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被选中“他们在给那个怪物寻找繁衍对……


    巴拉蒂大笑,:“别这么说,每个人生来都没有信仰,在虚无的生命中更需要神来指引我们,让我们的脚走到正确的路上。”


    祝尧在此刻明白,跟一个邪教徒是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们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话语。


    祝尧从石板上下来,巴拉蒂仍然没有解开他手上的镣铐,他走在祝尧侧边,推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到石壁边,祝尧注意到,这地方的石壁上也都画满了壁画。


    关于那美拉的事迹被人们记录下来,祝尧只能看懂图画,上面的文字他毫无所知。


    第一幅是那美拉站在巨石上,狮子巨象,蛇和羚羊都匍匐在他脚下。


    “那美拉得到生灵的爱戴,在祂的统治下,即使天敌也能和平相处。”巴拉蒂说。


    第二幅是那美拉用剑刺死一个人,脚带镣铐的人举起双臂欢呼。


    “祂将奴隶主杀死,解决了恶,还给奴隶们自由。”


    “……”


    直到石壁尽头,那美拉站在一个强壮的手持长剑的长发男人身前伸出双臂,祂的头却落在地上。


    “这就是那美拉之伤,赛提斯背叛了他的弟弟,杀死了神明。那美拉的灵魂在生命之河中流淌,发誓要将一切都夺回来。”


    “听起来是个好故事。”祝尧站定,他黑色眼眸静静看着巴拉蒂,“但你跟我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如果你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是个神使,并不会对邪神共情。”


    巴拉蒂停下他慷慨激昂的演讲,深深的凝视祝尧:“当然,祝尧。”


    祝尧瞳孔微缩,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从撒格鲁来,那是个很有风情的地方,镇民们都很热情,你来到约撒尔读书,成绩优越,在萨姆教堂任职,并且小有名声,你甚至是教皇的私生子——其实这一点我们也很惊讶。”巴拉蒂微微笑着阐述这一切。


    他的眼睛深沉,让祝尧感到恐惧:“还记得那枚发夹吗?其实那上面有点小诅咒,但是看起来对你好像没有影响。”


    他耸耸肩:“那美拉怎么可能会对目标一无所知呢?”


    祝尧退后一步,他忽然有些窒息,他被一伙邪教徒监视着,他们窥视着他,绝不单单只是想把他发展成信徒,他们一定有其他目的。


    他忽然感到厌恶与愤怒,这些老鼠一样的东西,只敢在洞里生存,却妄想把别人也拉进老鼠队伍。


    他们固执的相信有那美拉这么个神明,用祂来彰显自己是正义的,来掩盖自己的恶。


    巴拉蒂挠挠脑袋:“似乎有点适得其反了。别这么看着我,你的目光好像要把我吃了。”


    “你们到底,需要我做什么?”祝尧闭了闭眼,他有些受够这个山洞里潮湿的气息了,还有那些编造出来的莫名其妙的那美拉生平。


    “……”巴拉蒂许久才说,“等你看到神迹就会明白了,那绝对是一种荣誉。”


    祝尧被推到盘坐着的人群中,他的手因为长时间捆绑有些肿胀,巴拉蒂给他松了松。祝尧有尝试过挣脱,但是那似乎是一种极坚韧的材料,他的力气不足以将它挣断。


    最后巴拉蒂附在他耳朵边轻声说:“其实我也犹豫过,毕竟你那么漂亮年轻,如果属于我,我会将你捧在头顶上。”


    他深深嗅了下祝尧的头发:“但是为了神的伟大复苏,牺牲一个美人算得了什么。”


    祝尧狠狠偏过头去,发丝拍打在巴拉蒂的脸上,他那张儒雅的脸笑容咧得更加灿烂。


    直到巴拉蒂离开,祝尧依然没从他嘴中得知那个所谓的荣誉和牺牲到底是什么,如果单纯为了杀他祭祀那么也不至于耐心等待他这么久……


    祝尧跪坐在地上,锐利的石子磕碰他的膝盖,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又穿上了裙子,是一条洁白的上面刺着繁复古老神秘的纹路的长裙。


    祝尧提起手腕放在额头前,接受了那么多信息和巴拉蒂的琐碎语言他感到头疼欲裂。


    忽然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温凉的手掌覆盖在上面令他有一瞬间清醒。


    他转头,那个熟悉的老妇人睁开眼温和地看着他,她满面褶皱,头发大半银丝。


    “只是有一点发热,别太担心,是这里太阴冷了。”老妇人说,“你躺了很久,穿的单薄。”


    她将身上的毛线外套披到祝尧身上,自己只穿着一条麻布长裙。


    整个山洞空旷,说话声音大一些就会激荡出回声,由于靠近水源,洞内潮湿阴冷,还有地下风持续送来。


    祝尧愣住:“谢谢您,不用给我,您这样也会生病的。”


    他当即要将衣服还回去,老妇人按住了他的手,温和坚定地说:“年轻人,我已经老了,注定没有多长时间能活了,你和我的女儿很像,都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如果能在临死前帮助你的话我会很高兴。”


    祝尧看着她笑起来的脸,松了手,他将衣服拉紧,看着周围像入魔一样的人。


    “我曾经在东教堂前看到过您,您和您的丈夫在废墟中哭泣。”祝尧轻声说。


    “……”老妇人的笑容忽然消失,她垂下头:“我倒是不记得你,我们是在哭女儿,她很乖巧懂事,长的美丽,但现在想想要是没那么美就好了。她曾说被东区主教骚扰,但我们都没在意,后来她死在东教堂的那场大火中。道格拉斯说是她点燃了火,但是我的女儿最害怕火焰啊……”


    她茫然抬起头,苍老的脸上都是后悔:“后来他将我们的房子和农田收走作为对教堂的赔偿,可我们却连女儿的尸骨都没找到。”


    “我很抱歉勾起您的伤心事。”祝尧悲伤地说。


    “没关系,我的眼睛已经不会哭泣了,因为泪水已经流干了。”老妇人轻拍他的手背,指了指自己干涸的眼眶。


    “不过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您也信仰那所谓的那美拉?”祝尧问。


    老妇人摇摇头:“不,是因为他们发放面包牛奶时说能让犯下罪恶的人痛苦死去。”


    她忽然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的丈夫,他去寻找那个害死我女儿的凶手了,他也将患上飞蛾病,被虫子们啃食而死。不过我的丈夫也回不来了。”


    “你是说,他将自己作为载体去感染了道格拉斯?”祝尧惊讶地问。


    “是的,那是唯一能用的手段了。”老妇人点头,她忽然环视一圈周围,祝尧知道她害怕那美拉信徒听到,“他们并不是良善的人,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他们。”


    也许是看出来祝尧的惊讶和惋惜,她淡然地说:“我们还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切,不然两个弱势的老人谁能帮他们复仇呢,国家和政府并不会站在穷人这边。”


    “我只是觉得您的女儿知道了也许会更加痛苦。”风年残烛的老人沦落到需*要接受救济才能生活,在得知能够复仇甚至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祝尧忽然能感同他们的悲伤,就像利亚修女病痛的时候他万分希望承受痛苦的人是自己,如果自己的生命能挽回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和恶魔做交易。


    老妇人捂住面孔,哽咽起来:“我们会在……天上重逢的。”


    “孩子,你不能留在这里,”老妇人忽然抓住祝尧的手,“你要逃出去,他们豢养了许多蛇虫,需要活人去喂养,还有一个怪物——他们在给那个怪物寻找繁衍对象。”


    祝尧问:“什么怪物?”


    “我远远看过一眼,长着蛇的头,但是身子却是人,就像,壁画上的那种怪物。”老妇人面露惊恐,指向墙壁。


    祝尧心神激荡,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美拉真的存在?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巴拉蒂说的那些古怪言语的意思岂不是等于选中了自己作为那个所谓的繁衍对象,他们想让他跟怪物**?!


    他又惊又怒,他可是个男的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祝尧看向头顶潮湿的石壁,有几滴水凝结在上面要落不落。


    “是海边,他们用火车将我们运送到这里,外面有海风的气息,上面是一片荒山,我们在山里。”老妇人说,她忽然意识到,在这种情形逃跑是多么荒诞的事情。


    若说海,只有约撒尔的北边是地中海,这里山崖林立,鲜少有人来到,只有渔人会在特定的季节前来渔猎。他到底昏迷了多久才能毫无意识的别运送到这里来?


    祝尧站起身,但他刚一动作,就引起看守的人的注视,呵斥他坐下去。


    他环视一圈,看清楚洞内只有几个人,有些人握着武器的姿势十分不熟练,以他的武力完全可以解决这些人,当务之急是将手腕上的束缚去除。


    无论如何,命运是自己的,他绝不可能任人摆布!


    祝尧脖子间有一个从戴上后就再未摘下过的项链,那是他离开撒格鲁时利坦维送给他的小牛角,这么长时间以来那根绳早已磨损,祝尧给它换了一根更加坚固的绳子,外力难以摘下,并做了一些在当时看起来十分无聊无用的改造。


    没想到当初的无心之举,竟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祝尧靠近老妇人,看起来像是困倦了靠在老妇人肩膀上休息。


    “请您将我脖子上的牛角拿下来,旋开底端,用里面的刀割断我手上的绳索。”他说。


    老妇人闻言立刻将手放在他胸口前的项链上。


    那是一个十分细短的刀,拇指盖长短,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割断绳索,老妇人咬紧牙,干枯的手上鼓起青色血管。


    绳索悄无声息落下,祝尧将牛角重新挂到脖子上,他看着老妇人的眼睛,郑重地说:“相信我,我能救你出去。”


    第62章 蛇潮“男人才是最适合孕育生命的啊”……


    西陆一处险峻的山坡上,达日尔族的战士们排成一队挡在神国队伍的前方。


    “赛罕!你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吗?这西陆的群山唤回不了你的决心?”


    达日尔王身上披着棕熊的皮毛,手中握着西陆最古老之树树枝打造的权杖,他眼中半是哀伤半是希冀看向下方为首的赛罕。


    “父王,他就是西陆的叛徒!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敢引狼入室。”拉克申激动地怒吼,当即要冲下来用手中的铁锤砸烂赛罕的脑袋。


    达日尔王伸出手臂拦住他的儿子,静静看着站在山下的赛罕,达日尔英勇的战士们站在身后同样看向那个曾经需要他们仰望的赛罕将军。


    赛罕站在神国与达日尔族之间,两方人马都与他相隔着一段距离。


    他仰起头,深邃的蓝色眼睛看向达日尔王,那个曾有着虎一般身躯的王已经老去,背脊不再挺拔,但他的威严依旧存在。


    赛罕缓缓点头:“我曾说过,我注定不属于任何地方,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的生命都将只属于我自己。”


    “是啊,他如今穿着上好的神国衣料和高级皮靴,哪里还看得起我们西陆的兽皮和草原!”拉克申愤愤不平。


    达日尔王没说话,他摩挲着手中的权杖,眉间的褶皱深刻。


    赛罕看向拉克申忽然一笑:“拉克申,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厌倦我都知道,你也一直把我当作潜在的竞争对手,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争夺你的世子之位,也对当达日尔王没有兴趣。”


    拉克申哑口无言,他攥紧拳头,又无声放开,嘴巴抿紧,眼睛看向地面的枯叶。


    “让你和你的母亲分开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你知道的,如果我不留下你,你也会消失不见……”达日尔王哀伤地向前一步,他的手伸出来,想要再摸一摸赛罕的脸。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没有他的血脉,他依然惦念他,更遑论,他还是山神的孩子。


    ***


    山脚下


    “他们叽里呱啦在说什么呢?”奥兰治国王不知何时凑到弗吉尼亚身边,他一脸探究的神情。


    弗吉尼亚抱着双臂,丝毫没抗拒这个政敌反而闲聊一般说:“谁知道呢?蛮族的语言最难懂,因为他们连文字都写不利索……”


    “翻译官呢?我们不是有翻译官吗?!”奥兰治国王喊道。


    “……而我们的翻译官被留在了战场上,但愿他没有被蛮族人拍烂脑袋。”弗吉尼亚耸肩,继续他未说完被打断的言语。


    “你不担心他这么一去不复返?”


    他们二人看着赛罕离他们越来越远,最后与达日尔王抱在一起,看起来父子情深非同一般。


    “猎场上的雄鹰怎么会因为迷恋温情而在树枝上停留呢?他们的征程可是翱翔啊!”弗吉尼亚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根皱巴巴的烟卷叼在嘴里。


    后方的菲尔德脱下靴子,将鞋底的泥巴扣下去,阿亚比斯单脚站立,揶揄他:“我们高傲的大公子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菲尔德完全没有说笑的心情,他弓着身子扫视四周,按照赛罕的表现来看,这里就是目的地。


    他在听说约撒尔发生灾难之后居然表现的比自己还要急切,菲尔德不想去深究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会让他感到焦虑。


    “赛罕,我的孩子……”达日尔王与赛罕抵着额头,他摩挲赛罕的背脊,那强壮如山的孩子终究要离开他离开西陆的群山。


    “你知道的,我曾经想过要把权杖交给你。”


    赛罕摇了摇头:“别这么说,拉克申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的,虽然他现在自大又鲁莽。”


    达日尔王和赛罕同时笑起来,达日尔王说:“他只是被宠坏了。”


    “但是,”达日尔王忽然将手掌放在赛罕脖子处,五指用力下压,将他脖颈压的嘎吱作响,“你与神国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们想要从西陆得到什么?”


    达日尔王不愧是达日尔族几百年来最有魄力的王,他发怒时的威压令地上石子都随之颤动。拉克申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的副使悄悄拦住了他。


    神国的骑士们也纷纷掏出长剑横在身前,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战。


    赛罕面不改色,在达日尔王强大的手劲之下,他依然抬起了头,他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矮了很多的老人深深叹息。


    “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而已,就在这座山里。”他反手拉起达日尔王的手,神色淡然地将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拿着权杖的那只手上。


    达日尔王脸色却微微地变了,覆盖着他的那只手是如此不可抗拒,他这时候意识到,他无法阻拦赛罕,这个年轻人已经长成令他惧怕的存在了,即使是达日尔族的战士们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可能留下他。


    “走!”达日尔王举起权杖后撤,副使当即响应,一行人服从着退去。


    “他们就这么走了?我还以为得打一场硬仗。”奥古斯特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走到赛罕身边。


    赛罕看着昔日的族人越走越远,平静地说:“你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与他们抗衡的,他们的威猛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会畏惧。”


    奥古斯特明白赛罕说的没错,这些年的战争神国这边始终使用人海战术和庞大的火力输出,但依然和蛮族打得不分伯仲,他们的身体就是他们的盾牌和武器。


    赛罕回头,脚尖轻点地下:“挖吧,尽快,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去而复返。”


    ***


    热,无法纾解的燥热席卷他的四肢,他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热浪将他包裹,摆脱不了。


    祝尧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将洞穴的守卫全部打晕之后即将带着老妇人出去的时候,当时他甚至已经能闻到海风扑面而来的腥气和远处海鸥的鸣叫,然而下一秒他就再无所觉。


    “你应该感到庆幸,你对我们来说还有价值,不然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巴拉蒂的声音响起。


    祝尧迷蒙地看过去,巴拉蒂的面部被一副透明的头罩包裹住,口鼻前是一个过滤装置辅助呼吸。


    他感受到自己喉咙紧缩,呼吸困难,立刻意识到空气中有什么特殊成分让他的身体发生某种变化,正常人并不能暴露在这种环境中。


    祝尧咬牙双臂支撑自己坐起来,下一秒他看见了巴拉蒂所说的下场。


    他所处的地方是新的洞穴,而在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厚实的透明玻璃,玻璃之下是一片黑色深渊。


    祝尧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后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深渊,而是满坑的蛇群,在脚下数十米的地方翻涌。它们吐着信子,冰冷的眼睛看着上方。


    随即下方的石坑边出现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将手中不停挣动的麻袋无情地扔下蛇坑,那些翻涌的蛇群将麻袋淹没,它们钻进麻袋之中渐渐麻袋就失去了动静。


    “就是你想的那样,里面装的都是人,跟你一起逃跑的老妇人也在里面。”巴拉蒂隔着面罩的声音诡异而模糊,“猜猜哪一个是她?”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们?那些蛇会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先吃完他们的内脏,接着是皮肉,那些无法啃食的骨头就会留在坑底当作他们的垫料。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吃掉,无能为力。”巴拉蒂的脸扭曲起来,他像阴冷的蛇一样扭动着凑到祝尧的面前。


    “……”祝尧愤怒地皱起脸,却忽然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他面色潮红,大口呼吸,身上像被蛇滑过一般瘙痒难耐。


    巴拉蒂的手在祝尧裸露的锁骨上游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你吸收了那美拉3号发情期散发的催情气味,接下来你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要**的想法,好好享受吧,剩下的时间里你的肚子里会被塞满精子,将为我们孕育出那美拉4号!”


    巴拉蒂的手指在祝尧肚子上划过,他像是看出了祝尧的惊恐,笑着说:“男人才是最适合孕育生命的啊,因为男性的身体强大坚韧,不容易死亡,以前找的女孩们总是承受不了那种力量最后死亡,让我们废了很大力气呢。”


    他遗憾地咂舌。祝尧颤抖地手狠狠抓住巴拉蒂的手扔开,但他的力量微弱,所有的力气都被那不合时宜的情潮掠夺。


    巴拉蒂的手伸向祝尧白皙的小腿。


    祝尧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悲伤地看向脚下的蛇坑,他很抱歉,没有做到他承诺的事情。


    “嘶嘶——”黑暗的角落处忽然发出一阵异响,像有无数条蛇在同时吐信。


    巴拉蒂忽然遗憾的后退,他说:“看来我们的3号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猎物,真是可惜。”


    他说着走向黑暗处,手从衣袍里掏出一块被粘液包裹住的拳头大小的金子。


    祝尧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块金子时猛地一缩,他大口呼吸——他认得出来,那是秘金!


    巴拉蒂去到黑暗处蹲下,将秘金放在掌心中伸到身前,接着黑暗中出现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放到了秘金之上。


    洞穴中寂静无比,那阵燥热过去之后他又感到寒冷,上下牙齿打颤,只能拉动裙摆缩成一团抱紧自己。


    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巴拉蒂的动作,他和角落里的那个怪物似乎在通过秘金对话,过了一会,巴拉蒂忽然收回手迅速后退,角落里那只苍白的手痉挛般抓握一下就缩了回去。


    巴拉蒂余光看到了祝尧,将秘金在他面前晃了晃:“很好奇?秘金,它能够以一种特殊的频率和那美拉3号交流,毕竟他是个有缺陷的神明,没有这个东西谁也没办法和他沟通。”


    “好啦,我们的三号该品尝他的大餐了,祝你好运。”巴拉蒂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祝尧下巴绷紧,洞穴内的散发着的都是角落里那个怪物的气息,那种气息让他又冷又热,内心深处无所依靠,非常想要寻找什么东西依偎。


    他被那种气息影响,想要爬到黑暗处寻找慰藉。


    但是祝尧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想要压抑住那种冲动,他不想自己变成被欲望驱使的野兽,与莫名其妙的怪物交合。


    血从他的手腕滴落到地面上。


    “我能出去,我能出去。”他在内心深处拼命告诉自己。


    他挪动到石门的方向,手掌在上面拍打出湿漉漉的手印,鼻腔靠近门的缝隙想要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嘶嘶——”角落里出来一个人影,并不高耸,他有一副瘦弱的身板,浑身赤裸,身体上面顶着硕大的诡异的蛇头。


    祝尧的手颤抖着伸向脖颈间的牛角挂坠,将那个小小的刀刃握在掌心中。壁画中的那美拉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那是比壁画上更令人惊悚的一幕。


    那美拉除了那只蛇头其他部位都很正常,但他的身躯实在太过瘦弱了,像极了当初在撒格鲁的祝尧。


    祝尧用裙摆遮盖住自己的双腿,同时脑子里在拼命想办法,也许他能把他杀了,毕竟对方那么瘦弱。


    但那美拉走到祝尧曾经躺倒的地方就不再动了,他似乎被地上的鲜血吸引了,竟然跪在地上低下头饿极了般用红色的信子舔舐血液。


    那是祝尧手腕上流淌的血液。


    直到那血液被他舔舐干净,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祝尧的方向。


    那阴冷的视线令祝尧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手掌放在膝盖上,警惕地盯着对方。


    那美拉又低下头舔祝尧滴落的血,慢慢向他挪动。


    这时候,祝尧忽然发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体内也不再那么冷热交加,胳膊上皮肤的潮红也逐渐褪去。


    那美拉一点点靠近祝尧的位置,动作小心翼翼,没有任何攻击性,他那双竖起的瞳孔像讨好一样看着祝尧。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气息已经十分稀薄了,也许是食用了他的血液的作用。于是祝尧任由他舔上自己的手腕。


    “看来我们的三号和他的**对象相处的不错,至少他没有抗拒并且主动上前,真是难得。也许真正的那美拉就要在这次机会中诞生了。”洞穴上方,一处隐蔽的小口能够清晰观察洞内的情形,上面的人围观着这场“狩猎”。


    “这样的美人谁都垂涎。”旁边站立的巴拉蒂扫了一眼被那美拉3号遮掩住的祝尧,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一点金色头发和白色裙摆。


    旁人深以为然地点头:“不愧是早早被挑选的候选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完美极了,一定能生下来真正的没有缺陷的那美拉!”


    “话说为什么不在选中他之后就将他带回来亲自抚养,这样不是更好掌控吗?”


    “不不不,”巴拉蒂伸出手指摇了摇,“只有让马儿在真正的草原上自由疾驰他才能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才能生长的更加健康强壮。一旦被圈养起来就会失去他的野性,变得病病殃殃。”


    “但是听说他是教皇的孩子呢……”


    “一个不被重视的孩子罢了,别说弗吉尼亚没在,就算他在又怎么样,他能找到我们吗?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取代亚马蒂斯在神国的地位,让那美拉的信徒遍布全国!”


    “走吧,野**欢有什么好看的呢。”


    上方用于观察的洞口被关闭,祝尧立刻推开了在他手腕上不停吮吸的那美拉,对方跌坐在地上,眼睛湿漉漉的。


    “不要博取同情,蛇是不会哭的。”祝尧扶着墙壁站起来,他苦笑,“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身上的白裙被尘土染的灰扑扑的,好在这裙子还算长,他撕下一圈裙摆扔到那美拉身上,遮住他的下身。


    “穿上!”祝尧说,随即他想到巴拉蒂说他听不懂话语,于是用手在自己腰间比量了一下。


    好在对方没有那么弱智,听话地将裙摆缠绕在腰间。


    祝尧的体内还是一阵空虚,但他已经完全能克制住那种难耐的感受了,他在洞穴内不停地走动,企图寻找生机。


    那美拉凑上来示意他不要乱动,祝尧也感觉体内的情潮有再次翻涌的迹象,只能老实坐在墙角,打量那个怪物。


    祝尧知道世界上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生物,他只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悲剧。


    很快,他发现这个怪物似乎能控制下方的蛇群,只见那美拉的手往哪边摆动,下方的蛇群就自动跟到那里,他们乐此不疲的在玩着这项游戏。


    于是祝尧将心思放在那美拉身上,越发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像是个孩童,不恶,但也绝对不善,因为他对下方高高垒起的人骨毫无触动。


    他尝试和他沟通,摊开自己的手掌,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那只手掌上来回走动,那美拉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那受伤的手腕。


    见此情形,他又挤出几滴血让对方吸食。


    终于,满足了的那美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他却摇摇头,手伸进大张的蛇嘴中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小小的金子,接着把它递到祝尧面前。


    他居然藏有秘金!祝尧的心脏跳动起来,这样不就说明这个那美拉与那些信徒们是有隔阂的。


    祝尧知道秘金很危险,巴拉蒂能将秘金拿在手上是因为那块包裹它的粘液,但面前的这一点金子可没有。


    只不过祝尧别无选择,他想要走出去,此时只能依靠这个“那美拉”,而能够跟他沟通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他将手放上去,盖住了那只苍白的手掌,秘金在他们的手掌中忽然变得灼热,祝尧没有松手。


    第63章 转机奇怪的声音


    “滋滋——”恍如破旧的电台发出故障的电流音。


    在这样一段长久的杂音后,无数声音在祝尧的脑海中炸开,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凸显,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球在不听转动。


    那美拉3号的眼睛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祝尧。


    “……”


    “你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所有人都会抛弃你。”


    “……不是这样的。”


    “你在否认什么?我们就是你的内心啊,你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自己欺骗自己呢。难道你的生命已经可悲到不欺骗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吗?”


    一片黑暗中那蛊惑的声音继续说:“你的生母抛弃你独自离去,你的养母因为你劳累病痛去世,你的父亲不想承认你,菲尔德温莎尔他们怨恨你夺取他们的父爱。你是他们人生的污点,他们因你不快乐,因你而痛苦你也救不了任何人,就像那个老妇人一样,你只能看着她被蛇吞没……”


    “呜呜——不,不是的。”祝尧的眼睛里忽然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打湿了他厚重的睫毛,顺着脸颊流到地上。


    “你注定是孤独的啊,孤独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要看着所有人一次又一次抛弃你吗?即使你努力变得优秀了,可谁会在意你呢?”


    “我……”祝尧忽然没办法反驳,那不知何处来的声音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他内心最大的恐惧。


    无数琐碎的声音纠缠着他,想要把他拖进无边地狱,那里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之间一道光亮撕裂虚空——


    “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了你一颗小牛的角,它能为你带来好运。”那个长着雀斑的小镇男孩说。


    “每个人都有不足的地方,比如你在其他地方就十分出众……”那双蓝色的温柔的眼眸注视着他。


    “命运在把你的脚往那条路上引,也许那条路注定孤独,但是你要明白,命运的真正舵手是你自己……”邋里邋遢的老人说起正经话来却是如此认真。


    “……”


    那些人的话语在此时浮现在祝尧脑海中,像一只只巨手,把他从黑暗中捞出来。


    “我想活着,无论遭遇什么都要活着,我有在意的人,不想再也见不到他们……”祝尧缓缓说。


    那些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万籁俱静。


    “……真好啊,我们也想要回家。”


    “待在陌生的地方好痛苦,回家,回家,回家。”


    “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能听到我们。”


    “什么?你们是谁?”祝尧皱起眉头,现在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更加古怪闻所未闻的语言,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能听清楚他们在表达什么。


    “他能听到我们?!太好了!”那些声音变得兴奋起来,“……”


    “滋滋——”又是一阵电流扰乱声,那些未尽的语言消失,一道稚嫩如儿童的声音响起。


    “你还好吗?请千万不要死掉。”


    “你是,那美拉?”


    “……也许吧。”那声音有些落寞的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难以想象,那可怖怪物的声音竟是如此空灵稚嫩。


    “你是除他们外第一个听到我的人,这块金子是他们每次跟我交流时我偷偷扣下来一点攒下来的,我希望能有别的人听见我,可是她们遇到我总是没完没了的发情,我让她们触碰这块金子她们又会发狂,最后死掉。”


    祝尧先是问:“你有听到其它奇怪的声音吗?”那些说要回家的古怪声音。


    “没有,我只听到你。”那美拉3号老实说。


    “那你说的她们又是什么意思?”祝尧又问。


    “巴拉蒂他们找来的我的**对象。他们强迫我发情,发出催情信息,她们就会受那些气味影响,像你一样。”


    祝尧闻言缩了缩脚,那种滋味他一点也不想体验了。


    “她们会逐渐神志不清,扑到我的身上,我们就会……**。”那美拉三号稚嫩的声音说着这些话语显得古怪极了,“然后繁衍,生下来的那些孩子他们不满意就会把女人们杀死。”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巴拉蒂他们,居然做下这么恶心惨无人道的事情。


    “下面的蛇群都是我的孩子,它们没有思想,只有本能。”3号温柔抚摸身下透明的玻璃。


    “我被困了许多年,我的父亲和我一样的身躯,但我生下来后他就死了,他被称为那美拉2号。我们都是他们的实验体,不配有自己的真正的名字,他们也不需要我们的思想,与我的交流也只是命令。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创造神明,却只能创造出野兽。”


    祝尧睁开眼看向那美拉3号,明明是没有任何人类特征的脸,他却从中看出了悲伤。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不停繁衍的生活,看着一个个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去。你没有被本能蛊惑,你的血也能让我忘记痛苦。”


    祝尧似乎通过掌心中的秘金感知到了他的痛苦,那种不甘与绝望。被豢养的没有自己人格与隐私,他明明有着人的身躯,却只能被当作野兽看待。


    “我希望你能杀死我。”


    祝尧瞪大眼睛:“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我也并不无辜。”那美拉轻轻笑起来,“让我结束这种痛苦吧。”


    “——好。”祝尧平复心情应下来,“在此之前需要你帮我点小忙。”


    ***


    约撒尔因飞蛾病闹得全城消毒,祝尧留下来的药粉发挥了很大作用,琼斯在此基础上制作出防虫喷雾,在城内大面积消杀。


    诺尔的黑眼圈快要挂到下巴上了,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伯爵之子的气势消失无影。


    “这都好几天了,祝尧的影子还是一点都没有,他该不会死掉了吧?”诺尔哀嚎,“我可怜的兄弟啊!”


    琼斯给了他一拳头:“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就应该把飞蛾塞进你的嘴里让你也体会体会说不了话的痛苦。”


    “可是……真的不是我消极,我们都找了那么久,不如先给他立个碑吧,免得他的魂魄飘过来找不到回来的路。”诺尔摇摇欲坠。


    旅馆的门突然被推开,扬起大片灰尘。在旅馆死亡事件发生后,这间不大的旅馆就已经暂停营业,只有老板娘和琼斯住在里面,诺尔时不时过来和他们共享信息。


    瓦勒莉大步走进来,炽热的阳光洒在她火红的头发上,她修长的大腿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遮住了大厅里诺尔和琼斯的脸。


    “老板娘,虽然你确实很美,但是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情欣赏你的美貌了。”琼斯头也不抬地说,他手中正在捣鼓最新研发的武器,据他自己描述,这东西一旦发射出去足以炸掉半个山头。


    “蠢货,拿上你的武器跟着我走。”瓦勒莉上来狠狠打了琼斯一巴掌,“我从莱西那里得到消息,卡洛斯调查到通往地中海的火车线路每晚都会有一趟车脱离时刻表私自发车,它并不属于火车管理局,也并非教皇大人的私人专车。”


    “根据被逮捕的司机交代,有人支付给他大量金钱让他运送人和物资前往海岸,那些人从来没有回来过。而委托他的人用黑袍遮面,可他依然看到了黑蛇纹面。”


    琼斯和诺尔忽然激动地跳起来。


    琼斯抱住瓦勒莉亲吻她的脸颊:“哦我亲爱的瓦勒莉,在没有哪个女人能有你一般的美丽性感和智慧了。走,让我用我的超导炮轰碎那些该死的爬虫的脑袋!”


    瓦勒莉嫌恶地拿出她那把镶着粉钻的长剑架在琼斯的脖子上。


    “快点,卡洛斯和王子殿下已经派兵前往海岸了,我们说不定还赶得及搭上他们的火车。”


    ***


    “嗨,来看一看我们3号的成果了。”巴拉蒂依然戴着那个面罩,他款款走进洞穴,在一处角落发现了浑身带伤的祝尧。


    他的身上是3号口中分泌的粘液,大腿上青紫不堪,金色头发凌乱的铺散在地上,脸上表情痛苦又难堪。


    “啧啧啧,看看我们的小美人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巴拉蒂双手插兜看向另一边的那美拉3号。


    “男人的受孕周期要长一点,”巴拉蒂伸出手,手中拿着一支绿色试剂,“只要打下这个东西就能怀上,这可是我们特意为你准备的好东西。”


    他靠近躺倒在地上的祝尧,伸手将他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掠到耳后。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在将针头靠近祝尧的肚子时竟伸头向前想要亲吻他的脸颊。巴拉蒂自己也被震惊了,但随后他就心安理得的想:就当做对我的嘉奖吧。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残破的可怜的美人视而不见,巴拉蒂发誓,如果将这样的祝尧和圣母像摆放在一块,大家都会优先去亲吻他而不是圣母像。


    “你放心,等到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不管是那美拉还是普通的蛇,我都不会让你死去,到时候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巴拉蒂附在昏睡的祝尧耳边说。


    “那你还真是,怪好心的——”祝尧瞬间睁开双眼,只见他的手快速抬起,一块褐色物体在他掌心浮现,眨眼间出现在巴拉蒂的侧颈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牛角,尖端尖锐,被祝尧狠狠刺进巴拉蒂的脖子里,只要他轻轻一划,巴拉蒂的半个脖子都会被暴力割开。


    鲜血往下滴落,其中还掺杂了祝尧手上的鲜血,尾端的那一小截刀刃因为他用力而刺进自己的掌心之中。


    “现在你可以开始呼救了!”祝尧另一只手拽掉巴拉蒂的面罩,让他暴露在空气中。


    第64章 逃离蛇窟一声清越的鸣叫刺破天空与大……


    小牛角死死插在巴拉蒂脖子里,稍一用力就能置他于死地。


    他那种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姿态彻底消失。


    祝尧没猜错,巴拉蒂在他们的组织中身份地位还算高,那些闻讯下来的小喽啰们站在他们对面,手中拿着武器却迟迟没敢动手。


    巴拉蒂被比他矮的祝尧劫持着,双腿只能屈蹲下去,他流着汗痛苦道:“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明明看起来那么弱,各方面都令人惊讶。”


    祝尧淡淡地笑了笑:“谢谢您的夸奖,我真是不胜感激*。”


    那美拉3号不知什么时候凑近,趴在巴拉蒂身上舔着从祝尧手掌上流下来的血,期间不小心舔到了巴拉蒂的血还要嫌弃地吐信子。


    祝尧拍了拍3号的头,心中感慨,这只头看得多了竟然变得不那么恐怖了,人真是适应性非常强的存在啊。


    “把你的孩子们唤上来,这么多人他们不配合的话我们很难脱身。”


    3号似乎听懂了祝尧的话,他手掌贴在地面,下方的蛇群瞬间躁动起来,纷纷沿着陡峭的石壁往上爬。


    在人类不知道的地方,岩壁上有数个不起眼的窟窿,蛇能轻易的钻进去,然后从另一个洞口钻出来。


    “你!”巴拉蒂又惊又怒地看着顺从听话的3号,“不愧是睡过的关系,他竟然也能被你蛊惑。”


    祝尧没有反驳,跟这种人解释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出去。


    “那美拉3号!你这个叛徒!背叛了你的信徒!”巴拉蒂怒吼。他越激动,脖子上的伤口就越大,血哗哗往外流。


    祝尧一只手握成拳狠狠砸上巴拉蒂的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搞邪。教崇拜那一套,不得不说你从刚见面时就让我恶心透了。”


    他拖着恍如死狗一般的巴拉蒂往洞口走,看向那些围堵过来的教徒:“不想他死,就往后退。”


    门口的教徒们面面相觑,迟疑着没有动作,祝尧见状又将牛角往里扎了半寸。


    这次似乎扎的有些猛了,一柱鲜血喷溅而出,他应该伤到了巴拉蒂的动脉……


    巴拉蒂的喉咙忽然发出剧烈倒气的声音,那些鲜血进入了他的气管,他因大量失血面色苍白不似人样。


    完了。


    “……我,不好意思,我不是学医的。”祝尧尴尬地松开手。


    巴拉蒂捂住脖子仍是止不住那喷涌的鲜血,他倒在地上,只一眼就知道没救了。


    本来还能有个好用的人质,这下好了,只能赤手空拳打怪以求逃出生天了。


    原本还算平静的洞穴内瞬间动乱,祝尧与那些教徒同时动身,他从巴拉蒂身上摸到一把装饰用的短剑。


    白裙翻飞之间,一脚踹倒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手上的短剑插进另一个人的喉咙。


    从岩壁上出来的蛇拖住多数人的脚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亲手圈养的蛇居然也能成为捅向自己的武器。


    此时,整个洞穴乱成一窝粥,无数黑蛇在洞穴中乱飞,一个金发浴血的少年赤脚穿着残破的白裙持剑在人群中挥舞。


    祝尧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什么东西充斥着他的四肢,让他想要发泄,想要咆哮。


    ***


    卡洛斯手持望远镜在群山之间观察,那位被逮捕的火车驾驶员被士兵压着跪在一边。


    他说:“就在这停下的,每次他们都会有人过来接应,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


    驾驶员眼泪横流:“请大人们饶了我吧,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实在是因为家里老母亲生病,他们给的太多了,我没办法才愿意做这种事的。”


    卡洛斯冷硬的站在前方,随意看了一眼那驾驶员,接着扬起手。


    站在旁边的路德维希看出了他的企图,他面露不忍上前一步:“卡洛斯,他不过是为了他的母亲……”


    一剑下去,驾驶员的胸口被刺穿,士兵们把他的尸体拖着扔到铁路旁。


    一串鲜血滴落路德维希白色的羊皮靴子上,他低头看了许久。


    “路德维希奥兰治,你知道你肩负着的责任是什么吗?怎么能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卡洛斯看向路德维希,漠然开口,“如果你当上国王还是这么个性格的话,那么我劝你最好还是把王冠摘下来,神国不需要这么个懦弱与心软的国王。”


    路德维希没说话,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莱西忽然走上前,这么多天,自从路德维希开始学着接管政务时,他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灰色眼睛无所畏惧地直视卡洛斯:“卡洛斯大人,虽然您暂时代替教宗大人管理教廷,但这不代表您可以对国家继承人如此无礼,即使是教宗大人也没有这种权利。”


    “哼,哄孩子你们最在行,以后有你们头疼的。”卡洛斯不爽道。


    “世界永远是属于年轻人的,总要给年轻人一点成长的时间。”


    “各位大人们,请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搜查起来吧!千万不要让那群可恶的家伙们跑了啊!”后方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是亚当斯伯爵的长子,一个叫诺尔的小家伙。


    卡洛斯抱起双臂:“用得着你教我做事。”


    诺尔赔着笑过来,心中翻白眼,嘴上还是恭维道:“谁不知道卡洛斯大人是教廷里最靠谱的主教,您心忧国家与民众,是当之无愧的教皇代理。但是说真的,再不快点,我兄弟可能真的活不了了啊!”


    琼斯深知不能指望这么一群心不在一个地方的两派阵营,他背后扛着一支被灰色布匹包裹着的炮弹,搀扶瓦勒莉从铁轨上迈下来。


    地上掠过一片巨大的影子,速度极快,转瞬即逝。


    瓦勒莉忽然抬头看天,她指着天空说:“那是什么?”


    琼斯闻言看过去,只见在刺眼的日光中,一只从未在神国境内看到过的巨鸟在高空中盘旋,它硕大的翅膀伸展开来,白色的羽毛在太阳下发光,头尾目测有六米之长。


    “哪来的,那么大的鸟啊……”琼斯惊叹。


    ***


    “对,就是这样发泄你的愤怒,让那些看不起你的,轻蔑你的,企图折辱你的人都去死,用你手中的剑刺穿他们的胸膛。”


    恶魔的低语一声声传过来,祝尧的手在颤抖,鲜血顺着他白皙的手一直向下流淌,雪白的裙子染上大簇大簇血花。


    教徒脸上黑色的蛇纹朝他压过来,祝尧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充血,那种无处不在的燥热又包裹住他。


    他想:我在杀人,杀了很多人。虽然他们都是恶人,但我一点也不开心。


    酥麻空虚的感受又让他陷进无尽的泥沼,他想躺下来,但那缥缈的声音又说:“你不能倒下来,你得活着,我们需要你带我们回家。”


    “拿起你手中的剑!”


    祝尧猛地睁眼,一个人朝他扑过来,他举起短剑,即使是装饰用的短剑依然锐利的划破对方的喉咙。


    “我……已经,快没有力气了……”祝尧喘息。


    “嘶嘶——”那熟悉的蛇鸣出现在祝尧身后,祝尧悍然转身。


    一道剑尖从3号的腹腔刺穿,那个拿剑的人太过惊慌,手中的剑又向上划了一下,祝尧第一次见人的身体居然能脆弱成这样,像豆腐,又或许是3号太过倒霉,那把剑最终划向他心脏的位置。


    蛇群骤然沉寂,3号跪倒在地。


    他忽然伸出手按在祝尧的腰部那是秘金所在的地方:“虽然不是被你杀死,但这就是我的结局了。”


    那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以后都不会有那美拉出现了,我们都解脱了,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神,那美拉只是人造出来的怪物罢了。”


    祝尧扶住他,那瘦弱的身体本就冰冷的身躯彻底冷了下来。黑蛇们纷纷涌过来钻进他的身下,用头顶起他的身体,洞门缓缓打开,那美拉和他的孩子们消失在洞口。


    祝尧忽然感到窒息,他知道他的结局是死亡,但绝没有想到他会为他挡下那一剑。


    他喘息着看向那群同样无措的教徒:“你们的信仰该结束了。”


    洞外忽然传来剧烈的枪声,那些教徒似乎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面对祝尧更加憎恨。


    祝尧将短剑狠抛出去,转身踉跄向洞口跑去,那蜿蜒曲折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但他此时此刻决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再这样下去,他怕他会情不自禁向敌人敞开自己的大腿。


    他体内的燥热好像要把他撕裂,手掌扶在石壁上显现出一个清晰的湿手印。


    他在不停流汗,眼前都变得模糊起来,从心口到小腹,一直有股电流在窜动。


    祝尧难耐地磨了下腿,越来越……热,即使身上只有一件勉强蔽体薄裙,他依然感到束缚,想要把这唯一的布料扯下去。


    “我像是发情了一样……”他狠狠咬着自己的腕口想,但这不应该,明明3号已经结束了他的发情期,没再散发那种催情的气息。


    迷蒙中他想到了蹊跷的一点,他为了迷惑巴拉蒂的视线,让3号分泌了大量唾液抹在自己身上,是那些唾液让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视线越来越模糊,祝尧能听到脚步声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他跌跌撞撞终于看到了除了火光之外的亮光。


    那是久违的天光和代表自由的风声,同样带来了海水的腥咸。


    祝尧向前跨去,他恍惚听到身后人在喊:“那边是悬崖!他掉下去就会摔死的,不要再追了。”


    海风拥抱住他,祝尧急速下坠,冷冽的空气让他清醒一瞬,黑色的眼眸里映射出身下碧蓝的海水,那是数百米高断崖,他选错了洞口。


    如果让我死去,那么就在这一刻也很好。祝尧张开双臂,他毫不畏惧的看着碧蓝大海,白色的浪花拍击在石壁上。


    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临别前的笑脸突然浮现在他眼前,就是这恍惚的一瞬,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那张脸,还有那双大海般的眼睛。


    一声清越的鸣叫刺破天空与大海。


    第65章 情潮猫似的力度,也似猫般无情。……


    海风的咸湿中众人亲眼目睹金发美人从天而降,被一只奇怪的大鸟接住腾飞而去。


    瓦勒莉指着那座山头对琼斯大喊:“拿出你的武器瞄准它发射!”


    诺尔则狂奔着大喊:“我的兄弟!那只鸟劫持了我的兄弟。”


    随着“嘭——”的一声,琼斯的炮弹向山峰飞去,大半山头被火光笼罩。


    卡洛斯眯起眼睛看向半空,白色大鸟翱翔,急速掠过他们上空,他看见了赛罕的脸,对方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卡洛斯拦住慌乱的诺尔,沉声道:“别乱跑了小诺尔,你是牧师,等会出现伤亡需要你来进行祈祷。”


    “可是,祝尧他……”诺尔指着那只远飞的鸟满脸不可置信。


    ***


    为了避免祝尧不停动弹从鸟背上翻下去,赛罕只好把他牢牢抱在怀中。


    怀中的身体灼热滚烫,赛罕咬紧牙关,他将手指伸进祝尧嘴中。


    少年痛苦的咬紧了伸进嘴中的那只手,湿漉漉的口水流到他的胸膛前。


    “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赛罕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热……好热……”祝尧在看到熟悉的人之后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他脑中关于理智的那根弦完全崩塌,被来自灵魂深处的痛和热所挟持。


    赛罕向地面来回巡视,他另一只手掌附在祝尧额头上,让他蹙起的眉头平展起来。


    但完全没有用,祝尧在赛罕怀里不耐的翻腾起来,他睁开水润的眼睛,里面是汪汪的一潭水,殷红的嘴唇半张开:“我难受……”


    赛罕拦住他那双不停往自己身上撕扯的手,祝尧身上的布料早已经岌岌可危,半个胸膛都漏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还隐隐有下落的风险。


    这也是赛罕不敢带着他在人前停留的原因,赛罕禁锢住祝尧的双手,低声喝道:“我知道,你别再乱动,不然就掉下去了!”


    他们此时正处于数百米高空之中,巨鸟掠过万物,赛罕向下张望,看到一处隐秘的湖泊当即决定下落。


    他闻到祝尧身上那一阵古怪的味道,又看到他身上那件已经遮不住什么的衣裙不由得额头乱跳。


    赛罕抱起祝尧跳下鸟背,跪在湖水边掬一捧冰凉的水抹在祝尧脸上:“祝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蛇,很多蛇……还有讨厌的人摸我……”祝尧张嘴说。


    他此时是十分不清醒的状态,只片刻功夫又缠绕到赛罕身上。赛罕扛起祝尧,任由祝尧在自己肩膀上扑腾,撕咬捶打也不放手。


    “扑腾——”两人一同跃进水中,身上衣物都湿了个彻底。


    赛罕的眼睛晦暗极了,他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我不能趁你不清醒……”


    祝尧在水中瑟瑟发抖,他身上残破的裙子沾了水,被水拽着往下掉,稍不留神就落进湖里,彻底光裸的祝尧被赛罕看在眼里。


    忽然他脸色一凛,大手抓住祝尧的腿在上面摩挲:“这些痕迹,是谁弄的?!”


    他脸色冷极了,语气危险极了,就好像只要祝尧说出个名字他就能立刻要了那个人的命。


    祝尧觉得腿像被砂纸磨过一般,他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些斑驳的痕迹,随着时间,那些痕迹看起来越加触目惊心,他极慢地眨眼回忆着说:“我,自己。”


    赛罕这才呼出一口气,他把祝尧身上的脏污都洗了一遍,可祝尧即使浸泡了凉水,身上的热意也没有减退。


    如果他还清醒,说不定可以自己配出一副解药,但是他早被那些催情气息腌了个透,身上力气都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祝尧红晕的脸蹭了蹭赛罕的手臂,只这一下,就让赛罕丢盔弃甲。


    亲昵依靠在他臂弯中的祝尧如同小鹿一般,水润的眼睛里是渴求是依赖。水下祝尧的腿蜷起又放开,忽然赛罕闷哼一声,他伸手到水下握住了祝尧不安分的脚。


    与祝尧粗糙的掌心不同,他的脚滑腻非常,令赛罕想起来自己在部落中时常把玩的那块世间罕见的白玉。


    祝尧被赛罕禁锢住,可身体的燥热半分没解,他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我要死了,谁能救……救救我——”


    没经过人事的少年只知道难受,身体里的那份冲动不知道如何纾解,只觉得自己要被折磨死掉。


    “你清醒过来不要怕我……”赛罕喉结滚动,声音晦涩,他那双本明亮的眼睛此时暗沉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你痛苦的方法。”


    原本平静的湖面荡出一圈圈波纹,波纹中间,两个人如抵死缠绵一般纠缠在一起。


    赛罕的身体是一艘船,祝尧在他身上随着水浪颠簸起伏,这艘船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直到太阳绕过山崖,树荫遮蔽了湖面,赛罕湿漉漉的手伸出来握住祝尧的下巴,那节殷红的舌被他塞进去。


    “知道我是谁吗?”他沙哑着嗓子问手中的人。


    那双黑色的好看的大眼睛微微张开,里面都是水汽,令人下腹躁动的舌尖轻点:“塞,罕……”


    身上的人满意地闷笑出声,扎手的发在祝尧胸膛上蹭了蹭,接着贴到他白嫩的脸侧。


    “再叫我一声。”


    “赛罕——”祝尧忽然惊叫,他在水底下的手突然使劲,拽住了一节水草,他随着水草不停摇晃,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株随波逐流的水草。


    一根粗糙的项链被挂在祝尧的脖子上,与那小牛角贴在一起,项链上坠着一块拇指大小的深蓝色宝石,被打磨的无比光滑。


    太阳西下,群鸟归林。


    燃起的火堆边,赛罕光着上半身,好在他的上衣宽大,短暂的烘干后围到了祝尧身上。


    祝尧从湖中上来后就一直低着头,赛罕给他披上衣服他也没有动静,直到火堆边传来红薯的香气他才抬起头。


    脸上是尴尬和憋屈。


    赛罕没什么表情地偏过头看他,将手中已经烤好了的红薯递给他。难为赛罕在这个荒郊野岭不知道跑到谁家田地里挖了几只红薯回来。


    “谢谢……”祝尧嘴唇微动。


    他俩都知道,这句谢谢不止是说红薯。


    赛罕伸出手,祝尧忽然捧着红薯向后猛地避了下,俩人俱是一愣。


    最后赛罕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撇过头,坚硬的面庞面对着火堆说:“衣服扣子开了。”


    祝尧低下头,看到胸口衣物不知何时敞开了,大片白色胸脯露出来,上面是殷红的痕迹,密密麻麻,那块蓝宝石被映衬地更加幽蓝。


    他连忙伸手合拢,微微偏过头看向隔了一米的男人,跳跃的火光照耀在他脸上,那张脸莫名有些落寞似的。


    “这块宝石看起来很贵重,你送给我了?”


    “西陆的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赛罕低垂下头拨弄火堆,语气平淡。


    “你们……咳,何时回来的?”祝尧将变了调子的声音调整回来,也拨弄火堆装作不经意地问。


    “神国的军队还在路上,我提前回来了。”赛罕低着头处理林子里捉来的嫩兔子,皮被他轻易剥开,血从他手上流下。


    似乎是怕血腥味熏到祝尧,他头也没抬去到湖边清理兔子和自己。


    祝尧动了动嘴,他咬了一口温热甜蜜的红薯,将目光看向始终窝在湖边的那只巨鸟。


    赛罕就是乘着这只巨鸟飞驰而来救下了自己,他们在湖里……的时候,这只鸟就站在一边看着。祝尧见那只鸟还盯着自己看,剩下的红薯怎么也吞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腿还有些软,捧着红薯小步走到湖边。


    升起的月亮挂在半空,洒下月光,波光粼粼的湖面被一个巨大身影遮掩。


    祝尧静静站在那身影旁边,许久没话找话似地问:“那只鸟好像跟你很熟,它有名字吗?”


    “有。”那身影回答。


    “叫什么?”


    “鸟。”


    “……”好吧。


    又是一会,赛罕面无表情地回到火堆边将兔子用树枝串起来烤,祝尧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回到火堆边坐下,他手里那个只剩半个已经冷掉的红薯最终还是进了赛罕肚子里。


    “我……”祝尧在旁边抓耳挠腮,多次只发出一个音节又止了话头。


    木柴被火烧的哔啵作响,兔子身上的油脂被烤的滋滋冒油,滴落到火焰上冒出一小片火星。


    祝尧的眼睛被火光盈满,亮亮的十分诱人,就是眼眶里满是挣扎与纠结。


    他再次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赛罕,刚想开口,就见赛罕将烤的金黄的兔子递到他脸前,连着没说出口的话语也被堵了回去。


    “放心,我明白你在想什么,神国认为同性之间发生关系是被恶魔诱惑,行秽乱之事,按照法律要被架在火上烧死,更何况你还是个神使。”赛罕面无表情地平声说。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吃了就休息吧,明日我便送你回去。”赛罕见祝尧接过兔子,扭头躺倒在地上,侧过身子只留了个背影给祝尧。


    祝尧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的表现又确实糟糕极了,最后懊恼地看着手中的兔子,这样搞得好像他是个渣男一样,但是,明明被上的是他啊……


    祝尧现在屁股还非常不适,一脸菜色地将屁股下的柔软草垫又往中间拢了拢。


    他一只手捂住脸,无声哀嚎,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撒格鲁小镇时没被德文老爷得手的身子最后是被自己扭着递着求着送给了那个蛮族将军。偏偏对方还委屈地好像自己上了他一样。


    远处有蝉声传来,祝尧看着火光跳跃在那张宽大的背脊上,心中叹息,其实这样也确实再好不过,毕竟本身也算不上什么情投意合,只是机缘巧合,自己种的恶果还能咀嚼着往下咽。


    “对不起……”许久,一声轻忽的满含歉意的声音飘到赛罕耳朵里。


    侧躺的赛罕睁大的眼睛里哪有一丝睡意,他看着地上随风飘摇的野草,心里想的却是水中祝尧在自己身上摇摆的样子,青涩,涩青。


    祝尧在这边满腔歉意,认为都是自己引诱了赛罕,如果不是他被催情那怎么也不会发生这种邪恶的事情。手中赛罕亲手烤的兔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他难过地刚想咬一口,手上却忽然一空。


    惊愕抬头,那小屋般大的鸟叼走兔子几口吞了……


    “鸟,坏鸟!”他愤怒地小声骂。


    弥漫着青草香气的草地上,祝尧与赛罕背对着背,隔了好远的距离。祝尧肩膀耸动,身上的疼痛和没吃到那只兔子的委屈交织到一起,让他咬住嘴唇小声抽泣。


    赛罕无声地转过身子,看祝尧白嫩的脖颈和蜷缩起来的光。裸双腿,一双眼睛深沉极了,他吐出一口浊气,摩挲着手腕内侧,祝尧曾受不住而给他留下的齿痕。


    猫似的力度,也似猫般无情。


    第66章 破浪石“那你想跟谁亲近,他吗?”……


    神国的军队归来之际,城墙上吊着几具尸体,残破的身躯随着绳子飘荡,尸体脸上是扭曲的蛇纹。


    东教堂前的广场上架起了高高的柴堆。邪神那美拉的尸体被找寻到,将会在十字架下对他处以火刑。教会神使围绕着火堆诵起圣经。


    约撒尔城内的飞蛾似乎也逐渐消失,困扰人们的飞蛾病来的轰轰烈烈,去的悄无声息。人们高声欢呼,感念神的拯救。


    祝尧站在人群中有些哀伤地看着那蛇头人身的怪物被火焰吞没,朱利安站在他的身侧,神色轻松:“他可是害了太多人,尸体被火烧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害人的永远是人本身。”祝尧轻声说。


    “亲爱的祝尧,你说了什么?”朱利安主教俯下身子问。


    “没什么。”祝尧拢紧身上的衣服,神色还有些苍白。


    “哦好吧,你不舒服就该多休息才对,”朱利安挥起衣袍为他阻挡住远处飘来的浓烟,“要我说这次还是多亏了你早就制作出抑制虫害的药粉才避免了更大的人员伤亡,而你的功劳居然被别人抢去了风头。”


    朱利安是指东教堂的那群神使,早在萨姆教堂为民众免费发放药粉时,东教堂的神使们将药粉拿去分析成分,声称自己制作出来效果更好的特效驱虫药,大肆宣传,甚至售卖,由于东教堂的名声更响,人们蜂拥而至,一场灾害竟然让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在这之后,朱利安却发现,那所谓的特效药的效果远远比不上祝尧制作出来的。但现在飞蛾消失,人们却堂而皇之的把功劳放在了东教堂神使身上。


    “东教堂真是被道格拉斯渗透的越发不知廉耻,不过好在听说道格拉斯也没能幸免于难,被一位流浪汉感染了飞蛾病,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到现在都不敢现身人前呢。”朱利安看起来福泽深厚的脸庞贱笑起来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等他回过神来,身旁的祝尧却早已经不知所踪,朱利安四处张望也没能看到他的身影。


    ***


    “我亲爱的祖父,您怎么有空来到这里?”


    空荡的东教堂内,弗吉尼亚惊讶地看着站在窗前的克里曼斯。


    克里曼斯拄着拐杖回过头,苍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弗吉尼亚,你真是令亚马蒂斯家族蒙羞。”


    弗吉尼亚走进,与克里曼斯并肩,笑道:“是嘛,我还以为您会夸奖我让亚马蒂斯成为神国最大的家族呢。”


    克里曼斯没理会他的油腔滑调,重重哼了一声:“你险些让国家陷入危难之中!身为教皇居然亲自前往敌人腹地,让那美拉教徒大摇大摆的在神国作乱。”


    “别那么紧张,他们不是翻不出什么水花吗?”弗吉尼亚向窗外看过去,火焰烧得热烈,竟让空气也扭起来。


    “这是颜面的问题!王廷在城内出尽了风头,你进城时难道没发现民众对奥兰治的欢呼声更大吗?”克里曼斯说。


    弗吉尼亚不以为然地哼笑:“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对政治早就没有兴趣了呢,别那么紧张,这一切与真正的大业相比不过是小事。”


    从克里曼斯阴沉沉的目光来看,他并不认为这是件小事:“能告诉我你这次出行有什么收获吗?”


    “我找到了通往天国的路引。”弗吉尼亚掌心中光芒闪烁,那是半个巴掌大的石头,表皮粗糙却菲薄,能隐隐看出里面发着幽幽的蓝光。


    克里曼斯似乎闻到了那块石头上泥土的气息:“破浪石——”


    遥远时光中,悬挂在船头的那枚拇指大小的石头轻轻晃动,满船的人神色各异,他们望着前方,坚信风平浪静的海面之后迎接他们的是无穷的财富。


    而回程时,克里曼斯蜷缩在船舱里,滔天巨浪下,船头上那块石头赫然消失……


    “你居然找到了它。”克里曼斯呢喃。


    弗吉尼亚将那块破浪石收了起来,“现在还差最后一样东西我们就能启航了。”


    克里曼斯沉沉呼出一口气,他看着这个野心蓬勃的孙子知道再也无法阻止他。但弗吉尼亚所想的,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我听说你的那个私生子在下城区生活着?”许久后克里曼斯问。


    “……”弗吉尼亚低垂下眼,“是的,暂时是西区主教的秘书。”


    “把他接回家族吧,不要搞得亚马蒂斯养不起一个孩子似的。”克里曼斯说,他的眼皮耷拉着,让人看不清他到底想些什么。


    其实克里曼斯早就知道那个私生子,但始终没有提起过,那段时间里他也同样在度量弗吉尼亚的心思,在许多事情上,他其实并不能左右这个表面看着儒雅好商量的孙子,因为他知道,弗吉尼亚如果不是教皇而是国王的话,他一定会是个合格的独裁者。


    但弗吉尼亚对那个私生子的漠视让克里曼斯非常满意,他以为弗吉尼亚还对那个黑发女人念念不忘,从而厚待他们之间的孩子,但很显然,教皇并不是个妇人之仁的人。


    弗吉尼亚没有直接答应,他心中叹息,明白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祖孙二人站在一起,一个佝偻一个挺拔,但在本质上他们都是同一种人。


    ***


    祝尧脚步走的匆匆,面上有些不耐,他身边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祝尧,你怎么包裹的那么严实,是生病了吗?我听说你被那些邪教徒抓起,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祝尧全身上下只有手和脸露出来,在衣物之下,那些青紫的痕迹太过于刺目,这几日他都不敢在人前露面。


    “没有。”祝尧冷淡地说。


    菲尔德显然并不相信,他伸手握住祝尧的手腕,当即要抬手取下祝尧脖子上的巾布,脸上表情十分严肃:“我不相信,你得让我看了之后我才能安心。”


    此时正是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祝尧猛地挥开他的手,退后两步睁大眼睛说:“菲尔德殿下,您这样的行为不妥!”


    他决不能让菲尔德看到那些痕迹,不然他一定会被追问,如果让菲尔德知道那个人是赛罕,那么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轻则关监狱,重则被施行火刑。


    菲尔德神情有些受伤:“你是我的弟弟……”


    “不,我不是。”祝尧轻声说,他抬手指了指街道上的人,“您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说,菲尔德殿下的弟弟当然叫多德了,他的母亲可是哈里斯家族最受宠的大小姐。”


    “可你也是我的弟弟。”菲尔德上前一步,他肩膀上的银色徽章熠熠发光,“我一直都很在乎你。”


    这样的剖白简直不像菲尔德了,那些话本该是对他的心上人来诉说,而不是弟弟,要知道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去向一个人解释什么,但眼前的人根本就不在乎。


    “你难道是想拉我当盟友?”祝尧狐疑地说。“我早就听说教会内部有关于多德和你的派系斗争,两人在一定程度上旗鼓相当。但你如果真的拿我当盟友可就压错注了,我不过是个小喽啰。”


    他自嘲一笑,接着往前走。


    菲尔德大跨步跟上:“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也无所谓教皇的位置到底归属于谁,但是我希望你能生活的好一点,不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祝尧忽然站定,他转过身,抬手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抵在菲尔德胸前军装的银扣上:“尊敬的菲尔德亚马蒂斯先生,我叫祝尧,一个来自小城镇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跟亚马蒂斯没有任何关系,跟你也没那么亲近,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了。”


    菲尔德被他推的向后一步,他知道祝尧有意跟他撇清关系,或许他早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亚马蒂斯沾染关系,这对菲尔德来说是件好事,但他依然觉得伤感。


    他看着态度冷淡的祝尧,大手一指问:“那你想跟谁亲近,他吗?”


    祝尧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街道拐角藏着一个低矮屋角怎么也遮挡不住的大块头,灼灼的目光朝这边肆无忌惮地看过来。


    祝尧捂住额头,这几日不止是菲尔德来找他,赛罕找他更加频繁,他并不像菲尔德一样大摇大*摆地站在他身边跟他谈话,总是跟在某个角落,就那么看着,不说话也不动作。


    祝尧发现他了,他就走开,跑到另一个地方蹲着,没发现的话他就像监狱里的狱警一般盯着他,这总让祝尧有种深深的窥视感。


    “那是我的私事,没有跟你汇报的必要。”祝尧说。


    “你知道的,只要你在约撒尔我永远没办法对你视而不见。”菲尔德近乎低声下气了,“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你想在政治场上发挥我可以为你铺路,如果不想我也有足够的金钱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等过两年找个贵族女孩结婚生子,这就是最好的路。”


    “我有能力养活我自己,不需要您费心。”祝尧拒绝,“而且,我想好了,我会离开约撒尔,并且已经向朱利安主教申请外出传教,这两天就会有答复。”


    菲尔德皱起眉头,显然他并不满意,但祝尧怎么会在乎他满不满意,归根结底,他们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菲尔德看着祝尧像蝴蝶一样飘走了,飘进拐角,在那里藏匿的赛罕早就消失不见,但菲尔德知道,赛罕那个家伙就是个钓鱼的老狐狸。


    “你在躲我?”祝尧冷着脸站在巷口,他的身影逆着光投射到赛罕的身上。


    第67章 祝尧亚马蒂斯“教皇就是有这样为所……


    赛罕转过身看他,说:“没有。”


    狭窄的小巷内,祝尧修长的身影一步步走近,他脖子间的围巾散落,露出片片痕迹,赛罕的目光直接黏在了上面。


    他喉结上下滚动,睫毛低下来,垂目看着祝尧站到他面前。


    接着他半跪下来,大手摸上祝尧的颈间,牵扯住细布,将那片痕迹遮住。


    祝尧任他动作,良久听到赛罕说了声“对不起”。


    “是我的问题。”祝尧摇头,“是我一意孤行陷入危险之中,我应该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两人之间那场特殊时间发生的特殊关系隐匿在不言之中,谁都没有主动提起。


    赛罕在河边为祝尧涂抹化瘀消肿的药膏,在这期间,祝尧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赛罕的指尖恋恋不舍地从他腿上挪开之后,祝尧终于开口。


    他说:“我向朱利安主教提出要离开约撒尔,只要他批复同意后我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赛罕的手猛地顿住,他忽然扭头看向河面,声音晦涩:“你没必要这么躲我,我我可以以后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不是的!”祝尧打断他,“我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更何况是男人,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跟你撇清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垂红的鲜艳,像清晨里含苞的玫瑰。


    他抬起头认真看着赛罕的侧脸,说:“在约撒尔并不快乐,赫德森校长说的权力我也并不想要,我有些想念撒格鲁小镇上的落日和成群的麦垛。”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他鼓起勇气问。


    祝尧的心在不停跳动,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已经崩断,他在长久的质疑与思考中明白,那个叫赛罕的男人早就占据了他的心神,从而今天唐突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亚马蒂斯家族,他的母亲,在这一刻都排在这个答案之后,祝尧想,只要他同意。


    “对不起——”


    祝尧张大眼睛。


    赛罕说:“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我还有未尽的使命,但我确实非常非常喜欢你……”


    “不,不要跟我道歉,我明白的。”祝尧忽然之间十分仓惶,他捂住胸口站起来,刚刚一瞬间他的心脏似乎的确是停了一瞬间。


    “是我太唐突了,我明明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祝尧声音微弱,“我们只不过是有过一段错误的关系而已。”


    祝尧这时候完全不敢去看赛罕的眼睛,他踉跄走出去几步,接着又突然折返,从地上拿过围巾转身就走,半晌后他顿住脚步,转头低声说:“请不要将我的那番话放在心上,您知道的,人总是会对他第一个发生关系的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特殊感情,所以非常容易犯蠢。”


    他的脸被长发遮挡,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背对着河畔的夕阳缓步离开。


    所以他也没能看见赛罕紧握的拳头和几欲伸出却颤抖的手,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有些哀伤,他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少年最诚挚的心和最稚嫩的爱情萌芽。


    ***


    朱利安握着手中的信纸在教堂内不安的来回走动,他额头上流下了汗也恍若未闻。


    萨姆教堂早已经焕然一新,屋顶漏雨的破洞被修缮,被老鼠啃食残缺的后门也换成了铁铸门。他明白这都是谁的功劳,可也正是因此,他更加感到难过与不安。


    老神父来到朱利安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也许不能离开对他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祝尧是个十分有才华的年轻人。”


    “不,”朱利安摇摇头,“我知道这个批令对他有多重要,人一生中难得有想任性的自由。他递上调令请求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光。”


    “但我却没能争取到那个名额。”朱利安自责地说,“圣部不该会对这样一份淹没到公案里找不到的小小请求书关注的,他们本应该沦落到一个小议员手里,然后顺利通过,这样我也可以架着马车高高兴兴的送祝尧出城。”


    “但是神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拒绝这样一份诚恳的请求书。”


    老神父也同样难过站在朱利安旁边,他们都在默默等待祝尧到来,却不得不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大门洞开,祝尧小跑着来到朱利安跟前,这个在他们面前一贯沉稳的年轻人黑亮的眼睛期盼地问:“我递交的请求书得到批复了吗?”


    “是的。”朱利安低声说,他不太敢直视祝尧的眼睛,但祝尧此刻还没有察觉。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朱利安主教。我的养母一定会很高兴我能一位神使的身份回到约撒尔,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喂养的小马了。我朋友喂养的奶牛产出的奶非常醇厚,等我回来约撒尔的时候一定为您带上一桶……”


    祝尧喋喋不休地说着,他难得说这么多话。


    “批复是:不通过。”朱利安的头简直要低到尘埃里去了,他后面的声音像蚊子哼哼,“圣部将那个名额给了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神使。即使他哭嚷着不愿意去那么贫穷落后的地方也没有转圜余地。”


    祝尧的声音戛然而止,朱利安以为他会气愤,会破口大骂。


    可等他抬起头来看,祝尧只是神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哦。”祝尧从他手中拿过那张已经被攥皱了的纸张,他摊开来抚平,上面写了一堆冠冕堂皇的拒绝缘由和安慰。


    那是固定的流程,最下面才是真正的拒绝批复,只有短短一行字:该人选不符合条件,不予调任。信纸右下角是一个小小的个人印章,祝尧见到过那个印章,在校长室的桌子上,一枚徽章戒指,中间是烟的形状,烟雾缥缈,非常有赫德森个人色彩。


    “一定是因为我的职位太小,没有人认识我的名字朱利安,如果我能再努力一点,也许就不会被拒绝。”朱利安上前一步按住祝尧的肩膀,他说,“不要难过祝尧,明年还可以再申请,到时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祝尧扯动嘴角笑了一声:“谢谢您朱利安主教,但是没有用的。”他轻轻叹息:“即使是卡洛斯主教帮我递交也会被拒绝啊。”


    连仅有的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


    朱利安却十分替祝尧难过,他看见祝尧脱去圣白的神使服饰,穿上一件普通甚至还有些破旧的麻衣,头发齐整的梳在脑后,他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的,只是被一张薄薄的纸挡住了路。


    “嘭——”


    前几日刚请了工匠新制的描金大门豁然洞开,一束光直直射进来,朱利安捂住眼睛,想走上前看看那扇造价不菲的大门有没有被碰坏。


    祝尧侧身而立,手上还拿着那张皱起的纸。


    以奥古斯特为首的骑士小队站在门前,闪耀的盔甲发出夺目光芒。阿亚比斯抱着双臂站在奥古斯特后方,挑起眉看向教堂内的人。


    巨大的圣母像下,祝尧孤零零地站着,肩膀有些塌陷,可看到他们还是挺起了身子。


    “奥古斯特骑士长,您来此所为何事?”朱利安殷勤向前,在大名鼎鼎的圣殿骑士团团长面前,他这个小小的主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祝尧亚马蒂斯,介于您在此次危机中的出色表现,教会对您进行了综合考量,现决定将您调任至教廷办事处的教廷秘书处。”奥古斯特一步步走进来,他手中拿着一份厚重的卷轴,也许其他人不知道,但受过主教统一培训的朱利安却知道,那独特的卷轴是只属于教皇办公处的东西,只有他们才会将上好材料浪费在普通的通知上。


    但朱利安同样知晓,所谓的教廷秘书处不过是教廷内部非常边缘的小角色,谁都能踩一脚,还要被呼来喝去的文书工作。除了名头好听,甚至不如当他的秘书来的自由和受人尊重。


    朱利安的表情如同便秘一般难看,但祝尧始终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听着,他更在意的反而是他名字之后的姓氏——亚马蒂斯。


    奥古斯特站到祝尧面前,他头盔下的脸英俊冷逸,居高临下地看着祝尧,但下一瞬,这位高高在上的骑士长就利落地单膝下跪。


    他背脊挺直,跟随在他身后的阿亚比斯也不得不跪下来,如果菲尔德在这的话他会下跪吗?阿亚比斯不着边际的想。也许会吧,菲尔德要喜欢死他这个弟弟了吧,三番两次的脱离军营去找他。


    这一幕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景象,当时教堂里还有虔诚祈祷的信徒,在看到骑士们向一个穿着麻布衣服显得有些落魄的男孩行礼时简直惊掉了下巴。


    奥古斯特将卷轴双手捧起来递到祝尧面前,身前的人迟迟没有接下来。


    他抬起头,看到祝尧似乎是望着那副卷轴发呆,但奥古斯特的手没移动丝毫,他不咸不淡地说:“您已被赐予亚马蒂斯这个姓氏,从此以后,您就是亚马蒂斯家族公认的继承人之一。”


    祝尧的眼睛移到奥古斯特脸上,他轻声说:“教皇就是有这样为所欲为的权力吗?”


    “……”奥古斯特同样低声回答:“是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旨意无人可以违抗。”


    “我无法违抗……”祝尧喃喃说。


    “您将是教宗的第四子,我奉教皇之名来迎接您去到属于您的地方。”奥古斯特左手放到胸前,右手伸出。


    祝尧点点头,他手缓缓伸出,握住了那个调令,也接受了那让他感到厌恶的姓氏,他将左手放进奥古斯特的掌心中。


    奥古斯特牵着他站起来,他向朱利安主教欠身示意,祝尧眼睛轻轻掠过朱利安,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朱利安将双手放在胸前:“我看到他离别时的眼睛,是那么哀伤。”


    老神父不理解,他看不出来那些复杂的感情,只觉得祝尧一定是去享福了,毕竟只要沾上亚马蒂斯那可就意味着无尽财富啊。


    但他同时也有些疑惑,明明早就知道祝尧是教皇的孩子,为什么直到今日才将他认回家族呢?大人物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祝尧被奥古斯特牵着来到教堂前的马车前,不知何时那段短短的路被人铺上了红地毯,在落败的下城区中,那一道刺眼红色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迎接他的马车是那样繁华,牵引马车的马足足有四匹,车厢上是亚马蒂斯的家徽,蔷薇蛇,狰狞华丽。


    “我不过是教皇的私生子而已。”祝尧站定,他看向奥古斯特,讽刺地笑:“值得尊敬的奥古斯特大人如此对待吗?”


    第68章 狗咬的只有没有价值的人才会被抛弃……


    奥古斯特站在马车边,屈膝,要让祝尧踩着他的膝盖踏上去。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他话说的极淡,面上也没有嫌恶与不耐烦,俨然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强大骑士。


    阿亚比斯反而不高兴起来,他没什么正形地靠在车厢上,厚重盔甲与金属徽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面庞冷漠,声音里带着刺说:“是啊,麻雀一朝变成凤凰了可不得好好嘚瑟吗。尊敬的,祝尧殿下。”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但又讽刺极了,在舌尖上吐出来的时候简直像柄刀尖。


    “阿亚比斯!”奥古斯特低声呵斥,他感受到祝尧虚搭着自己掌心的那只细瘦的手猛地紧缩,许久才放松下来。


    祝尧憋着的那股气终究还是跑没了影,他没有反驳只重重呼出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都想了些什么,但奥古斯特最后还是体贴的掏出一张干净的锦帕递给他,像是觉得他会哭一样。


    “谢谢您。”祝尧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遇见奥古斯特,那个冷酷的男人并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因为奥古斯特看琼斯不顺眼,连带对他也没有好印象。


    但奥古斯特对妹妹极好,祝尧便知道,他远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坚硬。


    马车内布置奢华,金色流苏的抱枕上绣着兰草,车厢内壁用软布包裹,私密性极好,顶部挂着一连串用来装饰的硕大珍珠。正中间摆着一张白色雕花小桌,上面是金银打造的茶盏。


    祝尧紧紧贴着厢壁,他低下头,看到衣角有一根因磨损翘起来的线头,他用粗糙的指腹去抚平。这身衣服是他刚来约撒尔时候穿的,他一直保留着,因为那是能与利亚修女联系起来的为数不多的记忆。


    利亚修女并不擅长针线,她在没生病前,也只有那么一次心血来潮学着镇上的妇女们做衣服,不大体面的衣服,祝尧一直有好好保存。


    上好的马车行驶起来丝毫不颠簸,即使是在下城区崎岖的路上,也许教皇的确是用了一些心思,他派奥古斯特来迎接他,还特意挑选了一辆豪华马车。


    马车沿着约撒尔的各个主干道都行驶一趟,骑士们不紧不慢地围拥着缓慢行驶的马车,这不俗的阵仗引起了路人的驻足与讨论,不到明天,教皇认下私生子这一消息就会传遍约撒尔。


    终于赶在黄昏前即将抵达目的地,这里是祝尧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是比圣殿还要辽阔的地方,一整片庄园都属于亚马蒂斯,城堡林立,巨大的花坛陈列在庄园道路两旁。


    祝尧透过车窗向外看时,穿着得体的仆人也好奇地向马车看来,他们身后是一大片蔷薇花园,灼灼花朵在这个时节开的正盛。


    车门被打开,阿亚比斯带着蔷薇香气钻进宽敞的车厢内,他看见祝尧窝在一角嘴中发出一声嗤笑。


    他将一团东西抛给祝尧,说:“怎么也没想到拳场里的黑山羊会是大名鼎鼎教皇的私生子,阶级跨越的滋味如何,乡野小子摇身一变成功变成贵公子了呢。灰小子,快将你的破布衣服扔了换上舞会礼服吧。”


    祝尧直起身,听到他刻薄的语言和嘴角嘲讽的弧度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将那团东西拿过来,是一件白色燕尾服,领口处有浮夸的金饰装点,袖口和腰侧用金线勾勒出羽毛的刺绣。


    一件张扬的滑稽的衣服,阿亚比斯这样想,现在没谁会穿这种充满了复古气息的衣服,侍女将这件衣服交给他的时候,他还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印象中似乎有人穿过这件衣服。


    “我可以不穿吗?”祝尧忽然说。


    阿亚比斯不敢置信地挑眉看他:“这衣服不比你身上那些破布好上太多了。”


    祝尧抿了抿嘴,阿亚比斯见状也不催他,他闲适地靠在一侧幽幽地说:“你该不会想着就这样去见亚马蒂斯家族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吧,这样的话,他们的眼神能刺的你钻进地底。我知道你也许并不在乎。”


    他耸耸肩:“但是想在那里面安稳的生活,最好还是不要搞特殊的好。”


    祝尧手指拂过衣服上的羽毛,有一根金线脱落,他在那上面来回拨动。


    “我已经能很好的养活自己,最艰难的生活也已经过去了。”祝尧淡声说。


    阿亚比斯瞬间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在他们出发之前,从办事处得知他们差点酿下过错。朱利安主教呈上来一份普通的调任申请,就在人事管理处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人事调动,要落下印章同意的那一刻,赫德森及时赶到最终接管了这份档案。


    他本来该是自由的,现在命运却彻底绑到亚马蒂斯这个家族上。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却在命运拐角被狠狠打了闷棍。


    “叩叩——”外面传来奥古斯特的声音,“衣服换好了吗?”


    阿亚比斯看向祝尧,眼神示意他们是奉公办事,祝尧当然不会为难他们,他将衣服利落脱下,甚至阿亚比斯都没来得及避过身子,眼睛里落下一大片白腻肌肤。


    阿亚比斯眼神恍惚,悄悄挪到车厢上,片刻后待祝尧换好衣服他才揶揄地说:“你的小恋人看起来是个非常火辣热烈的女孩啊。”


    祝尧的手顿住,整理好衣摆后才淡淡地说了句:“狗咬的而已。”


    阿亚比斯当然不信,谁家狗能在肩膀胸口上嘬出来那种暧昧的痕迹,但对祝尧的说法更觉得奇怪,只能认为是恋人之间闹了脾气。


    他转过头,看向换衣后的祝尧,不自觉屏息一瞬。


    那件浮夸的甚至有些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奇异的恰到好处,金与白交织,精致的小脸扬起,由于眉眼间一直带着压抑的不耐烦显得倨傲极啦。


    妥妥的贵公子,阿亚比斯发自内心地说:“你就该穿这样的衣服。”


    被夸奖的人毫不领情,反而不虞地瞥了他一眼。


    “拳场里的沙鹰大概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吧。”祝尧盯着他说。与当时显得有些沉默孤僻的沙鹰相比,现在的阿亚比斯简直贫的过分,嘲讽值拉满。


    阿亚比斯不置可否地笑笑,没反驳。


    “先生们,下来吧。”奥古斯特说。


    祝尧迈下车,阿亚比斯为他虚扶住头顶的车框,无论怎么看不上他,但是在这种场合该做的礼仪必须做够。


    奥古斯特再次牵着他的手将他送到马车前。


    刚一下车他就感受到数道视线不加掩饰地注视着他,祝尧抬起头,站在城堡门前的有熟悉的面孔,也有不认识的,无一例外,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没有善意。


    祝尧忽地笑起来:他这是,真成了眼中钉了。


    他这一笑,令旁的人反而不自在了,那审视的目光稍微收敛一些。


    “这就是教皇的私生子?我以为会很土气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看。”一个侍女说。


    旁边一位年长的侍女轻声说:“那是蔷薇夫人的孩子吧,当初的蔷薇夫人可是真正的倾城之姿。”


    “怪不得这几天哈里斯夫人十分暴躁呢。”


    “任谁面对丈夫情人的孩子也都不会有好脸色吧。”


    “不过……我看那位身上的衣服怎么十分眼熟啊……”


    哈里斯夫人穿着雍容华贵,她上下扫视被奥古斯特指引着来到她面前的祝尧。纵然心中嫌恶,依然体面地笑着说:“你就是祝尧。”


    “是的,哈里斯夫人。”祝尧这会最不想树立敌人,他暂时没有力气去防备去抵抗,心气神早就随着那封拒绝信消失了。


    “看看这眼睛,跟那个女人还真是一模一样呢,就连这张脸都生了勾人的模样。”哈里斯夫人朝着身边的管家笑着说。


    她这夹枪带棒的话一出,令短暂平和的局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奥古斯特依然八风不动,反而是跟随在后的阿亚比斯脸色难看。


    众人悄悄看向少年,嘴角笑着,眼睛黑黝黝的不带情绪:“真是感谢您的夸奖。”


    “哼。”哈里斯夫人不说话,站在她身边的多德冷哼一声。


    奥古斯特行了个礼:“夫人,我的任务完成,教宗交代我将祝尧先生送到您这,接下来就交由您教导照顾了。”


    “辛苦你了。”哈里斯夫人轻飘飘地说。


    “管家,给他安排一下吧。”她说,接着转身就离开了,她的不待见十分明显,但无人可以指摘。


    温莎尔摇着羽毛扇上下看了祝尧一眼也离开了,反而是多德挂着点不明不白的笑。


    阿亚比斯跟着奥古斯特离开亚马蒂斯,也许是因为家族古老久远,这个大庄园里,腐朽的气息特别重,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两次回头,奥古斯特说:“不如把你留在这当护卫吧。”


    阿亚比斯撇嘴:“怪不得菲尔德是在这里长大的,压抑又扭曲,让人不讨喜。”


    “我开始同情那个小子了,这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大人您说教皇为什么突然把他认回来?”他问。


    奥古斯特翻身上马遥遥看了一眼亚马蒂斯家族的建筑群:“因为他有价值,只有没有价值的人才会被抛弃。”


    阿亚比斯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他刚开始没有价值,无人待见,现在他的价值被人注意到了。”


    “依然没人待见他。”奥古斯特扬起马鞭,“不过他是个非常坚韧的孩子,不用太担心他。”


    阿亚比斯也跨上马,“我可没有担心他。不过菲尔德回来之后一定会非常开心,他对那小子总是十分殷勤。不过大人您对他怎么有这么高的评价?”


    要知道奥古斯特实在是个很少在意别人,也不会轻易发出评价的人。


    “瓦勒莉很喜欢他。”奥古斯特说。


    阿亚比斯不说话了,妹控嘛,就是这样的,妹妹喜欢什么哥哥就在意什么,妹控弟控什么的真是令人无言。


    第69章 夜探“闺”房我不想群山成为我的束缚……


    “祝尧小少爷,您就住在这个房间吧,已经收拾好了。”管家温和地笑笑。


    没人能忤逆教皇的命令,在这个家里一直有个隐形的统治者,即使日常都是哈里斯夫人在发号施令,但也丝毫不影响教皇的命令凌驾于一切之上。


    “按照亚马蒂斯的传统,未成家的孩子都要生活在一起,等您日后娶了妻子就能独立出去了。”管家离去前说。


    祝尧道了声谢,这算是善意的提醒,暗示他日子也许并不像他想的那般难熬,八面玲珑的老管家轻易就看出了少年心事。


    过了几秒,老管家又折返回来:“晚宴时教宗大人和菲尔德少爷都会赶来,您记得准时出席。”


    说着准时出席,却不知是几时开席,房间在二楼,楼下的声响很难传到楼上房间。


    祝尧始终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疲惫极了最后靠在床脚睡得昏天黑地。


    等到他醒来下楼的时候,宴会厅的人已经齐了,严整地坐在长桌两侧,弗吉尼亚坐在主位,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表情祥和。


    他的左手边坐着哈里斯夫人和她的儿女,右手边孤零零坐着菲尔德,菲尔德身量极高,早已长成青壮年模样,一身军装还没来得及脱下,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意味。


    几双眼睛俱看向他,只是每双眼睛里的意味都不同。祝尧忽略了角落里另一道灼灼的目光,踱步走到厅里。


    菲尔德站起来有些亲昵的将他迎过来,正好不用祝尧纠结自己坐在那里比较得体,他被牵引着坐到菲尔德身边。


    “在这里还习惯吗?睡得好不好,我不在家没能亲自去接你。”菲尔德说。


    哈里斯夫人和温莎尔的目光直直看过来。


    祝尧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毕竟上次见面他对菲尔德的态度可算不上好,于是只说“都还好。”


    “竟然没见过菲尔德对我们如此热情呢,这倒是稀奇。”哈里斯夫人笑着说。


    菲尔德的表情淡下来,意识到现在人多眼杂,于是坐正了身子为祝尧布置刀叉。


    弗吉尼亚扬手,没对祝尧的迟来表态,管家领着侍人上菜。


    在这间隙上,弗吉尼亚忽然轻轻挑眉,对着哈里斯夫人说:“这便是你给他挑的衣服?”


    此话一出,对面的三人面色都明显变了,尤其是多德,脸色煞白。一旁上菜的管家侍人脚步也踉跄一下。


    没人知道为什么教皇会突然在意那么一件衣服,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它指出来。


    菲尔德迟疑地看向祝尧,从他的方向正好看见那一根崩断的金线还有领口斑驳的金饰,从那些细节上看得出这是一件旧衣服。


    “让旁人看了,会以为亚马蒂斯家族要破产了呢。”弗吉尼亚轻飘飘的说,但他这句话就是在向哈里斯夫人脸上打巴掌,指责她的疏忽与苛待。


    不待哈里斯夫人辩解,温莎尔先出声说:“父亲!母亲当时忙于家政,是我揽下那个活,事出突然,裁缝来不及重新制作一件得体衣服,我想着多德的身形和他的差不多,便自作主张寻了一件衣服给他,对不起,您要责怪便罚我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哈里斯夫人哪需要去做什么活计,那件衣服就是她默许多德故意拎出来旧衣服羞辱私生子的,但这时候温莎尔站出来确实不好让人多指责她,因为弗吉尼亚的脸色明显平和下来。


    “下次注意些。”


    哈里斯夫人隐隐赞许地看了一眼女儿。


    祝尧倒是百无聊赖的像个陌生人一般看着这场围绕着他的闹剧,自始至终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其实早就知道,侍女们小声议论他时他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反而觉得多德太蠢。


    由于餐前那不甚高兴的诘问,自祈祷到用餐结束,都没人再说一句话。


    今晚不知为何,一贯不在亚马蒂斯留宿的教皇大人居然罕见的一直待到深夜,直到哈里斯夫人试探性地问出是否需要为他准备房间,他欣然答应,一时间令哈里斯夫人又满足又心酸。


    深夜弗吉尼亚独自一个人出去了,偌大的房子安静下来,在这里伺候的侍人都极其懂得减小自己的存在,就连脚步声都轻起来。


    菲尔德的房间同样在二楼,他换上一身深蓝睡袍,靠在祝尧门前。


    这短短一会功夫,祝尧房间里已经多了十几套衣服,大多是成衣,明日还会有裁缝将衣服送过来。


    菲尔德从祝尧手里拿过那件白色燕尾服,甩手扔了下去,落在一楼大厅中,有眼色的侍人立刻小跑过去收起来。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因为你是我弟弟。”菲尔德说。


    祝尧心想,报应来得可真快,他前些天刚说了他算不得菲尔德的弟弟,今天就坐在他家里被迫接受了这么个身份,尴尬的不想说话。


    他不说,菲尔德愿意说,他似乎要把平时极少说的话都留在祝尧这。


    “我原本不知道父亲要把你留下来,是出任务回来后阿亚比斯告诉我的。”菲尔德说,“其实我也不希望你来这,不是因为怕你来分一杯羹之类的,而是在这里所有人都是明码标价的,我不知道你会担任什么身份。”


    “明码标价?”祝尧有些疑问。


    菲尔德抬头看了看楼上,“就像哈里斯夫人,她一开始代表着贵族阶级,与父亲成婚也是政治联姻。后来父亲当上教皇,她的用处就是抚养子女。至于温莎尔和多德都是作为教皇的孩子,亚马蒂斯的继承人,我也如此。”


    祝尧有些明白了,教皇有着足够的孩子来延续后代,实际上并不需要将他接入家族,让他回来意味着他要从他身上取得什么东西。


    祝尧的心绪有些发散,他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东西,但他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于是他反而坦荡荡的。


    并不算亲密的兄弟二人沉默了许久,菲尔德忽然说:“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


    祝尧没当回事,他轻笑了声:“那先谢谢你了,只要你不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就感恩戴德了。”


    “不会的。”菲尔德坚定地说。他看见祝尧半垂的眼睛,想起来多年前的蔷薇夫人也是这样,有一双温柔的眉眼。她轻轻看着怀中的孩子,好像生怕目光也有分量,一不小心压住她心爱的娇儿。


    那是菲尔德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即使在哈里斯夫人身上也没有感受过,那是一个母亲真正的爱。于是他也愿意延续这份爱,只是祝尧对他总是戒备多一些。


    像是希望祝尧能尽快熟悉这里,菲尔德给他讲了许多,将庄园里外,讲城堡,还讲他们有一个曾祖父,*不过不用太在意,因为曾祖父已经老了。


    过了许久,菲尔德才止住话题,他的眼神又轻飘飘往楼下看了看,弗吉尼亚还没有回来,他的侍从都待在楼下。


    他像是不经意一般,声音大了许多:“听阿亚比斯说你有了恋人?是个非常热情的女孩子,力气很大弄的全身痕迹。”


    祝尧皱起眉毛:“你在胡说什么?”


    菲尔德依然声音很大:“不要害羞,你这个年纪早就该谈情说爱了,整个约撒尔的姑娘都能任你挑选,没人会拒绝亚马蒂斯家。”


    祝尧不想再听他絮叨,几步走过来将门嘭的关闭,门紧贴着菲尔德的鼻子,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隔着门板轻声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门内没有回应,菲尔德沿着楼梯向楼下走去,路过角落里一高大身影时不爽地嗤了声,看起来有非常大的恶意。


    其他人跟这个蛮族汉子也不再是一开始说不上话的态度了,见此问赛罕是怎么惹着大公子了。


    赛罕仰头看了看上方,那是新来的小公子的房间:“他心眼太小又自以为是。”


    这话一出,其他人没敢搭腔的,赛罕不属于他们这些普通侍从,甚至算不上是教皇的下属,因此他说什么都可以,但是其他人是没这个胆量的。


    寂夜无声,亚马蒂斯古堡被静谧的月光笼罩。


    祝尧在那张松软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他睡惯了硬床,在这样的床上反而睡不着,心里叹息自己果然是个享不了福的。


    直到后半夜,他才隐隐有了睡意。下一瞬,他猛地睁眼,手如闪电般迅速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弩,接着翻身掀被,利落滚到另一边床侧。


    手中小弩无声射出,穿透扬起的鹅毛被,带出几缕羽毛飘荡在空中。


    薄被落下,有道人影站在床前,手中握着箭簇,另一只手将被子捡起来放到床上。


    祝尧借着月光看清了人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人。


    那人扔下手中箭镞,往窗边走,月光照亮他的身影,宽阔的肩膀上顶着赛罕的脸,高大的汉子面沉如水,走到祝尧面前一把扛起来他。


    “地上凉。”他说着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祝尧的脚,将他放到床上,盖上那轻柔的羽毛被。


    祝尧眼睛一眨不眨,他没反抗,也没出声,手腕翻动,又是一弩射出。


    这次赛罕没躲,弩箭划着他的脸擦过,带起一小丝血珠,箭尖射进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祝尧忽然觉得没意思,将小弩扔到一旁,说:“我锁了门。”


    “拦不住我。”赛罕立在床边,那点小伤痕根本没对他造成影响,只是有些酥麻。第一箭朝着心脏,若是射中必然毙命,那是对待敌人的狠厉,第二箭则是床上的人心软。


    “是啊,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祝尧掀起嘴角半是嘲讽地说。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半夜闯进我的房门是想做什么?还好我不是个女孩,不然你怕是难逃其咎。”


    赛罕听了这话蹲在床脚,即使蹲着他依然是不可忽视的一大团。


    他这个方位逆着光,黑暗中他能看清祝尧,祝尧却看不清他,只听男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半晌后说:“就是不想跟你没有关系才来。你最近一直躲着我。”


    “我没有,只是不想跟陌生人过多接触而已。”祝尧扬起下巴,他这会显得有些娇气,眼睛里又委屈又难过。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像样,悄悄将脸偏到一边。


    “我也不想和你当陌生人。”赛罕低垂下头握住祝尧的手。


    “那就当……”当什么好呢,祝尧一时也说不出来,其实他那天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要求一个有目的的人跟他一块去过安稳的生活,这就好比你是个无能的渔夫,要求强大的鲨鱼跟你一起窝在狭窄的小渔屋里,从此鱼离了水,你失去了宽敞的屋子。


    他当时可能是那什么,精虫上脑。


    “咳,反正现在我不想看见你。”看见赛罕就想起那些话,脸都有些发烫,祝尧缩进被子里。


    “我听菲尔德说你身上的淤青还没散?”赛罕手伸向被子。


    “快好了。”祝尧扯住被子。


    最后房间内燃起一根蜡烛,幽幽的光照在祝尧的身上,洁白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痕迹暧昧极了。


    赛罕手掌搓热药膏,贴在上面轻揉,祝尧的皮肤很嫩,又容易留痕,已经是多天前的事了直到今日还能窥见那日盛景。


    “我说喜欢你是真的,但是不能跟你走也是真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亲吗,她追随爱人而去,从此消失。我多年来一直找寻她的踪迹,因为她曾说她会带着爱人回到群山之中,但她始终没有回来。她才是真正的山神,失去山神的西陆群山会慢慢消失,山地变平原。”


    祝尧认真听着,“可你是她的孩子,你也是山神吧。”


    “我没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其实我也很自私。”赛罕突然笑起来,“遇见你之前我只是担心她遭遇不测,遇见你之后才更加下定决心要找她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当山神,我也想与你在一起,我不想群山成为我的束缚,我想陪在你的身边,无论你想去哪里。”


    这样诚挚的情话令祝尧完全招架不住,他的胸膛起伏,赛罕手下的心脏跳动的厉害。


    “你不会是因为跟我发生关系了才这样想的吧?”祝尧还是不确定。


    这会赛罕收了手站起来,高耸的身影轻易笼罩住祝尧,有些傲气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就是在我面前难受死了也没用啊,我只会将你丢进湖里。”


    说着他又笑起来:“不喜欢你干嘛千里迢迢从西陆立刻赶回来找你,难不成是为了那满山洞的蛇?”


    祝尧也笑起来,“我突然觉得来这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能听到你说这些话。”


    赛罕叹息:“只要你不躲着我,什么话都说给你听。”


    “真的很害怕吗?”


    祝尧说:“有一点,不过我有心理准备。”


    “嗯,别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那到时候我能跟你一起去找你母亲吗?”


    “可能会很危险。”


    “我不怕。”


    “嗯。”


    凌晨时,菲尔德突然敲响了祝尧的房门,祝尧开门后奇怪地看着他。


    菲尔德衣服凌乱,脸上略显惶恐,出现在他那样一张凌厉的脸上是有些滑稽的,他看向门内,墙壁那一侧的窗子被风吹动,发出声响,窗帘像怪物一样摇晃。


    他说:“我忽然做梦你被一只高大的怪物叼走了,我想去救你,可有着怪物的那座山又高又陡,上山的路我怎么走也走不完,最后掉下悬崖的时候在崖底看到流着血泪的你的脸,我被吓醒了,担心你真的不在……”


    菲尔德握着门框的那只手用力的苍白,脸色随着他的诉说越来越惨败,似乎又一次想起梦中可怖的场景。


    祝尧仰起头看向这个比他高一些的大公子,那些恐慌都是真情实感的,他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祝尧伸出手贴在菲尔德不停起伏的胸膛上,带着点凉意的手让菲尔德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担心再一次看到蔷薇园人走茶凉的场景。


    “哥哥,我就在这里。”就这一句话让菲尔德安静下来。


    他嗯了一声,伸手压了压自己睡的不得体的头发,呼出一口气说:“不打扰你睡觉了,这几天我休假,明天我送你去办事处。”


    他轻笑一声捂住脸:“真是有点丢脸。”


    “记得把窗户关上,夜里风凉。”


    直到菲尔德走后,祝尧还靠在门框边发呆,忽然走廊深处一点亮光吸引了他,赛罕的身影站在那注视他。


    这人像只夜猫,长了一具看着笨重的身体却到哪都悄无声息的。


    祝尧关上门,躺在床上握着脖子间的项链慢慢睡去。


    ***


    大清早,弗吉尼亚就已经离去了,祝尧几乎没与他对话过,实在是因为旁边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哈里斯夫人,生怕教皇对子女有失偏颇,另一个原因还有祝尧始终对他有着隔阂。


    菲尔德穿了一身深绿大衣,小腿被黑色长靴包裹,白色花领衬衫被收进深棕色裤子里,看起来有型且精神。


    他坐在马车上车夫的位置,一只手扯住缰绳,另一只手递给祝尧要拉他上去。


    他还有些不满地对祝尧说:“你怎么穿这件衣服。”


    祝尧低头看自己,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不够夺目,不够昂贵,太过普通。”孔雀菲尔德说。


    其实根本就不普通,那已经是祝尧接触过的最华丽的日常服装了,难道他要穿上衣柜里那些夸张的礼服去工作吗?那才是真的过分浮夸,没人想在工作奔波中引人夺目的,那意味着你要被狠狠地操练了。


    “你要亲自驾车送我去办事处?”祝尧问。


    “是的,勤劳的菲尔德愿意当您忠诚的车夫。”菲尔德微微屈身。


    不知为何,祝尧忽然幻视在老板娘瓦勒莉面前的奥古斯特,他嘴角不由一抽,怪不得是上下属关系。


    “那请你把我送到教廷前面的街上就行了,谢谢。”祝尧礼貌地说。


    “为什么?”菲尔德有些不高兴,他扯了扯身上华丽的大衣。


    “因为没人愿意看着一个空降的关系户那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办公室,您太张扬了,菲尔德殿下。”祝尧拒绝搀扶,自己跳上马车。


    第70章 秘书处真正的秘金锻造者


    圣殿内,弗吉尼亚张开手臂任由侍女为他换上衣服,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坐在他身后沙发上的赛罕。


    他奇怪地问:“你脸上怎么了?”


    赛罕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昨晚那一道细小的伤痕始终没有愈合,以他的恢复力来说不过两个时辰就该恢复如初。


    “被树枝划到了。”


    听到赛罕的回应,弗吉尼亚也没有在意,他只是随口一问,这个蛮族将军对他来说好用极了,因为他们都有同一个目标——前往神之国度,天国。


    但弗吉尼亚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来跟他分这么一杯羹。


    弗吉尼亚收回手理理衣领,欣然说:“现在让我们去拜访一下老铁匠吧,他会为我们的行程出上一份力的。”


    赛罕站起身,弗吉尼亚有些郁闷地看他屁股底下出现一个许久都没有回弹上来的凹坑,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套沙发,上面的小牛皮选用了最柔软的牛羔皮。


    从圣殿山离开时,赛罕扫了一眼后山,那里那个秘密实验室在某个固定时间点依然会从火车上搬运什么东西回去,同样也会将一些东西运送出去,但是他还没有获得弗吉尼亚足够的信任,即使是奥古斯特这个骑士长也没有资格被允许进入那里。


    奥古斯特站在马边,向弗吉尼亚行礼,他看到赛罕只轻轻点了个头。


    “教宗,铁匠已经等待您多时了。”


    弗吉尼亚躬身上车。


    ***


    教廷是协助教皇处理政务管理教会的机构,与王廷比邻而居。实际上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国家中,教廷和王廷是密不可分的,但由于政权的特殊性,两边同样也是对立的。它们共同组成神国的政府机构,只是内部仍有许多不可为外人道的门道。


    祝尧绕过议院向其后的办事处走去。办事处独立在一栋庞大的四方建筑中,白褐色的外立墙上镶嵌着一扇扇拱形窗户,像一只只漆黑的眼睛。


    他仰头望了一会,不知道哪个是将属于他的那扇。


    走进办事处,一路上有行色匆匆的,还有闲庭信步的,拐角有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大沓文件。


    祝尧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对方护住差点散落的信件,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看见祝尧愣了一下,随后连声说“谢谢。”


    “别客气。”祝尧抓住飘向空中的一张信纸递给他。


    “您身手真快。”年轻人笑笑,“您是哪个部门的?”


    “我找……秘书处。”祝尧有些迟疑,他在这里转了一会都没能找到那个地方,这里没有指示,他想向别人询问,但那些人都不怎么搭理人。


    “哦,三楼最里面那扇大门,门口有一只小狮子。”年轻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急匆匆说,“我来不及带你过去,这些文件要及时交上去,下次见。”


    就这样他匆匆消失在拐角。


    秘书处在三楼的角落,门口的地毯有些破旧,但侧边只有一只独狮,肥圆可爱看起来有一点孤独。祝尧敲响门,不一会有人将门打开条缝,伸出头问他找谁。


    “您好,我是来报道的,名字叫祝尧。”他将信件递给对方。


    那人闻言将门敞开,却不接信件,上下打量一番祝尧:“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关系户?”


    见他不接,祝尧收了回来,心中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关系户,在这里,神职人员有固定的变动时间,错过当年的入职考试想要进入只有依靠特权和下一年的入职考试。


    显然他们认为祝尧就是那个有特权的人。


    但实在不应该,教廷内部可谓说是特权横行,对他有这种不友善的目光完全没必要吧。祝尧向里打量,这才看出端倪。


    秘书处的人员并不算多,文件却堆得比人还要高,大多数人都一脸疲惫,祝尧注意到为他开门的人身上衣服虽然体面,却有着熨不平的褶皱,胳膊内侧接缝处的线也微微崩开。


    有点体面但不多的地方,他想。


    见他不说话,对方又不耐烦地问:“你之前在哪里任职?”


    “萨姆教堂担任朱利安主教的秘书。”祝尧说。


    对方的面色忽然好看许多,把他领到靠近窗口的一处位置,从那里能看到教廷大门。


    “好的祝,我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将那些从各处收来的信件与文件整理归类,送进各个负责机构,对于一些完全没有用处的信件要筛选出来扔进碎纸筐,或者给一些小事件写写回信,比如——”


    那人靠在桌子边拿起一张信纸轻咳一声:“吉尔德城里最古老的那棵树上面最近有乌鸦安家,我强烈谴责这种不礼貌行为,并诚恳申请教会派人将乌鸦驱逐,毕竟这可能是恶魔行径,他在观察吉尔德城,迟早有一天吉尔德城会被恶魔占领!”


    “实际上就连那美拉教徒都没能将作恶的手伸进吉尔德城,因为那里实在是太过于贫穷微小落后,恶魔也不会在意那里。”那人吐槽。


    祝尧眼睛里弥漫出笑意。


    那人见状放下信纸挠了挠脑袋说:“真是对不起,之前以为你又是哪家的贵族少爷来体验下生活,他们通常连如何写一张格式齐整的信件都做不到,而我们简直要忙疯了。”


    “没关系。”其实他现在也算是那所谓的贵族少爷,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教廷很大,秘书处只占办事处的一个角落,这里的人像是机器上一个小小的螺丝,奔波劳累却无人能够记住。


    接引祝尧的那个人叫博尔济,以他的说法,秘书处就是一群只配不停劳作的牛,没什么出路,祝尧来这可算来错了地方,不知道是谁推他进了火坑。


    祝尧倒没有在意这些,就在博尔济仍在喋喋不休抱怨秘书处的处境时,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踱步走来,他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胸口处挂着一只银色怀表,链子长长地坠下来。


    “秘书处虽然看起来像是基层,我们拥有至关重要的作用,高层会议的书文由我们记录,揣测大人物的喜好与习惯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不仅能锻炼你的能力,更是你未来高升的阶梯!”男人重重拍了拍博尔济的肩膀。


    博尔济吃痛地眨眨眼,小声嘀咕:“不是像基层,本来就是基层嘛。”接着他对祝尧说:“吉尔曼秘书长,曾任教皇秘书。”


    “那么我就给吉尔德城的乌鸦写封回信,让它赶紧搬离巢穴吧。祝您在秘书处过得开心。”博尔济拿着信纸溜走。


    祝尧向吉尔曼行礼,吉尔曼这时候沉沉地看向他,他的眼睛向有着刺破一切的锐利,他说:“我知道你,赫德森便是在这里将那封调任信截获没使它流入管理处。虽然那封信并不能代表什么,但不给教廷添麻烦是我们一贯的准则。”


    “那您就知道我并不是自愿来到这的。”祝尧耸肩说。


    “当然,但那并不重要,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孩子,我和赫德森曾是同事,即使他去做了校长我也曾到神学院去授过课,说起来还算你的半个老师……”


    于是祝尧立刻喊了声吉尔曼老师。


    吉尔曼继续说:“我与朱利安也很熟悉,我们曾经是同期,在一张桌子上背过教义。他们都说你是个会有大成就的孩子,是不是在外听过许多关于秘书处的流言?”


    祝尧看着吉尔曼的脸色缓慢点头。


    “是事实,但并不全面,秘书处是一个有非常大潜能的地方,现在在枢机院有重要席位的卡洛斯主教就曾就任于秘书处,当时他还非常年轻,跟你差不多,他辗转于大人物之间,见识了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教廷上下,神国上下,这些东西他都非常了解,一个能将这些东西融会贯通的人怎么会不成功呢?”


    吉尔曼靠在窗边说,他时不时掏出那只银色怀表摩挲,并不打开看时间,摸了一下之后就放进口袋。


    “您是想说,秘书处是个跳板?”


    吉尔曼欣然点头:“总在高层的人总是很容易忽视基层,而处于基层的人又难以理解高层的决断与策略。看久了远处风景的人不能不忍受眼前的泥泞,否则它会使你失足,从而跌进泥坑。正因如此,大人物喜欢用秘书处的人,他们能更好的帮助决策。”


    “不过现在,”吉尔曼环视了一圈秘书处的人,“人心浮躁,哪能有人平步青云呢。”


    “您的教诲我明白了老师。”也许赫德森将他塞进秘书处是有这样的原因存在,但他心中对赫德森的芥蒂并不会减少,赫德森就像暗处的那双手,不停的想要拨弄掌控他的路线。


    可吉尔曼的好意他也不会无视,当一条路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也许它并不是一条正确的顺利的路,只是目前的你只能踏上去,因此更要无畏地走,走出一条通天大路。


    ***


    “尊敬的教宗大人!恭迎您的圣驾。”


    狭窄拥挤的铁匠铺里,老铁匠诚惶诚恐地奉上店内唯一干净的椅子。


    门外巷子里教皇的圣驾即使低调仍塞满了小巷,其他住户伸长了脖子透过窗户看,却无人敢出门冲撞。


    弗吉尼亚没有丝毫嫌隙,撩开衣袍坐下来。他笑眯眯的看着老铁匠说:“先生怎么那么客气,按理说我算是您的后辈。”


    “大人实在是抬举,您是至高无上的教皇,我就是一个打铁的腐烂发臭的老头,您这么说令我汗颜。”老铁匠的手被铁水和铁灰浸染的发黑,他讪笑着往围裙上擦了擦手。


    弗吉尼亚仍然没有直入话题,他左右观望:“您的手艺是神国著名的,当年我的祖父点名让您为他铸造武器。唔,您这里这么多东西居然忙得过来吗?”


    不大的铺子内摆满了刀叉与剑,甚至连铲子也有还有几件农民耕地的铁具,在现代化技术的冲击下,用来耕地的工具早已经迭代更新,这里仍然保留着原始的使用工具。


    老铁匠也只是说:“那些蒸汽驱动的家伙确实不错,但是贫穷的农民怎么用得起呢,甚至连租金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我原本有一个勤快的学徒。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他锻造的,他是个手脚勤快头脑聪明的年轻人,我本来想让他继承我的小铺,毕竟我没有后人,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来了。”老铁匠说这话时多少有些落寞。


    弗吉尼亚拿起一把小巧的匕首把玩:“看来那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


    奥古斯特古怪地抽了抽嘴角,在场只有他知道那个人是这位尊贵的教皇的孩子,一个吃尽了生活苦头的年轻人。


    赛罕靠在一根圆木柱子边,低矮的房屋让他有些难受,他便蹲下来摆弄一边桌子上的器件。其中有一只小马,沉甸甸的重量,外面用漆涂成白色。那马虽然粗糙,可面部表情非常传神,长着嘴巴,舌头甩在嘴边,是一只桀骜不驯的小马。


    弗吉尼亚命人将从圣殿带出来的箱子带进来,在这个间隙,老铁匠走了过来,他瞥了一眼赛罕,不大高兴地说:“一个金币。”


    赛罕没有犹豫,掏出一枚金币放到桌面上,老铁匠这才心满意足离开,走到一旁时跟奥古斯特说:“教皇怎么留这么个蛮族人在身边,看起来五大三粗鲁莽凶狠。”


    奥古斯特将刚刚那一幕看个透彻,对老铁匠坑赛罕的情形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那是大人的客人。”


    老铁匠轻嗤一声,但看到教皇走进来又笑着谄媚地迎上去,脸部的褶子都要溢出来。


    “大人您是有什么兵器需要我锻造?小人保证让您满……”老铁匠的话戛然而止,他张大嘴巴眼睛看着地面几乎不会转动了。


    弗吉尼亚的手放在打开的箱子之上,上面的冰霜还尚且留存,带着寒冷气息席卷每个人。


    “是,神迹……”老铁匠喃喃说。他的手脚僵硬,半天后再活动关节,踮着脚走到箱子边。


    早在弗吉尼亚在温莎尔生日宴时就曾拿出过秘金被小部分人知晓,但众人对它的了解并不透彻,更遑论如此近的接触。


    铁箱内还有一层水晶盒,澄黄的秘金静静躺在里面,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金块无异,曾经见过秘金的老铁匠完全不敢轻视它。但弗吉尼亚不同,他伸手将盒子取出来,隔着透明水晶观察里面的秘金。


    “活性还没恢复,不要害怕。”弗吉尼亚将水晶盒子抛给老铁匠。


    老铁匠手忙脚乱的接住,生怕匣子碎了那金子变成吃人的恶魔。


    “您这是什么意思?”老铁匠双手捧着问。


    “我从迷失之地找回来大量秘金,但是未加驯化的秘金是令人头疼的存在,我需要一名靠谱的有经验的铁匠将它打造成武器,思来想去,只有您最合适。”弗吉尼亚眯起眼睛。


    “……”老铁匠沉默许久,他望着那块秘金,良久才晦涩着声音说:“我做不到。”


    弗吉尼亚稀奇地问:“为什么,您当年不是接触过秘金吗?”


    他指的是多年前,克里曼斯与智者带回来的那块秘金。老铁匠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闭了闭眼睛。


    他说:“真正接触秘金的只有克里曼斯大人和智者。当时我只是个学艺不精的学徒而已。”


    老铁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近乎叹息,弗吉尼亚急切地问:“那么那把圣剑到底是谁打造的?”


    那把圣剑多年不见天日被克里曼斯当作宝物珍藏,就连弗吉尼亚出生后都未曾见过,只隐约听克里曼斯醉酒时提起过。克里曼斯对弗吉尼亚的忌惮与防备很深。


    “是智者,我们中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当年他跟随传教士一同传教回来后精神一直很恍惚,后来克里曼斯找到他,他们大吵一架。在之后的某一天,智者终于同意将那块金子锻造,那天像是地狱,我们的老师是一位出色的炼金术士,但他的技术仍远远不及智者的天赋,他和我们一众学徒从旁协助。”老铁匠沉重的声音像一把铁锤,缓缓叩击人的心灵,带着他们走进多年前的一场惨剧。


    “克里曼斯兴奋地对我们说,这是牺牲了其他人才得到的神迹,它有非凡的力量。他蛊惑的声音令我们都非常坚信。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都看到那块金子蠕动起来,不停变换形状。一只实验老鼠从台子上跳过来,那金子一口吞下了它。没错就是一口,”老铁匠看向周围几个人。


    “它像是真有一张嘴,轻易就将老鼠吞进肚子里消失不见。我们忽然都有些害怕,尤其是智者,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是克里曼斯更加兴奋,他强迫智者将这块金子打造成一把剑,智者只能听从他的,但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当时产生了幻觉,我忽然掉进一条河里,怎么游也浮不出水面。”


    老铁匠解释说:“其实我当时已经会游泳了,在水下憋气三分钟都不成问题。我感到自己变成小时候在家门前小河里溺水的我了,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这次我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其他人都屏息听着老铁匠那近乎奇幻一般的回忆。


    “直到我清醒过来,周围只有克里曼斯站着,台子上放着一把通体金黄的金剑,智者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跪倒在地上,他胸口有一道贯穿伤,造成那伤口的是克里曼斯手上的剑。我的老师和同僚们都躺在地上没有声息。他们醒不过来了。”


    老铁匠声音疲惫,已经几十年过去了,那一幕仍在他的心中无法褪色:“克里曼斯想要杀了我,但是智者说‘克里曼斯,放了他吧,你的手上再沾鲜血的话就永远也无法握住圣剑成为它的主人。’于是我活到今日,成为那场事故的唯二见证人。我的老师和同僚并不是被克里曼斯杀死,我知道杀死他们的就是它——”


    老铁匠点点手中的东西,“秘金。”


    “唯二?”弗吉尼亚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智者——”


    “死了。”老铁匠点头,“那把剑贯穿了他的心脏,不过他的尸体被克里曼斯扔到哪里去了我便不知道了。”


    “所以现在知道锻造方法的人只有克里曼斯了。”弗吉尼亚捂住眼睛笑起来,他那个祖父啊,不仅心狠更爱说谎。


    铁匠铺内的几个人纷纷沉默,只有赛罕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块摆脱冰寒渐渐恢复活性活动起来的秘金。


    与此同时,从办事处忙碌半天的祝尧终于获得了喘气的时间,他离开那说不清信件与麻烦的地方,木着脸坐上铛铛车前往下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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