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日任兰昭用过早膳就准备出发去了长公主府,任三夫人亲眼看着自己女儿迫不及待上了马车,她叹口气。
“要是对自己的婚事也能这么上心便好了。”
任兰昭到了长公府外没有让马车进二门,而是在大门外下的马车。在下马车的时候她偷偷扫了一眼大门外的侍卫,却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来了几次,怎一次都没见着。任兰昭不由撅了嘴。
任兰昭进府后才知道她的二姐姐还睡着呢。她惊讶张了张嘴,心中默念:没有婆母管束就是好,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任兰昭心中羡慕。
任兰昭在正厅等了一会,侍女才来请她,说王妃醒了。任兰昭进正房时,正好见到任兰嘉在喝浓黑的药汁,她皱了皱眉。
“二姐姐,你病了?昨日大姐姐说你只是苦夏。”
任兰嘉喝的是安胎药,汤药苦涩,她刚放下碗,侍女就捧着蜜饯上前,任兰嘉稔了一颗,放进嘴里。
“嗯,苦夏呢。喝些开胃的汤药罢了。”
任兰昭听到这才松下心。任兰嘉用早膳,她便坐在一侧同任兰嘉说着这些时日的事,念叨她母亲又给她挑了多少户人家,她又是如何和她母亲斗智斗勇躲避相看的。又说了她身侧多了许多巴结她的女郎,但与太尉府交好的那些贵女一改友善态度如今对她颇为冷淡。她不傻,知道都是因为朝堂的事。任兰昭也不是很在意,对她冷淡,她就不一处玩了便是。任兰昭还说起了她的哥哥任和绍。
“祖父有意让哥哥去江南游学,呆个一年二载再回京。二姐姐,你说是不是祖父有意让二哥哥出去避一避啊。最近京中那么乱。”
任兰嘉侧头,任兰昭还是那一副天真模样。她本以为,任兰昭性情活泼爱玩,年纪又还小,只知道些首饰衣裳。没想到心中却也透亮。
此时让任和绍出京,确实是好主意。今年科举,不少江南学子上榜,江南有富庶,如今可谓是人杰地灵。阅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去看看长长见识,对任和绍并无坏处。且如今京中局势不定,任府又卷入其中,难免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任和绍身上。去江南也清净些,能静下心来进学。江南还有任和海也能照料一二。
不过,任兰嘉也是才知道此事。
“别多想,祖父应当只是想让三弟弟去见识下江南的书院。如今江南书院众多,文学氛围浓厚,去那呆个一年半载定能学到许多。”
亲兄妹,任兰昭哪能不注意到最近自己的哥哥愈发沉默了。那些闺阁贵女对她都冷淡了,更不要说那些权贵子弟在国子监会怎么对她哥哥。任兰昭瘪了瘪嘴:
“哥哥去江南也挺好的,听闻江南比上京城都繁华。若是可以。我也想去瞧瞧。”
以前被关在家中,天天就盼着参加外头的各式宴席,可如今去多了,觉着也就是那样,宴席上不少人都挺惹人烦的。若是可以,任兰昭也想当一个男子,这样她就可以四处走了,不用困在宅院里。
“往后等你成婚了,让你夫君带你去江南。”
任兰昭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二姐姐可别再提夫君了,这些日子我耳朵都快被母亲念叨出茧来了。”
任兰嘉笑笑不再提,问起了她昨日广阳侯府的满月宴办的如何,提到这任兰昭也来了精神。
“二姐姐,我同你说,昨日大姐夫继母那头的那些表妹也来参宴,我看她们的眼神都快黏大姐夫身上了,也真是脸皮厚,一点都不知羞。”
任兰昭绘声绘色讲着那些表妹是怎么给魏棕抛媚眼,她又是怎么让那些表妹吃了闷亏的。在她大姐姐的宴席上勾搭她大姐夫,任兰昭才不会忍这口气。她自然不会和任老太太说这些,所以这些话她一直憋住。如今倒豆一般都说与任兰嘉听,那眉飞色舞的模样把侍女们都逗乐了。
任兰昭带着礼来的,走的时候又装走了满满一车。她手上还有一个匣子,是任兰嘉让她转交给任和绍的,让他去江南时候用。
上了马车,任兰昭没忍住打开了匣子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瞪大双眼。匣子里好厚一叠银票,别说在江南花用了,这些银票都够在江南置办一座大宅了。
任兰昭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当什么都不知道,私下把匣子给任和绍。如果她祖父祖母知道,定然是不会让她哥哥收下这银票的。穷家富路,多些银两傍身总是好的。
陈朝下朝回府就见任兰嘉心情颇好的模样,一问才知,是任兰昭来过了。
“你一人在府里无趣,平日里我不在府上便让你三妹妹多来陪陪你。”
任兰嘉笑笑:“她如今正是议亲的关头,方才还同我抱怨,三叔母整日拘着她呢。让她来陪我,她自然愿意。但只怕母女两又得吵。”
陈朝哪在意旁人,只是想让自己的夫人开怀些。不过提到此事他想起刚收到的信。
“母亲给我来了信,说凉州姨母家的表妹与姨夫大闹了两场,一气之下要离家。母亲拦住了
她,但她怎么都不愿归家。母亲便派人把她送上了京。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表妹?
方才任兰昭还同任兰嘉好生描述了广阳侯府那些表妹的热闹,没想到转眼这王府的表妹也要来了。
陈朝正在更衣,也没看任兰嘉,自顾自继续道:“表妹进京后,我会送进宫给阿姐管教,无需你费心。我只是同你说一声。”
不用她费心?最好如此。任兰嘉可没什么耐心应付什么表妹。
陈朝下朝出宫才收到的信,第二日他上朝才进了一趟后宫和太后说了此事。结果太后一听就皱了眉头。陈朝甚少见到太后这副忧愁模样。
“怎么了阿姐?”
太后:“没什么。如今嘉儿有孕在身,切莫让她烦心。女子有孕,心思也敏感,你可得守住自己,别做什么收通房纳妾室的糊涂事。”
陈朝蹙眉:“此事阿姐尽可放宽心。”
凉州的信件是快马加鞭送进京的,陈朝和任兰嘉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宫中太后也只以为人还要过段日子才到,没成想才过了两日,慧心就匆匆到了任兰嘉面前道:
“王妃,观海来报,方才城门外有人挥鞭将靖安侯从马上抽了下来,靖安侯同那人打了起来。金吾卫来抓人时,那人叫嚷着要找王爷做主。下面人说,那人虽着男装,但瞧着是个女郎。”
凉州要来人的事,任兰嘉也未和身边的伺候的侍女提。所以慧心并不知道,如今听说有一个女郎叫嚷要找王爷做主,她难免多想。这男子在妻子有身孕时在外养外室纳小妾的事多着呢。
慧心说完,瞧着她的主子好似不在意的样子。不问那女郎,反问:
“我记着靖安侯年事已高,怎么还能骑马还与人打起来?”
见任兰嘉气定神闲,慧心也定了定心:
“老靖安侯两年前便去了,爵位传给了他的长孙。如今这靖安侯在京中名声不大好,是个混不吝的。惯爱流连烟花柳巷,今日也是他纵马在先,才被人从马上抽下来的。”
任兰嘉挑挑眉,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主子不在意,慧心也不好再多言,只是出了院子找到观海:“盯着金吾卫。看王爷会不会去金吾卫捞人。”
陈朝自然是去了,还带着宫中大太监章丘一起去的。
进金吾卫,徐弘的亲卫就引着他们往徐弘的衙房去,推开衙房大门就看到一张蓬头垢面灰扑扑的脸。唯有一双眼眸极为有神。
陈朝眯了眯眼眸,冷漠道:“章丘,把人带走。”
章丘身后走出两个内侍,看着面孔阴柔,但极有力,一人一边架住了那个灰扑扑看不清面孔的人让她动弹不得。
“你们是谁啊,松开我。徐弘,他们是谁,我要见表哥。”
徐弘站在一侧,手成拳抵着嘴轻咳了两声,眼看着章丘面无表情用布堵了叫嚷着的人的嘴。然后把人给架了出去。而陈朝全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章丘带人走了,陈朝却还没走。徐弘走到他身侧,难得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王爷,这混世魔王您日后只怕得受累了。”
陈朝的眉头紧蹙:“混世魔王?”
徐弘挑眉:“王爷您不知?这可是您表妹在凉州的别称。”
陈朝离开凉州多年了,这嫡亲表妹他不过在她牙牙学语时见过两回。陈国夫人也甚少同他说起这表妹的事,如今细思,他想起太后在听到表妹入京时那紧皱的眉头。
陈朝不用细问,能在人人会武的凉州得到了一个混世魔王的称谓,而且还是一个女郎,就能知道他这表妹行事有多离谱。
好在人送进宫了,关在后宫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陈朝正思索时,又一波叫嚷越来越近。他侧头,徐弘摊了摊手。
“靖安侯,方才就叫嚷着要我把你表妹下狱。”
徐弘眼见着陈朝面色一沉,转身出了门。徐弘跟上,就看到陈朝走到衣着精致的男人面前,一脚踢翻了他。徐弘远远站着,都能听到靖安侯哆哆嗦嗦的声音:“王爷,您这是为何?”
徐弘摇摇头,这混世魔王的嫡亲表哥当年在凉州的别称可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的活阎王。
惹谁不好,偏偏惹这阎王的表妹。
“啊!啊!”
又是两声惨叫。
徐弘啧了两声,不忍直视挪开了眼。
第52章
陈朝回府时,任兰嘉正在挑料子。底下的布庄和宫里都送了一些时兴的料子过来,任兰嘉正打算挑一些给广阳侯府和任府送去。见到陈朝进来,她展颜一笑。
“夫君回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这些时日陈朝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坚持每日上朝。任兰嘉也没拦他,只是让他必须下朝后便回府养伤。任兰嘉如今胎相也不平稳,陈朝思索了下还是应下了。
平日下朝就回,今日这却已过了午时。
陈朝捏了捏眉心:“表妹到了。我送她进宫了。”
任兰嘉佯装惊讶:“母亲的信不是刚到吗?表妹怎这么快就到了?”
“车马快。”
“那怎么不让表妹来府里住上两日。”
“你如今身子浅,得静养。”
陈朝收到信后本就是打算把这多年不见的表妹送进宫,如今又知道表妹的真实性子,更不可能让她到自己的夫人面前惹眼。他的夫人喜静,而这表妹实在闹腾。
前两日还说让任兰昭来陪陪她,府里也多些热闹的人,面对自己的表妹却讳莫如深。任兰嘉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侍女们把料子都收下去,备了午膳。
而城门外的这一场热闹,也没多惹人注意。众人也只是说这靖安侯污了他祖上的威名。他的祖辈父辈都曾立下赫赫战功,而他年纪轻轻混不吝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如今就连一个小毛贼都打不过。
至于摄政王和太后的嫡亲表妹从凉州进京一事,无人知晓,章丘带人进宫时极为隐秘。除了瞒不过负责值守宫城的魏棕。
魏棕下值回府,拥着夫人和儿子,说起了这事。任兰宜这几年看多了魏棕那些没有亲缘的所谓表妹的娇柔做作模样,对表妹这两字并无什么好感。
魏棕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在想着什么。
“放心吧,这位凉州表妹和我那些表妹可不一样。”
事关一个女郎的名声,魏棕也没有多言。但任兰宜却起了好奇之心。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太尉府大门紧闭,太尉告病在床,朝堂也陷入了短暂的平静。陈朝也不再每日上朝,大多时间都在府里陪夫人养胎。
陈朝的伤势在府医的治疗下,早就好全。再也不用喝那苦涩的汤药,但任兰嘉的安胎药却没断。见她每次都是不假思索就将一碗汤药喝下,陈朝都会蹙眉。
任兰嘉放下碗,就见到修长的手指捻着一颗蜜饯送到自己唇边。她含笑启唇,温热粉嫩的唇瓣张开,含入蜜饯的那一刻不经意间碰到了温凉的手指。与其同时,她眼波微转,看向身旁的人。
那修长的手也未收回去,而是在她脸颊摩挲。
“又作怪?嗯?”
陈朝的声音深沉又暗哑,眼中更是饱含无奈。这些时日天天在府里陪着任兰嘉,他也发觉了自己性情温顺的夫人的另一面。狡黠又顽皮的一面。知道他如今对她什么都做不了,就肆无忌惮勾他。
除了那眼神和小动作,唤他夫君时更是柔情蜜意。更别提夜间在榻上了。常常勾着他的腰在他怀里磨蹭,这炙热的时节,陈朝不知道冲了多少凉水。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想过和他的夫人分榻。只是抵着她的鼻尖,百般
无奈让她安分些。
任兰嘉轻声一笑,眸中水光楚楚:“夫君说什么呢。”
见她还一副佯装无辜的模样,陈朝被气笑了。环着她的腰肢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本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迫她仰起头。
他俯身,吻她,双唇相贴。他抵开她的牙关,她口中还含着那颗蜜饯,蜜饯在两人唇齿间相磨。甜腻的甜意中隐隐还那么一丝苦涩。
娇小的人窝在宽大的胸膛中,白皙的手搭在他的健壮的窄腰侧攥紧了他的衣衫。
良久,她才被人松开,本在她口中的蜜饯早就融在两人口中入了肚。她的心在猛烈跳动。唇瓣酥酥麻麻的。粗粝的手指抚过她的双唇,抹去了她唇瓣间的那抹水光。
“还作弄人吗?”
他的声音暗哑。任兰嘉有些恍惚,短时间的缺氧让她头脑有些发涨。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腰迹紧绷的肌肉。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她嗡声道:“我才没有作弄你。”
男人无奈轻笑一声,到底没再对她做什么。
任兰嘉怀胎三月的时候,府医来把了脉,说胎算是坐稳了。安胎药可以断了。听说不用喝安胎药,任兰嘉非但没高兴,反正苦了脸。
自从那一吻后,男人似乎找到新的喂她蜜饯的法子,常常抱着咬着蜜饯吻到她气喘吁吁。他明明自己也难受,但却热衷于此法。
陈朝下朝时,听说任兰嘉断安胎药了,也露出了遗憾的神情。任兰嘉本有些闷闷不乐,见他那样横了他一眼。
怀胎过了三月,任兰嘉也没再打算瞒着,给任府送了信。任和郎早早就知道了,也告诉了任老太爷,但其他人那都还瞒着呢。
任老太太知道后,又是喜又是愁。
喜的是自己的孙女怀了身子,愁的是这怀的太快了些。一是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二是这夫妻两还未好好相处,便要被隔开。但最终,还是喜更多些。
送了信,任府自然又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任大夫人带着任兰昭亲自来了一趟。虽然知道长公主府和王府自会照顾好任兰嘉,但还是耐心说了许多孕期该注意的事。
“嘉儿,宜儿如今也生了,之前你给她送的嬷嬷就让她回府吧。也好照料你。”
任兰嘉拒绝了:“大伯母不用与我客气,我府里也不只是一个嬷嬷。那嬷嬷的身契我早就一同送给大姐姐了。便让她在大姐姐府里呆着吧。说不准何时大姐姐又给我添一个外甥,外甥女呢。”
任兰嘉这么说,任大夫人也不好坚持:“你如今怀了身子。陈国夫人可要从凉州回来?”
任兰嘉摇摇头:“母亲才到凉州没多少时日,夫君的意思是让她在那多住些时日。待我生产时再说。”
不回来也好,婆母在身侧,难免有压力。即便这陈国夫人再好性,那也是婆母。任大夫人担忧的无非是他们两个身侧都无长辈在。
“昭儿,我方才好像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你去替大伯母拿来。”
任兰昭虽疑惑怎么不让下人拿,但还是乖乖出门了。任兰昭出门后,任大夫人才拉着任兰嘉的手。
“有些话,你祖母怕你身边那边嬷嬷不敢说,便交代我要同你说。我也就直言了。你们才刚成婚,正是新鲜浓情蜜意的时候。王爷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偏偏这时候你怀了身子。怀胎期间,这榻上的事,能免则免。万一不小心失了轻重,伤了你和腹中胎儿可不得了。这事马虎不得。”
明明是任兰嘉的房中事,任大夫人却赤红了脸。
任兰嘉垂眸,她如今腿间还酸胀着呢。昨夜,她不过就是在他腰间捏了两把,他就反客为主找到了新的法子作弄她。
原本,都是他避着她,如今反倒她得躲着他了。
面对任大夫人的好意提醒,任兰嘉笑笑:“大伯母放心吧,王爷他有分寸。府医交代过的。”
任大夫人松口气,毕竟不是自己女儿,说这些房中事她也为难。怕说多了,惹人烦心。
任兰昭被任大夫人支开,一时还回不来。任兰嘉就问起她的婚事。再过几日,就是任兰昭的十五生辰了,年岁确实不小了。这婚事看了许久,却一直未定。
任大夫人看了一眼外间,确定任兰昭还未回来。就轻声道:“差不多定了。人你也见过。就是原来借住在二郎院子里的盛钧行。”
在任老爷子寿辰那日,任三夫人有那么些意思。但一直没有下文,任兰嘉便以为不了了之了。
“你祖父的意思。这盛家虽不是什么权贵门阀,清流世家。但好在家产丰厚,这盛钧行饱读诗书,品行端正。与二郎又是好友。榜眼出身,论他这个人,比许多京中子弟都要好。这昭儿日后嫁过去,有娘家撑腰。公婆不说捧着她,最起码不敢给她立规矩。往后夫妻两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日常吃穿用度上也不委屈。你也知道昭儿的性子,这规矩多的人家不适合她。这盛家,正合适。”
来提亲的人多着,比盛钧行更好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谁知道那些人家是抱着什么心思。这拖了这么多时日,最后还是任老爷子拍板了。
“三妹妹知道吗?”
任大夫人摇摇头:“这盛钧行不是南下巡查了吗?你祖父的意思是,等他回京再定。眼下也就还瞒着昭儿。昭儿,心宽着呢,见你三叔母这些时日不再催她相看,吃好睡好人都圆润了。这几日,又想着怎么办自己的生辰宴呢。”
说完任兰昭,任大夫人说起了任和郎的婚事。
“二郎的婚事不急。你祖父的意思是眼下我们任家太惹眼了。二郎是儿郎,迟些成婚也没什么。”
已经有长孙了,对于次子的婚事,任大夫人倒也不急。
正说着话,任兰昭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匣子。任大夫人早就为了支开她做的准备,特地落在马车上的。接过匣子,任大夫人递给了任兰嘉。是任老夫人让她送来的。任兰嘉身侧的慧心上前接过。
任兰嘉如今有身孕在身,任大夫人也不久留。她起身告别,任兰昭却说自己还要留一会。任大夫人叮嘱她不能胡闹,便也就把她留下了。
看着任兰昭目送任大夫人远去,又转过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任兰嘉就知道她这三妹妹又在打她主意:
“说吧,又想求我什么?”
第53章
小心思被任兰嘉一言点破,任兰昭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嬉笑着凑到任兰嘉身侧。
“二姐姐,我本来还想着我生辰的时候你可以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呢。如今你怀了身子,也不好出府。没了你我的生辰宴就无趣了。”
小时候,安宁长公主还在时。任兰昭的母亲总同她说要她离身份尊贵的二伯母和二姐姐远些。所以每次任兰嘉回任府,任兰昭总是躲在她母亲身后,与任兰嘉也不是很亲近。
可自任兰嘉回京后,给她送了那许多的珠宝首饰漂亮衣裳,又会在她关禁闭时带她出门。如今在任兰昭心中,觉着二姐姐最好了。
任兰嘉的手臂被任兰昭环住,轻轻摇晃,又眨巴着眼看她,任兰嘉头一回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说吧,怎样你的生辰宴才算热闹。”
身为家中最小的女郎,任兰昭自幼就懂得什么是顺杆爬。任兰嘉递了话头,她立马就接过。
“二姐姐,我生辰宴可以请琼楼的戏班来唱戏吗?”
任兰嘉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琼楼?祖父可不喜欢这些。”
任兰昭耷拉
着眉眼:“我知道祖父不喜欢,可我想看……”
对于这个相处不算多的妹妹,任兰嘉说不上全然了解,但也大致清楚。脾性虽直爽,但也乖顺。这些年,任府闭门,她就乖乖呆在府里,除了偶尔与闺中好友小聚也不会闹着嚷着要什么。喜好首饰衣裳也可以忍着不要也不戴。挺懂事的。
如今明知道任老爷子不喜戏班,还是想要,其中定然有什么。
任兰嘉眯了眯眼眸:“谁欺负你了?”
任兰昭一顿,松开了环着任兰嘉的手。抬眸看任兰嘉的眼神定在她脸上,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的心底。也不知道她的二姐姐怎么就从她一句话中就觉着有人欺负她,任兰昭躲开了任兰嘉的视线。
“没人欺负我,祖父一直不让我们去琼楼。我便好奇。我那些闺中好友也没见过,便想着生辰宴能看一回。”
任兰昭不愿意说,任兰嘉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我同祖父说。除了琼楼的戏班,还想要什么?”
任兰昭本耷拉着眉眼瞬间上扬:“不要了。有戏班就够了。”
得知任大夫人和任兰昭要来,陈朝便去了前院书房处理公务。任大夫人和任兰昭都走了他才回房。昨晚久违的亲昵,让两人更亲近了些。
用过晚膳,陈朝牵着她的手在花园中散步。微风轻抚,任兰嘉问起了陈朝进了宫就一直没有消息的表妹。
“表妹进京也有些时日了,我还未见过她。过几日三妹妹生辰宴,要不也给她下个帖子?她和三妹妹年纪应当相仿,想来也能玩在一处。”
提起这位表妹,陈朝难得头疼。进宫不过几日,这教养嬷嬷已经换了好几茬。就连太后都难得抱怨。任府书香门第,陈朝无意让她去任府丢人。
“罢了,她尚在孝期。阿姐有意让她在宫中抄经为姨母祈福。”
凉州规矩不如上京,在凉州,子女为父母守孝规矩没那么严。
陈朝不说,任兰嘉也不知。她问这一句,只是不想让他觉着自己丝毫不在意他母族的亲眷罢了
回房后陈朝便去沐浴了,慧心给任兰嘉揉捏着腿。
“观海去查了查。三姑娘这些时日似乎与太尉府那一派的贵女闹得不是很愉快。前几日,三姑娘背着府里偷偷去琼楼定了雅间。但被人抢了。琼楼的人说,三姑娘走时,似乎哭了。”
果然是被人欺负了。
任兰嘉眯着眼,淡淡道:“知道了。”
第二日,有人去琼楼听戏,才发觉琼楼大门紧闭。敲开门,只有一个伙计探出头来。一问才知,琼楼接下来这几日都被人包了,要为一场宴席排戏。
琼楼日进斗金,特地为了一场宴席闭门排戏,这得给多少银子啊。可任凭如何问,都没问出是为谁府上的宴席排戏。
而任府,也在为任兰昭十五岁的生辰宴做准备。作为府里唯一一个还未出嫁的女郎,这次的生辰宴任老太太特地嘱咐要办的热闹些。
任兰昭也不知道她二姐姐怎么做到的,府里居然真搭建起了戏台。而任老爷子,什么也没说。任兰昭心底本忐忑,一直到戏台真的搭建好了,才露出了笑容。
而到了任兰昭生辰那一日,上京城的人终于知道,琼楼闭门排戏是为了谁的宴席。一个女郎的生辰宴,邀请的也都是同龄的女郎。整个上京,有头有脸人家的女郎几乎都被邀请了。除了几家。
后宅和朝堂不同,任凭男人们在朝堂怎么闹,后宅妇人们总是要保持一团和气的。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求到人。这也是上京城中人都有的默契。
而这任府三姑娘,父亲官位虽不高。但却有一个摄政王姐夫。
如今任府行事如此明显,谁都知道了这几家的女郎和任家这三姑娘不和。众人虽什么都没说,但如今正是各府适龄女郎议亲的时候,各府也都有了自己的考量。
任府热热闹闹时,任兰嘉正躺在夫君宽厚的怀抱里午睡。迷迷糊糊之际,修长的手摩挲着她的耳垂。
“过几日要不也让琼楼戏班进府一趟。府里冷冷清清的,你也无趣。”
陈朝还记着婚前在琼楼遇到过她,想来,她也是喜欢听戏的。
任兰嘉昏昏欲睡,也没细听,只是含糊着应他。
过了几日,青云来问她想在哪听戏时,任兰嘉还愣了一下。慧心贴在她耳侧提醒她,任兰嘉虽不记得,但对于他的贴心,还是应下了。长公主府本就有戏台,都不用搭了。
任兰嘉思索了下,觉着自己一人听戏实在没意思。
“给任府和广阳侯府都下帖子吧。对了,给中书令府也下一贴。”
多年不曾开门迎客的长公主府居然下了帖子。虽只邀了亲近的几家,但下给任府的帖子说了,任兰昭可以带她的闺中好友一同去。
那可是上京城最奢华的长公主府,宴客的是如今后宅中身份最尊贵的摄政王妃。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任兰昭收到帖子,比自己生辰宴都高兴。
任兰昭急忙给自己的闺中好友都发了帖子,长公主府要办戏宴的消息也就散了出去。
府里要办戏宴,下人们自然就开始忙碌,管事和慧心确认戏宴的相关事宜时,素念匆匆走了过来,脸色还有些难看。慧心将单子还给了管事。
“你先回前院吧。”
素念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躁。管事刚走,还没等慧心开口问,她就迫不及待开口。
“王爷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女郎。”
慧心一顿,皱了皱眉:“可知是何人?”
素念摇摇头:“不知。我问青云,青云也不知情。王爷进府便把人带进了前院书房了。还关了书房门,也不知在里头做些什么?要不要和王妃说啊。”
换成以往,素念哪会和慧心先说。直接就去自己主子面前说道了。可是如今,她主子有身孕,受不得刺激。
慧心的性子沉稳,比素念也想的多。这些时日,陈朝对任兰嘉的好她也看在眼中。
“王爷就算要收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收。再说了,也不会往府里带。”
这是长公主府,而不是王府。哪有明目张胆往夫人的陪嫁府邸带小妾的。
素念也回过劲来。
很快,素念和慧心弄清了男主子突然带回府的女郎的身份。
长相明艳少女跟在陈朝的身后进了正房。
慧心和素念正警惕着,任兰嘉也一脸莫名,少女咧了嘴冲任兰嘉灿烂一笑:“表嫂。”
任兰嘉的视线从少女身上挪到了自己夫君身上,陈朝沉着脸走到她身旁坐下。见少女站没站相,眼神还四处乱转,他拧了拧眉。
“叶芙蓉,站好了。”
陈朝一声冷喝,少女立马绷紧身子。陈朝侧头看向任兰嘉。
“阿姐这几日身体不佳,便让她出宫住几日。待阿姐身子好些,我便把她送回宫中。”
后宫那么大,不是无处住。而是没人能管教住太后的这位嫡亲表妹。
立在屋里中间的少女五官明艳,样貌张扬。瞧着和太后有几分相似。看来,陈朝母族这一脉样貌都不俗。
任兰嘉温和一笑:“表妹既然出宫了,就在这多住上几日。不急着回宫。”
叶芙蓉在宫里憋坏了,如今浑身发痒。早知道上京城这么憋屈,还不如在凉州。好不容易出宫了,哪里还想回去。当即接话。
“谢谢表嫂。表嫂我会乖的,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这话说的极为顺畅,可见以前说过多少次。
陈朝听到这话,脸色越发深沉,任兰嘉握住了他的手:“别吓着表妹。府里院落多着呢,表妹要不要去瞧瞧。想住哪便住哪。”
叶芙蓉忙不迭点头。
“素念,带表妹去看看院子。”
叶芙蓉走后,陈朝反握住了任兰嘉的手:“过几日,我就送她回宫。”
任兰嘉只笑笑:“无妨的。”
叶芙蓉在荒芜的凉州长大,只听说过上京城繁华。可初进京,还未见识过上京城的繁华。就在城门处被抓进了金吾卫。后又被扭送进了皇宫。皇宫虽大,但哪里比得上长公主府的精
致和奢华。素念带她看院子时,她眼睛险些都收不回来。
逛了一半,叶芙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表哥这是娶了个金饽饽啊。
最后,叶芙蓉也只选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她想好了,她要离她那个凶神恶煞的表哥远些,少在他面上晃悠,他也就不会想起她,也就不会把她再送进宫了。
叶芙蓉在宫里憋屈了多日,也不知道她一出宫就赶上了长公主府难得的热闹。
第54章
有了身子后,任兰嘉有些贪觉,陈朝每日起身上朝时都会放缓动作,尽量不惊动她。所以任兰嘉在大多时候醒来时都已日上三竿。
叶芙蓉在宫里被教养嬷嬷教了几日,也懂得了些规矩。到长公主府上第二日就想着早些去给表嫂请安,想给她表嫂留个好印象。只是没成想遇到了她最怵怕的表哥。
“你来做什么?无事少来扰你表嫂。”
叶芙蓉只在她母亲嘴里听说过自己的表哥,母亲说表哥才貌双全,气宇轩昂。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姨母也说他是个好弟弟,肯定也会是个好哥哥。叶芙蓉没有兄弟姐妹,因此对这嫡亲的表哥一直也好奇。和父亲吵架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她要进京投奔表哥。可谁能知道这表哥长相确实不俗,但性格却全然不似母亲和姨母说的那样。对她一点也不好,不是冷脸就是黑脸。
陈朝训斥完她,就走了。叶芙蓉对着高大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本想愤然离开,却想起了她表嫂如今有孕在身。便蹑手蹑脚离开正院。
院门离正房还远着呢,即便她跑,都不会吵到屋子里的人。见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侍女们都捂嘴笑了。
任兰嘉用早膳时,素念也将这事当玩笑话说给她听。
用过早膳,任兰嘉亲自去了叶芙蓉暂住的院子,叶芙蓉见到她也有些意外,还有些局促。
“表嫂……你怎么来了?”
任兰嘉环顾四周:“昨日太匆忙,也没能来看看。这院子,还住得惯吗?住不惯再换一处。”
叶芙蓉连连摆手:“表嫂,这挺好的。这院子比我们那的都督府的宅邸都要好。”
眼前的少女长相明艳,看着也是精明的长相,但一说话就破了功,有些憨傻。
任兰嘉笑了。叶芙蓉看呆了。
她们凉州的女郎都彪悍,像她表嫂这么温婉这么柔情的女子太少见了。
“听闻早间你来正院时遇到你表哥了?你表哥只是瞧着冷了些,其实挺好的。”
叶芙蓉瘪瘪嘴,才不是呢,比她爹都凶,上京城一点都不好玩,她都想回凉州了。
“过两日府里有戏班来。我娘家的三妹妹也会来看戏。她和你年纪相仿。你与她相熟相熟,到时候让她带你在上京城四处逛逛。”
叶芙蓉眼睛一亮:“真的吗?”
任兰嘉点头:“嗯。”
陈朝训斥完表妹便进了宫,太后身子不适,他在宫里便留到了深夜才回府。回府时任兰嘉还没睡,屋子里更是堆了不少匣子。陈朝走到她身侧,搂住她。
“这是在做什么?”
“给表妹挑首饰呢。我今日去表妹院子里看了看,表妹似乎没带什么行装出宫。她如今虽然还带孝,但也太素净了些。”
陈朝一个男人,哪会在意这些细节。眼下看任兰嘉对叶芙蓉这么上心,心底也柔了些。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不过是些首饰,明日我让青云去外头给她买。你的留着自己戴。不用给她。”
任兰嘉转身,刚好转进了他的怀里。她仰着头看他:“夫君的表妹不就是我的表妹吗?我当表嫂的给表妹几件首饰而已。是我该做的。夫君也是,对表妹别那么凶。都吓到她了。”
陈朝挑眉,本想说叶芙蓉哪是他能吓到的。但面对任兰嘉那柔情似水的双眸还是微微颔首。
到戏宴这一日,任大夫人,任三夫人还有任兰昭早早便到了。因为任兰昭请了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她得早些来迎她们。
来得早,侍女们便带她们先去了正房。
进去后见到任兰嘉身侧站着一个陌生少女,几人还有些奇怪。任兰嘉主动道:
“大伯母,三叔母。这是芙蓉,夫君的表妹。刚从凉州进京,要在上京呆一些时日。芙蓉,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三妹妹。兰昭。”
叶芙蓉僵着身子,走到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面前行了个礼,那礼行的别扭,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一笑。
“表姑娘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
叶芙蓉行完礼后视线落在了任三夫人身后的任兰昭身上。
对于突然出现的叶芙蓉,任兰昭心底有些怪异。她三姐姐本来只有她一个妹妹的。如今又多了个表妹。任兰昭有种三姐姐被人分走的感觉。
“听表嫂说,我比你大些,我叫你兰昭妹妹可好?”
任兰昭顿了下,见上头任兰嘉正看着她呢。她也笑笑,只不过笑意浮于表面:“好。”
“时辰不早了,只怕你的那些小姐妹也快到了。让慧心陪你去前头候着,把芙蓉也带上。今日你也算是半个东道主,你得照顾好你芙蓉姐姐。”
任兰嘉这一番话,远近亲疏立马就展现出来,任兰昭咧嘴一笑,心中也有了使命感:“二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芙蓉姐姐。芙蓉姐姐,你随我来,我一会介绍我的闺中好友与你认识。”
两个年轻女郎牵着手一道出门了,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也坐下了。如今任兰嘉有孕在身,她们坐下后自然第一时间先关心任兰嘉的身子。
正闲谈着,侍女引着任兰宜和温闻烟一同进了门,温闻烟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
见到女儿,任大夫人笑了:“你们怎么一同到的?”
任兰宜回道:“正巧在大门处遇到了。”
几人的视线又落到了随温闻烟一起来的少女身上,少女瞧着和任兰昭差不多的年纪,她盈盈而立站在下首给几人行了个标准的半礼:“莫如见过王妃,见过任大夫人,任三夫人。”
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也参加过他府的宴席,见过温闻烟身侧的少女。这是中书令府的女郎,温闻烟的小姑子,沈莫如。
任大夫人和善一笑:“昭儿就在外头呢,你们没遇上吗?”
温闻烟看了眼小姑子,笑道:“嗯,遇见了,如儿想着先来给长辈请个安。一会再寻去她们。”
温闻烟说话的时候,任兰嘉打量着她身侧少女,装扮精致,身段玲珑,面容沉静,气质温雅。典型的京中贵女模样。
随意打量了两眼,任兰嘉收回视线:“今日就只是听听戏,不讲究那些规矩,别拘着。”
时辰也差不多了,众人便一同往戏台去。任兰嘉走在最前头,身侧侍女环绕,慧心更是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她有孕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晓。眼下这般做派,只让人觉着她排场极大。
走在最后的沈莫如看着前头那道纤细的背影。眸中精光微闪。
任兰昭的闺中好友都已经到了,见到任兰嘉纷纷行礼。任兰昭的闺中好友大多也都是清流门第的,都是长相清婉,行事落落大方的女郎。任兰嘉笑笑,让她们今日都不必拘束,就是普通的戏宴,尽管顽便是。
众女郎面面相觑,得知今日来长公主府做客,家中都是百般叮嘱,没想到摄政王妃居然这么和善。任兰昭仰着头,露出傲娇的小模样。任兰嘉说完话,她便拉着自己的小姐妹到一旁坐下。
这些女郎年纪相仿,马上都要成婚了。肆意的日子也不多了,女郎们聚在一处嬉笑着。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看着她们感叹:还是年轻时好。
人到了,戏班还在准备。见叶芙蓉和任兰昭她们玩在了一处,任兰嘉也就松了身子慵懒靠在圈椅上。她偏过头同任兰宜和
温闻烟说着话。说着说着,聊到了已经出京的姜澄。
“前几日来信了,生了个女郎。如今在外的日子虽然不比上京,但也有盼头。他们夫妻二人,只要相护扶持着不比往日差。”
姜澄的公爹虽入狱,婆家家产也被查抄了。但她夫君争气,虽没上一甲但也考中了进士。殿试后被外放了。姜澄拖着身子也跟着一同去了。姜澄有嫁妆傍身,夫君又勤勉,往后倚仗着娘家的人脉,过的也不会差。
不管如何说,总归是遭了难,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听了也有些唏嘘。任三夫人看向在女郎堆里巧笑嫣然,无忧忧虑的女儿。她所求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想女儿能一世平安。
正说着话,侍女递来了戏折。任兰嘉无所谓看什么,便让将戏折给了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几日前,琼楼的戏班在任府刚热闹过,任兰嘉大夫人和任三夫人合计了下,点了出没见过的戏。
戏开演,众人的视线也就放在了戏台上。原本还嬉闹的一群女郎也都噤了声,目光专注看着台上的戏。
都说是戏宴,除了戏自然还有宴。
一出戏罢了,也到了午膳时间。任兰嘉如今还是见不得大的荤腥,也不想拘着任兰昭她们,侍女们便在戏台旁的水榭中给一众女郎单独摆了宴席。任兰嘉和任大夫人几人一处。
温闻烟不是头一回来这长公主府了,今日侍女们对任兰嘉过于小心翼翼了,温闻烟也大致瞧出了一些端倪,她坐在任兰嘉身侧轻声问道:“你可是有了?”
任兰嘉只笑不语,温闻烟了然。没想到比她成婚迟的人却先有了身子。但这可是喜事,温闻烟也替她觉得高兴。
“那我又要当姨母了。”
几个坐在一处,都是熟悉的人,不需要交际,可以安静说着话,吹着微风,也颇为惬意。
“砰!”
“啊!”
“快快快,救人救人。”
突然的一声巨物入水的声音还有女郎们惊慌失措的惊呼声打破了几人的宁静,顺着嘈杂声看去,女郎们所在的水榭已然乱套了,一众女郎趴在栏杆处都探头往水榭旁的湖里瞧。更有侍女纵身跳下了湖。
任三夫人面色一白,骤然起身,叫了一声昭儿随后不管不顾就往水榭那边跑去。任大夫人也起了身,面色惊慌:“这是发生什么了。”
任兰嘉也沉了眉眼,慧心急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任三夫人跑到水榭时,见到人群中一脸茫然的任兰昭后,心头先是一松,后是一紧。
落水的不是自己女儿,那是谁。要知道今日宴请的女郎都是自己女儿邀来的,这出了事可如何是好。随后她扫视了一圈,心里盘算了下任兰昭请来的女郎,可看了一圈,发觉她女儿请来的女郎都在啊。
这王府的表姑娘也在。
任三夫人脑中灵光一闪,这中书令府的女郎不在啊,她扭头看向湖中,两个侍女拖着一个女郎游到了岸边。
第55章
初秋时节,秋风起,拂来幽幽的桂花香,入眼的满院的如火枫叶还有庭院中悄然绽放的各色菊花。
不冷不热,正适合办宴的时节,长公主府闭府多年后第一回办的戏宴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戛然而止。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女郎,把她们一一送上了归府的马车。后宅客院的屋檐下,两个身型纤细的女郎板着身子并肩而立。
一人茫然,一人抿着嘴一脸倔强。
任兰昭看着紧闭的屋门,茫然又无措,心中暗念:这下完了,惹大祸了。她偷偷瞥向身侧的人,扯了扯她的袖子:“芙蓉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叶芙蓉冷哼一声:“死不了。”
死自然是死不了的,但有人吓坏了。
屋子里,温闻烟脸色都白了,看着府医给榻上的人把脉,焦灼到都快将手中的帕子绞烂了。
榻上的人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脸色虽不大好看,但还算镇静。还笑着安抚温闻烟:“嫂子,我无事,不用担忧。”
温闻烟怎么能不担忧。这可是她小姑子,婆家千娇万宠的女郎。这与她出来一次,就跌进了湖里。还好今日都是女郎在,伺候的也都是侍女。救她上来的也是侍女。如果有郎君在,这名节可就毁了。
府医收回手:“这位女郎无事。呛了几口水,我配个清肺的方子,服几贴便可。”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温闻烟大松一口气。一直坐在软榻上未说话的任兰嘉看向慧心,慧心心领神会带着府医去配药了。
温闻烟坐到榻上,牵住了沈莫如的手:“怎么会跌进湖里呢?”
沈莫如一只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轻轻咬着下唇,眼里透出一丝纠结,偷偷瞥向了任兰嘉。一副欲言又止又不敢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这是受了委屈。温闻烟见到小姑子这副模样,也是心中一紧。
任兰嘉温和一笑:“沈姑娘,别怕。同我说说。”
沈莫如抿了抿嘴,低声道:“王妃莫怪罪三姑娘,水榭中人多,三姑娘身型不稳,才不小心撞到了我的。”
温闻烟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任兰嘉,任兰嘉脸上的笑意更柔了。
“今日设宴,是下人思虑不周。这水榭的栏杆终归太矮了些。这兰昭自小又毛毛躁躁的,让你受惊了。兰昭那我自会让她母亲罚她,让她好长长记性。前些时日,宫里刚送了整副波斯进贡的红宝石头面。我喜素净也戴不上,一会沈姑娘回府的时候带上。就当压惊了。”
任兰嘉语气淡淡的,言语中也有息事宁人的意味。温闻烟心中有些复杂,一边是好友的妹妹,一边是自己的小姑子。
温闻烟左右为难之际,沈莫如笑笑:“王妃您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收您的头面,三姑娘也不是有意的。无妨的。”
沈莫如虽这么说,但任兰嘉还是道:“收下吧。你衣裳也毁了。前几日江南的庄子还送了不少时兴的料子过来。素念,嘱咐人都装上,一会一起送到中书令府去。再装些雪燕,让沈姑娘润润肺。”
波斯进贡的珠宝,本就珍稀。更别说整副的红宝石头面了,这可是买都买不到的。
温闻烟真以为小姑子是不小心被任兰昭撞到的。面对任兰嘉诚意满满的赔礼,她捏了捏小姑子的手。沈莫如垂下眼眸,掩盖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既如此,那莫如就收下了。王妃也莫责罚三姑娘了。她不是有意的。”
解释一回,可能是真心替人遮掩,解释两回,那就是有意提醒。任兰嘉的笑意不达眼底。
“沈姑娘好生歇一会,喝了药再回去。”
任兰嘉出门时,两对遥遥落在门上的眼神立马收了回去。有些松懈的身躯绷紧。素念搀扶着任兰嘉,任兰嘉面无表情从两人面前路过。
“都跟我来。”
正房内,死一般的沉寂。侍女们都退下了,软榻上任兰嘉闭着眼揉着眉心,屋子中间两个女郎垂着头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一个侍女悄然推开房门,走到任兰嘉身侧,低语道:“王妃,三夫人在外呢。她和大夫人将各府女郎都送走了。问三姑娘呢,还问沈姑娘如何了。”
任兰嘉掀开眼帘:“与三叔母说,沈姑娘无事,一会就回府了。让她们也先回去吧,就说我想留三妹妹住几日,过几日再让人送她回府。”
“是。”
侍女走了,屋子里又陷入沉寂,任兰昭闭了闭眼,似乎鼓足了勇气,迈了一步。可她刚迈上前 ,她的手腕就被人拽住。叶芙蓉踏步上前,面容坚定。
“表嫂,都怪我。是我把那个沈莫如踹下去的。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实在不行就把我送回凉州吧。”
叶芙蓉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和无惧。任兰嘉挑起眉眼看向她,任兰昭也咬了咬下唇走上前:
“二姐姐,我也有错。是我伸脚绊她了。你别罚芙蓉姐姐,罚我吧。”
明明是领罚,两人却争先恐后。任兰嘉看着堂下两人,笑了。笑得很开心。
叶芙蓉和任兰昭愣住了,任兰昭心中更恐慌了,完了,二姐姐被气坏了,都笑了。
“谁说我要罚你们了。”
“啊……”
叶芙蓉和任兰昭都懵了。
“不过是个中书令府的女郎,推便推了,踹便踹了。想来是她惹你们不快,不然你们也不会如此。”
任兰昭看着软榻的人,头一回觉着陌生。都是任府的女郎,自幼接受的就是要与人为善,克已反身的教导。如今,任兰嘉居然说,别人让她不快了那踹了打了也无妨。任兰昭方才站在屋檐下,内心忐忑了许久,生怕二姐姐从此就厌恶她了。如今听任兰嘉这么说,眼眶开始泛红。
叶芙蓉则眼睛发亮,她才到这长公主府住了两日,与这表嫂接触不多,只是觉得她说话温声细语瞧着脾气极好。如今看来,居然也有她们边关女子的豁达。叶芙蓉咧嘴一笑,凑到任兰嘉身侧:
“表嫂,我同你说,真不是我们有意的。我们是在替你出气呢,那个沈莫如觊觎表哥,就是个狐狸精。”
任兰嘉挑眉:“哦?”
叶芙蓉见任兰嘉起了兴趣,更是侃侃而谈:“表嫂,那个沈莫如真是个狐狸精。看着正儿八经的,其实内里坏着呢。刚来就凑到我身边,话里话外和我套近乎,同我打听表哥的事,还怂恿兰昭妹妹带我们去逛园子。这看似逛园子,可表哥就在前院呢,谁知道她是想逛园子还是想见人呢。”
任兰嘉听了叶芙蓉的一番话都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沈莫如的做派,而是意外叶芙蓉能看出这么多来。任兰嘉觉着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叶芙蓉仰头表情骄傲:“这种人,我在凉州就见过了。以前在凉州,就有女郎同我套近乎,都是想打听表哥的事。我母亲说了,我这德行,那些文官家的女郎才看不上我呢。定然是另有所图。”
有些话,放在心底便好,尤其是贬低自己的话,没人会这么刺啦啦说出来。见叶芙蓉毫不忌讳贬低自己。任兰嘉轻咳了两声,任兰昭也怯生生看向她,努了努嘴。
“二姐姐,沈莫如看你的眼神我瞧了觉着不舒服。芙蓉姐姐同我说,要小心些她。她又怂恿我去逛园子。我心里一时生气,便起了歪心思。主意是我出的,你别怪芙蓉姐姐。”
一个率真,一个憨傻,本以为都没什么心眼的两个人凑在一处这结果也让任兰嘉意外。
见任兰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任兰嘉朝她招了招手。任兰昭走到任兰嘉面前。
“我真的不气,我们昭儿这是护着我呢,我怎么会气呢。”
在琼楼被抢了包房,因为不想和人起冲突,只能自己默默忍了哭着回府。如今为了她,都敢把人踹进湖了,任兰嘉摸了摸任兰昭的头。
“留你下来可不是为了罚你。你芙蓉姐姐初到上京城,都还没见识过上京城的热闹。明日起,你带你芙蓉姐姐四处逛逛,我出银子,看中什么,想要什么,随意买。”
叶芙蓉和任兰昭眼睛双双一亮,本以为要被罚,没想到却是这种好事。两人一人一侧,挽住了任兰嘉的手。好嫂嫂,好姐姐一口一声叫着。
不仅能出去玩,任兰嘉还开了库房让她们随意挑首饰。叶芙蓉眼下还不能戴,以后能戴啊。
得了好看的首饰,还得了一个好友还能出去玩。叶芙蓉很是高兴,出正院时,就差蹦哒着走了。结果刚出正院,就见到游廊下,高大的男人面色阴沉来势汹汹。叶芙蓉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那日她在金吾卫初见到她表哥时,他也是这副神情。
叶芙蓉下意识想转身逃,却发觉转身也是正院,她无处可去。
任兰昭不知叶芙蓉怎么突然就紧张起来,随后听到一声低沉声:“叶芙蓉。你给我站那。”
叶芙蓉跳脚,撒腿就往正房里跑,边跑还边叫:“嫂嫂,救我。”
叶芙蓉脚步极快,转头就不见了人影。任兰昭愣住原地,那声二姐夫还未叫出口,陈朝也迈着大步从她眼前走过。
陈朝进正房时,就见到叶芙蓉缩在任兰嘉身后,小心翼翼探着头。陈朝沉着脸:“叶芙蓉,过来!”
叶芙蓉又不傻:“嫂嫂,救我。”
任兰嘉甚少见到陈朝那么怒气外露的样子,只以为他知道水榭发生的事:“夫君莫气,沈姑娘那我已经安抚好了……”
陈朝眉头一皱,下颚紧绷,扫向叶芙蓉的眼神如刀般锋利。“叶芙蓉,你又做什么了?”
那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
任兰嘉一顿,不是为了沈莫如落水的事?
抓着她衣角的手越来越紧,任兰嘉拍了拍叶芙蓉的手:“莫怕,先松开我。”
叶芙蓉虽怕,但还是乖乖松开了。
任兰嘉走到陈朝身前,牵住了陈朝的手,随后转头:“芙蓉,你先回院吧。兰昭等着你呢。”
陈朝本有些紧绷的身躯,因为任兰嘉的靠近松弛了下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叶芙蓉从他眼前落荒而逃。陈朝颇为无奈:“你还护着她。你知道她做什么了吗?”
任兰嘉仰头看他:“做什么了?”
“她上京前,偷了姨母还有她祖父的牌位。还有族谱。留信给她父亲,说她父亲要是敢娶继室,就要当着她祖父的牌位把族谱烧了。”
任兰嘉:“………………”
第56章
叶芙蓉的父亲乃一军主将,因为争吵不过自己的女儿被气到去军营宿了几夜,从军营回府才发现自己女儿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大事。
凉州距离上京城上千里,若不是主将无诏不得入京,此时到上京的就不是一封信那么简单了。
常人听了,都会觉得荒唐,而任兰嘉此时只觉得有些好笑,这突然出现的表妹行事确实异于常人。但身旁的人显然怒气上头中,任兰嘉压住唇角那一抹笑意。
“夫君莫气了。芙蓉年纪还小,又才失了母亲。一时悲切,行事难免欠了妥当。”
陈朝沉眸:“她已经十五了。”
但任兰嘉的话,让他想到了他久未相见,如今天人永隔的姨母,而在他和太后都在上京时,是叶芙蓉陪在陈国夫人身侧,承欢膝下。陈朝的怒气终究消减了些,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方才你说沈姑娘,她又做什么了?在戏宴上给你惹祸了?”
任兰嘉倚在他身边,他坚实的身躯给着她倚靠。抬眸,她只看到他锋利的下颌,殷红的薄唇还有高挺的鼻梁。
都说上京城女郎听到摄政王三字就闻风丧胆,对其避之不及。但那是他久在前朝,从不进后宅,没有几个女郎见过他的容貌。任老太太寿宴时,他陪陈国夫人贺寿,不过片刻停留,不知有多少女郎红了脸。年纪轻轻,权势滔天,如今他在朝堂上更是占尽上风。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家和女郎都动了心,只不过苦于没有接触到他的机会罢了。
不过一场小小的戏宴,才来这么几人,就让任兰嘉看了一场好戏。她有孕的消息还没散出去,一但散出去了不知又得有多少人前仆后继。一个魏棕,妾室的位置就有那么多人盯着,更何况是当朝摄政王。
任兰嘉淡漠一笑:“没什么,女郎间的小争执罢了。我有些累了,所以也就早早散了戏宴。”
听闻她累了,陈朝环住她的腰肢带她往软榻走,同时蹙眉道:“我明日就送她进宫。”
把任兰嘉安置在软榻上,陈朝也坐到了她身侧。
“有表妹在,府里都热闹多了。就让她在府里多住些时日吧。皇嫂也可以安心养病。她与昭儿也处得来。我便想着让昭儿也在府里住几日,她们俩可以做个伴。表妹刚失了母亲,宫中又无同龄人,万一憋出什么来,你也不好同母亲交代。”
任兰嘉面上带笑,看着确实挺喜欢叶芙蓉的模样。陈朝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
“她若不老实,你同我说 。宫里也不送了,索性送她回凉州。姨夫自会收拾她,”
任兰嘉垂眸,真舍得收拾,还能把叶芙蓉养成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叶芙蓉回到院子还是忐忑不安,以至于晚膳都没用几口。夜深,没等来表哥,等来了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
“表姑娘,王爷让我来取您从凉州偷运来的物件。王爷说了,表姑娘若交出来,王爷饶您这一回。表姑娘若不交,便让我敲晕您送回凉州。”
这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叶芙蓉还不想回凉州。她果断选择坦白。
“我放在城外了。”
侍卫:“劳烦表姑娘指个明路,属下自会去取。”
侍卫深夜出府时,任兰嘉正被人环在怀里。明明肚子还未显怀,但他的手却一直在她小腹流连。任兰嘉的手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摩挲着他小臂上微凸的青色筋络。
“夫君想要小女郎还是小郎君。”
温热的身躯在怀,鼻尖是淡雅的檀香,陈朝抚着她的青丝:“都好。”
话落片刻,陈朝又补了一句:“只要不像芙蓉那般怎么都好。”
言语中既幽怨又无奈,堂堂摄政王偏偏拿自己的表妹没法子。打不得,想骂还有夫人拦着。
任兰嘉轻笑一声,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在戏宴上发生的意外,因为事关一个女郎的声誉,所以参宴回府的女郎都三缄其口。沈莫如的事没传出去,但摄政王的嫡亲表妹进了京的消息却散了出去。众人都不免好奇这摄政王的表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惹众人好奇的人正老老实实呆在长公主府内。刚惹了表哥不快,叶芙蓉还是觉得安分些为好。可在府里呆了两日,和任兰昭只能在园子里玩。她憋不住了。找了任兰嘉提了想出去逛逛。
任兰嘉应下,传来了观海:“她们出府多派些人跟着。”
观海:“郡主放心,都安排好了。”
任兰嘉点头,随即想起什么,问道:“江南的那如何,找到人了吗?”
吴悠和观南在漳州消失,观海在漳州还有附近城镇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多日来依旧找不到任何踪迹。
“还没有消息。我想亲自下江南一趟。”
观南原本就是侍卫首领,吴悠又掌管长公主府这么多年。长公主府侍卫的能耐和路数,二人一清二楚。
任兰嘉沉吟片刻:“罢了,如今朝堂混乱。府里离不开你。他们真是隐居过小日子就也罢了,若不是,又生了其他念头,自然会再出现。”
观海垂着头,所以任兰嘉没有见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不知是多年情感,还是因为如今她怀了身孕,对于吴悠和观南她终归是心软了。
观海沉默着退下了。
宫中的太后和陈朝对于叶芙蓉留住在长公主府的事本还有疑虑,但陈朝眼见着自己夫人脸上的笑意日渐增多,而府里也确实热闹了不少。便终于放下疑虑,对叶芙蓉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而就在叶芙蓉感受上京繁华之际,久病在床的太尉终于病愈了。上了朝,众人原以为的针锋相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朝堂上孙太尉颇为沉默。而摄政王一党也颇为低调,在明面上朝堂迎来了短暂的平静。至于暗地里……
“金银、权势、美人、暗杀,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魏棕的手上捏着一纸信,那是盛钧行写来的信。信纸薄薄一页,却将他南下巡查不过月余就遇到的境况写的一清二楚。
魏棕的对面坐着陈朝,身侧坐着任和郎,魏棕把信递给任和郎后,凑到了陈朝面前。
“前两日你和中书令在上书房闭门聊了一刻,聊什么?难不成他想弃暗投明?”
魏棕带领着千牛卫,宫城中的事都躲不过他的眼。当日他就知道了陈朝和中书令闭门密谈的事。
陈朝眯了眯眼眸。朝堂中,哪有什么明暗之说。不过一方是暮气沉沉的老臣,而另一方是势头正盛的新贵罢了。
而中书令找他,提出了一个可笑至极的想法,说他的孙女有意与他,他若娶他孙女为侧妃,他必然如虎添翼,从此朝堂中,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话无人敢驳。
陈朝只觉着可笑,当他是什么,青楼小倌吗?当皇帝,要平衡前朝才娶了那么多后妃,但他不用。他陈朝,便代表前朝。这群老不死的,他让他们三分,他们便有了他们还能把控朝政的错觉,真是愚昧。
“让盛钧行不要拖,遇到阻拦,杀了便是。”
任和郎放下信纸。
如今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都被金吾卫转交的官员塞满了。那些官员在金吾卫时还好好的,到了刑部大牢却莫名死了几人。
其中的蹊跷,不必言说。
而这样的杀戮,才刚开始罢了。
朝堂的沉疴积弊,已有多年。先祖在重病时匆忙托付了朝政,先帝生性又温和,世家伺机把持了朝政。如果不是陈朝,那如今的明丰帝必然又是世家手中的一个傀儡。
当年先祖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情,放着满上京城的贵女不要,选了偏远凉州的武将之女做太子妃,只怕那时就有了自己的考量。只是奈何还未好好筹划,就撒手人寰。
但最早的一步棋走对了。那个从偏远凉州来的太子妃的弟弟,如今成了众世家的梦魇。
几人在书房中一坐便是两个时辰,任和郎出书房后,跟在陈朝身后往后院走。
任兰嘉早就知道任和郎进府了,她弯了弯眉眼:“二哥。你今日怎么来了?”
任和郎:“来看看你,顺道把昭儿接回去。她在你这都呆了快一月了,三叔母天天在家里念叨,说她恐怕都不记得她还有家了。”
任兰嘉不拘着任兰昭,长公主府内景致好,又有好吃好喝的,任兰嘉又给了她许多银子派了侍卫随意她出府闲逛,叶芙蓉还会教她习武还和她说了许多边关的趣事,不过几日,任兰昭就乐不思蜀了。
只是,长公主府毕竟不是自己家,终究有回去的一日。任兰昭得知了二哥哥来接她,就耷拉了脸,叶芙蓉也不舍。
“无事,我去任府寻你玩便是了。”
只能如此了,任兰昭来时,只是一个人。回任府时,又装了满满一车。
没有任兰昭在,叶芙蓉也有些提不起劲,她只能每日去寻自己的嫂嫂,这才发觉,她嫂嫂真厉害,坐那抄佛经,一抄便是一下午。
叶芙蓉也跟着抄了一回,但她那狗爬般的字迹,她自己见了都觉得会玷污佛祖。索性放弃了。
任兰嘉也不是每日都抄录佛经,身子过了三月后,她没那么嗜睡了,想找些事做做。只是,不管做什么,多了许多空闲时间呆在府里的男人都会制止她。想看书,他怕伤眼睛,会念与她听。想抄佛经,他怕累着她,会替她抄。
他忙于朝政不在府里时,任兰嘉不觉着,他闲下来,任兰嘉才发觉他非但不是什么冷情之人,反而还爱管教人。而任兰嘉只是笑笑而过,毕竟已经许久没人因为担忧她而管着她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月,任兰嘉的怀胎也有六月了,身子已经显怀。府里的侍女开始缝制小主子的衣裳还有小布偶,任兰嘉也得了新的乐趣。
而这平静祥和的日子在旧年之终,新年之始被打乱了。
南下巡查的盛钧行回京了。
第57章
寒风呼啸,风雪漫卷,廊檐下的红灯笼随风摆动着,有些的灯烛早已被吹灭,整个长公主府中忽暗忽明。
而正房内,炭盆中炭火红暗相交,烘热了整个屋子。摇曳的烛光映射下,两具身躯交织在一处。
任兰嘉仰着头,双腿交叠,因为一个个如同星火燎原般的轻吻,她逐渐变得炙热。
喘息声,摩擦声……
掌中是与他十指相扣的小手,眼里是细嫩又嫣红的肌肤,鼻息间是熟悉的沁香,男人挺弄着腰腹,花蕊无需绽放,在这寒冬腊月他亦能带她见到春光。
灯烛虚晃了下,床榻上终于歇了动静。在这寒冷天,床榻上的两人额间都冒了薄汗,任兰嘉神色还有些恍惚,眼神虚空时,修长的手指攥着一方巾帕贴上了她的额迹。
有力的手,在给她擦拭薄汗时却动作轻柔。眼神也格外专注。任兰嘉渐渐回神,因为方才那番胡闹,渐渐赤红了脸。
任兰嘉身子四个月时,府医就说,可以行房的,小心些便是。可即便府医这么说了,在同寝一榻时,他也甚少起念头,只在她粘他
粘得发紧或者她偶尔又起坏心思作弄他时才会赤着眼借用她的手或者双腿。
如今天冷了,他也甚少让侍女再进房带她沐浴了。都是自己给她清理,有时她累极了,在他给她擦拭时,就会陷入沉睡。
今日午后他揽着她睡过一觉了,所以眼下任兰嘉精神甚好。在简单清理后,任兰嘉揽着他的窄腰,把头窝在他的肩胛处,他一手搭在她的背脊上,另一只手轻缓抚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雪这么大,也不知道给母亲送的年货到凉州没有。母亲年后等雪小一些会便回吗?”
“嗯,你生产时,母亲总要在的。母亲也总记挂着。本想着年前就回,只是姨母逝世头年,有许多讲究,姨夫一个粗人不懂那些规矩。”
任兰嘉其实并不在意陈国夫人回不回京,她身侧有他在便可。但他却会解释许多,生怕她觉着陈国夫人对她这个儿媳不上心。
夫妻两说着小话,门被人叩响。不是熟悉的侍女,而是一道低沉的男声:“王爷。”
来人只叫了一句王爷,什么也没说。但这说明了一切,没有急事,陈朝手下的人是不会进内院,更不会深夜叩响正房门。
陈朝垂眸看,任兰嘉已经松开他的腰,眉眼柔和。
“去吧,定然有急事寻你。”
衣裳方才褪下就堆在榻尾,伸手可得。陈朝套上中衣,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你先睡。我一会便回。”
“嗯。好。”
撩开幔帐,套上靴子,从屏风架上拿下外袍,边套边往外走。任兰嘉目送着他,看着他拉开房门。
“何事?”
凛冽的风还来不及钻进房,房门就被人阖上。
忽暗忽明的连廊下,黑衣侍卫拎着灯笼走在前方,照耀着前头的路。
一路向前院书房走去,本该寂静的院落此时灯火通明。青云打开偏房的门,就看到自己的主子在风雪中走来。
没有撑伞,雪白的雪飘落在黑色大氅上,格外醒目。
“人呢?”
青云让了让身子:“回主子,在里头呢。”
陈朝迈进偏房,本只有一张软榻的偏房如今放置了一张紫檀雕花大榻。是任兰嘉嘱咐人放的,上回小小的冷落,他在书房软榻睡了一夜。第二日她寻他时才感受到了那张软榻的单薄。他替她挡箭,从广阳侯府回府后,任兰嘉便让人在书房偏房放了一张榻。方便他在处理政事乏了的时候也有地可以小憩下。
如今这张特地为他准备的榻上躺着一人。凌乱的头发,赤红的双颊,微红的脸庞。还有一双肿胀发紫甚至有些溃烂的双手。所有的一切,都能看出,这人被冻坏了。
府医从睡梦中被人匆匆唤醒,见到榻上的情形也不由蹙了蹙眉。
把脉,开方,施针,府医行云流水。
针施到一半,榻上昏迷的人幽幽转醒。他的眼神初始有些迷离,在视线落到陈朝身上时又重新聚焦。
“王爷……”
一张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但他顾不得许多。撑着身子就要起身,但被人一把按住。
府医不满:“施针呢,动什么动。本来就只有半条命了,剩下半条也不要了是吗?”
深夜被吵醒,年纪颇大的府医脾气也不好。
榻上的人一怔愣,陈朝走到榻前。
“不着急,躺着。慢慢说。”
胀痛的头,发酸的身躯,已经无感的双手。榻上的人努力保持清明。
“臣幸不辱命,保下了册子,进京前我将册子藏在了…………”
任兰嘉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身侧有了动静,她睁开眼,灯烛被灭了,她只能看到一个虚影。
“发生何事?”
“无事,睡吧。”
次日任兰嘉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身侧了,若不是有恍惚的记忆,她还以为他昨夜没回房。
过两日便是除夕夜了,府里的侍女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窗柩上贴着剪纸,廊下挂着红灯笼,一派喜色洋洋之色。只有一众侍卫,依然是一身黑衣。即便是新的侍卫服,但因为颜色的缘故也看不太出来。
观海一身黑衣走在庭院中,时不时就有侍女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任兰嘉已经成婚,这些自小伺候她的侍女也都到了成婚年纪。她们比其他府里的侍女幸运,好吃好喝供养着不说,到了年纪除了赎了身契出府或嫁管事外,府上还有一众身姿挺拔的俊俏侍卫可以选。
观海年纪是大了些,但胜在是主子的心腹,而且长相也不差。再说了,年纪大的懂得疼人。可任凭那些侍女怎么送秋波,观海都如同看不见一般。
踏进正院,慧心开的房门。她抬着厚重的门帘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就收回视线。
屋子里只有慧心伺候着,任兰嘉也没让她退下。
“盛钧行回京路上被追杀,王爷派去护卫他的侍卫也死了大半,在快到上京时,他突然失了踪迹,不知何时混进了城,昨夜倒在了府门前。府医去看过了,无大碍,但估计得缓上一阵。”
任兰嘉不太关心朝事,只是因为盛钧行昨夜倒在了长公主府前,所以观海才来一报。
“他做了什么?”
盛钧行人言微轻,初入官场,又没有靠山。便是他领了南下巡查的令,也没有多少人将他放在眼里。
观海摇头:“府医施针时,只听到他和王爷说了什么册子,只怕是得了什么要紧的证据,会牵连到上京城中的人。”
朝堂之争,任兰嘉也不在意。
“知道了,警戒些,别让人进府杀了人。便是他出府,也派人跟着。”
观海不知道任府有意将任兰昭许给盛钧行,只以为任兰嘉是想替陈朝护着人。垂着头,默默应下了。
在上京城的人都沉寂在过年的喜庆气氛中时,无人知晓,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任和郎借着送年礼的名义在除夕夜前一日登了长公主府的门,见到盛钧行的样子也是一愣,生在富庶人家,盛钧行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外貌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眼神,短短几月,盛钧行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洒脱,已然变得锋利。
任和郎在前院书房呆了很久,才去了后院见任兰嘉。他来,只是为了和任兰嘉商议一事。
“后日初一,我带昭儿来,让她与钧行相看。”
任兰嘉眉眼一挑:“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盛钧行如今卧在榻上,着实不是什么相看的好时机。
任和郎皱着眉头:“昭儿前些日子去赴宴,被定国公府的世子缠上了。来府上提了两回亲了,三叔父在府衙也被定国公堵了一回。祖父有意让昭儿早些把亲事定下来。”
定国公府,开国公府,袭爵数代都未曾被降爵,都是因为他们手握十万大军的兵权。虽以武起家,但如今也是权贵门阀,与太尉一派一向交好。
一般权贵家的郎君,总要脸面和矜持,但以武承家的勋贵门阀,行事鲁莽些,也没人说什么。这定国公府的世子,前不久才换防回京,刚回京这么多女郎不选偏偏就缠上了任兰昭,背后无人指点,谁能信。
任兰嘉沉了沉眼眸:“知道了。你带昭儿来吧。”
任和郎来还有事要说:“你到时劝一劝昭儿,三叔母怕她一时犯轴。死活不应。”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任
兰昭应不应的事了,任府的长辈本可直接就定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兰昭没什么好不愿意的。但他们总想着得任兰昭自己点头。
任兰嘉和陈朝说这事的时候,他似乎也不意外。
“你动用盛钧行进御史台时,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祖父看上他了?”
陈朝:“不是你祖父看上他了,是我和你祖父提了他。”
陈朝用人,从来不看什么忠心。只有利益和前程才能绑住人。但盛钧行身家雄厚,性情又洒脱。他能利用的除了盛钧行心里的那正义和抱负外,还得用人才能绑住他。倒不是他想利用任兰昭,对于任兰昭而言,盛钧行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他提议,真正应下的还是任老爷子。
任兰嘉认真打量着身边的人,他看似漫不经心在下棋,但每一步棋子和棋路都在心中谋划好,甚至早早开始布局。
“定北公世子,也是你的人?”
陈朝抬眸,头一回用探究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夫人。
她是如何得知的?
第58章
任和郎走后,任兰嘉静思了片刻,她如今怀着身子,下头人甚少拿琐事烦她。因此任兰昭被人定国公世子缠上的事也无人来报她。
而方才他又说盛钧行是他推给祖父的,他既然能把任兰昭的婚事也算计进去,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任兰昭被太尉一派的人痴缠,尤其是盛钧行被追杀生死难料之下。他真不怕任兰昭被定国公世子纠缠上?
算算时间,定国公世子缠上任兰昭的时机,正是盛钧行被追杀不知踪迹的时候。
任兰昭即将及笄,婚事迫在眉睫,而盛钧行此时又生死难料。他的未来连襟,他怎么可能马虎,这时候定国公世子出现了,定国公世子只怕是他为任兰昭选下的备选夫婿,是他推出来挡路的,也是选好的后路。
对上那双探究的双眸,任兰嘉勾唇一笑:
“我不过胡猜的,那不成真是?”
任兰嘉眉眼柔和,带着一丝疑惑。仿佛方才她问那句话时的正经神色是他的错觉。陈朝收回眼神,也未正面回应她,只是道:“你眼下安心养胎便好,其余事你无需忧心。”
成婚后,他似乎只把她看成了一个只会诵经祈福,不理世事,娇养在后宅便可的夫人。他无需她打理内宅,也无需她与外头的后宅妇人结交,更从不主动向她提及朝事。任兰嘉垂下眼帘。
她虽无心朝事,但他身在其中,如今被驾到这个位置更是没有丝毫退路。她怎么可能全然不在意。
她无心什么心计谋算,唯有杀而已。
眼下他游刃有余,占尽上风,她才事事不理。若哪日失了成全,她不介意杀些人。即便未来某一天想动他的是龙椅上的那个好侄儿,她也照杀不误。
鸟尽弓藏,说不准就有那一日,而从母亲抛下她,选择救那好侄儿时,她就想杀了他。
陈朝不知身侧人心中所想,只见她垂下眼眸,心绪不高的样子。他微叹一口气,将她揽在怀里。
“朝堂之事繁杂,人心叵测。但不管如何,我都会护你,护任府周全。”
怀里的人因为隆起的小腹,如今不能圈住他的腰,只是靠在他怀里点点头。
“我相信夫君。”
次日,正是除夕大年夜,一贯早起的男人也难得陪着自己的夫人在榻上赖了一回床。幔帐被掀起挂在床柱上,侧着身子趴在男人胸膛上的任兰嘉眨着眼睛看着从窗柩外透进的金黄阳光。
下了几日的雪,今日居然出了阳光。
因为怕出门会滑倒,任兰嘉已经被拘在屋里好几日了。虽说她习惯了呆在房里,但在这寒冷冬日见到阳光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
“夫君,我想出去走走。”
男人闭着眼眸。
“好,一会用完午膳我陪你去花园走走。”
任兰嘉的指尖在他的胸膛划了几下:“我想出府逛逛。”
眼眸睁开,陈朝整个人还泛着慵懒。他垂眸,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前几日和魏棕聊完朝事,魏棕闲来无事和他聊起了家常。魏棕说他夫人怀孕时,以往脾气甚好的人,像变了个人,心思多变又敏感。时不时就哭,还会发脾气,折磨得他够呛。说完,魏棕还幸灾乐祸问他,任兰嘉是不是也如此。
他的夫人,除了那次遇刺后,和他闹了一番脾气,此后都是安安静静的,而他们的孩儿也甚懂事,在腹中没有折腾母亲。因此魏棕体会的那些,他从未体会过。
一向温婉无欲无求的人,难得提了个要求,自觉陪她甚少的陈朝心生怜惜,揉了揉她的头顶。
“好,今日除夕,街上热闹。我带你出去走走。”
府里就如今他们两个主子,又无长辈在堂,叶芙蓉也在几日前被太后接进了宫了,他们想做什么自是无人拘束。
起身后,任兰嘉就笑意盈盈心情甚好的模样,陈朝见她如此也带着笑意。素念初还疑惑,得知男主子要带主子出去逛时,素念也咧嘴一笑,掏出了早就备好的胭红色锦缎为底赤金丝绣制的瑞兽锦裙。
衣裙不管是颜色还是绣样都是喜色满满的,衬了这年关的景也是对于未出世小主子的祝福。任兰嘉眉眼微转,素念已经捧着衣裙到她眼前了。
素念眼巴巴看着她,慧心也适时开口。
“今日除夕,难得热闹。王妃要不试试,素念她们花费了不少心思。”
任兰嘉从屏风后换好衣裙出来时,侍女们都眼睛一亮,而坐在榻上的男人也抬了眼眸。
她肌肤白皙,平日惯穿白衣,如今难得穿一回红衣,清眸流盼之下艳丽惊人。陈朝仿佛回到了那夜新婚夜,她也是这般,精巧的面庞,却有着一双纯净的双眸。
稍显厚重的衣裙,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发髻还未梳起,乌发披散着,偏着头看他,露出修长的脖颈。陈朝心一动,过去揽住了她的腰。
侍女们只见到男主子走到主子身侧,揽住她,不知道低语了什么,只见她们主子瞬间红了脸庞,眸含秋水,瞪了她们男主子一眼。
男主子不怒,反而朗声笑了两声。
男主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甚少这么笑过。侍女们虽不知为何,但见到主子们恩爱,也都抿嘴笑了。
用了午膳,侍女给任兰嘉披上了雪白的绒毛斗篷,身穿黑色大氅的陈朝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院外走去。
马车早就备在了二门上,马车里青云还特地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午后,阳光正好,暖阳融化了些许积雪,雪化成水,水积成潭。马车滚过,水花四溅,泛起涟漪。
今日是除夕,本就热闹的各街市更是热闹。
东市和西市摆起了市集,多了许多平日里上京城见不到的新鲜玩意,
马车到了东市两条街外,就寸步难行了。任兰嘉掀开车帘看了外头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派热闹景象。
“夫君,要不我们就这下吧。”
陈朝点头,率先下了马车,转身再牵住任兰嘉的手,待她缓步踩着马凳下车后,扣住了她的腰肢。
“人多,莫离开我身侧。”
在他们二人下马车的瞬间,侍卫们就隔开了四周的人群,将他们二人包围在其中。远处,高处,更是有多双眼睛默默警惕着。
市集上异常热闹,各式各样的摊位,吆喝声,讨价声交织在一处。还有不少卖艺人穿插其中,引得好奇的人群围成一个个小圈。
任兰嘉不管是上山前,还是下山后,都未曾亲自到市集逛过。更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陈朝在凉州长大,凉州街铺不多,市集却多。他司空见惯,身侧的人却兴致勃勃。陈朝小心翼翼护着怀中的人,拥着她穿过人群。当怀中人好奇看向什么的时候,他就会沉声为她解惑。
她只要对什么物件多留意几分,他就会让青云去买下。如果她说自己只是看看罢了,他就会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回去摆着,万一哪日想起也能看看。”
而那些大声吆喝的小摊摊主,在见到被黑衣侍卫簇拥的二人时,也都看出他们身份尊贵,即刻就消了声,别说大声吆喝了,话都不敢说了。可再惶恐,耐不住他们给的银两多啊。今日是除夕,给出去的银两青云都不要找银,摊主收了银子立马露出了笑意,对着二人说了许多吉祥话。
一路逛下来,任兰嘉心情颇好,而身侧的人却怕她累着。“前面有家茶楼,要不要去坐坐。”
任兰嘉兴致正高呢,像丝毫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家卖布偶的摊位,她眼眸一亮,扯了扯他的衣角:“夫君,我想去那看看。”
她难得露出这么一副娇憨姿态,陈朝无奈,只能
遂了她的意。“好。”
这些时日,侍女缝制了不少布偶。他们的孩儿出生还有些时日,能玩上布偶更不知何时,但任兰宜家的源哥儿,正是能玩的时候。任兰嘉派人送了不少去广阳侯府。
府里侍女做的布偶虽多,用料精细,绣工也精巧,但样式单一,让任兰嘉起了兴致的摊位上,布偶样式繁多。摊主是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见到他们二人也不似那些摊主一般唯唯诺诺,而是大方让二人看看。
任兰嘉拿起两个布偶,询问身侧的人,哪个更好看些。陈朝看去,一个是憨态可掬的狮头,一个是惟妙惟肖的雪白兔偶。这两个,一个适合小郎君,一个适合小女郎。摊位上还有些滚灯,拨浪鼓一类的适合孩童玩耍的玩具。再看她举着两个玩偶,期翼着他回答,陈朝眉眼变柔。
“都好,都买回去。”
摊主看着眼前一对夫妇,男子身型高大,紧紧护着身侧的夫人,明明有侍卫围着,还生怕她被撞到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女子虽梳了妇人发髻,但面容青稚娇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被夫君捧在手心呵护着的新妇。摊主笑呵呵道:
“夫人若喜欢,都买回去。您二位一看就是恩爱夫妻,往后定然儿女双全。这布偶买回去,定然都能用上。”
儿女双全!
别说儿女双全,如今这一胎都不在他的预料中,陈朝未动,身侧的人倒是微微一笑:“那便都买回去吧。”
不仅是那两布偶,摊位上的物件任兰嘉都买了。青云掏银子,摊主包东西,侍卫们接过。
待青云和两个侍卫都手上挂满时,任兰嘉才心满意足,终于愿意去歇歇脚了。
歇脚后,眼看着市集上的人越来越多,陈朝不同意她再去。本想带着她往街铺走去。街铺里的物件虽精巧,但引不起任兰嘉的兴致。眼看着出来也有好些时辰了,陈朝揽着她登上了回府了的马车。
上了马车,见她嘴角一直扬着笑,陈朝牵着她手:“过几日再陪……唔……”
陈朝的嘴被细嫩的手捂住,他疑惑不解,任兰嘉娇嗔道:“夫君可别瞎许诺了,我都怕了。”
陈朝这才想起,他之前也对她许过两回类似的诺,可最终都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他觉着不过是巧合,但思及她诵经祈福多年,多少信奉些迷信,他最终还是没有将未完的话说出口。
话虽未说尽,但任兰嘉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回到府里,宴席也都备好了。
前两年陈朝都是在宫里陪着太后和明丰帝一起过的,而任兰嘉是在山上过的,今年是他们以夫妇身份过的头一年,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儿。明年,便是一家三口了。
侍女们都退下了,桌前只剩他们二人,
身侧虽然只有他一人,但任兰嘉冷了多年的心,终于泛起了暖意。
当年射杀了叛军,义无反顾走向她,对她说别怕的男子,如今是她的夫君,他们马上就要迎来他们的孩儿。今年是他们成婚第一年,虽然他还不爱她,但是他已经离不开她了,而他们还有许多年。
除夕宴后,皇宫的方向燃放起了烟花,侍女们凑在院中看烟花,屋子里任兰嘉衣裙都未脱,都还未曾沐浴,就被男人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任兰嘉赤红了脸,他见到她穿这身衣裙时,就起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对她说出那般不知羞的话。
他说:
“夫人穿这身衣裙,甚美。就像新婚夜一般,只可惜,时辰尚早,不能与夫人点烛共度良宵。”
第59章
烟花盛放,如昙花一现,须臾绚烂便消散。侍女们仰头,看着黝黑的天空,意犹未尽之时,雪白的雪花飘落。这才停了一个白日的雪又下了起来。
侍女们站了一会,这会才觉着双腿都有些僵了,跺了跺脚转回廊下,刚走到正房外,就听到里头令人脸红的音调。侍女们面面相觑,露出了然的笑。只留下了守夜的侍女,其余蜂拥而散。
次日,任和郎带着任兰昭偷偷上门时,任兰嘉还窝在温暖的怀里沉睡着,侍女蹑手蹑脚想来报时,却对上了一双锋利的双眸,侍女心中一凛识趣闭上了嘴又退了出去。
而一早就被拉出门的任兰昭眼下心情遭透了。新年第一日就要出门相看,相看的还是她见过两面的盛钧行。每一回见他他都衣着质朴,如果不是二哥哥说他出生富户,她都要以为他是个一贫如洗的穷书生了。也不是任兰昭嫌贫爱富,她只是觉着一个长相不差的怎么这么不注重外在。
只那两回,盛钧行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就定了型。她本不想应,但这回是她祖父发的话,祖父发话,那这婚事十成有八成已经定了。她如果不应后头还有个定国公世子虎视眈眈。比起不拘泥外在的盛钧行,定国公世子才是真不合她的意。
任兰昭也知道此时不是她任性妄为的时候,所以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跟着任和郎出了门。
任和郎从三叔母嘴里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妹妹喜欢长的好看的。身为男子,他自觉盛钧行长相不差,但他不懂女郎的喜好,而且眼下盛钧行刚遭了一番罪,外貌说不上好看。
“三妹妹,钧行南下巡查,历经磨难才回到京。眼下还受着伤,你切莫心直口快,说些伤人的话。”
任兰昭撇撇嘴,她虽然在家中说话直爽些,但在外头,她还是注重规矩的。
任和郎本意是想先见见任兰嘉,让她也劝任兰昭两句,但青云说王妃还睡着,王爷也陪着。
算算时辰,着实不早了。
但大年初一上门本就失礼,而且睡着的是他的妹妹,如今还怀着身子,有人愿意宠着惯着,任和郎高兴都来不及。
“那直接去前院吧。”
寒冷刺骨的风雪天,又正值这年关,路上出门的行人都少了,就连长公主府的下人都因为主子的特赦,大多窝在房中不出门。
而任兰昭跟着自己二哥哥到院落中时,看到了院子里,一片空旷洁白的雪地中屹立着一道孤傲身影。风雪中,他身型不动,身影欣长,背脊挺直,肩头的雪堆积,乌发更是夹杂着不少雪白。一看便在风雪中矗立已久。
“钧行……”
任和郎开口,那道身影缓缓转身。
原本俊俏的脸庞,如今面色苍白如雪,双颊薄红,额前几道碎发垂落,正在垂在眉尾的那一道血红伤痕上。他的眼眸沉寂,掀起眼帘淡淡看来,整个人显得孤寂又落寞。
人还是那个人,但一改之前见时的漫不经心模样。任兰昭心底咯噔一下。
快到午时,任兰嘉才幽幽醒来,身侧他还在,手上拿着公文靠在床榻上垂眸看她。
昨夜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身红裙刺激,难得动了真格,不知是怕伤着她,还是伤着腹中胎儿,昨夜他极尽温柔,偏偏就是那温柔,才最磨人,最后是她婉转着音调,求他,他才快上几分。
久违的欢爱,让两人一时都忘了时辰,任兰嘉都忘了自己是何时睡下的。眼下对上那一双专注的眼眸,昨夜的某些场景又浮现在任兰嘉脑中。
移开眼,避开那双眼眸。任兰嘉清了清嗓子。
“什么时辰了?”
任兰嘉还记着今日任兰昭要来。
“午时了,你二哥哥带着你二妹妹来过了。眼下已经回任府了。”
“来过了?怎没人通传一声?相看的如何了?”
“你睡着,就不让人吵你。相看的如何,后日你回任府问问便知了 。”
后日大年初三,是出嫁女郎回娘家的日子。往年任三夫人都会带任兰昭回娘家,今年应该不回了。
大年初三转眼便到,这一日,任兰嘉被人从被褥中捞出时,还昏昏欲睡。见她皱着眉,有些不情愿的模样,男人温声哄着她:“若还困着,再睡会,午后再去任府也是可以的。”
女郎都是早上回娘家的,哪有午后回的。任兰嘉强撑着睁开双眸。
“不用了。”
说着不用,但上了马车,还是困顿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任兰嘉下马车时,是被人抱着下马车的,任管家看着二姑爷怀里用披风包裹着看不清面容的人时,也是一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二房的郡主,怀着身子,如今可是两府的珍宝。
任管家压着音调:“王爷,王妃的院子一直有人打扫着,要不要送王妃去院子里小憩片刻?”
任兰宜在魏棕的陪同下,早早就到了任府,正坐在任老太太屋子里,和任大夫人,任三夫人说着话。听闻下人来报,说王妃来了,但被王爷抱去了院子里小憩时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一笑:
“二妹妹六个月了吧,正是嗜睡的时候。”
屋子里几人都生产过,知道怀胎的不易,任老太太也面露心疼:“传了话的,今日不来不要紧的,到底是身子重要。”
任大夫人道:“嘉儿一向重规矩,也孝顺。如今还能走动,自然想来看看您。身侧有王爷护着,也无妨的。”
任大夫人是亲眼见过那面冷又话少的二姑爷为他们府的二女郎挡箭倒地的一幕的,那时,他们成婚才几月,二姑爷就愿意舍命相护自己的夫人。每每想起那一幕,任大夫人就觉得动容。
只不过,此事鲜有人知,任大夫人也一直藏在心底,别说任老太太,便是自己的女儿都未说过。
任兰嘉醒来时,盯着青色的幔帐缓了好一会神才反应过来,她眼下是在任府未出嫁之前的闺阁中。大年初一,她睡到午时才醒,本以为是前一夜累着了。但昨日,还有今日都这般,而且她反应好像也迟缓了些,身子也乏力了许多。
任兰嘉怔愣着盯着幔帐看了许久,慧心进门才发觉她醒了。
“什么时辰了。”
任兰嘉撑起身子才发觉自己的外袍都被脱下了,她非但下了马车没知觉,连被人褪去衣袍安置在床榻上都没察觉。
“刚到午时呢,前头刚摆了宴。”
任兰嘉坐直身子,慧心去扶她,顺便拿着她的衣袍伺候她更衣。
院子离正厅有些距离,慧心给任兰嘉包裹上了厚厚的披风,院子里软轿一直候着。任兰嘉弯腰上了软轿后,轿夫小心翼翼一步步结结实实踩着往正厅去。
任兰嘉到正厅时,所有人都在,齐齐转头看她。高大的男人从宴席中起身,朝她走来,牵住她的手感知下了温度:“怎么不传话来,我去接你。”
任兰嘉笑笑:“有轿子呢。”
看着他们二人恩爱,席上的人也都露出笑意。
陈朝牵着她到席上坐下。他的座位旁一直空着一位,就是留给任兰嘉的,任兰嘉扫视一圈依次叫了一遍,今年宴席上除了大房的任和海外,三房的任和绍也不在。他下江南了,眼下应该和任和海在一处过年。
宴席上和气融融,众人交谈着,说着话,期间,任兰嘉发现她的大伯任大爷一直偷偷撇向她的小腹,自她怀了身子,这种关注的眼神不是头一回了。任兰嘉只当不知。
任大爷此时却心思复杂,如果这一胎是个男胎,而明丰帝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这未来帝位上的人可留着他们任家的血脉。
任大爷原来不懂那些后妃母家的野心,可自从他得知宫中太后和任老太爷真存了那胆大包天的心思,而任兰嘉又确实怀胎时,他不免就想多。他感叹,果然,至上皇权会迷了人心智。
宴席后,男子们去了前院书房,为了让任兰嘉少走动,女眷就留在了正厅里。而任老太太和任大夫人还有任三夫人特地坐的离三位女郎远了些,给足了她们空间叙话。
任兰嘉喝着热甜汤,也看出了任老太太她们的意思,她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任兰昭。
“相看的如何?”
任兰昭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姐姐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但她早就做好了今天会被盘问的准备。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任兰嘉和任兰宜对视一眼,这点头代表了一切。
任兰宜得了母亲的嘱咐,本还打算劝说一番的,眼下这话也卡在肚子里了。
此事虽有陈朝的手笔,也有任老太爷的嘱意,但任兰嘉还是不期望任兰昭糊里糊涂嫁了。
“你看上他了?”
任兰嘉问的可谓是非常直接,任兰昭抬头,也有些讶然。任兰昭不知道什么叫看上,若说像她当初对二姐姐身侧的那个侍卫首领观南那般心痒是没有的。
对于观南,她是一见倾心,再见无缘。
但面对盛钧行,大年初一本该团圆的日子他孤身一人带着伤在风雪中转身那一刻,任兰昭心中泛起一抹酸意。涩涩的,有些麻,有些疼。
风雪中,他明明那么狼狈,但却依然自若。
任兰昭娇中含羞,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是她年纪尚小,又一向率真,也不知何为动情。
没两日,任家三房嫡女和一个名不见经传毫无背景的监察御史定亲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在京中掀起了不少波澜。而等到年关结束,开朝时,这名不见经传的监察御史带着伤呈上的册子更让朝堂震动。
第60章
当朝律法记:凡五品以上官员,含公侯郡王之家,皆可免除税赋。且此政荫及同居一宅,共登一户之亲眷。
*
几月前,吏部之乱,被抓的吏部官员至今还关在牢中未曾定罪。而在狱中苦熬着日子的吏部官员想过,他们的罪名最多就是买卖官职,篡改考评,渎职。这些罪名还不至于要了他们命,最糟糕的不过就是流放而已。
不过他们未曾想到,一直悬而未定的罪名如果是助人逃避税赋的话,那就全然不同了。
税赋,那可是国之根本。和税赋挂上钩,那可是要人命的。
而在开年头一日的朝会上,头一回登殿的监察御史盛钧行,奏的正是隐藏在这买卖官职的表相之下,真正能伤及国之根本的逃税现状。
富户通过层层关系,肆意买卖官职,担任虚职;而各地官员通过收受贿赂,虚设亲眷户籍,替他人隐瞒丁产,伪冒贫户等各种手段助人逃避税赋。
盛钧行所奏罪名甚多,而他倚仗的正是他手里那一本厚重的账册。账册中记录的账目甚是惊人。而此时身着七品官服,身型挺拔的人还振声道,这不过还只是几个州府的账册罢了。
不过几个州府,就能理出这么一本厚厚的账册。
朝堂一时沉寂无声,众官员面面相觑,呼吸声都弱了几分。
国有律法不假。但上政下行,律法之下多的是钻空子的法子。这许多年,世家以及官员之间利用特权包庇他人避税已成惯象。私下也都有了默契,从未有人挑开。即便是那有着监察百官之责的御史台,还有负责税收的户部都不敢多说什么。如今却有一个愣头青站出来。
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正当许多官员这么认为时,站在龙椅之下摄政王出声了,他态度强势当场颁了一道令。
原御史台的察院剥离出来,设立稽查司。这新立的稽查司独立于三书六部之外,不归属大理寺也不属于御史台,御史台原纠察百官,弹劾不法之责不变。但监察,稽查一责归属稽查司。稽查司下设三千禁军,有稽查巡捕,审问之权。
而稽查司设少卿一职,负责统管稽查司。少卿一职由原监察御史盛钧行暂代,稽查司一切事宜都报由圣上决断。
此令一下,众多官员都变了脸色。什么由圣上决断,还不是他摄政王说了算。原本御史
台虽有监察百官的权利,但不过就是耍耍嘴皮子,最多上书弹劾一二,实际并无什么实权。因此许多官员并不把御史台放在眼中。
可这新设的稽查司不同,有了三千训练有素的禁军。形同金吾卫,但是管辖权不仅限于上京,而是覆盖全国。
本以为这稽查司就是最大的动静了。上面那双的锐利的眼眸又扫向了一众户部官员。户部的官员此时正两股战战,不管是税赋还是户籍,都在他们职责之中,眼下出了这些事,他们难脱其责。
谁又能想到本烧向吏部的那团火会在几月后会连带着燃到户部。
户部官员面如枯槁之际,摄政王淡漠地又下了一道令。户部官员需在一月内复查上京城所有的户籍名录,查清上京城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名下户籍及免税之策荫及亲眷的情况。上京城的所有官员也有一个月的时日,若有弄虚作假包庇他人逃避税赋的,只要在一月内将所避的税赋足额补缴,便不予追究。反之,一月后,只要稽查司查出,那就重罪论处。
这免税之策,得了最大好处的便是众世家。他们的户籍繁杂,名下的产业更是繁多。所避的税赋数额更是庞大。
前有千丝万缕人员繁杂众多的世家。后有刚设立的有摄政王撑腰的稽查司。这局面甚是两难。
但户部官员清楚,如果他们不照着摄政王所说的做,那他们的下场不会比那些吏部官员好到哪里去。毕竟这可是关乎国之根本的税赋。
户部尚书把视线投向了曾经的户部侍郎,如今吏部尚书任大爷。任大爷曾经也是户部中人,这若真是翻起旧帐来,他也逃不了。户部尚书偷偷和前头的兵部尚书孙承宗交换了一个神色,然后垂头应下了。
而在这一月里,新设立的稽查司也不能空闲。原监察御史各带一队禁军到各州府查明各地买卖官职,包庇避税,虚登户籍的实况。
连颁数道令,摄政王的雷霆手段也镇住了殿中一众官员,更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最后他才看向队列的最前方,扯了扯嘴角十分客气邀请了三公及各重臣朝会后上书房一聚,共商新政来解决这逃税盛行的问题。
上朝时还有说有笑的一众官员,下朝时面色各异。有泰然自若的,也有急色匆匆准备回府的,更有面色阴沉一看就心绪不宁的,
几月前亲自提议将孙女许给陈朝做侧妃的中书令沈大人,在去上书房的路上缓步走在陈朝身侧。
“听闻那盛钧行与任府的女郎刚定亲。想来往后和王爷也是姻亲了,王爷如今将他推上这新设的稽查司的少卿一职,不怕众臣议论您任人唯亲吗?”
“任人唯亲?他不过是暂代,还是七品官,穿七品官服,拿七品官员的俸禄。沈大人多虑了。”
陈朝漫不经心回道,中书令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先帝先祖时,在朝堂与太尉一派人针锋相对的是他,如今有陈朝在前,他与太尉一派人也就维持了表面的和平,既然结亲不成,那他也乐于中立静看他们两派相斗。
接下来一月,上京城中陷入无声的混乱。田产交易突然变多,当铺的生意也热闹了不少。
而新设立的稽查司中多了不少精通心算和算术的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原本只是一个账房先生,突然被接进了京,进了稽查司,有了官职还吃上了公粮。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就先见到了成堆的账册。而他们衣食住行都被圈在临时设立的府衙中,而府衙外有禁军值守他们不得外出半步。
而原归属御史台,如今归到稽查司的监察御史们也在准备南下。他们原在御史台,百官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空有监察的名头,却没什么实权。如今有摄政王做后盾,麾下还有了禁军,他们的腰杆终于硬了,也打算好好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
*
不管外面风声如何鹤唳,长公主府中始终一片静好。任兰嘉身子越来越重,手脚也开始浮肿。从嗜睡到夜间辗转难眠,她身侧也越来越离不开人。陈朝白日忙于朝政顾不上她,只能把叶芙蓉又从宫中接出来陪她。
叶芙蓉出宫时,就得了太后的叮嘱,知道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而上京城她早就转遍了,也没有了刚进京时的好奇,便也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呆在府里陪任兰嘉。
叶芙蓉在宫中听那些嬷嬷说,怀胎六七月可以开始胎教了,这时候腹中胎儿已经能感知到外头的动静了。叶芙蓉便带了鞭子和长剑说要舞给任兰嘉看,这样言传身教,往后任兰嘉腹中的孩子出生必然武艺高强。
叶芙蓉那煞有其事的样子,逗乐了任兰嘉也逗乐她身旁的一众侍女。
而当陈朝回府,见任兰嘉甚是开怀的模样,难得夸赞了叶芙蓉几句。叶芙蓉得了夸赞甚是骄傲。
夜间,任兰嘉将腿搭在男人大腿上,看着他垂着眼眸给她揉捏着抽筋的腿。
在外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回到府邸,关起门来,也有柔情的时候。
“母亲来信了,她已经从凉州启程,过段时日便可回京了。”
“嗯,好。我让人将王府好好收拾下。”
捏着她腿的手未停。
“母亲信中说,回京后她住在王府。你如今身子重了,也在长公主府住惯了,就别挪动了。安心在长公主府住着。”
任兰嘉面露犹豫:“可母亲都回京了,怎好让她独住?”
“无妨,到时候让芙蓉去陪母亲住便是。”
任兰嘉唇角勾起笑意:“好,那便听夫君的。”
次日,陈朝上朝,任兰嘉也跟着醒了,她如今觉浅,躺着也觉着难受便起了身。
外头的天色还未大亮,门房就来报,任兰昭到了。
任兰昭一早登门,不是为了看望任兰嘉,而是带了行装要在长公主府短住一些时日的。
任兰昭见到任兰嘉时,一改往日笑颜,脸上多了丝忧愁之色:“二姐姐,京中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啊。”
任兰昭自定亲后,就被拘在了家中。虽没出门不知外头情形,但她也察觉到了府内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氛。父亲母亲也常背着她偷偷低声说话。她问起,父亲母亲总说没什么。
如今任和绍去了江南,任和郎又整日不见人影,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昨日,母亲又突然让她收拾行装去长公主府短住,她就察觉不对。
任兰嘉此时还未梳妆,长发散着,挺着隆起的小腹,整个人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柔意。她把任兰昭招到自己身侧坐下。
“瞎想什么,不过是芙蓉出宫了,想你了,所以我才传话给三叔母让你来短住一些时日。”
任兰昭将信将疑抬头:“真的吗?”
任兰嘉颔首:“自然是真的。”
任兰昭一向相信任兰嘉,任兰嘉那么说,她也就信了:“那我能和芙蓉住一个院子吗?”
任兰嘉笑笑:“自然可以。芙蓉昨夜院子里可热闹了,你正好随素念一起去瞧瞧,瞧她又折腾什么了?”
目送着任兰昭跟着素念出了门,任兰嘉敛起唇角的笑意。昨夜,任和郎突然让人传了信,说让任兰昭来长公主府住些时日。她问身侧的男人,他也只避重就轻,让她无需担忧。
担忧是不担忧的,她只是好奇他们又要闹出什么大动静。
任兰昭住进长公主府后几日,一月之期也到了。当时在朝会上虽定下了一月之期,但还是有少许官员觉得这不过是个说辞罢了,就凭一个刚设立的稽查司想查清这上上下下的繁杂税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一月之期到的当夜,身穿七品官服的挺拔身影带着一众禁军气势汹汹破开了许多大门。
而所有原在户部任职过的官员,包含如今任职吏部尚书的任大爷,都被一队禁军客客气气请到了户部衙门。
原本井然有序的户部衙门中,如今堆积了成堆的账册和文书,而在所有官员进入户部府衙后,府衙大门从外被人上了锁,禁军随之围了整个府衙。
带头锁了户部府衙大门的禁军说了,摄政王有令,税赋一日不清,所有户部官员一日不得出府衙。而至于外头的
事,稽查司会带着禁军替他们做。
在知道任大爷都被关进了户部府衙后,众官员终于醒悟。这一回只怕是动真格的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