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宴会他好像一个闯进上流社会的贫穷小……
“今年农民的收成不太好啊,南边干旱,地里的麦子结了空穗。”
“那是国王应该苦恼的事情,你们教廷每年信徒不都是会献上大量的金银吗?他们想要购买死后进入天堂的入场券就会源源不断的将金钱送进教会的口袋。”
“说得好像教廷只会收钱一样,神国的建设教廷可是出了大力气的,三分之一作为建设资金,三分之一用来教廷运作,另外三分之一嘛……”
说话的那人敲了敲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低声说:“可都进了亚马蒂斯家的口袋了。”
巨大的挑空礼堂穹顶上,金色光芒闪耀,水晶灯悬挂着,散发出的光芒折射在用金箔贴成的雕花顶板,迷幻的金色让这间礼堂给人一种用金子堆砌而成的幻象。
然而事实也所差无几,这座古堡的造价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疯狂的敛财家。”有人锐评。
穿着红衣带着红帽的主教辗转去往下一个谈话地,留在原地的人们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这个大人说金银都进了教宗口袋,可是他当上主教之后,为了敛财可是打着神的旗帜举办了不少私人募捐会。”
“嗤,一丘之貉。”
众人哄声笑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因此将话题延伸出去。
“教皇今晚会回来庆祝他女儿的生日吗?”
“你没注意看吗?那张邀请函上可是写着他的名字,如果不是以他的名义邀请,又怎么会来这么多大人物呢?听说就连大名鼎鼎的卡洛斯主教也来了。”
“嚯,那这可真是一场不错的宴会。”这句话听起来讽刺极了。
笼罩在祝尧头顶的红色披肩终于离开,祝尧松了一口气,他站直身子,失去了核心人物,那群在这里谈话的老爷们也都纷纷离开。
眼下只有白色餐桌布上的一应糕点和一盘沾满红色果酱的肥美鹅肝,上面用精致的小花点缀。
也许是为了摆盘好看,鹅肝的数量并不多,祝尧伸出手,准备一整盘端走。
此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面还有刚愈合的伤痕,几乎是同时伸向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鹅肝。
祝尧愣住,抬起头,一个男人进入视线,凌乱的金色短发下是一张坚硬俊逸的脸庞,只是那张好看的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厌世,还莫名有些凶。
男人没有抬头,拿着一个夹子颇为嫌弃的夹起一块鹅肝放进端着的盘子中。
接着他伸手把盘子往祝尧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可以取用。
祝尧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将盘子端走了,可能是看出祝尧的迟疑,对方有些冷淡地开口:“请用吧,餐点本来就是为了给予需要它的人而存在的,在场除了我们哪里还会有人在意一盘小小的鹅肝呢?”
他没说错,环顾四周,谈笑风生的人们饱腹感的来源不是食物,而是觥筹交错间的虚荣。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腰带紧得装不下厨师们精心制作的餐食。
菲尔德将鹅肝上粘腻的果酱用餐刀刮去,虽然品质不够顶级,但这已经是大厅中难得能吃的东西了,那些美丽的小蛋糕们除了好看外没有任何食用价值,甚至会给他的体脂造成负担。
但是他看得出来,餐桌另一边的人似乎也很需要这盘鹅肝,因为对方伸出了两只手……所以他只夹了一块。
一束视线从鹅肝上转移到他的餐盘之上停留了好一会,可等到菲尔德抬头后,餐桌对面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他的盘子里只有一块鹅肝和几片火腿,这是后厨里留下为数不多的食物之一。
“菲尔德殿下怎么没有穿上华丽的衣服挽着妹妹的胳膊一同出现在最前方呢?”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菲尔德转过身,穿着白色礼服的路德维希端着一杯酒淡淡笑着看向他。
他看向最前方,人群视线的聚焦点,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温莎尔画着得体的妆容,穿一袭红色的镶钻长裙搭着多德的胳膊出场,哈里斯夫人佩戴着名贵首饰骄傲的跟在女儿身后,像炫耀自己养出了一朵已经成熟美丽的花朵。
那其实是有些滑稽的场面,大大的裙摆让温莎尔一米之内无人能够靠近,她只能伸着长长的手臂用指尖触碰多德,防止她因为踩到裙角不慎摔倒在地。
菲尔德隐约记得这条裙子,是一次不太愉快的家庭聚会中温莎尔向父亲索要。但父亲始终没有同意,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造价高昂,裙子上镶嵌的钻石都是真钻,腰带上的蓝色宝石更是从西陆稀有矿产中发现的,还有那条裙子的审美其实并不太适合长相比较温婉的温莎尔。
而且设计师可能仅仅只是为了让它显得价值不菲,并没有考虑到那红色的裙摆和蓝色宝石多么格格不入。
看来最终她还是如愿的穿上了这件裙子,菲尔德发现弗吉尼亚对女儿的耐心与宽容还是十分足够的。
“王子殿下不是更加明白这种感受吗?同父异母的兄妹怎么能有多么真心实意的感情呢。”菲尔德冷淡地说。
他举起酒杯向路德维希遥遥一敬。
路德维希没有反驳,浅笑着走过来,跟他并肩站在角落看着灯光聚集处大放光彩的姐弟二人。
“倒是王子殿下怎么偷偷躲到这里来了?温莎尔可是十分期待您的祝福与贺礼呢。”菲尔德将鹅肝塞进嘴里,咀嚼后,非常坏心情的想,这里的厨师真是该重新换一批了,居然做的比军校里的饭菜还要难吃。
“我送了一顶帽子,但我想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把它带出去的机会。”路德维希说。
“为什么?”
“因为那顶帽子是用彩羽鸡的尾羽装饰的,但我刚刚得知,您的妹妹最讨厌那种鸡。”
菲尔德短促的笑了声:“听说她小时候被彩羽鸡啄烂了耳朵,至今那个耳朵还有伤痕,只能用耳环遮盖。”
悠扬的音乐再次响起,灯光暗下来,舞会开始了。
许久,菲尔德转动酒杯,问:“我以为你会去军校,没想到去了神学院。”
路德维希低头,无奈地笑笑:“我父亲认为神学与哲学能够更好统治国家,人们已经不需要一个只会挥舞刀剑的国王了,他们更看重他的其他品质。”
“比如如何艺术的在战场上用言语劝敌人投降,或者在政治场上用充满神性光辉的吟唱祈祷着净化政敌肮脏的内心?”菲尔德嗤笑。
“……你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对手了吗?”
“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菲尔德说,“不要跟温莎尔和多德学,他们总以为我随时随地就要对他们不利,尤其是哈里斯夫人看我简直像看待仇人了。”
路德维希看着菲尔德不笑时就异常冰冷的脸庞,低声笑起来:“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暴君。不敢想象教宗那种儒雅的人会有一个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的儿子。”
“越是儒雅的人咬人越疼,他们就像沼泽地里的蛇,冷不丁给你一口,你就永远走不出那片沼泽了。”
“你这会倒更像是读哲学的人,说的话都带点诗意。”路德维希深深地看着菲尔德。
“今晚教皇会来临吗?”他问。
“当然,谁会错过自己女儿的成人礼呢?”菲尔德耸肩,吃干净盘子里面最后一片火腿。
***
“兄弟,你怎么才回来?”
昏暗暧昧的氛围下,诺尔蹲在桌子下面看着姗姗来迟的祝尧小声抱怨。
“我看到有一位客人端了一盘火腿,想着用火腿来搭配香槟也是非常有品味的事情,但是我走遍了所有餐桌都没看到火腿。”
祝尧也蹲下来,将鹅肝递给诺尔,诺尔手中的糕点已经被他吃光了,甚至打了个响亮的嗝,但这个年龄的男孩吃再多也还是会觉得饿。
“虽然算不上顶级,但是要比一般的鹅肝好吃太多了,估计厨师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人吃它,教皇家的厨子肯定贪了不少钱。”诺尔点评说。
祝尧也吃了一口,没觉得它跟普通的鹅肝有什么区别,其实在小镇里,鹅肝反而是人们很少吃的东西,他们通常用冰包裹卖到城里面。
“你为什么蹲在这里?”祝尧透过桌布看到人们舞动的双腿,各式各样的鞋子绕来绕去令他眼花缭乱。
诺尔迅速把鹅肝吃掉,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擦了擦嘴:“为了防止美丽的小姐看到我进食的粗鲁样子。”
祝尧不解的看着站起来像个英勇武士的诺尔,他将领结摆正,因为钻桌子而混乱的头发也重新梳整齐。
“现在我要上战场了,祝福我吧祝尧!如果今天成功的话,一年后你会看到我的孩子满大街跑。”诺尔自信地笑,挺起胸膛向舞池走去。
他去往的方向有一位落单的小姐,正扇动轻盈的羽毛扇等待英俊的男士邀请她共跳一支舞。
诺尔雄赳赳气昂昂,他挥别还在不停吃东西的祝尧,无视对方向他疯狂摆动的手,向着美丽的小姐进发。
祝尧放下手,终于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他其实只是想告诉诺尔,他的屁股上不知道沾了谁碰掉在地上的奶油蛋糕,黑色布料上一块白色痕迹真的很明显并滑稽。
但此时,诺尔已经和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搭上话了,如果忽略诺尔有时不靠谱的性格,伯爵之子这个名头其实还是很有看头的。
他掏出一条手巾将嘴巴擦干净,举着香槟酒沉默地靠在桌边看向舞池最中央,红色的裙角飞扬,温莎尔那张开心笑着的脸庞上是自信与发自内心的骄傲。
祝尧随着乐队的音调哼起歌谣,那是一个有些古老的故事,年迈的父亲将年轻貌美的女儿送上出岛的渔船,女儿临行时说父亲是个懦弱的男人,不顾自己女儿受到的屈辱卑微的讨好那些伤害女儿的人。父亲流着泪没说话。但是最后女儿坐在渔船上回头看的时候,小岛被火光笼罩,她突然想起码头边砸烂的船只……
不知道为什么乐队们会演奏起这样悲伤的音乐,这显然不太适合在欢快的生日宴会上出现,并且过生日的寿星还是个被父亲捧在手掌心的女孩。
那不太符合美学的无规则蓝宝石在灯光下折射着光芒,刺进祝尧的眼里。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总觉得自己和多德姐弟有些相像,因为他们拥有同一个父亲,都流淌着亚马蒂斯的血脉。
只是不同的是,他们在显赫的家族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降生,而他,被一个不那么尊贵受尽屈辱的女人用尽全力才保护下来。
祝尧恍惚,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儿指的是他的母亲?但是弗吉尼亚永远不可能是那个父亲。
祝尧的眼睛被闪烁的光芒刺的落下泪来,打在他不体面的靴子上,上面还有长久磨损的痕迹。
在这场宴会中,大家穿着体面的皮鞋,得体的礼服,就连刚刚见到的那个端着火腿的金发男人,虽然衣服皱巴,但胸口上却别着金子打造的徽章,鞋子上的扣子也是银子制成的。
他好像一个闯进上流社会的贫穷小子,即使是每天和他嘻嘻哈哈的诺尔在必要时候都能挺起他作为伯爵之子的骄傲胸膛,他和他的母亲却在约撒尔狼狈逃脱。
母亲那个时候是不是也会像他这般自卑,没有具体的身份和地位只能看着贵族们露出附和的微笑,还要被人利用与嫉恨。
胃里的食物在此刻翻腾灼烧起来,他闻着满场蛋糕香气和各式各样的香料味拼命压抑想要呕吐的喉咙。
宴会厅侧面的门无声打开,舞动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在昏暗的环境中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站在门边的侍人向来人深深鞠躬,那人随意的摆了摆手,听到厅内的音乐站在原地静静听了许久,接着就迈着步子走向深处。
他熟练的躲避晃动的人群,对这座宴会厅里的每一处设施都十分了解,甚至还帮忙扶起餐桌上倒塌的烛台。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只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袍,但是举手投足间有着上位者的姿态,那种宽容一切,必要时候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傲然。
他不紧不慢的走向前面,却绕过了被灯光聚焦的高台,径直走向乐队。
一声尖利的琴声划过,满场音乐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又重新响起一首较为欢快的乐曲。
众人的舞步被打乱,纷纷不满地向乐队看过去。
第42章 神之国度真正的流奶与蜜之地
在众人的注视中,站在乐队前面的弗吉尼亚举起手中的香槟微笑致意。
“先生们女士们,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怎么能不放一些欢快的音乐呢?这么沉闷的音乐太过无趣了不是吗。”
教皇弗吉尼亚!他居然悄悄来到了现场,甚至连一个侍从也没带,就这么低调的降临在女儿的成年礼上。
众人愣愣的看着他走向同样愣住的温莎尔身边。
温莎尔放下搭在舞伴肩上的手,将手递到父亲的掌心中,她低声说:“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在此之前,弗吉尼亚曾派人过来告诉他们政务繁忙,不必刻意等待他。他们几乎以为这是弗吉尼亚的托词了,因为从很久以前他就很少出现在宴会中了。
弗吉尼亚温柔地握住温莎尔的手,同样低声说:“我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失去脸面呢?”
“那首乐曲不是父亲非常喜欢的吗?我就自作主张让乐队演奏了。”她有些忐忑地看向父亲的脸。
“是的,但是它不适合今天的场合。”弗吉尼亚将一顶王冠戴在女儿的头上,数颗顶级钻石上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和温莎尔的裙子相称。
哈里斯夫人踌躇着也想上前,但是弗吉尼亚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过,于是她黯然地将多德推了上去。
弗吉尼亚揽住儿女的肩背,把他们推向身前,宾客们举起双手鼓掌,气氛热烈。
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一幕,有权势的父亲和备受宠爱的孩子,观众们发自内心的为这样的家庭奉上祝福。
“是不是十分羡慕这样的生活?”
祝尧终于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之后就站在人群之后默默看着教皇和他的孩子们开心的笑脸,温莎尔头上的那顶王冠成了全场最完美的礼物,谁也不能否认教皇对孩子的爱。
他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对方嘴上还叼着雪茄,只是没有点燃,歪着身子看向最前方。
“赫德森校长您应该是亚马蒂斯的座上宾才对,怎么跟我们一样挤在这样小小的角落呢?”
在这场宴会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聚在前方围坐一团,只有不受待见或者没有权势的小人物们才分散在宴会厅的各个地方,随时准备离席。
赫德森摇摇头:“人太多太吵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值得羡慕的吗?”祝尧双手交叠在胸前真心实意地问,“无尽的争议,甚至就连教皇没从正门进来都引发了热议,猜测教皇是否如传言中一般不待见家人。”
赫德森看向交头接耳的人群嗤笑一声,他扬起下巴:“那又怎样呢?上位者的高度永远饱含非议,那是因为他们艳羡嫉妒却成为不了他们,于是只能用尖锐的语言试图攻击他们,以挽回自己的颜面。”
“谁不喜欢手握权势的感觉,”赫德森挥手,示意祝尧看向周围,“那顶水晶灯,你辛苦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上面的一颗水晶。”
他又踢了踢脚边的高凳:“就连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凳子,上面的绒布也是织女们一针一线耗费半个月才织出来的,它的木头是被火车从遥远的高山森林中选择树龄最长的高大橡木砍伐运送而来的。”
赫德森靠近祝尧,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靠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还有你注视的温莎尔头上那顶王冠,据说为了那颗红宝石,死了无数个矿工呢,说不定那抹红就是用鲜血染成的,它多珍贵啊……”
祝尧看向赫德森微笑的脸,平静地说:“校长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让我去把那顶王冠抢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吗?还是想告诉我,不要再努力了,反正你也买不起一颗水晶挂饰,甚至这场宴会也将是我这辈子见识过的最高级的宴会。”
赫德森失笑,他摇摇头:“当然不。”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内心想要的,想拥有的,只要你勾勾手指就会跳到你的口袋里。”
赫德森注意到祝尧狐疑的目光,知道这个少年此时对他的动机感到不解,他揽住他的肩膀摇晃说:“不要这么看着我啦~我只是希望神学院能再出现一个卡洛斯那样的人物,作为一个校长那怎么能是不令人激动的事情呢。你知道卡洛斯曾经的老师被称为神国百年来最伟大的教育家吗?只是因为他教授出一个政治奇才。”
“我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卡洛斯,”赫德森指向不远处说,但旋即他又否认,“不,我更希望你能成为第一个祝尧,令所有人都无法不能复刻你的成功。”
祝尧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卡洛斯没有穿枢机主教那标志性的红袍,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吸引无数人上前和他攀谈。
忽然之间,灯光彻底熄灭,黑暗笼罩人群,人们惊呼起来。
祝尧感受到身边人的抽离,等到一束强光打在最前方时,弗吉尼亚的声音响起。
“我亲爱的赫德森在哪里?”
这时候赫德森忽然从宴会厅的另一边出现,高举起手,吸引了众人视线,往前方走去。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在一起后,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温莎尔已经自觉的离去,这场以生日为开始的宴会似乎到了尾声,接下来整个宴会由教皇接管。
在弗吉尼亚身后,一直合拢的红色幕布忽然缓缓向两侧打开,在灯光照射下,一个透明的水晶匣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赫德森将匣子高高举起,众人看见其中放置着一块金子。
站在最前方的人从最开始的期待到看到那东西之后收回目光,低笑着说:“还以为教宗是有什么宝贝要给我们看呢,只是一块金子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教廷已经落败到对金子都这么痴迷的程度了?”
“说不定是那块金子有什么特殊意义呢?比如编造出神秘的神话故事,然后骗一些傻子花大价钱把它买下来。”
“教会的惯用伎俩不是吗?”“哈哈哈。”
任由下面窃窃私语,弗吉尼亚始终微笑的看向台下的人群,直到众人被教皇始终平静的表情所吸引,才重新寂静下来,等待教皇发表什么特别的演讲。
“先生们,神国历经数百年走到今日靠的正是各位努力的成果,从百年前我们的前辈用脚步丈量大陆,到火车遍布南陆,高速发展的同时我们需要的也就更多。”
“现有的资源早就不足以支撑我们的需求,所以我们向其他地方扩张,西陆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资源丰富且地广人稀,而我们一座城市容纳的人口等于他们一整个族群,这种资源的分配不均导致战争爆发,一切的原因也只是为了生存和发展。”
“大家都知道,世界不可能只有我们眼前这么大点地方。关于其他地方的记载少之又少,就好像有谁刻意把他抹去一般。在约撒尔的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海的那边又有什么?”
众人哗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教皇居然在这种时候和大家探讨起历史与地理来了。
祝尧想起历史上说的“围绕地中海有四个大陆,在这四片陆地上有不同的种族。神带来了其他种族的消息,于是派神使向其他地方传教。”海的那边自然是另一片大陆。
但后续,结果,一无所知。
他远远看着台上的弗吉尼亚,发现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些茫然。
弗吉尼亚接着说:“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种族,甚至有别于我们已知的达日尔族,精灵等……”
他深邃的眼睛看向赫德森手里的匣子:“有人说那里是真正的天国,每一个去往天堂的灵魂都会留在那里过着无忧无乐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不信,”弗吉尼亚微笑,他拿起那个匣子,“大家觉得这块普通的金子值得用这个名贵的水晶匣子装吗?匣子的价值是一千金币,但这里面的东西价值远超于此。”
“它——它会动!”台下有眼尖的人忽然指着匣子叫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弗吉尼亚的掌心贴在水晶匣子之下时,处于他掌心下的金子忽然像个活物一般扭动,接着渐渐化成一摊金黄的液体,平整的铺满匣底。
那种情况似乎是它被教皇的手掌所吸引了,想要去触碰他,但是由于水晶的阻碍使得它只能无奈的摊平在底面不停蠕动。
“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它可以坚硬如铁,也能柔软如水,但遗憾的是,我们无法用手去触碰它。”
弗吉尼亚将一只老鼠迅速放进匣子里,接着盖上盖子。
下一秒,那只仓皇逃窜的老鼠陷进金色液体之中,转眼间就消失不见,那东西吞噬了它!
“它炽热犹如岩浆,活物靠近它就会死亡。但是它同样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弗吉尼亚拿起一个照明装置,放在匣子上方,没有任何连接电源,也没有像汽灯一样用煤油转化为蒸汽,它直接发出耀眼的白光,足以照亮周围十几米的范围。
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令所有人长大了嘴巴。
“它的作用远远不止于此,我们将它称为——秘金!”弗吉尼亚举起那装载着秘金的水晶匣。
“如何能拥有它?我愿意出价一万金币!”有人迫不及待的抛出了价格,眼神狂热。
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教皇是个骗子,但在见识了这些堪称神迹的表现之后,没人再敢质疑,他们心思活跃,不停地将目光在秘金和教皇之间移动。
祝尧在人群之后同样惊叹地看着那个所谓的秘金,这个名字他曾在铁匠那里听到过,直到如今亲眼看到,他才明白铁匠那些形容的含义。
没人能面对这神迹一样的东西而不动容,他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探身注视着那块小小的秘金。
有人问:“到底怎么样才能得到它?它来自哪里,还有更多的吗?”
弗吉尼亚将秘金递给赫德森示意他收起来,赫德森接手后,那块秘金又变成了金子的形状,看起来无比坚硬。他将它用黑布盖上,送离人的视线。
“道格拉斯主教问的非常好!”弗吉尼亚说。被教皇点名的道格拉斯立刻缩了回去,不甚高兴的收回了手。
“这正是我向大家介绍它的目的,它来自大洋彼岸,被称为神之国度的地方,秘金也被誉为神的血液。在那里像秘金这样的东西到处都是,那才是神所说的真正的流奶与蜜之地。”
“但是我们却很难到达,”弗吉尼亚声音沉下来,眼神扫视每一个人,“召集大家到此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进入那个神秘国度。”
沸腾的人群冷静下来,他们不是年轻莽撞的青年,愿意为了一句话而出生入死,教皇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无非是让他们奉献出某些东西。
有人问:“教宗,请直言吧。”
“我需要大量的青壮年和坚硬的能抵挡风浪的远航船,教廷的资金有限,不足以支撑起那庞大的探索费用。”
人群寂静,他们渴望那些神秘的东西,但同样惧怕失去财富。
直到——
“我愿意付出一半的财产。”一道声音传来,人们看过去,是卡洛斯主教。
这个乡野政治家举起手,对教皇说出的话大力鼓掌,“只是希望到时候大人能够回馈给神国无尽的财富。”
弗吉尼亚笑着说:“当然。”
卡洛斯罕见的和教皇站在同一个战线,以往他总是最先反驳教皇的那个。人群中稀稀拉拉也举起几个手掌,更多人在犹豫彷徨。
祝尧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样一场另类的募捐,跟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人们不同,他清楚看到了弗吉尼亚眼底的算计。
如果真的有这样容易的好事情,这个男人真的会如此大度的将它暴露人前吗?当一个秘密变得不是秘密,觊觎它的人这么多,需要付出的代价一定远远不止金钱。
他在利用人的贪心和自私来达到自己的目地,他嘴角的笑意在看到这样的反馈时已经悄悄扬起。
因为已经有很多人眼睛放光,私下里摩拳擦掌准备自己进入神的国度了。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天堂,近在咫尺的秘金和弗吉尼亚描述的大洋彼岸能够真正到达的神之国度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但祝尧同样也被秘金所吸引,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神秘和变幻莫测,还有在智者给他的那本炼金秘术的书上,同样也记载了这么一种神秘的金子……
第43章 圣神降临节就算是泥潭,也是很多人梦……
“嘭——”
水晶花瓶炸裂在地,残花躺在碎裂的水晶碎片上。
弗吉尼亚上前两步将花朵捡起来放在桌子上,抬眼看向发怒的人。
那人眉眼耷拉,皮肤如同枯死的树皮,白发垂地,干瘪的胸膛随着他剧烈的呼吸起起伏伏。
“祖父,不要生气,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弗吉尼亚笑着说。
“弗吉尼亚!我把你推上教皇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作对的!”克里曼斯手中的拐杖被他捏的咯吱作响。
弗吉尼亚佯装不解的问:“我什么时候跟您作对了?我不是一直都很听您的话吗?”
“您让我往东我便往东,您让我往西我便往西,我为您重新寻来精灵延续您的生命,时刻担忧您挂念您,祖父是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那精灵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我的衰老!”克里曼斯苍老的眼睛里全是不满,他压抑着愤怒说:“从你把你父亲残忍杀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我把天国的秘密告诉你,将沉船的位置给了你,你却转手将这些消息公之于众,那是亚马蒂斯家的财富,怎么能流落到外人手里!”
“祖父啊祖父!”弗吉尼亚叹息,“将近百年过去了,你难道要把那些秘密带进坟墓吗?百年前您就在偷偷打捞那些沉船,试图寻找天国的入口,然而百年过去,丝毫进展没有。”
“您告诉我的位置也与沉船发现的位置相差千里,到底是您老糊涂了还是根本不想告诉我?既然这样,比起再来个百年,不如就将这样的财富告诉所有人!大家都去寻找,说不定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对吗?”
克里曼斯眯起眼:“海上很危险,容易迷失方向,你是想让他们去送死,用尸体给你铺出一条路来。”
弗吉尼亚没有反驳,克里曼斯看着这个冷血的怪物,实在不明白他那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到底是怎么生出了这样一个怪物出来。他开始后悔选择他继承亚马蒂斯的决定,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孙子已经无法再给您找到另一些精灵延续您的生命了,在您进入地下之前,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着天国被发现,亲自进去一趟吗?”弗吉尼亚问他。
克里曼斯露出追忆的神情,脸上像被圣光笼罩,竟莫名像年轻许多:“想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求着祂,即使我身体里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死亡,但我知道,不亲眼看到祂我将死不瞑目。”
“所以……祖父,将您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弗吉尼亚循循善诱,“那些尘封的秘密都该现于这个世间了,您当初跟随传教士们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克里曼斯忽然垂下头哼笑:“哼,小弗吉尼亚,都告诉你了,我也就活不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期盼我死去,又害怕我死去。”
“……”
“在圣临节当日,不要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神会不高兴的。”克里曼斯说。
弗吉尼亚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克里曼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楼梯,在那里有一扇毫不起眼的门,他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里面终年点着烛火。
他从阶梯往下走,长长的甬道后是一片开阔的圆形密室,最中央的黑布之下摆放着他最大的秘密。
黑布掀开,金色的光芒在一瞬间充斥整个密室,接着慢慢暗淡下来,一把通体金黄的剑安静的躺着,克里曼斯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
“圣剑啊……你能否指引我再回到那被福音笼罩的天国?”
***
“鹿角一对,牛指甲一个,再来点高山上的泉水……”
“哦?没有泉水,那就来点涮杯子的水吧!”
祝尧无奈的将臭气熏天的牛指甲放进炉子里:“你确定这个配方能帮人治疗脱发?”
“当然!”琼斯手里拿着一页纸走来走去,“那可是我们家族不外传的炼金秘方,告诉你小子,你可是走了大运。”
祝尧只能相信他,毕竟他现在只是才入门的炼金术士,那些智者赠送的书籍他甚至还没参悟透。而琼斯号称他是炼金术士家族不世出的天才。
“不过你要这个东西干嘛?”琼斯问。
“我看到有人花重金求生发秘方,就想着尝试一下。”祝尧说。
“重金是多少金币?”“一个金币。”
“嗤!穷鬼。你知道但凡你把这张写了机械制动原理的纸卖出去能得到多少钱吗?”琼斯举起那张纸说。
“一千个金币都会有人疯狂掏钱想要得到它!如果被三号公馆的那群人知道了,说不定会加价到一万金币。”琼斯见祝尧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正的财富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把握它。”
“那是一位前辈送给我的,不能用金钱衡量。”祝尧说。
“也是,毕竟这种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技术也是物以稀为贵。”琼斯又看了两眼,依依不舍的放下,“我想我应该为我的眼睛看到这些知识向你支付金钱。”
“就当你教我如何制作脱发秘方的报酬吧。”祝尧不太在意的说,其实那张纸只是整本书中很基础的知识,就连炼金术士那本书中也不会记载如何治疗脱发这样的小配方。
至此,祝尧更加相信智者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活了很多年,知道秘金,懂得机械与炼金术。
琼斯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纸?”
“之前在监狱里一个被实施死刑的老犯人牢房里发现的。”祝尧知道他不能把智者暴露出来,他想智者一直隐藏着身份一定有他的原因。
“哎,”琼斯不无遗憾的说,“那也太可惜了。”
祝尧岔开话题问:“你和老板娘是有什么进展吗?上次看到她,她还特意问起你去哪了?”
在监狱那件事情上,祝尧与瓦勒莉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过,他看得出老板娘是个有不少秘密的人,拥有秘密的人最讨厌别人戳破,于是他识趣的选择遗忘那件事。
“当然,”琼斯眉飞色舞起来,“我可是终于拉上了老板娘的手,说不定她已经开始对我芳心暗许了!”
“祝贺你,如果你能早点正人君子一些,说不定老板娘早就爱上你啦。”祝尧看向琼斯那张长得还不错的脸感慨说。
“哼哼哼。”琼斯哼笑着盖上炉子的盖子。
***
凌晨的钟声敲响,在这一天,复活节后的第七个星期日,圣神降临节到来。
神国境内在黑夜中亮起了无数火光,这是举国同庆的一天,人们感恩圣神降临,给予信徒们启示,让神国从此团结富饶,不受恶魔惊扰,人们不再挨饿受冻。
约撒尔的太阳还没升起,但人们已经自发聚集开始游行。
无数火把沿着里恩河聚拢向东教区的大教堂,每个人都穿着盛装,孩子们穿着洁白的衣服唱起圣歌,鸽子在天空上方飞翔。
“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是个认亲的好日子。”赫德森看向东边露出朝霞的天空。
安德鲁为他披上洁白的圣袍,在这一天,赫德森作为神学院的校长也要出席这一盛大典礼。
“您已经告诉那个孩子了吗?”他问。
“祝尧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我将礼赞词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只是惊讶了一下,就立刻明白了一切。毕竟他们流着相同的血,他见到弗吉尼亚的时候我就明白他终将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赫德森抬起手将衣服整理好。
“他会感谢您给他的这个机会,因为在这天里,神会见证一切,教皇一定会接受他。”
“只要他不记恨我将他推进火坑就好了。”赫德森叹息,“他原本只是个想当小神使的孩子啊,但是一旦沾染上亚马蒂斯这个姓氏,就只能在泥潭里挣扎了。”
“就算是泥潭,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安德鲁说。
“但我已经在期待……他真正蜕变后的样子了,不要再怯懦,不要再后退,他应该拿起刀剑,去抢夺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祝尧站在人群中,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柔软的洁白长袍,金色的长发散在脸颊两侧,从背影看简直像个女孩。
已经有许多人佯装走动从前方绕了一圈又叹息着回到队伍中。
在东教堂前方的广场上,神学院和军校的学生们分列两队,神学院的学生们手上捧着圣经,军校腰间挂着佩剑,服装上呈一黑一白对峙。
身边的同伴捅了捅阿亚比斯的胳膊,伸长了脖子小声说:“神学院漂亮的姑娘真的很多啊,你看大家都想靠近她们一亲芳泽呢。”
军校前排的学生不停的转动脑袋,但是在教导主任的逼视下不敢有太大动作。
阿亚比斯不屑,根本没有看过去,他丝毫不认为有什么漂亮的姑娘能吸引他。但站在他前方的菲尔德却始终在看向神学院的学生们。
菲尔德是军校里最有名的学生,不止是因为他是教皇的长子,还有个原因就是他本人是个格斗能力非常强的人,在军事上极其有天赋,无论什么武器都能使用出色。但传言人暴虐,性格冷淡,不善言语,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感。
在军校中,能与菲尔德抗衡的只有阿亚比斯,甚至二人性格也有些相似,因此总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就连尊贵的大公子这种见惯了漂亮女人的顶级男人都会对青春的女学生动心呢。”同伴揶揄说道。
阿亚比斯顺着菲尔德的视线看过去,温莎尔和多德穿着繁复的盛典礼装昂这头站在神学院最前方。
他以为菲尔德在看自己的妹妹和弟弟,但仔细观察,却发现他视线的落点并不在他们身上,阿亚比斯向温莎尔姐弟身后看去,却看到了一张让他郁闷的侧脸。
亚娜——这个女孩在拳场浴室阴自己的那下他至今没有忘记,还有那个把她救走就一逃了之的“黑山羊”。
他后来再也没在拳场见过他,并且他在拳场登记的员工信息也全是假的。
他想起亚娜曾在军校待过一段时间,难道菲尔德看上了这个像炮弹一样的女孩?那他的品味也太低廉了,阿亚比斯在心里狠狠嘲笑。
阿亚比斯将视线收回去,抬头看向东教堂的巨大十字。
神学院前方,祝尧按住亚娜挥舞的拳头,低声说:“别乱动,安德鲁先生在看着我们!”
诺尔站在亚娜另一侧按住了她另一只拳头:“大小姐!有什么仇恨典礼结束后再报好吗”
借助祝尧优秀学生的光,诺尔跟亚娜也混上了神学院队列的第一梯队,三人小队靓男俊女站在前方十分打眼。
“我有点忍不住了!”亚娜咬牙切齿地说,她狠狠瞪向站在广场前面的军校教师梯队,满腹便便的胖子时不时用手提着自己的腰带防止他下滑。
“……原来就是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军校的格斗老师的?”祝尧深深的怀疑,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胖子。
“据说他家里向军校捐了一大笔钱,他就不自量力的选择格斗老师,原因就是格斗能够更好的接触到学生的身体。死变态!”
诺尔震惊:“他连男孩子都不放过?!”
祝尧和诺尔同时摩拳擦掌:“你放心,等典礼仪式结束,我们跟你一起揍那不要脸的老家伙一顿!”
“谁逃谁是孙子!”“好。”三人异口同声。
温莎尔轻轻瞥了一眼后面叽叽喳喳的三个人,旋即低下头手指交缠,不停揪动蕾丝手套上的绣花。
多德按住姐姐的手问:“赫德森校长也没有将礼赞词交给姐姐吗?”
温莎尔张了张绯红的唇,反问:“你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没有。”
温莎尔恍惚,她以为是多德得*到了这个机会,虽然难过和愤恨,但是他是她的弟弟,她也应该高兴。可结果却是他们都不是赫德森校长心仪的人选。
“那……难道是路德维希?”
这个猜测有太大的可能,路德维希作为王子殿下也会跟随奥兰治国王出席这一典礼,并不会像他们一样傻傻站在太阳下等待圣座降临。
温莎尔很快振作起来:“是他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至少比另一些只会傻乐的人好,待会向神献上歌舞的时候千万不要出错就好了。”
她的余光扫过身后的祝尧等人,收拾齐整的祝尧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许多人不惜从广场前面绕过去也要看他一眼,导致温莎尔也要不停的被那些目光骚扰,却没有一束是真心落在自己身上的。
她羡慕他的脸蛋和他的金发,和菲尔德的颜色一样,如果她也能有那么一头美丽的金发,那么父亲或者祖父也许也会更喜欢她。谁让那样璀璨的金发几乎要成为亚马蒂斯的标志了呢。
东教堂的钟声被敲响,声音回荡在整个城市上空,教会的人虔诚的双手合拢放于胸前排队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唱诗班的孩子在抛洒鲜花。
从塔尖飞出的白鸽盘旋在半空,兴奋的人们抛出彩带,欢呼雀跃。
祝尧扭头向长道看去,八匹马拉着花车出现在路面上,卫兵穿着蓝色的军服,一手竖起金色手柄的利剑在前方开道,阻止人们围拥教皇的圣驾。
弗吉尼亚在花车中现身,向乌泱泱的民众挥手,他面带微笑,穿着白色法袍,头戴主教冠冕,手持金色权杖,具有不可侵犯的神圣权威。
在缓慢行驶的花车之后,是身穿红衣的主教们,他们神色肃穆跟随着教皇移动。
神父及修士修女们身穿黑色衣袍也紧随其后。
长长的车道上,教皇向人们泼洒着圣水,每个人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直到他被簇拥着登上高台,信徒们抛洒的鲜花简直要把人淹没,祝尧摘掉头上一朵不知道被谁扔的花束。
诺尔惊叹:“可真气派啊!”
是啊,每个人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他只要挥挥手就引起尖叫,这就是教皇无上的地位。
教皇带领民众进行祈祷,祝尧也低下了头,他在看脚上的鞋子,赫德森将那个向教皇献上礼赞的机会给他的时候还送给他一双鞋。
这是他第一次穿那么柔软的鞋子,里面甚至塞满了短短的法兰绒,像陷进棉花里一样。
他今天的装扮任谁看到也不会认为他需要为了生活同时打几份工,祝尧短促的笑了声。
“祝尧,安德鲁主任在叫你。”亚娜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抬起头,看到安德鲁向他做了个手势,于是他脱离神学院的队伍,从一侧去到安德鲁身边。
安德鲁将一张用金子打造的薄纸递给他,同时在他头上戴上一个花环,又将一顶更大的花环放到他的手上。
“多漂亮的孩子啊!”安德鲁感叹,“一会轮到你上去就只要把纸献上去,再将花环戴在教皇脖子上就好了。”
祝尧迟钝的点头,安德鲁摸摸他的头顶,温声问:“是不是有些紧张?我知道很多孩子都在期待这种时刻,但今天它属于你。”
祝尧又缓缓摇头,其实他并不紧张,甚至心脏的跳动都变得缓慢。
他在想,如果高台上的那个人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又或者,他能否认出自己,顺带记起来多年前被他抛弃的女人。
还有,他之后的路又是什么样的,是被无情的利刃杀死掩盖教皇那不堪的过往,还是被冠上亚马蒂斯这个罪恶的姓氏开始新的生活?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他的灵魂止不住的战栗。
他转过身,还在演讲的教皇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台下多了个男孩,他在看向下方上场的穿着黄色裙子跳舞的温莎尔,她带领的队伍唱起祈祷祝福的歌谣。
广场上掌声雷动,安德鲁轻轻推了一把祝尧。
第44章 相见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
距离东教堂200米的位置,一处早已荒废许久的剧院楼顶,杂草之中露出一张不羁的脸,他口中嚼着草根,为了躲避卫兵的稽查,他在这处楼顶已经待了两天。
待到饥肠辘辘,脑袋发昏,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剧院是个绝妙的好位置。它正对着长道尽头的东教堂,遥遥相望,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目的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作为杀手,他要行刺的目标就在200米外的花车上,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等待教皇走上固定的点位,这样他手中的武器才能彻底发挥出它的作用。
为了圣临节的安稳,市政厅没日没夜的巡逻,就连东教区的鸡走在路上都要被踢两脚以防止它们肚子里塞上炸弹。
卫兵在教堂方圆五里戒严,每个大街小巷都站着肩背长铳的士兵,他们搜索各个地方,认为危险已经被他们解除了,就连此刻剧院前的街道上还站着两个抽着香烟聊天的士兵。
可他们唯独忘了这所老剧院,不,并没有忘,实际上他们曾进来看过几眼,但是由于这座建筑太过于老旧,长久没人维护,木地板嘎吱作响,随时可能断裂,又因为前段时间下雨,一层存着大量积水,稍有不慎掉下去就容易被困。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不会有人藏在这里,又或者,藏在这里有什么用,距离东教堂那么遥远还能对教皇产生什么威胁不成?
杀手眼睛透过手中武器上的玻璃透镜静静看着十字架下的教皇,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200米的距离,足以让他完成雇主的心愿。
***
登向教皇的台阶是如此漫长,那些歌声在祝尧的耳边回荡,他似乎听到弗吉尼亚在为精彩的表演鼓掌。
手中的金纸份量是如此之重,他忽然觉得羞耻,为自己要向那个男人低头而羞耻,在台下祈祷时他可以说服自己是向神在低头,但在教皇面前,按照礼仪,他必须单膝下跪将礼赞词奉上。
祝尧扭过头,在这里可以清晰看到东教堂前的广场,数不尽欢呼的人群,有一只白鸽从他眼前飞过,飞向远处燃烧的火盆,溅起火星。
没有人看见那只鸽子,没有人关注它,拯救他,祝尧感觉悲哀极了。
弗吉尼亚双手交叠放于胸前,他心中不耐烦的等待着仪式能尽快结束,只是脸上还必须得摆出高兴的样子,但他敲击的手指说明他的耐心就要告罄了。
身后的主教上前告诉他后续的流程,弗吉尼亚不记得以前的圣临节是不是也这么繁琐,但他今天就是莫名的烦躁,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那种生命受到威胁,心脏紧缩的感觉,这令他向四周看去。
弗吉尼亚微微点头,好啊,还有什么该死的礼赞词请尽快上来吧,他扭头看向另一侧的位置,赫德森在微笑着看他。
这让他有一种回到过往的感受,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很要好,没有现在那么虚伪,无论他做了什么,赫德森总是静静地笑着看他。
“天哪——”
弗吉尼亚听到了温莎尔的惊呼声,他转过头来,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和梦里总会出现的眼睛。
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又回到梦境中了吗?
多年来不停的回忆,憎恶自己的弱小与贪婪的内心,那个女人失望的眼神,他在城楼上看到过那个仓惶逃走的背影,无数次想如果把她留下来的话他能护住她吗?他现在还是不能确定。
祝尧抬起脸,将金纸递给教皇,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教皇呆愣住的表情。
那张写满了礼赞词的金纸悬在半空中,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祝尧的金色长发在风中飘舞,头顶上那圈茉莉花环洁白无瑕,将下方那张脸映衬的更加出众。
“圣座——”祝尧单膝就要跪下,一双颤抖的手扶住他的胳膊。
弗吉尼亚无声的张了张嘴,他这会最大的念头居然是想去摸摸那双眼睛,那双懵懂的无措的黑色瞳孔就这么看着他,就令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错觉。
无论是跟赫德森提起她还是与哈里斯夫人提起他都是一种无所谓的腔调,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朵如蔷薇一般的女人真的飘走了。
“你……”他嘴唇颤动。
“教宗!”身后忽然传来主教提醒的声音,弗吉尼亚幡然醒悟,这是万众瞩目的圣临节,他失态的表现会被所有人看到。
于是他直起腰,将那张金纸双手接过。
祝尧敛下长长的睫毛,一缕金发从他脸侧滑落,让弗吉尼亚一瞬间失语。
“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永归于祢。”祝尧小声说。
他将手中的花环高高举起,浅浅笑着仰起头看向教皇。
弗吉尼亚屏息,俯身弯下腰来让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孩能够更方便将花环套在自己脖子上。
茉莉香气笼罩住两个人,这时候,从背影看两人竟像极了一对亲密的父女。女儿长长的金色头发触碰父亲的下巴,父亲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为他带上花环。
温莎尔呆站在原地,黄色长裙收拢,像一朵落败的花,看向高台上的父亲和那个引起人无数遐想的背影相拥。
她知道他是谁,仅仅是一小片侧脸,她就知道他是祝尧,因为那金色的头发实在太过耀眼,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另一侧的赫德森,赫德森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向她淡淡笑了笑。
多德悄悄拽住姐姐的衣摆,将失态的温莎尔从台上拉下,其余人匆匆将诗歌收尾后也跟着下去。
“他……怎么偏偏是他?”温莎尔呢喃。
“这种光荣的时刻,赫德森校长居然选择了这个家伙,凭什么!即使是路德维希我都能接受,但是确是一无所有的祝尧!”多德同样气愤,他还有些担忧的看向姐姐。
好在当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台下温莎尔突然静止不动,不然引起讨论的话温莎尔会更加难过,可又一想,没被注意的原因是因为被祝尧夺去目光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神学院方向,诺尔和亚娜在大声欢呼。
诺尔高喊:“那是我的兄弟!他可真是棒极了,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将花环带到教皇脖子上的了,这太光彩了!”
亚娜同样喊:“好样的祝尧!就要狠狠打他们的脸。”她挑起眉毛看向温莎尔姐弟俩,看到他们握起的拳头高兴地吹起口哨。
“不要吹流氓哨,这也太降低身份了,我们可不能给祝尧拖后腿。”诺尔对亚娜说。
“知道啦诺尔老爷,就你规矩最多!”亚娜翻了个白眼。
***
“路德维希——你要做什么?”奥兰治国王狠狠按住儿子的腿。
莱西站在身后也将手放在王子殿下的肩膀上安抚他。
路德维希双眼圆睁看向教皇身前的人身上,他焦急的看向国王:“父亲,那是我的……朋友,我们不能……”
“不能什么?”奥兰治国王严厉的目光看向路德维希,嘴角轻动,“你想让所有事情都功亏一篑吗?路德维希,成功的路上总要付出点代价。”
“可是……”路德维希无力的张张嘴,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从教皇身前出现,只能祈祷他赶快下去,不要再停留了!
祝尧感受到教皇松开他之后在他的头顶上轻柔的落下一个吻。
“愿神保佑你,我的孩子。”弗吉尼亚说。
他以为到这一切就结束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无论是仪式流程还是让弗吉尼亚看到自己。
但是弗吉尼亚却没让他下去,反而搂住他的肩膀让他站在自己身边一同看向广场上的人群,他竟然是准备让他和他一起念礼赞词。
这样一来,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脸,那些欢呼声停顿一瞬间,红衣主教中有人猛地站起来,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奥兰治国王在看清楚那张脸后也呼吸停顿。
只有赫德森依然笑着鼓掌,从头到尾他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甚至此时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
台下的阿亚比斯被同伴捣了捣胳膊,他听到对方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教皇和这个漂亮的男孩站在一起有一点点像啊?”
他纠结的挠挠脑袋:“单独分开的时候还不觉得呢……原本大家只觉得他长得好看,就是可惜是个男孩,这会他的脸竟然还有了教皇的那种神圣感,一定是我眼花了。”
阿亚比斯凝眉,即使那个人变化很大,他依然看得出来他就是拳场里那个出手很重的“黑山羊”,无害的外表下蕴藏着力量。
他余光中看到菲尔德,他的表情非常复杂,是那种果然是你的恍惚感,又有几分不忍。
阿亚比斯摩挲着下巴,看来这其中有不少故事啊。
***
弗吉尼亚的身子在金发女孩上来之后就一直十分僵硬,在此前他总是时不时晃动身子,这是一个当权者必备的习惯,能有效阻挡一些致命伤害。
杀手看着玻璃透镜中教皇的脑袋,他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击中它,但是——
他将枪口挪向教皇心脏的方向,这几乎就是百分百了。
只要卖家没骗他,那么这把武器足以让教皇一命呜呼,杀手握紧枪柄,现在他只要耐心等到那女孩稍微移动一点,教皇就会血溅当场。
不过就是可惜了那美丽的背影,这枚顶级弹药击中教皇的瞬间爆炸开来的碎片也会让那女孩毙命,但是最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看来教皇是对那女孩着迷了,杀手无趣的想,因为教皇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变动姿势。
拥抱过后女孩向旁边侧身,还差一点,教皇的大半个身子就要露出来了,他看向教皇的胸口,长久紧绷的食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就要按下去。
但下一瞬,他的瞳孔紧缩,扳机下压,整个人瞬间起身掀翻身上的杂草,拎着那把没用了的枪就开始玩命狂奔,他甚至放弃了剧院楼梯,直接从房顶上跳到另一处房顶,几个闪身就开始逃窜。
街道上士兵的步伐凌乱,掏出长铳就开始向剧院楼顶胡乱射击。
娘的!没人告诉他这玩意发射的时候效果这么炸裂啊!恐怕东教堂都能看清楚剧院上空的爆闪和那声弹药从枪管飞出的呼啸。
“嘭——”
祝尧看向前方,半空中一个快速移动的物体迅速逼近眼前,甚至完全来不及反应。
只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残留在黑色瞳孔中,映射出那东西的轨迹。
众人惊呼,这一巨变令所有人争相逃窜,市政厅的士兵们扯着嗓子大喊:“不要慌乱,小心踩踏!”
巨大的白色灰尘笼罩住高台上的教皇,那一瞬间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寻找掩体。
菲尔德咬紧牙关看向远处剧院的方向,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去寻找凶手,他大步跨过台阶,向父亲的方向飞奔。
在弥漫烟尘中,祝尧冷静的将衣服上的灰尘抖落,最后时刻,弗吉尼亚一把扑倒了他,祝尧扶起教皇,想还会有第二颗吗?
那枚射过来的弹药偏了轨道,不然以它的威力足以轰掉他们的脑袋,祝尧淡淡笑了下,其实那样也挺好的。
如果他这时候带了一把匕首就好了,先捅进弗吉尼亚的心脏再捅进自己心脏,一切就大结局了。
可转念一想,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死去。
“小心——”有一道声音大喊。
祝尧似有所感,猛地抬头向上方看去,那个架在东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在建筑被震动的情况下居然松动向他们坠落下来。
弗吉尼亚推了他一把,喊:“快跑。”
实际上这种情况下他们谁也跑不了,因为比十字架更先砸下来的是一块石头,砸到祝尧的腿上让他的移动速度变慢,胳膊上还架着一个教皇。
未散的烟尘中忽然出现两道身影,其中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犹如闪电一般抓住祝尧的胳膊,直接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祝尧转头看去,教皇被另一个人救走,那人的目光沉沉的看向他。
十字架砸下来,巨大的冲击和碎石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烟尘笼罩住半个广场。
抱住自己身体的身躯是如此宽大坚硬,还带着熟悉的温暖,祝尧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东西在不停流失,令他发晕。
一只手掌死死捂在他的腿上,带来刺痛,祝尧昏沉间想起,哦,是血,他在流血。
我可真弱啊……他抬起头,总是让人来救我,还总是同一个人——头顶上,那双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
第45章 菲尔德的探望祝尧受伤留在阿瑞斯圣殿……
“是你故意把他推到我身边的。你早就知道她有了孩子,但是现在才让他走到我面前?”
是教皇的声音。
“我没有那么手眼通天,他来自一个叫撒格鲁的小镇,以优异成绩进入神学院才让我看见他。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你自己的利好政策。”赫德森说。
那个允许偏远乡镇学生可以进入约撒尔学校的政策,弗吉尼亚恍惚,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要让他们遇见。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身边不是什么好地方”弗吉尼亚语气缓慢,他脑子里想了太多事情,无一不是在围绕着内室里的那个孩子。
“那他还能去哪呢?他的养母病故,亲生母亲也许已经死了,每天奔波在约撒尔的大街小巷挣一些买面包的钱,下一年的学费都要交不起,他还能依赖谁呢?”赫德森轻声说。
他们都明白,那句话就是在对方的心上扎刀子,血淋淋的谁也幸免不了。
“你知道的,我实在是迫于无奈……”弗吉尼亚有太多话想说,但是赫德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好了弗吉尼亚,如果你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那我很乐意留下他。”赫德森冷声说。
弗吉尼亚摇头,他向里看去,那双深情的眼睛有些悲伤:“他的来临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赎罪的机会。”
赫德森忽然很想抽烟,他往后退了半步,强忍着那种不适的感觉往旁侧张望。
这一眼让他看到那个在圣临节出了大力气的蛮族人,他躬身坐在中庭的花坛之上,在他的衬托下,那原本宽阔的花坛都显得窄小,而他只穿着一件遮到大腿的兽皮裙,看起来像个野人。
“你怎么把他留下来了?”赫德森皱着眉说。
弗吉尼亚看过去:“我们跟达日尔族的人谈判破裂,他们已经对这个曾经的将军宣布放逐,任我们处置,一个失去了国家民族的人还有什么威胁性呢?他只会憎恨抛弃自己的人,而这样的人何尝不能为我们所用。”
“他太危险,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更恨神国?”赫德森不安地说。
“但是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证明了一切好吗?”弗吉尼亚安抚地拍拍赫德森的肩膀,“他会是个好帮手,还能帮助我们更好的了解西陆和达日尔族,并且教廷不会完全放任他,他始终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赫德森想起来昨天他冲上去之后,烟尘散去,蛮族将军宽大的身影显现,他一手顶起巨石,一手抱着昏迷的祝尧,身上是大量鲜血,那个人看到他,将手中的男孩递过来,让他看祝尧腿上可怖的伤口。
赫德森的呼吸猛地停滞,那些血居然都是祝尧身上的,他几乎腿软,连忙先进行止血又抓紧召集马车将受伤的教皇和祝尧一同送往圣殿,这个人也跟了上来。
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即使是菲尔德冲了上去也会是三个人同时身受重伤。
也许是感受到被人打量,花坛上的人忽然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没什么情绪的静静地看向他们,但跟他的身躯一样,给人巨大压迫感。
赫德森立即转头,他换了个话题:“骑士团有抓到那个刺客吗?”
弗吉尼亚表情凝重地摇头:“那个人太迅速太警惕了,没留下什么痕迹,圣临节那天大街小巷里都是人,根本没办法锁定目标,所有人都有嫌疑。”
“唯一的线索只有那枚打偏了的子弹。”弗吉尼亚掏出一个木盒,里面是碎裂的水晶碎片,上面还有红色像血的液体,但他们都知道并不是,因为那上面散发着强烈的刺鼻味道。
“是血腥石……”赫德森面色微变,他手指捻起那红色液体,呈现的并不是水状,而是一团细密滑腻的粉末。
作为神学院的校长,他对炼金术比弗吉尼亚的了解更深,因为早在很多年前,炼金术是被称为禁术的存在,贵族们是不被允许了解学习的,他们称之为邪恶之术,直到后来技术发展,炼金术才逐渐进入大众视线,但真正的炼金术士仍十分稀少。很多秘法都随着传承断代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血腥石其实是一种常见的矿石,其石通体血红,味道刺鼻,容易吸引野兽,早期的采矿人见到如此奇异的石头都当作宝贝,但是它数量奇多,且气味不受大众喜欢,没有其他价值。久而久之采矿的人见到血腥石分布都绕道而走,因为血腥石出现也就意味着周围不会再有其他珍贵矿石。
“很多人不知道血腥石还有一个特殊能力,那就是它吸引野兽,同时能够置野兽于死地,但凡锐利的石头进入体内划破内壁,吞噬血腥石的野兽都会爆体而亡,因为它会跟血液发生剧烈反应。”赫德森说。
弗吉尼亚的瞳孔张大:“能将这种东西运用到极致的只有炼金术士,剧院离教堂很远,而把这枚弹药发射过来给予它充足发挥空间的只有机械设备。”
“所以我们可以从三号公馆开始查起,有这种能力的机械师不可能没在最著名的机械师天堂露过水花。”两人对视。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刺客为什么会打偏,这就好像你的面前就是一大片湖泊,但你偏偏把石子扔到了对岸,这种错误几乎不可能发生。”赫德森摸着下巴思索。
弗吉尼亚冷哼:“想要在神的节日刺杀神的使者是蠢货才会想出来的计谋,他注定不可能成功。与此相比,我太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才能可远比他的枪法吸引人。”
“……”
祝尧静静听着门外人的交谈声,他看向床幔上方,这个居室十分空旷,但无论是床幔上的金色丝线,还是身下柔软的床榻,以及那柔和的香料味都说明这个地方并不普通。
他动了一下头,看向门口,有机灵的侍女发现他醒来,打开那扇门。
弗吉尼亚和赫德森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内室里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祝尧。
但祝尧的目光却并未被他们吸引,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高大的蛮族将军,依然赤裸着上身。监狱一别,他居然来到了教皇这里,也是天大的本领。
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人群对视,直到视线被阻挡,弗吉尼亚走进来坐在他的床边。
“我听他们说你叫祝尧,是个奇妙的名字。”教皇说。
祝尧眨了眨眼,心里好笑,别人听到时都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名字,但是他却偏偏用了奇妙这个词,不愧是教皇。
“我这是在哪里?”祝尧开口问。
“阿瑞斯圣殿。”弗吉尼亚柔声说:“你受了重伤,这件事我感到十分抱歉,所以在你的伤养好之前请都在这里待着吧。”
祝尧从醒来后腿上的确有一种灼热的感觉,痛且痒,看他们表情,看来那块石头给他造成的伤势不轻。
他犹豫不决地看向一旁站着的赫德森。
赫德森说:“还是不要劳烦尊贵的教皇了,我的学生我还是可以负责的。神学院也有上好的疗伤药,没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叨扰教宗。”
他说着要上来抱祝尧离开,祝尧的视线又转到弗吉尼亚脸上。
此时教皇的表情十分挣扎,赫德森的动作极慢,祝尧都要伸出手了他还没靠近床沿。
最终弗吉尼亚伸出手拦住了赫德森,他说:“就让他留在这里吧,圣殿的侍女非常细心,更何况他还是因为我受到牵连,请让我为此向神赎罪。”
赫德森欣然收回了手,他站在弗吉尼亚身后冲祝尧眨眨眼,嘴里却十分遗憾地说:“那好吧,神学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时吩咐安德鲁。”
他转身溜溜达达离开了,临走时还斜眼看了中庭内的蛮族将军,满是腹诽地走远。
室内,弗吉尼亚握住祝尧的手,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祝尧也是,弗吉尼亚那张脸在他眼里也并不熟悉,两个血缘上的父子在这时表现的好像都不认识对方一般,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
祝尧缩回手,羞涩的笑了下:“教宗,没想到您是那么和蔼的人。”
“怎么?难道在你的认知里我是什么大恶人吗?”弗吉尼亚惊讶地问。
“……不,只是大家都说教皇是个很有威严的人。”
正当弗吉尼亚想再说些什么拉近两人距离时,侍女忽然走进来贴近他的耳边。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点了点头,接着看向祝尧:“我这里有些急事要处理,你在这里安心修养,别的不需要担心。”
“谢谢您。”祝尧抬起手在额头胸口上画个十字。
随着教皇走远,那扇金色宫殿大门重又关上,祝尧隐约看到蛮族将军那双古铜色的结实大腿……
他难道没有其它衣服穿了吗?高大的身躯围着个兽皮真的很有碍观瞻啊,又可怜又好笑。
祝尧想要起身,但右腿无法使上力气,他掀开被子,看到大腿上被层层白布包裹,从其中渗出丝丝红色血迹。
侍女连忙扶起他说:“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大量失血,过些天血肉愈合就能下地走路了。”
“谢谢您……”祝尧仰起惨白的小脸笑了笑,看得侍女一阵心疼。
“您是贵客,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会服侍好您的!”年轻的侍女柔和地说。
“没有,请问能让我自己待会吗?”祝尧说。
侍女看着这个漂亮的男孩又重新躺回去便推门离开,她想,遇到那样的情况,他一定很惊慌,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平复惊惧的内心,于是安静守在门外,以方便门内的人能随时传唤自己。
她抬头,那个蛮族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真是奇怪,从昨天便待在门口不曾开口说过话,像个石头一样,现在终于走了,还好她不用在门口看到他,太吓人了。
弗吉尼亚从台阶上走下,看到他的大儿子站在马车旁边。
其实他很少关注这个儿子,就连他的第一任妻子他都没有太深的印象了,只记得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就是命不太好。
如今这个儿子居然与他一般高了,就是性格不像他的母亲,也不像他,如果不是菲尔德那标志性的金发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他几乎要怀疑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种。
菲尔德看到父亲走来,向他敬了个礼。
“很好,菲尔德,你现在已经有了军人的样子了。”弗吉尼亚上前抱了抱大儿子,“昨天你的出现很及时,看来我将你送去军校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能为父亲效力我应该感到荣幸。”菲尔德说。
“你曾祖父没说因为什么事情让我回去?”弗吉尼亚问。
“没有。”
“嗯。走吧,跟我一起回家。”弗吉尼亚搭着车夫的手率先登上马车。
“父亲……”菲尔德迟疑,“我想见一见那个男孩可以吗?”
弗吉尼亚眯起眼睛看着菲尔德:“你说什么?”
“那个叫祝尧的男孩。”菲尔德仰起头诚挚地说。
“……你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让我很不放心,所以我一直比较亲近温莎尔和多德,孩子愚蠢一点确实比较招人喜欢。”
“难道父亲会一直喜欢愚钝的孩子吗?”菲尔德反驳,“人不可能一直愚钝,就算是温莎尔和多德也一样。就连曾祖父难保不是因为知道这么一个男孩的出现才急着召唤你回去,如果哈里斯夫人也知道了呢?”
“家庭的矛盾您永远不可能避免得了啊。”菲尔德叹息。
弗吉尼亚深深地看他一眼,他深知这一点,因为他就是从那样的家庭过来的,大家为了权力争的不可开交,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骨子里都刻着‘争夺’二字,生怕落后别人半步。因为谁都害怕成为被剩下的那个,被剩下的结局除了死亡没有别的路好走。
“不要打扰他,我更不希望他的身份从你的嘴里被说出来。”最后,弗吉尼亚留下这句话。
菲尔德俯身送走父亲,转身走向这个他不曾来过几次的圣殿。
不止是他,就连温莎尔和多德都很少来到这里,他们生活在亚马蒂斯古堡,那里是他们的*家。圣殿是神降临凡世栖息地方,也是教皇办公的地方,不过弗吉尼亚很多年前就一直留在圣殿生活,反而很少回亚马蒂斯休息。
这座圣殿是弗吉尼亚命人推翻旧圣殿重新修建的,更加宏伟壮观,它耸立在阿瑞斯山上,从约撒尔往这边看,整个建筑从上到下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威严。
它也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菲尔德穿过画满了壁画的通道进入中庭,圣殿很空旷,因为弗吉尼亚很讨厌人多,所以圣殿内侍女的数量很少,她们被勒令不得在圣殿奔跑,大声说话。
看守在外的侍女警惕抬起头,忽而一笑,轻声问候:“菲尔德殿下,您来了。”
“他在里面?”菲尔德停顿住脚步。
侍女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迟疑点头,接着她就看到菲尔德殿下走上前就要推门而入。
“殿下——”她小声喊:“里面的人重伤在休息。”
菲尔德的手在门前停下,他转过身问:“他还没醒吗?”
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了,那个伤口他看到过,应该不至于一直昏迷,难道又伤到了其他地方?
“醒了,但又睡过去了,只是失血过多,还有一个原因是……”侍女有些不忍说出口。
菲尔德皱起眉毛,侍女看到他这个表情,连忙说:“他的身体有些差,营养不良,还劳累过度,气血不足。”
菲尔德不明白,营养不良这个词离他太远了,在约撒尔,就连路上的乞丐都能吃饱穿暖,还会有一个男孩营养不良。
他没有进去,沉默地走到一侧的雕花窗前,从缝隙向里看去。
阳光从中庭洒下来投射进房间映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光芒折射到床沿,有一丝跳跃的光照耀在床上人的手上,手背洁白,露出的手掌一侧却有着辛劳磨损的痕迹。
那人侧脸躺着,嘴巴微微张开,像在梦中呢喃,头发垂落在床沿,柔顺的金色长卷发几乎要落到地上。
那张脸……菲尔德愣神,即使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总觉得和许多年前还有一些相像。
那张柔软的白嫩的脸,毫无防备的躺在母亲怀里,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总是能让人引起无限怜惜和汹涌的爱意。
他比他们都年长,亲眼见过弟弟妹妹的出生,温莎尔和多德出生的时候总爱哇哇大哭,哈里斯夫人就会烦躁的将孩子丢给仆人,时不时发脾气怨恨父亲和让她衰老的孩子。
于是菲尔德有时候会偷偷溜进婴儿室趴在小床前给他们唱儿歌,这令仆人很是头痛。
他其实很高兴能有弟弟妹妹来陪他,因为他太孤独了。父亲总是在教廷与家族间游走奔波,亚马蒂斯古堡中也很少有同龄孩子愿意跟他玩,他们总是被勒令远离弗吉尼亚一家。
只是哈里斯夫人不喜欢他接触她的孩子,因为她总担心他对他们不利,后来温莎尔姐弟长大,自然而然跟他也不亲近。
直到他听仆人们说父亲还有一个情妇,哈里斯夫人总是咒骂她,说‘蔷薇夫人一定是个精怪,不然怎么那么会魅惑人!’
于是年幼的菲尔德对那个叫蔷薇夫人的情妇产生了好奇心,心想怎样一个人会被父亲偷偷藏在与世隔绝的蔷薇园中呢?
他知道父亲很少去那里,因为亚马蒂斯古堡离那里很远,甚至圣殿更近些。于是他借口去看望爷爷,从圣殿离开的时候悄悄从马车上溜走,去了那个神秘的蔷薇园。
就是在那里,他看到了坐在白色兔毛摇椅中被哈里斯夫人嫉恨的蔷薇夫人,还有她怀中安安静静即使睡着也嘴角扬起的幼小婴儿。
哪怕是很多年后,他仍然能清晰想起那一幕。
那是跟看到温莎尔和多德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他甚至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以至于回去后面对温莎尔和多德即使睡着后依然撅着的嘴和挥舞的手,他皱起了眉。
为什么孩子和孩子那么不一样?所以那个孩子也是我的弟弟吗?为什么我不能时常看到他?后来他就很少再在夜里偷跑去看望温莎尔姐弟。
等到菲尔德再次找到机会去往神殿的时候,蔷薇园已经空空如也,他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大门不知所措。
菲尔德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发现一双黑色的眼睛正静静看着自己。
不知何时,床上的那个男孩已经睁开眼睛,发现了在窗口‘偷看’的人。
第46章 暗流菲尔德心脏瞬间紧缩……
菲尔德心脏瞬间紧缩,但下一秒,他就看到那个男孩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来,手艰难地撑在地上。
侍女“哎”了一声,只见菲尔德殿下绕过她猛地推开大殿的门,快速往床边走去。她紧随其后,那个男孩摔落地上,被菲尔德殿下小心翼翼扶起。
祝尧疼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看着眼前的人问:“您就是菲尔德殿下吗?”
菲尔德将祝尧扶到床上,看着他清澈的瞳孔缓慢地点点头。
“我吓到你了吗?”他问。
祝尧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抿了抿嘴:“只是太奇怪了,您站在窗边……”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有恶意。”菲尔德说,现在想来,站在窗边窥视别人的确不是太正常。
“哦。”祝尧干巴巴地说。
恰好这时另一个侍女走进来说:“小少爷一天没有进食了,吃点东西吧。”
祝尧看着那端上来的肉糜粥其实并不太想吃,但菲尔德却快速接过粥捧在手里,另一只手拿过勺子就要喂他。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粥和导热性极好的玻璃碗,祝尧心想他真的不怕烫吗?偏偏菲尔德面不改色。
为了不辜负大公子的好心,祝尧只好张嘴。
菲尔德面无表情,但握着勺子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他看着祝尧乖乖吃粥的样子心都要融化了。
两名侍女站在一边面面相觑,从来没见过菲尔德殿下这么照顾人呢,以往兄弟姐妹三人来到圣殿的时候菲尔德都自觉离另外两个殿下远远的,甚至交谈都很少,现在看来,菲尔德殿下还是个热心肠的人。
祝尧虽然在吃,但内心却在流泪,粥真的很烫,他嘴巴都快烫出泡了。而对面的人还在不停挥动勺子,导致他看见那勺子像要凌迟的大砍刀。
“不要了……”祝尧嘴巴里冒出一丝热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菲尔德愣住,那水灵灵的黑色眼睛让他想起森林里的小鹿。而且只吃那么点,他看到祝尧细瘦的手腕,巴掌大的小脸,还有那虽然躺着但仍能看出身量不高的身躯,明明都该是十七岁的男孩了。
“你太瘦了,怪不得营养不良。”他将碗递给侍女,又用巾子给祝尧擦了擦嘴。
头一次被人伺候的祝尧听到营养不良四个字的时候如遭雷劈,他现在明明比以前强壮多了,挣了很多钱完全有能力让自己吃饱,怎么还会营养不良!
“一定是搞错了,我有在好好吃饭。”祝尧弱弱为自己辩解。
菲尔德静静看着祝尧:“你要一直待在圣殿吗?等你伤好了,就赶紧离开吧。”
“我知道,我会的,不会赖着不走。”祝尧立刻说。
“我没有赶你的意思,只是这里不太适合你,你其实不该来到这的。”菲尔德说。
这?是指约撒尔还是圣殿?但是他已经来了。
祝尧垂下头苦笑:“那我该去哪呢?我没有父母家人,来到神学院只是为了以后能当上神使不再受人欺负,赫德森校长说我的成绩优秀就把献礼赞词的机会给了我,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腿受伤还要被说不该来这。”
菲尔德沉默,过了许久,他才闷声开口:“你……是不是受过很多苦?”
苦?祝尧认真回想了下,其实也并没有吧,利亚修女对他很好,小镇上的大家对他也还不错,他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利坦维,除了被一些苍蝇骚扰和贫穷之外也没什么。
但对方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啦,最好都以为他是个小可怜,这样他在亚马蒂斯的敌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不过他不确定菲尔德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他只能说:“除了有时候会想别人都有家人为什么我没有之外,一切都没什么。”
“嘭——”
两人同时往外望去,菲尔德皱起眉头,那个蛮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发出没有礼貌的噪音。
他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菲尔德更加烦躁了。
“你进来干什么?”他不耐烦地说,冰冷的话语令人心生惧意。
赛罕的拳头握着,声音低沉:“教皇说让我守着他。”
祝尧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同时看向自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菲尔德知道弗吉尼亚收留了这个南陆的蛮族,但没想到居然会把祝尧放心的交给他,他不太高兴地说:“没看到我们在谈话吗?请你出去。”
赛罕没动,从他身后挤进来一个人,是菲尔德的侍从,推了推自己头上的帽子说:“殿下,我们该回去了,您还要回军校。”
菲尔德回过头,依依不舍地向祝尧说:“下次我再来看你。”
“……哦好,谢谢您。”祝尧点头。但菲尔德迟迟没有动脚,那侍从简直要上来推他了,直到祝尧试探性地挥了挥手,他终于拔步,摘掉头上的帽子欠了欠身,转身大步离开。
赛罕往旁边侧身,给他留出通道,菲尔德经过他时小声咬牙说:“离他远一点!”
毫不意外没得到回应。
直到菲尔德的身影消失在中庭,赛罕看向床上柔弱的祝尧。
“你们出去吧。”祝尧对侍女们说。
“可是……”侍女们不安地看向蛮族将军,生怕床上的小少爷出了差池。
祝尧无奈地说:“放心,他不会伤害我,就是他救的我。”
最终侍女们还是走了出去,顺手把门也关上了,这可真是个好习惯。
赛罕站在寝殿之中竟莫名地契合,因为寝殿穹顶极高,他也高大。祝尧看着他走上前来,盘腿坐在床前。
“……”他扭过头,看向另一侧,脸微红。
“把腿伸出来。”那低沉的声音响起。
祝尧又转回脸,看到赛罕摊开的掌心中托着一株碧绿的草,纵使他认识许多草药也没见过这种草。
“能让伤口更快愈合。”赛罕静静等着祝尧将腿伸出来。
不知为何,祝尧就是很信任这个人,于是他将腿伸出来。
腿上缠绕的绷带被赛罕解开,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看着那道伤口,祝尧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当时他居然没能感受到这种疼痛。
赛罕将那草放进掌心中用力揉碎,绿色汁水从指缝中溢出,接着一点点涂在祝尧的腿上。
动作很轻柔,没让他感受到什么痛苦。
“你在哪里找的?”祝尧问。
“圣殿山上就有,不过你们神国的人似乎都认为这是杂草。它在西陆很有名,达日尔人有再大的伤口都用它来治疗。”
赛罕的手托着祝尧的大腿,明明大腿不算细,但在他手中却显得十分纤细,一只手就能环握。
“谢谢你又救了我。”祝尧认真说。
“随手的事。”
“那,能麻烦你把腿合上吗?”祝尧忽然说。
赛罕抬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
“那不就好了。”赛罕将绷带再次缠上,将那条白皙的腿放回床上,盖上薄被。
“你也挺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我救那么多次。不是说你们那神挺灵的,多拜拜呗。”赛罕站起身。
这话让祝尧笑起来:“事在人为,神也只是人心灵寄托的一种方式,是一种信仰,并不能真正解决什么。”
赛罕深以为然。
***
菲尔德率先回了亚马蒂斯古堡,哈里斯夫人惴惴不安地坐在大厅里,看到他时竟然罕见地迎上来。
“哈里斯夫人。”他打招呼。
哈里斯夫人心神不宁,问他:“听说弗吉尼亚将一个漂亮的男孩留在神殿?你有见到他吗?”
菲尔德不动声色地观察哈里斯夫人,想来昨天她并没有参加仪式见到那个男孩,温莎尔和多德也没对她提起,只是听到别人这么说就升起了危机感。
“是的,夫人,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没什么特别的,他昨天因为救教皇受了伤,才被特许留在那里养伤的。”他说。
“哦哦,那就好。”哈里斯夫人放下交缠的手,她退后一步笑着说:“没有耽误你时间吧,菲尔德,我们见面实在太少,你有时间一定要多来家里坐坐。”
菲尔德淡笑:“谢谢您的好心,不过为了让您不把我当成客人一样对待而且不自在,我还是少回来的好。”
他颔首,绕过哈里斯夫人回到自己房间拿起遗落的东西离开。
他想去跟曾祖父道个别,却被告知克里曼斯在弗吉尼亚走之后就生气的闭门不见,只能作罢。
在回军校的路上,菲尔德在思考该如何让祝尧远离亚马蒂斯家族,以他在这个家族里待了那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柔弱的祝尧如果在这里生活一定会受到伤害。
***
三号公馆
奥古斯特推开门,里面热闹的像大街上的集市,无数人在吆喝喊价,甚至还有因不满对方出价而互殴的。
直到大门打开,里面的人看到身穿骑士装的奥古斯特及他身后的骑士们突然脸色一变安静下来。
奥古斯特其实很少来这里,他的重点放在下城区,那里的人看到士兵通常都很容易屈服,而上城区属于难搞的存在,这里的人大都傲慢,身后家族根系又太过复杂,一不小心惩处了一个混小子,迎接着的可能就是某个公爵或者官员的弹劾。
纵使作为教廷骑士有特别执法权,也没人愿意沾染那粘人的麻烦。
“骑士长大人来到小店是要买些什么吗?”三号公馆的负责人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十个手指上带满了金戒指,此时小跑着来到奥古斯特面前弯着身子问。
“圣临节当日教皇遇袭,我奉命来查探。”奥古斯特手放在长剑上,整个人杀气腾腾。
“哎呦大人,昨日我可是老老实实在广场上向神祈祷,万万没做那种丢脑袋的事啊!”负责人似乎受了天大冤枉一样凑上来。
奥古斯特抬手挡在自己面前:“是来调查三号公馆,不是你本人,请把在这里登记过的机械师名册拿出来。”
他环视一圈公馆,在最初的寂静过后,这里又恢复了喧闹,不过那些眼睛总是时不时向这边窥视。
三号公馆作为老牌名店其势力与实力都不可小视,光是那些摆在橱窗内制作精美的机械都令人叹为观止,在机械高度发展中,能买得起那些东西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这里是个贫富差距十分明显的地方,就比如在灯火通明的上城区,大部分人可能都不会想到在下城区还会有许多家庭只能用烛火照明,在他们家里自然也见不到一件机械制品。
“这实在是不适合……”负责人掏出巾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难地说,“机械师们怎么能得罪呢?他们都是三号公馆的摇钱树,很多人对自己的身份都是隐藏的,我们公馆不能随意泄露那些信息。”
奥古斯特抽出剑来:“原则重要,还是生存重要?”
奥古斯特的大名整个约撒尔无人不知,负责人简直要哭出来,谁敢和教廷作对啊,可他也只不过是个表面上的负责人而已。
他不停地看向二楼,似乎在等待什么信息。奥古斯特向上看去,栏杆边站满了人,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但这时负责人似乎得到了指令,引导他向二楼走去。
“这些就是公馆所有登记过的机械师。”负责人在档案室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名册。
奥古斯特接过那本厚厚的名册,里面记载了机械师的基本信息,名字及擅长的技术。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跟我们公馆可是没有半分关系,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你怎么能那么确定呢?”奥古斯特淡淡地说。
负责人一时卡住,只能讪笑两声。
“有购买记录吗?”名册里的机械师大多数都是有些名气的,那些姓名都能被轻易查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并且昨日那种武器制作人的水平也远高于这些人。
“这个真没有。”相比于名册,为了隐私,公馆实行的准则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从不会问买家姓名与用途,因为大家都会有些心照不宣的癖好不能为人道。这也是三号公馆口碑好的原因之一。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有任何需要我会再次拜访。”奥古斯特起身离开档案室。
负责人松了口气。
不过奥古斯特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在货品里看了好一会,虽然周围的人纷纷绕开他,依然减不了他的兴致。
透明的玻璃柜里摆着一只金色的蝴蝶发夹,发夹上是一只颤动的蝴蝶趴在花苞上,转动时,花苞会瞬间盛放,蝴蝶振翅。
奥古斯特刚想将它买走,对面却多了一个人将那只发夹取走。
他抬头看去,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第47章 机械师J先生购买过我的东西的无一差……
“奥古斯特大人——”琼斯尬笑两声,他感觉拿着发夹的手莫名灼热,像要被目光穿透。
奥古斯特背手站立,扬起下巴打量琼斯。
对于这位骑士团团长,琼斯站在他面前总是感觉自己比他低一头。并非是身份地位上的悬殊,而是他时常会有一种街头小混混意图诱拐名门贵女,害怕大舅哥棒打鸳鸯既视感。
这导致他在奥古斯特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畏畏缩缩的猥琐形象,难以改变。
“您也喜欢这个发夹?是要送给哪位姑娘吗?”琼斯谄媚地贴上来套近乎。
奥古斯特目光移到那个发夹上面,不答反问:“需要多少钱愿意把它让给我?”
琼斯简直要为这位大人的好德行鼓掌欢呼并跪下,如果按照其他大人物的德行那都是:你敢抢我看上的东西,拉出去砍头!你敢不给我,拉出去砍头!
哪像这位道德感极强的大舅哥会有商有量地问你愿不愿意收钱让给他。
“不用!大舅——大人您拿走就是,能跟大人看上同一样东西也是我的荣幸,老板娘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发夹的,嘿嘿。”琼斯站直身体伸出双手把金色发夹如献珍宝一般递给奥古斯特。
那枚蝴蝶发夹躺在奥古斯特手里的时候,显得他坚硬的形象都变得柔和起来,于是琼斯如愿听到了大名鼎鼎的奥古斯特对他说了声“谢谢。”
琼斯表情谦恭,实则心里暗爽,卖了个人情又赚到了钱,那枚发夹也还是会到老板娘手里,(因为奥古斯特是约撒尔贵族中公认的没有女人缘)一举三得啊!
见奥古斯特也没有心情多搭理他,琼斯便溜溜达达到别的地方佯装看商品。
奥古斯特将那枚发夹拿到手里的时候又再次被它所吸引,无论是材质还是精巧的细节都令人赞叹。至今没被人买走的原因可能就是它定价太贵,并且来到三号公馆的客人大多是奔着不普通的机械制品而来,如果买首饰不如到饰品店了。
他想起瓦勒莉那一头红色的头发搭配金色蝴蝶发夹一定会很好看。
奥古斯特好心情地准备买走,但是指腹摸到发夹底端时忽然有点不一样的触感,他翻转过来,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字母“J”。
难道是机械师的名字?奥古斯特向其他柜台看去,发现有很小一部分华而不实的东西上面都刻着那个字母,看来这个机械师是个非常有浪漫细胞的人。
奥古斯特离开后,琼斯也两手空空走了,三号公馆恢复一如既往的热闹,但角落里却坐着一个极容易被忽视的人,从侧面看过去他平平无奇,脚边却立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长型物体。
琼斯回到帕帕熊旅馆的时候果然不出他所料,妹控的奥古斯特长身直立于柜台边,跟他早已经成年多年却还总被哥哥当作小女孩的妹妹聊天。
瓦勒莉的头发上别着那枚漂亮的蝴蝶发夹,果然好看,大舅哥的审美终于正常了一次!
“最近太忙碌,很少时间来看你,教皇两次被刺杀,说明约撒尔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下城区更是混乱的地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麻烦要及时通知我……”
瓦勒莉手上熟练的调了一杯冰酒,玻璃杯壁渗出丝丝水珠,她伸手递给哥哥,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唠叨。
“知道了。再说了,有哥哥在,整个约撒尔有谁敢欺负我呢。”
奥古斯特嘴角勾起,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但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开口:“上次为你约见的那位先生说对你很有好感,想进一步接触,你怎么想?”
瓦勒莉猛地抬头,眼神不敢置信:“那个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嗯?”奥古斯特疑惑。
“不,”瓦勒莉微笑,“我是说,没有必要了。我不喜欢他泛着油光的头发,并且他也害怕我的疤痕,打量的目光让我感到冒犯。”
奥古斯特看着瓦勒莉仰头露出的狰狞伤疤眼神沉下来,他沙哑开口:“对不起瓦勒莉,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你的错,当时你也是个孩子啊哥哥,”瓦勒莉不在意的笑笑,“而且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答应我,别为难自己好吗?有时候你也需要放松一下。”
“我永远无法忘记……”奥古斯特看向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举不起剑,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将妹妹亲手推到仇人怀里,父亲惨死在楼梯上,血液顺着台阶流到地面。
“还有母亲,她做了那种错事,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她以为把你推出去就能平息一切,是她活在父亲的庇佑下太久,不知道那些人多么可怕。”
瓦勒莉沉默,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憎恨母亲,她只是觉得可悲。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想要保全家庭还能有什么手段呢?所以想要牺牲漂亮的女儿让有权势的人保下斯科特家族。但是斯科特家族的覆灭是必然的,这点父亲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不做挣扎,只有母亲徒劳的想要留住那庞大的财富与地位。
骄傲的父亲不忍心看女儿受辱从而反抗被杀死,年幼的哥哥被按在地上,母亲懦弱地哭泣,丑陋的嘴脸在她身上游走,她亲眼看着那一切,想着也跟着父亲一起去死就解脱了,于是悍然撞向刀锋。
记忆中那天下着大雨,凶手们离开斯科特古堡,哥哥抱着奄奄一息的她满城求救,跪在门口痛苦哀求的样子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还有父亲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知道我该恨的人是谁,只要他们活着一天我就会永远铭记。”瓦勒莉平静地说。
“瓦勒莉,我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
“我并不埋怨哥哥能安稳地为敌人效命,因为我们现在的平静生活都是哥哥带来的,但我永远忘不了父亲惨死的场景。”
“……其实,真正的推手是——”
“嗨!真是有缘分啊大人!亲爱的老板娘您带的这个发夹太美了,一看就是品味非常好的人送的,衬得您如同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一般!”
琼斯夸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奥古斯特闭了闭眼睛,低声问妹妹:“他到底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瓦勒莉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他前些天刚续了一整年的租金。”
奥古斯特:“……”
“美丽的老板娘这杯酒是给我调的吗?真是太感谢了,刚好我口渴极啦。”琼斯走上前拿起一杯酒两三口解决,只剩下几个晶莹的冰块。
奥古斯特将手中的杯子往前一推,站起身拿起帽子戴在头上:“我送你的那把剑出门时记得带着防身。”
“你是说那把镶嵌了大的吓死人的粉钻的剑吗?”瓦勒莉朝哥哥挥了挥手,“我想它唯一的用处就是闪瞎敌人的眼睛。”
“……”奥古斯特默默离开。
“大人慢走,一路小心啊!”琼斯挥着手高声喊。
“你明明知道他不太喜欢你,干嘛还总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瓦勒莉将杯子收走,倒掉冰块。
琼斯摊了摊手:“谁让他是老板娘您的哥哥呢?只要是您的亲人,脸再臭都无所谓。”
“嗤。”
***
深夜,静悄悄的街道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随后他在一扇门前停顿,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后,街道上空无一人。
三号公馆内,微弱的烛火映照出一个人的侧脸,他面向门口。
“您终于来了!”那语气如释重负,看到来人如见到救命恩人。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袍隐藏身迹的人,那人翘着腿,频率极快地抖动,正是到处躲藏的西蒙斯。
来人同样身着黑袍,三人会面,宛如地下黑手党交易现场,不过现实情况也相差不大,三人之中来者为卖家,抖腿的是买家,无奈的是中间商。
“什么情况?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来找我退款的。”卖家坐下来,疑惑开口。
“这位先生说您制作的武器准星不行,强烈抗议,要求退款,不然就向工会举报我们虚假宣传。”中间商扶额苦笑。
坐在桌子对面的西蒙斯将手中的武器重重放到桌子上,冷冽危险的枪身露出来。
“退款!”他说。
卖家看到那把武器时往后靠坐,胳膊搭在椅背上,看向买家低声笑起来:“先生真是好大的心啊,这种时候不赶紧跑路还敢在城里乱晃。听说您的悬赏金额可都已经远远超过这把武器的价格了啊!足足八千金币,身价不菲。”
西蒙斯停下焦虑抖动的腿:“我就是来找你退款然后等着跑路的,再说了,悬赏金额哪比得上这把天价‘游隼’,挣那么多黑心钱拿着不烫手吗?”
卖家身子猛地弹起,双手按在桌子上,声音恶狠狠地说:“什么黑心钱,老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武器卖五千金币买到就是赚到好吧!而且我就只拿到四千金币,你说我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教廷举报你就是刺杀教皇的凶手!”
“成功的才叫凶手,我是刺杀未遂。”对方也猛地拍桌,“五千?明明是一万金币你在唬谁啊!”
突然,两个人同时看向中间商,那凶残的目光令他冷汗直流,差点跪在地上求饶命。
“这……这么大个公馆维持运行不容易,J先生的武器价值远远高出定价,所以……所以我们就自作主张提了点价,哈……哈。”中间商尬笑两声。
见情况还是不太妙,他立刻举起双手:“都是老板做的决定,跟我这个打工的没有关系!”
“看来你们吞了我不少钱啊。”卖家眯起眼幽幽地说。
“误会,都是误会,真的只有这一次。”
“哼。”
西蒙斯不耐烦地用力拍桌子:“不管如何,必须给我退钱!”
“我收到的钱一个银币都不会退的。”卖家抄起手臂,“第一,东西质量没有问题,你刺杀没成功是你的技术问题。第二,如果你想退钱请找公馆商议,那是你们之间的经济纠纷,我只拿了我应有的钱。”
“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你制作的武器质量太差才导致刺杀失败的?”
“我的技术全约撒尔叫得上姓名的炼金术师没有一个能超越,机械水平也能排进前三,购买过我的东西的无一差评!圣临节当天我在现场,你以为血腥水晶的发射轨迹我没有看到吗?明明是你一开始就移开了目标!”卖家寸步不让。
中间商看着两个言辞越来越激烈的人差点跳上桌子辩论,不得已伸出双手调解,生怕他们演变成斗殴事件引来巡逻士兵,知道他们三号公馆窝藏罪犯。
却没想到西蒙斯听到那话哼笑一声,安静坐了回去:“所以我技术根本没问题。但是这个钱必须要退点回来,不然我不好交代啊……”
他挠挠头:“现在不止教廷在追杀我,我雇主也在找我要灭口,本着原则我任务失败肯定得退钱给雇主,但是我命还得留着,我身上又没那么多钱,家里面还有人要养。”
卖家听到话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哽咽:“兄弟,在外面混都不容易啊!这样吧,游隼没了弹药就是一堆废铁,我友情价格回收,退你一千金币,毕竟那颗水晶才是真正贵重的东西。”
“好*啊好啊。”西蒙斯点头如捣蒜。
再次被两人瞪视的中间商苦笑一声:“既然J先生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三号公馆自然也会将多的回扣尽数退给您,只是希望千万不要将这炮火引到小店来。”
“好说好说。”收获一笔巨款的西蒙斯心情愉悦,他将游隼推给机械师,说:“兄弟你这技术是真不错,那天那动静,跟炸弹似的,不过我现在得跑路了,以后有缘分再合作!”
买家将武器揣进怀里,俩人相见恨晚似地碰了碰肩膀,接着一同走出三号公馆,出门各奔东西,动作却都跟做贼似的。
月光下,里恩河旁边,一个黑袍人将身上用来隐蔽身形的黑袍脱下,接着包裹住手中的物件扔进河里,河面泛起一阵涟漪。
那人抬脸看了看月亮,月光下那张脸赫然琼斯的面孔,随后他溜溜达达的消失在下城区密密麻麻的狭窄街巷中。
***
这天夜里,亚娜忽然从梦中醒来,枕边莫名多了一个白色无署名的信封,她点起灯查看,里面的字迹太过熟悉,并且没有任何格式可言。
“妹啊,哥得走了,还有个任务在等着哥。桌子上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今年不能陪你过就先把礼物给你了。注意,除了赫德森大人,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我,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记得好好学习!
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很重要!一定要去看望祝尧,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呢……你替我去看看他。——你最亲爱的哥哥西蒙斯。”
看着最后一句那心虚的潦草字迹,亚娜冷笑一声。
广场动乱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枚发射过来的弹药碎片,分明是她之前怀里抱着的那枚红色水晶的碎片,真是没想到西蒙斯说的任务就是刺杀教皇,可真是个大任务,差点就让祝尧当了炮灰,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亚娜扶额,她将信纸放在火上烧成灰烬,目光看向桌子。
一根通体暗红的长鞭盘团着,看起来像**涸的血液包裹,窗外的月光洒在鞭子上,露出危险的气息,其上有密密麻麻的凸起,触手柔软,握住手柄时有精巧机关,按动后凸起会瞬间变成嗜血尖刺,甚至还能延长和缩短鞭身。
第48章 秘密实验室“迷失之地”机械心脏……
夜色苍茫,万籁俱寂。
阿瑞斯山远离城区,居于其上的圣殿享受它独一份的安宁。在这里,山林间没有野兽虫蚁,为了教皇的安危与保护圣殿建筑,每年都会有专职人员沿着圣山一圈圈消杀。
不知何时风声大作,树叶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祝尧坐起身,透过雕花窗户往外望去,这几日的月色都格外亮,也许是得益于赛罕给他敷的草药,腿上的伤已经能够下床走路。
但是伤口极痒,像是有无数蚂蚁在血肉里,骨头上肆意啃咬,让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走廊上,男孩身穿白色柔顺长裙,赤着脚一瘸一拐地沿着中庭背着手转悠,在这个值守侍女都睡着的时候,他一个人慢悠悠的借着月光观赏墙壁上的精致装饰。
圣殿大的吓人,如果说东教堂是他见过最精美奢华的地方,那么圣殿就是数十个东大教堂堆积而成的存在,就连支撑的柱子上都镀真金。
台阶边还有小小的贝壳镶嵌着作为装饰,他轻轻俯下身,似乎能闻到海边的气息。
“哐啷哐啷——”
祝尧抬起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中庭后方有一扇扇圆窗,那里靠近圣殿后山,他拖着腿向窗户边走去。
那个声音有些熟悉,是他曾经遇到过的蒸汽火车行驶时的轰鸣声,接着是一声长长的汽笛声。
黑黝黝的山崖中,月光也照射不到的地方此刻却灯火通明,从高耸的圣殿里往下看去,那长长的火车犹如蜿蜒的黑色巨蛇,火车头前方的探照灯硕大,向山体中钻去。
祝尧一瞬间看呆了,但是这里的视线并不好,有许多黑色枝丫阻碍,祝尧往后张望,找到一处阶梯往下走去。
圣殿数层,根据高度判断,他所在的寝殿是在中间,从阶梯往下去,高度降低,能看到的东西也会更多。
也许是外面的风太大,钻进大殿之中,将墙壁上的烛火吹灭,除了中庭内微弱的月光倾洒,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空荡的走廊中,漆黑的柱子像一道道人影,祝尧捏住身前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他实在太想看那些火车了,一团团白色烟雾升起,就连嘈杂的铁块撞击声都有些悦耳。
角落处有窸窣的声响,祝尧睁大眼睛看过去没看到什么东西,他趴在窗边探头往下看。
火车轨道直通山体内,车厢在山洞口停下,迎上来一群穿着白色罩衣的人,他们手里提着汽灯靠近车厢。车厢门被打开,在灯光的照耀下,白色冷凝气体溢出,等到散去后,他看到车厢内壁上挂着白霜。
那是什么?
祝尧又往前探身,但夜色中很难看得真切,只能看到那些人戴着厚厚的手套从车厢内拉出来一个正方形铁箱。
下一刻祝尧忽然面色苍白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随着铁箱被拉出来,一具坚硬的尸体倒塌在车厢内,外面的人似乎习以为常一般,拿过黑色裹尸袋将尸体包裹。
在白衣人后方,静静站立着一个手持汽灯的人,他背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是教皇。
被拉出来的铁箱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结着白色的冷霜,祝尧还没能看见什么东西忽然被身后的动静惊地往后看去。
一双手揽住他的腰,祝尧的头发在空中转了一圈,整个人被横抱在怀里,还不等他看清楚,就被那人抱住跑走。
祝尧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到逐渐适应,拍拍对方手臂,他自己调整个更舒服的姿态窝在对方怀里。
在奔跑过程中,他听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长廊尽头还有一盏火光在摆动,是侍女在巡逻。
不过片刻,祝尧被送回了房间,他在黑暗中注视着蹲在自己床前的人。
窗外有侍女轻轻走过,光源消失之后,祝尧用气声问:“你怎么半夜在圣殿里游荡?”
赛罕将祝尧脚上的鞋子脱去,小心托着他的腿放到床上,柔软白腻的手感让他快速收回手来。
“那你呢?怎么不睡觉拖着伤腿出来。”他问。
“伤口太痒了,不舒服,睡不着很闷出去透透气。”祝尧老实说。
想起刚刚那一幕,如果他没被赛罕抱回来,一定会被侍女发现,到时候要麻烦的解释一通。
黑暗中,祝尧发现自己的腿又被身前的人握住,他将裙子往上拉,露出大腿处的伤口。
凉凉的风在伤口处吹过,竟缓解了那种触之不及的痛痒,升腾而起的是气体喷到皮肤上引起的酥麻。
祝尧只能隐约看到赛罕头顶坚硬的短发,黑夜中他的耳朵热了几分。
“咳,谢谢你……对了,我刚刚在窗口看到火车拉来了什么东西,车厢里居然还有尸体。”
赛罕吹了一会,将祝尧的腿放在被子下,他漫不经心地说:“教廷最近一直都在秘密运送一些东西,那些东西都藏在这座山下,教皇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无令闯进去。”
“你怎么这都知道?”祝尧惊讶,看来赛罕在这里的那么多天知道了不少信息。
赛罕没答。
“那你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吗?看起来好像很危险。”祝尧的好奇心被引起来就很难消解,尤其是他没能看到那掀开的箱子里到底有什么,居然值得教皇大半夜亲自在那里等待。
赛罕摇摇头:“只能感觉到那气息不寻常,并且像是从海上运来的,靠近时海水的腥味很重。”
祝尧忽然把手按在赛罕的手臂上,赛罕能看到黑夜中他发亮的眼睛,里面满是探究。
“你来到神国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不相信你是被俘虏,你明明有能力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现在你甚至还潜伏到教皇身边,你在圣殿里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声音带着审问,手掌也非常用力,但在赛罕看来跟小猫挠痒痒没有任何区别。
赛罕反手握住祝尧的手腕往后压,将他整个人压倒在松软的枕头上。
祝尧屏息,眼睛瞪视身上的人。
“别跟个警惕的小猫一样防着我,我的确带着目的来,但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良善的人?他想从我身上得到的更多。”赛罕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祝尧呼吸差点停顿,听到赛罕直接戳破他们的关系沉默下来。
“放心,波及不到你,”赛罕突然有些苦恼地说:“不过也许我们得保持点安全距离,万一哪天事发,我跑路了就可能会导致你被怀疑。”
他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一样,祝尧手掌猛地伸出,用力推开赛罕的脸,声音清脆宛如扇了个响亮的巴掌。
俩人同时僵住,侧耳听门外会不会有什么动静,还好侍女没在附近,祝尧长舒一口气。
他呼出的气息洒在赛罕的脸上,带着一丝幽香,他将祝尧的手抓起来看了看。
“我的脸皮糙肉厚不碍事,小心你的手肿起来,到时候又掉眼泪。”
“我怎么会掉眼泪!”祝尧反驳,他抽回自己的手,用完好的那腿踹了踹个头贼大的赛罕,“快下去,别把床给压塌了,这床太贵,我赔不起。”
等到赛罕下去,他拉了拉衣摆,缩进被子里,看向准备离开的赛罕:“你是什么目的?也许我能够帮到你。”
赛罕回头,嘴角勾起:“只是找个小东西。你还是保护好自己吧,你现在的处境可比在当初那个山上遇到棕熊要危险多了。”
是的,棕熊是看得到的危险,而这里,危险都蛰伏在深处,随时可能出来给你一口。
“是我自己要进来的,没人逼我。”祝尧偏过头。
伤口的难耐消失之后困倦席卷而来,祝尧很快就陷进枕头里沉沉睡去,只是眉头皱起,让那张小脸平添了几分苦相。
赛罕没有出去,居高临下地注视酣睡的祝尧,从边境遇到这个人后,他们的多次相逢总是会让他忍不住将视线聚集到这个男孩身上,他甚至怀疑祝尧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魔力。
后山的火车呼啸着离去,弗吉尼亚将汽灯递给侍从,顺着轨道向山里走去。
山体内一侧有一处更小的轨道,是矿山中用来运送矿石的那种便捷通道,弗吉尼亚沿着一侧扶梯向下走去。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钢门,打开后一股冷气从内蔓延出来,任谁也无法想到,圣殿之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他走进其中,数名白衣研究员在其中奔忙,中央放着那刚运送过来的铁箱,只是此时箱内空空如也,只一旁摆放着数台仪器的桌子上躺着半颗心脏模样的东西。
那颗心脏远远区别于正常人类的心脏,它十分光滑,上面没有用来供血使其跳动的血管,它更像一个机械制品,通体呈现金属光泽。
但弗吉尼亚知道,整个南陆都不会有一个能制造出这枚心脏的机械师,它远远超出人的认知。
“它……真的是心脏吗?”弗吉尼亚似乎是生怕惊动那枚心脏一般,轻声询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神的心脏也说不定。”一名研究员摘下手套,他的手因为长期在低温状态下苍白没有血色。
“初步判定,没有生命迹象,看起来更像个精致巧妙的玩具,不具备机动功能。”
有一名研究员问:“那片迷失之地下到底埋藏了多少这种东西?”
在这里只有教皇知道一点关于那片迷失之地的信息,克里曼斯曾说,他们那些传教士从海上归来的时候遇到风暴,船被打翻,其他人都死去了,只有他和智者在一片木板上飘到海岸边。他们从天国带回来的东西随着船翻淹没在海里,他们称那片遇难的海域为迷失之地。
多年后,那片迷失之地的坐标被找到,从海里捞回来的东西远超他们想象。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已经死去了。”弗吉尼亚说。
按照克里曼斯的说法,他能活下来的原因就是他没有参与其中,在当时他作为团队边缘人物随着父亲一同出发,但被勒令不得下船,于是他一直在船上等待他们,直到他们神色匆匆抬着东西很快返航。
那时候克里曼斯很年轻,从父辈的神色中得不到太多信息,只有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被其他人称为“智者”的人格外严肃,他具有常人所没有的知识与技术得以上岸。
但后来,克里曼斯说那个人自杀了,等于是唯一能和那个天国产生联系的就只有克里曼斯……
“打捞过程很艰难,死了太多人,这些东西的价值太过巨大,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你们必须将它彻底解密!”弗吉尼亚斩钉截铁地说。
“……是。”
赛罕站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上,注视着火车越开越远,那是一条与寻常火车完全不同的线路,它只通往这里,服务于教皇,它的终点遥远,通往海上。
他收回目光,看向地下,他要寻找的东西会在这里吗?
第49章 闯军校“你的伤真的好了……
“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祝尧将不停想扒他裤子的亚娜推远:“能跑能跳,你不要像女流氓一样好吗!”
“哦——”亚娜转转眼珠,“既然这样,那我们下课后就出发吧!”
艰难保住自己贞操的祝尧问:“去哪?”
诺尔将手中花了一个金币买来的情报放在三人面前。
“比勒尔今天的行程,”他挠了挠头,“但他这些天一直住在军校,我们不好下手啊。”
比勒尔就是揩油的军校格斗老师,他们之前曾约定套上麻袋殴打他一顿,但是后面出现事故计划搁浅。往那张情报上看去,比勒尔什么时间点会去厕所与食堂都被标的清清楚楚。
“……你从哪里收集来的?”
“军校可不比神学院,那里艰苦的学生比比皆是,一个金币收买他们说出最讨厌老师的行程是太划算不过的事。”诺尔骄傲扬头。
亚娜给诺尔竖了两个大拇指。
祝尧看了看课表,冷静说:“教导主任今天外出,下午那节课是无关绩点的水课,小考时我有把握能过关。”
亚娜:“我对军校熟悉,可以避开警卫。”
“那么……”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
作为约撒尔军事人员最大的输送地,军校比神学院更加肃穆,在这里大大的操练场比比皆是,就连建筑都是压抑的暗色。
一棵树干粗壮的树后,三个穿着不合体军校服的学生头抵头靠在一起。
一道抱怨的声音响起:“这衣服也太差劲了吧,我的袖子两边不一样长,还有领口有些勒脖子!”
另一人往下压了压帽子,属于女孩的声音低声说:“别挑了,能找到这几件衣服都是我花光了在军校的人脉。”
“我还好,就是帽子有点遮眼睛。”另一人说。
亚娜转过脸,看到祝尧大半张脸都被宽大的帽子遮住,噗嗤一笑,她抬手将祝尧的金色长发塞进帽子里。
“这样就好了!正好能藏下你那标志性的金发。”
祝尧终于能看清楚眼前的东西,连忙点点头。
反倒是诺尔总是摆弄他领口的扣子,他忙里抽空道:“兄弟,你的腿真的可以吗?”
“当然!”说着祝尧直接一脚踹向那棵粗壮的树干。
一脚下去,树上的枯叶簌簌落下埋没三人。
“喂!那边的是谁的学生?毁坏公物要被罚款的。”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寂静的枯叶堆里瞬间跳出来三个人,抱头鼠窜。
一处拐角
“有谁能告诉我这个胖子为什么每隔一个小时都必须要去一趟厕所吗?”诺尔举手问。
亚娜和祝尧同时摇头。
“该死的家伙,浪费公共资源,那么我们就在厕所教训他!”诺尔摩拳擦掌。
闻言亚娜有些为难:“我的道德观告诉我这样不太好吧。”
祝尧和诺尔相视,接着默默转头,他们在神学院第一天就因为斗殴躲进女厕所而被惩罚……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动手,你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就好了,一旦有情况你就吹响这个口哨,我们在进来的地方会和。”
祝尧递给亚娜一个用骨头制成的白色温润口哨。
事不宜迟,比勒尔已经提着他那重达几十斤的肚子往厕所小跑而来。
亚娜攥住那只口哨郑重点头:“那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好好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收到!”
比勒尔今天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先是他的学生殷勤地给他递了一杯茶水,接着他就开始不停地跑厕所,他就知道怎么可能有学生会这么好心。
比勒尔脱掉裤子面色涨红地蹲下身子,为了不趴倒在厕所里,他双只手紧紧抓住两侧的石台。
他心中暗骂,本来今天该是一场完美的教学,全毁在那杯茶上面。
就在此时,他身后幽幽升起来两张捂着鼻子哀怨的脸,祝尧深深地看了一眼有特殊癖好的诺尔。
***
“我给老色鬼的那杯茶里面用了整整半包特效泻药,哈哈哈哈!他现在一定在厕所里痛不欲生。”
阿亚比斯金色的眼睛微眯:“我说他怎么总是突然跑走。”
“走,我们去看戏!”好友推着阿亚比斯的背向前走。
“你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阿亚比斯皱起眉毛。
身边的人嘿嘿笑起来:“我还把他的消息卖给了别人,说不定老色鬼现在正在厕所里被人痛扁呢。”
“你忘了他之前不知道你是公爵之子时怎么看你的吗?”
听到这话,阿亚比斯忽然回忆起来一个女孩愤怒的目光,他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这个厕所距离格斗场最近,因为这附近杂草丛生,位置又隐蔽,所以很少有学生来这,他们宁愿绕路去其它地方。
亚娜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等待,从不远处厕所处隐隐约约飘来一两声痛呼,她把玩着那只哨子四处张望。
忽然有两个脚步声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
她警惕地站直身子,手中握紧哨子。探头向来人看去,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阿亚比斯同样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亚娜,他两步上前,却被对方堵在通道处。
“别靠近——”亚娜抬起一条腿抵在墙上。
这时,阿亚比斯也听到了那飘过来的惨叫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亚娜:“原来就是你带人来殴打军校老师?”
“是啊!”亚娜抬起下巴,“没人主持公道说明公道不存在,那么我只能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如果被抓到,你在神学院的学生身份都可能保不住。”
亚娜虚伪地笑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还请您原路返回向之前一样当做看不到就好。”
她在嘲讽他没为她作证那件事,但阿亚比斯的确十分冤屈,他在过度训练之后总是会有一段时间的丧失感知,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有老师意图对女生不轨。
“不管我有没有看到,都不会改变你被军校退学的现状。”阿亚比斯冷漠地说。
亚娜自然知道,但她完全无法接受被造谣的事情,因此看到阿亚比斯那张死人脸就非常生气。
“哎,你们别打架啊!”同伴在后面急得上窜下跳。
但眼前的两人谁也听不到,跟仇人似的拳拳带风。
阿亚比斯架住亚娜的手,问:“你的格斗技巧都是跟谁学的?”
“与你无关。”亚娜抽手,脚下出力。
就在此时,喧闹的声音传过来,亚娜迅速向后撤。
她眼神不善地看向阿亚比斯:“你还叫了人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阿亚比斯郁气闷在心中,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产生误解。
“是我……那泻药太给力了,我怕老色鬼死在厕所里就好心叫了些人抬他。”跟着阿亚比斯一同来的人弱弱举手。
亚娜立刻吹响哨子。
接着她伸手从一侧人高的墙上直接翻了过去。
阿亚比斯黑着脸站在原地,同伴挠了挠头。
下一秒,只见厕所方向跑出来两个穿着军校校服的男生,拔腿狂奔。
“要不我们也跑吧,看起来事情有点严重。”同伴说,他本来只是为了戏耍比勒尔才做出这些事,但没想到买了他那些消息的会是亚娜,那么现在厕所里的比勒尔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
菲尔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正准备回去洗个澡,却发现许多人向格斗场的方向跑过去。
他没有理会,一双长腿与人群逆行。
就在这时,身后撞上来一人,那人弯着腰揉着额头连声说对不起,旁边那个气喘吁吁的男生大概是他的同伴,拉着他就要离开。
菲尔德目光一凛,直接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胳膊。
“菲尔德殿下?!”一道惊呼声从男生嘴里脱口而出。
菲尔德看向出声的人,并不熟悉。他的目光盯着逐渐僵硬的撞人者的背。
他缓缓开口:“祝尧?”
祝尧捂着脑袋许久才抬起头来:“嗨……”
他们二人从厕所跑出一段距离后,才想起来队伍里对军校最熟悉的人是亚娜,他们完全迷失在建筑物都相差不大的校园里,紧接着军校老师被殴打失禁在厕所里的消息也迅速流传出来。
正当他们准备浑水摸鱼随便跑某个墙角翻墙时,却慌不择路撞到了菲尔德……
菲尔德掀起他的帽子,看到他白皙的额头上红了好大一片。
他用手给祝尧揉了揉,低声问:“脑袋晕不晕?”
见到祝尧摇头,他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还穿着军校的衣服。”
诺尔不停往后张望,生怕有人追上来说他们就是凶手,他拽住祝尧的衣角,示意他千万不要说错话。
“文化交流,我们非常仰慕军校的军事化管理,所以特意来观瞻学习!”祝尧正色说。
诺尔捂住眼睛,不想看这尴尬的一幕,这个借口也太烂了。
但偏偏菲尔德似乎真的信了,他笑笑:“所以这是学习结束了,需要我送你们出去吗?”
“不用不用,你只要告诉我西墙第三棵苹果树的位置就好了。”祝尧身子微微倾斜,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菲尔德看得好笑,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绕过前面那个建筑,再向右拐个弯就到了。”
“谢谢!你就当今天没看到我就行。”祝尧拉着诺尔撒腿就跑。
菲尔德的声音在后面追随:“不要跑得太急,小心腿。”
等到祝尧找到那棵苹果树时,亚娜站在树上正要跳下来去找他们,这么一看,其实距离很近,不过他们之前一直在绕圈子。
“快!”亚娜焦急招手。
祝尧一个箭步跳起,抓住树干向墙面荡过去,一手攀着墙头,另一手伸向亚娜。
就这样,在三个人互相协助下终于从军校顺利逃出。
“我看到他们拿着警棍了!”诺尔躺在草地上喘气,“真是太刺激了。”
祝尧从身上拿出一个纸包:“我喂给那个人一点毒药,未来半年他都会怀疑自己的生理功能,这样他就会失去骚扰其他人的念头,每天活在恐惧中。”
诺尔向后挪了挪:“你把它拿远一点,不要误伤友军。”
亚娜看着天空,轻声说:“谢谢你们帮我出头。”
“啊呀!谁让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不就是要同呼吸共进退的吗。”诺尔说。
祝尧点头:“敢欺负朋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亚娜忽然转过脸看着祝尧和诺尔说:“我想好了,我还是想当军人,哪怕最开始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士兵,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将军。”
“好啊,我们当神使,你当将军,到时候谁敢欺负我们你就带着士兵过来扇他巴掌。”诺尔举起双臂。
第50章 蔷薇园接孩子
“叮铃铃——”
一阵铃铛声吸引三人视线,祝尧坐起身看过去。
高大的赛罕手里捏着一只小铃铛轻轻摇晃,其实并不是铃铛小,而是他的手太大,衬得铃铛极小一般。
他站在马车旁边,手搭在马车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祝尧。
“该回去了,小少爷。”
诺尔和亚娜都惊掉了下巴:“你,你……教皇家的仆人居然那么大只吗?”
祝尧这些天一直待着圣殿中,即使他的腿已经好了,教皇也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
祝尧从草地上跳起来,身体轻盈地跑到赛罕身边,他发丝凌乱,仰起头问:“怎么是你来接我?”
赛罕半蹲下来,平视祝尧:“我现在是教皇家的保姆,专门伺候你这个小少爷。”
“真……真的吗?”祝尧忽然结巴起来。
“当然不是,”赛罕笑起来,“圣殿的马车夫跟着教皇去上议院了,侍女们驾驶马车不太熟练,所以你很希望我成为你的保姆吗?”
祝尧从赛罕手里拿过那个铃铛晃了晃:“我知道你是个将军,不能当我的保姆。”
“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虽然不能当你的保姆,但是我可以当你陪练。”赛罕说。
“嗯?”祝尧警惕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圣殿有个后花园,教皇不是喜欢赏花的人,那里鲜有人去,祝尧时常半夜在那里练武,花园里的枯树被他打得凹进去一半。
但他以为他足够隐蔽。
“眼睛看到的。”赛罕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快和你的同伴吗道个别吧,该走了。”赛罕将祝尧举起来放到车上。
祝尧来不及吐槽赛罕这跟抱孩子一样的手法,冲诺尔和亚娜挥挥手。
“神国要攻打达日尔族了。”祝尧坐在马车中轻声说。
马车慢悠悠行驶在去往圣殿的路上,铃铛悬挂在车顶发出清脆铃音。
“嗯。”赛罕回应。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那是你的家园,你的族人。”
赛罕笑笑:“我并不是达日尔人,我已经守护他们很久了,剩下的战争需要他们自己解决了。”
“可是我听说你是达日尔王的私生子。”
“不,我的父亲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我的母亲是西陆的山神,她知道西陆的每一座山,能感知到每一条矿脉,但她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是被达日尔王从她怀里抢过去的,因为她想要带着我去寻找她的爱人,但达日尔王不能容忍山神的离开。”
“后来我就被留下来了,他将我养大,而我会保护西陆直到我该离开的那天。”
祝尧睁大了眼睛:“所以你离开是要去找你的母亲吗?”
“是的。”
“那你有线索了吗?”
“只知道一点,但我相信,有一天我能找到她。”
祝尧忽然就不问了,他知道也许有关赛罕母亲的线索就在神国,等他得到的时候就会离开。
马车经过一片庄园,祝尧忽然拍着赛罕的背让他停车。
还没等车停稳,祝尧就跳了下去。
赛罕跟在他身后,入目是一扇斑驳的大门,白色的栅栏已经老化,漆皮外翻,露出腐朽的木头。
里面是荒芜的草丛,蔷薇爬满院子,淹没通往后面房子的道路。
“我记得这里。”祝尧趴在门上往里望,他转过头,眼神有些哀伤,“我母亲曾住在这,他们都叫她蔷薇夫人。”
赛罕忽然回忆起来多年前他来到神国时,曾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段时间是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的话题,新任教皇的情妇被恶魔附身逃跑了。
祝尧将门上生锈的锁砸开,这里尘封已久,赛罕在前面为他开道。
当房子大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灰尘被风扬起,破旧的白色纱帘从窗上掉下来。
“曾经是很奢靡的地方,但更像为金丝雀打造的黄金笼子。”赛罕将门抵住,防止它掉落下来。
“是啊,”祝尧叹息,他在房子内游荡,桌上的书还摊开着,盘子里一串干枯到只剩下褐色的梗的葡萄,好像主人随时要回来一般。
他在看母亲生活过的痕迹,忽然赛罕举着一个箱子来到祝尧身边。
“这个东西不像神国的产物,也许是你母亲留下来的。”
祝尧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他将箱子上的灰尘拂去,漆木箱子发着浅淡的光芒,箱子严丝合缝,没看到锁,上面有一出凹槽。
祝尧心神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鱼形玉佩,利亚修女说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玉佩放到箱子上后只听到咔哒一声,祝尧惊喜地看向赛罕,赛罕示意他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柔软泛黄的*纸张,他拿在手里,却发现那并不是纸张,而是一张树皮,其上带着香气。
“这是一张地图?”
祝尧看到上面粗略地画着高山与平原,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但他能看到路线尽头是约撒尔,那么起始点是梅芷的故乡?
祝尧看得仔细极了,也许他按照这张地图走,就能找到母亲。
“等等,”赛罕忽然按住祝尧的手,“这树皮有两层。”
果然,祝尧看到尖端一侧翘起,用手分开时还有丝丝缕缕的干涸粘液。
直到里面那张图画出现的时候,祝尧没有注意到赛罕的呼吸瞬间停滞住,他好奇地举起那张树皮。
“这是画的一把剑吗?母亲为什么把这个东西藏在里面,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图画最上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神国文字:亚马蒂斯古堡。旁边有甚至画着小小的家族徽章。
“……收起来吧,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教皇要回来了。”
***
“什么?你说你父亲将那个叫祝尧的孩子养在圣殿!”哈里斯夫人不敢置信地问。
温莎尔点头。
哈里斯夫人猛地扫掉桌子上的果盘,接着瘫倒在椅子里捂脸哭泣:“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在缠着我不放,他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当初道格拉斯告诉我那个女人死了我还以为真的高枕无忧了……”
“妈妈,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到底在隐瞒着什么。”温莎尔捏着腰际的丝带问。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这几日圣殿的马车停靠在神学院居然都是为了接那个祝尧,似乎从圣临节那天开始,有很多东西就悄然改变了。
“她是蔷薇夫人……”哈里斯夫人眼睛抬起,里面是红色血丝。
温莎尔震惊,她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小的时候,家里仆人时常提起这个父亲的情妇,但是后来由于哈里斯夫人在城堡里执掌一切,渐渐的就再也没人提起了。
“我听说她是恶魔,早就被处死了。”
听到温莎尔的话,哈里斯夫人有些恍惚:“是啊,如果她不是恶魔的话怎么还会回来呢?”
接着她恶狠狠地说:“我绝对不允许那孩子来抢夺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温莎尔,你要记住,亚马蒂斯和教皇之位都该是属于多德的,无论是谁敢染指它们,那都是我们的敌人。”
“……好的。”
温莎尔走到花园中,多德趴在草地上伸出手去捉蝴蝶,但蝴蝶很快就飞走了,他生气地撅起嘴。
这样的人真的能挑起重担吗?即使多德是她的弟弟她仍然这样怀疑,母亲的决定真的正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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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的老师被人恶意殴打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水花发生,能让他忍气吞声的最大原因是阿亚比斯和菲尔德两位学生的揭露信。
其中详细列举了军校中受到比勒尔骚扰的学生名单,并且那些人十分愿意佐证。
这件事被闹大,校方只能选择辞退比勒尔挽救名声。
祝尧三人担心被找上门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在神学院的学习即将进入实习阶段。
亚娜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已经从神学院离开,诺尔整日对着教义头痛,因为他即将作为实习牧师进入东教堂,而与他一起的还有多德和米尔顿。
“你知道我如果每天要面对这两个人我会疯掉的!”诺尔撕扯自己的头发,面目狰狞。
祝尧没什么表情地翻看书籍,那本炼金术书中的大部分知识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只是关于秘金方面的他始终没能接触到。
“东教堂很大,你不会每天都能见到他们。”
面对祝尧的安慰,诺尔表示没有丝毫用处,他好奇地问祝尧:“你呢,你会去哪里实习?”
“萨姆教堂。”祝尧神色平静。
“啊?你是说最破败混乱的西区教堂?!”诺尔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可是,你不是教皇的……孩子吗,为什么还会去西区教堂,亚马蒂斯家难道连募捐的钱都出不起吗?”
在神国,想要当一名有些权势地位的神使需要出一大笔募捐费作为敲门砖,就连当初的卡洛斯能快速挤入教廷也是因为他的老师花了很大积蓄将他推进去的。
其实以教皇的地位,可能只要轻飘飘说一声,祝尧就能进入最好的教堂实习,在里面待上半年后就能作为神职人员进入教廷办事。
但是弗吉尼亚自始至终没有关注过这些,反而是赫德森曾找过祝尧准备为他交上那笔巨额募捐费,但是被祝尧拒绝了。
“其实萨姆教堂也不错,在那里甚至不用你交钱,每个月也会有一笔薪酬,并且朱利安主教允许我做他的秘书。”祝尧合上书籍。
“哦哦,那其实也不错。”诺尔挠挠脑洞。
虽然主教秘书是一份凌驾于神父与牧师的工作,但是那是对于大教堂而言,在作为下城区的西教堂来说,那里的主教地位甚至不如道格拉斯手下得宠的神父。
萨姆教堂一方面不受教区民众喜欢,另一方面也不受教廷关注。
诺尔看着兄弟平淡俊俏的侧脸,心中暗骂教皇真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定祝尧心里得多伤心呢,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结果还不受父亲重视,多德为此事已经在祝尧面前炫耀许久了。
祝尧看向窗外,其实他一点也不伤心,东教堂体系复杂,里面眼线众多,这样一样就十分受约束。
而西教堂不一样,那里人员凋零,甚至信徒也寥寥无几,这意味着他将有极大的自由。
祝尧沉下目光,将手中叠的一只鸟放飞。【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