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冯桥目光忧郁,手臂被妻子狠狠地拧了一下,微微颤抖着低下头,最后望向周惟静的那一眼,可怜又饱含无限深意。


    江述顶着酷烈的大太阳进来,措不及防地就看到这么酸的一眼。


    他戏谑地看了一眼周惟静,挡在她面前,轻咳了一声,温柔地对她说,“我刚买了排骨,晚上做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一双看馒头都深情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氛围顿时甜腻地周惟静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睁大眼,看他,你在搞什么?


    江述又凑近一步,低低在她耳边笑道,“我这不是在帮你~”


    她的手撑在他的胸膛,用力一推,没推动,再抬起头看过去的眼眸里带了几分恼怒。


    “真是有伤风化!在这里搞给谁看!晦气!”


    蒋文璐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公,气呼呼地往楼上跑。


    “行、了、吧!”周惟静瞪他一眼,也开始往楼上走。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也没有玻璃,外面的热风一阵一阵的卷进来,头发黏在脖子上,滚烫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从栏杆处往外望,家属院的不远处,原本是一片葳蕤茂盛的小公园,现在再看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黄。


    这种酷热的环境下,几乎不剩什么植物能在自然环境中活下来,都在酷暑中成了一片片沙土。


    爬到六楼,正巧听到乔叔和乔婶在抱怨菜价。


    “以前青菜过年的时候也就七八块,现在居然一盘青菜就要花个五十块了?真是吃不起了!”


    乔婶叹了口气,“知足吧,我们家属院还能从农科院的大棚那买青菜,单位还给我们报销一半,外面想买青菜都买不到呢!”


    看到周惟静,她眼睛一亮,热情招呼道,“静静啊!前两天可真是多谢你给我们搞来了青菜,今天在阿姨家吃饭呀!安安今天下班早!”


    江述笑眯眯地在背后举起手里的菜篮子,“那这些菜就交给阿姨了!我们俩也不会烧!”


    乔叔面色不虞地把菜篮挡了回去,“说好了请你们吃饭,怎么能有客人出菜的道理!放心!乔叔这点菜钱还是有的!”


    周惟静没办法,回家拿出了一把提前放焉了的青菜,好说歹说,才算是加了个菜。


    晚饭并不夸张,一碟满满的清炒青菜,一锅热腾腾的红烧肉,一盘下酒的兰花豆。


    都是家常的味道,空气里都是温馨的。


    江述一向很会说话,笑盈盈的年轻小伙子,长得也白净漂亮,一口一个‘叔叔不愧是你’,一张嘴就是‘阿姨你连这都知道!’把乔家叔婶哄得见牙不见眼。


    乔叔压不住眉飞色舞,拉着江述就约好晚上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在602一片温馨和谐的时候,灰尘仆仆的乔安推开了家里的大门,她的皮肤已经被晒得黑了几个度,脖子和耳侧都被晒脱了皮,很是狼狈。


    看见周惟静,她立马站直疲惫的身体,双眼亮晶晶地扑过来抱她,“静静——我亲爱的静静!”


    饭桌上,一直在最前线奋斗的乔安分享着最新的消息。


    那造成丧尸的罪魁祸首在高温下彻底消失,连带着之前出现的几例变成丧尸的恐怖怪物也战斗力大减,让一直承受着高压的特战队纷纷松了一口气。


    后天就是大规模喷洒杀虫药的时候,乔安脸上难掩忧愁,“现在天这么热,水该怎么办呢?”


    “忍过这几天就好咯!”乔父瞪了女儿一眼,“我和你妈已经在放水了。”


    乔安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是说之后。”


    周惟静停下了筷子,疑惑道,“你是说这药会对水源产生污染?”


    乔安给了她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现在在家里存水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一下子存够一辈子的。”


    闻言周惟静和江述交换了一个眼神,别说,她空间里还真存够了一辈子用的。


    “国家哪里会害你,就算有点残留怎么了?”乔叔没好气地用筷子去敲乔安的头,“难道你宁愿天天被虫子包围然后天天生病啊?”


    “没没没!”乔安抱头逃窜。


    吃完饭,临走前,乔婶还特意往周惟静手里塞了一包菜种,“静静,你家有花盆没有,鸡毛菜长得可快了!一个月就能吃,自己在家种还能省点菜钱!”


    周惟静领情,感激地笑笑,“婶儿,我家还有豆子,给你送点来吧!到时候发豆芽吃!”


    乔婶惊喜地笑了,“好啊!现在豆芽可受欢迎了!”


    说完,她又神神秘秘地拉着周惟静小声道,“你以后有什么好东西,给三楼邹家也送一份,跟他们多来往来往!”


    周惟静问为啥,乔婶挑眉笑道,“这事儿楼里别人不知道,我家老乔还是有点信的,邹老爷子像是又出山了,这些日子天天在上头开会!跟他家搞好关系绝对不亏!”


    回家后,江述问起这位邹老爷子。


    “和我外婆是一辈儿的,之前是战略指挥前线的高级军官,现在像是又回去了?”周惟静对巴结人这事兴趣缺缺。


    “邹爷爷性格直,还是保持现在的邻居关系就好,上赶着反而容易被讨厌,反正我们也不缺啥。”


    “确实”,江述点了点头,碰了碰自己的脖子,“我的脖子好痛。”


    在自己家里,周惟静懒得掩饰,直接从空间里取出一盆冰块,“给你敷一下,估计是被晒伤了。”


    年轻男人躺在沙发上,脱掉了上衣,宽阔的肩背在灯光下肌肉线条起伏,轮廓清晰,是一直良好锻炼才有的痕迹。


    空旷的房间被塞满的各种箱子挤得满满登登,杂乱的布置显示着他们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周惟静把冰块从他的背上拿下来,再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擦干,看到白皙皮肤上红色的晒伤痕迹,也看到了有力的肌肉线条。


    江述的肌肉,不是健身房里喝粉吃鸡胸肉出来的大块生硬肌肉,是融合在少年与男人界限之间的薄肌,并不夸张,但线条漂亮。


    喉头有些干,她强迫自己从青年宽阔的背还有陡然收束的腰部线条移开,漫不经心地说起了下午在断崖山上解锁的隐藏任务。


    “是什么?”他尾音短促。


    温热的指尖沾了药膏,浅浅地碰了一下他的后背,江述下意识一颤,腰部的肌肉线条紧了紧。


    冰冷的皮肤碰到温热的指尖,让他感觉有些痒。


    周惟静视线跟着他后腰凹下去的那条线移了移,顿了几秒才回,“……资源探索点。”


    “奖励我主动去寻找资源,所以给了我三个附近资源最多的地点。”


    “那能知道是什么资源吗?”江述装作听不出来,问她。


    周惟静定了定神,挖了一大坨晒伤膏像糊墙一样抹到他背上,“不知道,但系统解释是,附近资源最充足的地方,不会是别人家里或者仓库吧?”她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江述耸了耸肩,肩胛骨和像波浪一下轻轻地耸动了一下,“那就放在那吧。”


    到目前为止,系统给予的9个惊喜盲盒和10个隐藏任务,已经解锁了大半,唯有那象征仓库地图的数字,依然是2/6。


    那代表着他们每天可以呆在空间中的时间依然不变,让周惟静忍不住叹气。


    第72章


    第二天早晨八点,新闻频道准时播放了一则晨间新闻——


    《关于巨大素蛾的消杀计划执行》


    这则新闻里不仅详细说明了投放特效杀虫药的时间、区域,杀虫药经过专家检测是可降解药剂,还特意指出了今天居民们可以凭借户口本在社区领取免费的大米和饮用水的同时,今天的粮食定额翻三倍。


    自从洪涝过后,高温的到来让原本就报废大半的粮食作物又减收五成,今年的粮食产量情形不容乐观,即便现在部分地区已经恢复了部分城市职能运作,许多公司工厂在政府的支持下恢复了生产,社会秩序像是重新回到了天灾之前,但超市和便利店的货架上食品区域依然寥寥无几。


    粮食在民间愈演愈烈的缺粮传言下甚至一度发生了天价黄牛倒卖不成被反杀、买不起粮的母亲带着孩子集体跳楼等恶劣事件,从那以后,粮食售卖的管控越发严格。


    定时定量,统一售价,让更多的人能吃得起饭。


    原本的一人一次购买限额大概够三口之家吃两天左右,现在翻了三倍之后,三个人的粮食限额就够吃大半个月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未来三天内对居民在家不出门的呼吁。


    这条新闻出来,多的是人欢呼,高兴这么热的天,终于可以不用每天去社区门口排大队,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家吹空调了。


    也有人心有疑虑,怀疑杀虫药如果被人吸进去了会不会有不良影响。


    但这一切都不影响人群乱哄哄得涌向粮食售卖点。


    周惟静对这种烈日下排队的活动敬谢不敏,和江述开车去外面逛了一圈,拉了一车好保存的米面搬回来就当是敷衍一下邻居们。


    家属院2栋如今几乎每层都住满了人,家家户户都赶着出去买菜买粮,不少人看见他们俩搬着米面回家,一个个都热情地上前询问。


    对于这种,周惟静一般都笑眯眯地扯扯江述,“我老公家里做生意的,和别人高价换了点。”


    有时候,有钱人这个幌子还是很好用的。


    邻居们听见他居然有渠道买粮都十分心动,但一听到‘高价’两个字脸皮就垮了一半。


    现在外面市场上不是没有粮食,甚至连新鲜的蔬菜水果都有成色很好极新鲜的,只是价格昂贵得不像是在吃菜而是在吃金子。


    让周惟静很意外的是,他们本不打算和三楼的邹爷爷一家攀关系,邹家人却先找上了他们。


    “巡逻员?”


    抱着小女孩的高大男人点了点头,轮廓硬朗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我爸说这个工作需要人正直有底线,就在我们家属院找,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周惟静有些意外,“谢谢,但是……”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喷药期间巡逻员是个很好的活计,既有政府给的工资和额外补助,还能分到一份内部福利,只是她不需要。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邹勇志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爷爷当年和朱奶奶也是好朋友,这些年他也觉得对你很抱歉……”


    周惟静顿时愣住了。


    邹勇志不敢看她的眼睛,匆匆留下一句‘好歹我们算发小吧?有事就来找我,起码不要对我见外……’


    只有她知道,当初邹家帮她拿回了房子的所属权后,她一直很感激于邹家的帮助,在后来知道刘文明想拿她做人情‘卖’给江家后,惊慌失措的她下意识就选择了去找邹爷爷帮忙。


    但她看到的只有紧闭的大门和无论按了几次都没有回音的门铃。


    周惟静在意识到人家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她的麻烦事,又尴尬又羞耻地跑回了家。


    再那之后,周惟静没多久就搬了出去,和3楼邹家的联系也几近于无。


    她从来没有记恨邹家不愿意为她出头,更多的是尴尬和无法面对。羞耻于当时自己的病急乱投医给别人带来了麻烦,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已经没有了可以逃避的兜底对象,一切必须要靠自己,不能再去麻烦别人。


    关关难过关关过,多年过去,在寄宿学校对着外婆照片流眼泪啃馒头的小女孩终于靠自己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只要毕业她就能进a大附院,成为一名医生,自食其力,有自己的生活。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才会拜托乔安帮忙送上一份节礼,表达她连绵多年的感谢。


    但她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也在邹家人心中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江述看周惟静坐在窗边对着窗外一片晒焦的枯树眉头紧皱,时不时就从厨房走到客厅的冰箱里翻翻找找,也不找任何东西,就是单纯的找个借口观察一下她的脸色。


    想通了一些事,周惟静脸色缓和了一些,也终于有精力分到外界,看到做饭也像个陀螺一样到处跑的江述顿时一脸黑线。


    “你这是在干嘛?”


    江述笑嘻嘻地凑上来,“你不会在想你那个前男友吧?”


    周惟静一脸雾水,“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冯桥,脸上的嫌弃之色更浓了,“我为什么要想他啊!”


    “啊,那你难道在想我啊?”江述叉腰晃了下手里水灵灵的大白菜。


    周惟静没好气地把大白菜连他这个人一起推开,“你闲着没事儿等会儿帮我送两箱牛奶给三楼吧!”


    “为什么?你也想要那个巡逻员的工作?”


    “你怎么知道巡逻员,”周惟静狐疑道。


    江述无所谓地掂了掂白菜,“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听到的,四楼那俩扯着邹家那个大块头说要去当巡逻员,但邹家大块头说一家最多只能去一个,结果应该就是你那个初恋男友去了。”


    听了这个,周惟静也不意外,邹勇志一向以热心肠又好说话出名,就算是对再讨厌的人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再说了,有刘文明的面子,蒋文璐那俩夫妻肯定会去一个。


    “我送牛奶是谢谢人家以前帮过我,他家还有一个小孩子,现在鲜牛奶不好买,我吃饱了撑了才想要巡逻员这个岗呢!”


    江述看着她慢腾腾站起来的背影,眼眸闪了闪,“如果他去巡逻的时候出了点事情你会担心吗?”


    周惟静闻言警铃一响,警惕道,“你不会想做什么吧?”虽然她也挺恨渣男的,但也没必要为了渣男脏了自己的手啊。


    “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江述移开目光,吊儿郎当地晃回厨房,“晚上吃东北名菜猪肉白菜粉条怎么样!”


    躲开她视线的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冷。


    第73章


    第三天,是杀虫剂正式喷洒的日子,在天黑之前,一架架装载了特效杀虫剂的无人机在统一操纵下横跨全市,开始喷洒药剂。满城都是无人机螺旋桨旋转的嗡嗡声。


    夕阳的红光还挂在天边,家家户户都无暇去看晚霞的余晖,紧张地再次检查了一遍家里门窗是否把空隙都填补满了。


    为了安全,在喷药的这一个小时中全城断电,不能开空调,也没有灯。


    在这个闷热的冬天,人人都热得像呆在黑暗的汗蒸房一样。


    黑漆漆宛如黑洞一般失去所有光亮的城市建筑群之间,在闷热中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雪’。透过窗户,能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窗外巨大素蛾的尸体像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那些刚吸进药水的蛾子在彻底死去之前挣扎着扑打在建筑玻璃上,一层层一只只,将家属院顶楼的玻璃拍得砰砰作响。细小的鳞粉漫天飞舞,很快窗玻璃就蒙上了一层水蒸气般的朦胧光晕。从里往外看,哪里都像是笼罩在一层大雾里。


    一个小时后,无人机从上方俯瞰城市,整个a市都仿佛盖上了一层惨白的被子。


    建筑泡在浓厚的雾气中,既是巨大素蛾临死前抖落的鳞粉,也是还未彻底消去的杀虫药喷雾。


    浓重的杀虫剂臭味弥漫在夜晚的城市中,维修了一半的地铁站、紧紧关上大门的商场、被虫尸堆满的运动场……到处都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整座城市都变成了巨大素蛾的停尸场。


    而然,虫子的死去并不算夜晚的结束,而是拉开了另外一道工序的序幕。


    周惟静正戴着防毒面具和江述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蛾子,太阳能路灯下渐渐走出全副武装穿着防护服背着氧气瓶的巡逻员。


    他们这栋楼上岗了五六个,人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大编织袋,这是收集虫尸用的,之后几天的杀虫剂还需要虫尸做原料,那些在原地腐烂的虫尸还会污染土地和水源,必须尽快尽全地收集虫尸。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周惟静和江述对视一眼,起身去开门,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乔安告诉过他们,因为楼顶露台只能从他们家里走,每隔几天都会有巡逻员来楼顶收虫尸。


    之前他们不在的时候是乔安或者乔叔叔帮忙开门并陪同去天台,今天会有巡逻员来他们俩都提前做好了准备。


    但门一开,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两张脸的时候,双方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尴尬。


    穿着防护服也习惯性昂着下巴的蒋文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开门这么慢!还不快点让开!”


    江述皮笑肉不笑地抵着门,“我怎么没听说蒋小姐你也上岗了呢?”


    “咳咳……”冯桥尴尬又局促地清咳了两声,“是……是我,我负责的我们这栋楼的清扫,就是我……我老婆有点不放心我……”


    短短一句话磕磕巴巴,眼神飘忽越说越底气不足。


    江述轻蔑地压了压嘴角,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尾,这种人,居然能是周惟静的前男友?


    除了一副还算看得过去的皮囊还有什么?


    他的眼神让冯桥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都不自在,他困惑地看了回去,在单位坐冷板凳回家受妻子数落的他已经习惯了用和善的脸去应对任何人,防毒面具下的脸下意识地挤出了个友好的笑,可对方看他的目光依然冷得像雪一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戴了防毒面具对方看不见。


    周惟静扯了扯江述的衣摆,示意他让开,江述撇了撇嘴,不爽地转过身,低下头盯着她看。


    看什么?周惟静用眼神示意。


    江述好看的眉眼在清冷的月光下像薄薄的冰,也用眼神回应她,示意她到边上去。


    又在生什么气?


    周惟静不理解地皱起眉。


    “你干什么!还不进去?”蒋文璐看到周惟静就打恶心,嫌恶地瞪了丈夫一眼,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游离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人家的老公又有钱又有貌还有本事,自己的老公为什么越来越像块木头呢?


    蒋文璐心里憋了口气,正打算先进去,却被拦住了。


    “诶!工作可不能带家属,他进可以,你进不行。”周惟静拦在门口,笑吟吟地指着冯桥对蒋文璐道。


    “你……!”蒋文璐愤愤咬牙,气了几秒忽然转头看了江述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顿时明白了,“你不会是撇开我专门和我老公独处吧?”


    蒋文璐满眼鄙夷,“你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别人的老公?这么不要脸,还是你老公满足不了你,这么饥渴?”


    站在周惟静背后的江述目光一下冷了下来,却被周惟静拦住了,她面无表情道,“蒋文璐,你和你外婆爱抢男人,看谁都觉得是要和你们抢男人,爱当三是你家的传统我管不着,但你要是再给我泼脏水的话,你觉得我敢不敢——?”


    她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直直看着蒋文璐的双眼,“现在可没人再帮你出气了!”


    她眼里的狠意让蒋文璐下意识地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


    周惟静的外婆重病在医院,意识不清,只能靠插管和高昂的医药费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刘文明一家带着朱美兰几个住进了顶楼。


    周惟静除了每天努力念书上学,一下课就跑着回家做饭带去医院陪外婆,一直到深夜的最后一班车再回来洗漱上学,基本不会和蒋文璐一家牵扯上关系。


    但那天因为期末考成绩被刘文明说了一句‘你看看你,你和小静都是我的孙女,怎么你都这么努力还是考不过她呢’,憋了一口气的蒋文璐恨恨地打算把愤懑都发泄在周惟静身上。


    她把盐罐子里的盐换成了糕点罐子里的防腐剂,得意洋洋地趴在餐桌上假装在看电视,其实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做饭煮汤。


    也是一个大热天,周惟静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夏季校服背后都洇了一层汗,将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饭盛进保温桶,擦了擦汗正打算出门赶车。


    一向视周惟静为空气的蒋文璐第一次叫住了她,得意洋洋地在她背后推了一把,等到瘦弱的女孩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从楼梯口摔下去,滚烫的饭菜撒了满身,才叉着腰恶毒地说:


    “你可别用你那副老鼠眼睛盯着我,晦气!实话告诉你好了!我这是在救你和那个短命的老太婆,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吧哈哈!”


    被推到在楼梯下的女孩脖子、手臂上都是被烫出来的红肿,膝盖和额头都在流血,只是一双眼睛冰冷得像刀光一样,恨意几乎溢出来。


    饭菜里被放了什么,一尝就知道了,周惟静直接尝了一口撒了的饭菜,没吃出任何咸味,立马明白蒋文璐必定把盐换成了不好的东西。


    周惟静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三两步从一团狼藉中爬起来提着她的衣领质问道,“你故意换的!?换成了什么?还有,你说我外婆什么?!”


    那时候蒋文璐已经被她眼神里的狠劲儿吓住了,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短命鬼!!短命鬼!短——啊!”


    周惟静毫不犹豫地一把直接把她从楼道口扔下去了,动作干净利落地像往垃圾桶里扔了一袋垃圾。


    那天晚上,蒋文璐小臂骨折被直接送去了医院,朱美兰哭天抢地的跟去了,周惟静被暴跳如雷的刘文明打得内脏受损满嘴都是鲜血,也送去了急救。


    但她被抬上救护车的上一秒,还露着一口血淋淋的牙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刘文明一字一句道,“你和你那个小三还有小三的外孙女,再敢诅咒我外婆一句,你打不死我就等着我跟你们拼命!”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身上露出堪称视死如归的孤勇让当场所有人动容,又知道了这孩子身上这么惨的伤居然是被自己亲外公打出来的。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甚至让刘文明原本十拿九稳的晋升都彻底泡汤,一直到退下来都不被上级领导待见。


    蒋文璐心里大恨,可鼻尖上冒出的汗和自己都心虚的质问让她不敢再呛声。


    瞪着一双眼,转过头对着自己丈夫指桑骂槐道,“你要知道自己和有的人可不一样,我们和邹家关系可是很好的,不然人家也不会专门把岗位给我们!可千万别跟小市民一般见识!”


    冯桥不敢反驳她,又畏缩着不想让小静伤心,匆匆低声说了声好,就越过她进了门。


    在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冯桥的目光留恋地从女孩清澈的眼眸和长而翘的睫毛扫过,心中半是甜蜜半是酸涩。


    她还喜欢我的吧?


    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为了我和蒋文璐作对呢?


    好在周惟静不会读心术,没看见他这能诱捕苍蝇的甜腻眼神,冷着脸带着人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江述站在两人身后,这是他一开始就和周惟静商量好的站位。


    当时他们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为了防止那人留下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们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尽量不让人和家里的东西接触。


    这个角度,正好能将那人的目光一览无遗,江述的眼神更冷了。


    他摩挲了一下大拇指的指节,这是他在北美练枪的时候习惯性的一个动作。


    第74章


    江述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曾问过周惟静,你看上他什么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冯桥。


    那是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江述漫不经心地一边打游戏一边和她聊天,“要是你实在不舍得,我们就别结婚了,我爸那边我去解决。”


    江述爸爸还指望着借这个儿媳的身份往政圈走走呢,要是他敢说不结了,头一个就打断这便宜儿子的腿。


    周惟静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慢腾腾地摇了摇头,“不用,他也要结婚了。”


    那郁郁寡欢的表情,那瘦了一圈的小腰,怎么看怎么可怜。


    冯桥和周惟静表妹的婚礼上,他靠着酒店老板的身份进去转了一圈,越看越对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感到费解。


    这场婚宴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混乱。


    弱质彬彬的年轻男人笑起来很温柔,但稍显局促和懦弱,就婚礼仪式前,花台被毛手毛脚的酒店实习生打翻,他居然束手无策地站在边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犯错的实习生一直道歉,他看人道歉的样子很可怜就直接让人走了。


    然后自己被强势骄纵的妻子在往来宾客前训得抬不起头。


    做男人做成他这样,简直是太没用。


    江述想,要是他和周惟静的婚礼被人这么搞破坏,他一定要让出错的那个人铭记一生,不……他会做好完全的准备,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差错破坏他们的婚礼。


    而且,周惟静也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这么训斥他,顶多是皮笑肉不笑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他的手。


    想到这,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虎口。


    周惟静为什么会喜欢那个没用的男人呢?


    他承认,他确实有点嫉妒-


    周惟静带着冯桥往天台上走,顶楼是一个跃层,得走过阁楼狭窄的木质扶梯再穿过一个小储物间才能到楼顶的露台。


    冯桥从小就不是个运动能力强的人,更别说心理承受能力,短短几分钟的爬楼梯,他就两次撞到扶手,一次差点在拐角跪摔下去。


    还是跟在他背后的江述,笑眯眯地扶了他一把,说了句,“冯先生别紧张,你又不是来做坏事的。”听得冯桥更战战兢兢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惟静这回说都懒得说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按了下盖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打开天台的门,然后退到一边让冯桥出去。


    清扫收集巨大素蛾尸体的工作是巡逻员的工作,周惟静对病毒有心理阴影,当然不可能出去和病毒近距离接触。


    江述更不可能去帮冯桥的忙,两人就站在狭小的储物间里等着。


    四方的小房间像一个小盒子,周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对方。


    “你为什么看他不爽?”周惟静抬起头有些困惑,问他。


    江述抱臂低头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闻言微微抬起头看她,护目镜下周惟静明亮的眼睛依然清澈,看不出她的心思。


    是不解还是生气


    “你生气了?”他看不出来,只好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只要你们别给我惹麻烦。”


    江述撇了撇嘴,“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她握在手里的手电筒照出的光,散射的光亮照在他们俩人的身上的防护服,像两只在发光的大号蛾子。


    问完江述就后悔了。


    对面忽然不说话,抬起头打量他的趣味目光让他难得的有些局促,江述撇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欲盖弥彰,“你不要想多……我……”


    周惟静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手臂,“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们这么多年也不算白当室友了嘛!谢谢你!但你放心好了,我对他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更不存在破坏我们俩之间的盟友关系了。”


    周惟静这下明白江述这几次和冯桥见面,不是找茬就是挑衅的原因了。


    “我真是太感动了!”她语调明快,“你也不用因为替我不平所以就处处针对他……”她又叹了口气,唏嘘道,“其实我还应该谢谢他的。”


    江述有些不可思议地扬了扬眉毛,谢谢他?!谢他当年出轨?谢他和你表妹搞在一起给你戴绿帽?你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


    江述无语凝噎,偏过头去选择不看她。


    他的无语和不理解周惟静也看到了,但她一向是个闷性子,说自己过去不好的事她说不出口,对别人剖析自己的过往感情尤其还是不怎么光彩的那种,她更说不出口。


    虽然她很感谢江述把自己当做家人替自己考虑,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事……还是等以后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吧。


    天台上的巨大素蛾虽然多,但巡逻员有特制的工具,冯桥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觉得不自在,干活更卖力了,半个小时就差不多收拾完了。


    将虫尸密封,再用清洁液将麻袋外一层还有自己身上都再清洁一遍,冯桥急匆匆喘着气进了门。


    江述看了他一眼,抬腿让出一个位置,自己先下楼,正在他们都等着冯桥跟着往楼下走的时候,冯桥却迟迟没有抬腿,良久才犹犹豫豫地看了周惟静一眼,“我能跟你说两句吗?”


    周惟静眉毛一扬,“可以,你说吧。”


    江述却脸色不太好,自顾自地低头往楼下去了,“你们聊吧,我让开。”


    冯桥看了一眼他走开的方向,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好像让他生气了?”


    “他没生气,就是有点不耐烦,他不喜欢陌生人到我们家里来。”周惟静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睁眼编了句瞎话。


    冯桥哦了一声,难掩自己的尴尬和失落,“他家里条件好……有点洁癖也很正常。”


    周惟静有一点确实没骗江述,她确实早就对冯桥没有任何感觉了,甚至她之前的感觉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她目光平直地看着他,“你想和我说蒋文璐?”不然他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说,还是在避着蒋文璐的时候。


    “没有……”冯桥摸了摸鼻子,“只是……有些话我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周惟静微微蹙起眉。


    冯桥像是怕她误会,连忙接着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是要说那些,我是想和你道歉,对不起。”


    他苦笑着道,“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问你过得好不好,想不想离婚……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总有很多人看你好欺负就一直想欺负你,我就总觉得你过得不好,当然了,当初我也是欺负你的一个,我没有立场说这些……”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年,在婚姻生活里过得不好的人是我,所以在见到你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也期望你的婚姻也不幸福,太卑劣了是吧?”


    周惟静此刻才开始认真地听他说话,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怜悯。


    冯桥接着说:“你搬回来这几天我一直在看着你,听着别人对你生活的议论来获取你的消息,我也看出来了,你和江述的感情很好,他也是个比我厉害太多太多的人了,他对你好,能保护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你和他在一起,很好……”


    话语的结尾,带了一丝哽咽。


    “静静,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还是希望你幸福。”


    这句话让周惟静一下想起那年夏天的傍晚,冯桥来a大找她,她顶着大太阳排了很久的队,给他买了a大最出名的酸奶冰淇淋。


    他沉默地一口口吃着融化了的冰淇淋,等到白色的甜水淌了满手,他才低着头闷闷地说,“静静,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同月月末,他和蒋文璐的婚礼举行了。


    冯桥最后以男朋友的身份和周惟静说的那句话也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把人送走以后,周惟静正打算叫江述和她一起打扫卫生,扭头就看到一个倔强的背影,已经拿着抹布和消毒水在一级一级的擦楼梯。


    她顿时失笑,想了想对他说道,“喂,别生气了,你不想知道刚才冯桥跟我说了什么吗”


    江述撅着屁股擦地板的动作顿了顿,傲娇地把地板擦得呲呲响,他才不要听呢!那冯桥除了说些酸溜溜的话还能说什么!


    周惟静偷笑了下,老神在在地背过手去厨房煮泡面,有些人不想听就算咯!


    第75章


    巨大素蛾的消杀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居民们虽然被禁止出门,但每天都能在网络和新闻上看到新的好消息。


    一串串数字,一个个画面,都在战士着杀虫计划的成果。


    电视上专家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但计划顺利推行的消息让他难得的精神焕发,双目发亮。


    “据我们研究院的模型测算,只需要再实行一次三天计划,就能消杀百分之九十九的巨大素蛾,病毒的传播也能得到有效的控制,我相信!居民们很快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周惟静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桶冰淇淋听着新闻。


    真的能回归正常生活吗?


    她拉出系统面板看了一眼,最下方的进度条走到了79%,即将到达一个新的节点,80%。


    每到进度条到达整数,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江述刚洗完澡,带着浑身的水汽到沙发的另外一头坐下,红润的唇间叼了只勺子,一坐下就不安分地贴过来跟她抢冰淇淋。


    “我洗澡的时候就听到旁边那栋楼在跟巡逻员吵架。”


    他垂下脸,长长了的发丝垂在额前,阴影打在他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像个纯情高中生。


    “为什么?”


    他挖了一勺香芋味的冰淇淋,含含糊糊道,“好像是她家的空调坏了,想找人修,但是现在维修师傅不能上门,他们也出不去找人,和巡逻员吵架没吵赢,就干脆拉着巡逻员和她一起呆在没空调的房子里一起热着。”


    周惟静噗呲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3栋的顶楼住的应该是姓徐的,他女儿和我是小学同学,性格可厉害了。”


    当时,还是小学生一年级新生的徐姜悦上学第一天就把扯她麻花辫的男同学打哭了,第一个礼拜就自己当了一回‘警察’找回了被人拿走的橡皮擦然后一路告到校长那里去,堪称天生彪悍的。


    “而且,现在的天气没空调是真的会中暑的吧?”


    周惟静回忆了一下,“我们当初囤电器的时候是不是还买了十几台各种型号的空调?我记得我还挑了特种空调,广告词上是说耐极度高温,哪怕五六十度也能坚持运转,过两天等杀虫的时候过去了,我们也找人换成这种?”


    江述又挖了一大勺,专心地咽了下去,“真等到五六十度,估计到时候小区里的电路也差不多不行了,到时候我们再连发电机。”


    周惟静说了句好。


    在之后的几天,在逼近十二月的冬日,天气异常反常的一路直逼40度,在之前受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城东,更是因为高温高湿死亡了近百人。


    短视频头条反复在强调着一个新的概念,湿球温度,这是一个综合了温度和湿度的概念,当人体在空气湿度高的环境中,汗液的蒸发速度变慢,身体的散热效果会更差。


    当湿球温度达到32摄氏度时,即使是身体再好的人也无法在户外长时间活动,而人类的生存极限则是35摄氏度。


    城北和城西则因为地势高相对好一些,可高温天气的频繁出现,早先因为洪涝松垮的路面被暴晒干裂甚至形成了一道道地缝。


    巡逻员中更是频繁出现中暑事件。


    四楼的蒋文璐一家更是糟心至极。


    他们只有在从邹家要到巡逻员名额的那一刻是开心的,可没想到巡逻员的工作这么辛苦,这么热的天,一天两班巡逻,早上三点和晚上十点,其余时间要管好自己负责的一栋楼,同楼居民出现任何问题都得找他。


    尽管避开了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可楼上楼下的几次爬,每次值班还得出去满大街的收集虫尸再运到统一的集中处理点,回家的时候脱下防护服都能倒出一盆汗来。


    冯桥干了没几天就又是中暑又是全身过敏,口罩护目镜下面的脸肿得像猪头一样。


    但让给别人她也不愿意,因为当巡逻员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按天给工资,一千人民币一天,还每天都给新鲜的肉蛋菜,不仅够一家人吃甚至还能存冰箱冻起来一半。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咬牙切齿地骂顶楼的那人一顿,她可是听冯桥说了,她家里面吃的喝的多得都堆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周惟静过得好,她会这么生气,只有在夜里自己躲在被窝里才会在心里默默地记恨早已死去的外公,果然还是偏心自己亲生的,嫁给有钱人的这种好事情都不想着她!


    被记恨的周惟静一直没出门,只有偶尔在小区里统计统一购买粮食蔬果的时候露个面。


    家属院的特殊之处在于,每天都有定量的蔬菜肉蛋供应,不多,但是免费的,想要更好的也可以,自己出钱买。


    她只买价格最贵的新鲜蔬菜和现挤牛奶。


    家属院的人也都看到了她家前段时间刚搬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搬来了许多吃食,前两天还高价买回来一后备箱的米面粮油。


    对她这样大手笔的日常开销多少都有些嘀咕,但家属院都是好面子也守规矩的人,顶多人后忍不住和关系好酸几句。


    再后来有人找上门很不好意思地想用自己的定量蔬菜换点米面油的时候,她很爽快的换了,哪怕只是一把焉了的小白菜,只能换小半碗的米,她也没嫌麻烦。


    这个举动就换来了太多生活不宽裕的军属家人的好感。


    渐渐地,来找她换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也不局限于米面油,还有宽裕点的人来找她换蔬菜和其他零食小吃。


    来来回回的,倒是让她的生活也丰富了许多。


    二楼的吴婶教她怎么发出又直又嫩的豆芽,报酬是两包薯片;隔壁楼的徐姜悦用一副麻将牌换了一箱十二盒装的速食自热小火锅;三楼的小姑娘邹添添也握着奶奶的手,扭扭捏捏地用两只芦丁鸡换了三大盒巧克力。


    来来往往有和她聊得来的,不管年纪多少,每次上下楼拿菜拿牛奶的时候碰见了都能笑眯眯地聊两句。


    当然也有聊不来的,10栋有对年轻小夫妻,在外面出治安问题后搬回来和年迈的爷爷奶奶挤在一个五十平的小房子里,每次来,都是用自家吃别人家一半的蔬菜,要换的不是牛奶就是零食。


    周惟静本来不在意这个,反正东西她空间里多的是,某天居然趁着人多,想悄悄顺手把别人拿来换的腊肠顺走,被眼尖手快的江述逮了个正着。


    当时他们还脸红脖子粗地狡辩说自己只是拿错了,走之前还气呼呼地说下次再也不来了,之后被发现在别的邻居那说周惟静一家的坏话,当场被那些和她关系好的邻居指着鼻子阴阳怪气了一顿。


    之后再也不好意思出现在别人面前,连买菜都是家里两个老的出面。


    一周下来,周惟静最喜欢的就是从3楼邹家小姑娘那换来的两只芦丁鸡,用饲养箱装起来,每天往里撒点大米装点白开水,两只嫩黄色小鸡像毛绒绒的线团一样。


    可爱到每天夫妻俩给小鸡喂食都得先打一架。


    在这个两轮撒杀虫药,除了撒药期间的两天可以白天短暂外出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只能闷在家中的日子。


    周惟静已经快要忘记了前段时间因为冯桥产生的一点点不愉快,她以为江述也是。


    毕竟,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冯桥单独见过面,更没有说过话,即便是在楼道里短暂地见了一面,也只当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在家忙着当中转商,来来往往换东西,冯桥每天日夜颠倒地在酷暑中上班养家。


    直到某一个下午。


    周惟静刚从午睡中醒来。


    这段时间因为顶楼太热,她都是睡在一楼的客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客厅的窗户望出去,除了焦黄的枯枝,漫天都是橙红色的晚霞。


    她的心口却莫名地快速跳动,不安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心中,直觉告诉她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按了按心口,周惟静下意识看了眼空间面板,一瞬间鸡皮疙瘩就全冒出来了——


    80%,在这一刻,到了。


    下一秒,有人在剧烈地拍打着她家的大门。


    乔安灰头土脸地推开门,一脸焦急地对着她大声道,“出事情了,梧桐路塌方了!巡逻员乘的那辆车掉进去了!”


    周惟静有些懵,顿了几秒,“可是……”


    还没等她混沌的大脑想明白巡逻员坐的车掉进去跟她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乔安一拍脑袋,急切的说,“下午的时候,管叔说要去和供应商谈事情,搭了去这趟车,他找了江述帮忙!他——”


    周惟静耳边顿时‘嗡’的一声,心慌地感觉一下潮水般涌了上来。


    江述呢?!


    她面色惨白地扶着门就想出去,被一脸愧疚的乔安拉住,“静静,你先别急,已经组织救援了,你先穿防护服,我陪你一起去!”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冷静下来,周惟静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去换防护服。


    两人踏着灼热的晚霞,匆匆赶往梧桐路。


    第76章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乔安来不及擦满头的汗,急急地喊了句,“静静!你慢点!”


    周惟静面色看不出惊慌,可脚下的速度却暴露了她的心急,她下楼梯的速度飞快,快得跟在后面的乔安担心她脚下踩空摔下去。


    已经是傍晚,家属院里的门禁已经关上,两个人翻窗跑到空荡荡的楼下,因为巡逻员的事故,此时没有人会拦着她们,可也没有人能解开车库的锁。


    现在的气温极高,车辆为了防止在高温下发生爆炸,同时为了方便管理,平时都是统一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


    此时,他们无法开车过去,但梧桐路距离家属院足足有五公里。


    “怎么办?”乔安浑身都在冒汗,既是因为热也是因为着急慌张,周惟静此时看起来依然冷静,“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家储藏室里有自行车。”


    乔安还想说我跟你一起,可周惟静几下就没影了,她只好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追上去。


    家属院的储藏室里全是灰,乔安追过去就看见里面停着的两辆崭新的公路自行车,本来还想问她是什么时候把自行车运来的,可马上又把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咽了回去。


    傍晚的天还亮着,空气被温度蒸得稀薄,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水泥地面被晒得滚烫。


    周惟静背了一个小包,里面是备用的替换轮胎。


    防止路上被滚烫的马路烫爆胎,必须做好准备,尽管空间里什么材料都有,但她总不能当着乔安的面凭空变出来。


    两人还没骑出去多远,就被一声急促的女生叫住了。


    “小静!”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女生叫住她,正是住在隔壁的徐姜悦,她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她面前,“我爸爸也在那辆车上,我求求你,带上我行吗?”


    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车库全都上锁,包括电瓶车摩托车都被锁在里面,在杀虫剂撒药期间大街上也空空荡荡,除了靠走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在徐姜悦的背后,还站着一个眼熟的人,乔安一扭头就对上了四楼那个蒋文璐奇怪的眼神。


    凶巴巴地像个应激的野生动物,眼睛亮得吓人,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马上就要喘不过气了。


    乔安这才想起来,蒋文璐的老公冯桥好像也是这次被抽调走的巡逻员之一,此刻也在那辆掉进裂缝的公交车上。


    但……是个人都知道,她和周惟静的关系恶劣。


    周惟静也看到了。


    蒋文璐对冯桥也是有真心的,所以她着急,但她同时又绝对不肯放下自尊心像徐姜悦一样向自己这个仇人求助。


    她直接了当地把自己手里的那辆自行车推给徐姜悦,“这辆借给你,我和乔安一辆就行了。”


    乔安还没来得及惊讶,周惟静就快步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自行车,长腿一迈跨上座椅,“乔安,我们快走!”


    街上除了鸣着警笛的巡逻车和偶尔疾驰而过的救护车外,几乎看不到车影,更看不到人影,道路两边枯死的树木宛如无声死去的巨人。


    这么热的天气,骑自行车是一件很疲累的事。


    有巡逻车看到有人违反规定骑着自行车在外面晃,正想截停二人来问询,结果居然没能拦得住,只能退而求次拦住了后面的那辆。


    乔安看着飞快略过的眼前风景,惊诧于她的体力,“静静,你这段时间天天在家里健身吗?”这么猛。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被巡逻员拦住的徐蒋两人已经变成了两道小小的影子。


    周惟静掩饰性地一笑,当然不会说这多亏了她屁股底下的那张加速贴,“我们上次不是在别墅差点被歹徒抢劫了吗,还是有个健康的身体活下来的机会大点。”


    乔安轻轻圈着她的腰,“没事,不用担心,等江述回来了让我爸来给你们操练操练。”


    “好!”周惟静笑着答应了。


    梧桐街距离家属院不远,不到五公里,在加速贴的作用下,自行车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随着距离一点点靠近,周惟静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的眼睛紧紧看着道路的尽头,终于,最后一个下坡,两个人终于看到了事故的现场。


    乔安在看到那个横亘在道路中央几乎贯穿整条路面的大洞时,下意识捂住了嘴。


    漆黑的大洞还能看到掉进去的大巴车尾巴,深坑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浓烟,在坑的边缘,消防员们正焦急地进行着救援。


    自行车飞速地靠近,在到达人群边缘时,乔安跳下车,接住周惟静的车龙头,“你快去吧!”


    她身上的警服还没脱,上前直接和救援人员解释后,对方挥挥手,让她们进去,“别靠太近,那洞边上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周惟静穿越人流,一路往最靠近大巴车的位置过去,在她经过的地方,担架上躺着许多刚被救援上来的伤员,有的满身血,苍白地躺在担架上,有的只是受了轻伤,捂着伤处情绪激动地和家人通电话报平安。


    各种各样喧嚣的声音都从她的耳边略过,她径直走向最靠近黑洞的位置。


    “小心小心!老徐!不要动——”


    “小伙子!你还能动吗!再往右边一点点!”


    站在深坑的边缘才能看见,在黑窟窿的最深处,底下有一辆几乎被砸扁的汽车,而大巴车正好头部就撞在汽车上。


    大巴车一头抵在汽车上,另一头的一边轮胎被挂在深坑的边缘,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角度,颤颤巍巍地看起来随时都会彻底翻倒。


    周惟静眼睛睁大,连汗水流进眼睛的刺痛都感觉不到。


    她看到江述了。


    他看起来没有受严重的伤,小臂的防护服有血痕,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身边人的,正神情肃穆地仰头看着那垂下来的绳索。


    在他的身后,捂着肩上伤口的男人好巧不巧正是冯桥。


    整辆大巴上没有看到其他站着的人,他们两个应该是排在最后的救援对象。


    周惟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江述已经站在了窗口,按照他的身手,这点距离抓住绳索爬上去应该不是难事。


    “小伙子!你先上!快!”消防员半个身子都快探进了坑里,耐心地指导着。


    周惟静没有上前,而是蹲下身看着,这个时候,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都可能导致大巴车里的人失手,不干扰,才是最好的等待。


    “江述!”


    江述正专注地盯着那根在铁皮和断层之间摇晃不停地绳索,消防员告诉他,他需要借力并且尽可能地不破坏大巴车的平衡,同时,还要靠他爬上绳索后将绳尾扔给无法双臂用力的冯桥。


    他皱眉回过身,看向在这个紧要关头叫住他的冯桥,“怎么了?”


    大巴车跌下深坑的时候冯桥正在补眠,在无意识中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要不是坐在他附近的江述扯着他的衣领拉了他一把,他估计就不止是断了一只手臂,而是像甩出车门的那些人一样,直接连命都没有了。


    冯桥痛得冷汗岑岑,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要是等会儿我没抓住,你千万不要管我……”


    江述颇感无趣,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我不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


    “那就好……”冯桥讪笑,“我只想让你帮我向我的妻子转达一句话,如果我没能上去的话,劳烦你告诉她,我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江述沉默了几秒,没等到下文,有些不爽地回头道,“还有呢?”


    “还有?”冯桥不明所以,对他着莫名的愤怒感到不解,“……还有我爱她?”


    江述的眼刀飞了过去,“全是你老婆,你难道就没有话对周惟静说”


    江述对周惟静居然喜欢这么一个没用的窝囊废感到不快,更为她的心意得不到回应而感到出奇的愤怒。


    他凭什么。


    消防员在上方声音嘶哑地喊,“抓紧时间!随时可能发生爆炸!”


    不能再拖了,江述冷着脸靠近窗口,看着一米外不停晃动的绳索,手指抓住的扭曲的窗口铁架,敏捷地翻了出去。


    顶上传来一阵吸气声。


    包括默默看着的周惟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居然直接翻到了车子窗口外面,一条腿支撑在凸起的岩层,一只手抓住大巴车破碎的钢架,面不红气不喘地探出身体,用另外一只手去够那绳索。


    眼看着他抓住了绳索,周惟静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掉下了一大半,人也下意识地往前了几步。


    江述一只手青筋鼓起,牢牢握住绳索,另一只手抓住绳结的尾巴,蓄力把绳子扔过去。


    “小伙子,你把绳子缠到身上!多绕几圈!”


    冯桥是这辆大巴上最后一个活着的救援对象,只要他能抓住绳索,即便是大巴车产生一定程度的偏移也不会影响后面的救援。


    冯桥咬牙忍着痛把绳子缠着手腕一圈又一圈,缠了足足四五圈才对着江述点了点头。


    江述开始往上爬,就在他抬起头看到那道熟悉地脸的那一瞬间,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从头顶忽然响起。


    “冯桥!!”


    是满脸是泪的蒋文璐,她冲过来,边上的救援人员大惊失色,三四个人都没拦住她的大喊。


    被系在绳结尾部的那个人在听到这声尖叫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掌心。


    紧绷的绳结一圈圈地散开,眼看着他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一只手从天而降。


    江述从半空中松开绳子,迅速下坠,在靠近尾部的时候一把抓护绳子,还来得及抓住冯桥的衣袖,两个人勉强靠他一只手的力量坠在绳子的最尾端。


    他没有看见,在他松手的那一霎那,周惟静惊慌失措惨白的脸。


    第77章


    “终于拉上来了!老天!还好还好!”


    “那边那个尖叫的是谁!?哪个部门把她放进来的?!知不知道差点害死人!”


    “哎呦!这真是差一点……两条命都没了!”


    在纷纷杂杂的声音里,周惟静额上都是汗,一个一个把自己面前的人推开,挤进去,乔安刚把自行车安顿好,挨个跟在她背后赔着笑脸解释这是那位救人‘勇士’的家属。


    那围在拉上来两人身边的各种救援人员一听到她是那救人‘勇士’的家属,立马面含敬佩地给她挪了个位置。


    经验老道的护士在他的关节和头部等重要部位检查了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受伤,笑了下转身拍了拍周惟静的肩膀。


    “你这下可要好好奖励一下你老公!今天他可是英雄!”


    周惟静抿了下唇,脸色不佳,“我更希望他不要做英雄。”


    她在回护士的话,坐在地上浑身狼狈的江述裹了裹手上的纱布,垂下眼有些心虚地撇过头。


    他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就像他是看见她了才会豁出去救冯桥的一样。


    “这不一样!”护士是个脸蛋尖尖的阿姨,笑眯眯地说,“社会的发展人民的利益就需要这种敢于牺牲自我的英雄!姑娘格局小了啊!”


    见她不说话,护士阿姨补充道,“你老公可比你有觉悟多了!展开救援的时候我是头几个到的,看得清清楚楚,他是自愿在最后走的!也是他一直拉着那个伤员,自己都差点被带着一起飞出去!我觉得——”


    护士阿姨正打算好好提一提年轻人的思想觉悟,但一抬头发现,这个个子高挑的小姑娘脸色越来越差,她讪讪一笑,“我去那边帮忙!你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


    走之前忍不住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哦……”


    周惟静没说话,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她现在胸腔里燃了一把火,但又无法发泄,闷闷地蹲下身,捉住江述的右手看伤口。


    乔安察言观色,她能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但人现在没事了,小夫妻之间更需要空间说话,于是轻轻拍了拍好友的后背,在边上等他们。


    江述瞥了一眼她的表情,眉头紧皱,目光冷淡,看得出她在生气。他的心里也漫开酸甜的气泡,起码她也是在乎他的。


    手心和手腕内侧被绳子磨掉了一层肉,血淋淋的,被护士淋过双氧水清洗,又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


    “你现在要祈祷这边所有的蛾子和鳞粉都清理干净了。”周惟静扶着膝盖站起身,“回家吧。”其他的话,都留着等只有他们俩的时候说。


    “江述!”


    是冯桥的声音。


    冯桥躺在担架上,护士正在不住的制止他起身的动作,但他还是挣扎着昂起了半个头,大声喊了句,“抱歉!还是连累你了!”


    蒋文璐脸色黑得像个锅底,一把把人按了下去,“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先去医院!”


    一边说着,一边挡在了他们中间,阻挡周惟静这边的视线,像是生怕自家老公被人抢了去。


    乔安无语地摇了摇头,“无可救药啊无可救药……”


    江述手受伤了当然不适合骑自行车回去,更巧的是,指挥现场救援的人正好是三楼邹家的大儿子邹勇安。


    他和邹勇志有五分相似,只是年纪更长,气质庄重硬朗,朝周惟静几人颔首,又和颜悦色地对江述道,“小江,你和静静坐我的车回去吧!”


    乔安在边上插了句,“大勇哥,那自行车咋办?”


    邹勇志给了她一个眼刀,“你骑回去!”


    “啊?可是自行车还有一辆啊?”乔安傻眼。


    邹勇志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脑瓜,“没事,等会儿我和你一起骑回去!”


    回到家,江述就默默地跟在她背后。


    看着周惟静脱下闷热不透气的防护服,里面的睡衣被汗泡透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曲线漂亮,但他此刻心口像是被蒙了一层起泡胶,闷闷的,也无暇顾忌这点。


    只盼着她能和自己说话。


    但她一直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把全是汗的防护服扔进了万能垃圾桶,一边拿着一块毛巾擦着汗涔涔的脖子一边走向浴室。


    “你——”


    周惟静回过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目光平静地可怕,“你等会儿,等我洗完澡我们好好说。”


    模糊的镜子上倒映着她自己的脸,把全身的衣服全都脱光才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上岸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她不是个很容易出汗的人,哪怕是那天在海面上暴晒了几个小时,她出的汗还没今天一半多。


    全是吓出来的。


    她手心握成拳,狠狠地在台面上锤了一下。


    有些话,必须要说了。


    她深呼一口气,挤上满满的泡沫。


    温热的水从她的头顶冲刷而下,将她缓慢升高的心跳隐藏。


    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坦白自己心事的人,也一直讲自己的内心隐藏得很好,在无数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刻,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不要动心,不要寄予希望,这样才不会伤害自己。


    但有些事从来都隐藏不住,装不在意永远都只是假装。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周惟静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肩膀上盖着毛巾,浑身清爽地回到客厅。


    江述没有洗澡,但也脱掉了防护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看到她来了,不慌不忙地往边上挪了挪,示意她坐过来。


    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两个人都在酝酿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冒险救冯桥?”周惟静先开口了,“你有多少把握自己一定能在最后关头抓住那条绳子?”


    江述扯了扯嘴角,“没有啊。”


    他抬起头快速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这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周惟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快要被他气笑了,“你不会是因为我吧?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知道的吧?你应该不是那种听不懂人话的人吧?那你是什么动机才能做出这种愚蠢的自杀式行为呢?”


    一连串死亡问号,周惟静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你告诉我,你、不、会、是、在、赌、气、吧?”


    江述忽然抬起头,黑色的眼瞳看着她,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我为什么要用我的生命和你赌气呢,你又在生气什么?我死了不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周惟静摊了摊手,“行,你说得对我不该生气,那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说的话我们就别当这个盟友好了,我实在是不想和一个对女朋友那么冷漠,还随时抽风想当好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当盟友。”


    她倏忽站起来要走,“东西我们一人一半,房子我也不赶你走,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一把扯了回去,因为用力,她几乎整个人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膛。


    “你干什么!”她想挣扎,却被他死死圈住,在她不知道不知道推到哪里江述低低发出一声‘嘶’的痛呼后,她立马僵住了。


    江述将头埋在她肩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连带着她都感受到了,“你不如承认好了,你很担心我,比担心那个前男友更关心我。”


    周惟静僵住了,把他推开,但下一秒措不及防地双手捧住江述的脸,认真地说,“你当然比冯桥重要!”


    他愣住了。


    肉眼可见的,脸上连带着耳朵一片都像火烧过了一样。


    这话脱口而出后,周惟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轻咳了两声放开他的脸,欲盖弥彰地视线瞥向另一边,嗫喏道:


    “之前不跟你说,是这件事有点丢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冯桥,所以冯桥出轨和蒋文璐结婚,我当时是有点伤心,但很快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回事的话,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感激想要帮他和想要和他在一起时不一样的。”


    江述左手不断摩擦着沙发粗糙的布料,急切问道,“所以大学的时候跑来跑去陪他看电影参加艺术展,还头一次用了外婆的关系想要帮他进好项目组,都不是因为喜欢他?”


    周惟静点了点头,“冯桥这个人虽然温吞懦弱还没主见,但他确实是个心肠很软的烂好人,当初她外婆出事后,是他主动陪我跑医院,还教我做饭照顾病人……”


    在她被刘文明打得时候,家属楼里人都做惯了好人,不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在后来被打到进抢救之前,都觉得外公打孙女,天经地义,管教孩子而已。


    只有冯桥会对她的惨叫声产生不忍,敲门说,“刘爷爷别打了。”


    是她主动追的冯桥,也是她先发现的冯桥喜欢她。


    所以后来她发现冯桥为了前途和刘文明推荐选择了和蒋文璐结婚,她并不生气。


    周惟静也是想要冯桥能幸福的。


    虽然她在这个基础上,同时也很烦他,烦他的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烦他的自以为体贴温柔。


    江述的眼睛亮晶晶的,藏不住开心,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我一直以为你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你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过去,就算不喜欢了也有感情。”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自嘲一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那个臭土豪家的傻儿子,我怕你生气,我怕你丢下我……”


    “我怎么敢赌你会不会因为我活了他死了就生我的气呢?”


    童年摇摇欲坠的阳台,冷风里几乎冻晕,他的家里最多余的人就是他,所以他总是害怕,自己对于周惟静来说,会不会是多余的那个。


    周惟静心头一震。


    她从来只想过她自己的那些过去,那些苦衷,那些说不出口的苦涩,沉重的童年让她几乎忘记了江述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有多么的没有安全感。


    眸光含泪,小声说了声对不起。


    江述的眼圈有些红,视线追随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他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从来没有什么女朋友……”他笑道,“你总是比我聪明,读书也好,别人的评价也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输给你,你有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我就故意在你面前搞出一个感情很深的女朋友,我说了吧?那个贝溪芮真的是个骗子……”


    周惟静破涕为笑,锤了下他的肩膀,“这种东西也是用来争输赢的吗?”


    “对对对,因为我没有你聪明呀!”


    第78章


    a市气象台发来了本月的第五条高温预警短信。


    “都十二月了!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吓人!?”


    楼下送菜的管叔气恼地摘下草帽,毛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抬头接着喊了一句,“要买菜的赶快下来!再等会菜就该焉了!”


    管叔卖菜一开始是一栋楼一栋楼的来,买得多他还包送上楼的服务,后来,天气太热,那些原本还想着出门的人全都窝回了家里,那些早些年搬出去的人陆陆续续都搬了回来,人多得楼里白天洗衣服都一晒一大片,只能再调整。


    现在卖菜都是划分片区,1-10号楼在北区,沾了管叔他自家在这片的光,每天北区都是最早的,能吃上最新鲜的菜。


    天天呆在家里,下楼买菜算是每天最大的运动了,周惟静一听到管叔的大嗓门就拿着钱包下楼。


    迎面碰上乔婶,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小夫妻俩还白得一个滚烫圆滚的肉包子,乔叔和的面,乔婶亲手调的馅。


    “这俩孩子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跟在俩人背后,乔叔笑着和乔婶打趣道,“都结婚多久了,看着和刚谈恋爱一样。”


    “你这个老头子懂什么!”乔婶轻轻推了丈夫一下,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揶揄,“年轻人感情好你不知道啊!”


    乔叔叹气,“我是老咯,小静翻过年说不定孩子都有了,我们安安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管叔装满菜三轮车就停在3栋门口,最近因为高温大把人闷在家里,各个都对买菜的活动积极得很,周惟静二人来的时候,三轮车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管叔,定量分配的菜在哪啊?”


    “在车头的那个泡沫箱里,三口人的家里拿小包的,三口以上的拿大包的!诶——小伙子,你拿的不是分配的菜,给钱!”


    众人望过去,又齐刷刷地笑了起来,周惟静收到好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邻居的眼神。


    都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对格外喜欢占便宜的小夫妻。


    “管叔!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说得这么像我偷东西吗?您和我爷爷都是多少年的邻居了!”


    管叔哼了一声,“别管多少年邻居,现在你到外面看看,这种品相的菜外面卖多少钱一斤我卖多少钱一斤!我已经是看在邻居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大家伙最便宜的了,人人都像你这样不小心,我天天亏本啊?”


    有个刚跟着家里人搬回来的年轻女孩撇了撇嘴,低声不服气道,“说得跟自己不赚钱似的……我看这菜一点也不比外面的菜便宜啊!”


    “我这菜和外面的质量能一样吗?”管叔眼睛睁大,理论道,“你要是能在外面买到这么鲜灵的白菜我跟你姓,我——”


    “好了!”管婶皱着眉推了丈夫一把,“你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丢不丢人!”


    又向邻居们赔礼道,“别跟他计较哈!天热,他火气就大了点!别见怪哈!”


    乔婶笑盈盈地说,“老管,给我称一把蒜薹,再切半斤牛肉,这么多年倒是难得看你脾气这么急躁。”


    周惟静和江述在挑框子里新鲜的蘑菇,正打算再拿个洋葱,中午吃奶油蘑菇意面,下一秒他们挑中的那颗洋葱就被那个憋着气的女孩拿走了。


    她朝她翻了个白眼,把洋葱扔给边上的家人,脑后的辫子一甩,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周惟静一脸问号,“这谁?脑子有问题吗?”


    江述也翻了个白眼,从框里重新翻出一个更好的洋葱,“肯定病得不轻,别理她!”


    管叔铜褐色的皮肤上皱纹的沟壑像一道道的沟脉,他躬下背,继续给顾客们递塑料袋,管婶只好继续替他解释。


    “前段时间,我们家大儿子失业了,回来路上还运气不好,遇到点事故腿断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着呢!老头子气闷得慌,就火气大了点!”


    管叔在天灾之前是某个单位的食堂负责人,天灾后没多久这个单位和另外一个同级别的兄弟单位合并了,他就只好承担下了家属院食材采购的工作。


    也是多亏了他这么多年积累下的人脉和资源,家属院现在还能每天有最新鲜的菜肉奶吃。


    极端天气的到来,郊区的菜地大片大片的被晒死,养殖场的奶牛病得病死得死,没死的养殖成本也翻了好几倍。


    最新鲜的蔬菜,最新鲜的牛奶,在外面卖出了天价还依然供不应求。


    管婶的脸上全是这些天起早贪黑高强度劳作的疲态,她在称完菜后又往他们菜篮子里多放了一把蘑菇,歉意道,“静静啊,牵连你了!”她看见周惟静被那个小姑娘撒气了。


    周惟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管婶,等会儿我给你发几个电话号码,都是我认识的一些骨科大夫,要是严重就带明耀哥去瞧瞧。”


    管婶眼睛里一下泛出泪花,“哎呦,这可真是太谢谢你了!静静!”


    管叔掩了掩草帽,又擦了一把汗。


    只是回去的时候,周惟静和江述发现自家的擦篮子里除了蘑菇和洋葱,还多了一大瓶新鲜牛奶。


    乔安晚饭后来串门时,给她们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管叔看上去要有麻烦了。”


    “为什么?”周惟静惊讶,往桌上放了一盘切好的橙子。


    乔安眼睛一亮,欢快地说了声‘谢谢老板’,拿起一块橙子道,“因为惹到一个大领导了呗,我听我妈说,他早上火气很大,朝一个小姑娘发火了?那姑娘姓杜,嗯,就是那个杜。”


    乔安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那姓杜的老头搬回来之后,邹老爷子都要避一避锋芒了。”


    江述捏了块甜瓜在啃,“管叔确实火气不小,做生意的火气这么旺容易破财。”


    论赚钱,他是行家,乔安非常信服地举起了大拇指,“江老板真知灼见!也给我块瓜呗!”


    江述笑了笑,又走回厨房拿了盘瓜出来,又把另外一小碗切成小块插好牙签的甜瓜放到周惟静面前。


    乔安啃了一口汁水充沛的瓜,看着这区别对待的两盘瓜,颇感牙疼,朝周惟静挤眉弄眼,你老公真不错啊。


    周惟静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吃自己这份小块甜瓜,“你猜,昨天晚上是谁敲的我家门。”


    半夜敲门,差点把值夜班回来还没睡熟的乔安吓死,处理了一晚上各种鸡鸣狗盗的警察差点跳起来拿手铐。


    “我猜是你自己!”乔安两眼发光,抢答完后期待得看着她,“对不对,不然你怎么还让我不用出来。”


    她们大学的时候就出过这种乌龙,在学校里累晕了的周惟静回家属院补觉,一觉睡到半夜两点,饿肚子的她下楼去买夜宵,回来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只能去敲乔安家的门。


    周惟静神秘地摆了摆手,“你再猜!”


    江述在边上边吃甜瓜边看她俩猜谜。


    乔安冥思苦想,想了半天,才试探道,“不会是冯桥吧?”


    “咳咳咳……”这是被甜瓜呛住的江述。


    周惟静看了眼江述,捧腹大笑,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对乔安道,“你又在脑补什么奇怪的剧情!是蒋文璐!”


    “啊!?她不会半夜又来跟你说什么抢老公不抢老公的欠揍话吧?”


    周惟静再次摆摆手,“没有没有,她是来道歉的。”


    “蒋文璐居然会道歉?”乔安一脸震惊,这在她心里,出现的几率比冯桥半夜辗转睡不着觉跑来找前女友互诉衷肠的几率小多了。


    “是啊,但她只是对这点道歉,应该是冯桥跟她说清楚了,总算是相信我真没抢她老公的想法了。”


    周惟静耸了耸肩,“至于之前的事情,她才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会接受她的道歉,以后不相往来就最好了。”


    几人说这话,外面的天也渐渐黑了下去,楼下开出出现人活动的声响。


    自从蛾子被特效杀虫药解决了一大半,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天黑温度没那么高的夜晚出去活动。


    门口传来门铃叮铃叮铃的响声。


    乔安还以为是妈妈来催自己回家,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往门口走,“知道了妈!我现在就回去!这才几点啊就来催我!”


    一打开。


    和牵着小女孩小手一脸尴尬的邹奶奶撞了个正着。


    “邹奶奶?”


    周惟静听见动静,走过来,“怎么了?”


    第79章


    邹奶奶神情有些紧张,紧紧地握着小孙女的小手,“静静……奶奶有件事想求你。”


    周惟静脸上的惊讶顿时被凝重取代了。


    一直以来,邹家从来秉持着少与人往来的社交宗旨,和邻居之间的关系不近不远,几乎没有向别人家求助的时候。


    “邹奶奶,你和添添进来吧!”


    周惟静贴心地把门推开,让祖孙俩进来坐到沙发,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江述起身去厨房切水果。


    坐定了,邹奶奶才有些拘谨地告诉她们,今天晚上突发好几起事故,城西鲁桥区那边地裂导致桥体断裂,市区也出现了好几处地裂,邹爷爷和邹家的两个儿子都赶去加班了,家里没人,就她一个老太婆带着孩子,很害怕。


    闻言周惟静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邹家人的噩耗。


    她端了杯温水给邹奶奶,安慰道,“虽然是家属院,但你们两个人单独在家确实不安全,今天晚上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明天他们肯定都回来了!”


    乔安是行业内的,一听邹奶奶的话就精神了,“城西?”


    周惟静听出了她话里的凝重,但又不能在老人和孩子面前说让人担心的话,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乔安立马闭嘴。


    邹奶奶却气定神闲地朝两人慈祥地笑了笑,“不要紧,我知道城西那边都是从周边各个省市流窜来的难民,被暂时安顿在那边,这桥一断,恐怕那边要乱。”


    本来就精神紧绷的逃难者,遇上坍塌的大桥,即便暂时没有造成人员损伤,也极容易在恐慌躁动中失去理智,造成暴乱。


    “他们几个大的我都不担心,就是死在岗位上也算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邹奶奶目光坚定又柔软,看了一眼懵懂不安的添添,“就是放心不下我们添添,她还小……”


    周惟静目光停留在添添身上,目光柔和。


    曾几何时,她的外婆也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江述端了盘新鲜西瓜从厨房走出来,小女孩本来困得耷拉的眼皮立马睁开,眼巴巴地看着新鲜的西瓜。


    邹奶奶皱眉本来想训斥添添太没有礼貌,可想到孩子已经大半个月没吃到苹果香蕉以外的水果了就觉得不忍。


    只摸了摸女孩稚嫩的额发,柔声道,“添添想吃的话要跟哥哥姐姐说什么?”


    添添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周惟静眨巴眨巴,“谢谢姐姐!”又仰头乖巧地对江述道,“谢谢哥哥!”


    江述笑盈盈地把一盘切好还在冒水珠的新鲜西瓜推到小女孩面前,“吃吧!”


    邹奶奶和添添被安顿在楼下的客房,等到夫妻俩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小声讨论起了今天这次忽然造访。


    “真是因为害怕吗?”江述眉尖蹙起,“这栋楼几乎人人都知道邹家位高权重,谁敢因为他们家青壮年不在家就下手?人是不在家又不是死在外面了。”


    “不一定,邹家现在小辈就这一个孩子,从小就宝贝得很,”周惟静摇摇头,说不好,“指不定有什么事,只是没告诉我们而已。”


    “那怎么偏偏选中了我们家?”江述困惑道,“我们也不过就是年轻点,还不如选隔壁呢。”一个现役警察,一个退役警官。


    周惟静想起了一件事,摸着下巴道,“说不定是我们在钟山别墅做的好事儿都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家属院里的能知道钟山小区发生的事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她目光意味深长,“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我这次回来那些邻里邻居的都格外客气,连那些刺头都不来找我麻烦了。”


    说刺头,隔壁楼的徐姜悦绝对算一个,可她这次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不少,连之前每次见面必要提的小学糗事都闭嘴不说了。


    除了买菜时那个大领导的小孙女,人人见了他们都让三分。


    江述也模仿她的样子摸摸下巴,得意道,“那也挺好,见我们怕还能少点麻烦。”


    第二天清晨,楼下卖菜的管叔刚来,哨声刚响,周惟静两人和邹奶奶添添有说有笑地准备一起去买菜。


    一开门,就见门口蹲着一个大汉。


    邹奶奶被吓得捂了捂胸口,添添却开心极了,笑着扑了上去,“小叔!小叔!你终于回来了!”


    邹勇志抹了把脸,他眼睛熬得通红,脸上的疲惫感很重,搂着小侄女不好意思地道歉,“吓到你们了!我三点多回来的,知道妈和添添在这里就在门口等着你们出来……”


    “你也是脑子笨!”邹奶奶嘴上数落,脸上的笑却满足,“回来了就先回家洗洗睡一觉,我和添添在静静家里又不会有什么事!在门口蹲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你怎么干得出来!”


    邹勇志笑得腼腆,挠了挠头,“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差点就直接敲门了,然后想着也不会多久,干脆就在门口等等好了。”


    周惟静笑着寒暄道,“小勇哥,情况怎么样?都没事吧?”


    “诶,这事情麻烦,那群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谁都不信,还有人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了……”他眉头间有一股郁气,“我们陪他们过了一夜,哥运气不好,他负责市内的,结果现场出了意外,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


    “受伤不严重吧?”周惟静关切问道,邹奶奶在边上眉毛都要打结了。


    “不严重,”邹勇志不以为意,“顶多就是断个腿,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在家多陪陪添添,省的家里就留你们一老一小我们都不放心。”


    邹奶奶放下心来,还是忍不住数落小儿子一句,“腿都断了,你小子嘴上还没个好听的,这能叫因祸得福?”


    “是是是!我的错!添添!我们回家!”


    邹勇志笑容灿烂地对周惟静摆手,“静静,晚上来家里吃饭!这回好不容易靠麻烦你跟你扯上交情了,可千万要赏脸啊!”


    “哪有,邹爷爷帮了我这么多回,只是在我家睡了一觉而已,算什么麻烦!”


    江述恰到好处从厨房里拎了半只西瓜出来,“喏,小勇哥,这是给添添的!”


    邹奶奶连忙抱着添添拒绝,“昨天她都吃了两块了!怎么好意思连吃带拿的!现在西瓜这么难弄到你们俩吃吧!”


    周惟静笑着把瓜塞进邹勇志怀里,“这是给添添的!”


    “这可不是我送给添添的,是添添跟我换的!”江述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进口的奶糖,他逗添添,“是不是呀?”


    添添睁着一双大眼睛,非常坚定,“不是!”


    “哦?”周惟静逗她,“这不是添添的东西吗?”


    添添义正严词道,“这是添添和奶奶的房费!爸爸说了,不能占别人便宜!”


    闻言,几个大人都笑了。


    楼上的氛围其乐融融,楼下却满肚子狐疑。


    蒋文璐每天都掐着点在门口等着,每次听到哨声刚出门就能看到顶楼的那俩人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她看了眼表,怎么今天都迟到五分钟了还没下来。


    她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三楼的邹家人笑眯眯地从楼上下来,手上还拎了半个西瓜,她立马拉过刚拿了菜回来的丈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说私房话。


    “你看到没有,那周惟静又跟邹家人去攀关系去了!”


    刚下班没多久还得去拿菜的冯桥精神萎靡,“什么关系?”听清妻子说的什么‘怎么从楼上下来肯定是去六楼她家了’,‘手上还拿了个西瓜,除了他们俩有钱没处花搞来这种东西,我们楼谁搞得来’,顿时头都大了。


    “爱吃西瓜爱攀关系就让他们攀好了!”他头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蒋文璐恨铁不成钢,“那姓邹的老头子现在在什么位置你不知道啊?我们小区哪个不想和他攀点关系,到时候好处都让六楼那两个拿了,我们岂不是连汤都喝不上?你能不能目光长远一点!”


    她急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几圈,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道,“他们能送东西我们也能啊!他家不是有个小孩子吗,你这两天也去搞点什么水果来,或者是搞点什么零食糖果!”


    冯桥顿时头更痛了。


    自家现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还要靠卖分配的菜生活的人,上哪去买水果和糖果?这不是又把难题扔给他了吗。


    这边在开家庭会议,那边刚刚回到家的三楼邹家也在关起门来说话。


    邹奶奶把添添抱回自己的房间,把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塞怀里,轻柔地哄睡了才关上门拉着小儿子问起晚上的情况。


    城西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邹勇志目光冷凝,冷笑了一声道,“肯定是有人捣鬼,还好我们留了一手,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就立马去抓了,真抓到一个撺掇别人和他一起跳崖的,还抓到几个想趁着人多推人下去的,真是当我们是傻子!”


    那个在背后动手的人是谁,他们心里都有数。


    邹奶奶恨恨道,“有些人是真不长心肝!都国难当头了还想着争权夺位,人都死光了当上大官了又有什么用!”


    邹勇志抚了抚母亲的后背,“妈,别生气,爷爷已经上报了,就算再来一万次这种栽赃嫁祸,也不会影响什么,你们昨天在静静家感觉怎么样?”


    邹奶奶长长叹了口气,“静静是个懂事的,人也厉害能干,看得出来,心肠好得很,对添添和我既大方又贴心,和她家里那口子感情也不错,生活得也挺好,鹤兰要是还活着,看到静静这个样子也能放心了。就是——”


    她想到儿子交代她的话,又叹了口气,“就是心防太重了,对我们没那么快信任,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邹勇志低低说了声知道了。


    这边蒋文璐还在猜测周惟静从邹家那边得到了什么好处,那边周惟静确实是得到了一点的。


    她正在和江述讨论邹奶奶告诉他们的事——


    马上就要开始限水限电了。


    同天下午,a市气象台发送来了这个月的第六条高温预警,与此同时,六楼的空调随着一股焦糊味,彻底坏了。


    第80章


    江述戴着防毒面具往阁楼上钻,切断了电源看了眼,空调里面已经烧得焦黑,要不是发现及时,随时可能起火。


    天气太热了,他们用的普通空调已经超负荷,在连轴转的日子里空调内部元件损坏,彻底报废。


    现在气温普遍超过42℃,几乎所有人家都彻夜开着空调,耗电量与日俱增,电费蹭蹭涨,偏偏空调一关就热得受不了。顶楼是小区里最热的,他们这段时间空调几乎没关过。


    正好前段时间隔壁楼徐姜悦家刚修过空调,给他们推了一家虽然贵但是响应迅速的维修公司。


    她在聊天里也特别提了句,这家的各种空调配件也特别齐全。


    因为与日俱增的需求,全国乃至于全世界都在高温,比起找维修师傅,买新空调反而是更困难的事。


    商场里的高价空调一经上市,消息刚放出来就被抢完,黑市上的进口货已经以金条为计费单位了。


    6楼倒是不需要为这个操心,开着车去周边商场转两圈,回来后备箱就装了四个崭新的特种空调。


    是能够耐高温得特殊空调,据说在中东和沙漠周边的区域格外畅销,专门用于应对极端天气,超持久使用。


    等到师傅上门,她指了指四个空调,问道,“师傅,现在还可以打新的空调孔新安装空调吗?”


    连轴转导致空调超负荷报废给她提了一个醒,她可以按两套空调,交替使用,这样就可以减少一套空调的使用时间。


    师傅是个皮肤黑红的中年男人,黑色短袖短裤外套了件荧光绿的小马甲,这段时间业务忙,天天在外修空调的他连马甲都被汗湿透了。


    哑着嗓子擦了把汗,“可以的,打孔要加三十块!”


    江述给师傅递了瓶水,利落答应,“行!师傅小心点!”


    师傅看到地下摆的四台新空调就知道这家不是差钱的主儿,摆出个笑脸接过水,喝了两口就开始工作。


    安装空调需要断电,整个屋子都没法开空调降温,周惟静就端了几盆冰块放在房间里降温,两个人一起呆在阳台看师傅拆空调外机。


    没了空调,房间里面就像蒸笼一样,热气闷在里面整个人都快窒息了。还不如呆在室外,尽管空气都是烫的,但起码空气流通呼吸还舒畅一些。


    周惟静看了一眼挂在室外的温度计,不由得咂舌,下午的六楼,温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二度,真是要晒成人干了。


    两人一边吹着小风扇,一边不停淌汗,她眯着眼无所事事地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一转眼就看到几个吊在隔壁栋楼顶的人。


    身上穿着印着‘地质局’标签的马甲,戴着头盔手上拿着专业仪器在房子上敲敲碰碰。


    “这是做什么的?”周惟静好奇地望过去。


    “是来检测房屋结构没有有问题的吧?”


    江述也快热疯了,热辣的阳光金灿灿得,照得人睁不开眼,他努力辨认了一下,“我看小区群里昨天晚上还有人问,说周边那个金星小区出现了楼体开裂崩塌的事情,我们小区有没人管管这件事。”


    家属院小区有两个好,一个建造的最开始就用料实在,哪怕过了二十年,依然**着,还有一个好就是需求反馈快,昨天晚上有人说,今天就来人检测了。


    “那些房子被水泡过的估计都要变成危房了,泡了这么久,又这么快遇到这种干旱高温,但凡稍微脆弱点都要裂开。”


    “那那些人咋办,现在政府的收容所都快挤满人了吧?”


    两人还在这闲聊,周惟静热得受不了,一边流汗一边看着师傅身上挂的绳子,唯恐他一个脚滑。


    她低声嘱咐江述把绳子另外一段收紧一点,一抬头就被余光里那道忽然下坠的身影吓了一跳。


    是隔壁栋的那个地质局的检测员!


    他像是已经晕过去了,歪着脑袋,四肢软软地垂着,只绑了一根安全绳的他在烈日下晃来晃去,像无法停止的钟摆,别提多吓人了。


    她立即朝着楼顶正在用喇叭背对着她这边的那个工作人员大声喊,“这边的这位同志晕过去了!快把他拉上去!”


    两栋楼之间隔了点距离,那工作人员还在用扩音喇叭喊话,她足足喊了好几声那边才察觉到。


    那人听清他喊的是什么之后,扒在栏杆上往下一望,看到同事惨白着脸整个人悬空整个人歪在一边,感觉随时都可能仰倒掉下去,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喊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托住拉上来。


    看到人被拉上去,周惟静也松了口气。


    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要是因为这摔下去丢了命可太可惜了。


    那人在楼顶拿着大喇叭对周惟静连忙道谢,周惟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空调师傅也看到这动静了,看到人被带走送医院了也松了口气,他也是这高温下的高空作业者,多少有点感同身受。


    一转头看到老板家的男主人一直帮自己扯着绳子,不由得感激道,“老板娘,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周惟静和江述都笑了,“这哪里算好人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师傅三下五除二结束了第一个空调,感慨道,“我有好几个同事都在工作期间出了事,有一个因为业主家孩子顽皮把绳子解了,那师傅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去了,那业主还不肯承认,到现在还在打官司呢……”他摇了摇头,“现在这世道,法院什么什么时候能给出个结果还不知道呢,医院哪里等得了……诶……”


    世间的遗憾,除了感慨世事无常,便是痛恨无能为力。


    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这个道理在这个越来越看不到明天天灾下尤其深刻。


    “是啊,这个天气,中暑和得热射病的人越来越多了,”周惟静摇了摇头,忽然心神一动,试探性地问师傅一句,“师傅,你这装空调的办法能教教我们吗?我们肯定不用这个来赚钱,就怕后面空调又坏,我们排不上队怕热死在家里。”


    师傅皱了皱眉,掂了掂手里的起子,深思熟虑后道,“按照公司规定是不能教的,但是呢……”


    师傅权衡了一下,利落道,“老板,你家是好人,我也当是做件好事,只教你们一家,但出了这个门谁说是我教的我都不会认的啊!而且我不教怎么修,只教怎么装!”


    周惟静喜笑颜开,只要会装,她空间里囤的几百台空调可以保证她在未来的生命里都不必为高温发愁了,“好的师傅!出了这个门我们就跟别人说是自学的!”


    师傅嘴硬心软,不仅细细地教他们安装的小窍门,在不同的环境下怎么因地制宜地装空调,在江述的花言巧语下,被哄得嘴角咧上太阳穴,高兴之下连一些基础的维修检修方法都教他们了。


    装完空调,周惟静二人不止悄悄在师傅包里塞了个大红包,还额外给师傅送了两盒牛奶饼干,送出门的时候,双方都表示很满意。


    晚上。


    三楼邹家。


    邹奶奶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了半个下午,几次探头问坐在客厅陪孙女玩的小儿子,“静静那两口子到了没?”


    邹勇志放下手里的积木,有些无奈,“妈,别太着急,显得我们图谋不轨似的。”


    邹奶奶缩回厨房,掀开陶瓷锅,往鸡汤里下了一把竹荪,小声嘟囔道,“混小子还说我呢……在人面前积极得跟什么似的也好意思来说我?”


    “添添!这个!”邹勇志又拿出一个新的积木,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门口看一眼。


    等到门铃叮咚一声响了。


    他顿时眼睛一亮,立马起身去开门,“添添!把你的玩具都收好,静静姐姐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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