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砰’的一声猛关上杂货间的门,周惟静拍了拍江述的肩膀,示意他快点把自己放下来。


    江述不明所以,顺手把门边的拖把卡在了门把手的口子里,转过身刚想问她怎么了,下一秒就被周惟静快速拉开衣服拉链脱衣服的动作惊到。


    周惟静被那虫子恶心得够呛,来不及解释,自己一边脱一边催他快脱。


    江述后退一步,仓皇移开视线,“你……你……!”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串问号甚至下意识怀疑麻醉药难道还能有毒。


    周惟静腿打了石膏动不了,三两下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扒拉下来抖了抖,正在费劲地扯裤头。


    一抬头就看到某个脸颊绯红眼神飘忽的年轻人贴着门板当抹布,顿时没好气道,“你再不把衣服脱下来抖抖,脑子就要被虫子吃干净了!”


    “……什么?!”,江述悚然,手比脑子快,立马手忙脚乱的把衣服脱下来。


    即便两人是明面上的夫妻,但光着屁股面对面这种事也有点太刺激,周惟静嘴硬但也一眼都不好意思往那瞟。


    红着脖子专心抖自己的头发,又长又厚的长发因为之前河里雨里的折腾打结成了一团大号乱毛线。


    越着急扒拉开越痛,不扒拉开手随时被打结的头发卡住。


    “嘶——”后脑勺靠近囟门的地方又一阵针扎似的疼,周惟静干脆快刀斩乱麻,立马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剪刀,伸到后脑勺就是‘咔嚓’一下。


    毫不心疼的把手上的那把头发扔开,上手去摸到痛的地方,摸到一条滑溜溜正在扭动的线状物体,手感恶心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指甲稳稳地掐住那根黑色的长线,伸手一拉。


    快准狠地把还在疯狂扭动的长线虫摁到墙板,再用力捻成了一片扁平的墙上装饰物才罢休。


    再一扭头,被吓了一个激灵。


    “谁让你转过来了!?”周惟静额角青筋暴起,她也不敢捡地上的衣服遮挡怕里面有虫,仓皇之下只能躬着身体曲肘挡住重点部位。


    江述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移,“……我是怕你出事。”又急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一点没看到,你看我手上的衣服!”


    周惟静瞪着眼睛扭过头,他双臂垂直高举着一件干净的长外套,刚刚好能盖住自己光着的身体,双方都刚好只能看到对方的脸和小腿。


    这让她一下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带她去澡堂洗澡的隔间布,虽然确实看不见,但尴尬和不自在一点没少。


    但现在显然不是尴尬的时候。


    周惟静短暂的愤怒之后,立即也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囫囵盖在身上。


    “你看过自己身上了吗,有没有黑色的长条虫子?会咬人,有痛感。”


    虽然可以可以通过痛感来寻找虫子在身上的哪个部位,但无法保证不痛身上就没有其他虫子潜伏。


    周惟静只是思索了一瞬,就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她一闪身连人带轮椅进了空间,打开系统面板,点进仓库面板。


    任何她从外界带进空间的东西都会被系统记录,甚至还贴心的自带筛选寻找功能。


    按照时间顺序倒序排列。


    [扎克公司产普通制轮椅*1


    带血渍的棉麻短袖*1


    带血渍的黑色长裤*1


    塑料碎片*1


    纯棉内裤*1


    ……]


    除了她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她衣服上的塑料袋上的三角穿孔片,可谓详细入微。


    没有黑色线虫,周惟静松了口气。


    又原样把江述再拉进来,检查了一遍,确认两人身上还有换下来的旧衣服上都没有那诡异的黑色线虫后,才换了里面的贴身衣物套上原来的那身外衣。


    从紧张中缓了一口气,江述才追问黑色线虫是什么?


    周惟静将她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牙齿上蠕动的黑虫说给他听,“那虫子长得像更细长的蚯蚓,会钻到皮肉下面,我猜可能是一种吸血虫。”


    她面色有些凝重,她虽然是学医的但对虫类了解并不多,但在医院呆了这么久的经验告诉她,这至少不是a市常见的虫类。


    未知,不常见。


    总让她想起前段时间网络热议的海蛇咬伤人事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回已经不需要再问系统了,周惟静确定这异常的东西全都是天灾。


    艹他爹的天灾!


    江述也没想到这难得的出一回门居然能这么‘好运’,接连两次撞上灾难发生第一现场。


    他叹了口气,从他的纸袋里找早先准备好的手套递给她,谨慎道,“待会儿我先出去看看情况,要是没太糟糕我们就溜出去,尽快回家。”


    在外面停留的时间越长,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就越多。


    “过两天我们还要想个办法给一部分物资过个明路。”


    周惟静也认同,心有余悸,“汽油这玩意儿要是没有了就没有了,接下来我们绝对不要出门了。”又伸手拦住了往门边走的江述,“你先等等。”


    被吓了一场,她现在跟打了一针浓缩咖啡因一样精神亢奋,灵敏的推着轮椅往杂物间的门边凑过去,耳朵贴着门板感受着外面的动静。


    她感觉得很清楚,在楼道时,那个瘦削年轻人打开了窗户,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雨丝溅到自己脸上,随后她就感觉到了头发里的疼痛。


    而那个牙齿上有黑色线虫的瘦削年轻人正对着外面的暴雨,雨水迎面泼了他一脸。


    黑色线虫随着雨水进来,他们运气好只是和黑色线虫擦了个边,所以身上只有一条。


    但——


    门外。


    隗高飞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本来是想问问他们能不能组个队一起行动,他落了单,总觉得孤单。而他们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女生腿还受伤了,他力气很不错,也可以帮忙背轮椅上下楼梯。


    感到鼻腔传来莫名的痒意,隗高飞不在意地揉了揉。


    他有鼻炎,经常鼻子发痒,随后就是一串喷嚏,就是流鼻涕比较麻烦,他漫不经心地抹了下鼻子,他身上没带纸。


    就在他观望着去找护士台借纸巾的时候,鼻腔忽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隗高飞惊恐地睁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颤抖的手掌上居然全是血!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他的鼻腔……不,还有他的嘴角迅速流淌下来,他像是一座正在融化的泥娃娃一样,血肉从指尖流淌下来。


    但他的惊恐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嘶哑的尖叫声就随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的身体熄灭了。


    剧烈钻心的疼痛顺着他的面部前半部分往里深深地钻。


    他疼得肢体倒在地上以一种杂技演员都做不到的怪异角度扭曲着,像有一条虫强势地钻开了他的血肉顺着鼻腔和喉管往里爬,一直爬到了他的大脑啃咬他的神经。


    拼命抠挖着鼻子和咽喉的动作只是让他本就面目全非的脸变得更加血肉模糊。


    曲折僵硬的腿不甘地抽动了几下,瞪着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隔着门,周惟静仔细感受着外面的动静。


    很平静。


    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周惟静心想,也许那古怪的黑色线虫只是一种类似血蛭的虫,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


    医院的门板很厚实,她在隔门听动静的时候门外的那具扭曲的尸体已经彻底冷却,更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周惟静转过头,朝江述道,“不如我们俩还是一起出去吧,不然到时候你还要回来很浪费时间。”


    她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带着明亮的期待,在这样不明确的境地之中,周惟静其实比起安全,更想和他在一起。


    江述目光缓了下来,说了声‘好’。


    外面的天黑漆漆的,此时已经是深夜,雨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回不去的家,困顿焦急的人,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都期盼着能早点离开。


    一艘艘用来充当临时救护车的快艇在一双双热切的眼睛中在雨水中摇曳。


    夜太深,雨太急。


    没人发现打到船里的雨水里掺杂了蠕动的黑色长线。


    医院当晚的负责人正焦头烂额地和各个科室的主任开会,有人说反正今晚一半手术室都被淹了,手术都做不成不如早点回家。


    “是啊,我今天做了三台手术,我女儿一个人在家,现在雨这么大,我必须得回家陪孩子。”心外科的周主任愁眉苦脸的。


    负责人左右摇摆,也想到了自己在家等他的父母老婆孩子,挂断了一直没能打通的院长电话,咬了咬牙拍板道,“行!老周你去和张方讲,让他派人先送不值班的医生回家,然后再按顺序送滞留的病人!”


    老周如临大赦,神采飞扬地踩着匆匆的脚步走了。


    回廊的遮雨棚下,周主任带着自己科室的医生们挤开人群,掩不住笑意拍了拍站在一边穿着雨衣戴着头盔的中年男人。


    “方哥,上面发话了,可以走了!麻烦你先送我们一趟!”他回过神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个,“我家在锦绣家园,这几个都顺路!我们一块走,给你们分担点压力!”


    边上等着的人耳朵都尖着呢,再说这几个明显是医院内部人员的做事也太张扬,一个个都开始扯着嗓子质问凭什么。


    都想回家,‘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大字还在门口的大横幅上写着呢,凭什么你们内部人员就可以先走?!


    周主任着急回家,一边摆着手敷衍着,脚步不停先往船上迈,只要船开走了,难道还能把他扒拉下来不成?


    现实是真有。


    把狗逼急了能跳墙,初步经历了天灾的人求生欲也更强,人堆中,有个身手矫健的男人心思一动,迅速挤开人堆,双腿一曲直接蓄力起跳。


    人堆了发出齐齐的一声,“诶——!?”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扬起手臂,攀住最先上船的周主任的脖子,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周主任失去平衡,两人一起重重跌倒在船里。


    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边上正打算上船的张方怒骂一声,“急着摔死见阎王是吧!老周,你怎么样,老周?”


    被压在底下的周主任却是无法回应他的问题了。


    鲜血顺着滴落的雨水涌出来,晕开一片鲜妍的血花。


    看热闹的人堆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黑夜里回荡着尖利的高喊:


    “死人了——!”


    “这个人被压死了——!”


    而距离两人最近的张方却感到腿一阵发软,手脚并用地转过身,浑身颤抖地想往回钻。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血里钻出了好多黑色的长虫,闻到了血的味道就像是掉进了油锅迅速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两人倒下的地方钻。


    老周被虫子吃掉了!!


    第42章


    如果周惟静在现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古怪的黑色线虫和那钻进她头发里的一摸一样。


    她贴着门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缝,眼睛刚凑近门缝就看到了一片喷射状的暗红色。


    走廊的玻璃和原本白色的墙面画出了一片凌厉杂乱的血痕。


    一具僵硬的尸体就横在血迹的不远处。


    从血肉横烂的面部和扭曲的肢体不难看出他死前有多么的痛苦,尽管周惟静已经渐渐对尸体习惯,也不仅有些胆颤。


    八楼主要是医院的职工之家和档案室之类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在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凑热闹跑去三楼的平台,唯恐在开船送人回家的时候慢人一步。


    因此给了周惟静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


    她全身包括伤腿都包在厚实的雨衣里,头发和脸连着脖子罩在头盔里,连眼睛也掩藏在泳镜下,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黑色线虫可以钻进去的空间。


    黑色的线虫钻进寄生的宿主身体,啃食血肉直接活活将人的内脏和大脑挖空,这啃食的速度极快,短短一会儿她看看见尸体的小腹这里瘪下去一块那里凹下去一片,像是商场里逐渐漏气的迎宾气球人。


    周惟静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血淋淋的牛肉,抛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新鲜的牛肉还保持着刚切割完的莹润饱满,淌下新鲜的血丝。


    她紧密地观察着,江述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侧,一手握着轮椅背后的推把手,一手拿着一把平板拖把,只要有黑色线虫敢往他们这边爬,随时准备呼过去。


    这虫子嗅觉灵敏且对血肉表现出极度渴望,立马就有细小如线头的黑色长虫蠕动着从尸体干瘪的皮下钻出来欢快地爬向新鲜的牛肉。


    她默默地再往后退了一点。


    看着线虫毫不犹豫地钻进牛肉里,又看着鲜红的牛肉短短几十秒就肉眼可见地失去血色。


    比起肉,线虫更喜欢血液。


    吸食了足够鲜血的线虫宛如被泡发的面条,肿胀成了一条条黑红色血淋淋的毛毛虫样,在失去血色的牛肉上欢快地摇摆着,没一会儿就产下了一堆密密麻麻针眼大的白色卵。


    “这虫子的繁殖太快了……”江述垂下眼皮,脸色凝重。如果此时外面的雨里都携带有这种黑色线虫的话,他们根本没办法逃走。


    那难道要在这个虫窝一直耗下去吗?


    周惟静叹了口气,“是啊,这么快就能把人血全吸干,还这么能繁殖,楼下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虫子恐怕会迅速爆发……”到时候他们独善其身都做不到。


    楼下。


    尖叫声响起,迅速把场面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之前有多么想挤到前排现在就有多么想逃离前排,周方满目惊恐差点双腿一软直接摔下船,还是对面的年轻医生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


    面前是拥挤到堆叠在一起的人海,身后是大片距离在一起的黑色线虫。


    在血腥味的作用下,越来越多的黑色线虫从半空中落下来,也越来越多的从河水里扭动着想跳上船。


    任何一个人只要从高空中往下看,都能看到水面出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在深色的黑夜里,唯有这一片的水面恍如滚开沸腾的热水,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冒着气泡。


    只有近距离的人才能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些气泡里分明就是一团团黑色的线虫。


    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画面。


    虫子在船上在雨里在水里,迅速被新鲜的血肉吸引靠近大快朵颐地吸食着,在吞噬完后被鲜血激发了凶性的虫子们转向了岸上的新鲜宿主们。


    线虫的头部有粗糙的裂状纹路,细小的虫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衣服,在雨水和群体恐慌情绪的掩饰下,几乎人们在感觉到疼痛的时候虫子已经钻进皮肤内部了。


    有人摔倒,就有人被绊倒,倒下的人越多,通往光亮的路就离幸存的人越远。


    往前被压死踩死,往后被挤进水里再没法浮出水面。


    不断出现因为被虫子啃噬大脑和内脏出血而倒下的同伴,暂时还没被咬的人则被团团困住,绝望地看着扭曲的尸体们等待死神找上自己的时刻。


    张方是心情最极端的那个,他最先发现这诡异的黑虫,也因为之前开船的职责穿戴整齐暂时还没被虫咬。


    他浑身都在发抖,口腔里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血腥味。


    头盔的玻璃上还残留着同事的鲜血,是刚才拉了他一把的那个年轻人,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面目狰狞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口鼻眼里猛烈喷出鲜血,几秒就浑身软了下来。


    黏滑的血粘在头盔上,他带着手套的手下意识地抹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尸体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他仓皇地看着一团团黑色的线虫向他游过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也要这样死了吗?


    “各位!伸手捂住你们的脸!——”


    一声带着扩音喇叭电流声的大喊猛地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张方愣了一下,在大脑思考这声音在说什么之前下意识地伸手照做了,下一秒,一股股热烫的水流从天而降。


    滚烫的液体落到身上给人的第一感觉反而是温暖,凑巧准确地冲开了他眼前的一片血色,张方木愣愣地抬起头,在数米高空之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捏着水管戴着面具,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而在他的视线之外,周惟静坐在轮椅上,艰难地直起身试图看到楼下的场景。


    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往楼下冲热水一个拿着喇叭喊:


    “不要怕不要慌!虫子怕烫!怕火光!我们往楼下泼的是热水!”


    这是他们尝试出的结果。


    这种虫子虽然杀伤力巨大,一旦让它钻进身体里,短短十几分钟分钟就能让一个人从血液喷溅到失血而死,但死穴也非常明显。


    它在雨中来,钻进人体内吸食血液来繁殖自身,生存的基础就是‘水’,在干燥的环境里如同翅膀沾水掉进水里的苍蝇,在挣扎之后就会慢慢干瘪死亡。


    周惟静还尝试了杀虫剂。对一般虫类无往不利的药剂对黑色线虫有一定的作用,但效果并不明显,可以作为预防手段,但无法作为杀伤手段。


    听到楼下混乱的动静后,周惟静鼻尖冒汗,继续尝试其他的杀虫手段,一样样尝试过后,惊喜地发现,温度,居然才是最有效的杀伤手段。


    刚从尸体里钻出来的黑色线虫在打火机的火焰前缩了回去,再尝试用滚烫的开水,黑色线虫沾上一点就僵住而后化开。


    “你快去找找直饮水龙头在哪里!”周惟静兴奋地从空间里摸出水管,递给他,“我们从楼上喷热水下去!”


    滚烫的热水大股大股地落在人堆里,人们被烫得尖叫,但很快,痛里就带上了猛烈的喜悦。


    有救了……有救了!


    开水烫在身上一下就发红肿痛,但那些可怕的黑色线虫一沾到开水就像失去粘性的纸条,簌簌掉落。


    冲刷了几分钟,泥泞暗红色的地板上就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浮尘,慢慢的,在尚有余温的水流里融化成了一团团模糊的深色。


    楼上,在大部分人都被滚烫的水冲过一遍了之后,江述放下水管,让水管自然地垂在栏杆,自己则悄悄地背起周惟静,在有人上楼来找人之前从另外一边楼梯下楼,悄悄地混进四楼守着重病病人的家属堆里。


    知道了克制黑色线虫的方法,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没多久就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退回安全的室内。


    耳朵听着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激动地和家人倾诉,周惟静和江述躲在角落,商量什么时候溜走。


    猝不及防地忽然被一道尖亮的声音敲中了脑袋。


    “断腿的小姑娘!”


    大娘看到坐轮椅的周惟静眼睛一亮,迅速上前打招呼道,“你们不是往楼上走了嘛!什么时候下来的啊!”


    正是刚才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猛女大娘,周惟静迟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下,又在大娘另外一只手牵着的女儿身上转了下。


    她记得这大娘在楼梯间的时候去关了窗,肯定也淋到了雨,看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肯定也没被虫咬。


    这不管是运气还是实力,都非常让人艳羡啊。


    大娘两眼发光地凑过来,“小姑娘你们碰到那个虫了没有,我刚刚都快吓死了哦,那个雨里居然有吃人的虫!”话语间颇有点兴奋。


    又骄傲地转头看了眼瘦瘦的女儿,“还是我女儿细心,看到了立马帮我把虫子抓掉了,要不是我家宝贝,估计我也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了!”


    她说着还伸出右手,给他们展示她手指缝里的一粒黑点,“喏!真的就差一点这虫子就钻进去了!”


    周惟静笑了笑,对着带着口罩的瘦小女孩夸道,“你好厉害!”


    “你们碰到虫子了没有啊?”


    “没有。”


    周惟静露出一个温良的乖巧笑容,“我们俩个运气好,听到动静还以为开船了,下楼了才知道刚刚外面居然这么惊险。”


    大娘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确实是运气好啊,还以为……”


    边上和大娘一道的中年男人听他们在这扯来扯去,有些不耐烦,打断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刚才呆在楼上的人吗?”


    大娘立即点头,“对对对,我看着他们上去的!”


    张方沉着一张脸,问道,“小姑娘,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在楼上看到什么人没有?”


    “什么人?”周惟静装傻,“我老公背我下来速度就比较慢,刚到楼下十分钟吧。”


    张方扫视了一遍江述的身材,对比了一下自己印象里的样子,似乎比自己刚刚看到的样子小了一圈,还带着一个断了腿的拖油瓶……


    判断不是,张方直接招呼身后的同伴一声,继续去找刚才放开水的神秘好心人。


    大娘不以为意地‘害’了一声,解释道,“他们是医院的人,在找刚才从楼上放开水的人,那个人说不定是这方面的专家,早点找到人说不定我们也能早点回家。”


    周惟静和江述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神。


    果然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第43章


    周惟静敬佩英雄,但对成为英雄敬谢不敏。


    在有余力的时候帮一把,在有风险的时候有多远躲多远才是她的本能。


    她现在还记得实习时,在急诊科正好碰见了一名隐瞒艾滋病史的大出血病患,一向出类拔萃的她看着喷溅的鲜血下意识犹豫了。


    在最后实习期结束,负责的带教医生,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欣赏又惋惜,她对周惟静的评价是:


    有一个聪明脑袋,也具备成为一名优秀医生必需的冷静、谨慎、敏锐,但……缺少医护人员最重要的牺牲精神,注定只能勉强成个二流。


    周惟静短暂地晃了晃神,继续和江述凑着脑袋悄悄商量逃跑路线。


    在周围其他人眼里,这对年轻小夫妻柔情蜜意,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里还依然这么冷静恩爱,看得出夫妻间感情很深,不少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年轻男人听妻子侧耳说了句什么,十分贴心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小包装的纸巾,往厕所走之前还特意拜托边上的大娘帮忙看着他们的东西。


    “你们放心!这么点东西我们娘俩还是看得住的!”大娘连声答应,一双眼睛既是欣慰又是羡慕地盯着他们俩。


    在他们走远了后拍拍女儿的背感慨道,“囡囡,要是你以后的老公有那个小伙子一半好,妈妈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骨瘦伶仃的女孩原样拍了拍亲妈的背,声音闷在口罩下面,“没事的妈妈,我肯定死得比你早,你现在去找个这样的男人给我当后爸还来得及。”


    得到亲妈的一个白眼。


    “等会儿等那两个人回来了你记得嘴甜一点儿,我瞧那俩气定神闲的样子肯定有点门路,打听打听!”


    大娘利索地从包里摸出个鸡蛋,掖在袖子里,装作给女儿理袖子一眨眼就塞到了女孩的手心里,小声催她,“快一口吃了,妈把壳儿剥了的。”


    外面在下着吸血虫雨,被大妈紧密盯着的双肩包鼓鼓囊囊,妻子还坐着轮椅。


    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眼里都只是短暂地离开一会儿,但等到张方和副院长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得到的就是俩人疑似在厕所出了意外的消息。


    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全副武装去厕所找人的时候,他们要找的人已经在漆黑的深夜里悄悄坐上了改造后的小船。


    他们在回去的交通工具上花了很多时间。


    橡皮艇和医院运人的是同款,改造需要的材料尽量从医院内部薅,拆下盐水架做成挡雨棚的骨架,一层病号服一层防水篷布外面再盖一层从杂物间柜子里翻出来的防护服做掩饰,即便是半路遇到其他人也很好解释。


    虫灾的到来,给周惟静拉响了另一道警钟,天灾的进程不会结束,资源会变得越来越珍贵,空间的消息一旦被第三个人知道,她的下场……


    总之,为了苟命,怎么小心伪装都不为过。


    江述吞了粒晕车药灌了瓶红牛,把载着周惟静的小船推下水。


    黑漆漆的夜里,两人屏气凝神,连光都没打,雨棚的两端都垒了灌了热水的塑料袋堆来防虫。


    就在他松了口气手里抓着一袋热水准备上船的时候,耳边忽然就响起一道急促清脆的女声——


    “江述,带上我!”


    在寂静得只能听见远处伤者哀嚎的世界里仿若平地一声雷,江述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转身朝发声方位掐去。


    隐在角落里忽然出声的贝溪芮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说出这句略带破音的话时气都少喘了两口,被青年毫不收力地一抓顿时像纸糊的人偶一样一下栽倒在地。


    江述一只手掐住来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嘴不让她继续发出声音,将人死死地钳制住了,凑近距离才发现这居然还是个熟人。


    “贝溪芮?”江述皱眉,手下的劲一点没松。


    被死死摁在地上的人整个人都淹没在松松垮垮的白色防护服里,因为缺氧护目镜下的眼珠突起,满嘴都是血腥味。


    贝溪芮用力扯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示意自己要说话,才得到一点点喘息的空隙。


    “……江述,带……带我一起走,”看对方冷眼不为所动,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掐死,“咳咳!我有……有东西给你换!游艇!我真的有游艇!”


    “有游艇你还至于沦落到在医院三天都没饭吃?”江述讥诮一笑,“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贝溪芮目露绝望,还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进气少出气多心脏突突跳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你还要浪费多久?”


    被江述妥帖藏在船里的女人等得不耐烦了,发出了不满的催促。


    几乎是同时,那个不近人情且手段残酷的混蛋像听了哨声的狗一样,立即收手站起来跳上船。


    四肢无力的她挣扎着爬起来,湿黏的头发凌乱贴在脸上,扎得她睁不开眼。


    “还有你,再不上来我们就走了。”


    话音刚落,某个手脚无力抬头都费劲的人爆发了生物极限的潜能,四肢着地像狗一样爬进了小船。


    周惟静的轮椅被卡扣固定在船的中间位置,冷眼看着一前一后挤进船里的两个人。


    江述拎着一塑料袋热水,一进来就用这袋热水从头到脚全身滚了一遍。


    看到贝溪芮这狼狈的样子不爽地‘啧’了一声,伸长腿挡住通往里面的道,顺手把堵在舱口的水袋提了两个放在他和轮椅之间。


    贝溪芮捂着疼痛的脖子敢怒不敢言,缩着肩膀用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周惟静。


    “你把水袋给她也用下。”


    周惟静无语,这是他小情人又不是她的,搞出这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干嘛,要不是她之前在医院撞见了他们俩,都要以为他们是仇人了。


    江述不情不愿地从地上随便提了一袋扔给她,看向贝溪芮的目光带着警告。


    “你家在哪,我们顶多给你送到仓前街附近,”周惟静耐心道,贝溪芮眼珠子一转,刚要说什么就被周惟静打断,“跟我们回去是不可能的,就算江述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缩在船角的年轻女孩讪讪道,“我现在真没有地方可以去……”


    掌舵开船的江述冷不丁地发问,“那你刚才说游艇也是在骗人了?”


    贝溪芮唯恐这个混蛋一言不合就把她扔下去,条件反射似的快速解释:“没有骗人!只……只是……那是我继父的……”


    她声音弱了下去,目光紧盯着坐在轮椅上那人的神情,低低道,“他是开游艇公司的,东港那停的游艇一半以上是他公司的,但我和继父的关系不太好,光明正大给你们应该不行……”


    “但我知道他放钥匙的仓库密码!”贝溪芮似乎是找回了点信心,“你们放心,我平时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的,只要给我一个地方住给我一口吃的……也不是一直赖在你们家!过段时间,这诡异的天气过去了我就走!”


    洪水泛滥的天灾下,网络上一度有海水倒灌,然后整片大陆都将被淹没变成海洋的传闻,许多薄有家财的富商们都拎着现金找上了游艇商,打算先下手为强。


    贝溪芮还是从自己异父异母的哥哥那知道的,那个从小就轻浮浪荡的混球,在她妈妈去世后就总用不怀好意地目光打量她。


    在她上初中后总发现自己的内衣隔三差五就会不明不白地消失后,警铃大作的她自作主张跑去参加了a市某个娱乐公司小偶像的面试。


    住进了公司宿舍,身边24h带摄像头,果然顺利从那个恶心的家里逃了出去。再之后,贝溪芮一边敷衍着公司一边学习考试,靠着剧场演出的工资还顺利考上了艺术大学音乐剧系。


    再之后,遇上了陪朋友看音乐剧的江述,顺理成章地拿下了另外一份报酬丰厚的兼职——扮演他的女友。


    虽然不明白这种长得帅还结了婚的富二代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老婆演出轨,但有钱拿活还轻松,靠这出手大方的金主,她都快攒出首付了。


    一切的意外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灾。


    剧团无限期停工,恶心的继兄在发了一波天灾财后自信心膨胀又盯上了小有名气的她,电话骚扰被她狠狠骂了一顿拉黑后,居然敢趁着街道监控维修的时候强行破门入室。


    贝溪芮一想到当时的挣扎都止不住的发抖。


    总之,头脑一片空白的把血流如注的人送到医院之后,她也躲在乱七八糟的人堆里不敢回家,一躲就躲到了虫灾。


    听了她的话,周惟静迎着她期盼的眼神,叹了口认真道,“虽然你很可怜,但很抱歉。”


    贝溪芮的双眸瞬间黯淡下来。


    拒绝是必定的,但她这情况周惟静感到有些抱歉,江述还在边上问游艇公司的位置。


    周惟静给了他一个白眼,想了下对贝溪芮说,“我们既然帮不上你,当然也不能要你的消息。”


    “一开始我们说好了的呀,我们带她走,她给我们游艇……”江述凉凉道。


    “那你觉得这个条件对等么?”周惟静都懒得理他,“我记得你在仓前街旁边的公寓有套房子?”


    周惟静的大学在仓前街,江述当初在附近直接买了套小公寓给她在期末周复习和熬夜后需要安静休息的时候用。


    这又是无偿带人离开,又要给房子住的,江述理解她是误会自己和贝溪芮之间的关系了,但……他看了眼那人拼命也压不住的嘴角。


    这明明就是个蹬鼻子上眼的无赖啊!


    “好了,别说有的没的了,你把船靠边。”说着,周惟静翻了翻包,随便掏出个塑料袋,给她装了几包果脯泡面和几瓶矿泉水递给她。


    贝溪芮狼吞虎咽地倒了小半包果脯在嘴里,一边拼命咀嚼一边跟她挥手,“姐!&*%阻碍见!”


    任劳任怨的划船工一边给船调头一边碎碎念吐槽:“你是不知道她,见钱眼开蹬鼻子上脸,对她有点好脸色下次就敢理直气壮对你伸手。”


    说着切了一声,“连吃带拿的,居然真好意思连游艇的消息都不透给我们一点。”


    橡皮艇在狭窄的水面艰难地调转方向,说完他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就撞上了周惟静充满兴味的眼睛,“……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周惟静轻笑了下,失笑道,“我记得你不是这种对女孩子小气的人呀?怎么偏偏对她这么愤愤不平。”


    或许这就是爱而不自知?周惟静也往嘴里塞了把果脯,味道偏酸,皱眉后悔给错了口味。


    看他一副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周惟静咳了咳指着不远处电线杆的方向转移话题道,“那好像有个人?”


    江述憋在喉咙里的‘只对你大方’生生咽了下去,“哪?”


    第44章


    惨白的手电灯打过去,照亮了那个紧紧抱住柱子站在水流之间的人影。


    纤细的一道,在太阳能路灯都不再亮了的夜晚,几乎和路灯杆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这居然还有个人。


    连日不停地大雨,即便仓前街的地势比较高,但水位也高到了成年女性胸口下,湍急的水流不仅消耗人的力气,也会带走人身上的热量,哪怕是在并不算冷的夏天,也足以让人全身冰凉。


    “是那个……”江述视力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谁,但苦于记性不好,“早上搭我们船的那个,32栋的情侣。”


    “走吗?”现在的这个世道,就算是见死不救也没人能发现,乐于助人这种事全看心情,江述看着她,习惯性听她的。


    周惟静对别人的死活也不在意,顺路帮贝溪芮一把,主要也是因为江述,好歹是同伴,面子上要过得去,起码不能留下未来能翻的旧账。


    她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这个女孩的名字,郑沁,和她的男友一向黏得极牢,眼下只有她一个人在扒路灯,虽然狼狈但身上明显没带任何和爆炸相关的痕迹,难道是他们在爆炸之间吵架了?那又怎么会在这里。


    “把她一起带回去吧。”周惟静道,“从爆炸里逃出来的不止有我们,感觉更不引人注目一点。”


    反正带回去了往32栋门口一扔就行,顺路。


    江述自然是没有意见,默念一句‘苦命劳工当苦力,一点都不辛苦’探出身用一根绑了安全绳的长杆慢慢探到她身侧,隔着雨幕喊她抓住。


    郑沁在雨里,只剩最后一点求生欲让僵硬无力的胳膊死死地抱住路灯,随时会因为力竭倒在流水里。


    咬着牙悲愤地想,要是今天她真死在外面了,他应该晚上睡觉都要笑醒吧,可凭什么坏事做尽的人还没死,我这个无辜的人反而先死呢?


    一道刺眼的光骤然打到她身上,郑沁瘦小的身体瑟缩一下,心脏猛地收缩,惶惶然以为是那人追来了。


    听到清越的男声才迷茫地抬起头。


    1栋的那对狠人夫妻?他们居然也没死?


    把人拉上船后,江述本着‘安全第一,决不能带上一条黑线虫’的原则,连头带脸往人身上盖了块毛毯,用热水袋像熨衣服一样在她身上粗略熨了一遍。


    刚上船的郑沁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也没力气反抗,只能像袋死肉一样瑟瑟发抖地双手环胸裹着毯子无助又警惕地看向他们,“你们……”


    深深体会过一遭人形之恶的她,已经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不求回报帮助别人的好人。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惨不忍睹。


    原本小巧的心形脸半边脸肿成了猪头,眼睛也是红肿的,头发乱糟糟地海带一样贴在脸上,衣服领口被拉扯变形麻袋一样松松垮垮的。


    脖子和耳后各种角落都有深深浅浅的伤口。


    周惟静的目光却在她脖颈上的红痕,还有耳尖上缺的一块肉露出的伤口,缓了缓道,“你是什么到仓前街来的?这里没有什么异常吗?”她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么细这么长的黑色线虫,会钻到人身体里吸血的,你在这边没有发现吗?”


    郑沁迷茫摇头,真有这种虫的话,她估计根本活不到被他们发现,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自己耳朵上的伤口,“老鼠算吗?”


    “就是……”女孩惨白的脸上露出不想提起这个的为难,“……朋友家,养的仓鼠,不知道为什么像发疯了一样,很狂躁,我耳朵上的这个伤口就是它咬的。”


    周惟静目露惊诧,“那你有没有感觉身体上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郑沁摇头,实诚道,“就是挺痛的。”她的脑海里回忆了下她逃走时的情景,客厅里的几个人都瘫倒在地上,但她当时只以为是因为喝醉……


    郑沁攥紧手心,没有说。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识趣,没有提起她在仓前街这边发生了什么,也没问她男友在哪,只是大概问了问线虫和知不知道水星百货的爆炸。


    “线虫难道只是医院那边才出现的吗?难不成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听起来很荒诞,但事实就是这样,和雨一起出现的黑色线虫像恐怖片一样,以极高的密度只出现在了那一片。


    “……”周惟静垂下眼,回忆着之前没被她注意的细节,试图想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虫子自然是不可能从半空中凭空出现,夏天是虫子繁殖的季节,虫子主要分布的地方是沼泽、水潭、泥土,还有树木。


    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有一种物体,也是半空的一部分——


    周惟静睁大眼,拍了拍江述的手臂,兴奋道,“那棵树!医院后面的那棵!”


    二院在a市有百年的历史,急诊楼后面的圆形广场上有一颗百年树龄的银杏,据说是二院的第一任院长在战争年代和捐赠各种设备的慈善家们一同亲手种下的,每到秋季满树都是明亮的金黄色。


    这么多年,二院几次重建扩建都保留着这棵银杏的位置,甚至住院楼都专门以银杏命名。


    但在半个月前的大风,高大的银杏被拦腰折断,残败的枯枝还在半空中孤零零地低垂着,主干不规则的端口处因为连日的雨逐渐潮湿腐败。


    在他们到医院的时候,这棵树已经完全死掉了,只剩下被雨淋得黑黢黢的树干,树干上还吊着不远接受现实的数袋营养液。


    黑色线虫幼虫在里面繁殖生长,在吮吸干净银杏树的营养后,在大雨滂沱水漫金山的夜晚,随着湿润的雨水一同降临在了人群拥挤的岸边。


    想到这,两人都顿住缓了会儿。


    其余的猜想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验证。


    郑沁在雨里坚持了大半宿,双臂早就像冬天里结了冰的丝瓜瓤,麻痛得一弯就感觉要折了,此时有毯子裹着,小船在水波上晃荡晃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十分平静,两人时刻戒备着水里会不会再次冒出什么奇怪的变异生物,只是短短大半天,那扇巍峨气派的大门距离岸边又远了一些。


    敲了32栋的门,门开是个一脸老实相的中年男人,在看到一身黑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手里像提麻袋一样提着一个瘦瘦小小披着毯子的女孩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想关上门。


    “郑沁,你们32栋的。”


    刘刚目瞪口呆,下意识接住,直到看到人利落地转身就走。


    距离家只有短短几百米,这一天过得比在美国逃难的时候还惨,终于能回到家,两人都松了口气。


    “我们的出门运气真是倒霉到家了,在美国的时候出一次门你腿伤了,今天难得出一次门我的腿也折了。”


    江述一手撑着伞,一手推着轮椅,笑道,“下次出门先把平安符带上,让你嫌弃神仙的保佑。”


    周惟静噗呲一声,转过头取笑他,“一般的平安符是心意取胜,你那是物理意义的平安。”


    哪个好人家的平安符是用铁丝缠铁皮做的啊!当时即将和大学同学第一次去尝试滑雪的周惟静,在雪场上摔了一跤差点被江述亲手做的铁平安符割下一块肉,吓得她连夜把某人的一番心意塞到了箱子最底。


    江述哼了一声,得寸进尺,“我觉得其实是你那个同学克你,不然在我的平安符加持下,你连摔跤都不会。”


    周惟静对他的幼稚翻了个白眼,刚想继续怼他,忽然一顿,“有人?”


    有人在昏暗的角落里偷偷跟着他们,只是不小心被路边哪里的碎石绊到趔趄了一下发出了声音。


    江述目光一冷,鄙夷道,“有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两人对这偷听的人来自哪里心知肚明,除了江伟海那种惯喜欢用见不得人方式来达成目的的人还能是谁。


    “估计是专门派人守在门口,生怕我们活着回来了,”周惟静冷笑。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1栋门口就聚集了一群各式各样来的人,隔着一片院子两道门都能听到小孩和女人的哭声,还有尖利地哭喊让他们出来。


    其中领头的就有一脸憔悴挂着俩黑眼圈的江伟海,正苦口婆心地安慰着身边一脸菜色搂着孩子哭的年轻女人。


    但一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的求的骂的都有,一个个都离她家大门远远的,生怕步之前那几具尸体的后尘。


    而周惟静正悠闲地在二楼主卧房间里穿着舒适的睡衣,喝着骨头汤,用望远镜观察着外面。


    而江述则在她旁边神情恹恹地反复翻看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贝溪芮在下船之前塞到周惟静一条外套口袋里了,昨晚回家后才发现的,上面的名字是——贝忠亭,贝氏船业创始人、ceo。


    一看就是面向高级客户的特制名片,底下的地址不仅有公司总部所在地,还有私人俱乐部地址。


    名片上还有用黑色签字笔写的一串数字,周惟静微信搜了下跳出一个可爱的HelloKitty头像的用户。


    江述咬着牙,“可恶……”


    他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一点不输门外的不速之客们,一半是昨天晚上连夜收拾二楼卧室累的,一半是被贝溪芮这种摆明了不信他会真心对周惟静的防备手段气的。


    “我给2栋的蒋明月发个消息……”


    周惟静打开手机,正打算发个消息向蒋明月问问情况,正好看见微信页面一个许久不曾有动静的聊天窗口出现了一个红点。


    看着这个名字,周惟静呆了呆。


    第45章


    给对方的备注是赵老师。


    这个名字有点眼生,周惟静回忆了一下是谁,但一点开和对方的聊天窗口她就瞬间想起来了,心里瞬间冒上了一层酸麻的气泡。


    是她第一次实习的时候,负责带教的急诊科赵老师。


    [赵老师:同学们,近期若无必要情况请不要出门!气候异常,病毒细菌也出现了意外异变,请大家做好防护措施!(ps:看到这条消息请不要传播拜托.jpg)]


    周惟静心头一震,指尖在病毒这两个字上停留几秒,心里只有不断咆哮的草泥马。


    这是瘟疫的前兆吗?


    即便知道这是迟早会到来的天灾,但真的要来了她还是忍不住心头突突跳。


    怎么这么快!


    瘟疫和台风洪涝的影响完全不一样,刮风下雨只要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就不会有事,哪怕碰到一时无法应对的特殊情况,她有空间,躲三个小时也万事太平。


    但瘟疫病毒不一样,随着人和动物的活动而不断转移传染,除非她能找到一个与世隔绝连动物都没有的地方,但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


    传染上瘟疫的话,一切用来作弊的手段都没有意义。


    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系统。


    她调出系统界面,最下方的天灾进度条已经过半,59%,右上方的电量停留在40%。


    系统像是对她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安静地像个贴在衣服上的线头,静静地藏在她意识里的某一个角落,不出声也不耗电。


    此时就像动了动尾巴以示自己不是玩偶的猫咪,“嗡——”地发出一声细微的震动,表示自己在。


    “系统奖励中存在治愈瘟疫的药物吗?”


    周惟静目光平平地落在光幕上,没有克制自己的声音,江述也随之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一直以来,系统作为超越这个世界维度的存在,提供的任何一样物品都无法用常理来看待,让人也忍不住期待,它是不是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阿拉丁神灯什么都能有呢?


    “根据检索,治愈天灾的药物不存在。”


    冰冷规矩的电子机械音打破了她心中的一点点侥幸,周惟静吐出一口气,垂头丧气道,“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的啊……”


    系统面板右上角的电量闪了闪,38%,电子音再次响起:


    “主人,此刻陪伴在你身边,我能感受到你难过的心情。[注1]”


    系统还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周惟静愣了下,系统感知到她的情绪,再接再厉又念了一串安慰的话。


    “你有悲痛、孤独和愤怒的情绪,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请让这些情绪自然的流露出来,但也要允许它们退场。[注2]”


    “每……”


    “停停停——”周惟静看到面板搜索框里的内容,噗呲一笑,“面对灾难时的安慰语……系统你这个搜索框还能这么用吗?”


    电子音顿住了,隔着次元周惟静都能感受到它的迷茫和问号。


    系统:明明在好心安慰,为什么要笑我?


    好呆。


    她在闲着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流行的穿越系统小说,那些系统不管是救世主还是隐藏大反派,又或者是平平淡淡美食文里的调料系统,都非常聪明。


    但她的系统为什么像个呆头鹅一样?


    周惟静摸了摸系统面板,假装自己是摸了摸呆头鹅头上的呆毛,很领情地说了声谢谢。


    江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今天我去找人送点东西进来,之后我们也有理由不出门了。”


    周惟静点了点头,“还要把房子再检查一下,所有的缝隙都封起来。”


    咬破郑沁耳朵的变异老鼠,医院里迅速收割大批生命的黑色线虫……赵老师信息中特意提到了变异生物,那么,像这样发生异变的事件绝对不止发生了一次,医院里的也绝不是第一个发生的。


    两人包裹严实,揣好防护武器才去开门。


    迎面就是一个哭得站都站不稳的女人嚎啕着朝他们扑过来,“你们怎么这么冷血——”


    在距离周惟静还有半米的时候,轮椅被江述精准地换了个位置。


    今天是个难得没下雨的日子,夏季的气温在湿度不减的天气里像桑拿房一样,每个人的头发都塌塌黏黏的,脖子脸上一层汗。


    江伟海挺着个啤酒肚,衬衫大半都被自己的汗浸透了,看到他们出来了,用手帕擦了擦汗,心里默念一句‘王八羔子’。


    看到周惟静坐在轮椅上,还要上前装作惊讶道,“小周!你这脚——”


    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哭泣的女人尖声打断,“腿断了又怎样,我老公现在还没回来,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扯这些不重要的了!?”


    被一个女人这么不客气地推开,江伟海脸上客套的笑都挂不住了。


    15栋的辛思彤推开扶着她的保姆,迫不及待地颤着声音问她,“你有没有看到我老公,他和你们差不多时间去的星火百货!他他……他穿了件蓝色的牛仔衬衫,衣服上还别了个黄色小象的!”


    今天等在她家门口的一大半的都是家里有人去了星火百货买东西却一天都没回来的,苦苦等到人,迫不及待地就想问自家人。


    “周小姐!我求求你!你有没有看到我女儿?黑色雨衣个子小小的!周……”


    开口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刚开口就被霸道的辛思彤尖叫着推开,“你滚开!什么时候当保姆的都可以在业主年来开口了!什么东西——”


    15栋的作风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霸道,气不顺的时候最爱拿保姆司机开刀,中年女人眼里含着泪,缩着肩膀也不敢回嘴。


    江伟海看戏,保姆又不在他的‘派系’名单里,这么热的天替这种没价值的人出一滴汗都是浪费。


    江述挡在周惟静身前,两人静观其变。


    “好了,不是说了要找人家问问吗,在这里闹闹哄哄互相为难就不是浪费时间吗?”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是和周惟静有过一面之缘的吴清雅。


    她在一个月前的大风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面临着丈夫的失踪,深受打击,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疲倦。


    “小周,我是16栋的吴清雅,我们之前见过,”她强撑着挤出一丝和善的笑,“我想和大伙儿一起问问,你有看到其他去星火百货的人吗?”


    对她,周惟静还是愿意说的。


    “你们去周边的医院看过了没?”


    吴清雅摇了摇头,指着山下道,“昨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来了不少警察,说是现在外面发生了不少暴乱,临时戒严,所有人既不能进也不能出。”


    周惟静很意外,她们回来的时候是半夜,估计是运气好,正好没遇上巡逻的。


    昨天中午就有人来控制街道不让人员流动,别人不明所以只当是真出现了什么暴乱。但经历过医院虫雨的他们知道,这显然是上面那时候已经接到有关生物变异的消息了。


    着急的人出不去,期盼的人迟迟不回来,那就只能把唯一回来的人当救命稻草。


    “我们排在后面,爆炸发生的时候正好在外围,被掀翻出去掉到水里,”周惟静指指自己的腿,“我的腿就是掉下来的时候砸断的,我老公好点,只是头上破了个口子。”


    后排的人也挤上来,一部分围在江伟海附近,一部分跟着吴清雅,各个围上来都用焦灼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们俩运气好被水冲走了,我被砸晕了,等我老公带着我往游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周惟静简短回答,“后来我们被送去了二院,没有看到脸熟的。”


    “一个都没有?!”有个大娘眼里含着泪,不可置信。


    “我们去得晚,只能看到一部分伤员,手术室好几层呢!”周惟静耐心解释,“说不定就在别的地方。”


    但迟迟接不到保平安的电话,在场的其他人都慌得很。


    “早知道我就不该让我家老韩去,都怪我,老觉得让司机和保姆去不靠谱,都怪我……”有个富太敲着胸口,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会一个都没回来呢……明明去了那么多人,一个有消息的都没有……”有人在自言自语,“我儿子明明这么聪明,怎么偏偏就那天出事情呢……”


    吴清雅强撑一口气,问道,“但凡活着的都在二院吗?”


    周惟静连忙制止她危险的想法,“我知道你很着急,但现在二院那边不安全,有一种黑色的线虫钻到人身上就吸血,我眼见着一个人被吸血死在我面前,二院现在应该都戒严了。”


    听到二院可能戒严的消息,吴清雅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那……那还在医院里的人还能有医疗条件治疗吗?”


    有个瘦弱的男孩紧紧攥着爷爷的手,“我爸爸在里面有人管的吧?”


    “当然了,”周惟静安抚道,“那些虫子都是在雨里面,受伤的人都躺在室内反而安全,至于照顾的人,医生和护士都留在里面呢。”


    围观群众听到这,一个个都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


    江伟海摇了摇手上的扇子,忽然开口道,“江述啊,叔叔有件事想跟你说。”


    迎着年轻男人冷冽的眉眼,江伟海笑得热切,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诸多不愉快,“你放心,绝对不是为难你。”


    “不是为难的话,江叔您就别说了,我们夫妻俩出去一趟差点没命,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休息。”


    江述皮笑肉不笑,转身就要推周惟静进去。


    江伟海想到之后的计划,也忍下这个兔崽子现在的目中无人了,趁着在场的其他人还没走远,大声道:


    “咳咳……你刚才说的二院的黑虫会吸血我们都听到了,叔也不是怀疑你,但为了我们这个小区的安全,还是麻烦你们短时间内暂时隔离一下啊!”


    “叔就当你们答应了啊!”


    “也不用久,半个月就成!”


    第46章


    在大部分人都走了后,一脸疲倦的蒋明月才匆匆赶来敲门。


    来开门的是江述,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蒋明月笑了笑直接给他们递了个请帖,“梦梦的父母回来了,晚上来请你们吃顿豆腐饭,一定要来。”


    蒋明月和应梦影的母亲都是南方人,习惯将丧事称为豆腐饭。


    “其他事情到时候微信上我和小静说,你们先好好休息。”


    旧友重逢,谁也没想到,只是一次平常的出国行程,回来后珍爱的独生女就这样凄惨地死在了家里。


    看到一夜间老了十岁的好友,蒋明月满心愧疚,也怪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疏忽了重要的身边人,梦梦才会遇害。


    连江述回房间和周惟静说起的时候,都对她这忽然亲切下来地态度有点摸不着头脑。


    之前他和蒋氏两位当家人的接触,见到的蒋明月冷酷理智得被手下人亲切称为女魔头。


    想到她那诡异地温柔还带点哀伤的眼神,江述脖子后面冒出一片鸡皮疙瘩,“感觉好诡异……”


    周惟静皱着眉认真在纸上写着什么,“共情了吧。”


    因为见到了好友失去孩子之后凄惨的样子,也只有一个女儿的蒋明月联想到了自己,满腔慈母心,甚至还能移情一点给他们这些年轻人。


    小学时候,她班上有位女老师一向以严厉著称,可听说周惟静和她一样是个孤儿后,对她的态度瞬间温柔了下来。


    她能平安长这么大,也多亏了遇到了这些好心人。


    “那我们晚上去吗?”


    周惟静头也没抬,“去啊,你难道真听江伟海的话啊!”


    “你骂人也太脏了吧?”江述做出一个恶心呕吐的假动作,“我们不是说好回来之后不出门了吗?”


    黑色的签字笔在写满草稿的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把又一个版本作废,周惟静冥思苦想,一边三心二意地和他说话,“是你不想出门吧?”


    道理他也知道,他们虽然不想参与小区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阵营,但是如果不参与其中任何一方的话只会被默认成为新的一个阵营,被其余的所有阵营针对。


    比起和心怀鬼胎软硬兼施的江伟海打交道,还是战队蒋氏夫妇更合适点,起码不图他们的三瓜俩枣,也不屑找事使唤他们。


    更何况,去了解一下各种新情况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毕竟,能人总是能挖到许多他们得不到的新消息,要是能听到点,他们就赚了。


    江述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趟,长腿垂在边缘像某种吐丝的昆虫。


    “去一趟确实很有必要,但我们回来一直到现在连觉都没睡!”他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怨念道,“我修了一晚上的窗户……”


    他们回来的当晚,已经是半夜三更,周惟静看到那个守在他们家附近的小尾巴就料定天一亮就该有事找上门了,睡几个小时被吵起来还不如干脆先不睡了。


    江述在水路上提心吊胆了半天,脑震荡的后遗症又上来了,抱着马桶吐了大半个钟,吐完浑身舒爽了又来问周惟静吃不吃夜宵。


    远方的山体边缘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别墅里的两人一人面前摆着一碗老师傅文火慢吞的老火靓汤,一个喝天麻炖猪脑,一个喝黑豆杜仲大骨汤。


    吃得面上都带红光,困过劲儿的江述又想起周惟静白天顺嘴的一句‘到时候找人来修修楼上门窗,可以往上搬了’,顿觉不服,哪里需要找人,哐哐对着各种视频学了几遍就把二楼的主卧门窗换完了。


    就是用力过猛,早上第一波人开始叫门的时候,他正好在厕所再次吐完一波。出门对峙的时候,一张脸白得像阎王,很是震住了几个性格柔软些的富太。


    “那你现在睡吧,距离晚上还有十个小时呢。”周惟静继续写写画画。


    江述从沙发上翘起头,终于发现了她还在写东西,困惑道,“你在写什么?不会还在写论文吧?”


    周惟静本硕博连读,日常生活中论文也是她最亲切的家人之一,不是在写论文的路上就是在改论文的路上,日常到江述都已经习惯了。


    但现在,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情况下,还写论文,这对学习的热爱精神简直超越认知。


    “当然不是,”周惟静转着笔又往下填了句话,不耐烦道,“你要困了就早点睡,睡不着床头柜那有褪黑素,我等会儿要给赵老师打电话。”


    一转头,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江述吓了一跳。


    江述弯着腰,指着她认真修改出来的草稿,清俊的脸笑得欠揍,“你怕她啊?”


    周惟静:“……不想睡你就去修窗户。”


    周惟静打电话之前还特意做了两个深呼吸,对上曾经劈头盖脸把她贬了一顿的心理阴影,实在是需要一点勇气。


    “喂?”


    在长达几分钟的等待时间,周惟静数次想要放弃这通电话,但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是咬牙忍住了。


    赵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就像她这个人。


    周惟静连忙应声,生怕对面立马挂电话,“赵老师!是我!23年在您科室里实习过的学生周惟静。”


    出乎意料,对面似乎还记得她,声音顿了一下,“嗯,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找我,我还有工作。”


    “我想找您问问微信上的那条消息,方便跟我说说吗,关于生物变异的事情。”


    对上她,周惟静下意识声音都夹了,边上看热闹怎么都赶不走的江述坐在脚边抿唇偷笑。


    周惟静继续和电话那头的老师通话,手痒痒的还是没忍住掐了某个人一把。


    赵方芸眉心蹙了蹙,脸颊两侧都是两道深深的勒痕让她看起来更凶了点,“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种敏感消息她传出去也付了很大的风险,追问太多忍不住让人怀疑目的不纯。


    “因为我昨天24号在二院,我也碰到了奇怪的变异生物……”


    电话那头,赵方芸神情一变,急切问她,“你当时看到了什么,虫子长什么样?”


    “黑色,大概和食指差不多长,但非常细,和正常人头发丝差不多,对血液有很深的渴望,钻入皮肤时有很明显的痛感,致死速度非常快。”


    “那被咬的人有什么反应吗?”


    周惟静回想了一下,“我看到有一个例子死前疑似血液大量喷溅,直径范围一米内有大量血浆喷出来,死状痛苦,大部分被虫咬的人会倒地抽搐,口鼻耳溢血。”


    “那死状很惨的例子死亡之后尸体有发生变化吗?”


    这个问题给周惟静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她迟疑了一刻,“……我们当时很快就离开现场了,没有看到后来的尸体变化,请问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赵方芸长吁一口气,眼神示意身边的助手给她拿纸币过来,“没有,只是确认一下。”


    “二院的特殊情况我们这边已经知道了,针对动物异变的情况官方这边已经封锁住了事件发生地,召开了专家会诊,绝大部分变异动物都被封锁在小部分地区,你们暂时不用太恐慌。”


    “但近期在家里多准备一些食物和水,尽量别出门,减少和陌生人的交流,现在我知道的异变动物有黑色线虫、红眼老鼠还有纯白飞蛾,多注意一些关好门窗。”


    结束电话,周惟静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天气,捏了捏手指,偏过头对江述道,“你干嘛还不去睡觉?”


    “?”江述一脸问号,“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好好分析一下呢。”


    分析什么,变异动物为什么会出现可不是她能分析地出来了,总之源头不是病毒就是细菌,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少出门多睡觉,养好身体生病了还能多抗一会儿。


    “你不睡,我可就睡了啊……”


    周惟静正要调转自己的轮椅打算去卧室睡觉,下一秒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她一脸无语地看着江述,“……干什么?”


    江述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抖了抖,“不行,我害怕,给我找点海绵胶带和铁皮,我把房间里的门缝角落都堵一堵。”


    这么好的劳工觉悟,周惟静瞬间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欢快地从空间找材料给他,并贴心嘱咐,“多贴两层,你脑袋还有伤,记得别太辛苦~”


    ……


    等到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光已经从明亮的浅黄色变成了微弱的橙黄色,天边泛起了淡淡的蓝黑色。


    已经是傍晚了。


    周惟静醒了醒神,打开手机看了眼。


    除了乔安的几条日常消息,还有蒋明月新发来的消息,通知她六点半晚餐开始,地点就在2栋。


    身旁的被子拱了拱,探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凑过来看了眼屏幕。


    “我晚上穿什么,好饿。”


    周惟静打了个哈欠,“随便,快点出门吧。”


    就在同一时刻,一只纯白的蛾子被忙着打扫灵堂的保姆一手捏死,应着一声声的催促声,保姆急急答应了一声,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就钻进了热火朝天的厨房。


    第47章


    “红眼老鼠,就是眼睛是红色的老鼠?”


    “听赵老师说,变异了的老鼠会很狂躁,短时间内还会体型忽然变大一圈。”


    “那蛾子怎么看得出来?”


    “普通的蛾子都是灰黄色的,那白得和油漆刷过的估计就是不正常。”


    两人戴着口罩,一个坐轮椅一个推轮椅,一边欣赏着阔别一个多月的晚霞,远处的山脉在夕阳中淡化成蜿蜒的轮廓,昏黄的光线让人感觉心情就像轻飘飘的棉花糖。


    周惟静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空气中甜甜的香味,咽了口口水才接着道,“现在知道的变异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比正常的同类要大不少,还是在很短时间内体型发生的变化。”


    越往近走,空气里那股馋人的甜香就越浓郁。


    2栋的房子干净明亮,在许多住户愁着吃不到肉的时候她家甚至连院子里被风吹倒的柿子树都换了棵与之前九成类似的。


    副楼厨房里散发着浓浓的甜味奶香,香味馋得隔壁小区的住户都忍不住一边抱怨“是谁家这么显眼,炫耀自家有钱是吧!”一边扒拉在窗边深吸一口香甜的空气。


    全小区的孩子们都眼巴巴地守在厨房门口,保姆们端出来一盘就欢呼着拥上前抓抢。


    赵启凡头上冒着热汗,自告奋勇地在2栋帮忙,每来一个就上前分茶水给糖吃,见到他们俩,眼睛一亮,身手敏捷地往小孩堆里一挤抢出一把,快步上前就塞给了周惟静。


    “你俩总算来了,刚才小蒋总还提起你们呢,”他笑得像个白胖的团子,显然大家都出不去的这一个月,他在家伙食也很不错,“你们的位置在里面,我老婆在帮忙摆花,小蒋总和应总他们都在那里。”


    边上有道尖锐的女生插了进来。


    一头波浪卷,鲜艳的烈焰红唇,美丽的脸孔在她不满的神情下稍显刻薄,他手里牵了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


    怎么都联系不上自家老公,连那几个小婊子那里都打了电话过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家里还跟死人一样说什么都不肯帮忙。


    辛思彤憋了一肚子气,看到门口这乱哄哄的样子就开始发火,“这都是谁家小孩,这辈子没吃过糖,跟乞丐一样!”


    打量了一眼赵启凡,轻嗤一声,“你个拍马屁的一天到晚跟她家保安一样忙前忙后地掉不掉价?这么喜欢给人当狗人赏你块肉骨头啃啃没?”


    赵启凡气得咬紧牙关,脸颊两边的肉都在抖。


    这位刻薄的女士放眼一圈,自认为目前在场的没一个家里能和自己的婆家较量一下的,越怼越顺嘴。


    看到那一堆孩子手里拿着糖怯怯不敢吃的样子,她红唇一扬,不屑道,“小家子气,就知道占便宜。”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小手捏着一块雪花酥既不舍得还回去,又不敢吃,她这个年纪已经听得懂大人的语气了,瘪着嘴一下就哭了出来,糖也不要了,哭着去找妈妈。


    辛思彤不以为耻,反而心情舒畅了不少,看见坐在轮椅上正在吃雪花酥的周惟静,嘴巴动了动正想说点什么,就被直接打断。


    “那您这是交了多少礼金啊?”


    周惟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她说‘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我来这里是给他们姓蒋的面子’,后一脸惊讶地‘哦’了一声。


    “哦——原来你也是来吃白食的啊,我懂了,别的吃白食的在你眼里是乞丐,你自己呢?”


    “老婆!这种不仅拖家带口来吃还要让人帮忙的,态度还烂的人,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这一个呢?”江述语调嘲讽,添油加醋。


    辛思彤脸颊涨红,怒目而视,偏偏还被他说中了,涂着鲜亮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江述两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启凡在旁边强自忍着笑,态度和蔼地朝小男孩伸手道,“小朋友,这里有糖你吃不吃?”


    “把你的脏手拿开,我儿子才不吃这种乞丐的东西!”


    暴怒的吼声和小朋友怯怯地渴望眼神撞在一起,辛思彤一把扔开小男孩的手,尖声骂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爸还在外面生死未卜,你在这见到一块儿糖就这副死样子?”


    这边的动静把里面的人都引了出来。


    辛思彤抬起头,正好撞上蒋明月冷冷的眼神,脑袋瞬间清醒了,心虚了一瞬想到自己婆家的身份底气就又上来了,挺起胸脯道,“蒋太太,你家晚宴的宾客该好好选选了,我在圈子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档次低的客人。”


    蒋明月冷冽的目光钉在她身上,毫不客气道,“钟太太,首先,今天晚上不是我办的晚宴,你要是去参加什么party我只能说你走错地方了。”


    “其次——”蒋明月优雅地走下台阶,展臂指向门口,“你也是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见过最无礼的宾客,我这里不欢迎你!”


    辛思彤美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扭曲几秒才阴沉着脸道,“好好好……你们就是这么欺负我是吧,就是觉得我老公回不来了是吧?!”


    在拖着儿子扭头就走之前,还不忘恨恨对在场所有人放狠话,“你们就祈祷从今往后没有事来求我老公!”


    说到这,目光还特意狠狠地剜周惟静一眼。


    “真是让你见笑了……”蒋明月抱歉地看向江述,又低头道,“我今天也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发疯。”


    “没有,”周惟静礼貌性笑笑,“我们没怎么样,那些小孩可是被她吓到了。”


    边上一个抱着哭泣的孩子的女人应声道,“是啊,我女儿不就是吃两块糖,她至于说得像我们是多爱占便宜的人!”


    蒋明月脸上的笑淡了些,妥帖地温柔安慰了小女孩两句,又招呼保姆给在场的小孩子都装两袋糖回去。


    赵启凡咧了咧嘴,负责带他们去灵堂给应梦影送花。


    他知道蒋氏夫妇对1栋的这对夫妻另眼相待,态度热络地和他们说起了这位15栋女主人的光辉事迹。


    辛思彤的丈夫钟蔚是钟家小儿子,家里世代从政,现在a市某位经常在电视新闻上出现的高官就是他小叔。


    只可惜钟蔚本人是个败家子,轰趴泡妞、酗酒赌博一个不拉,学业一塌糊涂钟家只能把他扔出国自生自灭。


    就是在那里碰上了在中餐馆打工的黑户辛思彤,一个漂亮贪财一个爱美爱玩一拍即合,在国外两人玩得昏天黑地,还是因为飙车差点死在外面才被勒令回国。


    钟家可谓根深蒂固的世代豪门,结果在这代出了个纨绔败家子。但即便是再不成器的孩子,也不可能放任他娶一个背调全是黑历史的老婆。


    辛思彤怀着孕,要死要活地说要闹到媒体上去,钟家就给小儿子下了最后一道通牒,要么回家乖乖待着,要么你就滚出去想干嘛就干嘛,从此不再是钟家人。


    钟蔚满肚子酒色,自觉自己姓钟,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管他,气哼哼地就带着辛思彤到处旅游,这两年孩子快上幼儿园了才买了钟山的别墅稳定下来。


    “听说那位钟少爷这两年玩得花,不止家里给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还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


    赵启凡难藏奚落,讥讽道,“就是不知道钟少爷要是真在外面出了点什么事,钟家还愿不愿意看在孩子的份上帮他们娘俩一把。”


    周惟静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恶人自有恶人磨,总而言之,都管她屁事。


    赵启凡告诉她们宴会厅在哪就匆匆去接待别的客人,进灵堂的只有他们俩自己。


    在进去之前,江述凑到她耳边调侃道,“我们小区真是没几个实诚人,我们来一趟看热闹也不亏。”


    周惟静神情淡淡地在门口冰桶里抽出两朵花,顺便递给他一朵,“也不是没有,你看里面。”


    一身黑色长裙的吴清雅面带泪痕地陪在应家夫妇身边,她脸色惨白,眼睛下有很深的黑色,应梦影的母亲正靠着她低低哭泣着。


    见到他们来了,吴清雅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喏!应太太,这位就是1栋的周惟静周小姐和她丈夫江述先生,当时真是多亏了他们。”


    应梦影的母亲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看不出年龄的痕迹,一双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闻言立刻上前感激地半跪在她轮椅前,握着她的手不住地说谢谢,她的丈夫擦了擦眼角的泪,也诚恳地鞠了一躬和江述握了握手。


    “要不是你们……我家梦梦……梦梦……”应太太泣不成声,“说不定尸体都找不到,都是我们的错……”


    周惟静心中不忍,握着她的那双手冷得像冰一样。


    躺在冰棺中的女孩,面容沉静漂亮,双手贴在小腹,簇拥在鲜花之间就像睡着了一样。


    轻轻放下手中的花,两人慢慢离开,将最后的告别时间留给她和她的家人。


    今晚说是应家夫妇为答谢诸位邻居对梦梦生前的照顾,但住持宴会的依然是2栋的蒋氏夫妇。


    在场的大部分人除了家中有孩子的父母触景生情感慨一句,其余人都握着酒杯笑吟吟地和身边人聊着天,对他们来说,参加告别宴也好参加婚礼也罢,其实都差不多。


    酒被送上桌。


    坐在上首的蒋明月忽然举起酒杯,“诸位,今天来,其实也是我们夫妻俩得到了一些风声,打算和邻居们互通有无。”


    她目光在宴席上转了一圈,看到一双双期待崇敬的眼睛,满意地笑了笑。


    第48章


    周惟静和江述的位置在里侧小厅入口的位置,和他们同席的大都是小区里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都有点家底,对桌上的各式餐点兴趣缺缺,大多捧着酒杯和身边人聊着天。


    在小区里,他们从来没被这群二代们看在眼里。江述的父亲生意做得大但在他们眼里就是泥腿子,不入流的二等公民。


    他们俩也不在意,耐心地等着宴会的主人进入正题。


    江述一边剥松子,一边跟周惟静咬耳朵,“蒋明月在位置安排上花了不少心思啊。”


    来的人门槛低,主打一个给逝去的干女儿积福,小区里的业主都能来。但小区里的贫富差距只比外面更阶级分明,住独栋的看不上住联排的,住联排的看不上住叠墅的,就是都住独栋也分个新贵老钱。


    一大一下两个相连的宴会厅,大的位置安排比较随意,凑够人数就是一桌,里面的就讲究了。


    小厅里的宾客们衣着工整,不是黑就是白,对食物也仅是浅尝辄止,偶尔鄙夷地看着外面大厅里一个个迫不及待伸筷子夹菜吃肉的宾客,垂头在同伴的耳边嘲笑几句。


    周惟静吃了一口剥好的松子肉,和这群人坐在一桌她都失去了胃口,他剥两个她捡一个吃,“连江伟海都来了,还被分到外面和几个租户一桌,你看他脸都绿了。”


    说完,她先闷头笑了一会儿。


    江伟海这种肚大心小的人,在生意场上已经多少年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气受了,但谁让人家姓蒋呢,人有底气把他当笑话,可他却不敢掀桌子。


    江述悠悠然把剩下的松子仁一块儿推到她手边,“江伟海这人舍得下脸皮,早先在临城开第一家店的时候,被当地的小流氓找麻烦,他为了能立得住脚跟,天天好酒好烟得伺候一群年纪才他一半大的小伙子,连‘大哥’都喊得出口。”


    他轻嗤道,眼波流转透着点狡黠,“但他呢,这人性格有一个和我倒是很像,记仇,但凡得罪了,就没有余地,不把仇报回来晚上睡觉都要气醒。”


    周惟静挑了挑眉,“那我们可早就把他得罪透了。”


    江述继续像个温良的贤惠人夫剥松子,“没关系,他也早把我得罪透了,还是他先担心一下我半夜去把他剁了吧。”


    周惟静又笑。


    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愉快,对那些看过来的视线就当不存在。


    江伟海的忍气功夫确实是绝佳,晚宴刚开始没多久,笑吟吟地一路和人寒暄着,没多久就在内厅一位好友的连声邀请下在他们桌加了个座。


    他甚至还专门端了杯酒去敬主桌上的蒋氏夫妇,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满脸懊悔地道歉,一口一个‘我之前鬼迷心窍多有冒犯’,一句话一杯酒就倒下了肚,喝得脸上烧红。


    即便蒋明月之前对他多么的讨厌,在他这么卖力的吹捧和伏低做小下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矜持地朝他点了点头,也抬手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算是应了他的话。


    酒过三巡,眼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夫妻俩对了个眼神,蒋明月环视一圈,示意助手把横在两个厅之间的隔门关上。


    隔着门,里面只有寥寥数人,空间瞬间安静了不少,安置妥当了她才不紧不慢地起了个话头。


    “诸位,今天来,其实也是我们夫妻俩得到了一些风声,打算和邻居们互通有无。”


    席间静了一下,不管是知道点什么的还是一无所知的,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看向了主座。


    蒋明月也不卖关子,神情自然地温声道,“从昨天中午开始钟山路就被封掉,我们小区门口也被封锁不准进也不准出,有不少邻居家里人出去采购一直没回来,现在着急得很。”


    这话一出,边上不少人眼圈就红了。


    在家存大量粮的人才是例外,也有不少人是借着这个由头去外面找了熟人取早就订好的东西。但不管是通往哪个目的地,回来的人都几乎没有,这怎么不让人觉得可怕。


    “这里我们要先谢谢32栋的郑沁郑小姐,”蒋明月微笑着朝坐在她隔壁桌的郑沁道,“还是她告诉我二院出现了特殊情况,一种特殊的黑色线虫凭空出现,造成了很可怕的后果。”


    一双双审视的眼睛同时聚焦在她身上,像瓦数极高的聚光灯忽然打在她身上。郑沁有些局促地缩着肩膀露出一个笑,脸上被精心掩饰过的伤口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


    在察觉到周惟静二人的目光时,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当然,出现这种特殊情况的也不止是二院,”蒋明月接着道,“据我所知,仓前街出现了变异会主动攻击人类的仓鼠,城东出现了不少海蛇出没得死人的案子,只是怕引起民众恐慌,现在都被按下来了。”


    在场所有人,顿时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有了这个开头,很快,坐在蒋秋桥右手边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也笑着开口了,“小蒋总为人大气,我们当然也不能藏着掖着……”


    他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摩挲了下眼镜托,“这生物变异和边上一些小国违规排核废水有关,趁着之前刮风又水淹,他们国家往海里倒了不少东西,现在那些水随着城市倒灌……”他浅浅一笑卖了个关子,“大家有条件的可以测测自来水管里流出来的水。”


    “周总消息灵通,”对面,又一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朝他举起酒杯,微笑道,“我家在不少国家都有分公司,我也常去巡视,据我所知,趁这好机会做缺德事的可不止一个国家。”


    只是个个都是大聪明,觉得只有自己会这么干,等到偷摸做完,消息慢慢捂不住了才发现完蛋了。


    “真是这狗日的*&%!”有位年纪小的富少没忍住爆了句脏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


    周惟静都忍不住要生气了,要是水有问题……他们以后恐怕只能用空间天灾前储存的水了。


    有人透露消息,当然也有人趁机扩大商机,另外一桌有位女士笑盈盈地站起身,“各位邻居好,我姓朱,就是那个做经销商和开超市的那个,我家不少仓库建地位置好,既没泡水也没被风吹,要是有需要的随时来找,都是邻居,优惠价。”


    听到这,周惟静觉得可以考虑,空间里虽然囤了不少东西,但最多的就是武器日用品和食物,药品也有得多,但总有他们遗漏的东西存在。


    之后也有不少人站出来说了点新消息,人一多,牵扯的人脉果然够广,一会儿下来,周惟静就听到了不少新消息。


    国防部门进入了战备模式,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发生的风险;气象部门预测未来长期大量江水,可能会导致海水倒灌和城市内涝,在考虑转移居民,转移方向就是钟山所在的城西……


    当然,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近在眼前的,什么时候能从封锁状态解封,他们下落不明的家人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蒋明月轻轻摇了摇头,“没去二院的还好说,那些在爆炸后去了二院的,就算是活着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回来,出来一个人就有线虫传播出来的风险。”


    听到这,江伟海心思动了,不怀好意地故意开口道,“我们这不就有一个刚从二院回来的,她之前也说了这,不少人都听见了啊,我劝她少出门别给大伙儿添麻烦,诶,年轻人就是听不进去!”


    不少人又看了过来,和她同桌的下意识都偏过身离她远点。


    周惟静脸上再次露出了让江伟海感到浑身难受的无害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睛清凌凌地看过去,“江叔,你这对黑色线虫这么了解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知道多少呢,连虫子致死需要多久都不知道吗?”


    她故意露出一丝惊讶,让想在众人面前露露脸的江伟海恨得牙痒痒,还要装作大度,“哦?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这么重要的事儿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大家!”


    江述淡淡开口,“这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我们千万别出门,我们还当你知道多少呢。”


    “好了,江叔,蒋阿姨那的酒都没了,就麻烦你去拿一下吧。”


    其他门正等着她说黑色线虫的情报呢,连忙应声催促道,“就是就是,你不是道歉吗,替小蒋总拿个酒总不是为难你吧!”


    江伟海知道这臭婊子就是存心支开自己让自己难堪!他恨得牙痒痒,这辈子他江伟海还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想要得到别人的好处,那首先就要展示一下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利益交换,才是平等交流的基础。


    “黑色线虫的生存不能离开水,在进入人体血液之前,一定要依托环境里的水生存,而且,黑色线虫的致死速度很快,在进入皮肤之间先抓完的话还来得及,一旦进入人体线虫的繁殖速度基本无法用其他手段在短时间内完全杀死。”


    “当然,线虫也不是完全无敌的,”周惟静毫不藏私,“黑色线虫害怕高温,接触到60摄氏度以上的温度就会化成水。”


    在场的人大受震撼,明明只是短短一个晚上,怎么有人不仅能从这么恐怖的线虫堆里活着回来,还能知道这么多东西呢?


    简直太不是人了!


    一时之间,包括蒋氏夫妇在内的所有人,都默默在心里把1栋这对奇怪的夫妻又抬高了一个地位。


    第49章


    小厅里不亏是蒋氏夫妇精挑细选的‘上等’人士,来一趟不仅能找到物资渠道,其涵盖广泛不仅包括粮食米油、进口零食、家具百货、箱包彩妆,甚至还有一位衣着低调的青年委婉表示自己还能提供变现服务。


    变现得到的自然不是普通货币,而是更为保值的黄金美元。如果你手头困难,想把家里的古董字画包包首饰出手,找他就行了。


    当然,普通的折价服务还不至于被这么人脉广泛的大佬看在眼里,他最大的特殊卖点就是——无上限。


    周惟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芳香扑鼻,识趣地没有再插话。


    这场资源交换大会,他们虽然提供了重要的情报,但也仅仅只是得到了这一次的购买权而已。


    她无所谓地扭头和一边手头有美妆箱包货源的年轻女孩搭话。


    “很厚的那种有吗,能挡零下几十度低温的,最好还能防水。”


    周惟静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坐在轮椅上眼巴巴的看着她,那女孩含金嘴的红酒都差点喷出来,“什……什么……?”


    她家是大华区某国际时尚品牌的总代理,谁来找她不是为了马家香家当季最难买的新品,怎么会有人问有没有保暖的?!


    真是……太乡土气了……


    女孩心里吐槽,眼神里就带了点不可置信,当面当面的……诶,都怪她太好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勉强道,“……加拿大鹅订制版要不要?始祖鸟户外做得也不错,要多少?”


    这种宴会她以后也不会再来,那这一次当然要来够本,她从这位年轻女孩手里订了男女各二十件高充绒羽绒服,顺带还订了十几箱之前漏买了的面膜。


    从一开始那位能人大哥那订了一车方便面、自热火锅、大米这些好保存的食物,还以高价订了一车生产日期在天灾前的矿泉水。


    结算方式一律用黄金,是放在零元购之前能把周惟静心疼哭的高价。


    其余的锅碗瓢盆、家具床品……她都厚着脸皮各自少量订了些,主打一个哪个都不买多,哪个都要买,什么实用买什么。


    迎着他们打量中透着鄙夷的目光,周惟静哼着小区坦然自若。等到后面,你们就抱着冰箱里的澳龙鹅肝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应家的夫妻姗姗来迟,一入席,那些兴高采烈的商谈就戛然而止。


    蒋明月红着眼眶,拉着好友的手,感伤道,“你们暂时就先住这,房子我找的人正在修,到时候吃的用的,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别说谢……”


    金灵珊拍了拍她的手掌,“不要愧疚,这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的照顾,我家梦梦早就……”她声音哽咽了。


    ……


    等到宴席结尾,江述推着周惟静和他们告别,正要从前门离开的时候被匆匆赶来的吴清雅拦住了。


    “周小姐,江先生,我是想求你们一件事……”吴清雅匀了匀气,眼睛红肿,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道,“我想问你们借船。”


    “我老公现在还在外面,要是找不到他我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她苦笑着,却异常坚定,“我找关系打通了外面的封锁,明天就走。”


    周惟静迟疑了下,想到了二院的黑色线虫,也想到了赵老师说的封锁现场,“但是……”


    吴清雅却坚持道,“周小姐,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去了也于事无补反而自己也送了命,但是,我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哪怕我自己也折进去了,我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团圆了。”


    “船我也不白借,我刚才求人帮我找一只船,过两天就直接送来给你们,押金另外再算……”她哀求道,“我等不了了。”


    周惟静和她说好,明天早上四点到1栋门口拿船。


    趁着天还没亮,避开别人的目光早点去。


    吴清雅连连道谢,一边感谢一边流泪。


    第二天一早,江述把折叠好的船和充气阀一起给她,顺便教她简单的使用办法,目送着她瘦小的身体头也不回地淋着雨快步走向山下,直到看不见了,才拿着一袋东西回了自己家。


    “什么?”


    早早起床的周惟静打了个哈欠,手边放了一保温桶的红枣龙眼茶。


    江述脱掉最外层的衣服,扔在门口用消毒喷雾冲了一遍,再放到临时划出来的衣物处理区。


    这是他们昨天商量出的新处理办法,一旦外出,为了避免带回来不干净的东西,一切接触到的衣服都不穿进家门,处理完了再进来。


    但弊端就是,需要多穿一层,在闷热的夏天走几步就闷出了一身汗,再淋点雨,浑身像是在水里泡了一遍。


    “感觉是金子。”


    江述把袋子喷了一遍消毒喷雾,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给她。


    不算大的纸袋塞满了东西,大部分是包装好的进口零食,各种巧克力和饼干,几乎都是小孩子的口味。


    最底下的是两个黑色丝绒盒子,周惟静打开看,一个装的是钻石耳钉,G家的经典款,简约大方,另外一个是金条,25g。


    “这租金真是天价了。”周惟静感叹了一句。


    “没事,”江述无所谓道,“要是她回不来,在家里留再多金子也不够那些等着的人分,要是回得来,我们刚好可以送个礼还回去给她。”


    之后的几天,两人再次回归之前的孤狼作风,自己在家吃饭睡觉养身体,期间通过大佬人脉订的东西陆陆续续都到了,周惟静留了一部分在房子里,大部分都收进了空间。


    那位傲娇大小姐格外实诚,每件羽绒服都是品质最好的鹅绒高充绒量,款式各不相同,兼顾美观和实用,顺带还送了她们两盒厚袜子。


    用江述的话来说,家里没人教她做生意这么老实容易吃亏吗。得到周惟静一个白眼,并一句,“别人敷衍搪塞你就是会做生意了?”


    那卖食品的老哥们就是他嘴里最会做生意的那批人,定好的一车速食产品,钻了量词的空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过度包装,拆下来的纸壳去卖破烂换的钱估计都够吃一顿火锅。别提里面还有一半是保质期还剩下一两个月的临期食品。


    虽然这些在有空间的周惟静面前只能算是小问题,但也让她愤愤地隔空骂了他一顿。


    蒋明月是把应家夫妻划在了真心朋友那一档,还专门安排了人给她们送了一车的高档食材作为答谢,黑金鲍、大个儿澳龙、鹅肝鱼子酱等等送了一车,怕她们家没地儿放还贴心地附赠了几个大冰柜。


    有钱人的羊毛不要白不要,周惟静和江述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这些东西送来、卸货、搬进家里的动静是藏不住的,小区里一双双眼睛都快馋得冒绿光了,但随着一船船又一船船的来去渐渐也麻木了。


    只有一户人家大量进货的话那是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这么多人家都纷纷搞到东西进家门的话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家太没人脉了?


    尤其是和那些夸张的人家比起来,1栋的那些东西只能算毛毛雨。


    毕竟某天,某个小厅里的一位建筑行业的大佬还传话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帮忙修房子加固院墙,他名下有多支业界知名的施工团队。


    真正有手段有人脉的连施工队都能搞进来,迎着其余人羡慕嫉妒恨得目光大张旗鼓搞起了装修加固。


    当时接电话的周惟静看着自家厚得能当城墙的院墙,和已经被无聊的江述修得差不多的窗户沉默了。


    “……算了,谢谢。”


    对面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并心里鄙夷了一下1栋果然是真的抠。


    莫名奇妙地,他们家抠和缺钱的名声就在这个小圈子里传了出去,不少馋她家楼王位置和碉堡外装修的人暗搓搓地甚至提出了加钱换房子的奇葩要求。


    在清净又不清净的养伤日子中,唯一能称得上意外的就是李爽的再次上门。


    那个曾经被队友暗暗挤兑总被分去做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但却依然开朗乐呵的年轻人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


    他的队友们,在那一天全都牺牲。


    他作为被遣走的那个人,却意外成为了唯一活下去的人。


    李爽的眼球里都是红血丝,眼睛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看着熟悉的两个人和熟悉的地方,他就想起了当时和罗队和顺平他们一起第一次来的场景。


    他们以为里面是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便撺掇着他去敲门打头阵。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他们是看他好说话所以把吃力不讨好的活推给他,但他也乐呵呵的应了,因为他知道,他的队友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哪怕里面的人真的有攻击倾向,他们也绝对会第一时间保护好他。


    这些跟他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喝过酒一起流过血的兄弟们再也回不来了。和他们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太平间——


    一具具被烧灼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简单得拼凑了零碎的遗体,哪怕是相处了再久的人也无法简单的分辨他们是谁,只能通过印在衣服上的警号来分辨他们是谁。


    “……我可能再也当不了警察了。”


    枯瘦的年轻人眼角划下一滴眼泪,苦涩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谢谢你们配合。”


    第50章


    “关于这次爆炸案,警局高度重视已经成立了专家组进行专项调查,”李爽大致介绍了一下来意,隐去了一些保密的细节,“我这次来是进行上门调查工作。”


    周惟静点了点头,配合他的工作。


    “根据案发现场多人描述,在爆炸开始五分钟前,现场就有人大喊‘快跑,有危险’并且在爆炸发生前几秒,那个人又喊了一句,一共喊了两次,根据目击者表述,大喊的人长相和你很符合,是你吗?”


    这对夫妻年轻且外表出众,是极好辨认的对象。


    李爽虽然心情低郁,但急于为自己死去的队友们找到幕后真正凶手的欲望让他精神亢奋。


    他观察着,面前的两人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周惟静回答道,“我们当时正好在卖汽油的摊位前不远,距离近就看到他状态很不对。”


    “仅仅只是凭借状态不对就能预判出他会有危险动作吗?那第二次掐着点又喊了一句是怎么回事呢?那时候罪犯手上的火柴已经被击落,从表象来看,是已经安全了。”


    李爽工作时态度尖锐,和闲谈时温和大条的样子截然不同,“据我所知,周小姐和江先生都并非刑侦专业出身,是怎么判断的呢?”


    歹徒隐藏打火机的位置很刁钻,藏在了自己身体的伤口之中,隔着人体和纱布,根本无法被提前检测出来。


    在案发现场,手中拿着火柴作为烟雾弹,不仅迷惑了当场的民众,也偏过了经验丰富的警察罗康。


    罪犯看似癫狂没有理智,却行动缜密,将真正的引爆手段打火机藏在身体中,根据专家学者对当时案情的倒推,当时罪犯身上必定不止藏了一处打火机。


    他是算准了会被武力阻拦,只要身上藏有的一处被击中,就能用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带走现场数以百计的生命,达成他报复社会的目的。


    这么多生命的逝去,很大原因都是得知火柴被击落、罪犯倒地之后,误以为危机已经解除环境已经安全,从而放松了警惕。


    “当时我们站在窗边,我丈夫担心我被人流挤在中间无法呼吸,就一直抱举着我,所以我能看到那边的情况。”周惟静如是回答。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是怎么在爆炸前几秒预判了危险这个问题。”李爽追问道。


    江述抬眼看着李爽的眼睛,从旁插话道,“李警官你相信直觉吗?”


    李爽嘴角微微扬起,这种虚无缥缈的答案在以往的案例中,往往是无话可说只能用玄学或者直觉来狡辩时出现,而这一向是嫌疑人露出马脚的开始。


    正在他心中暗暗将他们两个的名字记在重点关注对象的名单中时,就听到对面的年轻男人掀起眼皮,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压迫感。


    “我们是真正经历过凶杀案的,就在两个月之前,我们在阿美莉卡的抢劫案中活了下来,在飓风和雷暴里艰难找回到国内的办法,还在机场遇到了操蛋的蛇灾……”江述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们的直觉不准的话,我们现在早就死了。”


    “他们说的抢劫案和蛇灾什么的,你们调查过属实吗?”


    李爽递上自己调查后的材料,“属实,根据罗山基当地多家新闻报道证实了抢劫案的发生,还有媒体拍到了当时江述与周惟静二人的照片。”


    “蛇灾也属实,当时希雅土机场突发急性事件,机长和航空公司在事发当时联系了航班目的地的政府寻求援助,当时批下来的文件也有存档。”


    都是有迹可循的事,那编造谎言来掩饰自己的可疑和存在臆想症等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大大缩小。


    a市警局专案组的会议室内,犯罪心理学专家提了提眼睛,思考后道,“我觉得是巧合。”


    “巧合?”


    专家道,“我是说周惟静她当时正好在爆炸开始前几秒喊出‘快跑’可能存在巧合。一些段时间内经历多件危机事件,当事人很可能患上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也就是我们熟知的ptsd,她可能是在精神紧张的情况下意外喊出来的,她全程不止喊了一次不是吗?”


    专家又报了一个页码,示意同事们翻回去看,“根据城管记录,这对夫妻从阿美莉卡经历了这么多危险侥幸活着回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改建他们的房子,嗯……建得像碉堡一样。”


    图片上有卫星拍摄的这栋别墅改造前后的对比图,原本欧式庄园风的奢华别墅被快速改成了监狱风的碉堡,超高围墙、联电电网、高密度摄像头。


    果然很像是杯弓蛇影被吓怕了的表现。


    “而且我们当时第一次上门普查的时候,该小区的其他居民都普遍表示他们精神状态疑似不正常,有很强的攻击性。”


    专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完美符合。”


    坐在上首负责此次案件的李局长轻轻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站在桌边面容憔悴但满眼亢奋,显然是把这事当自己的精神支柱的儿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是他们做警察的宿命,总要遇到这一道坎。


    “那后续就由你继续跟踪调查吧,务必深挖紧追,绝不能放过一条线索,如果确认他们没有嫌疑的话,就把他们从嫌疑人名单划掉吧。”


    ……


    那头,一身制服坐着警船的警察走后,周惟静的手机被爱看热闹的邻居们不停骚扰。


    有人问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也有人问是不是二院的事有结果了。


    也许是几个出现变异生物的地点被封锁,变异生物的出现被控制住了,小区门口和街道的封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宽松,各种物资进出越来越频繁,人也一波波的钻着空子进进出出。


    有家里人出去一直没回来的,坐船去寻找或求助,有家里被水淹了流离失所的亲戚来钟山别墅投靠亲戚的。


    这里地方大又宽敞,地势还高雨水再下也淹不到,吃完饭还能再小区山道上散散步,人人家里都安上了发电机防止出现停电,核废水消息传了出来又引起了一波安装水源过滤净化装置的风潮,可以说是绝佳的躲灾地点。


    人多了,就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争端。


    有家里挤得人多的,比如西区30栋的那位传奇老太郝景芳,虽然她为人刻薄不讲理,但对老家的亲戚和老姐妹却极其照顾,现在她家那栋上下三层面积加起来四百平不到的房子挤了几十口人。


    她儿子儿媳天灾后被困在国外一直没能回来,家里只有她和她的小孙子。儿子担心寡母在大城市里独自带孩子寂寞,特意请了老家的熟人当保姆一起照顾孩子。


    郝景芳自作主张把老姐妹的儿媳换成了老姐妹本人,还捎带上了对方的孙子一起,两个得理不饶人的老太,带着两个横行霸道的小男孩,堪称小区的一方霸主。


    他们家就因为人口太多的原因,很是闹了几通。但一向喜欢占便宜的郝景芳比起拉下面子把投奔的亲戚送走,悄悄打起了没人的别墅的主意。


    房子主人一直不回来,那肯定死死在外面了。


    没人住的房子=谁去住就是谁的了。


    他们看中的正巧是距离不远的28栋。


    钱春爱和丈夫在前段日子跟着1栋那对煞星去卖粮会后一直没回来,家里就剩一个孩子外婆和孩子小姨带着孩子。


    空着那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他们家里人去住还能互相照应互相帮助呢。


    家里只剩老弱小的28栋当然不同意,年轻小姑娘言辞严厉地拒绝说,“这里有监控的!你们要是再敢打这种主意,我就报警!”


    事实证明,警察也管不了年纪一大把的老不要脸,郝景芳和她的老姐妹们就天天的闹,白天打滚,晚上往窗户上扔烂菜。


    小区里的热闹每天如火如荼的在业主群里实时转播,成为被困在家里的业主们休闲时刻的调剂。


    1栋在一团热闹里住在坚固的监狱风堡垒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静得像在坐牢,让吃瓜群众们深感违和,有小道消息传言是警察都上门了估计是怕再犯事真被抓进去。


    这种真真假假的传言周惟静每次听说都要佩服一下他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但听过就忘,她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每隔几个小时在网络各个平台上搜索瘟疫症状的相关信息。


    搜得最频繁的是同城,还有最新。


    紧紧盯踪着一点点可能的苗头,很幸运的是,暂时没有。


    天灾系统界面上的进度条60%悄然划过,按照以往,每过一个整点必然出现新意外的定律第一次失效,让两人在轻松之余都有些不敢相信的不安。


    时间悄然又过去了一周,阴沉的天气依然不变,雨势连绵不绝,但降水量却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不少。


    在某一个风平浪静的深夜,周惟静被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响起。


    急促的音乐,是她专为赵老师设置的,就是为了能在任何时候第一时间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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