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光屁股打老虎,不要脸又……


    话说宋国刚和张美娟商定完“偷袭扫荡”方针,信心十足地开始撸袖子就开始翻墙。


    只是气势汹汹地伸了两下腿扒上墙,被孙婆子抽走腰带的裤子径直往下滑,他慌乱地将屁股往后一撅,把自己折成了“>”,这才险险地止住下滑的裤子。


    他猛地回头,幸好此时的村道上一个外人也没有,他心有余悸地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得汗都下来了。


    他扭头回顾,看看宋家宝,不行,这是自己唯一的根,他以后还得靠着他养老呢;又看向张美娟,不行,这是自己的婆娘。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裤子掉了被人看见最多是丢人,张美娟要是被他拿了腰带,裤子掉了叫人看见,那他不就绿了?


    但是现在村道上没有人……


    张美娟被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直发毛,生怕这个狗东西又想出什么奇葩的招来祸祸她,连忙说:“我帮你扯根草,暂且先系着,进去了就好了。宋软这么大间房子,还怕里面没有腰带吗?”


    到底是自己的婆娘,宋国刚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勉强同意张美娟扯根长草往自己裤头上栓。


    他还觉得自己对媳妇儿很好呢,在张美娟低头给她系草叶的时候,有些自得寻夸地说:“你看,我宁愿系长草叶子,都没说要你的裤腰带。”


    卧槽,她都没想到这一方面去,宋国刚还想过可以拿她的裤腰带!


    张美娟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手上不自觉一个用力。


    “哎哟你勒死我啊!”


    宋国刚呵斥道。


    张美娟如梦初醒般松开手,看见绷得紧紧的草叶,也懒得再给他调整了——算了,反正一会儿是要翻墙进去的,在屋子里面,草断了就断了,反正外人也看不见。


    “毕竟要翻墙,系紧点免得掉。”她随口说到,又接了一句,“我和你一起翻。”


    这男人不靠谱,她也得跟着进去,找出了钱自己藏一点,悄悄留个私房钱。


    正好,宋家宝也是这么想。


    三个人心中各有各的算盘。


    平时扶个油瓶都嫌累三人这时候成了不怕苦不怕累的钢铁战士,齐齐地往上爬,那是一声都不哼。


    不过宋国刚到底是个男人,率先翻过了墙头。双手扒在墙上,背朝着院内看不见形势,只能伸着腿一点一点地摸索支撑点。


    突然,脚下触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毛茸茸?


    这死丫头难不成还在地上铺了毛毯不成,她当她是地主家大地小姐啊!有点钱了就乱花,也不想着孝敬家里人,真该叫红小兵抓走去批/斗!


    宋国刚恶狠狠地想着。


    正巧,张美娟也踩到了这块毛茸茸,要不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呢,她只是蹭了一下,就跟着破口大骂。


    “真是皮子贱骨头轻的东西,她娘老子还睡着硬板床受苦呢,她都用起毛毯来了!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要是把卖工作的钱都造完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她刻毒地诅咒着,伸脚在上面划拉划拉,气愤更甚,“这么软的毯子,这么厚的毛,我还没见过呢!不孝顺的东西,她该遭雷公打!!”


    宋家宝因为动作不太利落,现在才将将翻上墙,像一条长虫一样扒拉在墙头,闻言好奇地往下面一望。


    ——就他那个从小到大穿旧衣的三姐,居然还会买这样好东西?


    低头一看,和一双黄橙橙的兽眼对上了视线。  ???


    黄橙橙的,兽眼?


    他一下子僵住了,像一条被雷劈了的僵直枯树,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地挺尸在墙上。


    “妈,妈,妈妈妈……”


    他哆哆嗦嗦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妈张美娟现在都酸得脸扭曲成为张丑娟,憋气得像个即将要炸的球,对他也不如平常那么耐心了,耷拉个脸买好气地说:“动作不放利落点赶紧翻,喊魂呐?”


    “老,老,老老老……”


    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宋国刚终于从酸唧唧的憋愤中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哪儿有毛毯会一起一伏地动的?好像还有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头有些僵硬地一点点低下。


    宋家宝终于哆嗦出了个囫囵话:“老,老虎啊啊啊!!!”


    然后手一松,整个人碰通一下滚了下去。


    好在他还没完全翻过去,大半个身子还在停在外墙那面,又自身下意识的控制,虽然摔得很惨,但好歹是摔出去而不是直接砸到院子里老虎嘴边。


    他吓得寒毛倒竖,已经翻过去的爹妈也不管了,还疼痛剧烈的屁股也不顾了,撒丫子就往远处跑。


    一路嚎叫着就不见了踪影。


    别说,虽然一瘸一拐,但逃得还挺快。


    要不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  。


    院子里,金花刚饱饱地吃了一顿饭,挨了宋软两脚被迫从屋里转移到院子中。


    那个凶悍的婆娘走了,现在就是它金花的天下。


    它趾高气昂地走到驴屋前,隔着门对里面着睡觉的小野驴一阵咆哮,吓得小野驴窜到最里面的墙角,这才得意洋洋地打着鼻响离开。


    ——叫你个凶婆娘踹我!我吓死你的驴!


    不过它没有扑开门给自己加餐,一顿饱和顿顿饱它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现在它不饿。


    再用虎尾巴做逗虎棒,把白围脖逗像个小猫似的窜来窜去。


    这段时间它吃得好,奶水充足,白围脖也跟着吃得极好,再加上宋软隔三差五的还给它买羊奶剁肉糜地加餐,晚上还睡着暖呼呼软绵绵的炕,直把这头小虎养得像小牛犊一样壮实,一点也不像刚来时蔫巴巴的连头都抬不起的瘦弱可怜像。


    精力十足的小虎崽追着妈妈的尾巴跳来跳去,然后猛地一扑,将尾巴压在身子底下,气势汹汹地张着小虎牙啃啃咬咬。


    金花不耐烦了,抡起尾巴像抽陀螺似的将崽子抽了个四脚朝天,自己起身离开。


    被丢下的白围脖也不追,而是绕着宋软给它做的玩具——一只用藤条编的、上面绕着彩色毛线的大球扑扑抓抓。


    金花最后巡视了一遍地窖,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猎物小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凶婆娘是怎么弄的,这个坑里面冷得像冬天一样,肉虽然吃起来有点冻牙,但整体来说还是鲜甜的。


    很好,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睡觉!


    哎呀呀,现在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呀。


    它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趴下,就听见墙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窸窣声。


    金花有些不爽地重新站起来,指甲收到鞘里,踩着厚厚的肉垫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正杀气腾腾地看着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敢闯它的地盘,结果兜头就是从天一脚踩到了它的脑门上。


    金花、、???


    它还没反应过来呢,又一只脚踩到了它的屁股上,还扒拉扒拉它刚梳好的毛。


    金花整个虎虎都惊呆了——奇虎大辱,奇虎大辱啊!


    这小贼欺虎太甚!!!


    它平举着尾巴,猛地向上一扑,宋国刚和张美娟就像两只苍蝇似的,被一串地拍了下来。


    它裂开了大嘴,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咆哮。


    吼!!!


    两人晕头转向地被扇到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就正对上了还挂着肉丝的虎牙。


    “啊啊啊啊有老虎!!”宋国刚尖叫一声,整个人被吓的几乎当场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即使手脚已经被吓得宛如一块软豆腐,还勉强支撑着、连滚带爬地试图重新攀上墙。


    张美娟也抖着腿企图往上爬。


    金花一爪一个,又把两人像扒拉牛皮糖一样轻松地就扒拉了下来。


    宋国刚:“啊啊啊啊!!”


    张美娟:“呀呀呀呀!!”


    两人吓得满地乱爬,撕心裂肺的男女声二重奏此起彼伏。


    金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演,虎眼都瞪圆了,也不急着报仇,就跟猫戏耗子似的,先让他们跑一段,然后优哉游哉地追上去,一爪一个地讲两人扇倒在地。


    两人就跟那尖叫鸡似的,一扒一个响,还会自己跑。


    可好玩儿了。


    原本在一边玩藤球的白围脖也被吸引过来了,学着妈妈的样子扑上去抓。


    它都还没断奶呢,再加前一段时间跟着亲妈三天饿九顿亏了身子,四个月大的虎瘦得和三个月差不多,也就是最近才补回来,但爪子也还是软的,攻击力约等于一只大鹅吧。


    但宋国刚和张美娟不知道啊,要不是实在想活命的一口气吊着,他们都快像死鱼一样翻白了——别人是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是前有虎后有虎!


    金花和白围脖母子玩耍其乐融融,宋国刚和张美娟鼻青脸肿全身抓痕鞋都跑掉两只。


    张美娟想哭:“这是什么地方啊,这真的是宋软家啊?”


    宋国刚咬着牙气喘吁吁:“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村子都不是好人,保不齐刚才指路的那人看我们是外乡人,故意把我们骗到这里,想让我们喂老虎呢!”


    他说着话,难免影响了脚上的动作,白围脖一个飞扑勾住了他的裤子,原本就蹦得紧紧的草绳承受不住,啪嗒一下断成两半。


    裤子刷得一下掉了下来,露出两只宛如穿了毛裤的光杆子腿。


    正巧这时,终于赶回来的宋软拿着钥匙打开门,正巧对上了这一幕。


    “哎呀!!!”


    韩珍珍嗖一下捂住眼睛,尖叫到:“要不要脸啊,耍流氓!!”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有人耍流氓?我来看看!!”


    听到这话,东风大队的其他人激动了,以大爷大妈们为首,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对着宋国刚指指点点。


    “真的,真的诶!脱裤子了!”


    “不是,这是什么贼啊,跑到别人家里耍流氓?”


    “太嚣张了!该被抓起来!”


    “啧啧啧,不大诶……”


    “我看看我看看……还可以了,比上次那谁大……”


    有个人比出个小拇指,周围人心领神会地嘿嘿笑


    宋国刚被金花追得魂飞天外,以为来了人了可以帮着他脱离虎口,没想到这一群人直接站在外面指指点点起来了。这死老虎也是,外面那么多人呢,偏追着他不放!


    踏马的,都说的是什么话!没看见他正被俩老虎追着呢,他是对哪一只耍流氓?!


    偏被追得气喘吁吁累的够呛,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巧这时,门口也有人提出异议:“我看他在被金花追呢,流氓也不至于对老虎耍吧,这也忒……”重口味了。


    宋国刚还没来来得及赞同,就听见另一道小孩子激动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学的俗语!这就叫光屁股打老虎——不要脸又不要命!”


    虎头激动地跳着喊。


    就你会说话!!


    宋国刚两眼一黑,又累又吓又气,生生晕了过去。


    外面的人齐齐“诶(↗)”了一声,就跟看戏的捧场似的。


    张美娟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看见了宋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边祸虎东引往她这边跑,一边骂道:“死丫头,没看见你爹妈都快被老虎咬死了,你死人啊呆原地不动!”


    第82章


    一头扎进了猪群里


    宋软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忽视宋家老两口回头灰头土脸、身上全是条条杠杠的狼狈,义正言辞地道:“不会吧,我家金花不咬人的啊。”


    那副鬼迷日眼的表情,活像是后世那些遛狗不栓绳、自家狗招猫逗狗打架咬人弄得一团糟,还对自家狗十级滤镜嘴里叫嚷着“我乖狗啥也没干”的脑瘫狗主人。


    金花收了爪子,嗷呜嗷呜地蹭到宋软腿边撒娇。


    宋软于是更加坚定了,伸手揉了手金花的头:“你看看,金花多可爱啊,怎么会咬人呢?”


    鼻青脸肿的张美娟:???


    裤子都被整个脱下来、刚刚悠悠转的宋国刚:???


    他们看看在宋软腿边撒娇的大老虎,又看看宋软放在老虎头上的那只手,整个人都惊呆了。


    起猛了,看见宋软在摸老虎!


    还反应过来继续发火,宋软继续茶言茶语:“金花只是和你们闹着玩儿呢,它一个虎虎不懂事,没掌握好力度,你们和孩子计较什么?”


    韩珍珍听宋软说过她以前的事,对着老两口没啥好印象,当即声援道:“就是就是,金花毕竟是只老虎,要是真的想把你们怎么样,你们还能等到现在?”


    周围人咋一听,还挺有道理。


    金花在宋软腿边钻来钻去,得意地看着他们。


    宋父宋母被气的两眼发直,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幕似层相识。


    当然眼熟了,宋软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原主小时候被宋家宝欺负,一开始还会向宋父宋母告状,但他们


    只会敷衍地说:“弟弟是在和你闹着玩儿呢,小孩子不懂事没轻重,你一个当姐姐的和他计较什么?”


    周围的人也会附和一些“你弟弟毕竟是个男娃,要是真的想欺负你,你还能活蹦乱跳在这里站着”以及“你是姐姐,要让让弟弟”之类的话。


    弄得仿佛是原主在挑事作妖一样。


    每次的结果就是原主委屈又孤立无援地站在一边,看着宋家宝在父母怀里得意地冲她做鬼脸,然后变本加厉欺负她。


    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原主也知道告状没用,再被欺负了也只会默默地忍下来。


    现在,宋软趾高气昂地把话又还给了他们。


    宋父宋母被气的七窍生烟。


    张美娟满面通红,正要骂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尖叫道:“家宝!家宝呢!”


    周围人一愣。


    张美娟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围着墙根转了一圈,连宋家宝衣角都没看见一片,惊慌失措:“家宝不见了!刚才家宝和我们一起翻墙,被吓得掉下去,现在不见了!”


    周围人意味不明地交换着眼神:“娘老子被老虎追,儿子跑没影了,你说说……”


    起码来喊人也是好的啊。


    这和养了个叉烧有什么区别。


    但张美娟不觉得自己养了个叉烧,她为自己失踪的宝贝蛋揪心难忍,不敢碰老虎还在身边窜的宋软,拉着周围人的衣服哀求:“帮我找找我儿子吧,我儿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啊!”


    这说得也倒是,万一迷了路进了深山,那可就完犊子了。


    这年头的人大多还是淳朴的,人情味儿也重,虽然都不知道宋家宝长什么样,但还是集结着打算帮着去寻人。


    都做好了漫山遍野找的准备了,没想到才走到村头呢,就有了结果。


    且说宋家宝被金花吓得夺路狂奔,想着找户人家躲一躲。


    但这会儿大家都去大队部看考试热闹去了,家家户户上着门板子,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只有猪圈是底下装着一个到腰高的半扇门,上面是空的,原本是方便倒水到食,现在到成了唯一可以进的空间。


    他也是个人才,想着猪比他肥美好吃,和猪混在一起,老虎要是追来应该也不会第一个咬他。


    于是当场一个完美跨栏,一头扎进了猪群里。


    吓得猪猪们在圈里乱窜,他还一个劲地往猪多的地方钻,生怕自己的身板不能被挡严实似的。


    大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钻在一头老母猪怀里,头都不敢抬地瑟瑟发抖呢。那老母猪也是猪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也吓得一边抖一边叫呢。


    这个场景,怎么说呢,就很尴尬。


    大家看看在猪圈里和老母猪二重叫的宋家宝,又看看跟过来的宋软:小宋哪,你弟弟和你……有点不一样诶。


    宋软鞋底子都快抠破了,丢人呐,太丢人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歹毒的丢脸方式!!!


    当场黑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众人理解地给她让了一条道。


    宋软回到家就把门碰通一关:“帮你们找到宋家宝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少来打扰我!”


    宋家三口哪里甘心,彼此扶持着追上来,在门口哐哐敲门。


    “软丫头,软丫头,你开开门!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你心中有气。但咱家被偷了,那小偷连墙皮都给咱刮走了,家里桌椅板凳一个没剩,我和爸睡得都是用砖头和木板子叠起来的窝铺,这到冬天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才来找你了。”


    张美娟哽咽着,配合她鼻青脸肿和父子俩同款的狼狈,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凄惨的可怜。


    听得周围人不自觉跟着心有戚戚,就有那墙头草准备张口劝“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毕竟你爹妈养你大,有什么事过不去”之类的话


    宋软拉开门,插着腰冷笑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毫不心虚地打断:


    “编瞎话都不会说,还小偷把家里的床铺墙纸都扒拉走。咱家可是筒子楼,隔壁放个屁都能听见,那小偷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把东西都搬走?!”


    “看吧,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吧,就是找借口来找我要东西的,我告诉你,休想!”


    她是一点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顾忌的,巴拉巴拉地对着周围的人把老宋家从小把她当奴隶、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还被一家人算计着让给二姐、逼她嫁给家暴老男人等等事情说了个详详细细,听得周围的人一个吸气接一个吸气,再看宋家三口的眼神就跟看黄世仁似的。


    这家子可真会算计,肠子里都串着算盘珠子吧?


    但也有想给宋软添堵、踩着她做名声的——比如田慧妮,此刻柔柔弱弱地说:“毕竟是你亲爹妈,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


    “你觉得他们是好父母送给你,”宋软呸了一声,“反正我可不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下了药了又卖给谁。”


    “觉得他们可怜就实际行动把他们接回去,别只会动嘴皮子装好人。”


    宋软碰通一下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最后甩下一句:“对了,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他们要是打着我的名义借钱借粮,我可不会还的。”


    田慧妮被堵得一阵青一阵白。


    张美娟哭天抢地地要上前去捶宋软家的门,手才刚刚扬起来,门又吱嘎一下开了。


    宋软的头再次探出来,也不看张牙舞爪的张美娟,但指向鲜明地补了一句警告:“我把金花放到门边了,敢打扰我的,我叫金花来跟你聊聊。”


    腿边的金花配合地嗷呜一声吼。


    吓得张美娟一抖,浑身瘫软若烂泥一样滑落到地上。


    也不敢指着鼻子骂了,只敢凄凄呜呜地哭:“不孝女啊,该遭雷公打啊……”


    只剩下虎头故作老成的童言童语:“这我也知道,这叫砸手里了。”


    “就你聪明!就你长了嘴!”大队长媳妇粗糙的大手像抹布一样捂住了孙子的嘴。


    虎头发出不满的“唔唔”声,一脸不服。


    明明就是他说着的这样嘛!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像虎头说的那样,这砸手里了。


    今天叫他们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怎么说也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但是,住哪里呢?


    东北现在晚上都会下雪了,身子弱一点的都会烧炕,要是真的一点也不管叫他们在屋外头硬挺着睡一觉,非得冻病了不可。


    但要是管的话……


    张美娟把希冀的目光投递到人群中:“大家帮帮我吧……”


    “emmm……”


    东风大队的人抬头望天的望天,低头看地的看地,主打一个不给任何视线交流,甚至已经有些人挪挪腾腾地往后撤了。


    东北人虽然好客,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往家里领的。


    要是是子弟兵这样的好人,他们当然欢迎,白住算什么,屋里的那些鸡鸭能活一刻钟都是他们都得反思。但听小宋知青的话,这一窝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词儿这么说的……万一引狼入室呢!


    再说,把人领回家去,瞅着埋汰样,尤其是那个在猪群里滚了一圈的,得洗澡吧——不然弄脏的是他们的炕和床,得吃饭吧,三张嘴得造多少粮食啊!


    ——他们柴火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算是亲戚,也讲究礼尚往来呢,更何况这几个没亲没故的陌生人?


    而且眼瞅着宋软门都不让两人进的样子,很明显是不打算认人的,那这既不算人情又得白花钱的费劲事,他们脑瓜子被门夹了,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即使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泥腿子,在如今艰难岁月的磨砺下,也练出了几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精明。


    众人的视线一阵游离,看向了大队长。


    大队长:我真是倒了大霉,一天天处理自己村的狗屁倒灶事不算,现在还有外来任务!


    但这事,他也麻爪啊。


    一直垂着眼睛在人群中保持沉默的李梅花突然开口:“不然,你们去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周围的人眼睛都不自觉瞪直溜了——以前没看出,李梅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以前被赵三柱耽误了?


    第83章


    金子


    反正不是自己村里人,既然有人愿意接盘,大队长当然乐意抛开这个麻烦事,没多想地痛快点头:“那辛苦你了。”


    张美娟和宋国刚如遇大赦,忙不迭凑了过去:“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啊。”


    不忘扯上最后低着头装鹌鹑的宋家宝。


    李梅花笑了笑:“跟我过来吧。”


    周围人有些稀奇地看了看他们,但因为之前赵三柱还在的时候,李梅花便一直是个沉默少语的顺从形象,给人的印象就像那种很“女德”的听话媳妇,现在发善心收留宋家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眼见着几人走远,热闹也到了尾声,周围人三三两两地散开。


    也该回家吃饭了。


    看完考试的热闹又看宋软爹妈偷翻墙被虎追又看宋软她弟冲猪圈还看了一场一家人对撕,就跟赶场子似的,他们也累了。


    这一天天的,是真精彩啊。


    大家都是心满意足。


    宋家


    三口跟着李梅花走到院子里,这栋房子赵三柱当了村支书后划了宅基地新起的,这些年时不时加修,整体上来说,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高高的围墙,青砖大瓦,还是难得的玻璃窗。


    张美娟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要知道即使是在城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用上玻璃窗户,多的是人用报纸糊窗的。


    李梅花不动声色地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动作自然把他们带到正屋里:“你们一家人,就睡这个大屋子吧,我去隔壁的偏房凑合一晚上。”


    踏进东风大队不到半天、已经和不同人甚至动物打了三四架、觉得自己好像好这个地界犯冲的宋家三口颇有些受宠若惊。


    张美娟发自内心地说:“你和你们大队的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你真是个好人啊!”


    李梅花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哎呀,你们大老远来的一趟也不容易,也算是有缘,就当交个朋友,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要是你们大队的其他人,都能想你这样明事理就好了。”宋国刚粗声粗气地说,“你是个好女人。”


    听听这说教的语气,和赵三柱那个放屁响叮咚的狗东西一个味


    李梅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微笑,一副贤惠和顺的样子:“你言重了。”


    张美娟看看李梅花,又看看宋国刚,脸上原本的感激之情也渐渐淡去了,眼角挂上了狐疑。


    宋家宝被老两口宠坏了,是个看不懂眉眼高低的没眼力见的货色。


    见现在似乎已经稳定下来,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温柔也好说话,又抖了起来,叫道:“我饿了,我身上好臭!”


    张美娟姑且放下心中的怀疑,主动开口:“同志,你看孩子……”


    不过因为心中的那点猜测,她的语气并不是很客气,也没了刚进屋时的那点感激涕零——她还觉得自己忍辱负重呢。


    但她那点弯弯绕绕小心思,李梅花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有点犯恶心。


    不会吧不会吧,这女的不会以为她这么热情,是因为看上她男人了吧?


    这可真是……


    要卖女儿才能给儿子找到工作、天远地远还跑来找下乡的女儿要钱的没用男人——还不如赵三柱呢,起码他还知道挖别人补贴自己家,而不是只会榨干女儿的血汗。


    而且长得像个熊瞎子,裤子掉了里面的本钱也就那样,还有这么个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一看就被惯坏了的儿子……自己吃着屎还以为别人都要来抢一口?


    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李梅花在心中冷嘲热讽,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不仅如此,还体贴地说:你们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们烧点水,你们收拾收拾,然后出来吃饭。”


    她带上了门,宋国刚往炕上一倒,对着张美娟抱怨道:“你看你生的的那个死丫头,还不如一个外人!”


    张美娟正气不顺呢,回嘴道:“就我一个人能生出来?”


    宋国刚瞪眼:“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牛气了!”


    张美娟还没来及说话,宋家宝不耐烦地叫起来:“爸妈你们别吵了,快来帮我弄一下这个东西!我身上难受死了!”


    原来是李梅花已经送来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宋家宝提不动,正围着叫嚷。


    两人止住吵嘴,帮着他把水弄进来开始擦洗。


    李梅花一共送了三桶水,宋家宝一共用了两桶,宋国刚和张美娟分了一桶水,等三人收拾好出来,李梅花已经动作麻利地弄出了一桌子菜了。


    张美娟侧眼望去,一碗炖南瓜、一碗冬瓜、一碟萝卜条、一碗炖酸菜,里面还烩着喷香的咸肉片,以及一筐分量不少三合面的馍馍饼。


    在这个年月已经是极体面的招待了,对于家被扫荡几乎天天喝糊糊的宋家三口来说,更是很久都没吃上的佳肴了——宋家宝都不等李梅花招呼,已经吸溜着口水坐上了桌。


    李梅花脸上的笑容不顿,像是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失礼似的:“没啥好菜,比不得你们城里,委屈你们了。”


    按照人际往来,此刻应该由张美娟说一句“哪里哪里,这么多好菜,你破费了”这样的客气话,但张美娟气不顺,正在在心里挑剔呢


    菜咋一看上去挺多,但都是些蔬菜,这些乡下泥腿子多的就是这些,随便在菜园子里摘点就是,又不稀罕!


    荤菜只有一碗,还是炒肉片这样的半荤,她可看见了,这家又不是没养家禽——她都不说那只大鹅了,老母鸡也没给杀一只!


    他们天远地远的来,哪儿有这样招待客人的?


    都是糊弄人!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表情更淡了,也不接话。


    气氛一时凝固在那了。


    宋国刚有些尴尬,捅了张美娟一手肘,接话道:“哪儿有,已经很好了。”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适应地说些描补的话:“咱们在城里,什么都要钱要票,供应的也不多,吃的还不如你们呢。”


    李梅花高兴地说:“你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话,快上炕快上炕。”


    一来一往的,原本凝固的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宋家宝挥着筷子埋头苦吃,宋国刚为了不让场子冷下来,时不时和李梅花搭两句话,于是张美娟的气更不顺了。


    看看,看看,她就说这个老贱人是想勾搭她男人,瞧瞧,和她男人聊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这就冤枉人家李梅花了,人家也就是正常的社交微笑,只能说看不惯一个人她干什么都是别有目的的。


    忍无可忍就要阴阳怪气两句,李梅花突然一拍头:“你瞧瞧我,请你们吃饭呢,居然忘记拿酒了,实在该打,你们等一下。”


    她下桌离席,宋国刚也终于找到了机会,皱着眉头看向张美娟:“你干什么你,人家好心好意又是收留咱们又是请咱们吃饭,你垮着个晚娘脸给谁看呢!你当她是宋软呢!”


    张美娟正要说出李梅花的狼子野心,那边的李梅花已经端着酒出来了。


    宋国刚连忙止住了话头,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张美娟一眼,意思叫她少生事。


    张美娟虽然不服,但也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忍气吞声地拿起了筷子。


    话说李梅花进了厨房,在橱柜前踱了几圈步,舍不得用上次从赵三柱那截留的好酒,便随便拿了一瓶供销社常见的清水酒,怕喝多了事又掺了半瓶水——这个操作对她来说已经很熟练了。


    她给宋家两口子一人倒了一杯,甚至宋家宝都倒了一杯底的酒:“你还是小孩子,尝尝味道就行了,不能喝太多。”


    宋家宝不在


    意,他含混应和着结果,手上还不忘挥着筷子风卷残云地冲那盆酸菜炖咸肉扫荡,饿死鬼投胎一样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吃得嘴巴边全是菜汤和油光,桌上也溅了不少汤汁。


    李梅花的眉毛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宋国刚难得觉得丢人,呵斥了一声:“宋家宝,你有没有点吃相!”


    还不等张美娟护犊子,李梅花先劝到:“小孩子嘛,胃口好吃得香,是好事,宋大哥,喝酒,喝酒。”


    宋国刚觉得世界上再没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了,他感动地抿了一口。


    张美娟在一边看着,肺都要气炸了——这老贱人都蹬鼻子上脸了!


    泄愤似的从馍馍框里抓了一个馍馍,恶狠狠地一口咬上去,馍馍被李梅花做的有些干,她又吃的急,当场就噎住了,还是李梅花帮着她喂了两口酒,这才顺下去。


    张美娟觉得自己在小三面前丢了人,干脆又喝了一大口,接着酒劲问:“梅花妹子啊,你这样好的女人,怎么不见你男人呢?”


    踏马的你男人是不是死了,还是满足不了你,你才不要脸地在这盯着别人的男人不放!


    这话正中李梅花下怀,她苦涩地低头,喝了一大口酒:“哎,说起这个,我也难过啊……”


    她仗着宋家三口子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巴拉巴拉地诉苦,说自己的男人原本是村支书,结果被下放到农场去了,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生活不好过。


    一听说这家男人是被下放到农场,宋家三口子酒都吓醒了,连正野猪拱食的宋家宝都停下了筷子——这不是坏分子吗!


    那他们这算不算和坏分子家属搅和在一起啊!


    他们可是正经人!


    李梅花觎着他们脸上,连忙又解释——她男人是被人陷害的。


    但她也聪明,知道要是把赵三柱说得一点错没有,那就太假了,于是模糊了赵三柱具体干的事,只说他犯了个小错,是被人借机陷害的,但是她一个女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迫于压力和赵三柱划清了界限,毕竟好歹要保存一个。


    听说已经划清了界限,三人这次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腰背,但经过这么一吓,也没多少吃饭的心情了。


    李梅花装作看不懂他们神情,像是说上了头,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最后像是不胜酒力般,哐叽一下趴在了炕桌上。


    推了两下不见醒,宋家三人面面相觑。不过反正也是热炕头,遂把李梅花平放在炕上,又盖了层被子,也不管一片狼藉的炕桌,直接从偏屋里出去了。


    现在都已经到了立冬了,本来天黑的就早,更何况维度比南方高的东北,这么一番折腾再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好在他们在正屋的桌子上找到了一根洋蜡烛,擦了火柴点上,昏昏暗暗的光勉强照亮大半个屋子,很有一股夜晚昏昏欲睡的氛围。


    只是三个人此时都睡不着——宋家老两口坐在桌边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家宝挺着个圆鼓鼓吃撑的肚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消食,顺便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寻宝探险一样地乱翻。


    张美娟用手肘捅了捅丈夫,不甘心地说:“这家成分不好,又没有别人愿意收留咱,难道咱们就这么回去?”


    宋国刚也是心烦意乱:“那你说怎么办?那个死丫头狠心的要死,早知道老子不如当初溺死她!真是多余好心留了她条命!”


    张美娟动了动嘴巴,也没有好声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咱一点钱都没拿到,回去了怎么办?”


    宋国刚暴躁道:“你问我,我有什么办法,我是打得过她那头老虎还是怎么的?”


    突然,正满屋摸索着的宋家宝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晃眼,正百无聊赖的他一下子就凑了过去,只见拐角处掉落的墙皮里处隐隐露着金光,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想,伸手抠了抠。


    嚯!一块金灿灿!


    但是因为是嵌在墙里的,他凭自己抠不出来,猛地转头望向正在炕上坐着的爹妈。


    他激动地叫了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爸,妈!你们快来看!”


    宋国刚和张美娟不耐烦地凑过来,看了一眼,也跟着激动起来


    金、金……


    “金子!!”


    张美娟激动地叫了起来。


    宋国刚狠狠地给了她一手肘子:“小声点!你是想把隔壁叫起来吗!”


    张美娟被推了个踉跄,顾不上不生气,眼珠子都在放光:“他们,怎么会有金子?”


    “不是说这家男人之前是村支书,只是后来进去了吗!我看八成就是因为贪污这事进去的!”


    宋家宝也是听了几句李梅花的抱怨的:“梅花婶不是说是被人陷害才进去的吗?”


    “你信她?”宋国刚嗤之以鼻,用一种“天底下我最懂”的语气说,“哪儿有坏人会主动说自己是坏人的?”


    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理解,他甚至还主动用自身做例子:“你说,我们嘴上说是不放心你姐才下乡的,难不成还真的是这样的?”


    宋家宝顿悟了。


    “那这是不是赃款啊?咱拿了不会有事吧!”


    张美娟虽然贪财,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发憷的。


    “我觉得可以拿。”宋国刚有模有样地分析道,“这个金子很可能是那个支书偷偷藏的,李梅花应该不知道——毕竟你要是知道这个屋子里藏的有金子,你会愿意叫陌生人住进来?”


    张美娟以己度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怎么可能!


    要是她在哪里藏了块金子,别说是人了,老鼠往那地走一圈她都要拔毛搜身。


    宋国刚一拍手:“所以,这八成是那个村支书偷藏的私房钱,现在那他进去了,正好便宜了咱!”


    “男人,就是会藏私房钱的。”


    宋国刚信誓旦旦。


    宋家宝目光游离。


    张美娟死亡凝视。


    宋国刚:“……”


    他自知失言,手捏成拳头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又摆起大家长的威严:“好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是赶紧把金子拿了,然后把墙恢复原状。”


    “我们明天就买车票走,对外就说是被不孝女伤透了心,但是也不忍心叫她为难——咱还能得个好名声!”


    “湘省距这里天远地远的,即使后面这个什么村支书回来了,那都过去多久了,谁想到是我们?就是猜到,还能来找我们不成?这种赃款,他敢声张吗?!”


    “家宝爸,还是你有主意!”


    张美娟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连连夸道。


    宋国刚义正言辞地说:“要我说,连金砖都有,不知道是怎样的蛀虫!这样的好东西,就该给咱们根正苗红的工人!咱们拿了也叫惩恶扬善。”


    “快,家宝,咱们再找一下,万一还有呢?”


    一家人像老鼠似的,窸窸窣窣地在屋子里翻找。


    隔壁里,原本醉得一塌糊涂的李梅花现在正趴在墙上,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她摸了摸胸口鼓囊囊的内袋,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拿吧!拿吧!快点拿走!


    第84章


    您有一笔被坑了么订单即……


    作为枕边人,李梅花在最开始赵三柱找姘头还没那么大胆的时候,都能敏锐地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主要经手者,她能不知道家里的收入花销不对?


    不说别的,都是东风大队的领头人,为什么大队长家就过得只是比普通村民稍微好一点,而他们家不仅几乎顿顿细粮,连柜子上的摆着充样子的酒都有好几瓶?


    这是一个普通的村支书能有的生活条件?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钱来得不正常。


    赵三柱在这点上没怎么瞒着她,她又有心,很快就能把他的动作摸得一清二楚。


    ——你别说,赵三柱这个老东西,搂钱的法子还不老少!


    比如前前些年,批/斗地主的时候——其实他们这嘎达哪儿有什么大地主,也不过就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小肥羊被扣了帽子,要不是宁远她娘反应快赶紧嫁了宁远爹又跟着随军去了,八成也是要被扣上帽子的。


    然后批//斗地主、在地主家打砸的时候,趁机藏点东西那不是常规操作?


    比如前些年,村里搞大锅饭的时候,赵三柱安排她去大队食堂帮忙,她给别人打饭时稍稍抖一下,自己能剩下不老少;洗菜的时候都随便在叶子上薅两把——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  ?


    毫不客气地说,在那段时间他们家的鸡都比别人大两圈!


    再比如说,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会悄抹摸地聚集在一起耍牌赌钱——这当然是不允许的,是违反政策的,要是正儿八经揪下来的话这些人都得戴高帽。但毕竟是一个村的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每次给他一点好处费,他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哼哼。


    ——后来因为他盘剥地太厉害,小青年们都不在东风大队打了,宁愿走个十几里山路去周边的其他大队耍。


    不过还没等他给这群小兔崽子点颜色看看,知青下乡了!


    好嘛,新来一群财神爷。


    这些知青毕竟是从城市里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还是比泥腿子有钱。而且只要干上两个月的活儿,一个个便想回城想疯了,别说钱了,叫他们干什么都愿意干。


    而很巧,回城名额,他隔两三年也不是不能弄到那么两三个。


    而且除了回城,这些娇生惯养的城里娃娃们为了换个轻松活也会很卖力讨好的,要不是这几天赵三柱被抓了,就从这个招老师考试,他八成还能再赚上一笔。


    再比如村民们日常三瓜两枣的讨好,虽然不是什么多收入,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咋一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细细梳理累积下来,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字。


    再加上他只有一个闺女也不用准备起房子娶媳妇的事,开销小,再加上他身为村支书本身就有一笔稳定的收入,基本上就是净赚钱。


    诶,说他贪成这样,大队长不管吗?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条条框框,真的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吗?


    赵三柱会掐一个度,就算哪次真的没忍住过了火,也会相应地沉寂一段时间,所以这些年,他的支书职位还是相当稳当的。


    再说,虽然大队长管得多、为人更加正值,众人相较赵三柱都更服他,但是从职位级别上来说,村支书才是那个更高一层的——没看见去公社开会,一般那些轻松还能顺便混顿好饭吃得那种日常会,都是赵三柱去的比较多嘛!


    也就是正儿八经是搞工作,或者是挨骂的时候,才会叫大队长去。


    再加上赵三柱会钻营,公社领导对他印象还不错;自己又有个侄子在部队里,而大队长的哥哥早已经从部队转业,相当于脱离一线权利了。


    所以对于东风大队这个小旮沓来说,他着实算得上树大根深。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没有做得太过火、触及大队长的底线,大队长是不会同他闹翻的——不一定能把赵三柱拉下马,自己却有很大可能翻船。


    于是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赵支书不过火,大队长闭只眼。


    ——反正贪这种事情,就算不大张旗鼓,也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的。


    但是捞回来的那些钱,除了必要的家用,赵三柱并不会把多的给她。


    李梅花虽然很是眼馋,别的不说,她可是知道赵三柱从那个地主家里抢到不少好东西,听说把人的棺材本都摸走了——至少五条小黄鱼!


    但她不敢要——怎么要呢?找赵三柱吵一架要求他把金子放在她这?


    稍微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金子,金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那个金子!


    万一惹怒了赵三柱,他把她休了怎么办?两人的夫妻感情又没多好!


    就是真的要来了,放到她这又有什么用?赵三柱肯定会盯着,她还能偷拿了用不成?


    于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


    在赵三柱被抓走的当天晚上,李梅花就把家里好好地翻了一遍,果然在墙缝、房梁、桌子夹层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但赵三柱只是被下放到农场,又不是死了,就冲他那个德行,估计过不久就会写信来叫她用金条帮他打点了。


    呸!也不看看自己那一张三驴炮似的老褶子脸,能比得上金子?


    但这金子都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不义之财,万一她抵死不给惹怒赵三柱,赵三柱直接上报拉她同归于尽怎么办?


    她要是硬咬死说她没掺合也不是不能躲过去,但这些钱必然得上交啊!


    她刚到手的有钱没男人的好日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她正愁应该找谁背锅呢,天降奇兵!!


    从天远地远的湘省来的,本身也不是好东西肯定会拿,和女儿宋软的关系又不好——八成不会把这事告诉她,但又听说家里遭贼急着置办东西却没钱,现在有钱了肯定会或多或少置办点东西,只要有心打听根本瞒不住,但具体丢了多少,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


    而且娘老子偷了钱,做闺女的即使和他们关系再不好,对上苦主也总归是要气弱几分的。她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找宋软,宋软还能不管她?


    李梅花也没想害宋软,但她毕竟和赵三柱是两口子,以前赵三柱毕竟得罪了这么多人,现在他进去了,保不齐被他坑的人会把火气撒到她身上呢?


    但她偏又只有一个女儿,在村子里没什么底气依靠,宋软那把子狠力气,要是拿捏住了她,这不就是新靠山?


    就没见过这么方方面面都契合的完美背锅侠!


    李梅花满意的嘞,恨不得挥着小旗子叫隔壁宋家三口子快点找。


    那边的宋家人也不负她期待地将堂屋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最开始发现的、常在墙皮后、砖与砖的缝隙间藏着的那一片巴掌大小的薄薄的金片,他们还找到了一个细细的银镯子,两块袁大头,以及两块碎金子。


    虽然大的也只有小拇指一半大小,另一个甚至还没有瓜子仁大,但是这是金子啊!!!


    三人像清点战利品似的把东西都堆在抗桌上。


    小小的一堆,在昏昏暗暗的洋蜡烛下闪着贵金属特有的光华,仿佛莹莹散发着光晕,映在老宋家三口的眼里,三双眼睛看上去像是夜晚狼群的眼睛,炯亮着绿光,闪烁着热切的贪婪。


    宋家宝拿起那一块半个拇指大小的碎金子,学着戏本子里面狠狠地咬了一口。


    嘎嘣一声,牙都要碎了,但真的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他顾不得剧痛的门牙,压低了声音尖叫:“爸,爸!真的有牙印,真的是块金子啊!”


    宋国刚没进城之前也只是个贫农,连饭都吃不饱,哪儿见过金子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也只在村头老人们的故事中隐隐约约知道一点金子可以用牙咬着验真假,具体是什么样子那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接过来一看真的有牙印,也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好好好,我就说,还是要来吧!看看,看看,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的!我们老宋家,要发财了!”


    他的声音都嘶哑了:“明天,明天我们一早就走,赶紧走!!”


    宋家宝激动地说:“爸,我要吃肉!!”


    “吃,吃,以后有我们吃的!”宋国刚财大气粗地说,“咱们去国营饭馆吃!”


    张美娟没说话,但摸着那只银镯子,眼睛里也是异彩连连。


    一家人陷入激动的癫狂中。


    隔壁偷听的李梅花一愣,她哪儿舍得给那么多东西做诱饵,除了那一张比草纸厚不了多少的金片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黄铜块啊!


    这也能咬出坑,这家人是属老虎的吧?


    乖乖,这家子不仅好糊弄,牙口可真好。


    农村睡得都很早,在匮乏的资源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最合理节省的生活方式——什么三更灯火读书时的,简直是轻狂!蜡烛煤油不要钱啊?


    更别说现在七点钟的天已经很黑了,大队长一家早不早就就躺在炕上,连根蜡烛也舍不得点,摸着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声音已经渐渐低下去了,迷迷糊糊的——眼见着就要进入梦乡。


    突然就听见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这大晚上?”大队长不愿动弹,想叫媳妇去开门呢,被媳妇蹬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趿拉着鞋子站起来。


    门口缩头缩脑的宋软也气愤呢——她澡都洗好了,香喷喷地就要往被窝里一窜了,就被系统温馨提示:


    你好,您有一笔“被坑了么”订单即将送达,商家:李梅花,骑手:老宋家,请注意查收。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85章


    是我把八路领到这来的!……


    今天晚上的天气还算好的,但没下雨也没下雪,但毕竟已经


    到这个月份了,温度下降的飕飕的,地缝都隐隐约约透露着寒气。


    大队长一开门,冷风气势汹汹就扇了他一脸,冻得他一个激灵,像跳大神那样浑身一颤。


    他狗狗怂怂地兜着手拉开门,正气不顺地像瞪向来人呢——眼前一片空旷。


    朦胧的月色洒在被收割后只剩下一簇簇短而枯黄的杆根的田野上,黑黢黢的山林在冬夜里沉寂着。


    大队长:???


    谁啊,大半夜敲门溜人玩呢?!


    他张口就要骂出声。


    慢着,人……


    对啊,哪儿有这个点敲门的人啊!


    大队长猛地一惊,那些黑山老妖女鬼敲门夜半精怪的传说不自觉就在脑中蔓延展开了。


    虽然现在口号上嚷嚷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但是这种玩意儿,是你嘴巴一喊说打倒真的能打倒的?


    能不能打到人家都没个定数!


    他故作镇定地咽了一口口水,原本从热乎被窝里钻出来积攒的那点骂骂咧咧是一点都不往外漏,看似平静实际手都在哆嗦地就要拉上门。


    一只在月光下反着白光的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门框上,十指尖尖,拖长的女声响了起来:“等~一~下~。”


    “娘诶!!”大队长就跟那踩了尾巴的老猫一样,一边惨叫着,一边一蹦三尺高,顺手把刚从门口卸下来的门栓棒跟法杖似是打了下去


    等得累了于是有气无力蹲在门口想喘口气的宋软:???!!!


    她的眼睛倏然瞪大,正要往后一倒躲开,蹲麻了的腿却在此刻充分展示了存在感。


    “碰通!”


    “嗷!!”


    左邻右舍的人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怎么个事?隔壁遭狼咬了?!”


    一片黢黑的村庄,大队长家的油灯奢侈地全部亮起。


    “你个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一惊一乍的,你看看把小宋打成什么样子了?!”


    大队长媳妇举着蜡烛,一边摩挲着宋软头上的大包,一边没好气地骂着。


    宋软坐在炕上,眼泪汪汪地抱着大队长媳妇的胳膊,嘤嘤嘤点头。


    大队长唯唯诺诺。


    “你看看你看看,好生生的一个闺女,头上这么大个包!”


    大队长媳妇继续骂道。


    宋软同仇敌忾,继续嘤嘤嘤。


    大队长不敢支声。


    “去,去点红花油来。”大队长媳妇吩咐道。


    大儿媳将东西拿来,大队长媳妇往手上到了一点,搓了搓手,对着随着:“小宋,你忍着点啊。”


    宋软习惯性地接道:“嘤嘤……嗯(↗)?!”


    大队长媳妇猛地把蒲扇大的手摁在了宋软脑袋上,就那么一按!


    “嗷!!!”


    “停停停停停,婶儿婶儿婶儿婶儿!!”


    宋软嗷嗷惨叫着,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头拔出去。


    大队长媳妇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没来得及戴上挂的宋软一下没挣脱出来。


    “你这孩子,躲什么!得把淤青揉开才能好,你信婶儿!”


    大队长媳妇经验丰富地说,学着她男人每年过年按年猪的手法,将宋软死死地按在胳膊底下,一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嗷!嗷!嗷!婶你轻点!!!”


    宋软惨叫连连。


    等大队长媳妇再停手,宋软已经被蹂//躏得双眼发直,整个人僵直得仿佛一条死鱼,看上去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她知道大队长媳妇确实是为她好,故而只是拿谴责的目光盯着大队长看。


    目光凄惨幽怨,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给一条手帕就能上台演杨白劳了。


    大队长被看得很不自在,于是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小宋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是个糟心事,宋软于是便更幽怨了。


    她看看大队长媳妇,又看看大队长,整个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状态。


    当了这么多年东风大队领导人媳妇,大队长媳妇还是又几分敏锐的。见此情景,连忙张开了手,像赶鸡崽一样把围聚过来的儿子儿媳们都赶回去:“都回去,都回去!”


    回去就回去,本来也困了。


    小闺女王杏儿心最大,头也不回地揉着眼睛往自己屋里走——今天白天考了那么一场,可累死她了!


    但一大家子人,也不是没有自己小心思的。


    比如村长二儿子的媳妇白芳芳,此刻便挺着高高的肚子,有点不甘心地趴在窗台上,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回来揪着自家男人嘀嘀咕咕:


    “你说,这大晚上的,宋软来找咱爹娘干什么?是不是白天考试没考好想找咱爹走后门?”


    “你可拉到吧,那个校长都说了按照成绩排,”王老二是真的困了,不耐烦地把被子一裹,“这找咱爹有什么用?就咱爹那小学没毕业的文化水平,还能帮她改卷子不成?”


    “讲不好没改前九十分,改过了六十分。”他不屑地说。


    得亏现在大队长不在这,不然非蹬死这个不孝子不可。


    “这倒也是……”白芳芳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没探究出前因后果的难受像猫抓一样在心中挠,她继续猜测道,“那她来干什么,还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想给爹娘送礼讨好咱家?”


    王老二是真的困了,但媳妇嘀嘀咕咕在耳边一直念,他只能强撑着眼皮子回,“她讨好咱家干什么?她现在又不需要人撑腰。”


    一个养老虎、自己还能打死野猪、嘴皮子还利落的人,即使是个外来的女知青,又有谁敢上前招惹不成?


    不说别的,他们大队也不是没有老光棍二赖子喜欢对小媳妇大姑娘口上花花,但你瞅瞅,有人敢对宋软口上花花吗?


    他们是无赖小流氓,不是无脑大傻哔。


    白芳芳被堵了回来,有些不服,于是继续发散猜测:“或许……或许是宋软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今天被伤了心了,找咱爹娘寻求安慰?毕竟爹娘一直是很照顾她的。”


    “啊对对对。”王老二的眼皮子已经粘上了,含含糊糊地应道。


    白芳芳却把这当成了肯定的意思,像是来了劲:“那你说,咱爹娘会认宋软当干女儿吗?”


    王老二没明白怎么就跳到这一步了:“平时也没见你多喜欢小妹啊,她还是爹娘亲闺女呢。”


    “那咋一样!”白芳芳捶了一下王老二。


    这些男人就是不想事!


    “有啥不一样的?”王老二是真的烦了,懒得再和这娘们扯舌,被子一扯盖住头,作势要睡觉,“睡觉!一天天的,消停点!”


    见他真的烦了,白芳芳没敢顶风上地去扒拉他的被子,但也没有跟着躺下来,而是在一片黑暗中半坐着靠在炕琴上。


    她当然不喜欢王杏儿。


    王杏儿是大队长两口子亲闺女,吃穿住用行理所当然地要他们这对亲爹娘来承担。本来一个女娃,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但偏偏就大队长家不一样,养祖宗一样好吃好吃地供着不算,还送她去上学!


    偏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小聪明,居然一路念到了初中!原本七八岁大的女娃就可以下地挣工分补贴家里了,但王杏儿一天到晚在学校里泡着,能挣个地瓜!


    不仅如此,还有课本费、学费、伙食费……十里八乡就没见这么糟践钱的丫头!她男人都没上过初中呢!


    至于王老二也读完了小学,是自己没考上初中所以才往下读


    的事,她在此刻忽略的事干干净净。


    就算真的有人在她面前指出这一点了,她也有自己的道理——那女娃能和男娃比吗?女娃以后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而他们家虽然不是大房不用承担养老,但多少还是会看一看的。


    反正她是吃大亏了!


    现在可还没分家呢——这都花的是她的钱!


    要不是她机灵在王杏儿中考前悄悄动了点手脚,保不齐就要叫她读高中了——那又得多花多少钱!


    原本以为都不读书回来了总该搭把手吧?结果呢,读书还把人读娇了,一天天活活不做好吃懒做,叫她帮忙洗个衣裳都推三阻四的——扪心自问,哪个当嫂子的会喜欢这么一个小姑子?


    大队长也偏心,为了不叫人说嘴,还给她折腾了个“仓库管理员”的活儿,一天天闲出屁了,这样的好活儿怎么不让她来干?


    她不识字,她娘家妹妹认识啊!


    白芳芳是真的很烦这个极品小姑子。


    但是要是认宋软当干闺女,那就又不一样了啊!


    首先,宋软已经这么大了,一不用废心力去带,二自己也是读完了高中的,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最主要她自己是个有钱的!


    先不说本身会打猎不缺肉吃,最主要今天宋软和她爹娘对撕的时候她可是听见了,宋软爹娘可是啥都没准备就让她下乡,是宋软把工作卖了才不至于袋里空空——听听,卖了工作!


    现在工作就跟皇位似的,那是能一代一代往下传,而且传一代就能保一代的衣食无忧——要不然现在怎么会有“工人贵族”这样的戏称呢?


    听说公社里一个普通的临时工,都要一两百——还只是有可能转正,都供不应求,像宋软那种城里正儿八经的正式工,能换多少?


    只要翻个倍,四百吧!


    乖乖,四百!!!


    她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


    就像一个已经成熟的水灵灵的金桃子,主动跳进他们家来——这谁不欢迎?


    白芳芳越想越兴奋,眼珠子都要红了,一把掀开了王老二的被子,对着他就是一阵捅咕:“你说,要是宋软真的认爹娘当干亲,咱就是她干哥干嫂,不得给咱点见面礼?她这种城里的有钱人,至少得给个二十块吧?”


    王老二眼见着就要见到周公了,被她猛地一手肘捅回来,也没个好声气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她: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胃口这么大呢,还至少二十块,咱们一年到头,除去吃喝嚼用,能从地里刨出二十块不?”


    “和你认个干亲就得给二十,怎么的,你是阎王爷啊,跟你攀上亲戚就可以长生不死怎么的了?”


    然后猛地把被子一拉,再次盖住了头:“我看你就是闲得慌,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去把麻绳搓了去!”


    白芳芳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被子底下紧跟着便响起了鼾声——王老二睡着了。


    她气了个仰倒,但到底不敢在多说什么,恨恨的在被子边猛拍了几下,嘀嘀咕咕骂道:“睡睡睡,一天就睡睡睡,你是猪啊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不能得到好处吗!”


    但确实也不敢再闹幺,摸着高高的肚子,气呼呼地躺了下来。


    算了,睡就睡。


    这边终于陷入了平静,大队长两口子的房间,表演才刚刚开始。


    只见宋软把腿像美人鱼一样一绞,斜斜地跪坐在上面,头一低手指在发尾一绕,整个人那个纠结忧郁的范就起来了。


    配合着她头上新被打出来的大包,整个人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婶儿,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才来找您……”


    大队长媳妇是个颜控,当场就心疼上了:“没事儿啊孩儿,有什么事你和婶子说,婶子能帮的肯定帮你!”


    宋软单纯的小脸上是几乎溢出来的感动,整个人抽了抽鼻子:“谢,谢谢婶儿,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是这样的,您们也知道,我爸妈下乡之前那样对我,我下乡之后不说关心关心我,一来就找我要钱,我一生气,就没让他们进门,他们就住在梅花婶家里去了。”


    这是众人皆知的,两人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是我冷静下来了一想,毕竟是我亲爹娘,明天就走了,我便想着今天给最后他们送顿饭。”


    宋软十分圣母白莲地说。


    大队长摸出了旱烟,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是个好娃娃。”


    “梅花婶家的大门没关,我就那么进去了——”


    屁,关得死严死严的,是她翻墙进去打开的。


    “然后就听见,我爸妈好像在前支书家里翻到了金子!”


    “什么!”


    大队长和大队长媳妇齐齐地惊呼出声。


    大队长的旱烟袋一下子掉到了炕桌上,声音都变了调:“金子?!赵三柱家里居然有金子?!他哪儿来的金子?”


    一个大队的人,谁不知道谁,赵三柱祖上没阔过啊!往上数三代,大家都在要饭!


    同样都是东风大队领导人,他家买根钢笔都要好好计划计划!


    大队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软也是一副被震惊到的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鹦嘴学舌地重复:“对,对啊,哪里来的金子?”


    那还能从哪里来!


    大队长眼睛都凸出来了。


    他以为赵三柱最多也就摸点三瓜俩枣的便宜,没想到啊他,没想到啊!


    连金子都摸出来了,他咋这么能呢?!


    宋软还嫌不够,细声细气地补充:“我依稀听到了,还有什么银镯子、金片、袁大头什么的……”


    大队长的眼睛越听越凸,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胀气的牛蛙。


    操他娘的,这么会榨油水,赵三柱不会是太监转世吧?


    大队长媳妇已经骂开了:“赵三柱这个不做人的老东西!”


    大队长勉强冷静了下来,眼睛盯着宋软:“那你来找我……”


    宋软茫然而单纯地低下了头,“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听听我爸妈的意思他们打算悄悄昧下金子,明天一早就走……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他们肯定不会听我的话,闹开了我怕大家误会……但我又担心这是乡亲们的血汗,不忍心装作没听见……”


    她语无伦次,看上去一副六神无主的小白花样。


    大队长媳妇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婶知道,婶知道,你爹妈是你爹妈,不关你的事,你是个好的,婶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大队好。”


    但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个事,狠狠地蹬了大队长一脚:“老头子,你想个办法啊!”


    大队长也是心乱如麻,宝贝烟袋掉在桌子上了都没工夫捡:


    “小宋爹妈的事情好办,直接把东西拿回来,明天再把他们赶回去。反正东西没真丢,人走了也就算了,没必要揪着不放还带累小宋——关键是赵三柱的这批东西,该怎么办。”


    这件事就是宋软揭出来的,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东风大队没有妇女主任,他媳妇在队里算半个,也能听。


    大队长捡起烟袋,眉头紧锁地直接开口:


    “小宋爸妈只在在李梅花家住一个晚上,都能找出这么多东西,可想而知赵三柱这些年贪了多少!这要是一个没弄好,讲不好我们这一班子都得受牵连。”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又骂了赵三柱两句,这不做人的东西,人都进去了,还埋这么大一串雷。


    “说不准赵三柱在农场里受不住,把这些东西说出来想将功折罪,到时候上面派人下来了,我们就被动了。”


    “不行,得趁着现在上面还不知道,先把这些东西找出来交给领导,主动上交,也算是将功折罪。”


    “但是这件事不能声张,毕竟不是个光彩事,闹开了我们都得不好。”


    他沉着脸。


    宋软举手发言:“但是叔,要是就咱们偷偷去,瓜田李下的,万一领导怀疑我们是不是趁


    机偷藏了,怎么办啊?”


    大队长媳妇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头子,小宋说的有道理啊。”


    大队长沉吟了一会儿,这样:“这样,把其他村干部也叫着,对外就说要开个会,然后我们一起去赵三柱家搜!”


    你要说大队长完全不心动也是假话,但他还有理智——连只住一宿的宋国刚三口都能找出金子,可见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私吞要承担的风险先不说,关键是良心过不去!


    都是乡亲们的血汗啊!


    现在大家的日子多艰难啊,只有杀年猪才能分得那么一点肉,拿盐腌了又腌,逢年过节的才舍得切两片叫老人孩子解解馋。


    甚至有的一家子孩子有五六个,却只有两套厚棉衣,到了冬天只能光屁股窝在炕上,轮换着才能出门。


    大队长过不去良心这道坎。


    再次辱骂赵三柱X2。


    大致商量好了,三人面色紧绷地从炕上下来,连马灯都没点,就那么接着月光悄摸地走了出去。


    好在今天晚上天气好,月亮又圆又大,连地上的草叶都能照得清清楚楚,不至于一走一个大马趴。


    其他几个村干部——比如会计啊记分员啊小队长啊,大晚上被叫出来说要开会还懵着呢——毕竟这年头又不兴加班,穿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还一肚子窝火呢:


    “老王啊,哪儿有这么晚开会的,你这不是……” 折腾人吗!”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大队长媳妇拉到一边去了,嘀嘀咕咕地把这事一说,得,一个个都安静了。


    好歹是个村干部,该有的眼界还是有的——知道这事要是没处理好的的严重性,也不敢再插科打诨,绷着一张张脸,笑也笑不出来了。


    一根绳上的蚂蚱,眼见着前面有个油锅等着,这还跳个屁啊。


    队伍渐渐扩充,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赵三柱家杀过去。


    人数虽多,气势虽旺,但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在月色下悄无声息地疾驰,乍一看上去颇有湘西赶尸队的风采。


    一看,门果然没关!


    一行人当即就冲了进去,直奔还亮着灯光的堂屋。


    宋家三口子正得意洋洋又意犹未尽地把东西翻来覆去地摩挲呢,突然间房门就被踹开。


    只见他们的三女儿一马当先地杀了进来,手指直直地指他们:“叔,你看,你看!东西都还没收!都在桌子上呢。”


    坐在炕上的宋家三口瞳孔地震,看看趾高气昂的宋软,再看看后面一队面色不好的村干部,桌上还没来得及藏好的金银还莹莹地散发着光晕——想抵赖都抵不了。


    顿时眼见一整发黑——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以及另一句——是你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


    军犬宋软跟立了功似的站在那里神气活现。


    没错,就是我!


    宋国刚故作镇定地试图把桌上的东西扫到怀里:“你们干什么!”


    大队长散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们已经了解到,这是赵三柱的赃款,要进行收缴。”


    张美娟结结巴巴:“冤,冤枉啊,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你看着银镯子……”


    她试图把银镯子往自己手腕上带,苍白无力地试图证明。


    宋软眼疾手快就把东西扒拉下来,反手交给大队长:“我举报!我家没有这个东西!”


    “我家八辈贫农,我爸是走狗屎运才到城里当上工人的,现在都还只是个一线工人没有门路升职。别说金子,我们家以前饺子都吃不上一口!”


    “而且我是在窗户底下听见他们亲口说的从屋子里找出来的,反正绝对不是我们自己家的东西。”


    “爸,妈,你们就承认了吧,这种东西我们不能要!这是被搜刮的人民的血汗!”


    宋国刚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生出这么个逆女!”


    宋软得意洋洋地高声宣誓:“为人民服务!”


    “咚!!!”


    宋国刚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张美娟惊慌失措地扑上去:“家宝爸,家宝爸!”


    大队长他们上前清点赃物,顺便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口头教育。


    宋软得意洋洋地看着被自己搅得一团麻乱的局面——真女人就是要回头看自己炸出来的烟花!


    突然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一拍脑袋:“诶,怎么宋家宝这么安静呢?”


    怼精系统也觉得奇怪,它开了扫描,兜头往宋家宝身上一罩,然后沉默了。


    嗯,这个怎么说呢。


    宋家三口会搞小动作这个行为在意料之中,但是他们搞出的这个小动作,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它自诩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统了,但是这个,这个……


    宋软半天没听见怼精系统的回答,有些好奇地:“系统?系统?统啊?他们有偷藏吗?”


    怼精系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支支吾吾:


    【藏、藏了。】


    宋软顺口便接:“我就说他们不老实,藏哪儿了?看我不举报他们!”


    它顿了一下,还是觉得难以启齿,斟酌了好久,用一种复杂得都带上电流颤音的语气说


    【就是,你那个弟弟,他把一块拇指大的黄铜,夹在了,夹在了……】


    它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磕磕碰碰:


    【夹在了屁屁中间,就,就两个肉瓣瓣夹着的那个缝缝那。】


    啊???


    宋软原本漫不经心在宋家宝身上逡巡的目光一下子停滞了。


    她的瞳孔倏然放大,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在心里震惊出鸡叫:“哪儿???你说哪儿???”


    发现宋软比它还震惊,系统反而没那么尴尬了。


    它轻描淡写地,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这都不是什么新奇事,是宋软太没见识地说:


    【没错,你看宋家宝现在站哪儿一动不动像是吓呆了,其实全身力气都集中在屁屁上,绷着呢】


    【你学过舞蹈没有,舞蹈老师一般会要学生站着的时候绷紧屁屁,臀瓣的左右两侧出现一个小窝,嗯,就是宋家宝现在的构造】


    【没看出来,他还挺有舞蹈天赋的。】


    它饶有兴致地点评道。


    它点评地痛快,一点也没察觉到此刻的宋软快要裂开。


    呜,她真的,快要碎掉了。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困境?


    不是,为什么,这,啊!!


    这叫她怎么跟大队长说?大队长,我举报,我弟偷偷夹了一块金子在屁屁里!


    大队长要是问她怎么知道的呢?


    要是大队长觉得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也这样藏过呢?


    就算大队长什么都不问直接搜……这什么搜……掰,掰开?


    呜呜她说出来都觉得她自己的嘴脏了!


    不然她上去冲宋家宝屁股踹一脚,万一他夹不住掉下来了呢?


    怼精系统沉吟了一下,缓缓地提出异议


    【他现在只是夹在缝里,那万一,你一脚给他踹进去了呢?】


    宋软:呜呜


    她真的真的快要碎掉了。


    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艰难的抉择?


    怼精系统热闹看够了,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帮了自己的宿主一把


    【我用数据模拟了,这样,你上前走两步,往左边挪一点,对,冲着他肚子,好,就这里,踹!】


    宋软抬脚就是一踹,一遍踹一边义正言辞地骂道——至于夹杂了多少私人情绪暂且先不提:


    “宋家宝,你可是我们老宋家唯一的男娃,爸妈糊涂,你不劝着点就算了,怎么也能跟着糊涂!”


    宋家宝猝不及防,被宋软踹成了一个“>”的形状,浑身一个踉跄,夹着的黄铜块啪嗒一声顺着裤腿掉了下来。


    因为马上要上炕睡觉,宋家宝穿的是一条薄薄的秋裤……就是那种一个口袋也没有、十分十分贴身的单裤。


    所以,大家很明显地就能顺着“金块”掉出来的凸起轨迹就能推测出这原本是偷藏在哪里的。


    周围人一片寂静,掉下来的“金块”在地


    上当当弹跳了两下,发出唯一的声音。


    良久,大队长媳妇率先回过神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乖乖,诶我去,我的老天爷诶,要是我没看错的话……”


    宋家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索性已经丢了人,干脆一咬牙,不要脸地对着地上的“金块”猛地扑了上去:“这是我的!我的!”


    大声咆哮几句,似乎底气也跟着一起来了,他越发气壮,哄着眼哼哧哼哧地重重喘着气,像一头被触怒的蛮牛。


    宋软又是一脚,把发火蛮牛踹成了狼狈飞鸡。


    大队长媳妇皱着眉头盯着这个“金块”看了又看,还是没狠心直接上手捡。


    虽然这是金子,但是,但是……


    “我去找个什么东西包起来。”她说。


    没有人有异议。


    早就听见了隔壁动静,心中知道不好,偏一时半会儿没处藏东西、于是把大部分带在身上的李梅花在此时终于推开了门。


    一副醉醺醺刚醒、一脸茫然样子:“大队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队长媳妇像是被提醒道了,一拍脑袋:“那李梅花身上是不是也得搜一下!你们不方便,我去!”


    李梅花脸上的神色一变,带了点被冒犯的愤怒,声音更大了些:“大队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半夜被拉起来得知自己会计之位很可能岌岌可危的李会计对她有些迁怒,指着刚刚收缴的那一堆金银:“我们要干什么,你不知道?”


    李梅花心下重重地一沉,还强撑着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大队长懒得和她纠缠:“这是赵三柱贪的赃款,你没见过最好。”


    会计也不耐烦地说:“既然和你无关,你就不要妨碍我们办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也给你面子,你要是现在不配合我们无功而返,下一次被派来的可就是红小兵,他们可没我们好说话。”


    什么没见过不知道,当了这么多年两口子枕边人什么样没个数?骗鬼呢!


    他悄抹攒点私房钱买点好烟叶子在外面抽完,他媳妇都能知道,然后就开始抽他!


    会计抹了一把心酸泪。


    李梅花的手慢慢地垂下来。


    大队长媳妇从她身上搜出了三根小黄鱼,其他人又在她的房间里搜出了慌乱随便塞到炕洞里的剩下两根,以及其他一些财物。


    会计清点着东西,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梅花心一狠,冲着他们跪了下来:“这都是赵三柱偷偷弄来的,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也是他最近被下放到农场了诶,我想着给他寄点衣物,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出来的。我一时鬼迷心窍,偷偷藏下来了,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大家面面相觑。


    李梅花嚎啕大哭:“之前赵三柱在的时候,我连口肉都不敢伸筷子,哪儿敢管他的事?现在他进了农场,一个女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了,又没有儿子,实在是担心以后的生活,这才一时糊涂……对不起,对不起!”


    李梅花也确实正如她所说的,男人也不在,女儿又嫁出去了,生活确实肉眼可见的艰难。


    本来男人进去她作为两口子就会收到影响,要是再和这事扯上关系,恐怕真的会被剥掉一层皮。


    总归是乡里乡亲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逼死死,大家到底还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大队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但你也得将功赎罪——你知道赵三柱还有其他的赃款吗?”


    “谢谢大队长,谢谢大家。”李梅花感激地作势磕头,大队长媳妇一把将她拉起来。


    “问你话呢,还有没有?”


    李梅花连忙回答:“我在屋子里都找过了,没有发现别的,就这么多——”


    大队长又带着人在屋子里翻了一遍,连菜地都挖了一遍,确实没找到其他东西了,和大家相互见证着把又东西清点登记了一遍,然后他带着财物、会计拿着账本、其他人在见证单上签了字,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了,这才鸣金收兵。


    虽然一晚上累得够呛,但第二天一早,大队长就套上了牛车,带着宋家四口——宋软也跟去送行,和一众村干部到了公社。


    盯着老宋一家像蔫鸡一样坐上火车,亲眼看见火车喷着长气哐当哐当地远去,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软先行回村,大队长带着“赃款”以及东风大队其他的村干部,集体步履沉重地向公社走去。


    嗯,自首挨批去了——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这不是好事。


    “领导,是这样的,我们发现已经进去的赵三柱身上还有件事,对,是贪污,数额还不小……”


    别人对领导那是报喜不报忧,他们对领导那是报忧报忧再报忧——想想就觉得令头皮发麻好吗!


    领导对他们不会有意见吧?


    算了不用自我欺骗了,领导肯定会对他们有意见!


    呜呜呜,人生怎么这么艰难!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边大队长一行人的心情沉重如上坟,东风大队,那叫一个热热闹闹。


    校长带着昨天考试的成绩回来了!大红榜贴在大队部门口,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宋软刚回村,就被匆匆赶来的韩珍珍抱住了胳膊:“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去送我爸妈走了,毕竟是亲爹娘,要走了还是得送送。”


    宋软毫不羞愧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韩珍珍气呼呼地把她的胳膊一甩:“好嘛!就你最大度,他们都那么对你了,你还送他们!平时这么厉害,现在怎么就软了?”


    宋软单纯得宛如一朵白莲花:“毕竟是我的爸妈……”


    “这是在干嘛?”


    见韩珍珍瞪着眼还要说什么,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韩珍珍像个单核处理器,很轻易地就被宋软拐到新的话题上面了,气闷被随之被抛之脑后,整个人又变得兴奋起来:“成绩出来了,贴在大队部门口的墙上,大家正看着呢!”


    她叽叽喳喳的,像一只活泼的小雀:“我替你看了,哇哇,你可真厉害!第一名!满分呢!”


    “你肯定能当上老师!”


    她激动得像是自己考了第一名一样,连拖带拽地把她拖到红纸前。


    她的声音又尖又高,站在红纸前的校长也听见了。


    校长一脸和蔼地看向热闹的人群:


    “确实正如这位同志说的,我们这次是按成绩排名录取的,也就是知青和村民各自的前三名。不过我们还得办一些手续,然后才能由村干部来公布录用人名单——你们的大队长在哪里?我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


    众人左右看看,难得没看见大队长的身影:


    “诶,大队长去哪里了”


    “不仅呢,会计他们也不在!”


    “找我干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呢,就看见大队长灰头土脸地赶着牛车回来了,车上除了本村的干部,后面还跟了几个陌生的人,衣衫破烂,看上去很是狼狈。


    “这些人是谁啊?”大家伙儿议论纷纷。


    宋软看见最后一个衣衫破烂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眼熟——不仅如此,这具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了,心脏扑腾扑腾狂跳。


    宋软:??


    她抬手照着自己胸口锤了一下:“怎么个事,心肝脾胃肺你们要起义啊?”


    第86章


    他是被发配到了土匪窝吗……


    周围很是热闹,村民们叽叽喳喳讨论陌生来人的声音、看成绩的考生或惊喜或痛心的喊叫声、亲朋好友对录取人的恭喜声、大队长和校长的交谈声……但是现在的宋软毫不关心。


    她现在很不爽。


    她瞪着眼看向狂跳的心脏处,又是咚咚两圈拳,然后小声地痛斥:


    “我告诉你,现在这个身体归我掌管,不管你有什么复杂的感情,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再这样对着前朝念念不忘,我判你反清复明!倒反天罡,分不清大小王了


    你还。”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


    宋软哼了一声,这才细细地打量来人。


    这几个人衣衫破烂,灰扑扑的的像是用久了抹布一样,看着有些发脆。但是捋得很顺,连折痕褶皱都很少,看上去是主人有意识地整理过,所以一眼望去还是整洁干净的。


    看上去都不年轻了,有的甚至连头发都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是深深的沟壑,藏着岁月风砂砺过的艰辛,眼睛里是一片历经万事后的平静。稍微年轻一点的,眼睛更有神采些,背也挺得很直,但眉宇间总是无意识地皱着而形成的纹痕昭示着他们所经历的挫折与磨难。


    结合现在的时代特点,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是被下发放的知识分子——别看从时间上来看距离动荡结束只有两年,便以为风浪应该已经渐渐平稳了,实际上反而在这段时间,疯狂程度更胜一筹,尤其是那些趁机宣泄私欲陷害忠良的蠹虫们,似乎也能察觉到末日的将近,跳梁般想推更多的人下水。


    最后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一抬头,目光顺着落在了宋软脸上,也是一愣。


    但随后又马上低下了头,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好,肯定是原主认识的人,还怕牵连到原主,应该还是个对她不错的人。


    宋软在原主的记忆里好一阵翻腾,终于把人对上了号。


    ——这是当初因为惜才,自掏腰包给她交高中学费的校长范玉英,也是这群人里唯一的女性。


    但是比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温慈而和蔼的老师,现在的范校长看上去狼狈得几乎叫人不敢认——原本总是一丝不苟、在脑后盘成一个圆圆的发髻的头发似乎被人粗暴地剪过,即使现在也已经尽力往后梳了,脸颊边还是散落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碎发,在寒风中被吹得飘荡,像干糙的枯草。


    脸颊上的肉凹了进去,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只不过眼睛虽然疲惫,但还腰还努力挺直着,能看出以前的风骨。


    宋软虽然认出来,但在这人多眼杂大庭广众之下也没算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对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小声地PUA:


    “咱又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这是你的恩人什么的,我也不会不管。合理要求你就提吗,整这么一出干什么,猝不及防要是露出了马脚叫人看出端倪来了,别说回报老师,讲不好就得和她一起蹲牛棚,还成了拖累,有没有点大局观念?”


    狂跳的心渐渐安静下去了,连原本发酸的眼眶也缓了过来,视线清晰起来,一切恢复平静,宋软的原本皱起来的眉头也放松不少。


    但是她也没就这么轻轻揭过,皱着眉头找系统叭叭告状去了。


    “怎么个事,原主还在,还是说缓存没清干净?”


    这种情况是只有这一次,还是以后还会出现?出现的频率是个什么样?


    现在是看到一个恩人激动可以理解,她也能分辨出来,以后要是看到什么原来的暗恋对象啊啥啥啥,也搞这样的死动静怎么办?


    ——毕竟爱情这东西它本身就不讲道理不能用常理推测,万一叫她误以为是她自己一见钟情怎么办?


    对面是个帅哥倒也就罢了,万一是个河童呢?


    还有之后她是想考大学的,她从原主的记忆力能看出原主对大学很向往,万一填志愿的时候也整这么一出,叫她以为是自己突发奇想地想去这个大学呢?


    她用了原主的身体,她很感激,也愿意帮着照顾对原主有恩的人、完成原主的遗憾什么的她毫无异议,但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这是她自己头脑清楚做出来的决定的基础上,要是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影响的——那绝对不行!


    这样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她还是她吗?


    必须掰扯清楚。


    怼精系统被她念叨得酷酷一顿查,好半天才回复:


    【没有的事,原主她在你那个世界活的好好的,刚才这只是一点本能的反应,因为这个校长是她最感激的人,甚至在平|反后知道原主过得不好又给了她一些帮助,所以才这么激动,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宋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你说什么玩意儿?”


    【刚才这只是一点本能的反应,我已经申请……】


    “不是,上一句。”


    【原主她在你那个世界活的好好的……】


    怼精系统反应过来,连忙大声自证清白:


    【你们是先阴差阳错交换,我后到这个世界了绑定你的,不是我干的!所以和她对不了话,但是能看看她的情况。】


    【原主她在你那个世界活得好好的,我看看,已经上了给你发录取通知书的大学了,虽然你那边的爹妈也不喜欢你,但你的家族信托不是给你发了一大笔奖学金,她大学生活还挺愉快的】


    【噢,有一点不愉快,她外语学的俄语,但是你那边考的是英语,她四级没考过。她又不敢说自己以前没学过——毕竟你英语高考分还挺高,就去了一个小学生英语辅导机构当前台,没事就蹭课听,自己也天天挑灯夜战地学习,现在已经学到小学六年级了。】


    【啊,现在已经学会用手机看网课了,没去机构前台了。】


    【她吃饭的时候总说现在的生活像是梦一样,突然就来了天堂,但很抱歉或许是让你接手了她槽糕的人生】


    【她说对不起】


    宋软一下子又没话说了。


    “算了,都是阴差阳错,”她哼哼唧唧地说,“又不是她故意干的,按照原定的轨迹她未来一生那么惨,没必要经历一遍。”


    “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也能考大学,而且我还遇见了你给我开了这么多挂,我也不算吃亏。”


    怼精系统的电流滋滋地响,却半天没说出话。


    过了一会儿,她的系统版面突然自动打开,上面是一条醒目的通知。


    [管理员消息:您的系统向您赠送“力拔山兮气盖世”三份,请注意查收提取】


    怼精系统凶巴巴的声音跟着响起:“你吃了屁的亏,我才吃亏了!我吃大亏了!我天天倒贴上班!”


    韩珍珍突然凑过来,嗖一下把宋软的手举取来:“宋软!宋软在这里!”


    宋软突然被打断:???


    韩珍珍恨铁不成地把她往上面推,一边低声骂骂咧咧:“你这个时候发什么呆,没听见校长说知青前三名和村里前三名站他后面去,一会儿跟着去公社办手续!”


    “哦哦哦。”


    宋软连忙跟着站了上去,五个人就差她一个了。


    一看知青里考上的另外两个——得,冤家路窄。


    一个是和她打过一架的顾均,另一个是她刚来就试图坑她但屡屡不成功、一直到她展示出武力值后才似乎安静下来的田慧妮——到底是原书男女主,有两把刷子啊。


    殊不知已经考上教师的田慧妮此刻心情很是不好。


    她是重生的,重生前又是考上了大学,还知道两年后就要高考了所以一直有意识地复习,她自觉得buff已经叠满,想着自己怎么在东风大队这个小旮沓肯定是首屈一指——没想到居然才第三!


    差一点连这么个破老师都当不上!


    要是只输给顾均她还好想,毕竟以后是一家人肉烂在一个锅里——偏偏她和均哥都被被宋软这个他们都不喜欢的人死死地压着!


    她越想脸色越不好,顾均也脸色难看,宋软更没心情和这两人聊天,知青录取人这边萦绕着安静而尴尬的氛围。


    宋软把目光投到另一边。


    村里考上的三个人不出她意料,大队长家的王杏儿稳摘了其中的一个名额。


    原本大队长耷拉得像一张苦瓜褶子皮老脸,看见自家姑娘真的考上老师不用再到土里刨食了,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容。


    她冲韩珍珍一使眼色——你的仓库管理员的位置,空出来了。


    韩珍珍猛然间想到这一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激动起


    来——明年不用干活了!!


    孙婆子突然嗷了一嗓子:“老头子,地下的老头子,你看看啊,咱们儿媳妇考上老师了!咱老赵家了不得啊!!”


    她像一只敏捷的豹子,猛地扑了上去,手跟鹰爪子一样紧紧地抓着吴建国的胳膊:“我就知道啊老三媳妇,你是个有文化的,你一定能考上老师,你给咱家长脸了啊!”


    那副慈爱而和善的样子,仿佛和这个儿媳关系一直这么好,她一直是这样的好婆婆似的。


    周围的人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吴建国也是嗤之以鼻,猛地一抽想把胳膊抽走,没抽动。


    吴建国:“……”


    他又加力气,依然纹丝不动。


    孙婆子像是毫无察觉似的,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发生变化,继续亲亲热热地说:“老三媳妇啊,娘回家给你蒸鸡蛋。”


    她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心疼的样子十分明显,但还是一咬牙:“蒸两个!就给你吃!”


    大孙子铁蛋吸着鼻涕跑过来:“奶,奶,我也要!”


    “去去去,”孙婆子的爱此刻转移得很是干脆利落,毫不心软地说,“今天是你三婶的好日子,你吃个屁!”


    “豁!”


    周围的人眼睛都瞪大了,挤眉弄眼地相互嘀咕着。


    “孙婆子转了性了诶。”


    “啥玩意儿转性,她不一直这样谁好心疼谁吗。为民媳妇当上老师,以后满工分逢年过节听说还会发东西,她能不喜欢嘛。我要有这么个儿媳妇,我也喜欢。”


    “说的也是,诶——杏儿丫头也考上了,她不是还没定下吗。”


    “我小儿子正好也没说亲呢,也是一表人才,你说我要不然……”一个黑黑瘦瘦的大娘一拍大腿,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上去十分心动。


    她嘴里说的一表人才小儿子宋软见到过,怎么说呢,只能说母爱很伟大,黄鼠狼觉得自家孩子香。


    ——那人相当地遗传了这位瘦黑婶子的身材,就跟那地鼠似的,估计跳起来可能有一米七,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天天地里的活活不干,就喜欢和二赖子一起四处游荡打牌。


    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看不上村里的姑娘,一心盯着城里来的女知青——女知青是从城里来的又不是从战区灾区来的,脑袋没被炮轰眼睛没被泥糊的,怎么可能看上他?这才一直单了下来。


    大队长是个好官,故而也有人愿意维护他的闺女,当即有人站出来,大声打击这位黑瘦大娘:


    “诶呦天还没黑呢你就做起梦来了,就你那还没我家炕桌高的老小,给我都不要,还想当大队长的女婿哪?”


    那大娘瞬间涨红了脸:“你知道什么!我老小还在长!”


    “嗯嗯嗯,长长长,那你等他长完了再娶媳妇呗!”


    周围是一片快活的笑声。


    底下热闹,录取队那边也有着小官司。


    吴建国都参加考试了,作为她男人的赵为民当然也报了名,但他只有个小学学历,又这么多年了该忘得都忘得差不多,看卷子就是“请你XXX,图中XXX,如何XXX”,怎么可能考得好?也就得了个三四十分,排到了十来名。


    虽然村里还有比他更低的叫他不至于垫底,但显然无缘老师这个职位。


    看着台上春风得意的吴建国,他整个人难受得不行,——他居然连他媳妇都没考过!叶香也是,一个女人,都嫁人了,还这么招摇干什么,一点没想着给她男人留面子!


    同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幻想,要是考上老师的不是他媳妇,而是他,那该多好啊!


    虽说都是一家人,但这种好活儿,不就该他这样的一家之主干吗!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明显,原本眸光闪烁盯着台上笑得大牙都龇出来的王杏儿的白寡妇只是随意一扫,便注意到了。


    她只是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推测出这男人脑子的想法。


    这些男人啊,自己没本事也不会反思羞愧,只觉得别人有眼不识泰山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并想方设法地想要摘别人桃子——如果是自家女人的那就更理所当然了。


    白寡妇一边轻蔑地想着,突然一顿,眼里眸光变幻。


    “为民,”她温温柔柔地过来搭话。


    赵为民茫然地抬起头,见是她,脊背松散了些:“啊,白姐?”


    “小香考上教师了,恭喜你啊。”她笑吟吟地说,看上去似乎真是为了他高兴似的,“你能干活儿,小香又吃上了旱涝保收的皇粮,你二哥还是光荣的军人,你们家里的日子眼见着要蒸蒸日上啊!”


    赵为民却越听越难受——他哥当兵吃公家粮,他媳妇当老师吃公家粮,一家子就他最没用!


    但是这话又不能和别人说,尤其白姐——这不就丢脸丢到女人面前去了吗!


    他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嗐,什么蒸蒸日上不蒸蒸日上的,大家不都一样,就这么过呗。”


    白寡妇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面上却一无所知的样子,嗔道:“你哪儿和我们一样啊,你和为军可是亲兄弟呢,到时候叫你哥哥在公社甚至县城帮你找个工作,那可就成城里人了!”


    赵为民苦笑:“工作哪儿那么好找啊?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白寡妇蹙起眉头,用推测地语气说:“对我们来说当然不容易,但总会有坑的,你看我们大队的宋软,不就是卖了工作下来的?这不就空出来一个?或者其他的情况什么的……肯定还是有机会的,不至于一成不变。”


    赵为民摇头,用一种指导的语气说:“白姐,这就是你想简单了。”


    “宋软这是特殊情况,哪儿有这么多人卖工作?就算真的干不了了,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不能接吗?就算真的要卖,最起码也得大几百甚至上千了,咱们都是土里刨粮食的,哪里拿得出来?”


    白寡妇一副受教的语气:“确实是我想简单了,不如你思想深刻。”


    赵为民虽然心中还是郁郁,但是被异性,还是白寡妇这样有些颜色的异性吹捧,到底精神几分。


    白寡妇像是被深深地打击到了:“确实,工作这么难得的东西,城里人都抢不过来,又哪儿是我们这样的泥腿子能够得到的?”


    赵为民只觉得心中中了一箭,越发不甘。


    “而且我们也没有个有工作的亲朋好友,就是真的有,除了父母,就算是嫡亲兄弟姐妹,又有谁愿意把工作的机会让给我们呢?他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要是我男人还在的时候有工作就好了,我现在就能接了,也不必过得这么艰难——我倒还好,主要是小兰和小凤,唉!”


    她深深地叹气,又像是猛然惊醒来,作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道:“说这些干什么,尽想些不可能的好事,真是叫你笑话。”


    “没事白姐,我知道你也是太难了。”赵为民习惯性地安慰道,突然眼睛一亮,身体也随之一顿,仿佛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只是又面上浮现出纠结之色。


    白寡妇便知道他想到那个方法了,心中满意,但面上低沉,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生活艰难的话题中没回过神来。


    但等了半天,眼见着上面的人似乎都快要动身了,也不见赵为民的动作,扭头一看,他还搁那一脸天人交战的表情纠结着。


    这瞻前顾后没用的男人!


    白寡妇在心中分外嫌弃,面上不显,只是有些兴意阑珊地说:“好啦,看他们应该也就要去公社办手续定下来了,没别的事我得先回去了。小兰和小凤这俩丫头今天要洗头,可是个大工程呢。”


    她说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突然哎呦了一声:“这鞋子!”


    她一边恼火地说,一边单脚跳着到一棵树后,蹲下来摆弄。


    赵为民此刻心思都在邪道上,压根没空在意白寡妇到底走没有,但是白寡妇那句轻飘飘的“他们应该也就


    要去公社办手续定下来了“,却像是一把火,猛地烧干净了他最后的那点犹豫以及理智。


    他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跑了上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扯住校长的衣袖,扯着嗓子喊:“校长,校长,我有事想问!”


    众人一脸的茫然。


    大队长也是莫名其妙,但真怕他有什么事,也没阻拦。


    校长扯了一下衣袖,没抽出来,原本乐呵呵的笑容顿了一下,但仍然温和地说:“同志,你有什么事?”


    赵为民嚷嚷着说:“我听说城里的工作是可以让家里人接班的,叶香是我媳妇,我怕她累到,愿意替她干!”


    他到底还是要几分脸——虽然不多,随口扯了个大义凛然的理由。


    “???”


    底下的村民们面面相觑——还可以这样的吗?没见过啊?


    但也有人心思浮动,目光闪烁地看向教师预备队。


    林信平盯着王杏儿,脸上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心动。


    王杏儿也看到了恋人的表情,但她傻乎乎以为是对方在为自己开心,还勾着嘴角冲他笑了笑。


    原本一脸慈祥抓着吴建国手千叮咛万嘱咐的孙婆子一顿,脸上温柔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幽深。


    相对于外人,当然是儿媳妇有了工作好——毕竟是一家的,但和亲生的儿子比起来,当然儿媳妇就又成了外人了。


    吴建国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猛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


    “还替我干活儿,你以后能不能替我去死?好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自己没卵用考不上教师,打起你媳妇的注意来了。你咋这不要脸嘞?别人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是靠妻靠妻,吃肉吃鸡?人家好歹还是小白脸才能吃软饭,你看你一张黑黢的丑脸你也配!”


    “肚子里的算盘全打在你媳妇头上,老母猪带胸罩你是一套一套又一套。有没有点男人样!真这么没用你怎么不直接入赘啊你,你个不会打鸣阉公鸡,自己没用,所以母鸡下个蛋你都要说是你下的,要不要脸啊!”


    底下的村民们几乎笑得人仰马翻。


    “哈哈哈,为民媳妇真不愧是知青,你听听这骂人的话,一口气不带喘的。”


    “文化人骂人都不一样!”


    赵为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媳妇,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毕竟是个女人,我是担心你累坏了……”


    “你不是,你太是了,你个鸡贼男!”


    吴建国咆哮着,猛地把手从孙婆子怀里抽出来。


    都是男人,什么意思谁不懂啊!心知肚明!了如指掌!


    吴建国和他以前的媳妇就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当时也有个机会,人选就在他和他媳妇中选,他媳妇的几率还比他大些。他当时哄着他媳妇,说这些不希望她太累的话,哄得他媳妇将这个机会让给了他,这才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升职。


    机会这种东西,你以为你只是慢了一步,但对于他们这种没有背景也没有什么格外突出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实际上是一步慢步步慢,他媳妇的工资级别等等渐渐落后他一大截,这又奠定了他在家里的“支柱”地位。


    每次一旦吵架,他又可以用“家几乎都是我顶着”这样的话在占领道德制高点、处于几乎不败的地位。


    ——这一套操作他可太熟悉了!所以能叫赵为民这个还不甚熟练的新手哄了去?


    现在他穿成女人,基本立场与利益发生转变,可以毫无顾忌但负责任并大声地说一句,任何男人借着“心疼你”的旗号叫你放松、停下脚步话,都是不怀好意的放屁!


    要这样真是好的,他自己为什么一刻不停地向前钻?他是傻子?


    全天下就男人最精明!


    吴建国暴跳如雷。


    “老三媳妇……”孙婆子眼见着形势不好,连忙上去和稀泥,“老三这是并不会说话,心还是好的——他这不也是怕你累着吗?”


    “他心好?他良心大大的坏!坏的流脓,脓里面钻出来的蛆都是黑心的!”


    吴建国压根不吃这一套!


    赵为民被他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偏偏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干脆转头看向校长:“校长,我是她男人,应该可以接她的工作,对吧?”


    “我是你麻痹!对你妈的头!!”


    吴建国怒发冲冠,像一个一百斤的炮弹一样猛地一头撞了赵为民的胸膛,一下就把他撞到在了地上。


    他穿来的时候秋收都已经结束了,但是余下的零零散散的农活都叫他累的几乎脱了一层皮,后年底才高考,要是这个老师的职位被赵为民抢了,他岂不是要干两年的农活?!


    更别说当老师还有钱拿!


    他虽然身体上是个女人,但灵魂上还在男频,“什么就是要为爱人放弃一切”的思想洗脑,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女人如衣服——现在对吴建国来说应该是男人如衣服,才是他的信条!


    他眼睛都红了,骑跨在赵为民身上,抡起巴掌哐哐地往底下扇:


    “老子叫你放屁!老子叫你放屁!放你娘的五谷玲珑罗圈屁!”


    一边的孙婆子不乐意了,加上她本身就有那么点拉偏架的意思,当即就撸着袖子站了出来:


    “哎我说老三媳妇,你骂老三就骂老三,你老捎带上我干什么?”


    吴建国“hetui~”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们蛇生蛇鼠生鼠,蛇鼠一窝毒到一块去了!”


    孙婆子原本还是之装模做样生气,现在是真火了:“你个小娼|妇,考上个老师看把你得意的,分不清大小王了你。哪家媳妇像你这样对婆婆和男人讲话的,你不孝顺!”


    吴建国一膝盖顶在赵为民的脆弱之处,顶得他眼冒金星再无反抗之力,一边再次哐哐扇他大嘴巴子,一边不服气地说:“就你这么个恶毒的人,我要是孝顺你,那叫为虎作伥!我有良心,干不来这事!”


    孙婆子被气得呀呀直叫,撸着袖子扑了上去。


    原本被受瞩目和羡慕的教师预备队乱成一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校长还没反应过来,底下已经打成两团旋风。


    他脸上一直完美保持着的笑容都挂不住了,一脸的目瞪口呆。


    看看前面突然就打成一团的人,看看底下习以为常兴致勃勃、有的甚至还掏出瓜子有模有样点评的村民,再看看一脸心累但似乎也能看出见怪不怪的大队长、最后看看已经默契散开给打架三人腾地方的其他老师预备员们。


    ——不是,为什么你们这么熟练,这在你们这是个常见事吗?


    文质彬彬一辈子,和同事之间矛盾再大也不过就红个脸,一直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校长呆住了。


    一呆住就没反应过来,然后挨了打得激烈的三人中不知道是谁的重重一脚。


    “哐当”一下!


    校长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头朝下从台子上栽了下去。


    “校长!!”


    “卧槽!!校长摔了!”


    周围人一片大惊,连忙冲上去把人扶起来。


    好在台子不高,校长捂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站起来。


    “让我看看!”门板子已经送了好几位头破血流人乡亲去卫生院的徐大牙挤了进来,熟练地扒开倒霉校长的头发看了看:“没事,就一个包,养养就行。”


    看校长一副还没缓过神来的表情,安慰道:“没事没事,这次被误伤——下次肯定就不会了,你看我们都有经验。”


    下次?经验?


    头晕眼花的校长更是眼前一花,他好像是被分来当新学校的校长,不是被发配土匪窝平叛吧?


    “胡咧咧什么!”大队长挂不住脸,瞪了徐大牙一眼,然后对校长赔笑着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次只是意外,我们大队平日还是和谐的,一般不这样。”


    校长幽幽地看着他:真的吗?


    大队长为了证明自己大队大部分时候还是和谐的,连忙叫人:“二赖子!老


    三!老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分开!闹来闹去的像什么样子!!”


    从村民堆里跳出三个男人,很快地将三人一个一个地架着分开。


    争端似乎一瞬间就被平息。


    大队长搓着手,嘿嘿笑着看向校长,努力展示自己和善与纯良。


    校长:……


    怎么说呢。


    他很想相信。


    你吩咐人的动作很熟练、被你吩咐制止打架的人动作也很熟练、被拉开的人也很熟练……你们大队确定平时很少这样的事吗?


    不信。


    但到底一村之长要给几分面子——主要是也不想挖出更多的证据叫自己更死心,校长决定把这一页轻轻解去。


    他看村民们已经把那打架三人组架牢了,这才慢慢地走到他们前面去,对着赵为民——其实也是对着所有人说:


    “同志,你心疼妻子……”


    呃,看着打得鼻青脸肿的两口子,校长觉得自己说这话都亏心,但多年历练的脸皮还是让他坚持着说了下去,“但是我们这次录取老师,是纯粹按照成绩来的,即使是夫妻,也不能随意换岗。”


    “如果您的妻子实在不方便或者没有精力担任的话,可以由自己选择放弃,名额将会顺延给第四名。”


    第四名瞬间精神起来了,冲着赵为民大喊:“为民,你要是实在心疼媳妇,不然就让她放弃吧!”


    “滚犊子的玩意儿!谁说要放弃了!”


    第一个骂开的居然是孙婆子,头发凌乱,脸上是红一道紫一道的血印子,但不妨碍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当老师不比种地轻松,我们心疼她,就更该让她当老师了!我们不放弃!”


    被吴建国踹得脚印还没拍干净呢,就已经开始说多心疼这个儿媳妇了,也是一点都不害臊。


    吴建国也大声地叫嚷开了:“对!!谁说我要放弃了,我要当老师!”


    被扇得像用沸水烫过的猪头的赵为民也含含糊糊地说:“对,我媳妇当老师。”


    这会儿三人又众志成城团结和谐了。


    第四名怏怏地退下。


    一直装作摆弄鞋子的白寡妇终于把鞋子弄好了,面无表情地离开——一定要按成绩来的话,她得刀十来个人才能轮到她。


    林信平也是一脸的失落。


    校长看着团结一家人,嘴角抽了抽——真的不是很懂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嗯,要不说是一家人呢。


    “那我们去公社一起去公社办手续。”


    大队长还有事,故而叫老王去套牛车。


    因为开头已经发生这么大的事了,办手续的那点小繁琐在众人眼中都不算个事。


    一切顺利。


    回来的时候,村里正在分煤面子。


    ——没办法,东北这嘎达的冬天实在是冷,零下好几十度了,要是不多准备点过冬的燃料物资,冬天会被活生生冻死的!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煤面子应该是秋收后就得拉来的,但最近东风大队是一波一波又一波,连带着公社政府和派出所都工作量剧增,拖煤面子的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打谷场热热闹闹的,大家提着煤,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宋软单手拧着分给她煤,回到自己家里。


    金花看见她手上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还以为她打到了什么好东西,嗷呜一声扑上来就要扯。


    宋软顺手把它的虎头推开,因为摸了煤面子黑乎乎手在它的头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金花成了黑花,呆头呆脑地看着她。


    宋软没忍住,噗呲一声乐了出来:“去去去,我要活煤饼子了,你一边玩儿去。”


    金花不死心地上前又闻了闻,一点香甜的血腥肉味都没有,反而是一股说不出来刺鼻味道,它阿秋阿求地打了两个喷嚏,嫌弃地把煤袋子一拍,尾巴一甩,高傲地朝屋子里走去。


    这两脚兽真没用!


    “嘿,”宋软气乐了,“你现在爱答不理,我倒时候烧炕烤火的时候可别凑过来哈!”


    虎虎听不懂。


    到时候虎虎凑过来你还能把虎虎踹出去?


    金花知道这个凶婆娘只会嘴上骂两句,最多不痛不痒地抽它两鼻窦,但力度也会把控在懵逼不伤脑的范围内,和那种一拳锤死野猪的力气也不一样,所以一点也不气虚。


    甚至看走得远了一下打不到,嗷呜嗷呜叫嚣着顶嘴。


    “呵!”宋软随手从菜园子里捡了块土坷垃丢了过去。


    金花一个灵活走位,毛都没沾到一根。


    宋软懒得和这个不懂事的黄毛畜生计较,蹲下来准备材料做煤饼子。


    要把煤面活成煤饼子的事还是徐大牙告诉她的。


    煤面子和煤块不一样,它主打一个细碎,直接烧要么因为接触面积大噼里啪啦一下就烧干净了,一点也不划算;要么压得瓷严实一下就把火压死——两种极端,但都不好烧。


    所以得加一些黄泥水和煤面拌起来,团成一个个煤饼子,铺在地上晾干,烧得时候就敲一小块下来。


    当然,熟练的人家直接团吧团吧,吧唧一下甩在墙上,要用的时候往下一抠就行——等春天了外来的人走过这些人家的屋外,就会发现墙上残留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黑色痕迹,还有一些干净留下的黑色颗粒,疙疙赖赖的,像是墙会留痘印似的。


    或者手法更娴熟一点的直接搓成拳头大小的煤球,用起来刚刚好。


    不过宋软没这个手艺,她只能老老实实的搓圆饼子——乍一看挺简单的,宋软一边搓一边信心十足地想,等搓好了,还得给原主那校长送点去——替原主报效恩师。


    嗯。


    要是光等她搓完……恩师应该已经报废了。


    这玩意儿是真不好搓啊,宋软边活泥边搓煤饼子,两只爪子没一会儿就黢黑黢黑的了,手掌心和虎口处又酸又麻,小臂大臂也不自觉的抽抽,脸上全是一道一道金花一样的黑痕,感觉鼻孔全是煤灰。


    她看看还剩下的大几十斤煤饼子,沉默了。


    我可爱的由虎头带领的孩儿小兵队呢?组织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第87章


    “将功赎过”与“过过过……


    宋软把金花和白围脖锁到厨房里,打算去召见孩儿队队长。


    她活了两辈子,加上前世还是在那样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也都是头一次遇见金花这样奇葩、赖在人类家蹭吃蹭喝还不走的老虎。但金花毕竟是少数——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小孩子要是不懂事在她这和老虎玩成习惯了,以后在山林子遇到其他野老虎也没什么警惕心怎么办呢?


    厨房因为炉火未熄,整个空间里暖呼呼的,金花还挺满意的,垫着大爪子大摇大摆地走到灶膛边边,然后动作熟练地隔了一小段避免火星子灼烧它漂亮的皮毛,尾巴一甩正要躺下,看着硬邦邦的地面下想起了什么,整个人虎重新站了起来。


    “呜嗷,呜嗷。”它拿大爪子砰砰地拍着地,打着响鼻发出抗议。


    凶婆娘,我的垫子呢?拿过来!


    没有垫子怎么睡!


    宋软奇迹般地听懂了,她一边从卧房里把特地给金花编的大垫子拖过来,一边骂骂咧咧:“瞧把你能的,还没有垫子睡不了,你以前是怎么睡的?找野人帮你编垫子是吧?”


    金花已经达成了目的,双耳向脑后一拉,自动屏蔽了宋软的声音。


    这凶婆娘嘴碎得很,虎虎听了烦。


    不听不听。


    它尾巴一甩,像一座小金山倾倒一样躺在了垫子上,然后又变成了一滩金水,伸腰瘫爪子流动地到处都是,连垫垫都张开了。


    真舒服。


    它以前过的是什么清汤寡水的苦日子。


    金花尾巴一摆一摆地悠闲拍着地面,虎眼眼见着就要慢慢合上了。


    宋软看它这悠哉悠哉的样子就气不顺,莫名就理解了为什么那些上了一天班的父母回家,看见自己玩儿一天的孩子时怨气那么重了。


    她看着金花,冷笑地拿出一块抹布,从水缸里取了水蘸得湿透,然后逆着金花浑身的毛毛从头到脚擦了一遍。


    金花震惊地睁开眼看这个歹毒的两脚兽,眼中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嗷嗷嗷嗷地大声控诉。


    “这声音真美妙。”宋软满意地点头,无视金花骂骂咧咧的低吼,志得意满地走出了厨房,“现在舒服了。”


    不是,这两脚兽是变态吧!


    金花气得弹出指甲在地上直抓,看一边精力满满、正追着一根挂在窗户上像风铃一样被吹得飘来飘去的肉条蹦跳着扑咬的白围脖,把它叼了过来。


    还玩儿什么玩儿,过来给你妈我舔毛!


    ——然后顺嘴把那根肉条吃了。


    吧唧吧唧。


    还挺好吃。


    这两脚兽平时不让它吃,说什么会掉毛这样骗虎的话,呸!虎虎就要吃!


    它咬咬咬咬咬。


    宋软这边还没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成为了把孙猴子关在炼丹房的太上老君,心情愉悦地往外走——去找她的孩儿兵去!


    刚打开门,就被在门口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唬了一跳——她记得她没买石雕啊?


    她定睛一看,缓过神来:“宁远,你怎么来了?”


    自从她上次从野猪嘴中救了宁远,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宁远甚至要把她的租金都退了叫她白住,不过宋软坚决不同意——她还是更相信白纸黑字的契约——用亲兄弟还明算账、你要是不收钱我都不敢住之类的话把他堵了回去,这才叫他作罢。


    但他似乎很过意不去,于是隔三差五地会送点东西过来,有时候是自己做的鸡蛋饼粘豆包,有时候是从山上摘来、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蓝莓灯笼果之类野果;宋软那也不能白拿,宁远虽然不要,但这孩子腼腆,说不过她,还实诚,每次加上一句“那我生气了”“这样你下次就别来了”之类的凶两句,他就会乖乖听话。


    这样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起来。


    ——就比如金花现在非常喜欢的那个席子,就是她托宁远做的,你还别说,手艺那是真不错。


    但宁远的性子实在腼腆,不知道为什么,和人讲两句话就结巴红脸。


    宁远已经在宋软门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了,但是一直没敢上去敲门,正吸气又呼气想着一咬牙呢,结果门已经打开了。


    他对上宋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腾一下就红了,活像是白瓷刷上了红漆。


    真的是肉眼可见,一下就红了。


    宋软震撼地看着,想起了那种倒热水会变色的茶杯。


    宁远对上她因为惊奇格外专注的目光,脸上的颜色更红了,原本在心中来来回回被了好几遍的腹稿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凭着本能结结巴巴:“我,我听说你考上了教师,我给你送、送点贺礼。”


    说真的,要是换一个男的在她面前这样,她不说两巴掌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起码也是疏而远之的。


    但是宁远长得实在好看,她也不是不能忍耐一下——宁远的精致得像bjd娃娃,,脸红的时候就像是云霞在白云间铺开,那叫一个灼灼艳丽。


    bjd娃娃说着,把手中的篮子递给她。


    即使盖了白布,宋软也能闻到浓浓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宁远似乎怕又像之前那样被她两句话绕得又拿东西回去,快步回去了。


    跑得还挺快。


    宋软掀开篮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米糕,胖乎乎白绵绵的,撕开里面是如蜂窝一样内芯,一按下去,回弹地还挺快。


    宋软咬了一口,甜甜的米香在舌尖蔓开,手艺确实不错。


    宋软心情极好把篮子放回厨房,然后就发现金花正在偷吃她的肉干,日常给了它两鼻窦把肉干收好,继续去大队长家找她的孩儿兵队长虎头去。


    一听搓完煤饼子会正儿八经请他们吃一顿饭,虎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这位宋姐姐是个多有钱又大方的仙女姐姐!


    他们平时帮她捡捡柴火都能换到糖块,攒攒还能换香到叫人流口水的蒸鸡蛋,现在说会正儿八经请他们吃一顿好吃的,那不就说明比鸡蛋羹还好吗!


    什么东西能比鸡蛋羹还好吃啊!他都不敢想!


    而且既然是吃饭,那肯定还有馍馍,他都不敢贪心想什么白馍馍,但就是二合面三合面馍馍也好啊!


    要知道现在不是秋收那样得干重活的日子,他们这些小孩子,甚至很多大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吃半干的糊糊呢!


    不就是搓煤饼子吗!他们天天搓,可有经验了。宋姐姐家就一个人,被分到的煤面子最多也不过百来斤,他们人多,分分一人也就一二十斤,多简单的事啊!


    虎头的眼睛亮得像是一双探照灯,一边咽口水,一边急切地对宋软说:“宋姐姐、宋姐姐你等一下,小弟小丫他们在外面玩儿,我这就把他们叫回来!我们马上就去!”


    眨眼之间就已经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像一只窜出牢笼的灰兔子。


    宋软溜溜达达地转到堂屋里去,打算和大队长说一声。


    然后就看见大队长正在炕上唉声叹气。


    大队长媳妇正盘着腿在炕上补衣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天天的叹气叹气,家里的福气都要被你叹没了,咱闺女才考上老师呢,你不说为咱闺女开心,又怎么了你这个老东西!”


    “闺女以后有着落当然是个好事,我是想在想今天来的那群人……唉!”


    大队长是真的愁啊,他吧嗒吧嗒地砸着旱烟,脸像老树皮一样深深地皱起。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寸呢?去找公社领导认错检讨的时候,恰巧公社领导怎因为几个被下放还不知道怎么安排的人犯愁,得,正好撞枪头口,一波人全都领回来了。


    领导倒是说的轻松,说着这群人都是要改造的不用多好的条件,随便找个牛棚叫他们带着就行。


    呸!


    牛棚给他们住了,牛住哪儿啊?


    这群被下放的都是些知识分子,老弱病脆那是占了个全,叫他们自己修房子显然是异想天开……难不成他们还要给这群人盖房子?砖石木瓦不要钱的啊?


    他们是东风大队,不是东风王朝!现在分完粮,仓库连老鼠都不往那边跑。


    再说,队员们知道了能不闹?


    当然,你要说硬说现成的空屋子,他们村里当然也不是没有。但是能在他们这空着没人争的,那都是破烂到一定地步了。


    缺梁少壁破顶的,夏天捱一捱也就过去了,还能说一句凉快,他们这冬天可是零下好几十度,就那么个破屋子,捱一捱就凉成块了啊!


    他们凉了,他们的东风大队的先进大队的评比,也肯定凉了啊!


    而且领导给他们分这批人也有点让他们“将功赎过”的意思,要是这群人凉的一个都不剩,那就是“过过过过”!


    天老爷哦,他怎么这么难哦!!


    他蹬腿之前,还能不能看见他们东风大队被评上先进大队的那一天啊?难不成以后评上了,让虎头来他坟前烧信给他?


    但是现在又说打倒牛鬼蛇神,人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地府鬼神的,虎头烧给他,他能收到吗?


    大队长越想越悲伤,一张老脸愁成了皱巴巴揉成一团的菊花。


    见宋软来了,强打起精神:“小宋?”


    第88章


    小卷王虎头


    宋软识趣地装作没看见他那张皱着橘子皮的老脸——不过从她下乡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就没咋见过这张橘子皮舒展过几次。她个人觉得,大队长脸上那层层叠叠的褶子除了岁月的磨砺,自己天天锻炼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她把自己借用虎头小队的事含糊地说了一下——没直接说以工代赈,只说孩子们经常来找她玩儿,她和孩子们已经是朋友,明天中午要请孩子们吃饭,叫他们不要拦着,也不用做孩子们的饭了。


    ——毕竟这年头没有比吃饭还顶顶大的事了,饭都是数着人头做的,小孩子们要是在饭点不回家还出去没


    有个正当理由是铁要挨削的,更别说她明天是要打包一窝的孩子走。


    而且,俗话说得好,人老奸马老滑,虽然虎头小队口风紧瞒得死,但毕竟是也只是小孩子,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队长多少会有猜测。


    要是叫他误会自己诓骗小孩子白帮她干活,那多不好啊,整得她像是多黑心一样。


    大队长也不是个傻子——主要是这年头家家粮食都紧张,谁平白无故地会请别人吃饭?宋软也不是冤大头的性子,八成是自家孩儿们帮了她什么忙。


    但一群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最多不就捡捡柴喂喂鸡扫扫地什么的,大队长真没当一回事。


    上宋软本身就在他这几乎刷满了好感,再加上这次还在老师招考中得了个第一——乖乖,那可是唯一一个满分啊!


    大队长很尊敬读书人的。


    说起来他家往前数三代都还揣着破碗要饭,西北风刮进他们的肚子都要掉两滴泪。但是,据说,他们家以前还阔过的——据说在不知道往前数几朝的遥远时候,出了个举人老爷呢。


    所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很是影响着他们。大队长的爹袜子都穿得漏脚后跟,还咬着牙供大队长念学堂。


    虽然没念出个子丑寅卯,但好歹会打算盘也能写几个字,但在他那代人均大字不识一个的同辈中已经公认是极有学问的了,再加上他为人豪爽义气,这才被选上了大队长,家里的条件也渐渐好起来。


    于是他更加相信会读书是好事。


    不然也不会做出把自己闺女供到初中的事儿——要知道现在多少男娃家里都舍不得送去上学呢!


    而且现在,闺女考上了老师,以后也算是吃公家粮旱涝保收了,大队长就更相信读书是好事了。


    所以他挺乐意自家孩子和宋软这样有学问的人待在一起的,那个词怎么说的,熏陶熏陶。


    当即一挥袖子,豪爽地说:“一群小崽子,一天天的捣蛋不够找你玩儿你不嫌闹我们还消停呢,哪儿还用得着专门请吃饭?”


    这年头人力不值钱,又还只是小孩子,不去宋软那也会漫山遍野蹿、追鸡逗狗玩儿的,消耗消耗精力也好。


    宋软思考了一下东北人的战斗力,决定不和循序渐进撕吧,一开口就直接上完一连串的大招:


    “那不行,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他们不去不就是浪费了吗……我又不是请你我是请孩子们……你是不是不想我和你家孩子玩儿,是不是看不起我……都说好的事你叫我言而无信多丢人啊……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反正我明天中午要是看不见人我肯定会生气的。”


    大队长都呆住了。


    他想扭头寻找战友支援,却发现他媳妇不知道哪里去了。


    啊,什么玩意儿噼里啪啦就炸完了嘞?不是,他才说一句啊,这按流程来说才是开头啊!


    就像你试探性地向对面扔了个鸡毛掸子,结果对面哐哐当当地冲你丢了一排核弹然后哔哔哔地一阵枪支弹雨扫射,你的阵地,瞬间成烟花了。


    这也忒不讲武德了,哪儿有这样婶儿的!


    宋软看看已经被她轰懵了的大队长,拍拍屁股走了。


    走到门口,恍若不经意地说一句:“大队长,这也快到寒假了,咱们刚修的学校今年怕是开不了工,再上课得是明年春天了吧?”


    大队长下意识地跟着点头:“那肯定,学费都是一期一期交的,现在就剩个尾巴了,傻子才来呢,起码要等明年春……?”


    他的声音一顿。


    对啊,学校空着啊!


    先凑合着住,反正离明年开学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这群人就是蜗牛转世,也够他们把那破房子补好了。


    实在不行叫他儿子搭把手——他有三个儿子呢!


    村民不乐意给这些要改造的下放分子修房子他也不好强迫,他自己儿子不乐意——不乐意也得给他憋着!


    他一个当爹的,还是大队长都天天操心成这样,他们当儿子的凭啥那么轻松


    大队长一下子像是卸了思想上的包袱一样轻松起来,橘子皮老脸抻开了。


    正巧虎头召集齐了队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宋软笑了笑,一边带领一仗孩儿兵们朝家里走去,一边在心中琢磨。


    原主恩师肯定是要报答的,但她可没想把自己报进去。


    先不说东风大队第一次迎来下放分子,正是最新鲜的时候,村民们肯定明里暗里关注着——当初她下乡的时候,都是不知道第多少波知青了,仍旧被像个猴儿似的围观了半个月。


    可别小看这些看上去憨厚木讷的村民们,知道什么叫乡村情报组织吗,尤其是那些个大婶大妈,个个都是中的斗鸡中的战斗鸡、克格勃里的vip,关键还有个情报交流中心——以前是村头那颗树底下,现在天冷了就随机掉落在与会人员家里,信息交流往来那叫一个密切。


    还有,她可是数了,这批被下放的人足足有六个,就东风大队这个条件肯定是大通铺住在一起,这人多眼杂的,她也不能确定个个都是好的啊。


    现在的成分可是能定人生死的,她要是被扣了帽子,高考的政审够她喝一壶。


    别到时候恩师没报答,先把自己报废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面色平静地拿钥匙打开大门,娃娃兵们动作熟练地朝着煤面堆扑过去,那奋勇争先的样子,活像是一窝小蜜蜂发现一片花海似的。


    现在的小孩子可不是后世被娇宠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王子公主,个个都是手工小达人,能干的活像是鲁班转世。


    都不找宋软要工具,有的直接用路上捡来的树枝搅,从宋软柴房里薅了两根柴绑一起做成用柴叉子叉——宋软的柴房八成是他们填满的,从里面挑两根合适的柴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就跟回自己家上炕似的。


    虎头最卷,选了一根三指粗且笔直木棍,搅和好的煤糊糊均匀地在上面糊了一层,稍稍晾干定型,就把木棍从中抽出来,然后再裹下一个,裹完三四个第一个第一个就晾得差不多了,再分成小块,等它彻底晾干,就是更好烧的空心煤了。


    关键是动作一点也不慢,看上去年龄八岁工龄七年。


    宋软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天还没完全黑,宋软被分到的那一大袋煤面子就被小孩们活好了——他们甚至超级贴心地帮宋软移到了屋檐下,这样即使突然飘点雨,宋姐姐也不用着急忙慌地收煤饼子子。


    他们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宋软验收。


    宋软背着两只爪爪,一边审阅一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我已经和你们爷爷说好了,你们明天中午来我家吃饭,我正好早上还能去趟公社。”


    还要去公社!


    那不就是要去买肉吗!


    现在的小孩子——尤其在吃饭的问题上那可比算盘还精,一下子就听懂了宋软的暗示,但是又不可置信。


    要知道,现在即使是大人们招待客人,炒两个鸡蛋都已经是极为有重视的招待,他们这群小孩子,居然能得到这样、这样……


    小孩子们还小,组织不出多么简洁明了的词语能用马上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宋姐姐是真的真的打算好好招待他们,把他们当大人看那种招待!


    一个个就跟那没见过世面的土拨鼠似的,齐刷刷地缩着手直立着身子,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向宋软。


    宋软笑了一下,故意逗他们:“怎么,不喜欢吃肉呀?”


    小孩儿们瞬间急了,熙熙攘攘挤着地叫着:“喜欢,喜欢!!”


    一张口,哈喇子刷一下掉下来了。


    宋软给他们分撕了一张草纸:“诶呦呦,快擦擦,赶紧回家吧  ,明天,”


    小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接过,捂着嘴巴又笑又叫地朝家里跑去。


    反正一队都是大队长家的,天也还亮着,宋软也就不送了。


    娃娃兵们欢呼雀跃地冲回家里,正好赶上家里开饭。


    大队长媳妇没好气地分糊糊:“一群皮猴子,哪里野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不吃饭呢!下次再这样都给我饿着!”


    皮猴子们瞬间安静下来了,他们缩着脖子,虚虚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奶奶可真凶!


    不过小孩子嘛,没心没肺不记事的的,皮猴子们乖巧了一会儿,想着明天的大事,心里跟揣了只砰砰跳的兔子似的,又开始扭起来了,脸上也都是一副“我有事快来问我”的表情。


    大队长媳妇莫名其妙:“一个个的屁股上长跳蚤了?”


    虎头作为代表,格外神气对着大队长媳妇宣布:“奶奶,明天中午不要做我们的饭了!”


    “?”


    大队长媳妇瞪圆了眼睛:“小兔崽子,说你两句,故意和我顶缸是吧?”


    她说着,就要去拔柴火棍。


    “奶,奶!!”


    虎头顿时绷不住神气的姿态了,大声叫到:“我没有!是小宋姐姐说明天中午请我们吃饭!爷爷也知道!!”


    原本一直在饭桌上当隐形人的白芳芳抬起头来。


    第89章


    小流氓在她头上找事?……


    白芳芳回到二房的里屋还没歇下喘口气,就激动地扯着王老二的袖子叫道: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宋软八成是想和咱家结干亲,开始讨好咱家了!她还晓得孩子最好哄,你瞧她心思多深!”


    王老二这几天听够了白芳芳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一次还得滚半天,现在见她又提,脑袋都大了一圈:“她就是真的要认干亲,也是冲咱爹娘来的,你在中间算个什么,整这么激动劲?”


    白芳芳一点也没被他的话打击到,眼睛里都发着光,看上去像是一条眼见了的狼似的:“那倒时候你也是她干哥我也是她干嫂子,她不得孝敬孝敬咱们?”


    得,又说到这里来了。


    咋就想得这么这么美呢?


    王老二往炕上一躺,懒得和自家这个自信到狂野的婆娘多说。


    只是个干亲,还是个又远了一层的干哥嫂,这个年头,就是亲哥亲娘,也没见哪个女儿也不会这么贴补的啊,自己的日子不过了?


    ——慢着,不是没见到。


    王老二的目光不自觉落到白芳芳的身上。


    白芳芳已经在那里带着一脸梦幻一样微笑,嘀嘀咕咕地分配宋软的钱:“大牛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多聪明的娃娃,要耽误了多可惜啊。”


    听得王老二两眼一黑。


    大牛是白芳芳她弟的儿子,不是他有偏见——就是长得像个牛犊子脑袋里像是灌牛粪坨子,也就是白芳芳这个死贴娘家的瞎眼子,才觉得这玩儿意是个好孩子。


    一天天的有点好东西就往娘家送,他们家又不是仓库哪儿经得起这么送,理所当然地挨了他妈的削。


    挨了削也只是明面上消停一会儿,就跟那打不死的小强似的,看着都拍瘪了,喘口气须须又开始动弹。


    他也是前不久才发现,这倒霉娘们居然会悄悄抠自家孩子的东西贴给大牛!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牛才是她亲生的娃娃呢!


    王老二是越想越不平,腾一下从炕上坐起来,瞪着眼:“白芳芳,老子告诉你,大牛上不上学有他自己的爹妈管,你少搁着整的那有的没的,老子绝对不会掏一分钱!”


    “诶你怎么说话的!”一提到娘家,白芳芳就跟那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咵嚓一下跳起来了,“都是自家人,讲这话多伤人啊!”


    “而且我现在也没叫你掏啊,我是想拿宋软的钱给大牛交学费——反正也是白来的哇!”


    “伤人也比伤钱兜子好!”王老二嚷嚷着,“白来的不是钱啊,大牛要上学,小武小军就不要上了?他们可是你亲儿子!”


    白芳芳梗着脖子:“小武小军还小呢,不着急……”


    正巧这时,在外面玩儿的小武小军带着妹妹跑进屋子。


    虽然没听懂什么急不急的,白天才被宋软当做“大人”一样招待、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娃娃的孩子们不乐意了。


    小丫没什么底气,但两个男娃就像两只扯着嗓子叫的鸭子,嗷嗷嚎道:“我们不小了!我们不小了!”


    “去去去,”转头被亲儿子拆了台的白芳芳脸上挂不住,“你们小孩子知道什么就在这说说说!”


    “才没有,宋姐姐就是喜欢我们!她还夸我们好乖!好棒!”


    “可拉倒吧,”白芳芳不以为然,贬低的话脱口而出,“就你们一群作人的小皮崽子,还以为宋软是真的喜欢你们啊,她是看在你们爷奶的面子上呢!”


    小军小武气得哇哇叫,脸都涨红了:


    “才不是!宋姐姐都没请爷爷奶奶,只请了我们!”


    “对!!宋姐姐还说要请我们吃肉,她就是喜欢我们!!”


    白芳芳正要再贬低两句,突然一顿,惊讶道:“请你们吃肉?”


    小军看见妈妈被惊到,自觉扳回一局,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大声说:“对!!”


    小武还补充一句:“宋姐姐还说明天早上要去公社买肉!”


    白芳芳眼睛一亮,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反正你们明天是吃中午饭,不然早上去把你们大牛哥喊来和你们一起去吃。”


    两个小朋友瞬间就不乐意了。


    他们是辛辛苦苦帮小宋姐姐打了百来斤的煤饼子,小宋姐姐才说要请他们吃饭的。


    凭什么白大牛什么都没干,还要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白大牛那么能吃还喜欢抢东西,带去了他们得少吃多少!


    顿时齐刷刷叫到:“不要,不要!”


    王老二也说:“你说的是什么话,哪儿有客带客的,传出去还说我们没家教。”


    白芳芳咬了咬腮帮子,目光在三个孩子中逡巡了一遍:


    “那小丫明天就别去了,换大牛去,这总没得说了吧?”


    她勉为其难地做出退让。


    小丫掰着指头呢,突然导弹就兜头炸下来了。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我不换,我不换!我要自己去!”


    白芳芳皱眉:“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吗?你一个小丫头,肠子都还没长好呢,吃太好了受不住。听话,妈明天给你糊地瓜吃。”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丫哭得更大声了:“不要,受得住,受得住!我不要吃地瓜,我要吃肉!”


    她的两个哥哥同仇敌忾:“就是,哪儿有不能吃肉的?”


    “小丫不能吃,凭什么白大牛就可以吃?”


    “妈妈就是偏心,只喜欢白大牛!”


    白芳芳恼羞成怒,黑着脸扬声道:“瞎说八道些什么,是不是找抽?”


    三个小孩子更委屈,哭闹声此起彼伏,不大的小屋子里听取呜呜一片。


    “你消停点!”王老二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再这样你就给我滚回你白家去,”


    白芳芳有点讪讪,又有些不服:“我也是想着,小丫才这么大点,还是个女娃娃,吃两粒米就饱了,多亏哪,大牛去不也能吃得多些吗?合起来也是咱家占便宜”


    见王老二眼睛一瞪。


    “好好好,让她去就是了!”被男人孩子一起围攻的白芳芳中终于还是抵不住,败下阵来,“你们可真是亲爷俩!全家就我一个外人。”


    只是到底不平,瞪了一眼小丫,嘴上骂骂咧咧:“一个女娃娃,嘴巴这么馋!”


    小丫已经习惯了被妈妈说,虽然难过但也还好,见妈妈似乎终于歇了拿她换表哥的心思、自己明天可以去宋姐姐家吃饭,反而高兴了起来,哭声也渐渐平息了。


    白芳芳没好气地把手上的外套往炕上一丢,也不管衣服还没脱的三个崽子,躺在炕上睡觉去了。


    三个小崽子无精打采地自己脱了衣服,也跟着上炕,还有些没缓过来,时不时发出一声抽噎声。


    不过小孩子不记事,尤其是被糙养着的农村娃儿,虽然睡前闹了这么一场,但一觉醒来,伤心和难过就像是被睡没了似的,又是活力满满的小炮仗。


    三个小萝卜头连着大房的虎头和另一个萝卜头,一群小豆丁刚吃过早饭就聚集在一起,先围着大队长肌肤叽叽喳喳地叫换。


    “奶奶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早呢,公鸡才刚打完鸣呢。”


    小豆丁们焦急地在屋子院子里转了两圈,又跑回来:“奶奶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早呢,雀儿还在呢晨叫呢。”


    “奶奶奶奶……”


    大队长媳妇被这群不消停的碎嘴子葫芦娃们叫得头都大了,只觉得有人拿钻头突突突地往她脑仁上扎。


    终于忍不住,把锅刷往锅里一丢,将小兔崽子们轰出去。


    “去去去去,出去玩儿去,别打扰奶奶干活儿!”


    小豆丁们还是怕这个家里的最高领导人的,见奶奶眼睛都瞪起来了,不情不愿地往外一哄而散。


    但肉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他们连平日里最喜欢的“打仗”游戏都不乐意玩儿,一个个就跟刚出生的小鸭子似的,在田埂上挤成一坨。


    看看秋收后光秃秃的田,看看天上白白的云,扯两根草,又开始叹气。


    “怎么还没到中午呀。”


    “虎头哥虎头哥,现在什么时候了呀?”


    “小宋姐姐正在在干什么呢?”


    小宋姐姐正在肉联厂买肉。


    其实家里还有肉——前不久她还带着金花上又囤一波冬粮呢,地窖被狍子野羊野鹿填的满满的,她还抄了一家野驴呢。


    不过出于对自家小野驴身心健康的考虑,她让金花在外面吃完了才回去。


    但都是些野东西,天天上山下河还有天敌追得到处窜,肉质十分紧实——换句话就干巴塞牙——还有一股明显的腥骚味儿,用来招待自己的小贵客们显然是不够的。


    ——最最最主要的是她吃腻歪了,也想换个口味。


    宋软到得早,肉站的案板上还摆着很多东西。


    宋软大概扫了一眼:“同志,我要两斤肉、一只猪蹄、一只鸡。”


    看到另一边摆着的鱼,不大,最大的一条看上去也就比她巴掌大一点,又说:“鱼也来三条。”


    她昨天晚上专门赶着小驴磨了点豆腐,本来是想炒个肉末豆腐的,现在看看鱼炖豆腐也不错啊。


    哟呵,是个大客户啊。


    原本大咧咧岔腿坐着的屠夫收了腿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年货了?”


    “哪儿啊,家里有且(客人)。”宋软现在已经很能接茬了。


    “这可不老少,”屠夫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甚至憋出个文绉绉的词儿,“贵客啊。”


    “那可不咋地。”


    屠夫嘴上扯着闲白,手上的功夫丝毫没受影响。


    动作利落的从钩子上取下一大块,锋利的砍刀一划拉,一块带皮的肉落在了案板上,纹理很是好看。


    屠夫把肉放在秤的吊盘上,正正好两斤。


    “怎么样大妹子,老哥这手法准吧。”屠夫得意洋洋地吹嘘到,“我砍十来年猪肉了,我的手就是尺!”


    “大哥厉害。”


    宋软顺嘴捧了一句。


    于是屠夫说得更起劲了。


    宋软应和着,眼睛不经意往屋里一扫,定住了。


    “诶大哥,里面那一桶装的是猪下水吗?”


    提前这个,原本还兴致勃勃叭叭的屠夫就跟被霜打了个茄子似的,有气无力地说:“是的。”


    宋软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咋了,这下水不新鲜啊?”


    “新鲜,今天早上刚拉来的,怎么会不新鲜!”屠夫连忙打起精神自证清白,但没多久又歇气了,“但这玩意,新不新鲜都没人买啊!这玩意儿,得要肉票。”


    当然,和买纯肉比起来,要的肉票至少少一半,但也还是要肉票的啊。


    现在最稀罕的是肉票,有肉票不买肉买下水,几个人会干?


    如果是实在想吃肉但是没钱,对,你要硬说,下水也是肉,但这玩意儿的气味重啊,处理得再干净,要想做得像那么回事还是得下大油下大料——更不值当了。


    他是吃公家饭的,东西卖不卖得完的虽然不会罚他,但这玩意儿卖不掉天天放这里,熏的是他啊!这摊子巴掌大的地方,他躲都没法躲。


    ——尤其下水这东西还是会越放越臭的,臭味儿还和茅坑同根同源。


    他是个屠夫,身上有血腥气有生肉味,那是他工作的勋章、骄傲的证明,有股屎味是怎么个事?


    屠夫越想越悲伤。


    宋软眨巴眨巴眼,一脸单纯地问:“那大哥,这下水怎么卖的?”


    屠夫的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对啊,这是个家里有且的大客户,看上去还是个好忽悠的青年娃娃,连忙热情地说:“下水便宜的嘞,你要是想要,我给你个内部价——这么一整副,一大桶整整的——你给个两三块钱就行。”


    “妹儿,哥可告诉你,这玩意儿做好了不比肉差,而且成适合下酒了——你家今天不是刚好来且吗!”


    宋软看上去有些意动:“确实蛮划算——那得多少肉票?”


    屠夫脸上的笑容一僵:“这,这,得要两张。”


    宋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两张?那我还不如买肉呢!”


    对啊,确实是还不如买肉呢。


    屠夫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在嘴上苦口婆心:“妹儿啊,账不是这么算的啊,你看着一整副下水得有十来斤呢,你要是买肉,才只能买两斤!”


    宋软看上去有些动摇,但还是迟疑:“但这还是有点贵……算了算了……”


    “别算啊!”


    好不容易等来个冤大头,屠夫一下子急了,左右看了看,凑到宋软面前小声地说:“这样,我给你悄悄搭点猪耳朵,你不是招待客吗,这玩意儿下酒成好了。”


    见宋软还是没说话,他牙疼似的在原地憋了一会儿,又加码:“再给你整点猪脸肉!”


    宋软的目光落在一边的大骨,得寸进尺:“那你再给我搭两根骨头。”


    现在的骨头是真的骨头,上面被剔得干干净净——屠夫对他这一手几乎是很自豪的。


    他盯着苍蝇站上去都劈叉的骨头看了一会儿,一咬牙:“我给你送五根,但你得把这一副全买了。”


    宋软本来就想买一副——她吃不完,但是金花是很喜欢吃内脏的,但是因为存了内脏的不好放,所以她会刚打到猎物的时候就把内脏掏出来先给金花吃掉。


    现在地窖里猎物肚子里都是空的,金花已经很久没吃内脏了。


    今天他们吃大餐,也给金花弄点东西打牙祭吧,不然又得在那里嗷嗷叫。


    宋软想着金花那只大馋虎,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行。”


    原本一脸牙疼样的屠夫瞬间眉开眼笑,动作利落地把猪下水捞出来扎好,生怕宋软反悔。


    摊子是公家的,肉骨是公家的,他是每个月拿死工资的,送点肉骨给宋软最多只是自己能占的便宜少些,但又不是向外掏钱,有什么好心疼的——他要和肉联厂打一辈子交道呢,占便宜的机会多的是。


    但是,下水卖出去了,提升的是他工作环境的质量!


    双方都很满意。


    但这么一番推拉,眼见着太阳已经偏高了,宋软本来还打算去供销社买点糕点饼干的,现在也只得放弃这个打算,背着背篓往东风大队的方向边走边等牛车。


    没想到路都快走了一半了,也没有听见牛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宽的黄泥路村道上一片安静,路边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一个个光光秃秃地指刀向天昂,像是一排沉默的哨兵。


    没等来车的宋软耷拉着一张脸,把脚底下的落叶踩得吱嘎吱嘎响。


    “吱~咻~”


    一道长而响亮的口哨从边上的树林边传来,接着是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


    “哟,妹子一个人背着这么大筐东西,重不重啊?”


    正气闷的宋软不可思议地抬头。


    怎么个事,有小流氓找事


    找她头上来了?


    第90章


    救命这女人对流氓耍流氓……


    说实话,宋软是有些新奇的。


    她前世还没被发现是真千金的时候跟着养父母在农村生活过,对一些事也是有所耳闻,在她的印象中,“穷山恶水出刁民”并不是一句空谈,更何况在这个更为贫穷的年代。


    所以,她在下乡之前,也是有准备自己遇见一些极品,什么流氓逼嫁、八婆栽赃、强取豪夺、流言杀人等等等——她那个随身小空间里的板砖菜刀玻璃碎可不是空摆着好看的。


    有准备那肯定是有期待,她还搬出了知青点,隔三差五炖肉加餐,就没掩饰过自己有钱的事,没想到除了一开始被她随手就收拾的小猫三两只,后头还真没遇见什么大事。


    ——嗯,她现在遇见的最大还拿它没办法的无赖,还是那头臭不要脸赖她家不走的老虎。


    尤其现在农闲、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几乎闲出屁来,一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就想着有人来找事给她解闷,没想到东风大队的热闹虽然一场一场又一场,但都是在自家闹,还没谁闹上她家的。


    她只能做个在台下鼓掌的观众(猫猫失落脸.jpg)。


    导致她很有一种准备落空的失落感。


    有时候她还恨铁不成钢,懂不懂什么风浪越大鱼越贵、高风险才能有高收益啊,来被她玩儿……啊不,找她事啊。


    ——没想到,没想到啊。


    看来还是得向外发展啊。


    宋软抬头望去,是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开口的那个手上拿着一只自制的土烟卷,眼神轻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她抬头,那张漂亮的小脸暴露在阳光下,在金色的光线中更显得肤莹玉润,三人齐刷刷地亮了眼睛,不怀好意地对视了一眼,慢慢地围了过来。


    宋软胆小脆弱又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手攥着肩膀前的背篓带子,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埋着头就要走:“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回家了。”


    她像一朵瑟瑟发抖的小白花一样在风中颤抖,直把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眼睛都看直了,哪儿会愿意放过她?


    “啊呀呀妹妹,急着走什么啊,哪儿,咱唠唠嗑,就熟悉了。”


    “就是就是,能遇见也是缘分啊,交个朋友呗,哥几个以后罩着你!”


    宋软后退了两步,看上去脸都气红了:“谁要和你们做朋友,给我让开!”


    “哟哟哟。”三个混混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齐刷刷地笑了出来。


    “给~我~让~开~”最先说话的卷烟男模仿着她的语调,“还是个小辣椒呢!”


    “嘿,小辣椒才带劲!”


    宋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被气得不行了,冷声道:“你们快点让开,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做饭,见不到我肯定会出来找的!”


    “哟哟哟,妹妹还要回去做饭啊。”


    “谁来找你呀?是你的姐姐妹妹吗?”


    “那可得叫她们快点来啊,被让哥几个等急了。”


    几人恶劣地调笑道。


    一个小混混搓着手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背篓:“背篓都压得掉下来了,我看看妹妹你回去要做什么好吃的?”


    一看到她背篓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尤其是上面那一大块的肉,眼睛都直了:“哟,还真要做好吃的啊!大哥,快来看!”


    另外两个男人随便一扫,眼睛就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了一样:“哟,还是个大户人家。”


    “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哥几个好久没吃肉了,特地来给我们送肉啊?”


    “这多不好意思啊,来来来,快把背篓放下来,哥几个给你背着。”


    宋软一顿,看上去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们愿意帮我背背篓?”


    三个混混大笑出声,扒着宋软背篓沿的混混不怀好意地说:“背个背篓算什么,哥哥们疼你,连你一起背都可以。”


    宋软:!


    还有这个思路!


    她眼睛一亮。


    “就是就是,你一个女人,别那么要强,你的强来了。”


    落在宋软的耳朵里,就是——你的驴来了。


    “那你们扛着我走行不行?”她问。


    “诶哟哟,别说扛着,你骑着都行啊。但哥几个也不能打白工,妹妹你得先陪我们玩玩。”


    宋软脸上带着笑意:“好啊。”


    三个混混出离兴奋,冲着宋伸出手:


    “嘿嘿黑你到是识时务,哥哥们会好好疼你……啊啊啊!!!!”


    宋软劈手对着他们的手腕就是重重一砍,温柔单纯又善良:“我也会让哥哥们好好疼的。”


    “你个臭娘们你……啊啊啊啊疼疼疼!”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一瞬间此起彼伏。


    ****


    “不是疼完了你们就扛我走的?起来啊!”宋软一脚踢在小混混的背上,不满地说。


    被打得已经宛如一滩烂泥的小混混艰难地从胸腔吐出一口气:“我、我们错了。”


    呜呜呜,以为在路上遇见了个单纯小白兔能沾沾便宜的,没想到突然这兔子一蹬腿,比老虎还猛啊!


    那她一开始装那副死样子干什么啊!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啊!一肚子坏水啊!!


    他心如死灰地躺在地上。


    再看宋软那张艳丽的脸,那是一点旖旎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多看一眼就觉得浑身疼。


    他求饶道:“姑奶奶,我们再也不敢了。”


    宋软柳眉倒竖:“什么意思,老娘这么疼你们,耍赖是吧!难道说是我疼的不够!”


    她一脚踹断周围一棵足有碗口粗的树,又从中间踹成两段,左右手各拎着一段,像是拖着双股剑一样气势汹汹向三人走去。


    三个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混混魂都要下掉了,在地上拼命向后挪着求饶,哭爹喊娘地叫道:“够够够,打不得了,打不得了,再打就没命了!扛,扛,我们扛!!姑奶奶,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哼,算你们识抬举。”


    宋软冷笑一声,抬手按住最前面的那个混混,猛地扒他外套。


    现在的小混混对着这么个泰坦母夜叉,那是一点花花心思都不敢有,只觉得这个恶毒女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他就像个受到迫害的娘家妇女一样,死死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尖叫道:“我是正经人!耍流氓了啊!来人啊!!!”


    “胡说八道什么?”宋软上手就给他一巴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也不照照镜子,好大的脸!”


    “还正经人,正经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路上拦姑娘?”


    然后就把他的外套整个扒了下来。


    小混混嚎得更加惨烈:“我错了,我不好看,我错了!你找强哥,强哥眼睛大!!”


    “卧槽你妈的狗东西……啊啊啊啊,别扒,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三秒!老三厉害,你扒老三去啊啊啊!”


    “啊啊啊啊不要啊,你们两个不讲义气!姐,奶奶,奶奶……!!!”


    三声不同音色但同


    样惊恐的惨嚎过后,宋软把搜刮来的三件外套交叠地串在两根树枝上,做成一个简易的布兜子担架,整个人坐了上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滚过来抬我?把老娘抬回村里,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见三人不动,从地上捡了根树枝,重重地往地上一抽:“怎么的,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那树枝就跟神兵利器一样,在地上抽出了一道足半指深的沟。


    三个人看得眼睛都吓直了。


    “不,不敢!”三个被揍成猪头的混混忍着身上的疼痛,忙不迭爬了起来。


    “那还不快点走!没眼色的东西!”


    黄泥和石块被踩实形成的山路上乡村的山路上,两个被扒了外套的混混肩上扛着一个用他们外套简单做成的布担架,走得哼哧哼哧,宋软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上面,边上还跟着一个背着大背篓的混混随行伺候。


    ——三个劳动力充分利用。


    宋软一树枝抽在前面混混的背上,训斥道:“没吃饭啊一个个的!耽误我回家,我叫你们好看!”


    前面的混混被抽得一个颤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软又一树枝抽了下来,横眉挑眼地凶道:“这么平的路都走不好,还是你故意地想颠我?你是不是!”


    不是,谁敢欺负你啊?


    他们就是瞎了眼倒了霉没有好好拜神,遇见这么个凶悍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夜路走过的多了总会遇见鬼的吗?他们回去一定好好做人。


    那混混在心中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又不敢表现出来。


    后面的混混看见前头兄弟惨状,忙不迭地走得更稳了些。


    他走稳了就宋软就会放过他?


    一树枝又抽在他身上:“喘气声这么大,想吵死谁?!安静点!”


    后面的混混:……


    呜呜呜,我们为什么喘成这样,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以为自己很轻吗?!


    他敢怒不敢言地把呼吸声憋小了一点。


    被背篓走得直喘的混混连忙也把自己的呼吸声憋小了。


    他没整这个变化,宋软都快忘记他了,当即一树枝抽在边上被背篓的那混混身上:“你们三个是兄弟,也不好就这么拉下你。”


    被背篓小混混:……


    这种时候,也可以不做兄弟的。


    三个人这一路走的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今天一不是集二不是市三不是节,这条去往公社的路上没什么人,一直走到村口,才遇见一个轮值扫厕所的徐大牙,一见他们这造型,眼睛都瞪大了。


    “哟,小宋,你们这是……”


    宋软扬起单纯又无辜的小脸,细声细气地说:“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其实没什么大事,但这三位好同志实在好心,说要学雷锋做好事,非要把我抬回来。”


    “对吧?”她笑里藏刀暗含杀机地低头问。


    “对、对、对,我们学雷锋做好事。”三个混混猛地打了个哆嗦,欲哭无泪地说。


    徐大牙叹为观止:“咋我就没遇见这样的好人呢?”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