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转换目标的赵三柱


    被吓了个半死的赵支书官腔也不敢打了,讲话也不想发表了,随便支吾了两句,像条丧家犬似地哆哆嗦嗦地下去了。


    打谷场里的人越来越多,连边上的大树上都挂了不少人,一个个像成熟的大黑果子似的挂在上面——哎,要是真能结出这么大的果子该有多好啊,这得够人吃多久啊!


    有些实在来晚了的,就坐在幕布背面看,反正也有画面,字是反的没关系——就算是正的他们也不认识。


    孙师傅看了一眼身边的金花,抖着手拿起一个大喇叭:“喂喂喂——”


    金花甩了一下脑袋,他脸上的肉也不自觉跟着一跳,强作镇定:“各位观众,现在播放一则通知。”


    幕布上出现一片密密的字。


    底下的小孩子们躁动起来:“怎么还不放电影,又念什么通知啊。”


    窸窸窣窣的,倒是热闹了起来。


    孙师傅比他们还急,嘴皮子就跟租来的着急还一样,叭叭叭叭地念完了,总得来说,就是东风大队的队员抓住了人贩子残余势力,立了大功,上面对此予以表扬,特地安排此时电影放映,同时鼓励大家再接再厉,锄奸惩恶,努力生产……


    人群中嗡嗡地响起低声的讨论。


    “我就说,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放电影。”


    “嘿,你瞅他们那嘚瑟样儿。”


    东风大队的人都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


    要知道放一场电影可不止他们一个大队的看,对面的青山大队、下面的团结大队、上面的张家屯大队、甚至一直和他们不对付周家屯大队都来了不少人,这不就相当于在十里八乡都出名了嘛!


    这可是开天头一遭!


    小孩子们不懂这些,他们一心只想着看电影,叽叽咕咕地催着:


    “放电影啊!”


    “叔叔快放电影啊!”


    孙师傅咽了口唾沫,从桌上那堆圆圆的电影盘子堆里挑出一个,换进放映机里。


    其实放电影也是有讲究的,放一个大家都喜欢如《地雷战》、《地道战》这样激烈的战争片子也是放,放不打仗、总是拉长语调唱来唱去的片子也是放,程序上没有什么问题,但你要是让放映员不舒服了,他总有些小手段。


    但是现在——孙师傅啪得一下合上机器,幕布上出现画面,是大家都喜欢的打仗片子——《地道战》。


    众人兴奋起来——他们以前看得更多的是《地雷战》、《小兵张嘎》《英雄儿女》这些,《地道战》只看过几次,四舍五入可以算新片子了。


    电影开头那个戴着白头巾的大胡子咚咚咚一拉钟,从村里匆匆忙忙跑出扛枪举矛的民兵们,大家脚步匆匆地在村口集合,气氛就紧张起来了。


    荧幕前的人们也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小孩子们的反映最为激烈,看到村长负重伤,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完形势便去世后,一个个泪花子就在眼睛里打转;看到敌人又要搞阴谋诡计,急的小脸通红咬牙切齿直蹦跶;看到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便兴奋地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金花看着幕布上会动的画面,眼睛嗖一下瞪圆了,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反正全程眼珠子都盯着,耳朵一抖一抖的,挺像那么回事。


    看了一会儿,把脖子上的大包甩下来,拿爪子拍着,意思是要吃。


    嚯,它到是懂看电影的精髓了,晓得要一边看一边吃零食,才是最享受的。


    宋软把包裹拆开,拿出肉干喂它,它吃得嗷嗷的。


    宋软也顺手喂自己两块,别说,这年头的电影还挺好看的,剧情紧凑环环相扣,有时候连她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拿着肉干的手不自觉捏紧,金花扯半天没扯动,拿头咚咚撞她。


    孙师傅看得心惊胆战。


    村民们也带了自家的南瓜子、咸疙瘩,富裕一点甚至带了白馍馍,边吃边看。


    放完《地道战》,又放《地雷战》,大家犹嫌不够,意犹未尽地大声叫道:“再放一个,再放一个!”


    放什么放放放,一天看两部电影了还不够看!


    要是在平时,孙师傅就骂回去了,但今天他看着同样转过来盯着他的老虎,嘴唇虚弱地动了动:“最后一部!”


    幕布上出现了《红灯记》三个大字。


    众人遂欢呼起来。


    夜风把幕布吹得鼓起来又凹进去,布上的画面也跟着变形,却一点也没妨碍大家的热情,一双双眼睛倒映着银幕上的画面,看上去像是发着光。


    赵支书除外,他现在没心思看电影。


    说起来就叫人恼火,那天晚上他正和白寡妇快乐到紧要关头呢,那该死的毛贼一嗓子把他吓萎了——知不知道男人这时候最不能吓?尤其他这么大把年纪了!


    谋害他的人被公安拷走了,可被吓出来的遗留问题还在他身上历久弥新啊!


    他不行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对着白寡妇有阴影,还专门换了好几个对象,连老情人孙婆子都试了一遍,悲哀地发现,他就是不行了!


    知道对一个姘头满村的老色鬼来说,不行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吗?这和用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修了一座青砖大瓦房还没住进去,结果房被鬼子炮轰了有什么区别!


    赵三柱那个恨啊,恨不得把周家屯那三贼生吞了,连带着对宋软也迁怒上了。


    但宋软现在左有老虎右与公安关系好,还是县委书记女儿的恩人,本身还有一把子离奇力气,他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对他来说,最当务之急的还是让自己如何恢复。


    枸杞也吃了羊血也喝了,听说公鸡XX可以壮阳,他亲朋好友家的公鸡这几天都惨遭毒


    手无一幸存,还是不行!


    今天晚上出来,就是想着十里八乡都会来看电影,或许能有能引起他兴趣的新人。


    他把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扫了个遍,悲哀地发现自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可怎么办啊!


    他头上本就岌岌可危的毛更加稀少,目光不小心扫到了坐在放映机前的孙师傅身上,一顿。


    前面也说了,孙师傅只是对这个放映员的尊称,他其实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儿,年纪轻轻吃上了公家饭,足可以称一声年轻有为。


    伙食好,身材高大健壮,又不用像他们一样顶着酷暑烈日地下地干活、年纪轻轻就被风日磨砺得粗糙黢黑,又因为懂点技术,还算半个文化人,总得来说,在一众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赵三柱目光一顿,嗯,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正好这时,银幕上出现了“再见”——最后一部电影结束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稀稀拉拉地站起来,火把和马灯一个个亮起来,打谷场上一片呼喊同伴的声音。年纪小的孩子撑不住,早就趴在大人的怀里睡了起来,此刻被大人换个姿势背在肩上,还打着小呼噜呢。


    宋软也有些困,她干脆坐在金花背上,指挥金花驮她回去。


    在一众人群中格外显眼。


    煞星走了,孙师傅又恢复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机子——按照惯例,放电影的大队要负责他晚上的住宿问题,不然这黑灯瞎火的,回去路上把机器磕了碰了谁负责?


    他想着小凤粉雕玉琢的小脸,有些心猿意马。


    也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孩子。


    赵三柱凑了上来:“放映员同志,我是东风大队的村支书,你今天晚上到我家住吧!”


    周围还没来的及走的村民一下子瞪大了眼——头一次看赵三柱这么热情啊!


    没想到这个老蔫毛平时看着不咋样,关键时刻还是顾着他们大队的!


    “真是辛苦您了,一会儿我叫老婆子杀只鸡,正好还有点酒,咱们好好唠唠!”


    孙师傅正收着幕布的手一顿,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脸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行吧。”


    第72章


    光屁股打架


    赵三柱一进家门,就使唤家里的老婆子杀鸡。


    李梅花有些不乐意,小声地嘟囔:“最近都杀了好几只了,家里只剩下蛋的母鸡了。”


    孙师傅随手把门掩上,还没说话,赵三柱却大感丢了面子,咆哮道:“几天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滚去杀!”


    李梅花不敢再说,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


    赵三柱还不解气,又吼:“把柜子上那瓶好酒也拆了拿过来!”


    李梅花一愣,赵三柱眼睛瞪得像个**,抄起炕上的一个木槌砸了过去:“傻了你了,别叫我说第二遍!”


    木槌从李梅花的额头边擦过去,她猛地一缩,默默地把木槌从地上捡起,走进了厨房。


    赵三柱这才冲着孙师傅豪爽地笑道:“娶了这么个傻娘们,就像脑子脑子缺根筋似的,叫你看笑话了,上炕,上炕。”


    孙师傅脱了鞋:“哪儿有的事,女人不都这样吗,脑子蠢。”


    这话就搔到赵三柱痒处了,他搓着手:“可不是嘛,要不说那什么,那什么见识相同呢。”


    “英雄所见略同。”


    “对对对,英雄所见略同,要不文化人懂得多呢!”


    赵三柱作为拍领导马屁常手,要是真有心想舔,把一个心高气傲但没经过大事的年轻大小伙子哄得迷迷糊糊还是不难的。


    没几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孙师傅捧得飘飘然的,再看赵三柱,只觉得这人虽然长得丑秃了点,但见识还是可以的。


    赵三柱老实巴交地和善微笑。


    厨房里,李梅花看着从厨柜最顶端拿下来的、上头还裹着红布条的酒,咬咬牙,倒了小半瓶藏在一个小碗里。


    这样好的酒,为民肯定没尝过,她留一点明天偷偷给送去,他肯定喜欢。


    看瓶子里少了一半的酒,她眼睛一转,灌了点白水,摇均了端出去。


    赵三柱给孙师傅倒了一杯:“尝尝,这是我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别人送给我的,说是转给领导送的好酒,我一直留着没舍得喝呢,今天也是你来,咱好酒配英雄!”


    孙师傅哈哈笑着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淡。


    但他也只是个放映员,喝的最好的酒就是从供销社打的七毛一瓶的玻璃瓶水酒,也许是领导喝的就是这个味儿呢?


    他不愿露怯,又喝了一口:“好酒啊!”


    赵三柱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跟着喝了一口,也觉得有点淡。


    但他以前也没喝过,见身为放映员的孙师傅喝得连连点头,还以为这酒就是这个味儿,也不说。


    没喝两口,李梅花端着花生米上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鸡肉也被端上了炕桌。


    赵三柱热情地劝着孙师傅喝酒吃菜,一整瓶的酒,一半都进了孙师傅的肚子。


    孙师傅大着舌头说:“我今天看到一对好看的小姑娘,估……计是姐妹,姐姐胆子还挺大,会说话。”


    赵三柱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你说的应该是白寡妇家的小凤和小兰吧,小凤确实个胆子大的。”


    “还是寡妇家的?”孙师傅心中一动。


    要不说狼狈相投呢,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对方眼一转,以己度人都能咂摸出对方要打什么主意。


    赵三柱是个没什么良心善恶的人,即使白寡妇跟他搅了这么些年,小凤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甚至一点没觉得气愤。


    他甚至饶有闲心地发散,要是孙师傅看上了小凤,他又和白寡妇有一腿,那孙师傅不得管他叫爹?


    这样一想,反而激动起来了。


    看着身下这么多天终于隐隐约约的反应,他一下子精神起来,一边把瓶中的酒咵嚓一下倒到孙师傅的杯子里:“我跟你说啊,小凤这孩子……”


    孙师傅听得兴致盎然,不自觉又喝了大半。


    赵三柱再给他满上。


    在这种情况下,孙师傅很快就迷迷瞪瞪了。


    反正也在炕上,干脆就往后一趟,不多时,鼾声就响起来了。


    赵三柱指挥着李梅花把炕桌收拾干净,也跟着躺了下去。


    李梅花只能去偏屋睡,这原本是她闺女的房间,闺女出嫁后就一直空着,炕冰冰凉凉的。


    应该是生闺女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她一直没怀上第二胎——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赵三柱虚了,可专门找了其他人试,也没个动静。


    所以对赵三柱打野食的行为虽然心知肚明,但从来没闹过。主要赵三柱是村支书,她闹也没用,还不如悄悄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比如也找个情人。


    赵三柱睡了当娘的孙婆子,她就找当儿子的赵为民,她的还更年轻得劲呢。


    听见主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动响,她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这些老酒蒙子闹腾些什么,真是烦死个人。


    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大队长被自家媳妇又双叒叕踹到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眨巴眨巴迷蒙的老眼,以一种万分心累的语气说:“媳妇啊,有什么事你就好好说呗……”


    老半夜把我踹地上,也不是个事啊,他都这老把骨头了。


    话还没说完,一声惊恐地听不出原本音色、但内容格外熟悉的惨叫响起。


    “救命啊!!!!!”


    大队长媳妇说:“你去看看是不是哪家出事了,叫得忒惨了。”


    多熟悉的情景,多熟悉的对话啊!


    大队长抹了一把脸,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半月前,心累地披上衣服、拿上手电筒走了出去。


    一开门,一阵寒风从门口刮了过来,冻得他像个窝脖儿鸡似的一激灵。


    东北的十月底,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下一些站不住的小雪了,虽然几乎是当天就化,但已经得穿上薄棉袄了。


    尤其这还是晚上,更冷了。


    大队长媳妇一把拉过被子重新盖上,这个打鼾震天响的老不死的又要走了,哦耶。


    反正有什么新鲜事这个碎嘴老头子会给她叭叭的,现在太冷了,她不想动。


    宋软也不想动,她翻了个身,抱着毛茸茸的金花崽子打算重新睡觉。


    大半夜的干啥呢这是,扰民啊。


    脑袋里的怼精系统上窜下跳嗷嗷地叫:“快去看,快去看啊!赵三柱非礼那个放映员被抓了!两人正光屁股打架呢!”


    “卧槽,卧槽,放映员拿酒瓶子给赵三柱开瓢了!”


    “赵三柱打了回去,他说放映员大树挂辣椒,诈骗还好意思叫!”


    “那个放


    映员脸都紫了,抄起炕桌要砸——唉,歪了,没打到。”


    什么玩意儿?


    宋软弹射而起,披上衣服,脚往鞋子里一拱,转眼间人已经窜出了房门外。


    啊啊啊你们慢点扰,等我过来!!!!


    她家离赵三柱家有些距离,她一路狂奔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不少村民。同样是披着外衣,趿拉着鞋,头发还呈着刚从被窝里拱出来的鸡窝状,但一双双眼睛激动地发亮。


    刘大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薄薄的雪一滑,整个人摔了七荤八素大马趴,仍坚强地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往赵三柱家冲。


    那英勇顽强的姿态,放战争年代是个在烽火连天战场上传信的好手!


    “咋回事咋回事?我咋听有男的声儿在赵三柱家里喊啊?赵三柱的声儿不是这样来的?”


    “傻啊你,孙师傅今天不是住他们家吗!”


    “赵三柱不是说要杀鸡好好招待孙师傅,怎么招待得人叫救命了啊?”


    一个个嘴上不停,腿嗖嗖地往那边赶。


    农村就这点不好,虽然住的宽敞,但相应的隔得就远了。住村尾的想看村头家的热闹,还得跑一段。不像城里的筒子楼,开门就能看。


    刚赶到大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孙师傅崩溃而尖利的咆哮:“赵三柱,你敢对老子耍流氓,老子要杀了你!!!”


    什么玩意儿?


    众人齐刷刷且惊骇地停下了脚步。


    刘大婶被惊得一个哆嗦,腿一软,碰通一下砸到了赵三柱家门口,正好扑开了他家虚掩着的门。


    众人的眼珠子一瞬间瞪得像铜铃。


    第73章


    大树挂辣椒,你还挺自傲……


    这也不能怪是他们见识少,生活在东风大队这个热闹的大家庭,他们其实也见过不少事情了,自诩也算是见识丰富……


    但面前的场景还是把一众人齐刷刷震在了原地。


    孙师傅和赵三柱两人,就跟那剥了一半的煮鸡蛋、拔了一半毛的秃毛鸡活过来一样,上半身还套着衣服,下半身光秃着——反正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那副样子,在地上像两条发狂的泥鳅一样厮斗。


    地上一片狼藉,瓷瓶子碎片、因为打斗掉在地上又被踩得不成样子的被褥子、东倒西歪的椅子。


    上去像是杀红了眼的孙师傅骑在满头包、还不断淌血的赵三柱身上,拳拳到肉地捶着。


    但因为两人现在是半脱毛鸡一样的状态,所以看上去很是诡异。


    感觉像是在打架,又感觉,嗯……


    众人的目光一阵发飘地游移,乌泱泱的人群此刻一片沉默的死寂。


    他们能以沉默逃避,身为女主人的李梅花不能啊。


    她站在偏屋门口,嘴巴张了又合,纠结了半天,决定用指责的语气:“孙师傅,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好心好意招待你,你咋还打我男人……”


    “放屁!!!!”孙师傅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你放屁!!!”


    他嚯得一下跳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被凌|辱的大姑娘,看上去精神都不正常了:“你们怎么招待我的?你们怎么招待我的?你们是想招奸我啊!我说怎么一直劝我喝酒,就是想我醉了任你们摆布啊!你们坏事做尽,你们丧尽天良!”


    门外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你还护着他,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你们是两口子,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他气的手指都哆嗦了:“也是,你们哪儿见过我这么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两老坏得流脓的老逼子,你们丧尽天良啊…”


    他说到伤心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


    说起来都叫人肝寒啊,因为吃饭的时候美美地打听了不少小凤的事,他夜有所梦地抱上了人,正渐入佳境呢,突然就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被压得喘不过来气,猛地一睁眼,赵三柱那个癞皮子秃毛大脸正龇着黄牙趴在他身上嘿嘿笑。


    他当场魂都吓飞了啊!


    当即抄上喝完的酒瓶子就是一哐当。


    赵三柱这个色心不死的还想扑上来捂他嘴,更是火上浇油,就这么打起来了。


    李梅花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这破天的屎盆子啊!


    “你放屁!!!”看到赵为民渐渐带上怀疑的目光,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口不择言地大骂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刚下雨的蘑菇都比你大,有什么值得老娘图的?!大树挂辣椒,你还挺自傲!”


    他妈的赵三柱,自己乱搞带累她名声!!


    emmm……围观群众不自觉扫了一眼,是不怎么大哈。


    有人下意识伸手比了一下,小拇指翘了出来。


    孙师傅先遭赵三柱身体上的侮辱,又遭李梅花精神上的攻击,又听围观群众嘀嘀咕咕地比对,整个人都狂化了。


    “啊啊啊啊——”他咆哮着要冲过来打李梅花,因为没裤子,奔跑间小鸟跃跃欲飞。


    李梅花尖叫一声,碰得把门一关:“你不要脸举个针耍流氓吓唬谁,我可是好女子。”


    孙师傅来不及刹车啪叽一下撞在了门上,正眼冒金星又听李梅花这一番话,整个人差点没过去。


    “啊!啊!啊!”他像一只受伤的老鸦,一边咚咚撞门一边仰天大叫。


    众人面面相觑——主要这事吧,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劝啊。


    “干什么干什么,大半夜的又在闹什么!”


    大队长打着手电筒赶过来,众人齐刷刷地让开了道。


    大队长心中一咯噔,他还不了解自己队的这群卧龙凤雏,一个个没风都能上天的玩意儿,现在都会给他主动让路了,这事儿得多大啊!


    然后就看见了光屁股疯狂捶门的孙师傅,整个人就是一愣。


    “嚯!孙师傅你这,你这!”他结结巴巴开口。


    终于看见一个主事的人,他嗷得一声哭出来:“赵三柱对我耍流氓!这个丧尽天良的贱人啊!”


    大队长半睁不睁的眼睛瞪出了眶:“以,以前也没听说,赵三柱喜欢男人,啊。”


    “你什么意思,你看看我的样子!我会拿自己的清白污蔑他吗!”孙师傅瞬间跳了起来。


    大队长被晃得眼睛疼:“不然,不然,你先穿条裤子吧。”


    孙师傅此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像个不断打鸣的尖叫鸡一样:“我就是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一个村的肯定相互包庇,凶山恶水出刁民,都是一窝一窝出的啊!我要见公安,我要见公安!”


    终于喘了口气的赵三柱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阴森森地开口:“我再怎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好歹成年了。你一直向我打听小凤,心思可比我龌龊!”


    “什么?!”一直在人群中事不关己看热闹的白寡妇一下子毛了。


    她纵有千般不好万般恶毒,但是对两个女儿还是真心疼爱的。


    加上因为长久浸|淫此道,对男男女女这档子事熟稔的很,只稍扫一眼孙师傅飘忽的眼睛,就确定了赵三柱说的真的。


    ——这该死的畜生真的对她女儿有坏心!


    “我家小凤可才八岁啊,你怎么敢打她的主意的?你怎么敢打她的主意的你是个畜生啊!畜生!”


    她尖叫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样咆哮着地扑了上去。


    十指弯成爪,就跟钢刀似的,刷一下对方脸上留下好几道深深的血痕。怎么形容呢,电光火石之间,“孙”师傅变成了“孤”师傅,那叫一个面目全非。


    周围人看得齐齐倒吸了一


    口凉气。


    “妈呀!”


    “卧槽!”


    “这下手可……狠啊。”


    虽然这样,却没人上前去拦——这确实太过分了。


    就算小凤是个十七八的大姑娘,你一个大老爷们起坏心思都叫人看不起,更别说现在的小凤只有八岁!


    八岁啊!


    还只是个娃娃!


    “妈的!”


    要是是平时,孙师傅肯定会冠冕堂皇为自己辩驳,但现在他连遭打击,被气得不太清醒,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白寡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脸颊瞬间脸颊肿得高高的。


    “你一个寡妇,老子能看得上你姑娘,你家得烧高香!丫头片子生来就是给爷们*的!”他叫嚣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围观的群众看不下去了,好几个大老爷们撸着袖子就要加入战局。


    没等他们行动,被打得地上在地上的白寡妇被孙师傅的话激得更加疯狂了。


    她顺手抄起了一块石块,像一只发射的火箭似的,连人带石块瞄点直冲孙师傅的人中。


    “嗷!!!!!”


    凄厉的叫声一瞬间直冲云霄,满村的狗吓得汪汪汪。


    孙师傅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弯成一只大虾地跪倒在地直抽抽。


    白寡妇犹不解气,抓着石块狠狠地一下一下砸。


    “我叫你打我姑娘的主意!”


    “管不住这该死的东西,老娘帮你废了它!”


    “爷们?老娘叫你一辈子当不成爷们!你活该被赵三柱看上,你就该当一辈子二椅子!!”


    到最后,孙师傅只会挺着脖子张大嘴抽搐,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了。


    “算了算了,别闹出人命。”有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上来拉明显处于狂暴状态的白寡妇。


    这么发泄了一通,白寡妇也稳定了不少,被人一拉,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男人就剩这么两根独苗,我答应过他的,要把她们拉扯大的……要是公安把我抓走,还请大家照顾一下我家小凤小兰……”


    哭得一些看不惯她行事作风的老婆子都心有戚戚。


    “我们知道的,我们知道的,不能怪你,都是这个畜生的错!”大家安慰道。


    “这人也太坏了!”


    “要抓也是抓这狗东西,肯定不会抓你!”


    “对对对,我们帮你说话!”


    正说着,从山道上传来熟悉的三蹦子运行时的嘭嘭声响,雪白的灯光由远及近,最后吱嘎一下的刹车声,在寂静的夜里是分外响亮。


    穿制服的公安同志从车上下来。


    哦,还是老熟人周公安啊。


    大队长迎上去握手:“又麻烦你了同志!”


    这个又字。


    周公安也身心俱疲,怎么东风大队这么多事,还回回都挑他值班、大半夜的闹腾,他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为人民服务。”他有气无力地说,“听说怎么这有人乱搞男……男关系”


    乱搞男男关系,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也算是个老警察了,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奇葩的事!


    东风大队还真是卧龙藏虎啊!


    他往地上一扫,看见气若游丝的孙师傅,又看看满头是血的赵三柱,吓了一跳:“这么激烈的吗!”


    这乱搞男男关系就是和乱搞男女关系不一样啊,怪不得报公安啊。


    “不是,不是,”大队长擦擦额头上的汗,“是这么一回事……”


    赵支书这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他好歹也算公职人员,知道这件事闹不好怕是要进去,于是打断:“是误会,都是误会!”


    他说:“我们只是朋友,在闹着玩儿呢。”


    周公安看看躺在地上的孙师傅,又看看同样光屁股一脸的狼狈的赵三柱,扯了扯嘴角。


    “闹着玩儿把裤子脱干净了?”


    现在都还没穿上。


    他不自觉扫了两人一眼,嗯,小得心有灵犀。


    “炕、炕上热……”孙师傅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句地说。


    “对对对,我怕他冷,炕烧过头了。”


    众人“吁”地发出喝倒彩的声音。


    他们想要敷衍过去,周围的人不干,尤其是白寡妇,她尖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公安同志,公安同志,我要举报,这个姓孙的不怀好意,他亲口说要对我的小凤下手!”


    “我的小凤,今年才八岁啊!”


    “我们孤儿寡母的老百姓,哪儿敢和放映员斗啊。”


    “公安同志,你救救我们吧!”


    白寡妇一边哭着,一边咚咚地往地上磕头,她已经和孙师傅撕破脸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而且一个母亲,除去孩子身边的危险是天性。


    “诶诶诶,现在不兴跪啊!”


    周公安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将人拉起来:“是这样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脸上露出迟疑的样子。


    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他们义愤填膺原因作证。


    但现在冷静下来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放映员,现在看着两人是要糊过去的。万一他们树大根深的没有倒,转过头收拾他们怎么办?


    他们普通的小老百姓,可得罪不起啊。


    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白寡妇面露绝望。


    “是的,”宋软率先开口。


    虽然这个白寡妇不算好人,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是觉得练童癖更该死一些。


    一个小姑娘都先开口了,当即也有确实看不惯的跟着出声附和,纷纷点头。


    “是的,是的。”


    “他还说他看上小凤寡妇白得烧高香。”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后来应和声越来越多。


    周公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孙师傅眼见自己被扯上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当场赤红了眼睛。


    他最开始嚷嚷着要叫公安,是因为被耍流氓一事他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但后来又闹出了白寡妇一事——这是他不仅占理,而且觊觎女娃娃的事如果传出去,他的工作前途都要完蛋,这才配合赵三柱想把这件事赶紧盖过去


    但他现在必吃挂落无疑,凭什么赵三柱能独善其身?


    死也要找个垫背的——尤其这还是罪魁祸首!


    虽然下|身的疼痛叫他几次欲昏厥,但他咬着牙强撑着:“我,我也要举报!”


    他的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刚才我说闹着玩,也是被威胁的,赵三柱就是对我耍流氓,他也得改造!”


    赵三柱急眼了:“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孙师傅越想越愤怒。


    他觉得这件事祸根就在赵三柱,要不是赵支书对他这样那样,他就不会丢这么大的人,也不至于一时心神动荡情绪上头就承认,更不至于被白寡妇打成这样还要被公安抓进宫!


    他的前途!他的工作!


    他恨毒了赵三柱,现在是半点也不在意形象了,撑着那口气讲得详细无比:


    “他们家酒没后劲,我睡到一半醒了,就看见他balabala……”


    到底是个放电影的,看了那么多电影剧情耳闻目染练出了表达能力,再加上自己确实悲愤,讲得那叫一个情绪饱满。


    众人就跟听书似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对视一眼啧啧啧。


    “对,我还要举报,他那瓶酒是别人送的,这是贪污受贿!”


    “公安同志,你们赶紧去他家搜一下,说不准还有其他的!”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猛扣锅。


    第74章


    二合一大戏落幕


    “你胡说八道!”赵三柱急了,扑上前要打他。


    但毕竟年事已高,先蠢蠢欲动兴奋了半夜,还没吃上呢头上惨遭开瓢猛挨打,现在事越来越大眼见着似乎连村支书这个位置都要丢,情绪起起伏伏血一冲头,整个人吱嗷一声晕了过去。


    人中惨遭重击、本身就是靠着一口怨气吊着的孙师傅见此情景,终于也撑不住,头一歪,跟着晕了过去。


    两个主人公齐刷刷地倒下了,原本鸡飞狗跳的场面猛然一静。


    看热闹的人们面面相觑。


    人群里不知是谁,低低地冒出一句:“晕得还挺有缘的,这是不是那个夫妻……呃,夫夫相。”


    晕倒在地但似乎还有最后一丝残留意识的孙师傅抽搐起来,似乎想挣扎抗议,最后只是口中吐出白沫。


    周公安心累地吐出一口长气:“行了,先送去医院吧。”


    别还没审,人先没了啊。


    人群中的刘大婶嗷嚎一声叫出来:“军爷啊,你可不能放过赵三柱这个狗东西啊  ,他不干人事啊,他还是顶有权利的村支书,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害怕啊!”


    其他人或许只是单纯来凑个热闹看,她是结结实实抱着要看赵三柱倒霉的心态来的。


    自从上次她当着众人说赵三柱和孙小花有一腿但被两人糊弄过去后,她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起来。


    赵三柱到底是个村支书,明里暗里随便使点小手段,便足为难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了,比如安排任务的时候给你挑个土硬地偏的任务田;比如记分的时候格外严格,明明六分七分都可以,大家都给七分,偏就只给她六分……工分多重要的事啊!


    你闹也没用,闹就说一切是按照规矩来的,还可以给你反扣个想占国家便宜的帽子。后来她得了感谢信后倒是好了一点,但谁知道这个坏得流脓的狗东西过后会不会再给她挖坑啊。


    现在眼见着这个害人东西要倒台了,那还不赶紧跳出来踩上一脚再加把火,最好把这个把骨灰都撒海里去!!


    她也算有点小聪明,眼见其他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眼珠一转,捂着脸高声到:“这狗东西现在看上男的,连放映员都敢强下手,我家爷们可是好爷们,要遭了他毒手怎么办啊!!”


    对哇!这倒是没想到啊!


    众人悚然一惊,赵三柱现在男的也不放过,连放映员这种吃公家饭的都敢用强,要是看上了他们,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抗得过!


    和女的搞那还算个美事,被男的搞……


    一时间人人自危。


    尤其是城里来的那些男知青,一个个就跟小鸡崽似的,挤在一起哆哆嗦嗦地都快哭了,手上还不忘跟小媳妇似的紧攥着衣襟。


    单论相貌,他们可比村里人危险啊。


    刚下乡不久的蚂蚱都快哭了:“这是啥村啊,这是啥人啊,这都是啥事啊。”


    他清清白白的一个黄花大小伙子,现在不仅要防那些老大妈,连男人都不安全了啊。


    “诶你这话咋说的!”


    现在的人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一听这话,就有人都不乐意了,一个中年汉子瞪着眼睛道。


    蚂蚱不服:“难道不是吗,我在别地都没见过这样的!男的女的都下手,传出去都吓死人!!”


    这,这倒无可反驳。


    那人猛地一噎。


    蚂蚱乘胜追击:“你冲我吼什么?你还护着赵三柱,咋的,你别不是也和他有点什么吧?”


    哗啦一下。


    中年汉子周边的人猛地朝后退了一步,以他为中心散出一片空白的圆圈来。


    中年汉子被周围人惊疑的眼光看得跳脚,涨红了一张脸,扯着嗓子辩驳:“我不是,我没有!”


    已经陷入癫狂的蚂蚱乱杀一通:“我才发现,你和孙师傅有点像啊。别不是最先和赵三柱搞一起的是你,叫他晓得了男人的好。于是这个老色批照着你又找了孙师傅,你虽然生气,但因为旧情还是替他说话。”


    他不喜欢读书,就爱看个连环画戏本子或者那些咳咳小禁书的,这倒是撞他才华点上了。


    众人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但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那么一琢磨,嘶,你还别说,你还别说!


    眼睛不自觉地就冲着中年汉子瞟去了,再瞅瞅地上的孙师傅。


    emmm……


    其实平心而论,这个中年汉子长得和孙师傅并不像——没亲没故的像才有鬼了,只是恰好两人的身材都是那种高大健壮的,还都留着寸头一样的发型,咋一眼还真给看出了几分相似。


    众人都沉默了。


    又悄悄、悄悄地后退了一点。


    中年汉子毛都要竖起来了,活了三十年头一次体会到被造黄谣的感受——还另一方是还是个男的。


    但他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泥腿子,哪儿说得过这些大城市来的知青,憋红了脸只哆嗦出几个不成音字来,瞪着眼要和蚂蚱拼命:“我叫你胡说八道,我叫你胡说八道!!”


    “别打别打别打,”被闹得满头包的周公安赶紧将人拦住,又转头训斥蚂蚱,“你也是,乱说什么!”


    又按着焦疼的额头和刘大婶解释,“大娘,叫我们同志就行,现在没有什么军爷。”


    “你放心,受贿什么的我们还得再查,但乱搞男男关系是肯定的,赵三柱最少也是游街批|斗,村支书的职位也肯定是要撤的,不会给他压迫老百姓的机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刘大婶连连点头,心中痛快,“谢谢军……谢谢同志!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啊!”


    被发了好人卡的周公安并不快乐。


    他努力在乱成一锅粥的环境中保持冷静,但还是止不住地心累,看着两个光屁股倒地上的男的:“来个谁,先帮他们把裤子穿上啊?”


    他们是要用所里的三蹦子送人的,从这里到公社医院这么大一截路呢。到时候路上一辆印着派出所标志的三蹦子严肃,上面公安制服整齐衣冠楚楚——然后边上躺两个光屁股男的?


    路人怎么看他们?医生护士怎么看他们?他们的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怎么看他们?


    尤其有一个还是因为对男的耍流氓才被抓的,这要是传出去了……他都不敢想!


    众人又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一个是想对小女娃下手的人渣,另一个是想对男的下手的变态,哪个都不想沾啊。


    他们虽然爱看热闹,但也是要名声的!


    周公安更心累了,干脆直接下命令:“赵三柱的媳妇在吗?拿两条裤子来!”


    李梅花转不了死了,她顶着一张苦瓜脸打开房门,一边磨磨蹭蹭地拿着裤子走过来,一边解释:“这可不关我的事,都是赵三柱这个心黑的一个人干的,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着,心里更苦涩了,看着满头血一脸包的赵三柱只想扯他两耳挂。


    你说你去和女人乱搞也就算了,和男人搞!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李梅花的脸不是脸啊!


    她一想到以后别人或许会用“就是搞男人的那流氓的媳妇”来称呼她,就不经眼前一黑。


    她可怜巴巴地力图把自己涮干净:“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赵三柱他也不说一声,突然就带人回来了,只我给他们做饭倒酒,然后就把我赶到偏屋去了—偏物的炕好久没烧了,我冷得晕晕沉沉的。”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


    “赵三柱真不是东西啊!”


    “可怜李梅花,摊上这么个男人。”


    “自己搞男人,还叫媳妇给他们做饭,真是不要脸啊!”


    周公安随口安抚了她两句,和另一个小公安一起,把两人弄上了三蹦子,发动机突突突一阵响,车头雪白的灯光也渐渐远去。


    东风大队陷入了一片黑暗,大队长挥着手轰大家走:“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家睡去,大半夜的别挤在这!”


    队员们像被轰散的鸭群,三三两两地四散开,路上还不停地叭叭讨论。


    大家心头激动的火还没灭,这么大的事,破天荒头一回见,谁还睡得着?


    回了家门一关,开始和自己媳妇嘀嘀咕咕畅所欲言。


    连大队长都不例外,他把自己的睡得四仰八叉的媳妇摇起来,挨了两鼻窦都不减兴致,呱呱叭叭地把这事一说。


    原本困得五迷六道的大队长媳妇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盘着腿嗖一下坐起来,不可思议地说:“赵三柱真干出这事了?他现在男的都下手啊?”


    大队长也没回过神来:“对啊,他怎么能干出这事


    的啊,那可是男的啊!”


    对方的零部件你自己都有啊,这你也稀罕?


    两双老眼两两相望,震惊都快化成河水,从眼珠子里流出来了。


    大队长媳妇率先反应过来:“那赵三柱出了这事,村支书肯定当不成了……”


    大队长苍蝇搓手,嘿嘿笑着:以后他就是东风大队无可争议的一把手了!


    哈哈哈活了大半辈子了,老了老了,没想到还能升官!


    真的是,自己努力不如对手犯蠢哈哈哈。


    大队长没忍住,得意洋洋地抖起了腿:“媳妇,今天是个好日子啊,给我开瓶酒来。”


    大队长媳妇反手就是一巴掌:“大半夜的喝个屁喝喝喝,一点小事看把你飘的,给老娘睡觉!”


    大队长委委屈屈地捂着脸缩回被窝:“好吧。”


    在被子里翻了两圈,没忍住又凑过去:“嘿嘿嘿媳妇我升官了嘿嘿。”


    宋软也是一脸震撼地回到自己家,脑袋里的系统安静如鸡。


    【开眼了,我真的开眼了,我要和我的统友们分享去!】


    它震撼地下线了。


    自从来到东风大队,那瓜是一个接一个,一个炸裂过一个,它现在已经是它们统统八卦圈的核心人物了。


    它找统友分享去了,宋软没人可以找啊。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还是没消耗掉自己八卦的激情,伸手正嚯嚯大睡的金花摇了起来。


    “金花,别睡了起来!”


    看了一晚上电影累的不行、连宋软窜出去都没被惊醒的金花:??


    “我可是开了眼了,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儿啊balbalbala……”


    金花听不懂大段的人话,本身又困得不行,眼皮子渐渐耷拉下去。


    宋软上手给它掰开:“不许睡!给我听!”


    金花烦躁的爪子在地上踩踩踩,但不敢对着凶悍婆娘怎么样,只敢打几个响鼻昭示自己的不满。


    发生了这样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公社很是重视,连夜调查轴转开会,第二天下午,处理结果就公布了。


    赵三柱受贿的事没有抓到现行,赃物又已经被喝到肚子里没法查,但对男人耍流氓是板上钉钉;孙师傅虽然在流氓一事上是个受害者,但被查出来之前借职务之便猥亵过小姑娘,再加上他当众对白寡妇放的厥词无可抵赖;两人双双被捋了工作,发配到农场去接受劳改教育去。


    走之前要游街批/斗。


    公社领导为了警示众人,专门挑了个人多的集市日,也就是四天后。


    游街!


    多大的热闹啊,游街!


    东风大队有一个算一个,到得整整齐齐。老王头的牛车头一次出现了爆满的局面,要不是宋软去得早,都抢不上座。


    革|委|会前人山人海。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看上去像是红小兵头头的人率先从屋子里出来,举着个铜锅,猛地一敲——游街开始了。


    两人都被绑着绳子,脖子前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木牌,上面写着各自的名字和罪行,在红小兵的推赶下沿着街道走。


    孙师傅被白寡妇捶的伤还没好,撇着腿慢慢向前,看上去像是一个狼狈的螃蟹。


    周围的小孩子指着他嘻嘻哈哈,大人也交头接耳。


    “那个撇着腿走路的我认识,他来我们大队放过电影。另一个呢?好像没见过啊。”


    “听说是东风大队的。”


    “啊咧?那个拿了锦旗的东风大队???”


    “对哇,听说还是村支书呢,啧。”


    “啊哟,还是村支书,头儿啊。”


    正嘻嘻哈哈看热闹的东风大队众人的笑容笑不出来了,凝固在脸上。


    “妈的,真给我们东风大队丢人!”


    有人低低地骂道


    其他人也沉着脸点头。


    刘大婶从地上捡了快土坷垃,猛地朝赵三柱扔去。


    赵三柱刚巧张开嘴,有气无力地脸:“我有——”


    土坷垃以一道完美的弧线落了进去。


    他yue得一声吐出来。


    红小兵猛地推了他一下:“好好悔过,别想耍花招!”


    赵三柱只得一边咳,一边继续:“我有罪——”


    游街结束,街上的人渐渐散去,韩珍珍拖着宋软一起去邮局,她要把这段时间的稀奇事写信告诉她爸爸,让她爸爸也开开眼!


    ——顺便快到冬天了,要他们多给她寄点东西过来。


    大孝女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


    路上看见几个人在门口下棋,象棋子在棋盘上落得啪啪的。


    宋软对象棋不感兴趣,但对着那个落棋像是要把棋盘砸碎的男人提醒了一句:“你的车没了。”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一抬头,看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念車(ju)。”他装腔作势地拉长了嗓音,以一副教导的语气,“而且,我是有布局的。”


    宋软:?


    她有些迷茫地抓了抓脑袋:“行叭,你认识那小孩就行。”


    她说着就打算走。


    这下轮到男人一愣了:“什么小孩儿?”


    “骑走你ju的小孩啊。”


    她抬手一指,一个小孩正站着摇摇晃晃地蹬一台二八大杠,眼见着越去越远。


    男人急了,故做的姿态也绷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边咆哮边追:“小兔崽子,你要干什么!偷车了啊!!!”


    好在那小孩儿只是想偷偷感受骑一下自行车的滋味,没想真的偷走,也不太会骑,很快就被追上了。


    男人绷不住端着的姿态,揪着小孩的衣领子破口大骂。


    白看了一场热闹,韩珍珍一边哼哧哼哧地笑,一边学着那男的压低了嗓音:“你不懂,我自有布局——”


    嘎嘎嘎嘎,像是一只成精的大鹅。


    大鹅借了一只笔,趴在柜台上奋笔疾书:“宋软,你等我一下,我刚才把这一段加上,一会儿请你去国营饭馆吃饭哈!”


    “你是宋软?”


    柜台前的营业员听见韩珍珍的声音,把目光转向了宋软,“是东风大队的宋软?”


    赵三柱刚游完街,现在东风大队的名号直登热议榜NO.1,在大街小巷全被提及,还基本不是什么好话。


    宋软猛地一咯噔,有些迟疑的说:“啊,是的。”


    “这有一封你的电报。”营业员说,“今天事多还没来得及给你送,没想到你正好来了。”


    宋软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什么名声传到这里来了呢,那可太丢人了。


    她展开电报。


    是老宋家两口子给她寄来的,上面是开门见山的三个字:“钱钱钱”,还奢侈地加了一个感叹号。


    要知道在现在的电报可是按字数收费的,一个字六分钱,属实不便宜,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尽可能地减少重复的字数,也不会用标点——这又会多收一个字的钱,多亏啊。


    但现在,宋家老两口不仅把“钱”字重复了三遍,还奢侈用了标点,急切和逼迫之情简直要跃出纸面了。


    宋软眼珠一转,对着营业员说:“麻烦你了,我要回一封。”


    营业员业务熟练地给她撕了一张表格。


    宋软一字一画地在纸上写道:


    “呸呸呸。”


    第75章


    我们找宋软去!皮给她扒……


    筒子楼里,宋家。


    距宋软扫荡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老宋家也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灾后重建,但是因为资金不足,只能零零散散搞一些小动作,比如缺胳膊断腿的小马扎,比如从废品站淘来的木板子,用捡来的石块一支撑,勉强当个桌子。


    没办法,家里的钱是真不够啊,城里是方便,可干啥都要钱要票啊,就他们现在这个西北风进来都要落泪的现状,能凑齐个什么?


    直到上个月,他们才勉勉强强凑齐了一套被褥,避免自己睡光板床的尴尬。


    哦,都不能叫光板床,因为床也没了,他们用木板子搭的小窝铺。


    “家具”来源大部分都是废品站,也就导致了他们这个家看上去就像是废品站第二。


    一屋子破烂,看着就叫人心烦。


    但现在,烦都还只是其次了——夏天还好,一两件单衣来回穿,睡觉盖个毛巾,也就这么过去了,但眼见着就要到冬天了,还要只穿一两件单衣、盖毯子毛巾,那真的会冻死的!


    但新做棉衣棉裤,先不说本身就是一大笔,还有更难得的棉花票,他们手上一点没有,要找人买又是一大笔!


    还有棉鞋、煤堆……那天杀的该死的贼,他是怎么做到一点煤


    灰都没留下的啊!


    这也是为是什么他们发电报都要催宋软给钱的原因,靠他们自己是真的没办法了,只能从女儿身上榨。


    但一直没回音。


    从这给东北传消息怎么这么慢,邮政局是干什么吃的!


    宋国刚气不顺,随便找个霉头对张美娟发火:“你平时也搞一下家里的卫生,你没闻着家里这股子怪味吗?”


    其实这也不算找茬,不知到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突然多了一股怪味,也就这两天天气冷了淡了点,大夏天的时候就跟毒气弹炸了似的,乍一进门都熏眼睛!


    也是邪了门了,他们在犄角旮旯都找过了,也没有死老鼠啊!


    为此还打了宋家宝两顿,但他死不承认是自己在屋子里乱撒尿。


    张美娟给自己叫屈:“我扫了的哇,扫了好几遍的,真的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啊!”


    那是,宋软特地把鸡蛋壳弄碎了塞墙缝里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叫他们扫出来?


    宋国刚站起来,在屋子里连走两圈,咆哮道:“你闻,你闻!这么大的味儿,你扫了个什么?!老子也是背时,你看看哪一家媳妇跟你似的,连个地都扫不好?蠢得跟猪一样!”


    张美娟被吼得低下了头,但心中是一万个不服气。


    她才背时呢!


    宋软和宋丽下乡后,家里的各种活儿就像滑垮下来的山石一样,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


    要知道自从宋软长得和扫帚差不多高后,家里的活儿都被她接去了,她一回到家里只要张嘴等吃就行,现在呢,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做家务,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半死不活。


    至于宋国刚和宋家宝,那更是两个个四爪不伸,张开嘴巴除了吃饭就是下指令,只会多给她派活的家伙!


    她天天气都不过来,再看宋国刚那张大爷似的老脸,就没有以往的浓情蜜意了,对他的命令也不如以往的如奉圭臬——反而多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厌烦。


    活活儿不干,屁本事没有,冲她大呼小叫下命令的时候倒是很行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宋国刚是这么个窝里横呢?!


    “我去做饭。”她抿着唇低声道,拿着菜盆走出去想要避避。


    宋国刚还没消气,看了一眼菜盆子,继续挑刺:“一天天的,光吃菜叶子,兔子都不是这么吃的!”


    看看看看,又下指令了!


    张美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你多给我点家用,一家子一个月的菜钱就给三块,能买到什么东西?”


    宋国刚虎目怒瞪:“你什么意思?嫌我没本事了呗?”


    “我可没这么说……”


    “要不是你那个狼心狗肺的好女儿把工作卖了,我们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啊。”


    “张!美!娟!你是不是要反天了!”


    要不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呢,你瞅,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又吵起来了。


    隔壁的周婶子跟个壁虎似的,伸长了脖子贴在墙壁上,脸都挤变形了,还带着津津有味的笑意,吓得走进来的周叔一个哆嗦,没好气地说:“你干啥呢你?”


    周婶子连忙跟他比了个嘘声,压低了声音兴奋道:“隔壁又吵起来了!”


    这段时间鸡飞狗跳的隔壁啊,周叔有印象,把搭在脖子上的汗毛巾往桌子上一放,嘱咐道:“跟咱没关系的事你少掺和。”


    “去去去,老娘就这样点爱好。”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吱嘎一声门响,也跟着胡乱端了自家的菜盆冲了出去。


    “哟,美娟哪,又出来做饭啊。”门口传来周婶子刻意的声音。


    周叔眼不见为净地朝里屋走去。


    张美娟一看周婶子那看热闹的眼神,胸口就一阵气闷——这死婆娘一天天的也想看她的热闹!


    于是冷下了脸,也不接话。


    周婶子也不尴尬——想要挖到香喷喷的瓜,就是要有挖到石头碰硬的觉悟,眉飞色舞地继续说:“听说你又找你家只带了两件破衣服下乡的软丫头要钱啦?”


    她刻意咬重了“只带了两件破衣服”这几个字。


    周围也正做饭的婶子大妈们也竖起了耳朵。


    谁不知道下乡苦啊,还是一个小姑娘,不给她准备东西,还找闺女要钱,实在是……啧啧啧。


    众人在心中不住摇头。


    张美娟被众人像是看恶毒老财黄世仁的目光一样打量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忍不住说:“我是她妈,现在家里困难,找她借一点怎么了——而且她把工作换出去了,她手上有钱!”


    “哟哟哟,借一点。”周婶子揶揄,“那会还不?”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你们软丫头自己找到了工作,你把人算计下乡了还想找人要钱……哎哟哟,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


    “对哇对哇,穷家富路,还是在那个天远地远的北大荒,你可一点都不心疼孩子啊!”


    “我就不会这样。”


    “我也不是这么狠心的娘!”


    其实大家未必是真的想替宋软鸣不平,也未必真的对自家姑娘有多好。只是筒子楼也是一个小社会,有着在自己的鄙视链,以前的张美娟仗着自己家是双职工、儿女双全、女儿孝顺包家务、男人对她也好,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她们这些干家务活的家庭妇女很有些瞧不上的意思——打量谁是傻子看不出来呢!


    现在她从上面摔下来了,大家都乐意看热闹,也乐得踩一脚。


    张美娟被众人嘲讽得身上都在抖。


    “宋国刚同志,有你的电报。”


    正说着,从楼下传来邮递员的声音。


    原本一直在屋子里装死的宋国刚瞬间活过来诈尸了。


    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楼梯口,从邮递员手中接过:“谢谢同志!”


    草草看了一眼封面,大声到:“软丫头回过来的!”


    嘿,这会儿宋软在她嘴里就又从“死丫头”变成了“软丫头”了。


    张美娟仿佛重新找回了底气:“但是我女儿就是孝顺,怕我们着急,还拍电报回我们呢!”


    众人一静,默默交换了一下视线。


    张美娟更是气焰高涨:“孩儿他爸,快看,软丫头是不是说了汇款的事?”


    宋国刚展开信纸,也有点刻意证明的意思大声念了出来:“呸呸呸……?”


    他停下了。


    众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一个个疑惑地抬起头。


    念啊,卡吧什么呢?


    张美娟装到一半没下完也尴尬,转过头来尖声催促道:


    “你把嘴里的都东西吐干净了,就赶紧念啊?”


    宋国刚的脸上像被打了染料铺,一阵青一阵白,攥着信纸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周婶子眼疾手快趁机一抢,瞄了一眼大声嘲笑:“他们家软丫头回的就是‘呸呸呸’!”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了一团,其中一个婶子故意学着张美娟的语气:“怕~我~们~着~急~拍~电~报~”


    两人丢了大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家门一关,宋国刚开始发脾气。


    他狰狞着一张脸,把手中的电报揉成一团,然后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反了她了!”


    张美娟也是一脸难看:“这可怎么办!她翅膀硬了,仗着天远


    地远的不给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宋国刚赤红着眼:“我们找她去!”


    张美娟一愣。


    宋国刚本来只是怒气上头随口一说,见她的表情,突然就冷静下来了,认真思考一一会儿,再次重复道:“对,我们找她去!”


    “她以为下乡了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吗?等老子到了地,皮都给她扒下来!卖工作的钱,她一毛也别想留!”


    他愤怒地咆哮着,见张美娟还呆愣在原地,又吼:“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厂子里请假去!”


    “买车票,明天就走!!”


    第76章


    我爸宋国刚,桃县大金刚……


    宋国刚嘴上说的容易,但咋这个年代要出一趟远门并不容易——先把不说那一笔车费,光是开介绍信就是一件麻烦事。


    不过介绍信要是死磨领导也不是不能凑出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凑齐车费——天远地远的东北,他们总不能腿着去吧?


    但是周围的邻居已经被他们借了个遍,厂里的工资也被预支了两个月现在就剩下几块,两人思来想去,决定再去大女儿宋玲家走一遭。


    宋玲在家里做饭,现在正是上班的点,其他人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婆婆也走亲戚去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也是难得的自在。


    她慢慢悠悠地择着菜叶子——她嫁的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人家,一家子都是工人,公公还是个小领导,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高,理所应当的,生活上也讲究不少。


    虽然要干些家务活儿,但吃穿住都比以往在娘家的好上不少,又不用下乡,她还是很满意的。


    娘家两个妹妹因为下乡闹得不可开交的事她也听说了,不过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反正和她一个外嫁女没有关系。


    她现在的生活重心在婆婆家,对于妹妹们的经历,哀叹两句就过去了。她现在也就只是个新媳妇,又没有工作,腰杆子不硬,帮不上什么忙。


    但其实你要真说一点忙都帮不上那也是假话,再怎么在婆家说不上话,悄摸地均两件旧衣服、寄一点家里的粮食物资,对于下乡的人来说都极大的帮助。


    不过冷漠和算计几乎是老宋家的基因传承,宋玲自认为已经通过嫁人改变了阶层,再怎么样也会比下乡的妹妹过得好,有事她们也帮不上,故而一点也没有准备。


    正想着,突然就听见门口被人敲响,她摘菜的手一顿,扬声问道:“谁呀?”


    门口的敲门声更加激烈了,伴随着宋国刚的声音:“姑娘,姑娘!是我!还有你妈!”


    宋玲的脸色一僵。


    家里被偷了她也知道,她爸妈已经上门找她借过几次钱了,为此婆婆还对她有了些意见——过门还没两年新媳妇孙子还没生一个,就先开始贴娘家,搁谁身上能痛快?


    只是碍于她家确实被偷,贼连墙皮都刮走的的事情已经传到传遍了大街小巷,碍于情理


    碍于人情面子不好说出口,只能不阴不阳冷两句,但要是再来上两次,肯定会指着她鼻子骂的!


    虽然家里被偷了生活肯艰难了一点,但咬咬牙不就过去了吗,以前饭都都吃不上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怎么就不能为她考虑一下?


    她爸妈怎么一点也不知足!


    宋玲厌烦地皱起眉,后悔自己先嘴快应了声,现在连想装不在家都不行。


    到底是自己的父母,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开门:“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别看宋国刚平时在家里吆五喝六作威作福的,真的对上外人,又与人为善起来了,尤其对上是条件好得多的亲家,那更是气又虚了一层。


    “玲丫头啊,你……你公公呢?”


    宋玲虽然心中不耐烦,但既然门都开了,就没必要在面子上搞得不愉快,热情地招呼父母进来坐。


    她也知道自己爹是个什么的德性,眼睫垂了垂:“他还在上班呢。不过他说今天可能会提前回来,现在或许已经在路上了。爸您要是找他有事,可来巧了,快进来坐一会儿。”


    果然,宋国刚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找他,就不进来说了。”


    他也知道总问出嫁女要钱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生怕撞上了回来的亲家,开门见山地道:


    “是这样的,玲丫头你手上还有钱吗?给我拿一点。”


    宋玲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手上还有没有钱您还不知道吗?您上次来的时候我把钱都给您了。”


    宋国刚也叹气:“我知道大丫头你是个好的,但这不都快到冬天了,各种东西都要添置,我打算去找你妹妹拿钱,到时候也能还你一些,省得你被你公公埋怨。”


    主要是亲家大小是个领导,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欠着就欠着,翻脸了正好可以不用还钱呢。还是得把关系搞好,以后万一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呢。


    “妹妹?”宋玲一愣,她哪个妹妹这么有钱?


    宋国刚说到这又气愤上了:“就是你三妹宋软,那个死丫头把工作偷摸卖了,至少也有个五百块。你就给我点路费就行了。”


    “五百!”宋玲惊呼一声,“她手上有这么多钱?!”


    要知道她就是嫁得这样好,她爸妈也只给她五十块的傍身钱,加上她之前悄悄存的二十块钱,一共也才七十块钱——这样已经算是街坊邻里的极拔尖的头一等了,她在她们面前下巴都是高抬的。


    现在宋软手上居然有五百?!


    她心中可惜,要是早知道,她就多写写信或者寄点东西物资什么的,反正都是亲姐妹,给她也不是落外人手里。


    但现在老两口要去,那肯定是打着能拿多少是多少的意思——一家人谁还不了解谁啊——她现在再写也没什么好处拿,讲不好还得倒贴。


    占不到便宜,简直就像丢了钱一样叫人难受。


    想到这里,她又埋怨宋父宋母:平时嘴上说多爱她,这种事还不是防着她!呸!


    但老两口拿到钱对她来说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起码不用再天天来她这打秋风了。


    但她还记得自己才说手上没钱,于是故作为难地想了好一会儿,一拍手:“爸妈,我是真的没钱了,但你们的事也确实重要,这样,你们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然后去隔壁借一点来。”


    可把两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她先去房间里拿了十块钱,又从刚摘的青菜中分了两兜出来,拎着去隔壁转了一圈,然后把算过了明路的钱给宋国刚两口子。


    她为难地对宋国刚说:“他们只愿意给我借这么多……你们也知道,我没孩子没工作,现在在婆家还没站稳,要叫我婆婆知道我借钱给你们肯定会骂我,你们别说漏嘴了。”


    其实还是不够的,但姑娘废了这么大劲,确实已经尽力了,两人也不再纠缠,打算剩下的钱再找别人凑凑。


    宋玲又说:“而且爸妈,其实你们准备过去的路费就可以了,等到了三妹那,她还能叫你们饿到、没有回来的车费?”


    对啊!


    宋国刚和张美娟对视一眼,只觉得茅塞顿开——他们就是去要钱的,又不是真的去看老三过的好不好,带那么多钱干什么?


    就是路上饿两顿也没什么,反正到宋软那儿不就可以敞开肚皮吃了?还不用钱!


    “这个时期正好过了秋收分粮,听说东北土地肥、野物多,肯定有粮食!到时候我们冬天都可以不用卖粮了!”


    两人陷入美好的幻想,顺手给宋玲画大饼:“到时候要是有什么野味山货啊,也给你公公带点!”


    宋玲还没来得及感动,张美娟又开口:“玲丫头,我们带着家宝不方便,这段时间你照顾一下家宝,我们一会儿把他送来。”


    要把宋家宝送到她家来?还照顾“一段时间”?!!


    宋玲心中一突,脸上的表情不变,一脸真诚地建议道:“你们可以把小弟一起带上  。”


    不等张美娟反驳,她又说:“先不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们带上家宝,宋软更不好拒绝——一家老小都来看她,她要是敢对你们不好外人都得戳断她脊梁骨,就说对家宝,也是个好事。”


    张美娟和宋国刚一愣:“对家宝好?这怎么说?”


    对于宋家宝,他们确实是一对慈爱又负责的父母,生怕自家孩子吃亏。


    宋玲虽然已经看透,但还是有酸,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继续:“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样难得的一个机会,家宝也能看看和咱这不一样的世面,那个词怎么说的——开阔视野!”


    咋一听,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宋玲觊觎着他们意动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再说家宝可是咱家唯一的独苗,就得多见识历练,树立大志向,现在累一点,以后才能有出息,您和我妈到时候还得靠他呢!”


    三言两语的,就把带宋家宝去找宋软说成了什么堪比升学招工的大事,仿佛缺了这一次宋家宝以后就不能胖头鱼化龙了似的。


    偏宋国刚和张美娟把真把儿子当潜龙寄予厚望,听得连连点头。


    “玲丫头,还是你关心家宝,你放心,等以后家宝成才了,肯定给你撑腰!”


    宋玲面上感动,心中翻了个白眼。


    就宋家宝那个蠢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长的像个被烧歪了的煤炉子连软饭都吃不成的窝搓样,她指望他撑腰,跟指望插土里的筷子长成参天大树有什么区别?


    当然,她暂时还不想和娘家闹翻,于是微笑着说:“当然,家宝一看就是成才的料,到时候给我撑腰,我底气多足啊,我肯定要好好对他。”


    宋国刚和张美娟听得十分满意。


    端是一片的和乐融融。


    这边的蝇营狗苟宋软不知道,她正和韩珍珍在国营饭馆里等上菜。


    说来也是奇怪,国营饭店几乎是她每次来公社必打卡的地方,几道招牌菜都已经点熟了;但是每次一想坐下来吃,就会发生这儿哪儿的事导致只能打包走——就跟犯冲似的,下乡快三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在店子里堂食呢。


    韩珍珍豪爽地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锅包肉、一盆三鲜汤还有两盘饺子,东北的菜量大,端上来几乎占满了大半张桌子。


    “大胆吃!我爸马上就会给我寄钱了!”她底气十足,活像马上就要到月初领生活费,但上个月还有一大笔钱没花完的清澈大学生。


    两人隔三差五地在一起开小灶,对彼此的实力都很清楚,也没有怕还不上的顾虑,宋软毫不客气地加了一块红烧肉就开吃。


    别说,这刚出锅的菜确实比回锅的好吃。


    软糯香浓的红烧肉,在嘴里一抿就仿佛化成了肉汤,暖流一样滑进肠胃里,在隐有寒意的天里舒服的很。


    两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饭店的木门传来一声响,一行人走了进来。


    宋软背对着门没看见,韩珍珍倒是一下就认出来了,用手拐子捅宋软:“快看,当初我们俩二打四的那几个新知青。”


    宋软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均他们。


    “说什么二打四,搞得你好像是什么很强的主战力一样,明明是我一打三点五,小趴菜。”


    宋软纠正道。


    小趴菜韩珍珍哼了好大一声。


    但她没心没肺,转头就忘了,继续凑过来和她嘀嘀咕咕咬耳朵:“我跟你说,那个之前喜欢占你便宜但老不成功的田慧妮,转变目标了——看上了那个顾均。但我看着郑秋月好像也喜欢顾均,还听说他们是一个院儿里长大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她文盲地卡了一下,冥思苦想。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宋软提示。


    “对对对,我就知道你能懂我,”韩珍珍连连点头,继续八卦,“但田慧妮锲而不舍,居然还真有那么点后来居上的意思,气得郑秋月在直跳脚,天天知青点阴阳怪气呢,但是又说不过田慧妮,回回发难回回吃瘪。”


    她清清了嗓子,捏着手学着郑秋月的京城调调:“有的女的,自己是个破落户,偏心比天高,一天天的就想着攀上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个二皮脸。”


    然后神情一变,仿着田慧妮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秋月同志,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凤凰是封建迷信,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别被人举报了就不好。”


    然后又换了个方向装郑秋月,叉腰瞪眼,胸腔一鼓一鼓,看上去气得不轻:“你!”


    宋软就着她精彩的表演下饭,然后提出疑问:“但是这次他们吃饭没带上她。”


    韩珍珍一顿:“呃……”


    “同志,一份红烧鱼块,打包带走。”


    顾均从怀里拿出一个饭盒,放到台子上。


    韩珍珍咬着筷子,激动地直捏送宋软的胳膊:“那是田慧妮的饭盒,她人虽然看着没来,其实还在!你看,保准郑秋月就要生气了。”


    宋软顺着她的话往那边一看,果然看见郑秋月瞪眼叉腰,胸脯一起一伏——韩珍珍学得还挺像。


    憋着气的郑秋月舍不得冲顾均发火,田慧妮那个狐狸精又不在,目光恨恨地在饭店里逡巡一圈,在宋软和韩珍珍身上停了下来。


    她看见她们桌子上那几个几乎被吃干净的大盘子,阴阳怪气地说:“真的丢了我们知青的人,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


    韩珍珍一个不愿受气的大小姐哪里能忍,眼睛一瞪,筷子往桌子一拍:“你说谁?!”


    “谁应我说谁。”郑秋月看看人声鼎沸的饭店,估摸她们不敢当众打人,硬气回复。


    宋软悠悠地夹了一筷子饭:“什么八辈子不八辈子的,秋月同志你别传播封建迷信啊。”


    郑秋月脸色一变:“你少给我扣大帽子!”


    “听说你在知青点也天天和田慧妮同志说这些不正确的话,还是得注意啊,天天说总是不好的,你说对吧?”


    “还是说封建迷信已经成为你们的习惯了不好改呀?”


    顾均买完菜回头一看,郑秋月又和人闹上了,不由得心又累又烦。


    她就不能少生点事!


    再听到宋软的话,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喝道:“宋同志,这话不能乱说!”


    韩珍珍冷笑:“郑秋月先来挑事你不管,现在倒是叭叭指责我们了,真是狼狗奸一窝!”


    她是很生气地想骂人的,但奈何词汇量不够,骂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异。


    “……”


    宋软的脸皮抽了一下,小声提醒:“狼狈为奸、狼心狗肺、蛇鼠一窝。”


    韩珍珍一点也不为自己没文化所羞愧,气势更加凶:“对对对,就是这样!”


    顾均的眼睛落到韩珍珍身上:“韩同志,我知道你家里有些本事,但你也要知道,天外有天。”


    卧槽!他是不是在威胁我?他就是在威胁我!他是个什么东西!!


    韩珍珍当场愤怒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宋软拉住了。


    她知道男主家确实有点实力,韩珍珍虽然不怕,但何必多麻烦呢?这种给家里拉仇恨的事,让她来!


    于是当场冷笑一声:“你威胁谁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顾均一愣,还真被她气势唬住了:“你家里是?”


    宋软头一昂:“我爸在湘城桃县那是赫赫有名一霸!”


    湘城?还只是是个小县城?


    大本营在京城的顾均顿时又抖起来了,高高在上地冷笑道:“来,叫我


    见识见识是怎么样个“霸”?”


    “我爸宋国刚,高大魁梧秉性如刚,在我们那一片都是响当当,人称桃县大金刚。有本事你过去,我爸最看不惯你这种装腔作势的装逼人,就你这肾虚弱鸡样,看我爸一只手给你全家打趴下,至于你,打成螺旋桨,原地起飞!”


    顾均脸色一阵扭曲,咬牙:“好好好,大金刚是吧,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把我打成螺旋桨!”


    “呵,只要你敢去,就算是条龙都能给你搓成虫!”宋软盛气凌人,“我爸的兄弟遍布江湖,尤其是酒厂的马风主任,人称江湖毒马峰,最是铁杆——可是我们那最大的工厂,手下管着百十来号人,就你,你敢踏进去一步,骨头都给你搓成灰扬出来。”


    蚂蚱忍不住了,跳出来大声嘲笑:“一个酒厂主任……”


    顾均黑着脸止住他:“让她继续说!江湖毒马峰是吧!”


    “对!”宋软骄傲地大声道:“还有我妈张美娟,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爱掉眼泪,但张嘴就能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人称湘省桃县白莲花,惹了她,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方阳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宋软就跟个二愣子不懂似的,一巴掌拍开韩珍珍扯她衣袖的手,转过头对着气成瞪眼青蛙的郑秋月道:


    “还有我姐宋丽,虽然已经去云省下乡,但说出来也是响当当,人如其名美丽,那是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九天仙女样,可不是你这种爱跳脚碰瓷贴男人的酸鸡可以瞻仰到一根毛的!”


    “什么?!!”原本就气得不轻郑秋月瞬间跳脚,“我倒要看看你这么崇拜的姐姐是个什么货色!”


    宋软扬起下巴:“像你这种只会倒贴男人的货色、你们这群薄情寡义的人怎么会理解我们家人的深情厚谊!”


    “还有我家的命根子,我小弟宋家宝,虽然年纪小,但也有潜龙之姿,现在是桃县小霸王,以后也是国之栋梁,得罪了我们家,你们就等着吧!”


    四人齐齐冷笑。


    正在车站买票的宋国刚一家齐齐地打了两个喷嚏,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宋家宝对着张美娟伸手:“妈妈,我冷。”


    张美娟把他抱到怀里:“没关系,等我们到你三姐那儿就好了,你三姐肯定买了衣服。”


    “不想穿那个赔钱货的衣服。”宋家宝撒娇道,“奶奶说会倒霉的。”


    张美娟道:“那我们找其他男知青借,听说他们都住在一个知青点里,方便的很。”


    “到时候我们找条件好的男知青借,衣服也好些。反正你姐长得好看,那些男知青不会不乐意的,咱就找条件最好的借!”


    第77章


    二合一我们真是有缘啊


    宋软把对面四个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饭都没有吃,气急败坏地就走了。


    韩珍珍终于能插/进去话,欲言又止:“宋、宋软姐啊,对自己家里人有信心是好事,但,但是……”


    她在一边听着,宋软家里“霸”啊、“花”啊、“蜂”啊、“刚”啊,听着吓人,但连一个真正实权的职位都没有,而听说顾均家在京城是有几分势力的,要是真的想找人对付她,还是挺容易的。


    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你家太拉了怕是会遭灾伤了宋软的自尊心,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一张小脸憋成西红柿,吞吞吐吐地说:


    “要不,要不我还是和我爸说一下,咱们两家人一起警惕着,一、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嘛。”


    也是难为这个小文盲,居然还憋出了一句俗语。


    宋软若无其事地又坐了下去,顺便把起身想去发电报的韩珍珍按了下去:


    “我能不知道我家弄不弄地过顾均嘛——我爸妈之前想把我卖给家暴男给我弟弟换工作,我姐想抢我工作偷偷给我报名下乡,他们不是对我很能耐吗,我也想看看他们对上外人还能不能耐。”


    她是一点都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的,她一个受害者,干什么要替那些祸祸她的人隐瞒罪行?她没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已经是她心地仁善了。


    “什么?!”韩珍珍的眼睛一下瞪圆,“他们怎么能这样,你也是他们女儿啊!”


    想到什么,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你的钱还够吗?”


    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身上的口袋。


    她之前看着宋软还搬出去住,买的东西也多,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有家里人支援,就经常去她那里开小灶,宋软也不会白吃,每次都会也拿出点好东西出来。当时只觉得宋软人不错不占人便宜,现在想想,宋软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为了拿出那些东西,得多咬紧牙关省吃俭用啊!


    不会每次和她吃一顿,就要连着好几天啃菜叶子吧?


    而且宋软家里人这样对她,她还天天在她面前说自己爸爸怎么怎么好,她真该死啊!


    韩珍珍香喷喷的红烧肉都吃不下去了,她想抽自己两巴掌。


    呜呜呜她爸以前说她傻不愣登得改改她还不服气,果然还是应该听她爸爸的啊!


    宋软一看她扭成麻花的身子,就知道这小蠢货又不知道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顺手从她筷子底下偷了最后一快锅包肉,拍拍她的狗头:


    “放心吧,我也没那难。我之前说了我本来给自己找到了工作不用下乡,是我姐不想下乡于是偷偷给我报了名想抢我工作吗,那我哪儿能叫她得意,于是把我的工作换给了一个远房亲戚,那个亲戚担心我下乡吃苦,给我准备来了不少物资。”


    宋软除了给“卖工作”这件事刷了点粉,其他的说的那叫一个一五一十。毕竟只要有心,打听到她和家里关系不好并不是难事,家里不可能给她寄钱,她也不想给群黑心鬼脸上贴“会给女儿寄钱”的金,那她至少要有一个明面上的资金来源,


    不然万一别人说她的钱是投。机。倒。把,或者其他怎么不正当来的怎么办。


    “哦哦哦!”韩珍珍明白过来了。


    她家之前打算给她买个工作来着,只是当时她家被盯得紧才决定让她先下乡两年走个流程,之后再动关系调回去。


    所以对工作的价格还有那么些了解,现在工作少,又有下乡这个生死线在前面逼着,工作供应不求,一个一线工都可以卖上五六百,宋软手上的钱应该不会少。


    “而且学校修好后不久得招老师了吗,等我倒时候考上了,也不用担心坐吃山空。”


    宋软计划得可好了。


    韩珍珍听得肃然起敬:“你……读书好啊?”


    “还成吧。”宋软嗯了一声,看着韩珍珍圆鼓鼓的眼睛,“你别告诉问我你没这个打算?你来年想下地啊?你就不是不在乎工分在地头摸鱼,总归是烈日当头晒着,在教室里上课不舒服些?”


    韩珍珍听得眼前一亮,然后又蔫吧了下去:“你这话说的,我不当老师是因为我不想当吗?”


    宋软啧了一声:“还没打呢,就先投降了。”


    “听说是考试选拔,但小学只是能考多少知识点,你好歹是个初中生吧?”


    韩珍珍小声:“高、高中。”


    宋软:“?”


    “你都是高中生了,怎么还这么挫?就直接拿着课本复习就成了啊,知识点还更广更全,你带了什么书?”


    韩珍珍阿巴阿巴:“连,连环画。”


    宋软:“……”


    fine.


    “那你一会儿和我去废品收购站买点课本回来。”她雷厉风行地下了决定。


    其实她手上有课本——毕竟原主家几个孩子都是上学了的,她扫荡老宋家的时候把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都集齐了,但明面上家中失窃和她无关,她不得把手中东西过个明路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


    再说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都快到七五年底了,距离高考恢复也就两年的功夫,换算成后世高中,现在都要到高一下学期了,还不开始学还考什么高考?烤地瓜去吧。


    韩珍珍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乖乖地应了一声。


    废品收购站在街尽头,是一处小小的平房,院子里一片一片地分别堆着破烂家具、破铜烂铁、碎瓷烂罐,能看出是有整理过,但因为东西太多太破,加上破烂堆最是容易藏灰,看上去乱糟糟的。


    宋软对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管事儿大爷说:“大爷您好  ,我们想买一点旧报纸和旧课本,请问应该在哪里找?”


    大爷连眼皮子都不睁,熟练地说:“书本报纸在最里头那个屋子里,自己找。”


    嚯,又来两个,今天他的废品站真是热闹。


    这些年轻的小娃娃,一天天的就想着淘宝,整得好像他这遍地是古董处处是黄金似的,而他老眼昏花一个都认不出只能叫他们捡漏似的。


    看看门口那三个大字“废——品——站!”


    懂不懂什么叫废品站?


    是卖废品的人是傻子,有好东西不自己留着反而几分一斤地买到这来;还是那会抄家的红小兵是傻子,撞到好东西自己不偷摸藏着反而无私丢这里送别人;还是这个每件东西送过来都得清点登记的管事大爷是傻子,真遇到什么好东西不自己收了,傻不愣登摆在那里叫被人捡漏?


    就这么说吧,送来只剩三条腿的桌子他都会拆开剩下的三条腿,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就这么层层梳筛下来,真有好东西,轮得到这群异想天开的小娃娃?


    他摇着头,只觉得举世皆醉他独醒,他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物。


    宋软当然不知道他这丰富的心理活动,道了一声谢,带着韩珍珍往屋子里走,刚一推开门,就被腾升的浮灰呛得闭着眼直咳。


    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窗户不大,房间里显得有些阴暗,到处都是破破烂烂、掉纸缺页、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的书籍报纸,摞得高高的,像一座座灰扑扑的小山,不太明亮的光线中,有浮灰在空中慢慢地漂浮腾升,可以清晰地看出点点的颗粒。


    宋软指挥着韩珍珍:“你找那边,我找这边,主要找课本。”


    韩珍珍撸起袖子,响亮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容易,但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加上现在大部分人对书籍并不那么爱惜,很多书连书皮都没有了,还得翻开看内容。


    宋软翻得两个爪子黢黑,但她还注意着不用黑手擦脸,韩珍珍没管这么多,此刻连脸上都是一道一道的小黑杠。


    好在也找到了好几本,正信心十足地冲下一对进军呢,突然门口传来动地惊天一声响,两人跟土拨鼠似得竖起身子,从书堆后面齐刷刷望去。


    只见木门咚得一声被撞到墙上,又被反弹回来,两道纠缠的人影扑了进来,被门槛一绊,双双跌到在地上,两声痛呼声齐齐响起,却没有人停下,反而打得更凶了。


    韩珍珍挪挪挪地蹭到宋软身边,像是得了力量源泉似的,从贼眉鼠眼看戏变成叉腰抬下巴嚣张看戏。


    一看,还是俩熟人,就是吧……


    “没听说过叶香和田慧妮有矛盾啊?”韩珍珍疑惑地问。


    田慧妮被吴建国揪着头发,一边伸手护着发根,一边尽自己所能地对她脸上一阵抓,脸都疼变形了,仍然叫道:“这匣子是我先拿到手里的!”


    她可是重生者,也就是刚重生那会儿还迷迷瞪瞪没反应过来,现在这么久了,还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然后回忆起上辈子的一个小细节——她当初“衣锦还乡”的时候,看见一栋修得很好的小别墅,一问居然是废品站大爷的。


    他一个靠看废品站和自己孙子相依为命的小老头,哪儿来钱修这么好的房子?肯定是这些年收废品的时候淘到了宝贝!


    废品站大爷的宝贝能从哪里来?肯定是这废品中来啊!他一个孤爷独孙的要这么钱干什么?不如叫她拿着,她肯定记着这个人情,以后发达了肯定回报他们!


    她可是重生的天选之女,她的人情不比这点钱更值?


    她一边后悔自己没早点想起来,心疼耽误了这几天肯能会错过的宝贝们,今天都没去看批i斗,一到公社就往废品站这边来了。


    很巧,吴建国也是这么想的。


    眼见着回去无望,他开始认真算计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这种吃糠咽菜、兜里连两毛钱都没有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


    他虽然不知道废品站老爷子后面发了财,但到底是从信息大爆炸的后世来的,阅文无数见多识广,知道在年代文里,废品收购站一般都是主角初始资金获得地,什么桌子夹层藏黄金、古董字画满地,就算一时不能变现,存到改革开放后也可以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交好达官显贵,然后借东风起飞。


    而他,吴建国,穿之前是个大老爷们,现在用着叶香的身体,在**上又是个女人,这不就是男女主二合一,这种龙傲天剧情必有他一份!


    他自信的很嘞!


    奈何找了这么久,这废品站就跟真的废品站一样,屁好东西都没有,好不容易看见个看上去像是雕花的化妆匣,他还没来得上去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来了来了,主角捡漏必然遇见的极品找事的剧情它来了!


    他更加确定这是个好东西。


    但他吴建国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女主,他有点事力气和手段收拾极品!


    这样想着,他猛地抓住田慧妮的辫子向后一拉,吼道:“我一早就看上了,是你抢我东西!给老娘还回来!”


    天天和孙婆子吵架,他也不自觉染上了“老娘”这一口癖。


    别说,还挺顺溜。


    “你不讲道理!”


    田慧妮声音尖利,伸着爪子又抓又挠。


    吴建国呸了一声,一爪子扯下她一大缕头发,气焰嚣张:“老娘就是道理!”


    田慧妮恨得眼睛都红了,嗷得一头撞上去。


    吴建国正占了上风张着嘴哈哈笑呢,猛地被这样一撞,牙齿咬住了舌头,呸得吐出一口血来。


    更加愤怒了。


    两人又哗啦打成一片,翻滚着,撕咬着,扭曲着,哐当一下撞在书堆上,废纸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然后纷纷扬扬地撒下来。


    要是忽略掉底下打成狗脑袋的两人,场景还挺浪漫。


    韩珍珍和宋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韩珍珍,张开嘴就被飞扬的呛到嗓子眼,她闭上嘴咳两声,然后锲而不舍地重新震惊地张开,再继续被呛。


    她看看两人抢夺的那个木盒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确实雕了花好看些,但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啊。


    宋软猛地一激灵:“不好!赶紧把书拿着咱快走。”


    韩珍珍虽然没反应过来,但本能地听宋软的话。


    果然,刚踏屋子门,就看管事大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干啥,干啥!来我这闹事是吧?!”


    宋软一个激灵,连忙撇清关系:“大爷,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正找着书呢,这两人就打进来了,可把我们吓得够呛——你看我们拿的书,您算个价,我们这就是走。”


    管事大爷瞪着眼看看果然和她们没关系,勉强缓和了一点神情:“给个两毛。”


    韩珍珍忙不迭把钱递过去,管事大爷冲她随意一摆手,气势汹汹地朝打成一团的两人冲过去:“在废品站打架,什么喜好?啊?别的地方是不够你们发挥,还是打输的那个直接归我废品站?”


    “我今天才清好的东西,都被你们弄乱了!我告诉你们,不给我整理好,今天谁也别想走!”


    韩珍珍咋舌:“那么多东西呢,可有的她们清了。快走快走,我才不要帮她们!”


    打架二人组最后收拾到多晚她们不清楚,但听说最后是叶香(吴建国版)获得了胜利,至于为什么知道——


    “你个挨千刀的败家媳妇!哪儿有你这么糟蹋钱的?一块钱买这么个匣子,你留着装骨灰哪!”


    隔壁孙婆子的叫骂声中气十足。


    然后是另一道不屑的声音:“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家倒大霉了取了你这么个败家精回来!老头子你在地下看看啊……”


    啪啪的拍大腿的声音伴随着哭嚎声不绝于耳。


    “泼妇,泼妇!我懒得和你吵  !”


    “他娘的,你还有理了!老娘告诉你,你今天必须把这个东西给我退了去!”


    “休想!!!”


    韩珍珍放下课本,揉了揉耳朵:“这都骂了四五天了。”


    这几天她天天来宋软待在家里看课本,时不时就听见孙婆子的叫骂声,比下课铃还洪亮。


    她往炕上一躺,有气无力地说:“我学习要是也有这么好的精力就好了。”


    宋软伸手把她薅起来:“你看了三页书有没有?怎么又躺下了?起来!”


    炕上的韩珍珍因为看书要死不活,火车上的宋国刚一家连坐好几天火车又转车,也是一个气息奄奄,从挤成沙丁罐头的小客车上踉踉跄跄地下来,看到“怀旗公社”四个大字,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到了!”宋国刚长舒了一口气,脚软得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我们去找个人问问,东风大队怎么走。”


    张美娟也是有气无力:“咱找个年轻人,脸皮薄也好说话些。”


    宋家宝蔫头耷脑的,跟在他们后面走得那叫一个步履沉重。


    正巧,同一时间,给家里人完拍电报的顾均自觉出了一口气,面带解气笑意地从邮政局走出来,再加上他长得不错,咋一看上去如春风拂面,给人观感极好。


    宋国刚眼睛一亮,搓着手凑上去:“同志,你知道东风大队怎么走吗?”


    顾均现在心情不错,看了他们一眼,大发慈悲地说:“正好我们就是要去东风大队,你跟我们一起吧。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宋国刚欢欢喜喜地点头,连忙招呼着妻子跟过来,“快来,这个后生正好要去东风大队。”


    然后冲着顾均嘿嘿笑:“那咱还真有缘分!”


    第78章


    去往西天的路一波三折……


    宋国刚又说了几句好话,顾均被捧得心情愉悦,加上本身就因为发了电报自觉出了气而快意,大发慈悲地让他们上了自己专包的牛车。


    这辆牛车是他专门到下游的团结大队租的——他知道宋软和村里人、尤其是赶牛车的老王家关系不错,想着这次来公社是找宋软麻烦,怕走漏了风声。


    宋国刚带着张美娟和宋家宝上来,对着顾均一行人千恩万谢。


    顾均自恃身份,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宋国刚一家子一连坐了几天火车,虽然现在不如夏天那般炎热,但人挤人的车厢味道还是很大的,再加上他们本身也不是多爱干净的人,也没想着用水擦擦或者换身衣服,身上的味道那叫一个难闻。之前隔得远还好,现在在牛车上几乎是脚对脚坐着,那股气味直鼻腔。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又不好意思打自己脸地叫他们下去,于是向边上挪了挪。


    郑秋月反应就比较明显了,她嫌弃地捂住鼻子,身子几乎拧成一个直角,肩膀斜着,别着脸尽量远离这堆人,顺便把自己买的糕点饼干袋子也往边上放了放,生怕沾上臭味——那她还怎么吃啊!


    宋国刚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满与难堪,宋家宝没注意到——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是赔钱货,哪儿值得他关心!


    他藏在张美娟身后,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郑秋月腿边的糕点袋。


    自此家里被偷后,别说饼干糕点了,就是大米饭他都很少能吃到,现在猛地看到这么大一袋的糕点近在咫尺,能不馋吗?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看。


    牛车慢悠悠地向前,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郑秋月注意到顾均脸色不好看,想起他早上因为赶路只吃了一点东西,便打开了袋子:“均哥,我买了红虾酥和鸡蛋糕,你吃一点吧?”


    顾均被熏得头昏脑涨,懒得说话,只是摆摆手。


    郑秋月有些失落地将袋子收了回去。


    “他不吃,我吃!”


    一个陌生的声音猛地响起,接着一只黑乎乎的脏爪子猛地伸了过来,指甲缝里藏着一条条黑色线虫一样的泥,一把就按在了红白相间的红虾酥上。


    郑秋月还没反应过来,袋子就空了好大一块,另一只手紧接着伸进来,又抓了一大把鸡蛋糕。


    郑秋月原本满满的点心袋猛地就只剩下一层底了,甚至那层地上还残留着几道黑爪子印——这还怎么吃?!


    再一看罪魁祸首正塞得颊鼓嘴满,张着嘴一嚼一嚼,就跟那畜生嚼草料似的,碎屑接连不断地从边上掉了下来。


    宋家宝对着她嘿嘿一笑,嘴巴没闭上,糕点末跟突袭的沙尘暴一样喷了出来。


    郑秋月猝不及防,正脸接下了这一炮夹杂着口水的粉尘攻击,再加上宋家宝这一路上没刷牙,那叠加的臭味可想而知。


    郑秋月:???


    郑秋月:!!!


    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粘腻和臭味,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一把用衣袖抹过脸颊,她崩溃地大叫:“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你!!”


    宋家宝被吓得一抖,口中的糕点卡在了喉咙管,噎得满面通红,咳得动地惊天。


    “咳咳咳……yue……”


    张美娟瞬间就心疼上了,一边给自家孩子孩子拍背,一边不满地说:“孩子做得不对你好好说就是了,干嘛吼他呀,你看给我家孩子吓得。”


    宋家宝有了母亲撑腰,又有故意装可怜的意思,咳得更大声了。


    张美娟更是谴责地看着她。


    郑秋月被气的直抖,尖声吼道:“还成我的问题了?我们好心好意让你们搭顺风车,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恩将仇报起来了?!你没看见你孩子抢我糕点还吐我一脸口水?你怎么教的孩子?小小年纪一副偷鸡摸狗的样,一看就是要蹲篱笆子的玩意儿!”


    这话简直戳到了张美娟的逆鳞,她的脸色也沉下来了,脸上委屈与隐忍交织:“这位姑娘,我们坐了你的车,我们当然感激,孩子拿了你的东西,我们道歉,但是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们啊!我家孩子也不是故意想这样的。”


    “是我们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刚上车不久钱被偷了,一直靠喝水硬挺着的。我们大人能挨,小孩子不懂事,饿狠了忍不住,这才吃了你的东西,我们道歉!但是我们现在手上实在没钱,等我们到东风大队找到人拿了钱,就给你赔!”


    这番话说得既识大体又漂亮,还明晃晃地昭示了自己的委屈,再配上她眼角隐隐的泪光,只叫人心生恻隐之情。


    连在车头一直默不作声的的车把式都忍不住替她说话:“都是误会,人家也愿意赔了”,就算了吧,孩子可怜。”


    更别说另外三个本就心思粗又爱面子的大男人了,也都不似刚才的同仇敌忾,反而纷纷用一种“算了吧”“你过分了”的眼神看着她。


    郑秋月只觉得孤军奋战,差点没气晕过去,眼前一黑,猛然想起了宋软之前说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爱掉眼泪,但张嘴就能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人称湘省桃县白莲花”。


    她当时还没明白“白莲花”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一看,这不就是吗!


    果然贱人都是相通的!


    她张嘴又要尖叫,顾均不耐烦了:“好了!人家都这样可怜了,你干什么这样斤斤计较?你看看从下乡到现在你闹了多少事,消停点吧!”


    郑秋月险些咬到了舌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看顾均:“她可怜?我闹事?我消停?”


    顾均只觉得她喋喋不休得叫人心烦,直接拿了她的糕点袋,大方地塞到宋家宝怀里:“吃吧,一点小东西,赔什么!”


    郑秋月:???


    她又委屈又气愤,还有被喜欢的人当众指责的心凉,恨恨地挪到角落里,想用冷战的态度唤起他们的愧疚。


    但没人愧疚,大家就跟少了个搅屎棍似的,气氛反而轻松了起来。


    张美娟低下头,有些得意地微微勾起另一边的唇角,再抬头时已经切换成了一


    脸感激。


    “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一个热心又大方的同志!遇见你真是我们的运道!”她千恩万谢,顺手拍了一下宋家宝的背,“还不给哥哥道谢!”


    宋家宝正拼命地往嘴里塞糕点,含含糊糊地道了句谢。


    车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蚂蚱是个爱跳的,又嫌现在的气氛实在尴尬,遂有一嘴没一嘴地搭话:“三天三夜的火车?你们打哪儿来的,咋这么远?”


    “我们是从湘省来的。”宋国刚看他们衣裳布料都是好的,出手也大方,有心巴结,回答得也很是殷勤,“你们听说过湘省吗?”


    “湘省啊……那可太听说过了。”


    出来就是为了给家里人发电报告状,要帮他们收拾“湘省一家霸”的几人齐齐一顿,心头划过一丝微妙。


    移到最边上的郑秋月都不自觉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盯着一家三口——真是凶山恶水出刁民,怪不得这么讨厌!


    其他三人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劲。


    但湘省这么大,人也这么多,总不能听见是个湘省的就应激,倒显得他们把宋软看得多重、自己多没牌面似的。


    宋国刚被四人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心中一咯噔:“怎、怎么了吗?”


    于是蚂蚱调整了了一下心情,甚至还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迁怒的人更热切了些:“没啥,你们既然是湘省的,为什么大老远跑到东风大队来啊?这都快竖跨了大半个华国了,走亲戚?”


    最近也没听说过东风大队有人办红白事啊。


    “啊,不是,不是,”宋国刚也知道翻山越岭来找下乡的闺女要钱传出去并不好听,于是改了一下说辞,“我姑娘在这边下乡,我们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


    “嚯,那您家还真疼您姑娘。”蚂蚱下意识感叹道。


    他家在京城,他还是最小的幺儿,他爹妈都没说来看他!


    宋国刚慈爱地笑:“毕竟是亲生的姑娘,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一个人天远地远地下乡,我们当爹妈的哪里放得下心?”


    其他人也跟着感叹几句。


    在四人小队中总是保持沉默的方阳最先察觉到不对劲,他低着脑袋思考几秒,冷不丁地说:“你们不会是从桃县来的吧?”


    宋国刚一愣:“诶,你们怎么知道?”


    难不成宋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还会提起他们不成?


    另外三人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某种可能,原本气呼呼坐在角落里的郑秋月也沉着脸挪了过来。


    蚂蚱的声音有些发飘:“你们的女儿别不是宋软吧?”


    宋国刚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古怪,但想着宋软那张漂亮的脸蛋,还以为眼前几个是对她有心思呢。


    ——毕竟连酒厂见多识广的马主任见了宋软都被迷得五迷六道,主动说要和他们做亲家呢,听说他们来找宋软很容易给他们批了假,什么意思简直是呼之欲出——想来勾搭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要是条件赶不上马主任,他可不会同意!


    宋国刚眼睛精明地在几人身上扫了一遍,落在顾均手腕上露出来的明晃晃手表上——他认出了这是外国的一个什么牌子,贵得流黄水,连马主任都没有!


    当下眼热心痒,连连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承认:“对对对,我女儿就是叫宋软!怎么,你们认识吗?”


    认识?那可太认识了!


    其他的四人默契地咬牙,尤其是顾均,腮帮子后鼓出很大一块。


    “那你就是宋国刚?桃县大金刚?”他慢慢地说。


    宋国刚虽然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霸气的外号,还传得连外省的人都知道了——也许是宋软在哪儿听到的吧——心中那点沾沾自喜叫他几乎没有犹豫地便认了下来。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嘴上这样说着,得意的神情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叫人一看就知道这只谦虚的托词。


    蚂蚱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听说你兄弟遍江湖,尤其和酒厂一个叫马蜂的主任交情不错?”


    宋国刚沉浸在夸奖中飘飘然:“嗐、都是瞎说的,不过确实不错,可以说亲如一家。”


    想做他的女婿,这不就是亲如一家嘛,他甚至大包大揽:“以后要是来桃县了,可以来找我,我请你们喝酒啊!”


    郑秋月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一脸无辜的张美娟:“你就是桃县白莲花?”


    这年头“白莲花”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成为人尽皆知的损词,要不是郑秋月切身体会了一下估计也不能理解这为什么是个骂人的词。


    所以张美娟还以为这是夸她像莲花一样“高洁”“、出淤泥而不染”,还是更纯洁美丽的白色莲花,虽然不懂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冷眉竖眼的人态度变化这么大,于是归结到应该是宋软的好朋友身上去。


    俗话说得好,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宋国刚爱面子,她也是有点虚荣心在身上的,故也没否认,欲迎还拒地摆手:“都是他们瞎说的。”


    郑秋月嗤笑一声,胸口跟牛蛙似的重重起伏。


    方阳看向正嗦着手指上糕点屑的宋家宝,语调平静地说:“还有你,桃县小霸王,未来国栋梁?”


    宋家宝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样霸气的称号,眼睛倏然睁大,猛得直点头,激动又骄傲地承认:“对对对,是我,是我!”


    口水夹在着点心末,一口喷在了方阳的鞋子上。


    方阳额角的青筋弹了弹。


    哪儿有不喜欢孩子被夸的父母?尤其宋家宝在他们眼中自带滤镜,那是一点受之有愧的感觉都没有。


    估摸着应该是宋软替他们宣扬的——没想到这个丫头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宋国刚难得对宋软有了几分满意,有些骄矜地说:“你们是听宋软说的吧?嗐,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嘴把不住门,怎么什么话往外面说呢!”


    宠!坏!了!


    四人脸上的冷笑齐齐一顿,想起了自己上次被暴打、前几天被当众丢面子,可不就是被宠坏了!


    好家伙,根在这里呢!


    宋国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想着宋软从小到大的软包子形象:“不过这孩性子软,不常和别人起冲突,你们应该处得挺好,对吧?”


    性子软?处得好?


    这贱人嘲讽谁呢!


    四人的眼睛里齐齐喷出火来。


    蚂蚱最先忍不住,冲上去揪住了宋国刚的衣领,一拳头就砸了过去:“好哇,我就说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祸害,原来是你们教的!”


    宋国刚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头,脸都肿了一圈,下意识把人一推。


    他毕竟长得五大三粗,又常年在一线车间干活,手上一把子熊力气,一下就把干瘦的蚂蚱掀飞了出去。


    嘭咚一下从牛车边摔倒了地上。


    张美娟尖叫道:“你们干什么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干什么要打人啊!”


    蚂蚱哥都被打飞了,她还好意思在这里装模做样!!


    郑秋月本身就憋着一肚子火,见此情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一手薅住张美娟的头发,反手一个大耳瓜子扇了上去!


    “老娘叫你装模做样,老娘叫你装模做样!教不好孩子,你生个屁!没一个好东西,真是随了爹娘根!”


    她说的孩子不仅是喷了她一脸宋家宝,最主要还有把她按在地上打宋软。


    其他三人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嚣张的宋软,眼睛更红了。


    “对,你怎么教的孩子!”


    “教出那么个祸害,你们真该死啊!”


    但张美娟和宋国刚不知道啊,他们还以为被骂是宋家宝——这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宋家宝也以为被骂的是自己,三个人均被激起了火气,猛地扑了上去!


    但顾均三人也窝着火呢,尤其是被掀下牛车的蚂蚱,又痛又丢脸,瘸着腿坚强地翻了上来。


    一头顶翻了宋国刚  ,伸着两根手指对着他的鼻孔猛地插去!


    方阳也翻身上来,呈泰山压顶之势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


    宋国刚:“yue!!”


    他伸手薅住了顾均的头发。


    郑秋月惊叫一声:“均哥!!”


    她手下的张美娟喘了一口气,一个翻身把人压到车板上,冷嘲热讽:“一个大闺女家家的,张口哥闭口哥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男人啊?”


    郑秋月:!!!


    刚刚受的火气猛然间爆发出来,简直如杀神附体,她一个大力出奇迹地把张美娟重新压了回去,一边伸手揪着她的头发哐哐扇,脚还冲着宋家宝猛猛蹬,打的那叫一个英勇。


    “我叫你编排我!我叫你编排我!”她嘶吼道。


    宋家宝爬起来就想收拾这个臭娘们,方阳一个泰山压顶X2,匡叽一下把人按趴下。


    巴掌声,痛呼声,拳拳到肉声,狭小的牛车座上,一时间打得天昏地暗。


    车厢一阵地动山摇,吓得拉扯的老牛哞哞直叫地扬蹄子。


    车把式黑着一张脸转过头来:“你们干什么!!!”


    顾均艰难地从混战中抬起头一抹脸,恶狠狠地说:“把这人赶下去,我给你二十块钱!”


    车把式撸起袖子,露出了强健的肌肉:“是该打!”


    宋国刚一家子鼻青脸肿被丢下了牛车。


    出师不利,宋国刚决定下次让张美娟上。


    也是巧了,刚和孙婆子吵完架,带着自己的宝贝匣子出来散心的吴建国正往村外走。


    两方正巧遇上。


    张美娟吸取刚才的教训,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夸夸这个人,她总不好意思再给她甩脸子吧?


    看着吴建国宝贝地抱着一个梳妆匣,她决定从这个方面入手,凑上去搭话道:“我也有一个类似的匣子,长得和你的几乎一模一样!”


    吴建国:???


    他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起来——他买这个匣子是抱着奇货可居、收藏古董的心态的,什么人都和他的匣子一样,不就证明他看走眼上当了吗!


    虽然面色不好,但因为前不久才和人打了一架想着最近要修身养性,所以只是白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但张美娟没有体会他的忍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喋喋不休地试图更拉关系:“仔细一看更像了,我那个梳妆匣上也有这样的雕花,料子也差不多——咱两可真有缘!”


    谁想和你有缘?


    这人会不会说话!


    吴建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住了自己的火气:“不一样吧。”


    终于等到了人的回应,张美娟顿时精神了起来,连忙继续输出经验:“一样的一样的,这个花是雕的牡丹花,这个料子应该是枣木,你看这里……”


    吴建国虽然不爽,但不自觉地与张美娟的话进行对比,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无他,各种特征简直和张美娟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真的买了个寻常破烂回来?!


    吴建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美娟到时越说越兴奋,压根没注意看人的脸色,最后总结地给了一个重击:“我是花了一毛钱买的,这种东西也就是个好看,要是超过三毛钱就是把咱当傻子了,你说呢?”


    花了一块钱买的超级大傻子吴建国:啊啊啊啊好烦啊这人!


    他冷嗤一声,转头就走:“管好你自己!”


    张美娟:??


    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这里的人可真是奇怪!


    她下意识地就伸手要抓吴建国的衣袖:“诶,你等等……”


    吴建国猝不及防被扯得一踉跄,手上的梳妆匣脱手飞出,在他呲目欲裂的视线中呈一道抛物线重重落在地上。


    啪嗒一下,断成了两块。


    吴建国:!!!


    他的匣子!!就不是古董,也是花了一块钱呢!!


    不对,东西都坏了,你凭什么说它不是古董!


    第79章


    老太婆对大小伙儿耍流氓……


    吴建国以前刷某音的时候曾经看见过这样一个段子:


    一个人在古玩市场看中了一个碗,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说:三万。


    那人试探地问,两千行不行?


    老板很痛快地说可以。


    那人一招打在棉花上不得劲,又问两百行不行?


    老板很痛快地说可以。


    那人更加不得劲了,一狠心,再问二十行不行。


    他自觉砍了一到屠龙大刀,甚至做好了被老板大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


    老板只是微略思考了一下,又又又痛快地答应了。


    买家:……


    不得劲的感觉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觉得自己被当成大傻子,愤怒地把碗往摊位上一丢,不买了。


    碗落在地上,碎了。


    买家没在意,随手掏出二十块钱拍给老板


    老板微微一下,斩钉截铁地说这个碗是古董,价值两万,赔!


    当时他看见这个段子的时候只是笑一笑就划了过去,现在这个段子重新在他脑海里闪现,仿佛老天是在暗示着什么。


    对啊!他的梳妆匣被摔碎了,什么价位还不是他张口来的?坏了东西的是他,要赔偿天经地义!


    他就说他是天选之子,老天想方设法要他发财!


    吴建国在心中得意地哈哈哈,然后一把揪住了张美娟的衣领,面上是一派的愤怒:“赔钱!你把我家的传家宝化妆匣打碎了,必须给我赔——二十块钱!”


    他自觉这个条件已经很宽松——放在后世,你一个在古玩一条街打碎一个铁定是假货的破碗都能找人要三万,他这至少还是个完整雕花的好匣子。


    只要赔二十块钱,他简直就是十世转生的大善人!


    吴建国骄傲的嘞。


    但张美娟完全不能接受,她像被火烫了似的,猛然间跳了起来:“二十块?你抢钱呢!”


    “那不行,抢钱犯法。”得意洋洋的吴建国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张美娟:……


    吴建国:……


    两人面面相觑。


    张美娟吱嗷一声尖叫得宛如一个开水壶精:“所以你就讹人是吧?你打量我不识货呢,这东西最多三毛钱。你要我二十块钱,是打算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吗!”


    吴建国愤怒了,死过一次又穿越的人难免迷信,也顾不得十分钟前才决定大地“修身养性”了,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你敢咒老娘?反了天了,摔了我家的东西,还敢这么嚣张!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有五十块钱不能完!”


    四十!


    原本远远站在一边装死的宋国刚也装不下去了,他上前:“你也太过分了,我媳妇明明都说了这就是个普通匣子,怎么就要二十块!二十还不算,现在还翻倍了!”


    吴建国在心中撇嘴:他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是假货啊,要是真的他只会要区区二十块钱?他又不是个傻子!


    他看了一眼宋国刚因为赶路风尘仆仆的脸和身上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又回忆了一下他们明显外地的口音,确认是惹不起的人,气焰更加嚣张。


    “我的匣子,凭啥听你媳妇的?我告诉你,这就是我家的传家宝贝,只要你二十,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他嘴上硬得很,格外地理直气壮——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送到发财机会,要是不识好歹的推拒了,会遭雷公打!


    宋国刚也火了——这叫什么事,他们还没进东风大队,路上先被人莫名其妙打一顿,现在还鼻青脸肿浑身疼呢,又遇上了这个更狠的东西,张口就敢讹四十!


    他们要是有钱,还会天远地远地来这边吗!


    还不如直接打他一顿呢!


    他怒喝一声,威胁似的撸起了袖子:“你别太过分!”


    吴建国哪儿是会认怂的人?


    他也跟着瞪圆了眼睛,气壮如牛吼得比他还大声:“到底是谁过分!弄坏老子东西赔钱,天经地义!!”


    两人之前的气氛紧绷得像是搓个火星子就会炸。


    孙婆子正巧带着大儿媳陈桂芬出来找人。


    她看着吴建国带着木匣子出来,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话愿意把东西卖掉,原本得意自己骂得有用宝刀未老,后来转念一想——不对!


    吴建国这个完蛋玩意哪儿是个听话的?万一他只是带着匣子出来走一圈,然后糊弄她这个老婆子说废品站不收——又或者更坏事一点,东西没退,又买两个破盆烂罐回来呢?


    这个完蛋败家玩意儿敢花一块钱买个破匣子了,他们家有多少钱能叫她这么祸祸!


    赵三柱进去了,她可少了好大一个能打秋风的对象!


    说起赵三柱被抓,她只是分外心疼自己丢了一个钱袋子,对于这个人,倒是没有多少的不舍。


    毕竟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东风大队一枝花,喜欢她的小伙子就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过江的鲤鱼!


    最重要的是她一连生了三个男娃——虽然中间那个是赵三柱的种,但都不姓赵吗,有血亲的一家子,没区别!


    三个男娃呢,哪个男的看了不羡慕!


    哪怕对她没有意思,看在她一个人带着三个男孩的份上,对她的态度也不不会太差。


    孙婆子本身就是个自私的人,一来二去被惯得更加张扬,整个人就天老大她老二,男人都只配被她拿来利用的东西!


    和赵三柱搅在一起这么久,或许一开始有那么点感情——毕竟年轻的时候赵三柱因为是村支书,夸一句年轻有为那是毫不过分的,地位的赋予的光环加上叔嫂这种刺激的关系,她孙小花一时把持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全天下男人都能犯错,女人凭什么不行?


    她理直气壮的很!


    但是都这么多年了,再深的感情都会淡,更别说赵三柱这些年像是被喂了掺着腌过头酸菜(吃多了掉毛)的猪草糊糊,一脸的老褶子长得和圈里的黑猪越来越像不说,最关就那个脑袋,毛掉得跟鸭蛋似的,光溜的蚊子站上去都劈叉,还欲盖弥彰地用仅剩的一根毛的摆个“之”字,真就是没壳的王八垫桌脚,硬装呗!


    前段时间不知道发个什么癫大半夜的来找她,真真的应了那句话,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


    更何况不是夫妻呢。


    而且这些年,赵三柱是越玩越花,给她一种路边电线杆子都能蹭两下的丧心病狂感,当她不嫌脏的啊!


    但赵三柱毕竟是个村支书,隔三差五地也能给她点钱,又不好直接撕破脸,她觉得这些年自己都是在吃屎挣钱!谁懂她的苦!


    这些钱是她该得的!


    所以赵三柱进去了她其实还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跟着这个老东西周旋了。


    更别说赵三柱他是乱搞男男关系进去的。


    天老爷!乱搞男男关系!


    十里八乡的都没听说这么件事,丢人都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都恨不得和赵三柱从此划开楚汉河界,装作不认识这人!


    她孙小花不要名声的?


    她自诩还是个精明的老太太的。


    但是赵三柱落马,对她家来说也不是没有影响的,起码也是少了一部分主要的资金来源,更得节省了!


    不行,她得亲眼看着吴建国把匣子卖掉,这可是一块钱呢!


    她蹬上鞋子就往外杀,为了警诫儿媳,还专门把陈桂芬带上了——看好了,这个家当家的还是老娘,别妄想搞什么小动作,都没用!


    好在大儿媳还是听话的。


    这样沿路走来,就看见自己那个糟心小媳妇似乎揪着一个陌生人的衣领子吵起来了。


    手上揪着一个女人的衣领,头面向另一个男人,眼睛瞪得跟牛蛙似的,看上去战争一触即发。


    这个搅事精,一天天的不搅屎就活不去怎么的!


    老搅屎棍孙婆子高高在上地的在心中评价。


    吴建国倒是跟看见了己方援兵倒达战场似的,眼睛猛地一亮:“娘!娘你快过来!”


    孙婆子的脚步猛地一顿——这个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起码有半个月都没叫她娘,突然这么亲热,八成是遇见什么事了。


    她心中暗生警惕,又有些自得:“现在知道喊你娘了,我告诉,要帮你不是不行,但你必须把那个一块钱的化妆匣……”


    “娘!”吴建国猛地提高了声音打断,“这个人把咱家的传家宝匣子打坏了还不赔!”


    孙婆子莫名其妙:“咱家哪儿有……”


    吴建国猛地打断:“就是您在我刚进门的时候给我的,说是您家的传家宝,现在传到我的手上,我正打算去公社上层漆呢,就被摔了!”


    对着孙婆子猛地眨眼。


    孙婆子也看见了地上摔成两块的化妆匣子,灵光一闪地转变过来。


    “对!这是我家的传家宝,必须给我赔——”她一顿,估摸不出这小贱人报的价,一时有些迟疑。


    “这匣子值二十!他们骂我侮辱我的人格,赔二十,一共得给我四十!”


    吴建国气势汹汹地喊道


    乖乖。


    孙婆子咂舌:这小贱人是真敢喊价,这么个破匣子,连带着骂一句,就得赔四十块钱,真不愧是城里来的知青,真真是个黑心货色。


    ——然后更加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地咆哮:“赔钱!五十块,一分都不能少!”


    好家伙,她又加了十块。


    “我的好匣子哟,这是我婆婆给我的,我老赵家的传家宝啊!我好儿媳哦,被你们这样骂,必须给补偿!!”


    她也紧跟着嚷嚷起来。


    宋国刚还以为来了个能管住这个小泼妇的长辈,没想到来了个比小泼妇还厉害的老泼妇,当场就眼前一黑。


    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你们……你们,果然是不讲理泥腿子!”


    他一摊手,破坛子破摔地叫嚣:“反正我身上一毛都没有,赔不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孙婆子眼珠子都突出来了:“没钱,没钱你还这么嚣张?”


    “我不信,老大媳妇老三媳妇,给我搜!”她大手一挥,就跟指挥千军万马似的。


    吴建国早忍这人不行了,猛地扑了上去,这段时间天天干架他也算是练出来了——先动作熟练地一脚踹到吴建国**处,叫人痛得弯下腰失去了战斗力,反身转到他身后,像把锁一样顺势把宋国刚的两手紧紧地扣住。


    他这具身子的力气和他前世还是个男人时差不多,再加上略懂一些格斗技巧,一下子就把人制得死死的。


    孙婆子配合默契,伸手就是一阵夸夸搜。


    宋国刚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顶着一张橘子皮老脸的孙婆子对着他上下其手,当场惨叫起来。


    “救命啊,就命啊,糟老太婆耍流氓了啊!张美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我!”


    张美娟如梦初醒,正要扑过来,就被陈桂芬按住了。


    虽然两人年纪差不多,但陈桂芬毕竟是常年干农活儿的,挑着两桶水健步如飞,按张美娟一个收拾家务都累的够呛的城里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想到五十块钱能买的肉菜,陈桂芬也是满眼的火热:“娘,你搜完了那个男的,也来把这个女的搜一下!”


    宋家宝在上一顿打架时已经吓破了胆子,现在看着这凶悍的把他爹妈按着锤的一家子泼妇,瑟瑟发抖地抱着头躲到一边去了。


    孙婆子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五块三毛一,看看他们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料子,撇了一下嘴。


    “管我们叫泥腿子,还以为你们是多能耐的人物呢,就这么点钱。”


    不过也算是回本了,孙婆子心满意足地把钱往兜里塞,正想招呼儿媳妇们鸣金收兵,眼睛一扫看见了宋国刚腰


    上的皮带。


    皮带!


    正好她二儿子快回来了,她给他准备个礼物,这不得多给她点孝敬钱?


    她伸手就猛扒腰带。


    宋国刚以为自己一个大小伙儿要遭这个老泼妇的毒手,吓得凄厉地尖叫。


    孙婆子顺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那你挑腰带抵债你叫什么,吵死了!”


    陈桂芬学到了。


    她上上下下地大量了一番张美娟,有学有样地扒了了她的外套和鞋子。


    张美娟抱着胳膊尖叫:“你们太过分了,欺负我们外地人是吧,等我找到我姑娘宋软,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我闺女长得好,随便找两个追求她的大小伙子都能给我们报仇!”


    这都是一村什么人啊!!!


    “我管你软啊硬啊的,你闺女就是宋江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宋软?”


    孙婆子的动作一顿。


    宋国刚以为威胁有用,也叫道:“对,我闺女就是宋软。”


    孙婆子几人想起宋软一拳打死野猪、轻轻松松扛着猪跑的样子,面面相觑的地停了手。


    “你闺女就是宋软,你也不能不讲道理!”


    陈桂芬色厉内茬,然后有些害怕地看着孙婆子:“咋办啊娘?他们是宋软的爹娘!”


    宋国刚自以为找到了靠山,变本加厉地叫嚣道:“你等着,我们就是专门来看宋软的,叫她知道我们受了这个委屈,肯定会给我们出气的。”


    孙婆子也有些发憷,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这群人一番,又稍微安心了下来。


    这对夫妇嘴上说是来看女儿,但是一点东西都没带,身上也没多少钱,看着根本不想是因为不放心女儿才来看,反倒像来打秋风的——这种事她熟悉的很!


    她男人去了后,她就凭借这一招得了不少东西——都是千年的狐狸,那么点招数谁还不懂似的。


    闺女才刚下乡,当父母的就好意思来打秋风——一看就不把闺女当回事!


    这种情况下只有闺女被洗脑得傻不愣登才可能真的一心父母,但就宋软那个半点亏不吃、刚下乡就敢讹她三个鸡蛋的不要脸样,她才不信宋软这么傻!


    但到底是一家子,孙婆子在心中来来回回安慰了自己几遍,也还是有点心虚——万一宋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脑子一抽,觉得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替他们出头呢?


    她暂且放他们一马!


    左右瞧着村道上没人,她麻利着招呼儿媳们:“赶紧走赶紧走,正好没人,就说我们没来过这。”


    吴建国和陈桂芬也是知道宋软的厉害,跟着脚底抹油就开溜。


    “对对对,咱可没来过这。”


    东风大队宋软家,韩珍珍半天没听到隔壁的动静,不情不愿地重新坐直了身子重新开始学习。


    “她们家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安静了?”她有些遗憾地嘟囔,平时就算暂时不吵了,孙婆子也会时不时骂两句,叶香通常忍了两句就不再忍,又是新一轮的战争。


    今天就是戛然而止似的。


    在后院地窖挖了一只狍子出来解决完自己午饭的金花优哉游哉地从门口进来,到了炕边,就地一趴,伸着爪子舔起来。


    胡子一动一动的,韩珍珍的眼皮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她下意识抓着宋软的手臂,还没来得及开口,先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宋软同志在家吗?要考学校老师的现在去报名!”


    宋软应了一声谢,从炕上爬起来。


    韩珍珍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地跟着爬起来。


    宋软的鞋子被金花压在了身下,她踹了一脚,呵斥道:“让开,压我鞋了。”


    金花懒懒地挪了挪屁股,露出她的鞋来。


    韩珍珍的鞋子也被金花压在了身下,但她不敢踹,可怜巴巴地看着宋软。


    于是宋软又踹了它一脚:“还有一双,天天躺在这里碍事!”


    金花不满地呼噜呼噜地站起来,改走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韩珍珍松了好大一口气,但是碍于金花的威势不敢多说,贼眉鼠眼地跟在宋软背后出了门。


    宋软熟练地给门挂上锁——毕竟要是她不在,金花一个虎溜到村道上散步,还是怪吓人的。


    “这就是宋软的家?”


    她们出去没多久,浑身狼狈的宋国刚按着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提着裤子,带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张美娟和宋家宝,一瘸一拐地看着独门独户的院子。


    “她倒是潇洒了,还有钱搬出来住,一点也不考虑她的老子娘在受苦!”他骂骂咧咧。


    宋家宝也眼馋不已。


    对着自家姐姐,他抖起来了,上去咚咚咚狂捶门:“宋软,宋软!开门!”


    屋里一丝响动都没有。


    “爸,那个赔钱货不在!”


    他回头告状。


    宋国刚眼珠子一转:“那我们翻进去吧!”


    宋家宝一愣。


    宋国刚却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甚好,他打量着院墙,说的头头是道:“现在宋软那个贱丫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我们直接要保不齐就说自己没钱,反正她把钱一藏我们也不知道!”


    “不如我们打她个措手不及,正好趁她不在家先去翻,找出了钱直接拿着,她也没办法!”


    宋家宝心悦诚服:“爸,还是你想得周到!”


    张美娟补了一句:“还有被子衣服什么的,咱也都带走!”


    “对对对!”


    一家人摩拳擦掌,原本被鼻青脸肿蔫头耷脑的窝挫劲都散去不少。


    第80章


    教师考试


    宋软和韩珍珍到了大队部,才发现那人传话传得不准,说是来报名,其实紧跟着就是考试了。


    这到和后世有点不一样,在后世有个什么重要考试的,日期那必然是早不早就提前公布的,临近一个月的时候,各大社交软件也会开始开始铺天盖地提到,各路上岸人士讲述自己经验……你准没准备那是个人选择,反正通知上那叫一个宣传到位。


    不过她听说过这个年代的招工,这年头工作少待遇好还可以像皇位似的往下传,再加上没工作的要下乡,所以对外招工机会很是难得。


    有一些工厂招工都大清早地在门口贴一张招工启示,贴上半个小时就被撕下来,然后紧跟着就开始考试,考场上除了是萝卜,就只有一两个祖坟冒青烟正巧赶上的好运崽。


    ——但反正程序上是没有任何问题,举报也没用。


    这样对比起来,这个招老师考试还公正不少——至少还找了人挨家挨户地通知。


    韩珍珍吱嗷一声把大腿一拍:“咋这么快就考了!我把才临时抱了几天佛……嗷嗷疼!”


    宋软在她手臂上一拧,没好气地说:“疼死你才好,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平时失言一两句也就算了,现在大家都要争老师这个位置、唯恐找不到竞争对手的错呢,上赶着给人家送把柄?


    韩珍珍疼得吸溜吸溜的,看见宋软凶狠的眼神,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改口道:“我才抱了几天你的脚呢,就考试。”


    “……”


    “6。


    大队部乌央乌央的全是人,知青几乎全员到场、村里稍微读过一两本书、觉得自己其实还有点实力的村民们也都到了场——反正他们村里人的录取名额和知青是排开的,万一走狗屎运就轮到他们呢。


    大家默契地分成两堆站着,最外围是赶来看热闹、或者孩子要考试的年纪大一点的村民。


    吴建国昂首挺胸地站在村民考生那一堆。


    嘿,他到底是个从九年义务教育十分普及的后世来的,打不过那群知青,在这些群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村民里还不能杀个七进七出?


    他在心中幻想着。


    当然也有人看不过眼,一个家里有孩子要考试的村民便说:“为民媳妇,你是知青啊,不得站到那边去?”


    原本听见“为民媳妇”就炸毛的吴建国现在不炸毛了,他理直气壮


    地冷哼一声,问:“你叫我什么?”


    “为……为民媳妇?”那个村民有点迟疑。


    “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嫁到赵为民家里了,凭什么说我不是本村的?”眼见着快要考试,他也不跟这人纠缠,直接开口摇大将,“娘——娘——这个人就是不想我们家好!我要是考上了,您不轻松一大截?她这是针对您啊!”


    天空一声巨响,孙婆子闪亮登场。


    她瞪着一双鹞鹰眼凶神恶煞,叉着腰:“找事是吧?找事是吧?你奶奶个腿的,老娘最近太好说话了你分不清四五六了是吧?”


    谁敢和这个老泼妇硬刚?


    为民媳妇也真的是,就扯两句嘴的事,至于动用核武器是吗?


    那人讪讪地缩了回去。


    吴建国叉腰挺胸——自己和孙婆子干架的时候,只恨这个老东西太能打,但拿出去对外,简直就是无往不利大杀器。


    果然,垃圾就是分错类的资源。


    孙婆子不依不饶,上去揪住那人的衣服:“老娘告诉你,别打量老娘一个寡妇好欺负,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老娘balabalaba……”


    ——还会自动定位和追踪打击。


    吴建国更是理直气壮。


    有这么位黑山老太在这里镇着,一直到进考场完试卷,也没人敢再多哔哔。


    毕竟只是考小学老师,这个年代也没那么多花活——就考语文和数学两门,不过这个年代的数学叫算数,语文也不如后世那样大篇章的阅读理解,里面夹了一些历史文化知识和语录。


    但难度也就是初一的难度吧,对于宋软一个穿越前刚高考完、还处于智商巅峰、最近还一直复习的人来说,就跟金花吃豆芽似的小菜一碟。


    但是对现在的人还是说,还是有些难度的——毕竟现在学校里三天两头闹革/命,老师们谨言慎行不敢多管,高考又被取消,整体气氛浮躁混乱,即使是高中毕业生,所拥有的知识储备量也不见得就有多少。


    宋软很快做完又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后放下试卷,欣赏着其他人抓耳挠腮的场面,这也是前世的她最喜欢的活动。


    ——虽然缺德烦人了点,但是每个人都有一点自己小爱好嘛。


    嘿嘿嘿。


    上面派来的校长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优哉游哉、看上去像考场街溜子一样的小同志,背着手就要走过来。


    宋软识趣地提前交了卷。


    校长看看手里写得满满当当、字迹也漂亮的试卷,扬了扬眉。


    他之前还以为这个小同志是不会做干脆破坛子破摔,没想到其实还有几分实力啊。


    扒在窗户边上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村民们见宋软出来,哗啦一下围上来叽叽喳喳:“小宋知青就写完了!”


    “看样子不难啊。”


    “毕竟是城里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咱泥腿子多。”


    “那也不一定,你看为民媳妇,脸都扭成麻花了。”


    “哪儿能我看看,嘿嘿嘿真的哎。”


    扭成麻花为民媳妇吴建国此刻汗都快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凭借着后世的知识能在考场上横扫一片,没想到自己是被横扫的那一片!


    算数还好,起码能做出一半,关键是语文的那个语录,他知道个屁啊!


    他唯一知道的一句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两眼一抹黑,不过他还算好的,对于其他一些还没读两年书就上考场的村民来说,试卷是这样的。


    请你XXX,图中XXX,如何XXX


    主打一个题目自动打码,抓耳挠腮得仿佛孙悟空用猴毛吹出来的一众猴子猴孙。


    就这样又磨了大半天,一个个考得两眼发直。


    两个小时过去,校长看着手上的手表,敲响了从大队部搬来的锣。


    这次参考的人多,卷子要带回公社号召其他老师一起批统计,索性现在时间还早,加把力下午就应该能出成绩,最迟也不会晚过明天早上。


    大队长打算留校长吃饭。


    校长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早点把卷子改出来,大家都等着呢!”


    把卷子袋用一根草绳系着,挂在了自行车的把手上——这会儿的二八大杠前面是没有篮筐的,东西要么挂在车把手上,要么在后座绑一个用竹片或者藤条编的大篮筐——一只有邮递员才会这么做,毕竟现在一辆自行车和后世的玛^拉蒂没啥区别,谁舍得在上面焊这么大个丑东西?


    校长腿一跨,骑着自行车颠颠当当地往公社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韩珍珍双眼发直、两脚发飘地从屋里游荡出来,得,一看这个样子,考得怎么样也不用问了。


    “走吧,去我家吃顿好的,安慰你受伤的心灵。”宋软揽住韩珍珍的脖子,带着她往家走。


    韩珍珍的灵魂似乎都俯在卷子上跟着飞走了,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地走了好大一截,终于一哆嗦,回过神来。


    好在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很快想到个新思路。


    “打猪草也不错。”她乐观地说,“你们都考上老师了,村里能考上的估计也就是那几个家里好读了书的——总会空出轻松活儿,我到时候给大队长送点礼,这活儿总不要考试吧?”


    她还想挺得开。


    宋软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确实没有愤懑,心中松了口气,便建议道。


    “打猪草也行,你到时候还能偷摸地花两块糖叫虎头那群小孩子帮你打。”


    韩珍珍的眼睛歘一下亮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软想了想:“我看大队长家的王杏儿看上去像是比较有把握大的一个,要是她考上了,不就空出个仓库管理员的位置吗?虽然她那个这个活儿每天只有五六个公分,但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个,比打猪草还轻松呢。”


    其实这个活儿是大队长专门给自家闺女安排,说是仓库管理员,其实也就是上工的日子天天分收清点农具,要是有坏的厉害的就的统计起来去找上游的张家屯大队的木匠修修,秋收过后统计一下入库的粮食数目,实属是个轻松活。


    但因这个登记清点需要会识字会算数的,再加上大队长主动把公分降到只有五六个——正常一个妇女在地里干一天活儿怎么也有七八个呢,所以也没什么人有不满。


    她跟韩珍珍分析:“管理员这个活儿,要识字要会算数,但只有五六个工分,一般的村民做不来看不上,只有像大队长家这样条件不错又疼孩子、还送孩子去上学的才可能够上。但这样的家庭东风大队有就几个?村民中的那三个小学老师名额足够把这批人占完了。”


    “哦,知青会愿意。”


    “但知青中的那三个教师名额首先让你少三个最有力的对手。再加上因为之前修学校煮糖水的事,你比其他知青更融入东风大队,相对于其他人,你的优势更大。你送礼的时候再和大队长说,管理员五六个工分,你今年刚上任只要五个,这活儿八成就是你的。”


    “再加上赵三柱下去了,村支书这个位置空了出来,东风大队有点实力的人现在主要盯着这个呢,一个仓库管理员算什么?趁着水混,你赶紧拿下,等尘埃落定了,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韩珍珍越听眼睛越亮,兴奋地脸都红了:“宋软,你是个天才!”


    【什么天才?】


    终于和统友们开完茶话会、听了一肚子吹捧的怼精系统意犹未尽地回来了,它兴致勃勃又豪气万丈地拿了三张发光的东西丢到宋软空间里。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宋软用意识一扫,原来是三张符咒一样的纸,一张写着“疾行”,一张写着“傀儡”,一张写着“真言”。


    到底是经历过后世信息大爆炸洗礼的见多识广人物,宋软没多难就理解了这些东西的用处。


    【不过你们这到底不是玄幻修仙世界,这些符咒的能力会打个折扣,持续时间只有半天。】


    怼精系统故作遗憾地说,其实上“快夸我”的意思几乎都从字里行间溢出来了。


    宋软听出来了,但是能用半天!多稀罕的东西啊!


    再说白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她惊喜地瞪大眼,在脑海中热情洋溢地吹捧。


    “哇!统统你可太厉害了,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东西诶,你居然连这样的好东西都有,你就像宝藏一样!我能遇见你这样的好统真是幸运啊。”


    【你看你那没见识的样】


    怼精系统飘飘然。


    宋软有些担心:“那你白给我了管理员发现了不会说你吗?”


    她记得管理员小气的要死,系统给她指个路都要用唱曲的形式来暗示。


    提起管理员怼精系统的脸就是一耷拉,但它这一次气势很足:“这些都不是系统商城的,是我统友给我的,我自己的东西,我爱给谁诶谁。”


    “哇,你可真厉害,真霸气!”宋软继续吹捧:“没想到你人缘,啊不,统缘这么好啊,也是,你这么可爱,有谁会不喜欢你呢?”


    【那是。】


    【我下次再遇上我的统友了再给你拿点。】


    怼精系统骄傲地把自己的狼牙棒擦了擦,然后收了回去。


    笑死,听书的都还有打赏呢,它绘声绘色讲了那么久故事,不给它点好处就想走?


    当它是圣母系统那个窝囊软包吗?


    它顺手打开了系统版面,看到代宋软家那一块的界面,停了一下。


    【诶?】


    它愣住了,伸出触角锤了锤。


    【我出去这一会儿,这条代码就中病毒了?】


    “什么?”宋软一愣。


    怼精系统没来得回她,匆匆地调出老宋家的监控版面。


    【卧槽,不是病毒,是你家……】


    正巧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赶来,打断了一人一统的交流:“小宋,不好了,你家闹贼了!”


    不止宋软,让正思考着怎么成为仓库管理员的韩珍珍都惊呆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来报信的人,又看看一拳能打死野猪的宋软,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Д)!!


    宋软也是不可置信,她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您确定,是金花和白围脖都在院子里的我家,闹贼了???”


    赶来报信的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你要是想偷东西,那也该晚上都睡了来啊,哪儿有大白天就这样张扬的?再说都不提前踩点,打听打听要偷的人的家里的情况吗?


    这啥小偷啊,专业能力差成这样,活该翻船。


    于是推测道:“也许是外地的贼,还不知道你家的情况?哎呀你快去吧,我听见你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呢!”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