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哄哄我……
夜风微凉,林间萧萧。
微潮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与花卉芬芳。
识海中传来熟悉的加分播报。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20,灵脉恢复值71.9%。’
顾九闻声,抬眸看向面前那人。
那人身形高挑,一袭月白色宽袍,如墨乌发披散,仅用发带松松束在身后。
此刻面色平静,淡然如故,垂眸看向盆中那件早已撕裂的衣物。
浓密长睫低垂,在眼尾处落下一片阴影,掩盖住眸中情愫,令人无法轻易发现。
夜风起,林间萧萧。
他一人站在原地,衣袂飘扬,身后竹林萧瑟,落叶纷纷扬扬,周身有些落寞。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情绪不对。
沈朔他好像生气了?
可为什么呢……
她循着沈朔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那件青色劲装上。
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无论是材质,款式,颜色……,都只是她众多衣服里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件。
当初选择穿它进入幻境,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方便罢了,并没有其他的特殊含义。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
杏眼微眯,视线落在那抹血痕上。
不慎撕裂的衣服上,已被搓洗得泛白的衣袖处,那抹鲜红血污显得格外突兀。
离开幻境这么久后,那抹血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暗淡,而是一直保持着鲜红,好似上一秒才刚滴落在这衣物上般。
顾九秀眉轻拧,脑中思绪纷扬,努力地从脑中搜刮着记忆,试图回忆起自己到底是在何处,被何物所沾染上的血污。
只可惜她在幻境中遇到过太多的妖物,若强行要求她记得每一只,算得上是苛求了。
何况不是每一次同那些妖**战,情况都乐观的,更多的时候是惊心动魄的交锋,是稍不注意就可能会受伤甚至死亡的。
她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可以分给,一滴不会对她造成威胁的血上。
毕竟幻境内凶险,同妖**战后挂伤带彩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比起被血迹染污的衣服,更值得关注的地方是伤势。
顾九沉思片刻,脑中也只模糊地显出几个可疑的身影,可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没法说出确切的答案。
不过是何物应该也没那么重要,毕竟幻境中那么多妖兽,妖兽与妖兽间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点就在于,这妖兽的血比旁的更难清理罢了,衣服都洗破了,那血还顽固地停在上方。
所以沈朔生气的缘故是因为衣服洗不干净?
的确有可能,那人一直有洁癖,刚认识那会更严重,现在虽然好些了,但这种程度的反应也算正常。
思及此,顾九敛眉,低叹一声。
走上前去牵住那人的手,用丝绢细细地将其上的水渍全数擦干净,紧紧握住他的手。
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往日温热的掌心此刻握着有些微凉。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顾九眉间蹙得更紧了些。
再怎样生气也不能拿身体来糟践啊。
可她一抬头看见那人此刻有些落寞的眼神,生气的话语又再次吞入喉咙中,只温声道。
“下次我会小心的,不会再把衣服弄脏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低头,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安抚道。
“现在很晚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那人任由她牵着向前走去,声音有些闷闷的。
走廊之上宫灯明亮,两侧繁花团簇,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清香。
顾九握着他的手,穿过垂花门向回屋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轻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沾上血洗不掉扔了便是。你身体尚未恢复,不要因此生气,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别生气啦,这次是因为幻境内妖兽太多了,我一时没注意才弄脏衣服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只妖兽,血竟然这么难洗……”
“没事,以后我同妖**战时会注意些的,下次不会沾上血了,连尘土也不沾,一定干干净净地回来……”
她絮絮叨叨的安抚着那人,正欲推门进入房间时。
推门的手却忽然被他反手握住,那人揽腰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她尚未反应过来,那人便低头吻了下来。
他气息有些不均,吻得很重,攻城略地似地汲取着她的味道,试图压抑住强烈的不安,然而捧在她脸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顾九微愣,长睫轻扇。
而后缓缓闭眼,将掌心附在他微颤的手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而后向上将手搭在他肩上,回应着他的吻。
那人指尖的颤抖渐渐缓下来,不安的情绪在她的安抚下得到压制。
方才那个有些急切的吻慢了下来,他缓缓抬头,掌心轻柔地抚过她的脸侧,垂眸长久地注视着她,而后再次吻了下去,温柔缱绻。
良久,皎皎月色之下,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此刻蒙着一层水雾,映照她的身影。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些许鼻音。
“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
顾九呼吸尚未平息,眸中仍有些迷离,愣愣地看向他,问道。
却见他道:
“小九”
“怎么了?”
“我吃醋了,哄哄我。”
……
第92章 第92章你愿意吗?
夜色浓郁,月上中天。
耳侧那人微哑的声音,同识海中的加分播报,在她脑中一并响起。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20,灵脉恢复值72.1%。’
顾九脑中一时间有些空白,杏眼愣愣地看向面前那人。
脑中反复播放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吃醋了,哄哄我’
纷扰凌乱的记忆在这句话的点拨下,此刻才终于明晰起来,她后知后觉地知晓了那道血是谁落下的。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幻境中那位突然出现的少年。
少年一袭红衣似火,面容昳丽,貌美近妖。
甫一见面,便同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强硬地想要将她拉走,即便被剑刺入伤口也不肯松手。
那滴血应该就是当时沾染上的。
而那少年当时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再次清晰起来。
“少宗主这是入戏太深……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身份……,还是说这些日子里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她不过是闲来无事同你玩玩罢了,你还当真了不曾……”
……
思及此,顾九抬眸看向面前那人。
那人脸色有些苍白,眉心那抹红有些许暗淡,此刻低垂着眼看向她,眼尾微红,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向来平静自如的清隽容颜上,此刻浮着一层不安,他微微蹙着眉头,近乎算是紧攥的牵着她的手,掌心因而有些发凉。
喉结微动,似乎担心下一秒便会从她嘴里说出拒绝的话。
向来从容淡定的人此刻却这般忐忑不安。
顾九秀眉轻拧,长叹一声。
将手从他紧攥的掌心抽离,在他落寞低垂的目光中,转身拥入他怀中,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紧紧地抱住那人。
顾九低头嗅着他身
上那抹淡淡的木质清香,眼尾低垂,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就着晚风轻声说道。
“好,哄哄你。”
她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感受那人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任由她一遍遍地安抚着,最终整个人彻底放松。
他将头枕在顾九肩侧,声音有些低,带着些许鼻音,唤着她的名字。
“小九。”
“嗯,我在。”
顾九温声应道,指尖抚过他的发丝,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应着,安慰着,抚平着那些积累许久的不安。
那些不知从何时起的恐惧,日日折磨着他的梦魇,此刻都在怀中那人的安抚下逐渐平息。
他枕在顾九肩上,揽住她的腰,问道。
“小九,你会丢掉我吗?”
话音落下,晚风悠悠,吹起二人的衣服,发出轻微响。
女子温柔地声音在耳侧响起,一字一句温柔缱绻。
“不会,永远不会。”
“沈朔,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愿意吗?”
……
她的话在耳侧不断播放着,一字一句好似世间最绝妙的咒令,将他往日积攒的那些不安恐惧歇斯底里都通通束缚起来,悉数压倒在箱底里,再没有重现天日的机会。
他没有说话,只是贴靠在她脖颈处,任由她抱着,感受着脊背处传来的轻轻地拍抚。
良久,微风起,竹林萧萧作响,空气中浮着一抹淡淡的清香味道。
“我愿意。”
那人清朗温润的声音,同识海中的加分播报一同响起。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0分,当前灵脉恢复值73.9%。”
……
房间门再次被合上,月影金竹屏风后,玉石床上,低垂的床幔后,二人紧紧相拥。
天蓝色蚕丝被胡乱推开,同散落的衣服一并被扔在旁侧。
旁侧点着一盏小灯,灯光昏暗温暖,随风微微摇曳,依稀映照着床幔里的人影。
低语,缠绵,伴着吻。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
直至天色方明,林间鸟啼声阵阵,竹林摇曳萧萧作响,屋内才再次安静下来。
他抱着身侧那人,垂眸看着她因疲惫而沉沉睡去的模样,指腹轻柔地划过尚带着潮红的侧脸,拭去她眼尾的残泪。
感受到他拂过脸侧的动作,那人下意识地向他贴靠,迎合着他的触碰,低声呢喃着,早已哑掉的嗓音道。
“好累,不要了……”
他低头吻在她额间,将人拥入怀中,拍抚着她的脊背,眉目温柔缱绻,温声道。
“好,不折腾了,睡吧。”
感受着怀中那人均匀的呼吸声,他低头浅笑,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同她一并睡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余窗外萧萧竹林声。
一夜无梦
……
第93章 第93章茶具
顾九仰头,将杯中的果茶一饮而尽。
酸甜清新的果茶泛着香味,丝丝甜味在唇腔中蔓延开来,满足着味蕾,令那双杏眼不自觉微微眯起。
她细细回味着那果茶的味道,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手中空了的杯子,未等她出声。
只听耳侧水声潺潺,茶水再次注入杯中,有如玉石相击之声。
空掉的杯中里此刻又再次盛满了果茶。
如此直至她喝到痛快,彻底解了方才嬉戏玩乐后引起的口渴,顾九这才餍足一笑,将手中通体青色的杯子放下。
她半趴在桌上,贴靠着身侧那人。
屋内温暖,平静安详。
耳侧不时传来那人翻阅书页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油墨纸香。
方才在院中疯玩后的困意,此刻尽数翻涌上来,顾九眼底逐渐染上倦意。
她打了个哈欠,往沈朔身上倒去,软弱无骨地依进他怀中,颇为慵懒惬意。
她微微侧身,指尖把玩着那青色茶杯。
茶杯中还盛着尚未饮尽的果茶,果茶颜色清透,杯底的花纹此刻投映在水面上,跟随水流而移动。
她垂眸看向杯中那片竹叶纹路,目光不自觉有些放空。
良久,脑中忽得忆起当年被她弄碎的杯子,连带着忆起沈朔当时低头看向那些碎片时的目光。
那时的她忙于躲避着沈朔的攻击,一时不察间,衣袖带过,将桌上的茶具悉数甩坠在地。
脆响声后,桌上茶具皆化作碎片,无法再使用。
闻声,沈朔僵在原地,握着青霜的手垂于身侧,指尖微不可此察地轻颤着。
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低垂着,视线落在那些碎片上,只一瞬,他又抬头看向自己。
不知为何顾九总觉得,当时的沈朔看向她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只是未等她确认这个猜测,他便侧头看向旁侧,不肯再瞧她一眼。
那人清隽眉间紧蹙,晦暗眸色中浮着一层淡淡的哀愁,垂于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压抑克制着情愫的涌动。
沈朔当时的目光无论怎么瞧,也不像他之后所说的那般轻松。
后来她在云雾山庄时,一次被新茶苦得吐出来,偶然同大小姐提起过此事,说道。
“他当时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就像是……”
再次回忆往事时,某些曾经被忽略掉的细节,此刻竟然突兀地清晰,令她忽然想起那人当时,眼尾处泛起的淡红。
她愣了愣,声音有些低,后知后觉启唇道,“像是要哭了般……”
话音刚出,心头不知为何隐隐地泛起抹酸痛来,令她眉间微微蹙起。
她捂着心口犯疼处,杏眼低垂,喃喃自语道。
“还好……还好他说那套茶具只是他随手买的,不然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赔不上……”
那位大小姐听后,瞧傻子般颇为嫌弃地看着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在她木楞疑惑的目光中,终于瞧不下去开口道。
“那人说的话也就你这傻子信了,他那样的人,吃穿用度能是随便买的吗?”
她闻言愣在原地,杏眼呆呆地看向大小姐,睫羽扑朔,良久试探性地说道。
“所以那套茶具其实很珍贵?可他当时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
“难道是觉得我人品差,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根本不会赔?又或者是因为觉得,反正告诉我价格我也赔不起,难得费这个口舌了?死宿敌!这么早就看不惯我了?”
大小姐闻言彻底无语,这人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支撑着她平安地活到到现在,而没被人当成木头烧掉,骂道。
“我怎么知道,问他去。”
……
当时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自己追在那位大小姐身后硬要问个清楚的画面似乎就发生在前日。
思及此,顾九低头浅笑。将杯中的果茶喝下,搁在旁侧。
她当时只当沈朔是死宿敌,一旦触及他的事情,便不自觉往宿敌方向靠,将人往阴暗处想。
现在想来他当时所说的那句,只是初学茶艺时随手买来练手的,因为习惯了所以没换,只是在安慰当时忐忑不安的她,仅此而已。
至于……
脑中忆起他当时泛红的眼。
顾九缓缓抬眸,视线落在旁侧那人身上,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那人将手中的书卷搁下,温声道。
“怎么了?”
“沈朔,还记得我打碎你茶具的那次吗?那还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样的反应,就像碎掉的不是茶具而是你这个人般,吓得我不敢动。”
那人闻言,淡然一笑,眉目缱绻。
“这般吓人?”
“嗯,吓人。”
顾九郑重其事地点头,又道。
“所以当时的那套茶具到底有多贵啊?”
“不贵。”
他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缓声道。
“骗人,若是不贵,你当时的表情怎会那样。”
那并不是她第一次弄坏沈朔的东西,在被青霜追着跑的路上,难免会不慎磕碰撞坏些物件。
他屋中的东西皆非凡物,瞧着朴素低调,实则每件东西单拧出来都价值连城,贵得吓人。
平素那些最多也只是惹那位小菩萨敛眉叹气罢了,不过是被青霜追得更紧了些而已。
可唯独那套茶具,他当时的反应与往常完全不同……
只是低头静静地看向地上的碎片,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宽袍之下的手握起又再次松开,目光落寞又悲伤。
大小姐骂得对,也就只有她这傻子,才会在亲眼目睹过沈朔当时的反应后,还相信他那句随便买的没什么特别的。
思及此,顾九眉间不自觉蹙起,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是很珍贵,是初学茶道时父母赠予的。”
那人声音温润如玉,指腹轻柔地将她的紧蹙的眉头松开,将人拥入怀中,微微低头吻在她额上。
“当时那般,只是因为瞧见那些碎片时 ,脑中第一个想法不是心疼那套茶具,而是……”
他低头浅笑,眉目温柔缱绻,缓声道。
“庆幸还好你没有受伤……”
“意识到这一点后,忽然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知晓日后再无法自我欺骗,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不自觉便露出那般神色来了。”
“吓到你了,抱歉。”
那人温朗的声音在耳侧回荡,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发丝,自耳后缓缓移至她脸侧。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深邃柔和,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一吻即离,声音微哑。
“小九,原谅我好不好?”
顾九愣在原地,只听得心中怦然之声,久久未曾平息。
她抬眸看向沈朔,视线落在那人唇上,咽喉微微滑动,手中的杯子被她随手搁在桌上。
顾九拽着那人衣袖,将对方拉至自己身前,低头吻了上去,加深着方才那个吻,汲取着对方的味道。
直至对方呼吸凌乱,眼眸中溢出炙热的意味,她这才满意收手,挑眉看向沈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少宗主,祈求原谅怎么能这般没诚意呢?”
那人平素严丝合缝的衣物,此刻因为她的突然动作而变得凌乱,露出其下些许白皙的皮肤来。
沈朔却并不恼,只是饶有兴味地看向她,随意她动作。
在她掌心拂过他脸侧时,微微歪头,乖顺地贴在她手中,浅棕色的眸子弯起,直白地看向她。
微哑的声音中带着蛊惑与纵容的意味。
“小九想要怎样对我,都可以……”
顾九咽喉微滑,呼吸有些急促,只听得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心脏声。
眼底的理智逐渐消失,她缓缓开口道,“怎样都可以?”
“嗯,都可以。”
……
屋内紧闭,满室荒唐,旖旎热烈。
直至后半夜,方才安静下来。
夜风轻拂,院中竹林萧萧作响。
长夜无梦。
第94章 第94章刺绣
明华殿前,深深浅浅的绿色中,阵阵鸣蝉声相继响起,伴着逐渐炎热的天气,空气中夏日的气息愈发浓郁。
幻境结束后,教室里空荡了些,弟子或是受了重伤尚在修养中,或是了无音信彻底消失在那次历练中。
顾九抬眸向教室中看去,往日想对眼熟的那几人的位置此刻几乎都是空的。
顾九敛眉,掌心微微攥起,不自觉地又想起幻境中遇到的那些异常之事,无论是那红衣少年,还是之后遇到的藤蔓攻击,亦或是那团操纵着藤蔓的灵力团……
一切都太过频繁,太过凑巧。
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某种猜测逐渐成型。
直至衣袖被符灵轻轻拽了拽,压低声音提醒道夫子正看向她们这个方向,顾九才终于回过神来,翻开课本随手记下几句板书以做应付。
等到夫子的目光移开后,顾九将手中笔搁下,杏眼弯起,对那人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顾九长叹一声,半趴在桌上,看向身侧那年画娃娃。
少女清瘦了些,乌黑的葡萄大眼下此刻浮着一层青黑,脸上有些倦色,但好在并无大碍。
还好,大家都没事。
她没有最后的记忆,回来后寻问了符灵他们,却也没得到答案。
符灵那时早已昏迷,胡丰则是身受重伤,只是让她没想到是,受伤最严重的竟是三人中实力最强的许无恙。
好在这些天被符灵每日照料着,伤势稍有缓解,昨夜已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只是伤势尚未完全恢复意识还有些不清醒。
不过即便许无恙无大碍,按照他的性格,问他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只是不知晓他们组莫名其妙积分竟然一跃至第一名了,算是因祸得福吧,那日发生的事情不知晓便算了,只要众人无事便足以。
钟声响起又散去,讲台上的人不断更换。
顾九支着下颌,指腹摩挲着手中的传音玉牌,视线落在此刻台上那位讲得眉飞色舞的夫子身上。
那位夫子讲起课来绘声绘色,引人深入,趣语一句接着一句,上他的课比去听山下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故事还有趣些。
往常每次她都听得津津有味,是所有课中她最感兴趣听得最认真的一门了。
可今日不管她怎样集中注意力,却连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顾九低叹一声,秀眉轻蹙,视线自手中的传音玉牌转而看向窗外,目光有些放空。
良久,顾九侧身向旁边的年画娃娃道。
“灵灵,可以教教我吗?”
……-
厚重钟声自远处悠悠传来,讲台上的夫子板书结束,尚未收笔之时,教室后一阵风起。
待到回头瞧去,只能窥见一抹白色弟子服衣角消失在转角处。
速度太快,以至于令夫子不禁怀疑是否因为自己年岁上来了,有些老眼昏花看错了。
待到明华殿前弟子们鱼贯而出,人影熙熙攘攘有些拥堵之时,顾九早已用传送符到了院子所在山脚下。
沈朔所在的院子周围设下了禁制,传送符无法直接到达。
她提起弟子服衣角,一路小跑往院子赶去。
待到再次踏入院子时,额前已经盈着一层薄汗,清丽秀气的脸上浮着淡粉。
顾九微微低喘,平息着呼吸,尚未休息便沿着鹅卵石小径向院中走去,目光有些急切地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却见花团锦簇之间,那人一袭青色宽袍,墨发半束,手执花洒静静浇着水。
此刻听得动静,他缓缓转身向她瞧来,眉目舒朗。
“回来了。”
声音温润,笑意清浅。
他将手中的花洒放下,顺手接过她的书包。
却在瞧见她额前的细汗时,无奈叹气,用丝绢细细地将汗拭去,缓声道。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休息的,别担心,下次慢慢走回来便好,不着急。”
闻声,又见他此刻并无大碍,顾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任由他牵着向屋内走去。
盆中早已放上温水,他用沾湿的帕子将她的手一一擦干净。
“好了,吃饭去吧。”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嗅着空气中的饭菜香味,顾九没再犹豫,抱着碗就埋头干饭。
见她如此省心,那人这才放心转身将她的书包中的饭盒拿出,正欲去厨房清洗,余光却瞧见书包中的另一物体。
他尚未看清楚是何物时,便听桌上那人将手中的碗筷一放,
“别看!”
一道人影便冲到了他面前,将他手中的物体抢了回去,重又塞进书包里。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
那人道:“给我的?”
“嗯。”
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顾九也没再藏,只点头恹恹叹气道。
“原本是想绣平安符给你,符咒倒是好画,但只可惜刺绣这技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针线在符灵手上和在我手中完全不同。”
“明明脑子听懂了,但手却没懂。绣出来的东西太丑了,原本想再多练习一下等技术成熟些了再给你……”
却见那人低头浅笑,缓声道。
“小九,我很喜欢。”
“我想要。”
顾九握着手中的半成品平安符,杏眼微微睁大,向旁侧低头,脸色微红道。
“好,我把它绣好后给你。”-
紫檀木书桌前点着两盏灯,灯光明亮,光影随风轻轻
摇曳。
仍如白日那般,手中的丝线总是变着法的打结,趁她不注意缠在一起,绣出的花纹也歪歪扭扭的。
只是每次她一抬头便瞧见那人坐在她身侧,清隽面容上挂着一抹笑意。
她蜷坐在椅子上,依靠在那人身上。
每每她生气焦躁,被那线团缠绕得破防时,便听身后传来那人温朗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慢慢来。”
那人的手生得颇为好看,修长指尖穿梭在缠绕的丝线间,须臾间纠缠的线头便又重新散开。
浮躁的情绪被他三言两语之间化解。
手中针线穿梭,在锦缎上落下花纹,那人并不打搅她,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只是长久地注视着她,眉眼温柔缱绻。
渐渐地,她手中的动作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生硬,逐渐熟练起来,甚至能清楚地在上面感受她的进步-
夜深之时,身侧那人已经熟睡。
旁侧的小几上放着白日未曾缝完的护身符,落针凹凸不平,线不是线,不难窥见绣者的青涩技艺。
沈朔低头浅笑,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图案,将针线收整重新放回原处。
沈朔起身,动作轻缓,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向屋外走去。
屋外空气仍有些凉,
月辉清冷,悠悠落下,映在院中那张玉石桌上,两侧花团锦簇随风送来淡淡清香。
一人坐于桌前,一袭银丝暗纹长袍,往日那双上挑丹凤眼此刻有些放空。
院中光线有些暗淡,却丝毫未曾掩盖他明艳瞩目的五官。
沈淮川神色慵懒,姿态闲适,随手将桌上的鱼饲料抛到池中,引得锦鲤争前恐后地扑出水面,令平静的湖面波澜四起,海棠花瓣随波向远处流去。
直至听到传来的那句,
“舅舅”
沈淮川这才回神,将手中的鱼饲料悉数抛向池中,将手上残渣拍干净抬头向那人瞧去。
沈朔一袭月白色宽袍,墨发披散,自青石小径上缓步而来,身形高挑,衣袂随风清扬,清冷气质更甚。
只是眉眼间带着一抹温柔缱绻之色,消融了往日的清冷疏离感。
面色不再似当日那般惨白,已彻底恢复了常色,除了有些清瘦外,再看不出半点的病气。
沈淮川这才长舒一口气,先前悬挂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默默骂一句,还好他还听那妖女的。
他笑道,“来了。”
玉石桌前,二人相对而坐。
茶水坠入杯中,有如清泉过石之声,清香伴着氤氲水雾升腾,弥漫在空气中。
沈淮川浅酌一口,缓声道。
“幻境之中那藤蔓,你可有头绪?”
沈朔并未说话,只将茶杯搁于桌上,从怀中拿出一物。
是幻境中用来反映弟子们的情况的瞳珠,只是沈朔手中这枚却与幻境中的那些不同。
瞳珠上缠绕着一圈咒令,一紫一蓝包裹在其周,令瞳珠无法破裂,强烈的束缚下,有些变形的瞳珠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光辉。
沈淮川瞳孔微缩,眉头紧锁,动作僵硬,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枚瞳珠上的紫色咒文。
符咒绘画顺畅,笔锋流利,末尾处仍如那人惯常那样,向上微勾。
除了那人外,这些年里他再未见过有人这样绘制爆破符。
可……
沈淮川尚未察觉自己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不可能,那人早死了,被顾九亲手杀死的。”
“千刀万剐的碎片,是我一片一片去寻回来拼凑在一起的,那人耳后有一处紫色的小痣,我见过无数次不会认错。”
“他的坟墓还在后山处,每年清明时都前去祭奠,不可能会认错,碎成那样的身体,没可能会重生。”
沈朔低头未语,沉默地看向手中的瞳珠,敛眉深思。
良久,风起。
夜色之下,宫灯明黄。院中竹林摇曳,落叶纷纷,随风飘落。
沈朔缓缓起身,手中握着一把鱼饲料,立于池边。
池中锦鲤瞧见岸上人影,立刻乖顺地聚拢在一起,深色池水也被汇聚出绚丽的色彩来。
岸边那人眉心一抹红,手中鱼饵轻轻扬入池中,无数池鱼翻涌抢食,水声荡漾,久久不曾平息。
他微微颔首,垂眸瞧向池中锦鲤,面色淡然,手执丝绢轻柔拭尽其上残灰。
声音平静无波,缓缓道。
“验证一下便可知晓。”
“什么意思?”
沈淮川有些不解。
却见沈朔手中,一枚浅灰色的纸人赫然立于他手上,正是当时附着在那红衣少年身后的纸人。
纸人一式两份,一枚破碎化为烟雾,无色无味,烟雾悄无声息地便可缠绕在对方身上,只需跟随另一枚纸人指引,便可找寻对方的踪迹。
此刻,月色皎皎。
手中那枚纸人赫然指着西南方向的位置。
……
第95章 第95章梦
夜色沉酽,月冷星稠。
晚风仍带着些许微凉,清辉悠悠,伴着微潮的空气越过窗棂送入屋中。
月影金竹屏风后,床幔之下,那张玉石床上此刻躺着一人。
那人睡得并不安稳,清丽秀气的五官微微皱着,眉心那抹朱红色印记再次浮现,指尖无意识地紧攥着身下的锦被。
额前早已溢出一层细密的汗,呼吸有些凌乱,身体不自觉地蜷缩着似乎在试图躲避某物,只是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一记低呼声中。
顾九从梦中惊醒,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脸色煞白无半点血色,目光有些呆愣地看着身下那床天蓝色蚕丝被,良久才意识到那只是个梦。
怎么会梦见它。
这是第三次了。
纤细指尖附在咽喉处,方才梦中被烈火灼烧的触感仍未消散,唇腔中似有白烟升起,干渴难耐。
她敛眉侧身向旁处小几移去,直至将上面摆放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的炽热感才得到些许缓解。
顾九呼吸仍有些急促,尚未回神,心有余悸地紧攥着被角,向身侧那人的位置瞧去,却落了空。
沈朔不知何时出去了,并不在。
此刻夜色浓郁,屋内昏暗,仅旁侧的小几上点着一盏小灯,灯火朦胧随风微微摇曳。
在她眼尾处落下一道睫羽的阴影,掩住那双杏眼中的落寞之色。
她抱住那人的枕头,微微低头贴靠在上面,嗅着那抹残存的淡淡木质清香,静静地等待着呼吸逐渐平缓。
已是深夜,院中静谧,只偶尔传来几句夜间生物的窸窣声,此外再无它响。
晚风轻柔,拂过院中团簇的花卉,平静的池面微波粼粼,空气中浮着一抹微甜的香味。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睡觉,可她此刻却睡意全消。
她又失眠了。
顾九垂眸看向身侧空出的位置,良久低叹一声,缓缓起身行至旁侧,俯身用清水洗了个脸。
转而向旁处的柜子走去,窸窸索索一阵翻找,将一檀木盒子抱在手上。
檀木盒子中整齐地叠放着各色丝线,里面还躺着半个即将完成的福袋,锦缎上绣着祥瑞之物。
虽做工有些许粗糙,却也能窥见那瑞兽雏形。
她这几日断续的做着,不满意就拆了重做,如此拆了做,做了拆,连着做了几日这才终于能瞧出些许模样了,不再像最初那般四不像了。
眼下只差小半便可做完。
顾九将檀木盒子放于紫檀木书桌上,裹着被子活像个蚕蛹般,盘腿坐在书桌前。
桌面上点着两盏灯,灯光明亮。
她就着灯光,手中丝线飞舞,继续埋头编织着手中的福袋。
手中的动作越发娴熟,一针一线落下时越发笃定迅速。
“咔嚓——”
顾九轻快一笑,将剪刀搁在桌上,细细欣赏着面前的福袋。
虽然技艺着实有些青涩,但还能看得过去。
杏眼微微弯起,手执朱砂笔,在符纸上画上符咒,一笔而成,流畅无比。
直到画过最后一个弯,她这才利落收笔,将绘制好的平安符塞入福袋中,用丝线缝上。
屋外天色渐白之时,一切终于完成,此刻那枚平安符安稳地躺于檀木盒子中 。
顾九将木盒收好放在旁侧,起身去书架上随手拿了话本,支着下颌,指尖翻阅着书页。
良久,“咯吱——”
房间门开了。
来人眉心一抹红,一袭墨色劲装,系白玉腰带,身上还带着几抹夜间凌冽寒意。
手执青霜,动作轻缓,踏门入内。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那人眸中有一丝微愣,须臾之间又归于平静,恢复常色。
沈朔将手中的长剑搁下,提步行至旁侧,立于六足黄花梨高面盆架前。
清水拂过指尖,水声潺潺,待到将手中的脏污洗净,拭去水渍后,这才缓步向她走去,面色平静淡然。
温热的掌心贴在顾九额上,确认她并无大碍后,他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没睡?”
沈朔声线温朗,只是夹杂着一丝倦意,听着有些微哑,怜爱地看向她眼底的青黑。
指腹轻柔地划过她眼底的青黑,蓝白灵力附着其上,青黑悉数消散褪去,恢复往日的白皙。
书桌前两盏宫灯明亮,光线温暖柔和,晕染在那女子周身。
那双杏眼弯起,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在其间,她抬眸笑着看向他,语气微软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不在,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起来坐这等你回家。”
他闻言微愣,低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那人生得清丽,眉眼灵动,此刻嗔怪调侃道,“少宗主大晚上不睡觉,又出去干嘛了,该不会偷偷摸摸干坏事去了吧?啧啧,留我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床,也不怕我生气了偷偷走掉……”
顾九捂着心口装作一副痛心的模样,不时提臂拭去眼尾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絮絮叨叨地说着。
唇上却突然落下一吻。
那人身上沾染的夜色凉意悉数散去,周身的霜寒消融,眉眼间只余下温柔缱绻之色,此刻微微低头,眷恋而长久地看向她。
浓密睫羽之下,那双浅棕色眼眸里映照着她此刻的身影,浓郁的情愫暗自升起。
可不知为何,却又闪过一丝落寞。
他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低头枕在她颈侧。
顾九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木质清香,微微偏头贴靠着他,撸猫似地一遍遍抚过他的发丝,毫无威慑力地恐吓道。
“以后这么晚不许出去了,再这样半夜出去我就不要你了,转去找其他人了,听到了没?”
不知为何,分明只是调侃的话语,顾九却忽然觉得肩上那人的身体有些僵硬。
不过须臾间又恢复正常,令她不禁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良久,听得那人有些闷闷的声音传来。
“嗯,以后晚上不出去了。”-
房间门开启又合上,那人拿着换洗衣物出去了。
待到房门再次开启时。
顾九抬眸向那人看去,眼底的困倦之意尽数消退。
那人向她缓步走来,周身还带着些许水汽。
如瀑乌发系在身后,月白色领口处松开,露出其下白皙肌肤,一枚赤色宝石坠于锁骨间。
系着一条深蓝色腰带,更显身形高挑修长。
他停于紫檀木书桌,此刻垂眸直白地看向她,缓缓开口道。
“小九……”
顾九视线落在他锁骨处,那枚赤色宝石点缀其间,令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为莹润,清隽的容颜中多了几丝明艳魅惑。
那项链有些长,在紫檀木书桌前的灯光照耀下,折射的光线若隐若现地在他衣襟处跳跃,泛起璀璨的光影。
光亮一步步引着人深入。
他话音尚未落下,腰上那条深蓝色玉带便被人勾住,将他整个人向下拉去。
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位始作俑者便已将他推倒在身后的紫檀木书桌上。
桌案上的那些堆积的文书,笔墨纸砚因为这突然的动作而向地面倒去,跌落入毛绒地毯之间。
那张向来平静的清隽面容上有一丝慌乱无措闪过,带着些迷茫。
他半倒在书桌上,本就微开的衣襟在对方的拉扯的动作更为凌乱,漏出更多其下白皙胜雪的皮肤。
沈朔喉结微动,发丝有些凌乱,长睫之下的那双浅棕色眸子,抬头仰视着看向面前的顾九。
她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衣襟下漏出的白皙皮肤上,视线触及那枚赤色宝石项链时,瞳孔微微缩起,嘴角浮起一抹笑。
她俯身,拽着那人的衣襟,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些,衣襟在她的动作下开得更大了。
指尖有些粗鲁地附上沈朔的脸,挑着他的下巴,强迫性地令他与自己对视。
她轻轻拉起那条项链,垂眸看着那人脖颈处因项链摩擦而有些发红,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沈朔眼尾微红,喉结微动,支在身后的手,其上青筋微微鼓起,目光却不躲不避地直直地看着她。
“小菩萨”
顾九挑眉,
“这么晚打扮得这般好看,是想做什么。”
沈朔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向她。
那人目光澄澈,面容清隽,一副任君作为的模样。
看得顾九心头一愣,低头泄愤似的亲了个痛快,过足了瘾这才松口,继续道。
“不好好交代是吧。”
“那我只好自己来猜一下。”
修长指尖悠悠拨弄,从那人眉眼处缓缓向下移动,直至附着在腰带上这才停住,只听咔嚓声响,那条腰带便已被甩落在地。
那人枕在她肩上,乌发披散,任由她随意动作,往日白皙的脸上此刻浮着一层淡粉。
几声压抑的低喘声在耳边传出。
顾九侧身在他脖颈处轻轻咬,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齿痕。
她低声喃喃说道。
“沈朔,是特意为我打扮的吗?是想要让我开心对吗?”
那人抱住她,整个人依靠在她身上,静静平息着凌乱的呼吸,浅棕色的眼眸中此刻有些失焦,放空地看向地上某处旖旎的痕迹,耳根通红。
他微微侧身,一抹灵力缓缓溢出,将那抹白痕迹抹掉。低咳一声,重又埋入她怀中,贴靠在她脖颈处,低头嗅着她的发丝香味,声音有些低哑。
“嗯。”
“喜欢,我很喜欢,我喜欢你这样……”
她低头吻他,吻他的唇,吻他眼尾的泪……
一遍遍,一次次,反复不腻地在他耳侧诉说着喜欢-
屋外已是白日,初晨的阳光透过木质雕窗照进来,落在书桌前那二人身上。
顾九困意渐起,安抚性地吻在他眉心那枚红痣上,将人放在旁边,欲收手转身欲回被窝睡觉,只是尚未动作,却被人拉入怀中。
那人的声音有些不安,带着些哀求的意味。
“小九,别走。”
“怎么了?”
顾九道,这人昨夜出去到底遇到了什么,今日怎么这般黏人,缠着她不肯放,一回来又穿成这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是遇到了难缠的妖兽吗?怎么会这般不安。
像是溺亡之人在反复不停地确认着救命稻草是否坚固般。
算了。
她任由他抱着,没反抗,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安慰着。
良久,待到那人情绪稳定些后,她起身自地毯上寻来那檀木盒子,将那枚做好的平安符取出。
指尖绕过丝线,将其稳稳系在他腰间。
“送你的。”
顾九灿然一笑,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只给你的。”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做,还有些生疏,以后多练习便会好些,那时我再给你重新做一个……”
沈朔神色微愣,垂眸看向腰间那枚平安符,指腹抚摸过上面凹凸的花纹。
顾九絮絮叨叨的说着,唇上却忽然落下一吻。
那人道。
“小九,我很喜欢。”
连同识海中那句‘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0分,灵脉恢复值82%。‘,一并在顾九耳侧响起。
色令智昏。
眼前一黑之前,顾九脑中只残留着这个词。
自己最开始是打算做什么来着。
……
窗外鸣蝉阵阵,顾九回神,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只觉双腿发软,整个人好似一滩软泥般,恹恹地趴在课桌上。
不免忆起今晨的事。
自己宁可迟到也不敢请假,将身上那人推开后,没敢回头看他,胡乱套上衣服便逃似的从屋中提包跑掉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顾九欲哭无泪,只暗自骂道。
叫你色令智昏,这下好过了吧。
她秀眉轻拧,脑中思绪翻涌。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小菩萨怎么跟疯了似的,听不进去话般。
顾九有些烦闷,却听讲台上夫子絮絮叨叨说着之后的事情。
她这才回神。
“下山历练修行。”
是因为这件事吗?所以他那晚这么不安?是担心自己在历练过程中跑掉吗?
顾九眉间轻蹙,低叹一声,指尖有一搭每一搭地敲在桌上。
她微微摇头,抬眸看向窗外浓郁的绿色。
夏日更深了。
她低头浅笑。
可自己不会离开。
算了,还是回去再哄哄小菩萨吧。
窗外绿意深重,知了声有些嘈杂。
远处钟声响起,院中那人沉默地将手中的衣物烧毁。
目光淡漠,眸色晦暗不明,手中青霜发出凌冽的光。
衣物在烈火灼烧下化作尘埃,却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形状,那几滴血痕仍牢固地沾染在上面,即便已经化作了的尘埃,也比其他的颜色更深一些。
手微微用力,握住青霜的指尖划过剑鞘,发出细微的声响。
昨夜那红衣少年的话语似乎还言犹在耳。
……
第96章 第96章抽签
绿意深浓,繁花团簇,空气里有些闷热,屋外的蝉鸣声阵阵,夏日午后难免令人有些许烦躁。
顾九坐于桌前,吃着碗中冰沙,酸甜清爽的味道在唇腔中绽开。
烦躁感随着丝丝凉意而驱散。
手中玉勺拨弄着白瓷碗,空隙中,顾九抬眸看向旁侧那人。
明日起便正式开启下山历练,历练一共为期五天。
而那人此刻立于衣柜前,正挑选整理着这五日里她的衣物,并将叠放后的衣服规矩地摆放在包袱中。
顾九杏眼低垂,视线落在旁侧那些已经打包好的物件上,目光不自觉有些放空。
良久,白瓷碗搁在桌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她径直向前,自身后抱住那人,倚靠在他身上,嘴里喃喃唤道。
“沈朔”
声音有些黏糊,似在撒娇。
那人任由她抱着,停下手中的动作,掌心附上她的手,微微侧头温声问道。
“怎么了?”
顾九没有说话,反手向上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地描摹在他的掌心。
她低头埋在他背上蹭了蹭,嗅着那抹独属于他的味道,而后缓缓启唇,声音有些偏低。
“明天……你可不可以同我一……”
同我一起去下山历练……
可说到末尾,却又止住。
顾九低叹一声,将后半截话吞了进去,耷拉着眼,只摇摇头道:“没什么。”
除了最初那几日养伤稍微清闲些外,他平素都忙得近乎见不到人影,宗内宗外事务繁忙,之前幻境那件事又尚未查明……
种种事情叠加,他每晚能早些回来已经很好了。
而这次历练整整需要五日,让他一同前去,简直算得上是奢求了。
顾九深吸一口气,恢复常色,挤出一个笑来。
“没事,我只是想问能不能再吃一碗冰酪啊?”
那人继续整理着衣物,拒绝道。
“太凉了,不可。”
顾九凑到他面前,二指并拢放于额侧,保证道。
“沈朔,我保证这是最后一碗,真的我绝不多吃。好不好嘛?这么热的天,我就再喝一碗,就一碗……”
末了,那人无奈摇头,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妥协地出去重新盛了一碗给她。
顾九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目光不自觉有些放空,带着些许落寞。
没关系,只是五日而已-
翌日,晴空高照,万里无云。
踏出玄天宗门的那一刻,宣誓着此次下山历练正式开启。
此次历练仍为团队合作,各队伍分别抽取任务,前往对应地方进行历练。
历练一共分为两次,第一次任务相对而言比较轻松,完成任务后方可解锁第二次历练,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两次历练则视为历练通过。
此行依旧沿用着之前在幻境中的队伍。
顾九缓缓将视线从身后的宗门上移开,转而看向身下的地面。
这是自她醒来后,第一次离开玄天宗。
此刻还有些不真实感,直到听得身侧符灵唤她的声音,顾九这才回过神来,同他们三人汇合。
空气中残存着些许传送符燃烧的气味。
转眼之间,他们一行四人已到达目的地。
任务并不难,泉城近来常有人突然失踪,经过周边小宗门勘察后,发现有妖兽踪迹,擅伪装躲避。
妖兽等级并不高,至少在经过幻境历练后,这样强度对他们来说算轻松。
到达目的后,众人前去与此次同行的考核官汇合。
顾九因为早起此刻还有些没睡醒,打着哈欠,眼底盈着一层水雾,挽着符灵的手,被半带着向前走去。
待到越过转角处,远处树荫下,那位考核官已等候多时。
她抬眸瞧去,隔着水雾眼前还有些许模糊,随着视线不断清晰。
却见绿芜青蔓之间,那人一袭浅蓝色宽袍随风轻扬,眉心一抹红,生得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像,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此刻看向她。
清冷疏离的眉眼间,冰霜化去,仅余下温柔缱绻之色。
只听那人缓声道,“我是你们的考核官,沈朔。”
顾九杏眼微微睁大,困意彻底消退,笑意直达眼底,低咳一声,径直向他走去,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来了。”
因为太过习惯,顾九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还当是那人来接自己下课,顺手将肩上的包袱递入沈朔手中。
直到听到身后的吸气声,余光中瞧见那三人的此刻的目光,她这才反应过来,递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找补的话。
却见沈朔自然地接过她递来的包,背在肩上,低头浅笑,对身后那三人道。
“你们的包要给我吗?身为考核官,历练途中旁的无法帮助,不过提包之类的倒是可以。”
闻言,胡丰立刻摆手拒绝道。
“不重不重,不劳烦少宗主了。
废话谁敢让少宗主帮忙拿东西,疯了吗?
话音刚落,符灵也跟着附和点头。
身后的许无恙抱剑未言,眸光淡漠,斜扫了顾九一眼又再次收回,立于原地并未移动,答案不言而喻。
见此,顾九欲将递出去的包重新收回,却发现沈朔早已将其跨上。
伸出的手又再次停下,她低咳一声,顺着台阶下来。
“多谢少宗主。”
硬着头皮说完便向旁处跑去。
沈朔没说话,面色平静自若,极其自然地接过去背上,缓步向前走去,即便藕荷色包袱同那人的气质有些不和。
趁着空隙,胡丰偷摸走到顾九身侧,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兄弟,牛啊。”
顾九悻悻一笑,心虚地摆摆手,和稀泥糊弄过去-
众人不欲打草惊蛇,稍作伪装后,顾九同沈朔一起,胡丰与符灵一起,伪装成两对表兄妹出门逛街。
许无恙因为面色不善,只适合做护卫去,跟在他们身后一并进城去。
初次历练的任务果然较为轻松,那妖兽的等级想来应该并不高。
一路之上,两侧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繁华的闹市中并没有因为那妖兽的出现而产生影响,而是依旧保持着热闹。
顾九娴熟地施展演技,拉着沈朔的衣角,拽着他向旁侧的商户走去,装成被稀奇的东西吸引注意的模样。
一瞧见旁边小道上卖零嘴的商户,便走不了道似的。
极其自然地从沈朔的荷包里取出银子,接过那小童送来的蜜饯。
等到酸甜的口味在唇腔里放出来时,有些齁甜,还没有家里的饭好吃。
顾九摇摇
头,将其塞给沈朔,让他装入包中,动作非常娴熟自然。
顾九拍拍手欲向前走去,余光中这才发觉不对劲。
令另外三人,此刻目光均看着她,她咳嗽一声,找补道。
“这样才像。”
而后在胡丰颇为赞许,满眼不愧是你的目光中,丝毫不心虚地扬长而去-
待到穿过闹市,越过转角处时,终于到了事发之地。
陈府宅子外立着两只气势轩昂的石狮子,光从外面便可窥见宅内的辉煌富丽,居住在此处的人非富即贵。
可甫一见到那间宅子,尚未踏入门内,便觉一股冷清阴森的气息向外涌来。
待到踏入其中,诺大的府邸里面,只零星分布着一两个仆人,此刻正在清扫庭院。
其中一人瞧见他们进来,将手中的扫帚放向他们走来,俯身微微施礼。
“诸位就是此次前来相助的宗派弟子吧……”
经过沟通后,原来面前这人是该府的管家。
管家言简意赅将当日发生的事情阐述了一遍。
本是府中公子陈平新婚大喜之日,成亲当日也一切顺畅。
只是等到宴会散去,宾客离席后,临近傍晚之时却狂风大作,一阵白雾突兀地出现,院中之人纷纷昏迷不省人事。
等到第二日醒来之时,便发现婚房中那新娘子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新郎官惨死的尸体。
夫人在瞧见自己儿子的尸体后,一时间受到剧烈刺激后直接疯了,精神时好时坏,日日反复低语。
一次半夜夫人又发起了疯病,拿起刀便要前去将找那消失的新媳妇报仇,老爷前去拦人,两人一时拉扯之间,剑刃直接刺入老爷身体,数刀落下当场毙命。
前去阻止的仆人也受了伤,再无人敢拦。
管家当时还在外地,试图在新娘子家中寻找些许线索,等到他收到消息赶回来时。
老爷连受多刀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夫人则从湖水中被打捞起来,尸身都已经肿胀变形。
经历当日的事后,家中的仆人走的走,散的散都离开了,此刻只有他们两夫妻还留在此地。
起初他们都以为是新娘杀了公子逃走了,可直到那日瞧见老爷的尸体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后,才发觉不对劲。
夫人只是一介弱女子,自从当年身下公子后便落下了病根,平日里走两步都有些喘气,哪里来的力气能在老爷身上砍出这般深的伤口,那样的力气几乎像是常年杀生的屠夫。
而且二人死后,身体上都浮着一层黑气,经久不散。
后来恰巧遇见一散修来此地,观摩片刻后,道这并非人为导致而是妖兽所为。
起初,他们夫妻两不肯相信,直到城中又接连出现了数名新娘消失的消息后,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城中无人胆敢操办婚事。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信了,不再执着于找回那日消失的新娘。
他们二人于是向周边的宗门求救,想要查明那日残害公子的真相,若正是妖兽所为请求将其捉拿以慰藉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
了解完那日事情经过后。
众人不再耽搁,踏入院中分路寻找,指尖灵力溢出,明黄符咒飞扬,手中罗盘飞舞。
在一番探查后,果然在婚房处发现了妖兽来此的痕迹。
而后众人又分头前往其他地方,一一查看了那些新娘消失前所在之地。
果然无一例外,都捕捉到了同一只妖兽的气息。
事件都发生成婚之日,而成亲当天宾客众多,加之后面又下了雨,过了这么久。
即便依靠着手中法器,但那妖兽的气息早已稀薄散乱,他们一时之间无法沿路寻得那妖兽所在之处,也暂不知晓那新娘是否还健在。
不过想要重新找到那妖兽的踪迹,也并不是件难事。
那妖兽专挑花烛之夜前去强行带走新娘,若想再次见到它。
那就成亲好了-
路旁的小院中,灯笼高挂,丝带飘扬,缠绕着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远处,娶亲的队伍从街道上延长而来。
许久未曾见过成亲的街道上,此刻热闹非凡,众人彼此交流着,正感叹着这对有情人还真是不怕死,这等风口浪尖里也要成亲。
可一抬头瞧见那马上,穿着大红色喜袍的新郎官模样时,唏嘘声却又都变成惊叹声。
那位新郎官生得眉清目秀,身着大红喜袍,本就肤色白皙此刻更为瞩目。
虽然看上起没什么喜庆的样子,有些冷冰冰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架不住对方实在长得太好看,依旧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一路之上,伴着奏乐声,众人唏嘘感叹着,不约而同地想要上前去看个究竟。
毕竟新郎官这么好看,那新娘子也定是很不错。
乌泱泱的人群一路簇拥着,跟随着成亲的队伍一路向远处汇去。
不远处的拐角处,顾九抱着手,侧头同胡丰嘀咕道。
“啧,大喜之日脸色这么难看,许无恙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不愿意啊。”
可惜我们家灵灵还得碰上这样子的夫君,即便只是演戏罢了,也为她感到有些不值得。
脑中再次浮现昨夜抽签的画面。
想要引出那妖兽,最快的方法便是操办一场婚礼。
而想要成亲,旁的不说,先得凑出两个人来。
于是得从众人里面需要挑出两个幸运观众,前去扮演新婚夫妇成亲。
而沈朔作为监考官,不能够直接插手他们的行为,所以无法参与抽签。
顾九上前抽签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小菩萨,只见那人长睫低垂,沉默地看着他们,脸色有些不太对劲。
见她看过来,沈朔没说话,只是对她笑了笑。
顾九却不自觉心虚的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手里的签,心中忐忑不安,冷汗几乎浸湿了脊背。
这可不兴抽到的啊,那小菩萨的脸色,要是抽到了,她哄一辈子都哄不回来啊。
心一路提到喉咙眼。
顾九遮着眼,喉咙微动,透过指缝看向手中的签。
空的!!!
不是她!
呼!
顾九瞧见手中的签,看着上面的结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呼一口气,还好不是自己。
不然很难想象她家那位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到时候有得折腾的。
不过一共两位女子,不是她就是符灵。
顾九侧头看向符灵,那年画娃娃手中的签子上有一道炭笔落下的痕迹。
抽中了。
新娘子是符灵,那新郎呢?
顾九抬头向另外两人看去,等待着结果,只是胡丰尚未开口公布,身侧一直沉默未言的许无恙却便先一步将他的签拿了过去。
两根签混在一起,握在那少年手中。
什么吗?
还以为他愿意呢,那么急切地抢过胡丰的签。
冠冕堂皇地说是因为觉得太过危险,所以由他前去。
那少年垂眸看了眼那位年画娃娃,眸色淡漠,良久侧头移开视线,缓缓启唇道。
“只是不想任务失败罢了,别多想。”
顾九闻言翻了个白眼,暗自骂道。
切。
死装男。
……
第97章 第97章失效
周围鼓乐喧天,红绸飘扬,攘来熙往,热闹非凡。
顾九收回白眼,没再耽搁,迅速同胡丰二人着常服,混入一同前去看热闹的人群中。
乌泱泱的人群一路跟随着俊马上那位面色冷淡,无半点喜色的新郎官一并前去迎亲。
迎亲的队伍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终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府邸面前立着两只石狮子,气势轩昂此刻系着红花。
往日冷清的府上,此刻大红灯笼高悬,房檐廊角都挂满了红绸丝带,入目之处皆是一片喜色。
铜鼓喧天,鞭炮齐鸣,在众人的欢呼热闹声中。
一位头发有些斑白的老妇人引着新娘子一路向前走去。
周围驻足观看
的人们,正欲等着那媒婆带着新娘子,按照当地的习俗,依此进行那些成亲流程时。
却见方才骏马上那位冷面郎君,此刻下马径直上前去,略过那些虚礼,直接牵着新娘子便要接走。
那新娘子此刻因为头披红盖头,视线受阻,被他牵着向前走去,一时间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跌在那新郎官身上。
红盖头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扬起,露出下面那张昳丽的脸来。
众人刚欲感叹,真是郎才女貌分外养眼啊,这样的美娇娘谁娶了去可真是好福气。
然而一抬头,却见那新郎官动作僵住,停在原地,须臾垂眸看向此刻贴在他身上的那只纤纤玉手。
本就冰冷的脸色,此刻更为难看。
那位新郎官此刻敛眉不语,额上青筋鼓起,手握成拳,似乎在忍耐什么般。
对待那般的美娇娘却像是对待什么洪水猛兽般,一副避之不及想要离开此地的模样。
良久,那新郎恢复之前那副死样,握住新娘子的手,声线偏冷道。
“小心。”
见得此景,众人左右交头接耳,跟周围人低声蛐蛐着,彼此间一个眼神来回就知晓对方的意思。
嘶,又是一对不情不愿的。
还当是什么有情人等不及了,明知道又妖兽作祟还敢顶着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成亲,这下看来跟之前那几对儿也没什么区别,大抵又是家中有人生病等着冲喜给安排的婚事吧。
可惜了,这般好看的女子偏偏是个苦命人,怪不得那新郎官直接什么礼节不做就这么把人接走了,女方的家人也没说什么。
众人摇摇头,唏嘘感叹。不再像之前那般兴奋了,有些恹恹的随着花轿向前走去。
顾九混在人群中,试图寻找着可疑的身影,提防着妖兽化作人形混入其中。
此刻却直面看见了众人脸色的变化,一时间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儿?这群人的情绪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是因为他们流程太简陋了?
昨夜抽完签后,众人齐聚一起筹划今日成亲一事。
他们一行四人中凑不出一个有成亲经验的,临时抱佛脚翻看了相应的书籍,却又发现当地成亲流程分外繁琐,各种奇奇怪怪的习俗。
需要准备的材料分布五湖四海,若想凑齐,至少得要三日,可历练时间一共才五日他们耽搁不起。
再加上那些习俗越看越奇怪,不像是在嫁人,倒像是售卖商品前的各种检查般。
比起喜庆的意义,更多的则是驯化的意味。
众人越看越不对劲,最后索性决定全部舍去,将礼节流程一切从简规划。
昨夜里各自分工,众人只忙着布置房间,在周围布下法阵贴以符咒,确定没有疏漏,至于那些繁文缛节早就抛之脑后了。
顾九敛眉,杏眼肃然,此刻审视着众人的神色,瞧见其中更多的是唏嘘叹气之色,并没有诸如怀疑警惕之感。
再三确认没发现明显异常后,她这才稍微放宽心,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俊马上那位新郎官,猜出了个大概。
都说让那人就算不愿意笑,至少别挂着脸色啊,成亲当天这幅模样,任谁不怀疑这门亲事背后是不是有别的企图啊。
她又白了那人一眼,骂道。
不会演别演,少让我家灵灵受你脸色看,死装男。
在心中骂了个痛快后,顾九收了脸色,掩藏隐蔽这气息,继续跟随着人群先前走去,目光仍旧在人潮中试图寻找着那妖兽的身影-
高台之上,
随着礼官的那句。
“送入洞房后”
在旁边人的欢呼热闹之声中,许无恙握着那少女的手进入屋内。
房门在身后合上,屋内点着一盏灯。
朱红色的床单上摆放着红枣,桂圆,花生之类的物件。
许无恙侧身听着屋外的动静,确认无人跟过来后,抬眸查看着屋内的情况,确认设下的咒令一切正常后,转身正欲离开。
却见床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将红盖头取了下来。
烛火炙热,落在那人身上。
少年一袭红衣,愣在了原地,须臾之间白皙的脖颈上浮现出数道咒枷来,比方才被她触碰时反应更为剧烈,灼烧得他的额前生出汗来。
他这才回过神来,在她周围设下了保护圈,转身向屋外走去。
“你在圈内不要动,我出去了。”
末了,许无恙回头,看了床上那女子后又道。
“别害怕。”
符灵握着手中的符咒点点头。
屋外热闹非凡,酒杯交战之间,屋内静谧如针。
须臾,宾客们渐渐散去,后院中浓雾起,房间门开了。
一人踏步进来,停在床前,低头看向早已昏迷过去的那女子。
无视着周围的符咒,越过保护圈,那双带着鳞片的指尖轻轻掀去红盖头。
那人挑眉悠悠道。
“不错。”
……
第98章 第98章愿意
夜风起,乌云散。
满月高悬穹顶,清辉悠悠落下,透过轩窗照进屋内。
屋内红烛明亮,绸缎飘扬,入目一派喜庆热闹。
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婚床上,新娘子披着红盖头坐于其上,静静等待着宴席结束后新郎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白日前来道贺的宾客们相继散去,屋外传来的喧嚣声逐渐散去,房间里静可闻针。
符灵掀起一角盖头,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烛光摇曳,光影落在她脸上。
平素那张尚带着些许稚气的可爱容颜,此刻稍作梳妆后,多了几丝明艳动人之感。
符灵捏了个诀,低头默念着咒令。随着她的动作,方才还空无一物的房间四周瞬间出现数张符纸。
在灵力的趋势下,墙上那些明黄的符纸小幅度地上下起伏着,漏出其上统一用朱砂绘制的符文。
一切都安好,没有出现差错。
她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那枚符咒攥得更紧了些,收起了灵力。
那些飘浮的符纸又再次消失,墙面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现在只需要等着那只妖兽踏入房中,那些符纸便会自动起效将其直接捕获。
确认一切无恙后,那只掀起红盖头的手再次放下。
视线再次被盖头所遮盖前,余光却瞥见了脚下那道保护圈。
手停在半空中。
符灵垂眸,低头看向那道保护圈。
许无恙走前说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他所说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此刻都一股脑地涌入她脑海中。
那些矛盾的话语,奇怪的行径,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脑中思绪纷扬凌乱。
符灵秀眉轻蹙,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此刻还被那人牵着。
良久,屋外彻底静了下来,白日热闹的府邸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风起,树影婆娑沙沙作响,高悬的红绸漫无目的地飘扬。
几片落叶纷扬而下,随风飘过顾九身前。
顾九此刻抱剑藏于隐蔽处,屏息凝神掩盖住自己的存在。
目光肃然,注视着婚房周边的一切风吹草动,警惕着那妖兽的突然来袭。
另一侧,她视角所无法顾及之处,则由胡丰负责。
他们二人负责确保婚房的安全,以及在妖兽出现时协助将其捉拿。
夜幕沉沉,四下寂静。宾客逐渐散去后,此刻院中只偶尔传来几句夜间生物的窸窸索索声,并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妖兽呢?
顾九敛眉,隔着重重树影,透过轩窗看向屋内。
在她的视角中,房间里一袭红装的符灵此刻正端坐于婚床上,一切安好无恙。
顾九抱剑重新贴靠着身后的树干,蹙眉暗道。
啧,这妖兽该不会学精了今夜不来了吧?
若不是此事发生久远,那妖兽的气息都消散得差不多了,早混杂着其他的气息无法直接辨认出它的踪迹。
再加上他们历练时间有限,泉城又地域辽阔,根本没有多
余的时间去各地一一排查。
否则比起这种守株待兔式被动的方式,她早就提剑上那妖兽老巢去了直接将其捕获,只可惜现在没有其他的法子。
算了,只能再等等看,其他的后续再说。
夜色愈发深沉,昨夜众人忙于准备,一直折腾到天明,一夜未睡,此刻困倦之意逐渐泛起。
顾九掐着手臂内侧的软肉,通过痛觉直接刺激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时间没控制得住力气,白皙的小臂上转瞬间便青了一块。
顾九垂眸,目光落在那块淤青上,须臾间,脑中突兀地出现沈朔平日皱眉的模样。
完蛋了,这要是被那人看见了得生气了。
顾九这下彻底清醒过来,赶忙飞快地调动灵力附着在淤青上,直至将其彻底消退恢复原本的白皙,她这才重新放松下来。
却又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自己这么害怕干吗?不就是一个淤青吗。从小到大里修炼过程中受的伤多了去,又不是什么骇人的伤口,被沈朔看见了就看见了。
可脑中却又下意识地想起那人平日的模样。
在外斩妖除魔的修真界武力天花板,对任何事物都淡定从容的少宗主,唯一失态的就是与她有关的事情。
少吃一口饭,多咳嗽一声,玩疯了不小心磕碰了皮……
在她眼中,这些事情再小,再正常不过,可偏偏就是这样细微的事情,能让那人敛眉担忧,能让那人焦虑局促。
沈朔,他……远比她自己更珍视她。
顾九低头沉默未言,视线落在臂弯上那抹已经彻底消失的淤青上,久久未曾回神,只听得胸腔中怦然悦动之声。
脑中忽得忆起昨夜准备时,沈朔那时的反应。
昨夜抽签结束后,众人整理准备着成亲时需要用的一切物品,因为彼此都没有相关经验,加之得来回奔波两地,准备过程中难免会有些局促。
沈朔身为此次下山历练的考核官,不能插手参与他们的计划。
他只是在旁侧静静坐着,听着他们商议着计划,看着他们准备着一切,低头并未说什么。
成亲实在是件繁琐的事情,即便众人已经最大化的删减了各种繁文缛节,但等到一起准备完需要的物件后,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远处的街道上逐渐有了人声传来。
众人来不及休息,喘一口气,又再次起身继续,开始给新郎新娘梳洗打扮。
她那时跨出房门,正欲上前屋去将符灵扮演新娘时的服饰等端过去时。
踏入门槛之时,却见一人长身而立,站于桌前。
烛火摇曳明媚,落在他身上,令眉间那抹红更为瞩目。
他并未做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长睫在眼尾处落下一片阴影,视线长久地落在那套新婚服饰上,低头沉思。
她当时忙着将东西搬过去,抢着时间给符灵打扮,并没有太过专注他的行为。
此刻在夜风的吹拂下,脑子相对清醒了些后。
顾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当时只以为沈朔那样看,是因为平素所接触到的修真人士彼此之间结为道侣时,并不会有这些装束,他是第一次瞧所有看得久些也算正常。
可现在稍作思索却又觉得不对,当年她和沈朔前去历练的途中,也曾参加过数次旁人的婚礼,这样的装束并不足以为奇。
那时参加的婚事,都是旁人准备了数月甚至是数年筹划来的,用心程度跟他们这种根本没法比,无论是服饰,礼仪,流程等无一例外。
可那时候的沈朔,面对这些事情似乎从未在意过,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冰山模样,完全无法瞧出半分对成亲之事感兴趣的样子。
何况昨夜时间仓促,只是随处去借了一套衣服过来,是再普通的样式不过,不至于因为样式新奇而引起他这般关注。
可为何他当时低头看了这么久……
直至自己出声唤他,他才似恍若从梦中刚醒过来般,回过神来向她看去,目光中还带有一丝愣然,似乎是才发觉她来这里般。
片刻后,才重新恢复常色,对她淡然一笑。
随着回忆,某个既定的答案拨开层层迷雾,跃出水面,逐渐浮现到她身前,令她清楚而直白地看到。
顾九一时屏息,耳中嗡鸣不止,只听得胸腔中越发汹涌的心跳声。
沈朔他……
脑中忽得忆起了当初刚醒来的光景,当时自己装作失忆的样子试图蒙混掩盖过去,避开云雾山庄亲他一事。
问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却未曾料想他当时的回答是夫妻,当时只能上赶着同他扮演着夫妻,玩起恶心宿敌的游戏。
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他们真的成亲呢?像其他的夫妻之间一样举办婚礼呢?
……
顾九低头,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长剑。
良久,夜风起,微凉带着些许水气扑在她脸上。
往日白皙清丽的脸此刻浮着一层淡粉。
顾九埋着头,听着自己怦然乱跳的心声,没有办法忽略其中汹涌的情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当下的感受。
她想,自己是愿意的。
她想和沈朔成亲,想名正言顺地同他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
她低头笑着,杏眼微微弯起,眸子中闪烁着光亮,只是脑中突兀地回忆起过往的事情来。
眼中的光亮又再次暗淡下去。
只是……这可能吗?
过往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她的个人主观意识而消失,它们仍旧存在原处,并未离去。
永远横亘在那里,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明了,刻骨铭心。
像是卡在咽喉处的一道鱼刺,明明是想将其取出,却反而使得鱼刺随着动作蠕动刺入得更深了,泛着血腥味涌上来,令人作呕想吐。
顾九敛眉,低头沉默未言,指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眸色黯然无光。
继续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忽然一阵风起,紧接着白雾涌起,迅速布满了整间小院。
视线受阻。
隐藏在阴暗处的众人此刻精神高度集中,握住手中长剑,视线落在那道房门处。
它来了。
……
第99章 第99章符纹
冷风簌簌,乌云遮月。
浓浓夜色中,那道白色浓雾迅速弥漫,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直至覆盖整座院子。
高悬的大红灯笼彻底熄灭,院中沉寂,入目一片灰白。
仅轩窗中那抹红烛光影尚存,烛光摇曳,在浓雾中泛着昏黄的光。
顾九敛眉未语,屏息凝神精神高度集中,视线一瞬不移地紧盯在身下的婚房处。
她半弓着身体令血液大幅充盈至四肢,时刻保持着一个欲进攻的姿势,握住长剑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
静静等待着那妖兽自迷雾中出来,待其触发符咒踏入束缚中,便提剑冲下去将其一举捉获。
须臾间,浓郁白雾中,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顾九掩藏在隐蔽处,卡着视角向下瞧去。
此刻雾起月遮,院中灰白黑暗视线受阻,只见影影倬倬间浓雾中有一道身影沿小径缓步而来。
顾九杏眼微眯,眸中布满危险与警惕的意味,宛若狩猎者般锁定在那道身影上。
对方动作徐缓,并不急切,衣袂轻扬,拾阶而上,停于婚房前。
屋内红烛的光透过雕花门板照在那物身上,映出对方的身影来。
浓雾仍旧萦绕在它周身,虽有些模糊,可顾九还是瞧见了那妖兽的大致模样。
并非是妖兽模样,而是以人形示之。
那妖兽的人形生得修长高挑,乌发半束,一袭浅灰色宽袍,衣袂随风轻轻飘起。
虽在夜色下隔着一层白雾,瞧不清它确切的模样,只是朦朦胧胧见抬眸看去,别有一番清隽韵味。
那妖兽停于房前,长身而立,缓缓抬臂
欲推开房门。
伸出的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生得颇为赏心悦目,瞧着同普通人一般。
只是随着那妖兽的动作,手上残存的鳞片泛着冷光,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甲片,暴露了他的伪装。
顾九凝神,瞳孔微缩目光肃然,紧攥着手中长剑,屏息等待着那妖兽指尖停在房门上的那一刻,等待着昨夜准备的符咒将其包裹束缚困在房中时,提剑下去将那妖兽当场抓获。
那妖兽的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的犹豫停留,指尖落在房门上,向内轻轻一推。
“咯吱——”
房门开了。
想象中的符咒漫天飞舞,金光布满整座院子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那妖兽停在房前,毫发无伤,连发丝都不曾有半分凌乱。
符咒呢?
顾九眉间紧蹙,心中疑窦暗生。
昨夜将一切布置处理完后,众人分明都检查过,反复确认了并没有差错的,可为何符咒失效了?
分明有妖气在,往日的符咒一旦被妖兽触碰便会迅速起效,可为何对这妖兽没效果。
能在不动分毫的情况下,令这么大数量的符咒失效只有两个可能。
一。那妖兽的实力远超过他们的预想,令所有符咒在短时间内全部失效,若真是如此,这妖兽不是他们当前的实力所能应对的。
二。那妖兽身上有特殊法器,是否会对灵力有所束缚限制暂且不论,但至少其能够直接令所有的符咒失去效果,这意味着他们昨夜做的所有布置工作此刻全白费了,没有任何效果。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容乐观。
思及此,顾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视线紧盯着那妖兽,试图掂量判断明确到底是哪一种可能,而后伺机寻找时机下去将符灵带走。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不再是能否将那妖兽抓获了,而是确保符灵不要受伤,其他的过后再论。
她屏息掩藏住自己的气息,执剑藏于隐蔽处,不敢轻举妄动,长睫之下的那双杏眼一瞬不移地落在那妖兽身上,时刻提防着对方突然暴起。
却见,开着的房门前,红烛灯光从屋内透出来,落在那妖兽身上。
那妖兽停于门前,并未提步进入,夜风微凉,轻轻吹拂着他的发丝,空气中传来衣物猎猎声。
良久,那妖兽缓缓转身,侧身向远处的树影瞧去。
那双漆黑近墨的眼眸中寒光浮现。
甫一接触到那道目光,顾九双眼瞬间睁大,呼吸有一瞬间的凌乱,好似被毒蛇信子舔舐过般,令她身上冷汗直出,寒毛立起,心跳瞬间停滞了半拍。
那妖兽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紧握的指尖刺入掌心,顾九咬着唇腔中的软肉,感受着嘴里浮起的腥甜味道,以及掌心传来的阵痛,令自己迅速恢复常色,保持镇静。
只是下一秒,夜色中那人形妖兽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转眼间便立刻瞬移到屋内。
屋内最后一抹烛光被遮盖上,房间门在他身后发出咚的一声再次合上。
“哗——”
手中长剑立刻拔出,长剑在夜光中发出锋锐的冷光。
顾九迅速自躲避处翻身跳下来,快步移动到婚房前,手中长剑挥下,试图将房门劈开。
寒光落下,面前的房门却纹丝不动,仍旧保持着闭合。
下一瞬间,无数金光自房门上亮起,数道符咒在半空中小幅度地浮起,朱红色的符咒发出光亮,将整间房子彻底包裹束缚起来。
手中的长剑被符咒反弹,挥下的力量悉数落到剑身,寒光凌冽,须臾之间,长剑碎裂化作数道碎片哗啦跌落在地上。
顾九来不及顾忌断掉的长剑,凝神调动灵力,试图强行突破符咒的束缚。
体内灵力不断被调动,汇集在掌心,向面前的符咒挥去。
只是宛若杯水车薪般,泥牛入海般消退无影。
随着持续的灵力输出,顾九额前已经浮现着一层薄汗,往日白皙的脸上此刻因为大量灵力的耗费而显得有些苍白。
唇腔中的腥甜的味道越发浓郁。
一记低咳后,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跌落在地在石砖上留下深痕。
面前的房门却只是微微摇晃,没有丝毫欲开启的迹象。
顾九来不及拭去唇角的血迹,眉头蹙地更紧了些。
这么久的时间里,胡丰二人却并未来此,想来这妖兽应有援手,将他们二人绊住了。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顾九不敢有丝毫耽搁,继续强撑着进行攻击。
虽说自己这段时间内破碎的灵脉有了大幅度的修补,可到底还是没能完全恢复,体内的灵力在这般强势地攻击下,逐渐有了见底的征兆。
唇角的鲜血溢出地更多了,隐没入她身上的玄色劲装中。
随着失血的加重,她脑中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昏昏沉沉间,近乎是强撑着继续,掌心中灵力的起落令指尖早已发酸麻木,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手的存在了。
山穷水尽之时,就在顾九意识即将熄灭昏倒之前。
须臾之间,干涸见底的灵脉中忽然涌入大量的灵力,炽烈鲜红,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突破体内的束缚。
趁着她体内那些往日用以制衡它们的蓝白灵力此刻虚弱,将其悉数吞没,攻城略地占据所有位置。
充沛的灵力沿着四肢百骸扩散,瞬间布满整个身体。
顾九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手中的灵力又一次地汇集,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来让她去思索此刻发生的一切。
她别无他法,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试图通过它打开面前紧锁的房门。
这一次,随着手中灵力的挥出,体内那道强势霸道的灵力落在面前的房门上,之前几乎纹丝不动的房门此刻发出轻颤,数道有些破裂的符咒跌落在地。
其上的光辉隐没,彻底失去功效。
有效果!
顾九眼中浮现出光亮,她不敢耽搁,争分夺秒般再次调动体内这道不知来向的灵力,利用其攻打面前紧锁的房门。
那道灵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在她灵脉中源远流长地流淌着,任由她索用索取。
面前紧锁的房门逐渐动摇,无数明黄符咒破碎跌落在地,随着灵力的不断调动,她额前那抹紧随着出现的符文越发明显,到了末了,甚至发着微微的烫,带着些许的炙热。
察觉不对劲,顾九正欲抬手查询,转眼间却发现房间里的灯光此刻竟然熄灭了。
心中警铃大作。
顾九再无暇顾及额顶的疼痛,没有多余的精力前去探究这一切,全力试图推开面前的房门。
好在额顶的灼烧感随着体内的灵力的不断利用,那种刺痛逐渐散去,最后彻底消失,痛楚来带着那道突然出现的符纹一并消失。
远处,清冷月辉落在那绝色男子身上,手中折扇轻摇,耳侧的鸢尾花微微起伏。
男子垂眸瞧向瞳珠中的画面,看着女子额顶那抹彻底消失的符纹,嘴角微微上扬,悠悠道。
“成了。”
乌云散去,圆月之下,他的面色有些惨白,眼眸倦怠慵懒,低咳一声,却又笑道。
“该见面了。”
……
在最后一次的攻打下的,面前紧闭的房门终于被强行破开。
房门不堪重负地向旁侧倒去,发出咯吱声,最后之间跌落在地,激起扬尘飞舞。
顾九挥了挥手,扇去眼前的灰尘,向那张婚床看去。
只见大红色床幔下,那妖兽立于床前,此刻垂眸看着床上那女子。
瞧见她进来,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不急不慢地将床上那位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子抱在怀中,转身冲她浅浅一笑。
抱着怀中那人便迅速离开。
顾九尚未反应过来,伸出阻止的手还停在半空中,那妖兽便已抱着符灵转身离开。
那妖兽怀中的女子早已失去意识,手中紧攥的符纸跌落在地上。
瞧见地上那张明黄的符纸。
顾九眸中愠色渐浓,迅速追上去。
……
第100章 第10
0章丝线
乌云盖月,夜色浓郁。
已是深夜,白日热闹喧嚣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群早已散去,四下安静,除偶尔自远处传来的几记打更声再无它响。
直至——
一记火花擦过屋檐,碎瓦坠地,激起扬尘四溢。
自此,夜间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两岸鳞次栉比的房屋迅速向身后退去,耳侧风声凌冽,额前碎发拍打在顾九脸上,似被刀片刮过,白皙的侧脸上瞬间落下几点淡红。
顾九抬手将干扰视线的发丝拨开,动作不曾停歇,调动着灵力快速移动向对方追去。
在她前方十米远处,那妖兽一袭浅灰色宽袍大袖随风扬起,衣袖飞扬间可窥见一角红色婚服。
身着婚服的女子此刻意识仍未恢复,尚处于昏迷中,被那人形妖兽挟持着不知将要向何处奔去。
顾九眉间紧蹙,目光如炬,如鹰隼般死死盯在那道浅灰色身影上,精神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在那妖兽身后紧追不放。
她敛眉凝息,任体内汹涌灵力溢出,悉数汇集于指尖,极具侵略性的灵力经过不断压缩凝聚成球,球体间发出刺耳的声响,好似尖利之物划过墙体般尖锐难听。
顾九瞳孔微微缩起,驱使着手中灵力球,提前预判击打在那妖兽的落脚处,干扰着对方移动,以试图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一时间,火花四溅,残瓦溟灭化作齑粉,悠悠扬起又沉沉坠落。
这般穷追不舍,各种攻击预判之下,那妖兽却不曾停下半分,仍旧挟持着符灵快速向远处移去。
四周尘土纷纷扬扬,那妖兽一袭浅灰色衣袍,乌发披散,仍保持着婚房前初见时的素雅模样。
未曾受到半丝影响,一路之上竟连头也不曾回过,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般,次次都全身而退躲过她的攻击。
两侧的繁华街道被茂密丛林所取代的,二人之间的距离仍旧没有改变。
夜风微凉,伴着林间微潮的水汽,裹挟着树叶的清香,此刻扑在她脸上。
林深叶茂,层层叠叠的厚叶遮盖住挥洒的月色。
可视度更低了。
它将自己引到这里想要做什么?
有什么蛰伏潜藏在黑暗中等待她吗?
可即便明明知晓前方危险重重,她也没办法停下来。
顾九视线落在那妖兽挟持的红衣女子身上,眉间忧色加重,脑中思绪纷飞翻涌。
她指尖紧攥,深吸一口气提步追上去,眸光时刻锁定在前方那奔逃的妖兽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稍作思索后,不再去攻击那妖兽本体,而是驱使着灵力向旁侧高耸入云间的树劈去。
数道轰然之声响起后,树木相继倒下,视野终于再次开阔起来。
耳侧风色猎猎,穹顶之上,乌云散去拨云见月。
圆月高悬,清冷月辉悠悠散落,照着此刻狂奔的二人。
须臾间,一抹细微光亮划过暗夜,转瞬即逝。
顾九瞳孔微缩,咽喉微动,脑中风云翻涌,某道猜测逐渐明晰起来。
原来如此。
顾九手中灵力汇集成球,依旧照着原路向那妖兽袭去。与此同时她低头,隐藏着身形悄悄捏了个诀,细如针尖般的灵力同那球体一并向其袭去。
果不其然,那妖兽仍旧如同之前那样,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再次躲开灵力球的攻击。
而另一道灵力针的攻击更是惨淡,竟然连方向都偏航了,连那妖兽的衣角都不曾触及,便击打在了旁边的树林上,发出清脆如玉的声响。
碰撞失了方向的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悠悠地飘过那妖兽头顶。
只听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撕裂声,似有丝线切断的声响。
之前一直飞速向前逃走的妖兽,此刻身形一晃,向旁边微微倾斜。
果真如她猜测的那般。
是傀儡,背后有人以丝线操纵着那妖兽。
顾九神色严肃,没有丝毫的犹豫,无数根针体自她手中溢出,飞快地拨开空气向那妖兽头顶的丝线袭去。
数道割裂声响起,黑夜中几道微弱的光线撕裂。
那妖兽好似断了线的木偶般,四肢彻底失去控制,双膝跌倒在地。
之前被他挟持的那红衣少女,此刻自他手中滑出,尚未恢复清醒,无意识地翻滚了几圈停在草地上,乌发沾上夜间凝结的水珠,黏在那张如年画娃娃般的脸上。
就是现在!
顾九立刻瞬移至符灵身前,趁那妖兽背后操纵者尚未反应过来,迅速攥起她的衣袖,试图将人拉起来,赶紧逃离此地回安全之处同许无恙他们汇合。
虽说那妖兽就在面前,离完成历练仅一步之遥。
可此处地势尚不清楚,亦不知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敌暗她明已是劣势。
在加上符灵此刻又昏迷未醒,自己身上也只有一把劈婚房时碎掉的断剑。
至于体内那道突然出现的汹涌灵力,虽然实力惊人未必不是那妖兽的对手,但出现得太过突然,无法预料到它是否会再次突然消失。
这样的情况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同这妖兽继续打斗,强行攻击反而会令她们陷入被动不利。
顾九不曾犹豫,手中转移符燃烧,提起符灵衣袖便欲将人迅速带离此地。
只是她指尖刚触及符灵之时,四周白雾突然涌现,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将她们包围在原地。
手中的转移符在白雾笼罩下,停止了燃烧,仅有几缕残烟萦绕在她之间。
火焰彻底熄灭,明黄符纸边缘还残留着烧过的灰痕。
浓郁白雾之间,狂风起,将符纸燃烧的气息驱散。
顾九额前的碎发随风拂起,划过脸侧,发尖摩挲在脖颈处,泛着令人不适的痒。
顾九却无暇顾及此刻的不适,僵立在原地,愣然地看向自浓雾中缓缓走出的那人。
身前的白雾逐渐散去变得透明,月色皎皎,悠然落下。
方才跌倒在地面上的那只妖兽此刻再次站起来,自浓雾中向她缓步而来。
乌色长发披散,耳处别着一只淡紫色鸢尾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是绝色的容颜。
那妖兽闲庭自若地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丝绢细细擦去尘土,修长指尖轻轻拂过耳侧的鸢尾花,花瓣轻微颤动。
浓密长睫在他眼尾处落下阴影,那人眉眼生得极为精致。
即便隔着浓雾,月色朦胧间,也不难窥见那人的绝色容颜。
那人缓步站在顾九身前,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摇晃,乌色长发随风扬起。
“好久不见”
那人缓缓开口道,声音温朗悦耳,恍如仙乐入耳。
可那道声音落入顾九耳中,却好似鬼魅低语。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全身血液好似凝滞般,四肢石化不能动弹,胸腔中的心脏停滞不动,就连呼吸都微弱不可闻。
脑中一片空白,一双杏眼惊悚地看向面前那人,好似对方是惨死的鬼刚从棺材中爬出来一样。
那人手中折扇晃动,掩扇轻声笑着,眉眼间更添昳丽魅惑,声音偏低。
可此刻四下寂静,他的笑声听得格外清楚,反复不停地同他方才那句好久不见,一并在顾九脑中持续播放着。
令她无法抑制地因为恐惧而颤抖着身体,指尖下意识地紧攥着掌心,令其上一片血肉模糊。
空白短片的脑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
可面前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此刻全都真实地在她面前上演着,令她无法自我欺骗,强行逼迫她接受一切。
可她嘴中仍旧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那人对于她这样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悠然将手中折扇收起,扇柄落在她额顶,轻轻敲了一下。
他低头浅笑,胸腔因为笑声而微微颤动着,“见到我就这般惊讶?”
手中折扇再次开启,那人摇摇头,似乎颇为无奈般感慨道 ,“还真是傻得可爱呢。”
全身的血液在他的声音中重新坠落,四肢却依旧似灌了铁般僵硬不动。
直到嘴里泛起腥甜的味道,顾九这才后知后觉回神,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咬破了舌尖,疼痛此刻自舌尖向外蔓延开来,令她眉间紧蹙。
顾九脸色惨白,咽喉微动,缓缓抬头看向那人。
这么多年里,她本以为自己早已模糊忘记了一切,可此刻再次见到那人,过往的万千记忆便再次涌上来。
她才知晓,原来自己从没忘记过。
刻骨铭心的疼痛再次被忆起,令她感到恶心反胃。
耳鸣,眩晕接踵而来。
面前的那人影开始有些模糊,像是隔着水般,在她耳侧低声说着些什么。
她听不清楚,只能感受着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
窒息昏倒的前一刻,熟悉的声音隔着重重水雾穿来。
“小九”
沈朔的声音有些慌乱。
顾九循声回头看去,却并未发现沈朔的身影。
只能听得耳侧传来他一遍又一遍唤着她名字的声音,越发清晰。
意识逐渐清醒,顾九缓缓抬眸看向面前那人,开口道。
“你听到了吗?”
那人微微侧头,笑道:“听到什么?”
顾九眼底寒光闪过,冷汗自手心散去,迅速起身手执残剑,利落地捅进那人心脏处。
残剑刺入那人的胸口,面前的人影瞬间散去化作一片鸢尾花瓣,花瓣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顾九浑身力气泄去,残剑自手中跌落。
梦境破散,幻影消失。
直到意识再次恢复清明,顾九自沈朔怀中醒来,抬眸向四周看去。
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悬崖前,仅一步之遥,若非沈朔及时赶到将她拉回制止,困在梦中的她将会摔得粉身碎骨。
浓密睫羽低垂,顾九低头未言,转身埋在沈朔怀中,平缓着幻象中那人带来的恐惧。
她低头嗅着那抹淡淡的木质清香,这才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
手中的幻影虚化,鸢尾花落下。
瞳珠中那位向来平静淡然的少宗主,此刻眉间紧蹙,温声安抚着怀中那人。
远处绝色男子唇角微扬,低声笑道。
“果然。”-
情绪逐渐平复,脑中无数的疑问浮现,为何会被踏入这样的梦中,是故意为之为她特意编织的,还是偶然撞上的巧合。
目前能够解答这一切的线索就是那只妖兽。
顾九抬头向它看去。
却发现那妖兽失去丝线操控后,可以起身便欲向远处走。
顾九迅速起身,眸中愠色浓郁,执剑向那妖兽奔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