第101章


    打成丹顶鹤


    年代文两大经典主题,军婚和后妈,几乎可以说占据了本领域的半壁江山,《七零小农媳嫁军生活甜蜜蜜》就是前者,讲得是农村媳妇刘小娟嫁给军人赵为军的故事。


    虽然是军婚文,但这本书的作者又似乎想来点创新。


    于是在营长起步师长不高首长常见的年代文男主配置中,特意把赵为军设置成偏低的排长。女主刘小娟也不是常见的资本家后人或者落难知识分子,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农民出身的小媳妇,主要讲两个普通人一起奋斗,在这个艰苦的年代里相互扶持的故事。


    因为赵为军的职位比较低——一般只有营级干部才能让家属随军,他还差了两级呢。


    刘小娟能够随军一是因为当时赵为军受了重伤过来照顾人,加上赵为军的大哥正好在此时也不幸身亡只留下了铁蛋和丫丫两个孩子,孙婆子生怕这个儿子连根都没就这么去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加上这年代人淳朴,又有战友自愿让出被分到的家属院,领导综合考虑(主要是作者降智安排),这才按照边疆随军条件可以适当放宽的政策,


    特批叫刘小娟留了下来。


    不过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本身军嫂中本身就有鄙视链,看不太上农村来的,再加上赵为军的职位在家属院中又是最低的,刘小娟于是成了被看不起那一批的最底层。


    但因为刘小娟为人热心,干活麻利又乐于助人,还有意识地学习文化知识,最终赢得了大家的认可,而赵为军也在这一过程中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提了级别,最后转业回家乡,成为了公社里的一名干部,衣锦还乡,整体也算圆满。


    宋软对着这本书字里行间看了又看,终于在蛛丝马迹中看到了自己的存在——推荐男主入伍的好叔叔赵三柱遇到了点麻烦找男主借了一大笔钱,男主当机立断把钱寄了回去。但这笔钱男主原本是答应给女主买手表的,这下别说手表了,连个齿轮都买不起,而女主之前又已经吹出去了,在其他军嫂面前大丢了脸面,男女主因此发生了一次比较大的冲突。


    这个情节主要是体现男主知恩图报,以及解决后促进男女主感情更进一步的,不过宋软根据前后时间推出,这笔钱就是赵三柱给田慧妮的那笔封口费。


    emmm……


    行叭,她这个女配的影响还能跨两本书,也是挺厉害的。


    不过因为原主换成了她,赵三柱没有得手,也没被田慧妮敲封口费,少了这个剧情,也不知道对这对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有没有影响。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宋软有意识地在书找自己的存在,王雪自然也是如此。


    她的戏份倒是稍微多一点。


    在原书里,赵为军和刘小娟是快到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的,所以压根没有救人这一回事。但她掉进水里也是没有被直接淹死,而在自己的奋力扑腾中扒上了岸。


    因为她是大队长的侄女,再加上现在天气冷衣服厚挡住了身材,没有像原宋软那样被铺天盖地说闲话,不过也因此在东风大队出了名,引起了赵三柱的注意。


    赵三柱一番调查,发现她是被下放分子的女儿,便以此为借口举报大队长一家子思想不端正收留这种成分不好的人,又暗指大队长收留这种爹妈收礼的人是因为自己也想收礼,反正是一个锅接着一个锅地死命扣。


    虽然大队长一家努力周旋,勉强没有被连带着打成“反|”革|命“、“坏分子”,但是大队长的职位也没了,成为了东风大队一家普普通通的村民。


    至于王雪和她弟弟,则是被送到了另一个农场,每天开荒干苦力,吃的是水煮白菜撒点盐,睡的是稻草棚子木架子,有时候还会被同场的小队长揩油水占便宜。


    后来开荒的时候遇见条毒蛇被咬了一口,来不及抢救,就那样直接死了!


    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王雪看到这里,眼睛都差点突出来,咬牙切齿地开始找仇人。


    赵三柱她知道,前村支书,现在已经下农场了,她收拾不了,她看看他是找谁打听消息的——找赵为军调查的!


    更气的是她的死讯被传到赵为军和刘小娟的耳朵里,这两个一点愧疚都没有就算了,还高高再上的说什么鬼,“虽然她爸妈是蛀虫,她也享受了人民的血汗,但是人死如灯灭,也就算了。”


    你算个der啊算算算,她爸妈是收礼又不是搜刮,愿意来送礼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想走捷径的?他们走歪门邪道,本身就和人民站到了对立面!


    她爸妈这叫惩恶扬善,赵为军这脑瘫懂个屁!


    再说收礼的是她爸妈又不是她,最开始组织都没把她们姐弟送到农场,要你多此一举啊?


    他们有什么资格说“算了”?倒霉的是她啊!


    王雪从梦境中被气得咕咚一下弹坐起来,对着一片斑白的卫生院墙壁还没回过神呢,就看见隔壁病床上躺着的赵为军。


    因为药里面有镇定剂的功效,再加上这一番折腾实在是耗尽了体力,赵为军此刻睡得沉沉,双眸紧紧闭着,看上去一片安详静谧。


    王雪一下次就又想起了梦里她过得那么惨,天天吃糠咽菜睡也睡不好的悲惨景象,再一看罪魁祸首这么安逸。


    瞬间怒从心头起,嗖地一下子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劈手取下药架子上挂的药水瓶,哐当一下就砸到了赵为军的头上。


    要你多嘴多舌!就你长了嘴是吧!就你有能耐是吧!


    这个时候的点滴瓶有胶的,也有玻璃的,玻璃的少一点,但好巧不巧,她手里拿的刚好是玻璃瓶,里面还灌满了药水。


    只听一声脆响,血汨汨地从赵为军头上冒了出来,夹杂着大块的碎片和零星的碎玻璃茬子,赵为军还没来得及睁眼,又晕了过去。


    病房里的几个人都看呆了。


    韩珍珍魂还没回过来呢,本能地抱宋软的手,默默地向边上挪了一两步,顿了顿,又腾腾腾挪了好几步。


    这这这……才刚睁开眼就打人啊!


    王雪猛地捶了一下,罩在眼前的怒火稍稍散去了一点,这才注意到自己用的是自己的吊瓶,此时手上的针头已经歪了,鼓起了一个大包。


    她也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夸嚓一下一把把针头薅了下来,连手上紧跟着喷出来血的也不在意,比容嬷嬷扎紫薇还要狠的劲一把扎了下去。


    赵为军“啊”了一声,又从昏迷中硬生生痛醒了。


    眼前一片模糊还没看清楚呢,王雪骑跨在他的身上,大嘴巴子哐哐地就扇上来了。


    “我叫你害我!我叫你害我!”


    赵为军虽然还虚弱着,但到底还是个军人,天天训练什么的底子也还在,下意识一个翻身就要坐起来,伸手就要擒拿。


    但他手上还扎着消炎药水呢,才刚一个伸手,边上的点滴架子就被扯得向他这边倒下来。


    王雪一个后仰躲开,药水支架重重的砸在赵为军肚子上。


    “呃!”


    赵为军闷哼一声。


    他们这是资源比较匮乏的小公社,点滴架子都是自己用实木打的,可不轻。赵为军又本身就还有着伤,这一下子压得他眼珠子


    都差点脱眶。


    门口来换药的护士吓出了一声鸡叫,手上的托盘碰通一下砸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保卫科,保卫科!快来人,这里有人闹事啊!”


    刚刚出去给自家男人拿药的刘小娟远远地听到动静,不知道为什么心下觉得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了过来,就看见赵为军被压在床上使劲扇,王雪巴掌舞得像个电风扇一样的场景,当即眼珠子就红了。


    她一把推开在门口嗷嗷尖叫的护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背后一把薅住了王雪的头发:“你干什么你!”


    王雪被扯得像个地萝卜似的往后仰,眼神狠戾,直接抄起了砸在赵为军肚子上的那个药架上的玻璃药瓶,哐当一下向后一砸,正正巧巧砸中了刘小娟额头。


    哗啦一下,刘小娟紧跟着成丹顶鹤二号,在风中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赵为军手上的针头也因这样大的动作被硬生生扯地掉了出来,还在他手背上划了老长一道口子。


    怎么不算一种比翼相飞呢?


    王雪趁此机会一个鹞子翻身,伸着爪子朝刘小娟脸上抓去。


    大队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声厉喝:“王雪,你干什么就打人,还不放开!”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七手八脚地跟着上去将人拉住。


    混乱的场面好不容易停息了下来,三个人两波地被分开,赵为军和刘小娟像一对丹顶鹤夫妻一样坐在病床上,王雪大获全胜地坐在另一张床上,中间被人墙隔开,都重重地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大队长只觉得眼前一黑,愁得白头发一波儿一波儿地往外冒,但闹事大地毕竟是他的侄女,要是打哈哈过去指不定别人还以为他故意包庇——天地良心,他是真的、绝对不想为了这么个侄女影响他积攒了这么久的名声。


    于是肃着一张脸,转头喝问王雪:“你干什么你?刚睁开眼就打人?你知不知道为军两口子救的你?”


    王雪还没开口,门口又一声凄厉地尖叫,没舍得坐牛车、靠自己一路走终于抵达的孙婆子一下子扑了进来:“我的儿啊!!”


    大队长猛地一闭眼,得,前一件事还没弄清白,又上来一名蛮不讲理的悍将。


    孙婆子看着被打成打成丹顶鹤的儿子儿媳,眼睛都红了——这可是她养老钱的源!这是她好日子的根!


    在一回想进来前大队长说的话,凶神恶煞地冲着王雪一转头:“就是你这个小娼|妇打的?”


    王雪一点都不气虚,插着腰吼得比她还大声:“我打的!怎么样!”


    孙婆子横行霸道东风大队这么多年,第一次碰见比她还横的,一时都愣了。


    回过神来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挥着爪子就要扑上去挠她:“小|娼|妇,你还有理了!”


    王雪一个弓腰灵活地躲了过去,抬着腿正要回击,护士终于带着保卫科的人赶来了。


    “都住手!!”


    王雪眼疾脚快地蹬了最后一脚,灵活地跳到了一边。


    孙婆子气急败坏就要回击,被终于赶来的护士一声厉喝:“都在我面前了还动手是吧!”


    孙婆子觉得自己多挨了一脚吃了大亏,正想不管不顾回击最后一脚。


    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卫科小伙子往前面一站,眼睛那么一扫,就跟那铁搭群似的,顿时叫原本凶成战斗鸡的两人安静了下来。


    护士终于歇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喘完,就看见地上碎了一地玻璃药品、东倒西歪的药水架子、在打斗中不知道被踩了几脚,又瘪又破,明显不能用了的胶管和针头,心疼得差点晕过去。


    这年头物资并不富裕,所以才什么都要计划着来,更别说这些珍贵精细医疗物资,更是匮乏。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医疗用品根本不会像后世那样是一次性用品即用即丢,就连针头,也都是打完收回去消毒再使用的。


    包括胶管,也是会被放进小药锅里煮了又煮、一直到最后就像是枯枯皱皱、仿佛裹满了蛛网的老树皮一样,才会不再使用。


    甚至连吊水的架子也坏了!


    他们卫生院真是倒了大霉!这都是一批什么病人啊!


    护士怒气冲天地呵斥道:“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这里是医院!还有别的病人需要休息!你们万一吵到了,或者吓到了别人,弄出什么问题,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大的病人,甚至还有举着吊瓶的,吊着胳膊的,见此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们乐意看。”


    那小护士气得差点的当场抽过去,一转头对着罪魁祸首们更大声地撒气:“我告诉你们,今天损坏的东西,必须赔偿!”


    孙婆子当场不乐意了——她孙小花一个磨十粒黄豆偷三粒、拉屎都不在外面拉的人,叫她赔钱,比叫她赔命还不能接受。


    当场对着护士说:“大夫,这可不管我们的事啊,都是这个小娼妇闹事啊啊!叫她赔!”


    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哎,这就对了!光打架也就能看个热闹,但云里雾里的到底不痛快,还是得把前后的事都抖明了,他们这热闹才也看更舒畅啊!


    于是一个个叽叽喳喳地问:“怎么回事?”


    “对,大娘你说出来,我们帮您评理!”


    孙婆子一向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觉得自己理直气壮,那更是嚎得气壮山河:


    “这个小娼妇自己落水了,是我儿子好心把她捞上来,我儿子本来身上就有伤,因为她才进了卫生院的!结果这个小娼妇刚进就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确实是不应该……”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你家里人是怎么教你的!”


    “你得道歉!”


    大队长头都抬不起来,一张老脸面红耳赤。


    王雪这才意识到现在的赵为军还没有害她进农场,甚至刚刚把她从湖里捞了上来,她打人似乎不占理。


    但她张口就能给自己找出理来,腰挺得直直的:


    “呸!我自己都扒拉到岸边了,马上就要上岸了,这男的跳下来把我捞上去,那女的转头又一巴掌把我撞下河,害得我差点真的溺死了,我还说他们两口子仙人跳害命呢!”


    “啊这……”


    这可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观群众都不确定了。


    “娘……”赵为军微弱地发出一道声音,孙婆子一回头看见自家奄奄一息的丹顶鹤,一拍大腿:“先救我儿子,我儿子被这女的开瓢了啊!”


    王雪不甘示弱,叫道:“我也要看!给我先看!”


    “你可消停点吧!”大队长一把将王雪拉住,“你看你这还能一打三的样子,你让人家先看!”


    王雪不服:“受伤重就得叫他们先看吗?!是他们害我的!他们活该!就得给我这个好人先看!要给他先看,我拔他针!”


    听听听听,多理直气壮!这种话讲出来都是一点都不心虚啊!


    护士吸气又呼气,指挥保卫科的小伙子:“你给她换个病房。”


    吸气又呼吸,还是没忍住,再次咆哮道:“快点!!!”


    “为军啊,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要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吗?”


    等医生再次处理好了伤口离开,孙婆子先痛骂了王雪一顿,随后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一提到这个,赵为军和刘小娟双双沉默了下来。


    孙婆子不知为何,心下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怎、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为军,你跟娘说啊!”


    赵为军勉强笑了笑:“没事的娘,您别担心。”


    他越这样说,孙婆子就更急了,一叠声地问:“你什么都不说,怎么叫我不担心!”


    赵为军深深地叹了口气:“娘,您还记得我入伍是谁推荐的吗?”


    孙婆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记得,是赵三柱那个老东西,他现在已经下放到农场……”


    她的话音猛地一顿,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见她明白了,赵为军便也不说话了。


    孙婆子不可置信地吼叫道:“赵三柱那个狗东西连累你了?凭什么啊?”


    “干什么呢!”在门口密切关注这个病房的护士探出脑袋,吼道:“安静点,别的病人也要休息!”


    孙婆子不服气,但也知道现在这个话题有点敏感,于是忍着气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凭什么啊?”


    赵三柱的事一出,到底对他有影响——对男人耍流氓,作风问题都没有这么离谱的,后来又查出了贪污,数额还那么巨大。偏偏赵三柱一是他的推荐人,二又还是他亲叔……他受影响简直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但叔叔到底是他的恩人,他做不出他一出事就划清界限行为来——这也会叫领导和战友们看不起,军队里最讲究的就是情义——谁敢把后背交给一个恩人一出事就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最起码赵三柱可从来没对不起他!


    本来这一次他是要提干的,但优秀的人那么多,他赵为军也没有顶顶优秀到不可缺少的地步,又有其他对手的虎视眈眈,可想而知就泡了汤。


    不仅如此,这种升职的机会几乎是一步错步步错——就算以后他好运又能升职了,难道下一批的对手就不会攻击他这个点吗?不会夸大其词吗?


    他在军队里又没有靠山。


    不如趁现在上头的领导还有愧疚,直接转业回来,还能被安排个好职位。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努力安慰老娘——或者说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娘,我现在转业好歹还是公社干部,也能更好地照顾您呢。”


    另一个病房,王雪终于想起了隐患未除——在那个光团记忆里,挖出她身份的赵为军,利用她身份的是赵三柱,现在赵三柱不知道为什么不和书里一样还在东风大队当村支书,而是被下放到农场,但是赵为军还在啊!


    更别说她刚刚那样凶地打了赵为军和她媳妇,万一他们想报复呢?!


    想到梦里她被下放到农场过的惨像,她深深地打了个寒颤——不行,她绝对不能落到那样的地步。


    偏偏赵为军是个军人有身手,就凭她根本弄不死。


    就算是弄死了,以他军人的身份,公安肯定会彻查到底的。


    王雪不得不抛弃这个想法,但又一时想不到其他的。


    她皱着眉放空目光,正好看见了一边的王浩。


    “浩浩,你来。”她难得和颜悦色地对着跟个小鸡崽一样缩手缩脚站在她身边的王浩说。


    王浩有些受宠若惊地挪了过来:“怎么了姐?”


    王雪盯着他,问:“浩浩,你觉得怎么什么情况下,你觉得一个没有血缘的女人和你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即使她有不好的,你也不能揭穿,还得帮她掩盖?”


    王浩被她问得一愣,手使劲抓了抓头发:“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媳妇啊?”


    王雪眼睛一亮,然后想起赵为军已经有刘小娟当媳妇了——再说,她也看不上赵为军,长得也就一般,还只是一个小排长,连随军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刘小娟还得讨好家属院里的其他军嫂,忒憋屈!


    还不如她爹呢,她爹好歹是凭自己的级别正儿八经地被分到家属院的,转业也是去了大城市,哪儿像赵为军又被分了回来,说是锦衣还乡,也就能在这一亩三分地装相,跟个土鳖似的。


    于是她摇头:“不行,重新想。”


    “啊???”王浩一愣,见着姐姐十分较真的神情,终于疑惑了:“姐,你问这干什么啊?”


    王雪眼睛一瞪:“叫你回答你就好好回答,问那么多干什么?”


    到底是多年淫|威在哪儿,王浩哆嗦了一下,乖乖抠着头发冥思苦想:“那……那,那或许她手上也有我什么把柄?”


    王雪眼睛一亮。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本书,但是那本书到底是以赵为军为主角的,当然是一片的高光伟正,即使有那么点隐隐约约的未尽阴暗面,凭王雪的脑子她也看不出来。


    但是没有关系!她妈说了,没有把柄就创造把柄!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能让王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脑子东西知道了,她妈还说了,事以密成!


    王雪睨了王浩一眼,跟赶小狗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去国营饭店给我买点饭过来,我快饿死了!”


    王浩磨磨蹭蹭——他们带来的钱票虽然还有一些,但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多久呢——而且,而且,他还想……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宋软那样漂亮的脸,还有看热闹时闪闪发光的眼睛,脸都红了。


    王雪见他跟火上茶壶似的一边发红一边呜呜囔囔不知道在磨蹭什么,烦从心头起:“还不快去!没看见我受伤了吗!我得补补!”


    王浩被吼得一窝脖,不情不愿地出了病房门。


    硝烟渐渐散去。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武斗表演。


    出了要打扫战场收拾尾巴的人——譬如大队长——崩溃,对于观众来说,确实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交战双方都被隔开了,保卫科的小伙子们还虎视眈眈地站着,眼见着表演就要结束,东风大队的队员们一个个意犹未尽地拍拍屁股准备离开。


    一边走一边点评。


    “我是真的没想到,大队长侄女这么彪啊,你看她那砸瓶子的架势,啧啧啧啧……”


    “还有扎针,她直接就从自己手上拔下来就扎啊!这可真的!啧!”


    “真不愧是大队长的侄女,连孙婆子都能对上啊……”


    “还没输!”


    “但是大队长这侄女也太能闹了,又是扔衣服又是打架的……”


    说话的人微微摇着头,引来了好些人的附和。


    叽叽喳喳,喳喳咕咕,咕咕呱呱。


    但一个词儿反复出现:


    “大队长侄女……”


    “大队长侄女……”


    大队长好想逃。


    他想把耳朵捂着,干什么就非要用“大队长侄女”来称呼,人家有名!叫王雪!干什么就非要提一嘴他!!


    又不是他生的也不是他养的,为什么要他背锅!!


    大队长一脸的心死如灰——他哥他后嫂,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他们是不是故意把王雪教成这样,想着以后和谁有仇就把王雪嫁到对方家去?


    别人娶妻不贤祸三代,王雪或者能祸三代,死了余威还能祸祸十代!


    但是现在没有祸祸到仇人,先祸祸了他啊!


    大队长在心里泪流满面。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钢铁一样的汉子了!


    “大队长。”


    有村民叫了他一声。


    “干什么?”大队长就跟那惊弓之鸟一样歘一下跳了起来,心中的想法不自觉噼里啪啦就念了出来:“王雪是刚刚来我们家的,都是我哥嫂养的,和我没关系!我家四个孩子都是好的!”


    那个队员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在听完了大队长的话后,又转为了深深的同情,“没事的大队长,我们都知道,你自己家的孩子是个好的,这个不是你会养出的性子。”


    虽然是安慰,但他眼中真情实感的怜悯,却又刺痛大队长此时脆弱的玻璃心。


    他,堂堂东风大队一把手,一直被大家用敬仰尊敬的眼光看着,现在大家都开始用怜悯的目光看他了,还不能说明事吗!


    大队长越想越越心酸,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老王头默默地走了过来,拍拍大队长的肩膀:“不然你坐我车回去吧。”


    他看了眼四周,小声地说:“不收你钱。”


    大队长差点汪得一声哭出来——大家都可怜他!大家都可怜他!


    但他坚强地抹了抹眼角,再次坚强地说:“我也赶了牛车来的,我不能回去,我得给赵家他们去买饭,然后再看看。”


    虽然王雪嘴上吼着是赵为军夫妇仙人跳,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大家都能看出来。


    为军媳妇一时气愤又把王雪扇下水确实不对,但毕竟一开始赵为军确实是顶着伤跳下河里救人的,再怎么细算也最多也是个平。


    但是王雪一睁眼把人打成那样——一想到隔壁床上那两只丹顶鹤,大队长就觉得脑阔疼。


    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是该买是该买。”老王头不自觉点头,看见大队长的苦瓜脸,绞尽脑汁安慰一句,“往好处想,你有住院证明,在医院食堂买饭不要粮票,哈哈。”


    大队长:“……”


    “哈……哈……”老王头顶着大队长的死亡凝视,讪讪地闭上了嘴。


    大队长拂袖而去。


    现在正是吃饭的点,食堂里打饭的窗口都还开着。


    大队长厚着脸皮找食堂的人借了两个只饭盒和一个大搪瓷缸子——为此还抵押了他的宝贝烟斗——然后一狠心,打了三分稠糊糊的白米粥,一个肉丝炒的荤菜,一个纯肉的大荤菜,两个蔬菜,想到赵为军的军官身份,又买了三只煮鸡蛋。


    ——在他们家,已经是过年都难吃上的好饭好菜了,毕竟他们家人口多,除了他其他人都是在地里刨食的,收入少,连鸡蛋都得算着吃呢。


    但是在东风大队,更多的人家甚至一年到头都吃不上煮鸡蛋!


    鸡蛋多珍贵的东西啊,是洋火,是米粮,是针头线脑,是酱醋油盐——都指着那点攒下来的鸡蛋换呢!


    鸡屁股银行不是白叫的。


    窗口的算了一下手中的菜,报价:“九毛一。”


    因为是医院内部的食堂,其实这个价已经算便宜了


    但大队长的呼吸都顿了一下——这买一斤的红糖或者一斤猪肉,都可以剩下了一两毛!


    窗口的人又问:“有证明没有?还是用粮票抵?”


    大队长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把证明递上去,一叠声地应:“有证明,有证明的。”


    窗口的人结果看了一眼,在上面印了一个小小的戳,然后又还了回来。


    大队长连忙接过,收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开始翻其他的兜。


    他摸摸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一叠零零碎碎的毛票,交完了医药费和住院费,剩下的都是一分一分这样的碎零头,数出了一大半,将仅剩的几张留下来,心里滴着血,脸上努力笑道:“辛苦同志了。”


    窗口里的人面色微微好了一点,接过钱数了一遍,点点头。


    大队长端着饭盒,又往住院楼走去。


    病房里,孙婆子带着两只头上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丹顶鹤坐在床上,刘小娟躺在原来王雪躺着的那张床上,眼睛半睁不睁的,孙婆子也难得地有些发蔫,整个病房里的气氛像是一团凝固了的米糊糊。


    大队长赔着笑,走了进去:“孙婆子,为军,为军媳妇,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刘小娟躺在床上,动都不动。


    孙婆子就像终于找到了个撒气口,猛地跳了起来:“王德才!你看看你的好侄女!你看看把我儿子儿媳打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你看看!!!”


    她指着自己儿子和儿媳头上的纱布,咆哮道:“你看我儿子!被你侄女打得像个秃了顶的兔子!我儿子今天才回来!第一天!!!”


    大队长第一次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但到底是气亏,连连点头赔罪:“我侄女……她也是刚来不久,我也不知道她是这个性子,应该是被我哥嫂惯坏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管她!等她好了,我把她来过来给你们道歉!”


    孙婆子一蹦三尺高,激动地唾沫横飞:“她好了?!我看她活蹦乱跳好的很,你看这两瓶子把我们打的,金刚都没她能蹦跶,她还要怎么好?直接送我们见阎王?”


    来来回回在门口徘徊的护士又把头伸进来,瞪着眼气势磅礴地吼道:“都说了安静安静!我在楼下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别的病人还要休息,你们再这样就给我出院!别住了!我看你们健康得很!!”


    孙婆子一下子就跟那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一下子止住了声音。


    她倒不是被这个护士的气势所吓到,她孙婆子就不是那么怂的人——但是说不让住院——她讪讪地止住了话头。


    她现在就靠着这个二儿子了,以前在部队有面子,现在转业回来虽然乍一听不如以往在部队里风光,但是离她更近了,更能帮她养老!


    想到这里,孙婆子还有一点隐秘的欢喜。


    以往在部队里出息是出息,但她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天远地远的也靠不上,她身边只有一个老三,老三又不个多靠谱的,她其实还是有些虚。


    但是现在,有出息二儿子转到他们这,还能算个地头蛇,孙婆子都不敢想她以后能过多舒服!


    所以孙婆子现在很关心她的未来靠山的身体——可别她没靠多久,这山就倒了!那句话怎么念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大队长趁此机会,把手上的饭盒一个个打开,摆在了病床边的小桌子上。


    肉香和米香在病房中腾升散开,孙婆子原本打算压低了声音的斥骂停在了喉咙里。


    连床上一直一言不发的赵为军都不自觉动了动眼——大肉,带荤菜,纯细粮,是一顿很有诚意的赔礼饭了——要知道现在就算是坐月子的妇女,整个月子间都不一定能吃上半斤红糖。


    收拾完孙婆子这边,大队长把借来的饭盒洗干净了还回去,又来到王雪的病房。


    王雪正歪在病床上翘着二郎腿等弟弟来买饭,见大队长进来,放下了腿微微坐平了些:“叔叔。”


    你别叫我叔叔,你是我叔叔!


    但最终,大队长只是板着着一张脸,严肃地对着躺在病床上的王雪讲道理:“小雪,你这个性子是不行的,你得改。”


    王雪不服气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开想说什么,大队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头:“没有你这样的,孩子,再怎么样为军两口子——就是你今天砸的那两人——原本是要来救你的,哪怕后面出了点差错,那也最多算个平。”


    “你找我来和他们说理,你骂他们,哪怕打两下——但是哪里有抄起玻璃瓶给直接人家开瓢的?那是脑袋啊!万一你手重了,或者怎么的真的闹出人命了怎么办?你知不知为军还是个军官!他要是出事了,部队难道不会管吗!倒时候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王雪嘟嘟囊囊:“就是会影响你当大队长呗,也是,我爸爸现在也不是军人也不是官,我就只能挨欺负呗。”


    大队长险些没一口气噎死过去。


    他平复了又平复,终于还是忍不住怒声道:“你哪里受欺负了?!”


    见王雪脸上一点认错的迹象都没有,甚至理直气壮怒目圆睁地想要辩驳,大队长头上青筋一抽,头疼地叫停。


    “算了算了,你在城里你爸妈娇惯你,所以才把你养成了这副娇小姐性子,也不能全怪你。”


    “但是,你现在是在我们这,绝对不能这样了!我们家只是贫农,养不起坏脾气的娇小姐!就是不养,也没人能说得了什么!”


    王雪悚然一惊,面上难得露出惊慌之色。


    见她似乎终于有些怕了,大队长居然有一种感动之情在心里蔓延开,他放缓了语气,但还是毋庸置疑:


    “后天我们要把年猪赶到公社的收购站去,你正好明天休息一天,到时候和我一起去,你得在劳动中改造!”


    第102章


    万字+3000补更……


    大队长一把心酸泪地在病房里给王雪讲道理,宋软和韩珍珍正在国营饭馆里,欢欣雀跃地盯着出菜的窗口。


    想着快下大雪了怕是以后不能常来公社上——实际上今天她们坐牛车的时候就被吹了个够呛,东北的风是真的厉害跟着刮刀似的——于是打算好好吃一顿。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


    两人一拍即合,兴致勃勃地买了两盘饺子、一盘土豆炖排骨、一盘红烧肉,现在的菜分量实诚,这些已经足足够够她俩吃了。


    对于朋友,宋软是不会占便宜的,上次是韩珍珍请客,于是这次她出钱。


    不过韩珍珍觉得宋软不能像她一样源源不断地啃爹娘,只能拿着手里的钱坐吃山空实在是太可怜了,死活出了饺子钱,还去供销社买了两瓶汽水。


    现在的汽水要一毛钱一瓶——不


    过退瓶会便宜一点,只要七分——便宜了三分,两瓶就是六分,可以买两个大白馒头呢!


    韩珍珍虽然有钱,但也不傻,该省省该花花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但她又怕自己本来脑子就不好,饱饭一灌更什么都不记得,于是又叮嘱了宋软一遍,走得时候提起她千万别忘记把汽水瓶带上。


    宋软于是又对系统叮嘱:“统统,你记得到时候提醒我哈。”


    【。】


    “统统你真好,你真是我最好的伙伴,我都不敢想我要是离开了你该怎么办。”


    宋软熟练吹捧顺毛。


    【……知道了知道了。】


    韩珍珍交代完瓶子的事情,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宋软一阵挤眉弄:“你猜我去买汽水的时候看见谁了?”


    还没等宋软开始猜,她就憋不住了,跟倒豆子一样凑近了嘀嘀咕咕:“上次那个ju。”


    宋软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ju?”


    韩珍珍眉毛眼睛都在跳,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要翻到后脑上去了,手在桌子上像个小海豹一样啪啪啪,又顾忌大庭广众的着不敢拍太响:


    “就是那个你说车丢了,他说是自有安排的而且不叫车叫‘ju’的、那个死装死装的内男的。”


    宋软被这样一提醒,终于有了点印象。


    韩珍珍见她对上号了,倾诉欲顿时更高了:“你猜他在干什么?”


    宋软配合地问:“在干什么?”


    韩珍珍就喜欢这样接茬的。


    她左右看看,又凑得更近了一点,声音更小了一点:“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我看着像是在相看!”


    她有条有理地推测:“而且现在正是吃饭的点,他看着也像是也像是往这边来的,说不准我们一会儿还可以看到他们呢。”


    这么说着,她更加激动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人相亲呢。”


    正说着,就听见饭店的木门一阵响,有人进来了——现在是冬天,门一般是掩上的,不然西北风在饭店里溜达两圈,不说菜要结冰溜子,自己冻得也难受啊


    韩珍珍是背对着门口坐的看不见,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转过头看,抓着宋软的手臂催:“你快看看,是不是是不是。”


    宋软伸着脖子张望。


    “你别那么明显!”


    韩珍珍被她明显的动作吓得缩脖子收肩的,脸都快埋到饭碗里去了。


    “没看到有人进来啊。”


    韩珍珍放松了下来,于是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另一件事:“那这是谁啊,开这么半天的门,我脖子冷死了。”


    斜倚在窗口嗑瓜子服务员放下瓜子咆哮一声:“你要吃饭就进来,不吃饭就出去,要进不进地杵在门口干什么,一点热乎气都叫你放跑了!”


    嗯,头顶上挂着的是“禁止殴打顾客”的横幅,这样一看,态度还算不错。


    正站在门口准备向相亲对象介绍一下国营饭馆、通过表现自己常来而展现财力的陈俊脸色一僵——他昨天晚上还专门来这里走了两圈呢!这不白搭了?


    但是这个年代的服务员是铁饭碗,再加上物资紧缺大家几乎都要求着买东西,态度不好也是很常见的,顾客还生怕得罪了他们不卖给自己。


    陈俊也只能讪讪带着后面那个麻花辫的姑娘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服务员不耐烦地问:“吃什么?”


    陈俊觉得刚才在相亲对象面前有些失面子,于是一咬牙:“同志,来两碗肉丝面。”


    “三毛,”服务员一点也没被他的‘豪气’所震撼,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耷拉着一张脸,“自己找个地方坐着去,好了喊你来端。”


    陈俊没得到想象的效果,钱又花出去了,热血褪去,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地抽疼——他确实是要请相亲对象吃饭,但他原本没打算买这么贵的!


    光头面八九分就能买上一碗,盖上点肉丝就要一毛五,都翻了个倍了!哪里划得来?


    自己平常打牙祭也就算了,关键还有一碗要进别人的肚子。


    他这样想着,看了身边麻花辫姑娘,更是觉得不值——这个姑娘是虽然家在公社镇上,但条件并不算多好,一大家子只有爸爸一个有工作,底下还有一串的弟弟妹妹,接工怎么也轮不到她。


    而他,可是光荣的工人,还有一辆自行车!这条件可是一等一的好,要不是媒人说这个姑娘长得不错,他都不会答应见面。


    见了面发现确实长得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之前下棋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姑娘,但也是相了这么多次亲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了——不然他才不会请人吃面条!


    他凭什么花自己的钱养别人的媳妇?


    陈俊能买自行车,就是靠着自己这样的精打细算、一点一点省出来的。


    但话都说出去了,钱都给了,总不能上去把钱要回来说“不要肉丝面来两碗光头面”——那多丢份啊!


    他可是有自行车的体面人。


    陈俊又看了一眼麻花辫姑娘,虽然内心还是觉得她只配得上光头面,但也只能忍着心疼带着人往里面走。


    都怪那狗眼看人低的服务员激他!


    他在心里一阵埋怨。


    他那一阵阵的目光自以为隐秘,但是别人也不是瞎子,更何况麻花辫姑娘作为相亲另一方本来也会对陈俊留有更多的在意,几乎一眼没漏地把他的掂货物轻重一样神情尽收眼底。


    当下心中也有些不喜,但也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年头请吃肉丝面已经是很豪气的行为了,心疼也是可以理解的,媒人可是说这这位同志不仅有工作还有自行车呢,挑一点也是正常的。


    麻花辫姑娘微低下了头,在心中不断努力说服自己。


    陈俊却以为麻花辫姑娘害羞了,舔了舔嘴唇,心里又得意起来了。


    果然,他的魅力还是相当可以的。


    他,青年才俊!


    他脸上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一边领着麻花辫姑娘往里面走,一边介绍:“现在是饭点得等一会儿,我们先找个位置坐下聊。”


    国营饭馆里的桌子不多,但客人却一向是很满的,大家基本都拼桌,正好宋软边上一桌客人吃完了起身,陈俊眼疾手快地一屁股坐下,像个主人一样招呼麻花辫姑娘:“正正巧,快来坐!”


    其实抢座是很正常的——人多位置少,难得下一次馆子,谁都不想站着吃。


    但陈俊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明明就在边上,却像生怕有谁会突然从地底下窜出来凭空夺了他的位一样,里头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出来呢,被他一屁股堵在了里面。


    陈俊屁股像是沾了胶水一样死死地钉在座位上岿然不动,腿像按了个滑轮一样往边上一转,示意里面的人侧着身出去。


    麻花辫姑娘觉得有些丢人,尤其是被堵在里面的上一波客人侧身出去的时候,因为姿势的问题面朝着她,眼睛正好和她对上,更是叫她的脸一阵烧红。


    她低着头坐了下来,露出红了一块的额头。


    陈俊半点没察觉到不对——他强大且坚实的自信叫他坚定不移认为自己每一个动作都是很有魅力、能把女人迷死的——只


    以为麻花辫姑娘是因为要和他面对面坐着、离得更近才害羞的。


    他还挺满意——女人,就是要这样和顺害羞的好,他是一点也欣赏不来那种能和男人扯着嗓子大声谈笑的,那也忒没有女人样!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高高在上点评的样子:“他们这大师傅做的肉丝面是一绝,你一会儿好好尝尝。”


    韩珍珍听着声音,从眼角里一个劲地瞟,确定了,在桌子底下踹了宋软一脚,左边的眉毛跟抽风一样一直跳。


    宋软也看出来了。


    两个狐朋狗友贼眉鼠眼地猥琐对视着,耳朵竖得比驴还高。


    那边,陈俊正对着麻花辫姑娘高谈阔论:“但是我并不常来,一毛五一碗实在是太划不来了,这都能买一斤麦子了,以后可不能这样。”


    麻花辫姑娘:……


    就,还没吃呢。


    她觉得哪里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是捋下来又好像确实没问题——毕竟这个年代的人确实不常下馆子,于是点头同意:“是的是的,外面太贵了,我们家也不常来的。”


    陈俊心下满意——他可不想娶一个败家精回去。


    想了想自己为了买肉丝面多花的一毛多钱,到底心中还是不平,名刀直枪地邀功道:“而且我平常来都是只舍得吃光头面,今天也是因为你,才特地点的肉丝面。”


    麻花辫姑娘心中的那点怪异感更是加深,但是被他一说又觉得对方好像确实为自己付出了不少,再加上这又还只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还是陌生人呢,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作害羞状低下了头。


    陈俊又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有些不满意地啧了一下嘴,又提了一遍:“你以前吃过这里的肉丝面吗?”


    麻花辫姑娘有些窘迫:“没有,但是以前有一次生日的时候,我妈给我煮了鸡蛋面。”


    陈俊得意地笑出来:“鸡蛋面算什么,你今天可算有口福了,这可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肉丝面呢。”


    他没有压低声音,正值饭点,国营饭店里面客人很多,不少边上的人往这边看。


    麻花辫姑娘桌子底下的手指都快扭成麻花,脸上一片红。


    陈俊浑然不觉,还在继续着他的高谈阔论。


    什么过日子要节省,肉丝面太奢侈不能常吃……


    什么今天是因为你所以才买了肉丝面,成家后可不能这样,但是买都买了一会儿得好好尝尝……


    麻花辫姑娘:……


    她突然就没那么想吃了,真的。


    韩珍珍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边做作地扭,一边用口型比着“肉~丝~面”。


    和后世那种会模仿声音然扭动的墨镜喇叭花娃娃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软没忍住,噗呲一下把笑声呛在嗓子里,咳咳咳地捂着嘴咳起来。


    韩珍珍听得耳朵疼,嘀嘀咕咕地凑近宋软的耳朵:


    “请人家一碗肉丝面,倒好像请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似乎发现自己提了太多次“肉丝面”先得有些斤斤计较,陈俊话语一转,重新换了个话题:“我是个工人,还是个男人,手上必须得有钱,所以以后我的工资不会上交,但是我每个月会给你三块钱的家用。”


    麻花辫姑娘一愣:“三块钱的……家用?我们两个人吗?”


    陈俊理所当然地点头:“以后如果有孩子了,还要算上孩子。”


    麻花辫姑娘又沉默了一瞬,不确定地问:“就是单用来买菜做饭什么的吗?”


    陈俊一脸她在明知故问的神情:“买菜哪儿用那么多,当然是生活上衣食住行人情往来的都要包括的啊。”


    他还理所当然地反过来教育麻花辫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知道男人赚钱的辛苦,现在也就算了,以后成了家了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我可是听说乡下农村,很多人一年都用不了十块呢。我每个月给你三块,一年就是三十六块,都比他们多了三倍多了,这还不够吗?”


    他这样的理直气壮,又这样拿着数字一对比,到把麻花辫姑娘唬住了。


    她一脸的恍恍惚惚地反思——难道真是她大手大脚了?


    但其实账不是这么算的,农村一年花费的少,那是因为大家都自己种粮种菜,柴火也是自己捡,柴米油盐这就去了俩大头。


    剩下的两个——油,他们每次下锅前最多滴两滴,一瓶子油能从年头用到年尾;盐,平日里是吃饭又不是吃盐,再加上本身价不贵,即使是做腌菜,也花不了多少,而且做了腌菜了又当菜又当盐,更省了呢。


    再说人情往来——乡下谁家结婚吃席,多得随两毛三毛,少的拿一两只鸡蛋,也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大家都没钱,也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而公社已经算半个城里了,这些米粮菜都是要自己买——最多自己找个盆或者哪块巴掌大的小地方种点葱蒜,但也不过杯水车薪。现在的青菜最便宜的要两分,多的五分,取个中间的三分,按一天一斤算,一个月都要快一块钱了呢。


    还有米,还有油,还有水电费,人情往来比不上大城市,但你要吃席只给两个鸡蛋那也是绝对不行的,街坊邻里说都要说死你,脊梁骨都给你戳歪喽。


    麻花辫姑娘虽然还只是个大姑娘没当家,但平时带弟弟妹妹、给妈妈当帮手对这些也是略知一二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算,越盘算越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正好在这时,窗口的服务员开始喊号了,喊得是陈俊他们那一桌——他们因为点是面条做得快,虽然是后面来的,但比宋软他们一桌还先端出来。


    麻花辫姑娘正在皱着眉在心里算账,没有听见,陈俊使了两个眼色也没被注意到,不得不自己去端。


    把两碗面端回来,他有些不大高兴,但想着毕竟第一次要留个好印象,便也忍住了没说什么。


    他拿出又在窗口买的一只煮鸡蛋,递给麻花辫姑娘:“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看你有些瘦,多补补,我一个大男人就不用了……”


    他本来想着麻花辫姑娘不好意思一个人吃,他就分成两半两个人一起吃,又省钱又拉近了距离还体现了自己的贴心,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噼里啪啦响。


    没想到麻花辫姑娘还一心想着账,压根没留意,下意识直接就接了过来,往桌上一磕,本能地开剥。


    陈俊整个脸的表情都僵住了,虽然强忍着,但是眉眼间很明显能够看出来不满。


    隔壁的韩珍珍看得目瞪口呆。她欲言又止地望向宋软:啊,现在的相亲的男同志是这个样子的吗?


    宋软还没喘过气来,一边咳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抽空摇头回复自己的猹友:她没相亲过,不造啊。


    韩珍珍皱着眉头,想着爸爸之前在信里的说留意到了几个好小伙儿,过年回去可以相相亲的事,整个人就跟吞了毛毛虫一样地抵触。


    相亲和自由恋爱不一样,父母会比姑娘还早一步了解男方信息,是衡量斟酌过后才会叫两人见面的。


    但你看看你看看,父母都提前了解了,就隔壁这种男的还能和女同志见上面,说明什么?


    男的多能装啊!!!


    万一她爸老眼昏花就给被瞒过去了呢?


    韩珍珍被瘆得难得对一向最信赖的父亲都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怀疑。


    正巧在这时,服务员在窗口叫号,这次终于轮到她俩这一桌了。


    看宋软还在零零星星地咳,韩珍珍便让她先坐着,自己跑了两趟把点的一桌子菜端了过来。


    两盘分量十足、浓油赤酱的大荤菜,白面的饺子,袅袅冒出的香气即使是在各种饭菜香气交杂混乱的大堂里,也格外霸道地杀出了重围。


    肉香很快蔓延开来,坐在她们边上桌的陈俊首当其冲。


    他下意识地向着这边瞟了一眼,见是两个姑娘围着两盘大肉菜和饺子,桌上还有汽水这样的“奢侈品”,再看自己这边的两碗肉丝面,本来也是极好的吃食,但天底下的东西都是经不住对比的,这一看就显得很有些寒酸了。


    再想起刚才自己还对着“肉丝面”侃侃而谈,甚至当时还因为余光瞟到了隔壁桌坐的事两个姑娘有意地扬高了声音——他当时想着,两个姑娘能有多少钱?连他这样的大老爷们吃肉丝面都肉疼得紧,她们最多也就点两碗光头面。


    正好也能看看他的大方——毕竟他现在只是对麻花辫姑娘勉强满意,但有更好的,也不是不能再换换的。


    没想到直接端上来这么两盘子大肉!!


    陈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就好像十几窝虱子同时在身上爬过一样,怎么扭都毛得慌。


    麻花辫姑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落在两人的菜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不过她也是有家教的,羡慕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便很快


    连表情都收拾好了,一点也没有在言行上表现出来。


    但现在的奈何陈俊现在就像一只敏感的猫,风吹草动都会叫他炸毛,更别提他还一直特意关注着麻花辫姑娘,当即就跳脚了。


    有的人感到羞耻,是掩面而走,有的人感受到羞耻,是挑着脚大声指责他人。


    陈俊当即以宋韩二人为反例教育麻花辫姑娘:


    “我们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应该要坚定以节约为荣,以浪费为耻。你以后到了我们家,也应该贯彻着这一标准,绝对不能像她们这样,两个姑娘吃这么几盘肉,什么条件啊这么浪费……”


    他义正言辞地给麻花辫姑娘洗脑,人家姑娘还没反应,他到是先把自己说服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正义凛然,声音就不自觉大了起来。本身宋软韩珍珍两个小姑娘点这么大肉菜就惹人明里暗里注意,有了这么个由头,更是叫人明目张胆地看了。


    麻花辫姑娘在众人的视线中涨得满面通红,低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拼命地拉住陈俊想叫他别说了。


    但陈俊正讲起了兴头,哪儿会就这样罢休?于是一挥衣袖,还要继续叨叨。


    韩珍珍当场就不乐意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你指桑骂槐谁呢?你说谁不根正苗红?你说谁浪费?!”


    吃个瓜结果一盆潲水迎面泼头上了,这谁能忍啊?


    在全国都实行计划经济的时候,浪费是一顶很严重的帽子了。


    就这么说吧,现在有一条即使是后世都耳熟能详的口号——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韩珍珍对着些敏感的很。


    要知道,她就是因为这个下乡的!


    原本她家里条件好,尤其父亲还有一定的地位,她爹一开始活动老大关系专门给她设置了个舒舒服服萝卜岗,怕她能力不行,还专门挖了两个坑。


    结果韩珍珍实在不争气,两个岗位,笔试进八个,面试留两个,虽然因为程序没有直接给考题,但好歹给了个复习范围,结果她硬生生给考了二十二名,完全属于给别人创造岗位,差点没把她爹当场气死。


    她爹勉强缓过来后,痛定思痛反思自己,觉得只要和韩珍珍自己的实力有一点关系,她八成都会坑,还是只能靠他,遂决定给她买一个工作——但是现在愿意卖的都是一些比较累的一线工,她爹又舍不得,想的还是给自己闺女找个坐办公室的。


    计划很美好,还没开始实施呢,韩珍珍他爹的一个朋友因为说错话下放了,还牵连到韩爸头上,虽然最后周旋过去了,但盯着他们家的人也更多了,巴不得找个理由把她爸捅下来——韩珍珍的下乡问题也被盯上。


    她这才被迫下乡,主要是向别人展示她们家愿意服从下乡政策的态度。


    所以,再次听见这种敏感的话,韩珍珍当场炸毛,张牙舞爪跳了出来。


    她一跳出来,陈俊这才发现居然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姑娘,眼睛一亮,但声音仍止不住地高高在上。


    “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两个小姑娘能吃多少,点这么多东西难道能吃完?这不就是浪费了吗?”


    他顿了顿,声音也放缓了点,听起来像是带了点“算了让让你”的意思:“好了,我只是客观地指出你们的错误,你们别在死要面子地较劲了,认个错就行。”


    韩珍珍气得差点没抽过去,“你你你”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像个炮弹一样梗着脖子就要撞死他。


    宋软给自己灌了两口汽水顺平了气,一把将要和陈俊同归于尽地韩珍珍拉了回来,保持着平稳的语调,用大而清晰、能叫周围人都听的声音反驳道:


    “你说我们浪费,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姑娘点了两份肉,你个人推测我们吃不完,就直接给我们扣上了这样的帽子。”


    “但是我们都还没开吃,你凭什么就假定我们吃不完?你认识我们吗?你知道我们的具体情况吗?我的饭量比一般人大,所以才点这么多,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把这样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主席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做到了吗?”


    韩珍珍拼命点头:“对!就是这样!!”


    宋软歇了口,又道:


    “就算我们真的只是普通饭量的女孩子,就不能是我们晚上不想做饭,专门点了两个菜想留一点晚上吃?”


    “退一万步来说,是我们心里没数点多了吃不完,但你看看这可都是肉,我们能不打包带走?这顿没吃不完下顿吃,也叫浪费吗?”


    宋软不仅自己说,她还拉周围人下场。


    她故意模糊了概念,直接扬声问周围的人:“大家来评评理,要是大家做年夜饭,想着一年到头了多做点好东西过个好年,结果做多了,这顿没吃完,下顿吃,也难道也是浪费吗?”


    他们闹得这么大,饭店里的人几乎都看过来了。


    东北人的天性就是不叫话茬子落地上,当即就有人在人群里接话:“那咋能算浪费?”


    有一个人接,当然就会有第二个,大家纷纷道。


    “那这哪儿能算。”


    “就是就是,那我家娘们有时候还专门省炭火,中午多做一点晚上只要热热——这也算浪费啦?”


    于是就有判官开始指责陈俊:“你这个小伙子,忒不厚道!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个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这个大老爷们这么盯着小姑娘找茬,真丢人!”


    宋软更大声了一点:“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两个姑娘不配吃肉,所以觉得肉是被我们两个”姑娘“吃了所以浪费?”


    这话一出,周围人更加义愤填膺了。


    因为国家工业建设最开始是集中在这里,更早进入工业文明,封建思想被更早地清扫,再加上更多的工作机会,很多女人有经济来源,腰杆子直,以及传统的不论男女都彪悍的作风,东北的女人地位是比较高的,就比如现在国营饭店里,也有是有不少女人下馆子。


    那哪儿能听这话?一个个均是眼神不善地看着陈俊。


    就连原本靠在窗台上嗑瓜子的服务员都直起了腰,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她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


    在一片同仇敌忾的视线里,原本还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陈俊此刻就像大海里随着风暴飘摇的小偏舟,弱小无助,孤立无援。


    “你……!”陈俊的脸一阵青一怔白,嘴皮子哆嗦了,“你你你……这巧词夺理!”


    宋软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哪里夺理,你说出来,我们好好掰扯!”


    “对!你说!”


    韩珍珍此时志得意满像个公鸡一样昂着头,狗腿地把自己的汽水塞到宋软手里给她递茶,一转头又趾高气昂地看向陈俊。


    陈俊涨红了一张脸,这次轮到他“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憋出不出来,脸上青红白交错,像是被打翻的染料铺一样。


    陈俊在宋软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认出了她——之前那个提醒他自行车被小孩骑走的漂亮姑娘!


    他当时还觉得这真是天定缘分——毕竟他正在相亲,要是再晚一点,讲不好他就要和麻花辫姑娘成了,幸好幸好,一切都还能换回。


    而且他刚刚还这样光芒万丈地指出了她们的错误,大家都看着,女人家面子薄,此刻一定羞愤又无助,只要他柔和态度再哄一哄,这样又正直又柔和的形象,哄个女人家


    还不是手到擒来?


    原本她那个同伴都被堵得没话说了,他正等着胜利到来呢。


    没想到宋软一开口,一不道歉二不认错,更活吞了机关枪一样直把他堵成了这样众矢之的的局面!


    怎么会有这么牙尖嘴利的女人!大庭广众这么下男人面子,简直是倒反天罡!!


    幸好他发现了她的真面目!不然万一被她这张脸迷惑了娶回家,这不是祸三代吗!!!


    陈俊脸都气胀了,却又一时找不出反驳的


    话。


    但和宋软这么一对比,他对原本在心里只是勉勉强强的麻花辫姑娘倒是满意了。


    他转头对麻花辫姑娘说:“你可不能学这样的女人,尖牙利齿,没有男人会要的。”


    再次沦为众人视线中心地麻花辫姑娘实在是受不了,通红着一张脸,一跺脚跑了。


    ——还不忘把原本剥了一半的鸡蛋啪嗒丢进陈俊的面碗里。


    她今天太丢人了!!


    这媒人介绍的是什么人啊!!


    别说是有自行车了,他就是会生自行车也不行啊!


    她捂着脸,平生第一次跑得这么快。


    陈俊猛然一愣,看看跑出去的相亲对象,又看看桌子上的面,喊道:“你不吃肉丝面了?”


    麻花辫姑娘头也不回,脑后的麻花辫在空中都快舞成缰绳了。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陈俊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丢人,本来想跟着一起走的,又舍不得桌上的肉丝面——这都是他花钱买的呢!


    他想向服务员借个饭盒装走,服务员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干脆利落地说:“没有!”


    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陈俊犹不甘心地问:“那我能不能把饭碗端回去吃,然后再给你们送来?”


    服务员腰一叉:“你找茬是吧?就在这里吃!你说端碗就端碗,你打量这是你家碗呢,要是都学你把碗端走,我们饭店用什么?”


    陈俊本身就带了火气,被连撅两下,也忍不住了,怒声到:“我不吃了!”


    “你爱吃不吃,钱不退。”


    服务员动作从没这么利落地把桌上两碗面一收,要吆喝道:“这有空啊,来这坐!”


    不过她也没直接放回去,就放在窗口上,然后睨着眼睛看陈俊,仿佛等着他服软自己端回去。


    陈俊气得拂袖而去。


    “哼,惯的你。”服务员插着腰牛气地呸了一声,直接把其中干净的那碗端到了宋软面前,“你们吃!”


    宋软和韩珍珍双双一愣。


    服务员不屑地说:“他自己说的不要浪费粮食,再说他误会了你们,就该给你们赔礼道歉。”


    “放心吧,我看着呢,没动过干净的。”


    服务员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吃不完你们就连碗直接打包走,下次来还给我就成。”


    她瞅了宋软和韩珍珍两眼:“我现在记得你们了。”


    宋软:“……”


    韩珍珍:“……”


    两人对视了一眼,宋软试探地发出邀请:“那……你要不要坐下来加一双筷子?”


    服务员看了桌上的两道大荤,有些心痛地拒绝:“算了,这样的好菜,你们自己吃吧。”


    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后悔,一边摆手一边匆匆走到柜台前,揪着一张脸仿佛世界都欠了她的表情。


    宋软瞅了两眼,觉得还挺好玩儿。


    一回头,对上韩珍珍虎视眈眈的眼神。


    宋软:“?”


    韩珍珍好大地哼了一声,就跟正宫抓奸一样阴阳怪气:“你想和她做朋友,是不是?”


    宋软:“……”


    韩珍珍见她没说话,还以为是默认了,气得眼睛都鼓出来了,忿忿地说:“你是不是看她和你一样会吵架,而我脑子简单笨嘴笨舌不如她伶俐……”


    宋软:“……”


    这叭叭的不是挺能说的吗。


    但她知道现在这话绝对不能说,连忙哄:“哪儿能啊,我这不是想着无亲无故的人家给咱送面,要不要回人家点东西。”


    韩珍珍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口袋,没找到什么能给的——直接给钱又显得太那啥,正鼓着眼纠结,就看见宋软把手中的汽水放在桌子上。


    “这瓶你自己喝吧,我的那瓶都还只喝了两口。”


    宋软说。


    韩珍珍眼睛一亮,一把将汽水抓了过来:“我不喝,把我这瓶给她!虽然我的汽水比肉丝面便宜,但是面条也不是她出的钱,她只是端过来,算起来是差不多的!”


    “我去送!”她特地强调道,从眼角警惕地瞄着宋软。


    宋软抬手做了“请”的手势:“好好好,行行行,你去,快点回来,菜都冷了。”


    这么一番折腾,两人都以为自己要腿着回去了,没想到在牛车常停的地方意外地发现老王头牛车还在等——估计是专门等她俩的,也欣然坐上。


    果然,他们两才爬上去,老王头就一挥鞭子,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


    老王头一边赶路,一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俩还没走。”


    两人嘿嘿地笑着——这就是大客户的待遇,都快成定制航班了。


    回到东风大队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吃饱了不想动,宋软想直接往炕上一摔就睡觉,但白围脖今天的训练量还没有完成,像个哈士奇一样围着宋软活蹦乱跳。


    宋软:她真的想躺。


    但是不把这个玩意儿的体力消耗干净她怕是睡不安生。


    宋软眼珠子一转,从柴房里找出根又长又直的木棍,在一端绑上长长的线头,然后在线头底端了像绑鱼饵一样绑了只处理好的兔子腿,上面又绕了一圈兔肠。


    然后从屋子里拖出把椅子来,像钓鱼大爷似的往上面一躺,然后把自己的自制“鱼竿”一甩,吊着的兔腿在空中蝴蝶似的上下飞舞。


    然后她就听见腿边金花咽口水的声音,同时身体微微下俯,后退的肌肉绷起,整个虎一副蓄势待发的狩猎姿态。


    宋软反手一鼻窦把金花压了下去:“这是你崽的!你真是什么都抢是吧?!”


    金花不情不愿地重新放松地趴了下来,重新蜷回了腿。


    白围脖到底年纪小经不住诱惑,被勾得口水直流,舞着小爪子上蹿下跳,又扑又咬。


    把鱼饵甩来甩去,就像一颗强力磁石,引得白围脖视线挪一下,从左边追到右边,身上的毛炸开,像一朵在风中飘忽的金灿灿的蒲公英。


    宋软优哉游哉地“钓虎”,看着小虎崽的动作逐渐灵敏。


    真好,快乐不累人,看着别人跑。


    空气清新,环境静谧,山青水秀——好吧现在的山已经黄了,只有一两处松柏还长青着,在一片黄中就像是挑染似的,但也很好看。


    嗯,这就是岁月静好吧。


    岁月静好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孙婆子一家从公社医院回来。


    ——可以理解,这年头有些妇女孩子都是在地头生的,生下来第二天就干活。呛点水看起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人都醒了,能专门多住一天都是孙婆子看在二儿子挨了那一玻璃瓶以及是转业干部的份上,要是老三赵为民,她当天都就得把人拉回来。


    人是中午回来的,熟悉的吵闹声是下午响起的。


    金花一个箭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四肢爪子倒腾得飞快,嗖得一下踩着就趴在了墙上。


    驴棚里的好事“嗯嗯”直叫,驴头咚咚咚地装着棚门——这是也要出来看热闹。


    宋软都无语了——她都是养了一群什么样的动物啊!喜欢看热闹是个什么属性


    但她还是上去把门打开了。


    好事扬着蹄子蹬蹬瞪就冲了出来,冲到墙边,发现自己以前的观影位已经被占据,那只黄毛讨厌虎正踩着它的垫脚石,爪子扒着它的墙头,头搁在它的墙檐上,当即委屈得嗯嗯叫要把这臭虎顶下来。


    金花从墙头上回头睨了他一眼,到底是个老虎,食肉猎荤的腥气还在那,吓得小驴当场就止住蹄子了。


    它被吓到了,但它不服。


    虽然不敢自己上去和那个黄毛吊梢眼掰头,它一转头就咬上了宋软的衣袖,一边摇一边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你看它!你看它!管一管啊!


    小驴现在每天吃好喝好又不用动的,睡得还是软软的稻草堆,半夜饿了还能来两口,迄今为止长肥了一大圈有余,这一下子差点没把宋软整个拱出去。


    被迫当判官的宋软是真的很无奈,她一把捏着好事不断蛄蛹的长嘴巴子,一边劝金花:“这块


    石头确实是好事一直用的,不然你……”


    金花当场嗷了一声,看上去很是不服。


    凭什么就是这个头蠢驴的,它就要趴在这!


    这块石头这蠢驴都用了这么久了,凭什么现在还是它用?就是轮,也该轮到它金花了吧?


    它是后面才来的的,所以就一定要让着前头这个吗?


    它不忿地呜呜嗷嗷。


    好事躲在宋软身后,自觉地靠山在底气足,从宋软的咯吱窝下钻出脑袋,也不服气地“嗯嗯哦哦”。


    本来就是我的!我是被主人主动捡回来的,你一个自己臭不要脸带孩子上门的破落无赖虎有什么资格和我比!你快点下来!!


    气得金花嗷嗷嗷,猛地从墙上窜了下来要咬好事。


    宋软一伸手抱住金花的脖子把它拦下来。


    好事唬了一跳,扬着蹄子哒哒哒的跑开一段距离,然后“嗯嗯嗯”地吵宋软告状。


    主人,你看看它!它多凶!把它赶出去!轰出去!!


    金花也呼呼嗷嗷地吼:


    小驴崽子,你吃豹子胆了敢对我这样说话,放在林子里,你爹妈我都是一爪一个!


    好事声音激烈起来,扬着调子冲宋软“嗯哦嗯哦”地告状。


    快看呐快看哪!这凶虎威胁驴了!要杀驴了!


    它今天敢吼我,明天就敢吃了你!不像我,只吃吃草就老老实实干活,对你忠心耿耿,快把这个危险分子赶出去!


    金花鼻子都气歪了。


    就没见这么不要脸的驴!!!


    虎在耳边嗷嗷呜呜地后,驴在身后嗯嗯哦哦地叫,封闭的院子里,那是一片的热闹。


    宋软都麻了——怎么这年头驴跟虎还能吵起来啊?难道他们之间也有动物通用语吗?


    但是很快,她就顾不上麻了——一驴一虎齐刷刷地盯着她,又看向那个石墩子,似乎是叫她来评判这个石墩子到底给谁。


    宋软:……


    宋软:…………


    明明她还只是个女娃娃,却莫名体会到了夹在老娘和老婆之间两头为难的男人的感受。


    金花不允许她装死,收了指甲拿肉垫扒拉她,好事也要她撑腰,哒哒哒走过来用嘴巴子杵她。


    宋软:……………………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遇上,现在还得给驴和虎断官司。


    “这样,”宋软就跟那两头活稀泥的男人一样,沉吟了一下,对金花说,“这块石头确实是好事的,叫你抢去了确实没道理……”


    背后的好事得意的发出一道嘶鸣,明明是一头驴,但硬生生整出了马的动静。


    金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像被枪吵脑门上嘣了一下似的,啪叽一下就要地上倒去,张着嘴就要撒泼打滚。


    “诶诶诶!”宋软连忙一手臂稳住它的头,连哄带劝,“那块好事都踩了那么久了,你抢过去也没意思,这样,我再给你拖一块石头来行吧!这块就专属于你,好不好?”


    金花暂歇了撒泼打滚的动作,斜着眼看了宋软一眼。


    宋软赶紧跟着哄:“这一块就是你一只虎的,完完全全属于你,我现在就去给你拿,好不好?”


    金花耳朵一动,爪子抻了抻,尾巴一甩——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宋软就跟那领命的小太监一样,遵着金花老佛爷的旨出去找石头。


    好在乡下到处都是石头,宋软很快地找到一块高矮平滑都合适的大方石头,扛起来搬回了家。


    正巧路过的徐大牙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诶,你们城里娃娃就是和咱不一样啊,搬石头玩儿,不沉哪?”


    宋软强颜欢笑:“……哈哈,正好现在没事,锻炼身体,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徐大牙赞同:“确实哈,现在到冬闲了。之前抢收累的四脖子汗流只想好好歇一歇,现在歇久了又觉得躺不住想找点事干。”


    不过没事干上山捡捡柴火也能锻炼身体啊,还能有柴火烧,搬石头能有什么用?


    徐大牙啧啧摇头,觉得现在的小年轻太不会计算。


    但是为了和小宋之间的良好关系,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不然宋软高低地为自己喊冤——怎么没用?这是阖家欢乐石!


    带着“阖家欢乐石”回到院子里,就看见好事已经得意洋洋地跳到了自己的石头上,金花耷拉着一张脸看着,见宋软回来,眼睛一亮,整个虎窜了上来。


    宋软把手中的大方石卸下,推到另一边放稳,拍拍手:“怎么样?我特意挑的大的。”


    金花跳了上去。


    考虑到金花的体型,这块石头比小驴那块大一些,虽然不够金花整个虎直接躺下,但直着两条前腿坐着还是绰绰有余。


    金花两只后腿撑在石头上,前腿刚好能毫不费力地露出一个虎头,将隔壁看的清清楚楚。


    金花现在满意了,原本整个耷拉下去的虎脸略上扬。


    宋软松了一口气,连忙还试图转移注意力:“不错就行,我们快点看隔壁的热闹把。”


    她这口气松早了。


    好事不满意了。


    它看看金花脚下的石头,又看看自己的,“嗯嗯嗯”地踢着腿开始抗议。


    ——凭什么这头破虎的石头比它的大?


    ——凭!什!么!


    它踢踢蹬瞪地发泄着不满。


    这次轮到金花得意洋洋了。


    它吊梢着眼睛,阴阳怪气地嗷嗷


    ——驴要有自知之明,你先来的怎么样?你一头吃会吃草的驴,比得上我这样的森林之王吗?


    好事差点气过去,咬着宋软的衣服开始撒泼。


    ——你歧视食草动物,不公平!不公平!


    宋软像个不倒翁一样被被它拽得摇过来又倒过去,心死如灰。


    宋软:……


    她累了,真的,她累了。


    她一个未婚未育的小姑娘,第一次体会到了双胞胎妈妈的心力交瘁。


    她太难了。


    好事不依不饶地咬着宋软的衣服。


    宋软抹了一把脸:“你还是一头小驴,所以踩小石头,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给你换大石头。”


    小驴似乎还要叫,宋软眼疾手快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只苹果,怼了上去。


    小驴:!!!


    这年头,人在冬天都不常吃到苹果,更何况小驴,还是野驴。


    好事不闹了,金花从墙上撤回两条前腿,虎视眈眈地看着宋软。


    虎看见了!


    虎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你给这蠢驴开小灶!!!


    宋软只能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副羊心肝。


    正在门口扑腾着逗猫棒玩儿的白围脖闻到了肉的香味,也跟着凑了过来,巴巴地拨着宋软的裤脚。


    踏马的,养了群活爹啊!!!


    宋软骂骂咧咧地又买了一个兔心丢给了白围脖。


    一院子的人都吃,凭什么她不吃?


    宋软怒而给自己下单了一份鸭脖,打算一边吃一边看戏。


    她们折腾这么久,隔壁孙婆子家还没散场——好歹对宋软有了一点点安慰。


    被吵得头痛的赵为军一抬头,就看见左边墙头上齐刷刷探出三个脑袋。


    一个虎头,一个驴头,中间夹了一人头,眼睛都瞪得溜溜圆,好奇的神色在此刻跨物种般地同步了,就跟看耍猴似的。


    最可气的是三个脑袋的嘴里都在嚼啊嚼,就跟看电影吃米花、看热闹吃咸疙瘩、八卦吹水嗑瓜子似的——反正是一个很清晰


    赵为军虽然在部队里只是个小军官,但在东风大队好歹也是矮子堆里最出挑的那一个,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年轻有为,一向是被捧着的,哪儿受得住被这样像小丑似的看?


    当即吼了一声:“别闹了,净叫外人看了笑话!”


    但是除了他,屋里的剩下几个哪一是怕被人看了笑话的?


    被人看笑话,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洒洒水似的正常,甚至越看越闹腾。


    孙婆子躺在地上,像个磨盘似的一边旋转一边蹬腿,嗷嗷地叫:“来人啊!来人啊!大家都快来看看啊,这个挨千刀的不要面皮啊!”


    赵为军明显能感受到,墙头上那三个脑袋情不自禁的地往这边伸了伸。


    他的心中更是羞愤。


    慢着,驴头和人头可以理解,但是最边上的……虎头?


    赵为军猛地反应过来,嗖一下抬头,凝神定睛一看——卧槽!还真的是虎头!


    他蹬蹬瞪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就要去摸枪,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转业了,只能又蹬蹬瞪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猛地提高了声音:“还闹什么!没看见有老虎!!”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他媳妇刘小娟和他一样被吓得连跳两步闪到了边上,地上的孙婆子和吴建国那是岿然不动。


    嗯,边上像个柱子一样装死的老三赵为民也不动。


    一副誓要闹到底的不动如山之态。


    赵为军都要疯了——他怀疑他这么久没回家,娘


    和弟弟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脑子弄坏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老虎趴在墙头看呢!都这样了还不跑,为那三瓜两枣吵呢!!


    但到底是自己亲娘亲弟,他只得忍着肝颤蹬蹬瞪上前拉人。


    拉一个,不动,再拉另一个,还不动。


    不仅不动,还死死地盯着对方看,像是在较劲谁动一下谁就输了似的


    “娘!”他的声音都急变调了,“娘你往左抬头看看!”


    孙婆子往左上方一瞟,淡定地收回目光:“金花啊,我知道,看就看吧,反正它也不会说出去。”


    赵为军一愣:蛤???


    然后指着吴建国怒斥:“你看!金花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这般不孝!你还不如个畜生!”


    吴建国那叫一个不服气:“呸,金花又没张嘴,你凭什么替它说话?我还说它是在看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虔婆呢!你就比那个畜生好?”


    墙头上的那只金毛老虎咕噜咕地发出声响,像是在应和,又像是在喝彩。


    赵为军目瞪口呆。


    再看看连小铁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他整个都在怀疑自己——怎么的,原来其实是他在部队与世隔绝久了,跟不上外面的发展?


    他慢慢腾腾地挪到墙角,拉住唯一和他一样茫然又惊悚的同盟——刘小娟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整个人茫然又无助。


    感觉,离开久了,在这个家里,他格格不入。


    第103章


    赵为军:我好像被孤立……


    赵为军心力交瘁,宋软兴致勃勃。


    ——只要她没牵扯进去,波涛滔天都是浪潮涌动的美。


    她还有精力在墙头上为自家虎虎伸张正义:“你们骂人就骂人,牵连我们家虎虎干什么,我们家虎虎有名字,叫金花!干什么喊人家畜生!多难听啊!”


    孙婆子那是一点也不心虚:“我知道你家虎叫金花,我是连着叶香一起骂的,叶香起码还是个人,说起来还给你家虎抬了一级呢。”


    言语间顺便又踩了吴建国一脚。


    吴建国也不甘示弱:“我是说我婆婆还不如金花,我婆婆不仅是个人,还是个老东西,算起来更是给你家虎抬咖了。”


    灵敏接招,并积极地反击了回去。


    宋软:……6


    彳亍口巴,要不说你俩合该是婆媳呢,瞧瞧你俩这默契。


    你俩牛逼。


    她想了想,转头问金花:“你同意这个说法吗?”


    金花一双虎眼兴致勃勃地盯着又重新在地上翻滚的孙婆子和吴建国两人,喉咙里发出敷衍的呼噜呼噜声。


    宋软伸手弹了一下它的耳朵:“不搭理我?我是在为谁说话?嗯?”


    金花:“……”


    这麻烦的凶婆娘。


    它夹着嗓子,硬生生把原本粗犷的声音提升了一个甜度。


    宋软这才哼了一声放下手。


    她们这边跨物种的一虎一人相处得母慈女孝,底下的那对真婆媳鸡飞狗跳。


    赵为军和刘小娟谨慎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这虎看上去不像是会伤人的,心下勉勉强强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精神一放松,崩溃的情绪于是更加汹涌地反扑上来。


    被人看热闹也就算了,现在畜生都在看他们家热闹!


    他娘他弟媳现在是不满足于只在人类圈里出名,还想在动物圈占据一席之地吗?


    赵为军崩溃地喊了一声:“你们别闹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吗!叫外人看了笑话!”


    孙婆子充耳不闻,甚至插着腰凶悍地嚷嚷:“就是该叫人来看,叫人好好来看,看看我家娶进了一个怎么样的丧门星,为了一个鸡蛋和婆婆闹成这样,这简直是天大的不孝!”


    吴建国扯着嗓子不甘示弱地嚎叫:“这是一个鸡蛋的事吗?炒一盘鸡蛋,你给二房两口子一人一拨一勺,给大房的铁蛋拨一勺,给赵为民一勺,剩下的全部拨你自己碗里去了,全家就我没有?你还说你不是故意针对我!”


    “母慈子孝,婆慈媳孝,你个老不死的刻薄老虔婆故意磋磨我,还想让我把你当成慈禧一样伺候呢?长个**样想得倒挺美,我倒是能把你当成慈禧送走!你个老封建余孽就该早点入土!!”


    “你到外面去讲啊,到哪儿都是我有理!!”


    孙婆子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原本只是在地上撒泼的,张着爪子就要真的给他两家伙。


    吴建国一个灵活走位闪过,孙婆子一个踉跄差点栽到了地上。


    陈桂芬拉着自家铁蛋往边上站了站,平时看上去和孙婆子亲的像亲娘俩,但一点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叶香说全家就她没有其实并不准确,她陈桂芬也没有。


    其实鸡蛋这么珍贵的东西,只给家里男人分,她们当儿媳的没有份,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这样的,家里的好东西,除了已经熬成大家长的婆婆,其他女人都是沾不上口的——除非怀孕了,肚子圆圆能看出来是个男娃,这才会被允许吃上那么一两个鸡蛋补补大孙子。


    陈桂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几乎是约定俗成的秩序,会自己心中安慰自己——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孙婆子给刘小娟分了一勺鸡蛋,这就让她很不舒服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当儿媳的,凭什么她这个当大嫂的都没有,二弟妹就可以越过她分鸡蛋?


    从自身来说,她好歹给老赵家生了铁蛋妞妞两个孩子,她刘小娟进门七八年了,甚至后面几年还追到部队去了,却连个蛋都没有下!她哪里比得上自己?


    就因为二弟有出息,转业回来要当干部,所以这才刚回来,就可以压在她这个当大嫂的头上?


    那她难道不想自己男人有出息吗?


    可她男人为了给孙婆子多吃口肉上山打猎摔死了啊!这是孙婆子欠她的!


    结果,二弟妹一回来,孙婆子就这样下她的脸面!


    陈桂芬抱着手臂呵呵冷笑着站到一边,巴不得吴建国闹得再狠一点。


    老二两口子离开那么多年刚回来,家里正处于重新排位、各房待遇也因此调整的时期呢,现在要是认了,以后就要认一辈子。


    赵为军一个当儿子的不能指责自己的娘,于是摆出了一副大家长的姿态沉声对吴建国说:“弟妹,虽然娘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一个当小辈的,怎么能这样跟……”


    “哟哟哟哟哟哟……”


    吴建国那是一点也没被点到,他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孩子死了你知道要奶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知道也要甩了,刚才老虔婆给你们分了一圈鸡蛋独独漏下我你屁都不放,现在倒是对我重拳出击了啊?”


    “你一个占了便宜的,少在这教训我一个被压迫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脸不要?”


    “怎么的,一家子人还分了几等公民出来是吧?你们高高在上地主老爷,我备受压迫奴才丫鬟是吧?”


    “弟妹!”


    赵为军勃然变色,看了一眼墙头上那三个排排探出来的头————尤其中间那个人头,对着吴建国说:“什么话都往外说!”


    吴建国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的敏感,却也不怕,甚至还以此要挟:“你们要是下次还敢这样,我就跑到全村面前说!”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到厨房里,找了个盆把所有人的饭以及桌上的菜都直接拨了进去,然后搬着大盆趾高气昂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以前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赵为军也是才发现,他这个本身是兵的,在吴建国面前,都成了那个“秀才”。


    他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又作为隔了一层的外二哥,不好意思直接开骂弟媳,转头开始指责揣着手畏畏缩缩的赵为民:


    “老三,你就看着你媳妇这样?”


    赵为民唯唯诺诺:“二哥,我的鸡蛋都被她抢了,你看我像是能管住她的吗?”


    叶香打人可疼咧。


    赵为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看到墙上的那一排头还没收回去,勉


    强吸了一口气:“叫你们看笑话了,家里人不懂事,吵到你们了。”


    宋软想了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没关系,我们看得也很快乐。”


    金花:“吼吼。”


    好事:“嗯嗯。”


    墙上的三个脑袋一个接一个收回去,就像是从没来过。


    赵为军下一句“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就别乱凑热闹了……”就这样生生呛在了嗓子里,直咳嗽。


    他转头又想教育孙婆子和其他家庭成员,和他们细细讲讲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一回头,自己娘已经熟门熟路地从地上爬起来——进厨房——发现饭菜已经被一扫而空——熟练地一边骂人一边重新做饭。


    三弟赵为民熟门熟路地去劈柴——给孙婆子送去——被骂——熟练低头认错——继续劈柴。


    大嫂陈桂芬也熟门熟路带着铁蛋进了房间——把铁蛋简单收拾一下——开始重新收拾厨房桌子——归好椅子。


    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好一派配合默契欣欣向上的景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反倒是赵为军,成为落单且无所事事的了。


    仿佛被孤立的赵为军人都懵了。


    啊,不是,啊?


    这怎么的,我又成外人了??


    第104章


    金花:死孩子不死妈妈……


    宋软是被一片晃人眼的白光硬生生晃醒的。


    她皱着脸不适应地在被窝里蠕动几下,迷迷糊糊地探出头半睁开眼——嘶,眼睛疼。


    天怎么这么亮?


    哦,她昨天晚上忘记拉窗帘了。


    她又重新闭上了眼,赖在暖呼呼的被窝里不想动,半梦半醒地问系统:“现在几点了?”


    【差几分钟到七点】


    “那还可以再睡十分钟。”她含含糊糊地应道,沉寂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你驴我呢,还没七点天这么亮?”


    要平时,睡过头就睡过头,但她今天可是有正事儿的!


    ——她答应大队长今天帮大队去任务猪!


    几乎每个大队都要养任务猪,少的不到十头——比如他们东风大队,多的二三十头,当然不可能像交粮一样定一个固定时间一股脑就直接交了。毕竟猪又不是粮食,晒干了直接堆在仓库里就行。


    活的猪要吃喝拉撒,收购站又不是养猪场,哪里经得起这么一大群猪的突然袭击?一股脑杀了更是不现实,这几天肉山肉海卖不完,过后又没肉卖,这怎么得了?


    于是定了批次按波来交,初秋,深秋,初冬……等等,其实最好的交猪时间是中间,又能多养一会儿叫猪更肥,又不像之后天寒地冻连猪草都不好打麻烦,但奈何他们大队运气不咋好,抽到了后面这一波儿。


    但是宋软一不是大队干部二不是养猪人员,按理说交猪这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被特聘过去的。


    这群猪之前逃跑过一次,这种家养的畜生,但凡逃过一次,心就野了。


    虽然到现在已经关了两个月了,但谁知道有没有真的收心,大队长怕猪倒时候一窝蜂地跑出去收不住,特地委托她当个镇山石。


    嗯,直白一点就是押送猪群的监猪工。


    不过一般赶猪去交公只有六七个工分,大队长特批给宋软划九个工分——这几乎是农忙时期妇女的满劳力呢。再加上大队长平时对她确实不错,一个老头可怜巴巴来找她帮忙,宋软也确实狠不下心,想着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猪跑了她也会少分肉,就答应了。


    宋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跟个张开翅膀的蝙蝠一样张牙舞爪地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然后被冰冷的空气冻得连打两个哆嗦,哧溜一下又缩了回去。


    一套动不过眨眼之间就结束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天气怎么这么冷啊?冻死了冷死了。”


    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厚蛋卷,一整个滚到炕头,像一滩稀泥一样紧紧地贴住炕面,狗狗怂怂地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昨天晚上下雪了,积雪反光,所以这么亮,还冷】


    系统在心里念叨两句自己大统有大量不和她计较,顿了顿,幸灾乐祸地说


    【快起来吧,这雪还挺大,今天的路怕是不好走的嘞】


    宋软双眼无神。


    就是,现在有点后悔。


    外面好冷,被窝里好暖和,她是真的不想起床啊。


    宋软缓过了劲,又从炕头滚到了炕尾,一把捞起正在睡觉的白围脖,对着它的毛毛一阵乱薅。


    好烦好烦好烦,你也不许睡!起来重睡!


    现在入冬了,白围脖因为这段时间吃好喝好比之前大了两圈,现在已经比成年边牧还壮了不少,宋软在地上给它搭了个木架子,一边靠着炕壁垒,这样也不会冷。


    至于金花,原本她想着直接躺地上吧,成年的虎虎没必要这么娇气。好歹她这是又有火墙又有炕的青砖大瓦房里呢,比野外条件不知道好哪里去了。


    但是金花不干,它撒泼打滚,奋力反抗,一点也没有母亲的慈爱,甚至仗着自己几百斤的体型把白围脖从架子上轰下去鸠占鹊巢,全然不顾木架子被它庞大的身躯压得摇摇欲坠吱嘎作响。


    宋软无奈,只能给它在炕洞的另一边加了一块厚木板子,在上面铺上席子,还给它缝了个黄色小枕头,这才叫虎安静下来。


    它俩安生了,弄得她每天只能在两虎中间的狭窄空隙艰难上炕。


    想到这里,宋软更是不爽,扒开白围脖的眼皮痛心疾首:“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啊?捕猎技能训练了没有?伏击隐藏学会了没有?能不能独立打到小兔子了?”


    白围脖正好好地睡着,突然就腾空起飞了,起飞了不说,眼皮子还被扒开了,正对上那个两脚兽的大脸。


    白围脖:家虎们谁懂啊。


    它奋力地想从宋软的魔爪下逃离,无果,嗷嗷地冲着地上的妈妈求助。


    金花睁开了一只眼睛,又飞快地闭上。


    个死孩子,这个时候叫它干什么,是想把这个癫婆娘引到它这里来祸祸它吗!这倒霉熊孩子真烦虎。


    金花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睡得很认真,肚皮一起一伏,要不是醒着憋不出来,高低打个鼾给宋软听听。


    已睡,勿cue。


    宋软蹂躏了一会儿,觉得郁气消了,把白围脖放回架子上,整个人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再拖下去怕是赶不上趟了,毕竟答应了人家的。


    “好啦,你睡吧。”她又恢复了慈爱,温柔地对白围脖说。


    已经被她薅清醒的白围脖:神金啊。


    它愤怒地呼噜呼噜。


    宋软不听。


    宋软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完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麦乳精,用蛋奶饼干蘸着,又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两个茶叶蛋,一样一口地咔嚓咔嚓。


    真舒服。


    啧,感觉麦乳精开久了有点潮还是怎么的,反正没以前好喝。


    可惜金花不能吃,不然就可以帮她处理了。


    宋软有点可惜。


    正想着呢,就看见刚才还睡得雷打不醒的金花一个骨碌翻身起来,踩着猫步走到她的面前,暗示地对她舔着嘴。


    宋软也可惜这不好吃的东西不能进剩饭垃圾桶——啊不是,不能给可爱的虎虎分享,摇摇头:“这东西你是真的不能吃。”


    这罐麦乳精是她搜刮的老宋家的珍藏,藏在橱柜最里面的那种,和普通麦乳精不一样,是可可味的①,老虎肯定不能吃。


    金花不听,舔着嘴巴一副鬼迷日眼的样子谄媚地凑过来,之前的肉干也不能吃,但不就是掉点毛吗,虎虎不怕掉毛!


    宋软严肃地说:“不是掉毛,是一吃就死。”


    金花急急地刹住车。


    宋软补充:“你死了,你后院囤的那些狍子野猪野羊就也吃不了了,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给白围脖继承,你放心吧。”


    金花猛地后退两大步。


    它不放心!!


    不行!都是它的!它辛辛苦苦和凶婆娘漫山遍野打的,凭啥自己没享受到都给那个小崽子?


    肚子容易饿,猎物让不得,即使是母子,子饿它也饿!


    宋软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拿捏不了它了还。


    她喝完最后一口麦乳精,翻出围巾手套带好,准备出门。


    老虎不像人类一样必须固定一天三顿,吃饱了一顿可以顶几天,她昨天晚上才给这俩喂了一整只狍子搭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怎么可能就消化了,她看金花就是纯粹的嘴馋。


    一开门,夹杂着雪花的西北风迎面给了她一个大鼻窦。


    宋软沉默地关上门,转过头看着舒舒服服趴在窝里的两只,心里不平衡了。


    “白围脖,和我一起出去,你也大了,该历练历练。”


    她义正言辞。


    同样感受到北风呼啸的金花这次不凑热闹了,它一爪子把白围脖推出去了。


    对对对,听这个婆娘的,好好历练。


    死孩子不死妈妈。


    第105章


    虎驴拉爬犁


    不过白围脖和金花不一样,金花的懒是浑然天成并随着这么多年更加定型的,白围脖还是个小虎,对世界的好奇心还很大,又因为且因为这段时间宋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精力旺盛得跟个哈士奇一样,没多反抗地就跟着宋软一起出去了。


    路过驴棚的时候,宋软把好事也揪出来了。


    金花那是太大了,带出去怕惹人恐慌,但现在不爽的她连狗都想踹一脚,怎么可能愿意眼睁睁看着好事优哉游哉躺驴棚里休息?


    不可能,别想!出来!都给我出来!!


    同样好吃好喝好药地伺候了这么久,加上宋软还时不时在系统商城里买点打折营养液,好事的腿早就恢复了,现在已经是一头健康的小驴。


    还因为没有天敌威胁,一天天除了吃喝看戏就是睡,心情愉悦食物充足,比同龄驴大了不少。


    一人一驴一虎离开了家门,屋子里的金花舔了舔爪子,竖着耳朵听着落锁的声音,一个发力跳上了炕。


    雇佣孩儿兵那么久,宋软一点也不缺柴火,每天晚上都会把炕洞里面塞得满满的,炕洞门一拉,够结结实实地烧很久。


    就像现在,还有一点零星的火没熄呢,宋软又把褥子收了,金花直接贴在炕上,热量直接传过来,一点也没流逝。


    金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躺得四仰八叉的,像一滩猫猫水一样在炕上流动铺开。


    它就说这个凶婆娘怎么可能给自己不好的,不让它上来,看她自己多会享受!


    它的尾巴小心地避开放在炕琴上的被褥子——上次就是不小心把毛毛掉到上面了,挨了那凶婆娘一顿捶。


    它金花,吃一堑长一智!


    金花蹭了蹭暖呼呼的炕面,咕噜咕噜舒畅地打着小呼噜。


    趴了一会儿,下去把自己的黄色小枕头叼了上来,虎头搁在上面,眼睛半眯不睁地合上了。


    真舒服啊这日子。


    昨晚的雪下得很大,土地都被冻硬实了,积雪没过小腿,好在现在雪停了,不然出行更是麻烦。


    白围脖和好事都是今年才出生的崽,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雪,兴奋地在一片洁白上跑来跑去,踩下一朵朵梅花和蹄印。


    它们都是东北地区土生土长的野物,要是没被宋软拎回来还要在野地里过冬呢,祖祖辈辈适应传承,基因里就带了耐寒的特性。但宋软不行啊,和这些野物比起来,她是个脆皮人类。


    在白围脖和好事再一次跑回来,满是雪的毛脸爪子蹭到她身上、跑动的风卷着地上的雪花糊了她一脸后,宋软公平公正地赏了两只一只一个大鼻窦。


    宋软怒气冲冲地找宁远借了个雪爬犁,又从系统空间里翻了两根长绳子出来,一只一根地给拴上了。


    “你们不是会跑吗?给我跑!”


    她坐在雪爬犁上,猛地一抖绳。


    白围脖和好事还挺新奇,也没反抗,雪爬犁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风卷着雪,扬起阵阵白烟。


    冲了几百米到大队长家,宋软一拉绳子拉住两只停下,见大门开着,便懒得下来,直接扯着嗓子大叫到:“大队长!大队长!”


    大队长媳妇在里面扬声道:“小宋啊,你王叔他先去猪圈了,你直接去那边找他就行。”


    宋软应了一声,又一抖缰绳:“冲啊!!”


    白围脖和好事:冲啊!!!


    可怜两个半大的崽,还没成年呢,就被套上绳忽悠着拉人了。


    宋软风驰电掣地冲到猪圈的时候,看见大队长正动作娴熟地给猪们绑上绳子——这可是大队的贵重财产,辛辛苦苦比大爷还大爷地伺候了一年、马上就要熬到头了眼见着就要收获了,当然得谨慎谨慎再小心,多备上几层保险。


    十头猪,杀了一头还剩九头,大队长在里面走来走去,力图挑出胖一点的。


    这个年头的人诚实,好的都是要上交的,当然,上面的任务要求也是一方面。


    几头猪被赶得在不大的猪圈里走来走去,哼哧哼哧地叫着。


    王雪缩着手站在一边,嫌弃地看着臭烘烘的猪圈,鼻子皱着,像中间揪了一团的大白面饼子似的。


    大队长家的几个孩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见她来,兴奋地对她打着招呼:


    “小宋姐姐!小宋姐姐!”


    宋软下意识就接话:“吃饭了吗?”


    怪不得这是常见打招呼方式,就这贫瘠的娱乐方式,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啊。


    “吃啦吃啦!”


    “大饼子!”


    “还有萝卜干!”


    孩子们像一群活泼的小鸟雀。


    注意到宋软的雪爬犁,也没多新奇。


    这玩意儿他们年年冬天都玩儿,不仅玩儿,还会自己用树杈子绑呢。拉车的是小驴倒是有点新奇——白围脖从他们那个角度被挡住了看不见——但他们之前隔三差五就去宋软家,已经看眼熟了小驴,现在还是爷爷绑猪更好看一些。


    起码是个动作片。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引起王雪的注意,但因为前几次的波折,王雪对宋软并不感冒,见她来,哼了一声转过头。


    本来因为前几


    次的争吵,宋软也在王雪的记恨名单上的,但是因为看过光团记忆,她现在最仇视的是赵为军一家子,宋软在她心里的复仇等级被挤得排不上号。


    大队长终于挑好了最后一头猪,把绳头都收到自己的手里,吆喝着将猪群赶了出来。猪圈空了大半,只剩下三头猪哆哆嗦嗦地挤在角落里。


    看到宋软,大队长笑了一声:“小宋来了。”


    再一看拉着雪爬犁的好事:“哎哟,这小驴还真给你养好了!”


    宋软抬起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那可不是吗,我找对面老羊头买了那么多羊奶,还特意挑了车前草那些草药,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能不好?”


    正干着猪群的大队长动作一顿:“小宋,你还会看病啊?”


    其实她也就认识一点草药,主要是系统见多识广,这种硬件上的逼宋软可不敢装,摸了摸后脖子:“没有啦,只是会认一点草药,但是不会看病。”


    大队长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想着你要是会看个头疼脑热,也可以在咱村申请个卫生点,以后就不用跑到公社去了。”


    就他们大队队员这个作妖劲,隔三差五就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进卫生所,次次都要去套牛车,天可怜见,这段时间他家老牛腿都跑细了!


    牛还要用来春耕的啊,大冬天就累个半死是怎么个事?


    幸好她刚才没装这个逼。


    宋软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大队长看着拉爬犁的小驴,正想提醒一句驴子还小别拉太久,被好事挡住的白围脖向前走了两步,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第106章


    大队长:是的,这虎挺……


    周围一片安静,原本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像是嘴巴被装上了拉链一样,齐齐地熄了声。


    原本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雪都被震住了,浓密漆黑的眉毛扭着,原本一下一下翻白眼的瞳孔猛地缩小,整张脸看上去像是一碗没搅均白米黑芝麻粥,很是神奇。


    原本被从猪圈里哼哼唧唧赶出来老大不乐意的猪们战战兢兢地收了声,一头头无比乖顺地缩在大队长后面。


    刚刚赶来的会计也怔在原地。


    好事不耐烦地踢了踢蹄子,打了两个响鼻:


    一群没见识又没品味的两脚兽,看见它好事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见白围脖就反应这么大,一只还没它高的牙都没长齐的吃奶虎,至于吗?


    蹄子踩雪的声音像是一道响铃,将人们从震惊的迷茫中回过神来。


    大队长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最终在一片寂静中率先出声:“小宋啊,你这,这,虎啊。”


    宋软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确定大队长这个“虎”说得是白围脖还是她,嗯,但是她自认为自己这样一个热心体贴的姑娘用不上这个形容,嗯,肯定是在在说白围脖。


    “是啊,它叫白围脖。”她介绍道。


    白围脖听宋软的话、亲近宋软,是当初它快被亲妈饿死的时候宋软揣着羊奶瓶给它救回来的,而且自从进了宋软家,它是三天吃九顿、顿顿肉蛋奶,宋软在它眼中就是一个特别会打猎、掌管着吃不完存粮的神。


    外加宋软这段时间天天训练它,训练时轻轻松松能把它摁趴下,也向它昭示了自己强大的武力值,这才叫白围脖对她这么谄媚。


    但白围脖到底是一头有森林之王美誉的东北虎,而且和它不靠谱的亲妈不一样,白围脖隔代遗传了它霸气的外婆,本身也是有一点骄傲在身上的。


    对宋软以外的两脚兽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也没想再多发展一段跨越人虎的友谊,不耐烦地嗷嗷了两声。


    它一叫,猪群就骚动起来。


    大队长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绳索,连忙开口的:“啊,啊,啊,白……围脖啊,好名字,好名字,那咱快走吧。”


    他看了一眼宋软造型奇特的雪爬犁,又看了看挤成一团的猪群们,动了动嘴,艰难地挤出声音:“那……你走在最后头压阵吧。”


    宋软没什么意见,她还嫌走前面风大呢,一抖缰绳,指挥着两只慢慢走。


    大队长恍恍惚惚地拉着猪走在最前面,王雪被叮嘱好了拿着根长树枝站在猪群的侧边,另一边是勉强回过神、但也恍恍惚惚的会计,后面远远跟着坐在一虎一驴拉着的雪爬犁上的宋软,总体来说,是一支浩荡的队伍。


    似乎是因为白围脖身上的天敌气息吧,这一路的猪们都走得很是安生,让拐弯拐弯,让停下停下,没有一点爆冲逃跑的趋向。


    王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猪群边上走,这群猪现在虽然被威震得老实,但是身上臭烘烘的却不是老实就会也跟着消失的。更别还是六头猪齐齐地凑一起,那味道更是加倍地难闻。


    王雪能来,那是被大队长那句“就是不养,也没人能说得了什么”吓到后的妥协,并不是真的认错后的主动弥补,但内心还是觉得委屈不忿的,现在又在这么“艰苦”的环境带了这么久,更是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了。


    而且,她是被大队长拉过来义务帮忙,是没有工分的。她可是听说,后面那个被雪爬犁拉着舒舒服服走的可是有九个工分呢!


    她也不是多宝贝这个什么工分,她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但这也不能怪大队长——他毕竟是一村之长,自家侄女把队里的出息后生弄成那样,除了给受害人道歉外,也要向整个大队展现自己认错的态度——替大队义务劳动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王雪不理解,她也不想理解。


    她耷拉着一张脸,老大不高兴。


    走到一半,碰见了对面青山大队的老羊头,他赶着七八只羊从另一条被白雪铺满的山道上来,看上去也是要交任务。


    不过他们是交任务羊。


    碰见同路人,老羊头还挺高兴,他热情地对着大队长打着招呼:“交任务啊。”


    大队长回过神来,对着他点头:“是的嘞。”


    老羊头客套性夸了一句:“你们的猪养的真肥。”


    这也不算客套,毕竟东风大队的猪养得确实不错,平均都是一百二呢!


    被搔到了痒处,大队长有些自得地抬头,礼尚往来地回夸道:“那是,你们大队的羊也养的不错啊,看看这膘。”


    老羊头笑得像个老山羊,看着大队长手里安安静静、乖巧向前走的猪群,又换了个角度夸:“还是你们会养猪啊,你瞅瞅你们手上的这群猪,这么大的体量,却比我这群羊还乖,有一手啊。”


    大队长:“……”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嗯,主要是有一虎。”


    “什么?”


    老羊头没听清,但也不自觉回头,看见拖着雪爬犁的半大斑斓老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啊,这,啊?”他结结巴巴。


    看见他的样子,大队长反而矜持起来了,他轻描淡写、用一种这仿佛是一种很寻常的事、是老羊头大惊小怪的语气平和的说:“嗯,我们大队的,可爱吧?还挺能干的。”


    老羊头:“……”


    他不太敢说话。


    他赶着的那群羊也察觉到了天敌的气息,也不敢咩咩了,原本熙熙攘攘的,这会子安静如鸡。


    他的羊和东风大队的猪一样,温顺而听话地被赶着走——紧紧地跟着老羊头/大队长后头,眼睛珠子都不敢乱动一下。


    很顺利且无波澜的一趟路。


    宋软坐在雪爬犁上,优哉游哉地看着道路两边的光秃树慢慢向后退,围巾帽子戴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宛如一个萝卜一样缩在爬犁上。


    她甚至还从抱着小水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从系统里兑换的热奶茶——因为是不透明的壶,又与其他人隔得远,大北风吹散了味道,别人只以为是她自己带的热水——那叫一个惬意。


    但是好事和白围脖毕竟还没长大,还是两只没有完全断奶的小崽呢—


    —完全可以说还没断奶就出来打工了——把宋软拖到还剩三分之一路的时候就有点吃力了。


    宋软也不是多丧心病狂的狠毒人,她还是很喜欢好事和白围脖的,见它们开始喘了,于是给驴塞了两块方糖,给虎塞了一块肉,然后让它们两个坐上了雪爬犁,自己下来拉。


    她特地找宁远借的底梁又宽又光滑的爬犁,在雪上很好拉——要是在冰上,就是那种嵌这金属条的爬犁更好拉。


    驴虎拉她,拉累了,换她拉驴虎,她累了,再换驴虎拉她,怎么不算一种永动机呢?


    这样到了收购站,宋软因为坐骑品种问题怕吓到别人或别猪造成慌乱,赶着爬犁远远地停在了小林子里。


    不过见大队长和会计都是带着笑出来的,想来应该还是顺利的。


    几人在小林子里会师。


    王雪嫌身上臭烘烘的一股子味儿嚷着要赶紧回去,大队长想着侄女今天也确实干了活儿——改变总是得一点一点来的嘛,便也没说什么。


    “那你回去吧,我还得去公社一趟。”


    王雪又不动了。


    ——她怀疑这个叔叔自己打算公社打牙祭或者干什么好事,所以才不想带她呢!


    她也不是在意那一油半荤的吃食,但她今天干了活儿的,这么累,凭什么到好事就想甩开她?


    休想!!!


    但也现在也对大队长的脾气有点摸索出味来了,也不死牛硬顶地对刚,而是抿抿唇,用一副乖巧的样子问:“叔叔你去哪儿,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果然,大队长有些欣慰地点头:“算了,算了,你直接回去休息吧,你今天也累了。”


    王雪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大队长对她的宽待——要是宽待,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叫她大冷天地天远跑来送猪,累死累活白干活,既然都跑这么远了,何必还惺惺作态!


    于是她坚持了态度,不依不饶地追问:“叔叔,你还要去办什么事啊?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大队长被缠地没办法,只能解释:“想着每年在公社上抱猪崽子太贵了,我们队上商量想着要不自己配。”


    一头健康的小猪崽子就要十几二十块,十头猪就要快两百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现在大家都困难,平时柴米油盐针头线脑这样蚊子腿支出都计划着节省又节省,没道理对着这么大一笔支出无动于衷。


    几个村干部一合计,要不干脆明年自己配!


    他们大队一共养了十头猪,庆功宴杀了一头还剩九头,交公社六头,剩下三头原本是计划当年猪杀了给大家分肉的,但是要留一头母的也不是不行。


    ——现在的猪都是黑猪,又吃的是猪草,并不容易长肉,能有个一百二三顶天,一百五那是几年难遇,除去皮毛内脏血骨,都不见得能有一百斤净肉,哪里比得上两百块钱


    他们都计划好了。


    因为是第一次干,所以谨慎地只留了一头母猪当种,剩下的俩都是公猪,趁着这段时间还没杀年猪赶紧让它们配种让母猪怀上,然后公猪杀了分年猪,母猪留下。


    母猪揣三四个月的崽就能下了,一胎能有十来个呢,这样他们大队就不用买猪崽了。


    而且产崽时间也正好到了明年春天,都不用担心崽子熬不过冬天不好活,猪草什么的也好大,正正好!


    就算没成功,耗的也不过是几个月养母猪的精力以及一些猪口粮——但是这年头,人力最不值钱了。


    至于猪口粮,虽然现在天寒地冻不好找猪草,但仔细找找还是有的,而且这才秋收分完粮不久呢,苞米芯子糟糠秸秆什么的都还有,饿不死。


    就算掉了几斤肉,但母猪还在啊,还能继续杀了吃。


    这样一算,简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有一个问题——


    “但是现在还不到母猪怀孕的季节,所以我想着得去向公社申请拿点药。”


    考虑到侄女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大队长没好意思说太明白,含含糊糊地想混过去。


    王雪到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要去拿配种药。


    王雪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想到打也打不过弄又弄不死,但是很可能以后会害她被下放的赵为军。


    她忙不迭地跟上去:“叔叔,我和你一起去吧,这个毕竟是咱大队的大事,万一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大队长虽然内心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个自从到他们家就一直搅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侄女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懂事,他也不好意思僵硬着不让,只能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


    “那走吧。”他说。


    第107章


    想去踏雪寻梅


    一场大雪似乎是打开了东北冬天的开关,天气急速地冷了下来,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接踵而至。


    这是真正的鹅毛大雪,雪花呼啸,卷席着凛冽的寒风,在空中横冲直撞地展示着自己的英姿,窗户被拍得砰砰直响。幸好宋软的窗户是玻璃的,有的人家还用纸糊的窗呢,要是被刮破了,还得赶紧出去糊多糊几层。


    没错,出去糊。


    这边的窗户纸是糊在窗户外边的,这一是为了防止外边的雨雪直接淋湿木质的窗户棱——现在大部分农村人家里还用的是木棱格子窗,要是被雨雪浸湿腐化了,可得花一大笔钱来修,与之比起来,多糊两层纸的花销,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二是为了防止水汽堆积——东北天冷,大家都用火炕火墙取暖,室内外温差很大,要是把窗户纸糊在木棱里面,外面的冷空气接触到室内的温暖凝结成水滴,会混着窗户棱流到窗纸和窗棱的黏合处伸进去,不仅窗纸会脱落,同样也会造成木棱的腐坏。


    东北十八怪,窗纸贴在窗户外,都是劳动人民在与自然作斗争是总结出来的生存智慧。


    这样大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等到终于停下的时候,整个村子就仿佛是被盖了一层厚雪白棉被似的,屋檐下是长长的冰凌,闪着水晶一样的光。


    安静了好几天的东风大队终于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活动了起来,扫雪的、劈柴的、掰冰溜子的……整个村庄都醒过来了。


    村道上也出现了人影,不过现在可不像之前那样三三两两地分散走,基本上是一个打头,后面跟着长长地一排,微缩着腰,低着头,走得小心翼翼,就跟一排企鹅似的。


    雪厚了其实挺难走的,一是摸不准底下是什么,一脚深一脚浅的费劲,更别说雪灌进鞋里,被体温融成冰水,那叫一个冻掉脚的冷。


    相比之下,被前人踩实了的路就好走多了。


    不过宋软没出门,她给好事的驴棚里换了一盆碳,把特地在门上留出来的通风口戳开,防止这小驴碳中毒,然后缩着手小跑回了卧房,两脚相互一蹬把鞋踢下去,一个游鱼摆尾扑到了炕上,把手紧紧地贴在褥子下的炕面取暖。


    嘶~哈,舒服。


    白围脖仗着身形小已经悄无声息地缩到了炕梢,金花老大一只的悄悄不起来,一只眼睛盯着宋软,试探地慢慢往炕上爬。


    宋软缓了一会儿,拿出昨天斥巨资从系统商城里买的大榴莲,兴致勃勃地开始拆肉。


    金花好奇地看着宋软扒开这个长得跟个巨无霸大刺猬的暗黄玩意儿,结果榴莲一打开,那个味道歘一下冒了出来。


    金花呆住了。


    它不可置信地又吸了一下鼻子,整个虎就都木了。


    这是,这是……


    宋软拆出了满满当当的五房肉,收了一半进空间留着之后吃,拿了一块大的就是美滋滋的一口。


    金花见她都敢给自己喂屎,那个虎眼一下子就瞪圆了。


    宋软见到它这副德行,逗弄之心顿起,故意把嘴巴吧唧吧唧地直响:“好吃的哟,金花要不要来一点啊?”


    金花一边觉得这个凶婆娘吃的肯定不会是坏东西,一边又觉得自己鼻子不会闻错,怀着纠结的心态,圆圆的耳朵拉在后面,慢慢地凑近,谨慎地一闻。


    yue!!!


    好浓郁的屎味儿!


    它像个金色蒲公英一样,整个毛毛都炸开了,实在没忍住,伸着个爪子在榴莲前面虚空刨啊刨地作埋便状。


    要知道虎虎虽然被叫大猫,但两者实际上还是很有些距离的,比如猫会在排泄完之后用沙土对自己的排泄物进行掩埋,而老虎则不会,它们甚至还会故意把自己的粪便拉在明晃晃的地方。


    归根到底是实力的问题。


    猫埋排泄物,是为了防止天敌通过气味找到自己,增加自己的生存几率;但虎不一样,它们在野外就是所有动物的天敌,没什么


    好怕的,会用自己的粪便来标记领地,以及来警告其他入侵者。


    要知道金花之前雨季里三天饿九顿垃成那样,也是坚持着自己虎虎的尊严没有埋便便的。


    宋软看得更加可乐,一只手搂过金花的脖子,撅着个大嘴就要去亲它。


    金花就更跟那要被丑陋恶霸玷污的良家妇女一样,一个劲的往后缩,喉咙里呜呜呜呜的,那是抗拒的声音。


    “嘿嘿嘿,花虎虎,花虎虎~”眼见着宋软就要一嘴巴怼上去,金花的瞳孔都缩成针尖了。


    白围脖努力向炕琴角又缩了缩,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发出声响把这个色狼招来了。


    妈,就委屈你一下了。


    眼见着虎虎的清白即将泯灭于歹徒之手,门口突然想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宋软的动作一顿,金花借此机会哧溜一下从宋软怀里挣脱出来,连暖呼呼的炕都不能像以往那样叫它心驰神往死活也要上了,毫不留恋地窜到地上,尾巴一圈围在身前,显示着主人的警惕。


    宋软哼了一声,还要冲它下手,门口传来韩珍珍扯着嗓子地大叫声:“宋软!宋软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宋软吧嗒两下嘴,有些遗憾地收回手:“算了,下次吧。”


    金花第一次觉得韩珍珍是这么可爱。


    虽然宋软出去的时候有意大开了门散味,但榴莲的气味实在是太过霸道,韩珍珍一进来,还是隐隐约约闻到点味。


    她看了看小脸小手干干净净的宋软,有些自我怀疑地又深深吸了两口。


    “……”


    她有些迟疑地问:“啊,软姐啊,就是,你有没有闻到你这屋里……好像有点怪味儿啊?”


    对对对,这个癫婆娘她吃屎啊!!


    金花激动地抖着耳朵。


    宋软看了它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是金花,这埋汰虎大冷天的不想出去上厕所,想悄咪咪地拉我这屋里,虽然我即使制止,但还是让它漏了一点。已经教训过了。”


    污蔑!!!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金花气急败坏地拿着大爪子在地上啪嗒啪嗒拍,明明是你自己吃屎!凭什么安在虎虎头上!!!


    你才是埋汰两脚兽!!


    宋软淡然地瞄了一眼,毫不留情地对金花的抗议行为进行扭曲:“你看,还不让说,恼羞成怒了。算了算了,让让它。”


    嗷嗷嗷嗷!!!


    它委屈啊!!!


    金花在地上连蹦带跳的,只恨自己不会说人话,气得都要打鸣了。


    韩珍珍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像喝了假酒一样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金花,但是她以前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老虎,倒是去动物园远远地看过一次,笼子里的气味确实不太好闻,便也就信了。


    “哦,那确实该说,”她认真地点头,“现在这大冷天的开窗散味多冷啊。”


    金花觉得这个眼瞎的两脚兽真讨厌!


    它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声。


    到底是个猛虎,韩珍珍有些肝颤地缩到宋软身后。


    “没事,我在这呢,”宋软安抚了一句,问道,“这大冷的天,你不窝炕上猫冬,来我这干啥?”


    说到这,韩珍珍精神起来了:“咱们去捡树枝吧!”


    这样连了几天的大雪,林子里的树枝肯定会被压断不少,趁现在雪停天晴,会有不少人去林子里捡树枝——这也是一味柴火呢!


    不过韩珍珍说出这个话——宋软瞄了她一眼:“无聊了?”


    韩珍珍嘿嘿地笑。


    知青点就那么巴掌大块地,又挤了那么多人,而且知青点糊的是窗户纸,为了防寒累的是厚厚的几层,并不是很透光,煤油灯呛人,再加上煤油也是要花钱的,这种算公共支出,所以只要有人反对就点不了,除非你愿意一个人独包。韩珍珍虽然有钱,但也不愿意做这冤大头。


    于是从早到晚黑咕隆咚的,可憋死她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宋软,身子扭得像个蛆一样,音调高低起伏:“去~嘛~去~嘛~~~”


    那叫一个一波三折。


    趴在角落里的金花鄙视地看了韩珍珍一眼,看看这个外来的两脚兽,谄媚,实在是太谄媚了!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白围脖看看韩珍珍,又看看它妈,觉得好像有点似曾相识的熟悉。


    宋软正好也想着这几天下大雪,不知道范校长怎么样了顺道去看看,便也同意了。


    韩珍珍欢呼一声,献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肉罐头:“我带了一个肉罐头,你也随便拿一点,我们去野炊嘛!”


    宋软斜了她一眼:“然后当场捡树枝当场烧完是吧?主打一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韩珍珍嘿嘿地笑着,在炕上滚了一圈:“野炊!野炊!野炊!”


    “炊炊炊,炊你一肚子冷风。”


    宋软一边说着,一边背起了背篓,“我去厨房里拿点东西去。”


    “好耶!”韩珍珍欢呼跃雀,“我们去踏雪寻梅去!!”


    哟哟哟了不得,小文盲还知道踏雪寻梅,可惜地理知识不咋样。


    两人走到门口,宋软往下意识往屋里一看。


    金花利落躺下,一动不动地装死,舌头都吐出来了。


    你们寻去吧。


    第108章


    野炊


    金花装死很认真。


    它一动不动,它在欲擒故纵勾引我!


    宋软:女虎,你吸引了我の注意。


    她上去就是一抓,把金花从窝里薅了起来。


    金花连蹬腿带嘶嚎: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嗷嗷嗷!外面辣么冷!!!


    宋软语重心长:“花啊,你看看那你自己,这才多久啊,你就长胖了。”


    你懂什么,胖在我们动物界是有实力的标志,放野外我是全山头最好看的母虎。


    金花就像一滩猫猫液体,肚子都被抱得老高了,四只大爪爪还死死地黏在地上,负隅顽抗的态度十分明显。


    宋软一个用力,把虎举了起来,啪叽一下把虎丢了出去。


    金花的爪子落到雪地里,印出了一朵朵大梅花,像被雪烫了一下似的,整个虎跳起来朝着屋子里冲。


    宋软眼疾手快把屋门关上了。


    金花一头撞在木门上,咚得一声响,它嗷得一声顺势倒下,吚吚呜呜地哀嚎。


    受伤了啊,要死了啊,动不了了啊嗷嗷嗷。


    宋软狠心如铁——这都是装的!


    民间有俗语“铜头铁骨豆腐腰”,这说的还只是狼,虎可比狼还厉害,能被这么一扇小木门撞过去?


    “你看看你,下了雪后多久没运动了?这雪烫爪子啊?你可是只东北虎!”


    她不仅不心疼,还一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上去。


    虽然已经看到过很多次宋软和金花的对打了,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肝颤——这可是老虎啊!!


    韩珍珍在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眉毛脸颊一起抽抽。


    金花见这个狠心的婆娘确实打定了注意要祸祸它,耷拉着一张虎脸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路过驴棚的时候,它伸着爪子DuangDuangDuang往棚门上拍,这个,里面这个也得出来,不能叫它一只虎走!


    于是宋软把好事也拎了出来,还把自己的背篓按在它身上。


    好事:……


    好事对金花怒目而视,看上去恨不得一蹄子踹死这个损驴不利己的缺德虎。


    金花得意地胡子都翘起来了。


    嗷嗷嗷,舒坦了。


    两人一驴一虎走在路上,因为是要去山上林子里的,所以宋软也没有拿冰溜子,而是叫金花走在最前面开道,自己跟着它踩出来的脚印走。


    好走多了。


    什么人啊,连虎的便宜都要占!


    最前面的金花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喉头骂骂咧咧咕哝出声音,在一片寂静的空旷雪地里看上去很是明显。


    宋软得了便宜,也就装作听不见。


    韩珍珍还走在宋软后面呢,更是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倒是好事,因为年纪小蹄子小,踩出来的路人也走不了,所以宋软没叫它开路,现在在一边嗯嗯地嘲笑着金花。


    金花虎脸上的肉肉都耷拉下来了。


    靠近村子的林子里已经有不少小孩子在捡树枝了,宋软带着虎不和他们凑,往山上更深的林子里去,又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了一块还没被人涉足的林子。


    不把这事当做农活来干,其实捡树枝是很好玩儿的。


    这一连几天的的大雪,不少树枝都被压断了,有的枝头尾像蛇一样翘起,在一片白雪中很容易就能被发现,有的密密匝匝地被雪盖住,需要眼睛尖的从皑皑白雪层里看出那些微的不同。


    不过这对宋软来说并不是难事,她这个不做人的东西,仗着不是自


    己出力,指挥着金花和好事,没有遗漏地在林子中间走了个遍,在被踩实的蹄印和爪印下,所有隐藏的树枝都无所遁形。


    她们很快就捡了一大堆树枝,金花耷拉着一张虎脸,尾巴像钢鞭一样猛地往边上的树上一抽,枝干摇动,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掉了下来,在地上溅起一片雪白的烟尘。


    一只兔子受了惊吓,像一团灰烟,猛地从不知道哪个洞穴里窜了出来,箭一样冲了出去,灰褐色的皮毛在一片纯白的雪地上很是显眼。


    金花前段时间天天和宋软一起打猎囤粮,条件反射地冲了上去。


    宋软也下意识抄起手上的树枝,跟投掷标枪一样刷一下丢了过去。


    没投中,但叫兔子被迫改变了方向,正巧撞到了追过去的金花的爪下。


    金花一个猛扑按住了兔子,上嘴就是一口。


    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只快十斤多重的大野兔,但在金花的嘴里,也不过只是蹬了两下腿,便也再无声息了。


    金花叼着兔子踮着大爪子摇头晃脑地回来,得意地看着宋软。


    宋软随口夸了两句,夸得金花心花怒放,然后虎口夺食地薅了一只野兔腿。


    金花:……


    它愤怒地叼着兔子走到一边去了。


    这么折腾一番也饿了,金花吃饭,宋软也带着韩珍珍生火做饭。


    现在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也难得没有刮风,宋软找了块大石头作遮挡,用捡来的树枝当扫帚扫开一个圆圈,很快就将火堆升了起来。


    松柏其实不是好柴火,它的枝子燃起来噼里啪啦地响,像一场小小的鞭炮。


    宋软在火堆边竖了两根“Y”型的树枝当支架,上面搭两根树枝当架面,把韩珍珍的罐头放上去烤热,又另找了根树枝拿雪搓干净,串着兔腿放在离火更近一层的下面烤。


    火舌舔着兔肉,很快最外面的那一层就渐渐变成了金黄色。


    她又转了两圈,刚觉得有点累,韩珍珍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口了。


    “看上去好好玩儿啊,让我也烤烤嘛!”


    宋软:都不用自己忽悠!


    她飞快地把兔子腿递给了韩珍珍,顺带把盐和辣椒粉一起给了她。


    毕竟是没阉的野东西,身上一股子膻味,即使是肉,味道也就那样,宋软觉得不如肉罐头。但韩珍珍估计是因为觉得是自己亲手烤的吧,吃得津津有味。


    好事对这些没兴趣,伸着着脖子在地找草吃。


    虽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也只有零星的“草坚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好事啃了两口便将草坚强们啃了个干净,又伸着脖子去嚯嚯树皮。


    两人解决了肚子,齐心协力把火灭掉,又弄了点雪把这一块盖严实了确保不会死灰复燃,这才决定打道回府。


    ——嘿,捡的树枝还剩下大半呢。


    韩珍珍看了一眼,大方地说:“你都拿回去吧。”


    “你不要?”宋软抖抖树枝捆,也有一二十斤呢。


    韩珍珍摇头:“我才不呢,我在知青点捡的柴是最多的,没必要。”


    真的,她自觉地自己已经很垃了,没想到和其他人一对比,自己还是鸡群里的鹤、矮个子里的将军。


    啧啧啧,你说说这。


    但韩珍珍可没有为了装面儿多捡柴回去的想法——她多捡柴回去,那些喜欢偷懒的不就更理直气壮地少捡一点?而且总带多的柴回去,万一哪一次稍微带少了点,还可能会遭别人说。


    ——这可不是她无的放矢,当初和她和宋软一起下乡的向红英,家里条件也不错,带了挺多东西下来,有最开始经常大家一起分享零食饼干什么的,那时候大家伙儿可把向红英夸到了天上去,后来向红英的东西被分完了没东西分,居然还有人说向红英变小气了。


    她可是看明白了,他们知青点,有不少白眼狼!


    她才不愿意割自己的肉喂这样一群人呢——说到底,大家不过是天南地北恰巧分到一个地方的知青,虽然朝夕相处,但真论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而且她有时还会跑到宋软这边来,也算蹭了宋软的柴火,不如给她。


    韩珍珍心里自有杆秤。


    “那也行。”宋软把树枝绑到好事的背上,“那你下次来,我多给你烧点柴。”


    韩珍珍嘿嘿地笑。


    因为追兔子绕了一个弯,原路返回远一些,两人于是从另一边往山下走。


    这条路虽然近,但是平时很少人走,因为这边上有一块野坟地。


    韩珍珍有些毛毛的,路过坟地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了宋软的手。


    “诶,那是不是王雪?”


    隔得远远的,韩珍珍看见了一个影子,先是心中一紧,眯着眼看清楚了是个认识的人,这才半放下心。


    宋软还没来得及回答,王雪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隐隐地似乎听见她怒骂了两句,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没走两步,又扑通一下跟个萝卜一样摔在了地上。


    韩珍珍有些紧张地抓住宋软的胳膊:“我咋瞅着,她那状态有点不对劲呢嗷?”


    哪儿有人这样的,十米的路,摔了四五次,这腿又不是刚长出来的。


    正好现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里更显得有些阴森,周遭一片寂静,远处时不时传来堆积的雪被风从树枝吹得扑簌掉落的声音。


    韩珍珍更有些紧张了,紧紧地扒拉着宋软,狗头伸在她脖窝处,看上去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原地起跳蹿到宋软身上似的。


    虽然一直嚷嚷着说打倒封建迷信,但这玩意就跟那小强似的,你以为已经除干净了,一拉灯,又从墙角桌缝里黑水似的溢出来,一波接着一波不断。


    宋软自身就不是个科学的,当然也对这点事也有那么相信,但她因为自己有挂,所以并不是很怕。


    她凝神仔细一看:“哪儿啊,是她鞋带儿开了。”


    隔得远,又是在树高枝密的林子里,再加上现在天色朦胧,地上的雪还有这么厚,韩珍珍不像宋软吃过强身健体丸看不太清楚,但她相信宋软。


    于是放松了些:“你眼睛真好。”


    没忍住,小声嘀咕:“她现在来这干什么啊?匆匆忙忙的,连鞋带开了都没发现。”


    第1


    09章


    第10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雪一连摔了五六个大马趴,终于从激动中回过了神来。


    她恍恍惚惚地从雪地上里爬出来,一摸脸上的冰碴子,这才注意到自己散开的鞋带,蹲下来手忙脚乱地系上,激动地手都在抖。


    天哪,天哪,她王雪,今天发了!


    她原本是想偷拿她大队长叔叔的配种药,想着给赵为军和哪个男人下个药——对,男人——然后叫他们搅和在一起当众捉奸的。


    这是她从打听到的赵三柱被下放原因中得到的灵感。


    单纯地乱搞男女虽然也能叫赵为军进去,但是太常见了,而且即使进去了,说不准还有些人会在内心里羡慕能他这种和不同女人乱搞的男人,觉得他有能力呢。


    ——她爸不就是前头那个老婆没死两天就娶了她妈,虽然有些人嘴她爸薄情寡义,但她也知道有不少男人暗地里羡慕他爸呢!


    男人,就是这样。


    这太便宜赵为军了!


    王雪觉得远远不够,一点也不能弥补她在梦里看见自己惨死农场的怨气!她不仅要赵为军进去,还要他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地进去,这才能她出气!


    乱搞男男关系,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这名头一传出去,保证没有一个男人会羡慕、会觉得赵为军有能力,他们只会觉得赵为军是个变态就该早点进去。


    王雪摩拳擦掌,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自己是个天才。


    她连赵为军乱搞的那个男人是谁都想好了——就和他弟弟赵为民,又是亲兄弟又是乱搞的,一听就很炸裂,一定能传遍十里八乡!


    就算赵为军咬死是和兄弟感情好没有进去,她就不信,顶了这样一个名头的赵为军还能当转业干部、还有人愿意帮他!


    都是男人,赵为军乱搞的也是男人,不怕惹得一身腥?


    对象都确定好了,只差配种药这一阵最为关键的东风——毕竟赵为军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神志清醒的时候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奈何还没有完成配种,大队长对那一瓶配种药看得极其宝贵,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为此,她这段日子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天天冒着大雪跟着她叔叔去伺候猪圈,尤其是这几天下大雪,把两头公猪冻得清心寡欲,配了好几次都不成。


    配种药配种药没弄到手,怎么看母猪怀没怀孕倒是学了一肚子。


    什么猪毛泛光眼睛亮,什么食欲激增乳管硬,什么贪睡安静肚子动……王雪都觉得自己能开一个养猪场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每次截留一点点,每次截留一点点,终于攒够了一个汽水瓶底的配种药。


    就这,王雪还怕药效不够,悄摸地把用完的配种药瓶子偷过来用清水涮了涮,一起倒到了自己的存货里去。


    硬件准备充足了,她开始蹲赵为军。


    她妈说过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叫她蹲到这么一件大事。


    赵为军这个人,居然在山上藏了一匣子宝贝!


    她当时一出门,就看见赵为军行动怪异地往后山上走,她本来就是想拿赵为军错处的,这能不跟上?


    想着赵为军好歹当过兵应该有点反侦察能力,她还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不敢靠近了,不过好歹她爸之前也是军人,她妈也有意让她学两招,因此跟得还算顺利。


    一路跟着赵为军走到一处坟墓前,她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偷摸祭拜亲人,想着这也算是在搞封建迷信也是个小把柄,没想到赵为军从怀里掏出个小铁锹,直接冲着坟头挖了起来!


    天呐,她王雪自知不是个好东西,也没干过挖人坟的事儿啊!没想到赵为军这个浓眉大眼的还能干出来这事!


    当时王雪的眼睛就瞪圆了,打算一会儿好好看看他挖的是谁的坟,悄悄检举揭发去。


    挖人家的坟,这得多大的深仇大恨哪,俗话说得好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然后看见赵为军从里面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细细地数了数清点一遍,又埋了回去。


    因为隔得远王雪看不清是什么,一直到赵为军重新把东西埋回去离开了又等了很久,确定人不会在回来了,才敢上去挖开看。


    一打开那叫一个金碧辉煌,一匣子的金银珠宝!


    王雪因为她爹的缘故,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但是她爹是大队长亲哥,也就是说,只是农民出身,并没有祖上传家宝什么的;转业降两级,虽然还是个官,但也没有多富贵,那些个好东西也不过是相较于一半工人来说不易得的手表、收音机之类,这种金银珠宝,那确实是没有的。


    ——啊不,她妈给自己买了一个细细的金镯子,算是他们家唯一和金沾边的东西了。


    但是现在,这匣子里的金镯子,有她妈那个两个粗!


    没想到啊没想到,赵为军一个看上去清清白白的八辈贫农之后,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她就说赵为军不是个好东西吧!她爹贪了那么多年,都没贪到这么多东西!


    王雪当时眼睛都绿了,连挖开的坟头都不记得埋,抱着匣子就跑。


    一口气从坟地东头跑到西头边缘,这才泄了一口气,激动劲后知后觉地上来,发软的腿终于撑不住,又没注意到散开的鞋带,这才一走一个大马趴。


    但也就是这几个大马趴,叫王雪清醒过来。


    她摸了摸怀中一臂长的木匣子,不行,不能带回去。


    她现在还和王杏儿住在一间屋子里,巴掌大的房,拇指大的炕,根本藏不了什么东西,更别说这个匣子都快有一臂长了,就是只有巴掌大,怕是都逃不开王杏儿的眼。


    ——毕竟那是人家正儿八经住了十来年的屋子,毫不客气地说,怕是哪块砖在哪个位置都记住了。


    万一被发现了……王雪一想到盒子里的金银首饰,只觉得分出去哪一个都会叫她心痛欲裂。


    她决定,还是像赵为军一样藏在外边——这块坟地就不错!


    你别说,虽然缺是缺德了点,但藏在坟头还真是个好主意。


    要是在山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还得担心春天里挖野菜挖葛根的村民会不会意外挖到,但是在坟头就不一样了,没哪个会挖野菜挖到人坟头上去的!


    就连赵为军,肯定也不会想到拿走他东西的人会把东西同样埋在坟边!


    这就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这个地方和赵为军那坟几乎是个对角,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就算赵为军发现东西不见了发疯把周边的坟都挖了,也挖不到这里来。


    而且这里埋的人家可不少呢,要是赵为军对着坟墓发疯,肯定会有人得到消息来制止的。


    王雪在心中计较分析了一番,决定把东西藏在这。


    吸取赵为军被她跟踪的教训,她在挖坑之前之前,突然一回头。


    宋软和韩珍珍也算看热闹看出经验来了,在王雪还没回头之前,已经摸摸索索地找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躲着,见她有扭头架势,嗖得一下就缩回了石头后。


    金花毕竟是个虎,反应比这两人还快。


    好事是头野驴,皮毛的颜色和树皮几乎一个样,只要一动不动,几乎看不出来是个活物。


    隔得远,又是山坡起伏、树干密布的林子,王雪并没发现异常,又侧耳听听,没有别的动静,终于放下心来。


    她没带铁锹,找了块石头扒开雪开挖。连下了几天的雪,土已经冻得很硬实了,但是王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手一刻不停地抡着,似乎一点阻碍都没感受到。


    一边挖,一边自我肯定地自言自语:“能有这么多钱,他肯定不是好人,他都不是好人了,凭什么有这么多钱?不如给我这个好人!”


    正好是下风向,她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声音顺风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


    宋软听见响动,和韩珍珍对视了一样,又悄悄地探出了头。


    金花紧随其后,好事不甘示弱。


    两人一虎一驴,叠猫猫似的从石头后面


    垒出四个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


    就见王雪哼哧哼哧地挖了一个大坑,将一个匣子恋恋不舍地放了进去,又看了一会儿,跟黛玉葬花一样一铲一铲地掩埋上,埋一铲子,停下来看一眼。


    王雪埋完了盒子,将泥土努力弄平整,用点枯枝做伪装,又小心地铲了层新雪盖在上面,自觉地天衣无缝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虽然手冻得通红,她的心情是激昂的,整个人热血沸腾。


    她有钱了!


    这么多金银珠宝!那个王德才不是说不养她吗,不是还叫她天天干活儿吗?呸,不养就不养,谁稀罕!


    搞得好像她非他们家不可似的,大不了她新起一个房子,直接搬出去住,天天大鱼大肉,馋死他们!


    叫他们之前对她不好,现在别想沾她一点光!


    后悔去吧!


    王雪越想越兴奋,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一副老天第二她第一的架势,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等人走远了,宋软和韩珍珍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摸到刚才王雪在地那个位子。


    嗯,开挖!


    吸取王雪的教训,宋软挖之前还问了系统一句:“边上有人吗?”


    怼精系统扫描一遍:


    【无】


    挖!


    第110章


    意外之财


    这块地刚刚才被王雪翻过,泥土还没来得冻硬实呢,韩珍珍和宋软又是两个人,很快就将刚埋下的盒子挖了出来。


    韩珍珍是切切实实见过好东西的,一眼就认出了这匣子的木料不一般。


    “这料子不错啊,看着像黄花梨的。”


    她有些惊讶地说。


    不止木料,盒子上还雕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看上去很有一种古朴绮丽的大气——反正只要一扫,就能看出八成是个贵东西。


    匣子没上锁,两人对视一眼,伸手将匣子打开。


    一片的金光照了出来。


    照得两个土鳖目瞪口呆。


    宋软反应极快,啪嗒一下把匣子合上:“快快快,先把坑填上,我们先回去锁门了看。”


    好歹是别人的坟,再兴奋也不能就这样挖开不管。


    韩珍珍恍恍惚惚,但下意识听话填土。两脚一蹬把土堆踢进坑里,跳两下踩实了,像个颤抖的小鸡崽一样茫然且哆哆嗦嗦地看着宋软——这是被震懵了。


    回忆起王雪的话,她迟疑地问:“我们……这是黑吃黑吃黑?”


    宋软急匆匆地把地上的痕迹恢复原状,拿根树枝扫帚似的扫了两下,看着似乎差不多了,指挥着大家绕回原路下山。


    “还不快点走,小心人杀个回马枪,我们被黑黑吃。”


    韩珍珍瞬间想起王雪抄着玻璃瓶往赵为军头上砸的英姿,猛地打了个寒颤。


    “快走快走。”


    虽然有宋软和金花在不用担心打不过,但是王雪这个女人可癫了,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她这战斗力最弱的指不定就被当作软柿子捏了。


    她的脑袋又不是钢筋做的,万一给她捏爆浆了怎么办?


    换位思考,要是她刚到手的这么多东西被吞了,她也要和人拼命。


    韩珍珍对自己的实力很有逼数,冷冷地打了个寒颤,开始催宋软赶紧走。


    有点刺激,她的腿也跟着有点软。


    宋软依旧指挥着金花走在最前面,小驴第二个,韩珍珍第三,她拿着根松柏枝子在后面扫尾。


    只要进入东风大队的,谁都知道她养了只老虎,老虎的爪印多奇特啊,就是一片漆黑里的矿灯,就是和尚头上明摆着的虱子,必须得盖掉。


    金花的爪印被好事踩一脚,又被韩珍珍踩一脚,宋软还舞着个松柏枝扫一遍,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痕迹。


    就是显微镜在世,也看不出来了。


    一行人摸摸索索地下山回村。


    现在天色晚了,天空中又零星地开始飘起雪花,村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正好便宜了这群猫猫祟祟的人无声无息地溜回家。


    宋软关上门,首先点燃了炕,然后给驴棚里发了一盆火炭,又从后院地窖里砍了两只羊腿给金花溜缝,最后拿了半只野兔给白围脖吃。


    等一切弄完,炕上也热了起来,两人摩拳擦掌地坐在了炕上。


    宋软掏出了那个木盒,郑重地将其摆在了两人中间。


    之前已经大概扫过一眼盒子里的东西了,所以两人现在更是慎重,几乎是屏气凝神地慢慢将盒子打开。


    木匣子分成了两栏,一边是底下是一层铺开、仿佛用来当做匣垫的银元,上面是按照大小整理排列的大小黄鱼,还有一些小拇指大的小金条,最上面是几个粗金镯子,虽然打得并不是很精细,但是粗度很让人震撼。


    另一栏则是用丝绸做底垫,里面摆了一些做工精致、材料贵重首饰,比如镂空金丝嵌红宝石的金镯子、翠色浓郁的翡翠戒指、圆润硕大的珍珠项链、宝蓝滴珠耳环……样样都可以看出是精品,几乎把“贵”字都刻在上面了。


    韩珍珍如梦似幻,喃喃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哪怕是她,在家里看见过的最贵的东西也不过是她奶奶传给她妈妈的手镯,但是这里可是有一堆!


    她感叹地说:“我这个乡下得值啊。”


    发了啊!!


    顿了顿,她实在忍不住问:“你说,王雪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我们大队还有这样的能人?”


    她爹都弄不了这么多啊。


    那东风大队能人挺多的其实。


    穿书,穿越,重生,系统,极品,男女主,得到剧情的女配,样样齐全,评个穿越重生示范创建单位都不在话下。


    宋软咋心里默默地说,可惜不能说出来。


    两人的脸上映着珠宝的光辉。


    宋软看了一眼盒子,推了过去:“你拿一半走。”


    毕竟是一起发现的。


    韩珍珍兴奋地摩拳擦掌,正蠢蠢欲动地要伸手,一顿。


    “算了,放你这。”


    她说:“放我那我不放心。”


    宋软:“???”


    你的东西,你放你那不放心,要放我这?


    你自己听听合理吗?


    韩珍珍回过神来,解释道:“我那边人多眼杂的,保不齐还有三只手,被翻出来了不好解释,还是先放你这里吧。”


    要是像王雪这样便宜了别人,还是她不喜欢的人,她当场气死。


    “我过年回去或者其他的什么时候,再来找你要。”韩珍珍想了想,忍痛道:“你保管麻烦一些,这样,我们六四分,你六我四。”


    宋软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一分两分——反正都是白捡的,但是韩珍珍这个态度,就是让人心神舒畅。


    要是那种理所当然地要求,那就给她有多远拱多远。


    “没事,给你收着就行。”宋软含笑道,看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主动发出邀请:“要不你今天就在我这睡吧?”


    韩珍珍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我不回去,他们也要燃那么多柴,我捡柴了的,我捡的柴是还最多的,我要是没用上,那简直是吃了大亏的!”


    她面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说着,余光悄悄瞄了一眼在屋檐下啃完羊腿、嘴角还挂着肉丝、沿着炕边爬下来的金花;以及同样啃完了兔子踱步回来,沿着炕的另一边趴下的白围脖,在心里默默地流泪。


    两人间当然比大通铺舒服,她倒是想留下来睡,但是这么两大只门神左一个右一个怼在底下,她哪里睡得着?


    怕是连手都不敢往炕外伸,生怕一伸出去就被咬掉爪爪——这是睡觉还是遭罪啊?


    她还是要回去。


    她的意向很是坚定。


    韩珍珍说着,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回去。”


    宋软再次默默地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走怕不安全,送送你吧。”


    韩珍珍受宠若惊:“你要送我?”


    已经在炕上瘫成一滩烂泥的宋软:……


    她想了想,委婉地说:“驴送你。”


    韩珍珍:“?”


    宋软在手电筒后面绑了一圈绳子,另一头系在好事脖子上,无视好事哼哧哼哧打响鼻的声音,连拖带拉地把它从驴棚里面拽了出来。


    开关一按,驴前蹄的路照得一片雪白。


    “去,送送你珍珍姐姐,我知道你找得到回来的路。”


    好事愤怒地加大打响鼻的声音。


    你真把驴当驴使唤啊?!


    宋软一点都不惯着它的驴脾气:“你喷什么喷?你珍珍姐姐哪次来没给你带糖块,她对你这么好,现在叫你送她回一下知青点,你都不乐意?”


    好事打响鼻的声音轻了一些。


    “我叫你不要吃她的东西,人家也不容易,你听了吗?你上上次还吃了她给你的饼干——你当我不知道呢?”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很多人都吃不上饼干,哪儿有人会给你这样的小驴吃?也就是珍珍姐姐觉得你可爱,这才叫你尝一下,换了别人,指不定把你做成驴肉火烧吃了!你看她对你多好!”


    说得好事低下了头,蹄子在地上刨了刨,这次不打响鼻了。


    道德绑架+PUA成功。


    宋软放松地重新站起来,拍拍韩珍珍的肩膀:“行了,小驴同意了,它送你回去。”


    韩珍珍目瞪口呆,还有一些没缓过神来。


    好事抖着驴耳斜着驴眼,踢踢踏踏地走到韩珍珍面前。


    看什么呢活爹,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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