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好像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


    春日灼灼,潋滟暖阳透过层层树林,落在明华殿廊前。


    两个身着玄天宗统一服饰的女弟子,此刻并排着站在走廊前。


    身后教室里,不时传来夫子讲课声,以及弟子们偶尔的回答声。


    走廊上视野开阔,目及之处可瞧见明华殿外池水索回,林荫葱郁,绿蔓青芜,偶尔可听得鸟雀声脆,风过林声。


    若换得往常,顾九定会颇有闲情雅致搬张躺椅过来,大摇大摆地在这长廊上躺着,就着茶水晒着暖阳,优哉游哉舒适又惬意地欣赏这片风光。


    可现在她却没有那些欣赏的心思。


    刚才被夫子抓住的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对方的厉声斥责仍旧在耳侧回荡。


    原本她和符灵两人一起观察着夫子的动向,一旦有异动便提醒对方,互相作掩护。结果就是她那么一晃神,回忆起过往与沈朔之间的事后,一时愣神没注意台上动向,就连对符灵的提醒都未有反应。


    一个人拿着半块桂花糕,目光放空,神色呆滞,只下意识地嚼着。未曾察觉间,原本半掩的身形便已越过了桌上的书墙。


    明亮宽阔的教室里,她一个人仰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而旁的弟子各个或奋笔疾书,或默声思索。


    所以显得格外突兀,再加上她今日才来的,夫子难免关注得更多些,毕竟这弟子晚来两个月,性格秉性如何都尚不清楚,还需要考量。


    结果一眼扫去,便见她手中举着吃食,嘴里还嚼着,甚是惬意舒适。而旁边那位弟子低头掩在书后不知在做何事,似地鼠般不时窜出个头,确认着他的动向,结果正好与他染着怒气的眼神相撞,吓得一哆嗦向后躲去,他这才瞧见这弟子手中也握着块吃食,嘴角上还挂着残渣。


    好好好!!!


    他在上面讲课,这两个弟子躲书后面吃东西。这哪里像是来求学的,简直是狂傲肆意,毫无规矩,蔑视纪律。


    夫子迅速踱步过来,脸色阴沉可怖,厉声呵斥的模样,仍在她记忆里未曾褪去。


    不过到底还是年纪增长了些,再不似当初十五六岁时那般脸皮薄了。


    须臾之间,顾九便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平静自如无波无澜,甚至继续吃着那半块桂花糕,细品着糕点的清香软糯,将其悉数入腹后又慢悠悠地掏出丝绢擦手。


    神态自若,动作悠闲,面色平淡,丝毫瞧不出被罚的模样。


    旁边的符灵却不似她这般淡定了,这位年画娃娃般的弟子此刻神情有些焉焉的,眉眼低垂,先前眸中的光亮逐渐暗淡。


    符灵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声音细弱,不曾掩盖愧疚,态度诚恳认真。


    “对不起啊沈同学,都怪我带你上课一起吃东西。原本答应了帮看夫子动向,也大意了没注意被发现了,结果害得你也要被叫来罚站,真的很抱歉……”


    符灵那小姑娘年纪尚小,性格又温吞,不似顾九般对此事看得平静。此刻眉眼低落,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安地拽着裙角,硬是将身上那件白底蓝边的衣物抓出痕迹来。


    “不是你的错,这事是我的责任,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怪我分神想到旁处去了。”


    顾九杏眼弯起,鹅蛋脸上盈着笑意,声音温柔娇俏,“明日我带两盒荷花酥来给你赔罪,味道比山下的糕点店更惊艳些,你应该会喜欢的。”


    说到吃的,符灵那双葡萄大眼立刻就亮起来,先前的消沉低落全都消散殆尽,满脑子都是沈同学描述的荷花酥。


    据说那种糕点形状似盛夏池中绽开的粉荷,层层叠叠的浅粉色花瓣薄而透亮,其下缀着嫩绿色荷叶,荷花中心缀着几簇淡黄色花蕊,约莫杏子大小。


    色泽诱人,品相精巧,而且细嗅之下有一股荷花清香。花瓣酥脆,花蕊柔软,一口下去荷香四溢,回味无穷。


    光是在脑中幻想吃到荷花酥的画面,符灵没忍住咽了一下,刚吃饱的肚子又饿了起来,咕噜叫着。


    顾九听得符灵腹中声响,不自觉笑了出来,自衣服里拿出盒饴糖,打开递给对方。


    “听饿了吧,荷花酥真的很好吃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得等到明天了,不过可以先吃点糖垫垫肚子。”


    这还是之前沈朔逼她喝完药后给的,装了一整盒,本来是用于喝完药后解苦用的。


    但那日她在丹药房里吃错了药,虽然起了异常反应,但机缘巧合之下身体竟然恢复得不错,没有再出现之前时不时就昏倒的情形了。


    沈朔那日也不知被哪只妖兽伤了,一身伤痕。想来那妖兽或许不止伤了他身体,连脑子也一并伤,把他之前威胁自己的话都忘记了。


    什么若想不起云雾山庄亲他一事,就得一直喝药,结果自那日之后就再没见他端药来。


    切。


    还想威胁她。


    不过这饴糖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口味多种。即便不喝药了,她也常带在身上,偶尔馋了,或是疯玩后饿了,就打开吃上几颗。


    符灵垂眸瞧着那小半盒糖,又抬头看向沈同学,得到她目光肯定后,这才欣喜地取了一颗塞入嘴里。


    丝丝甜味自唇腔绽开,满足着味蕾,胃也因为这带着水果清甜的糖,而消停下来不再咕噜叫个没完。


    符灵感受着嘴里的饴糖清甜味,一双水灵大眼瞧向旁侧的沈同学。


    那人此刻也吃了一颗,鹅蛋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满足笑意,低声哼着不知名的轻快调子,神情轻松自然。


    符灵感受到对方的轻快,先前略显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俩,自己也不自觉地同她一起笑着。


    她生于绘符世家,家中长辈替她取了符灵这个名字,便是为了讨个好兆头,期盼她能于符修一道有所成就。


    她也的确没令家人失望,生来体质便特殊,于绘符一道颇有增益。


    随手绘制的符,即便没有使用特定的材质,即便没有按照规定的绘制顺序来,依然有惊人的效果。所有经她手所绘制成的符纸,功效是旁人的数倍至数百倍,而且作用时间也更为持久。


    但也因为这个体质,她的能量消耗程度是旁人的数倍,常常会感觉到腹中饥饿难耐,似有数千蚂蚁在疯狂啃噬她的内脏,痛苦不堪。


    因而她必须得时刻备着吃食,否则身体便会因这疯狂的饥饿感侵袭,而被痛苦折磨得丧失力气,乃至于理智。


    所以对修真人士来说,最常见不过基本算是入门的辟谷一事,对她而言却无异于酷刑。她试过很多次,却都以失败告终,只能放弃。


    来玄天宗的前两个月里,她其实是有过


    同桌的。不管是主动找她的,还是依照夫子分配的,只要和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最后都无一例外选择了换位置。


    因为他们实在无法理解,她作为一个修真人,为什么会如此贪念这些俗物,近乎到了沉迷的程度,就连上课也忍不住,根本无法克制。


    在他们眼中她这种行为简直不可理喻,连带着对她这个人的看法也怪异起来。


    但她也不想的,可自己生来的体质就是这样,也尝试过改变但根本无济于事,自己真的离不开他们眼中的俗物。


    他们不喜欢便不喜欢吧,自己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他们不愿意跟自己当同桌,那就算了,自己一个人坐也没什么。


    但……


    沈同学好像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


    “多拿些,一颗怎么够,这里面的味道多着呢,尝尝这个。”


    这一颗不同于她刚吃的那颗果味的,而是偏酸甜口味的,并不酸涩,也不甜腻,而是恰到好处的酸甜,很符合她的口味。


    “好吃!”


    吃到好吃的,符灵那双水灵大眼立刻亮了起来。


    “是吧是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你再尝尝别的味道,把你喜欢的味道告诉我,明天我带盒给你。”


    顾九眼神雀跃,瞧向面前那年画娃娃,见她一颗颗地品尝着,不时说这个好吃,那个更好吃。


    光是看着对方眼底不断亮起的惊喜之色,便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真是恨不能在十年前就跟符灵认识,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和她作伴去吃饭,


    修真人士大都辟谷,可她不喜欢服用辟谷丹,辛苦修炼一两周就吃颗黑不溜秋的辟谷丹,那也太惨了吧,当然得用山下各类美食犒劳一下,不至于辜负辛劳。


    不过当年游学时,跟她有相同想法的人屈指可数,大都认为吃饭一事耗费时间,不如辟谷将时间放于修行上。


    所以愿意同她一起下山吃饭的人屈指可数,整个游学期间只有寥寥几次。


    考核完后吃了一次,下山历练后吃了一次,幻境逃生后吃了一次,结束游学前吃了一次……


    重大事件后的饭局都记得清清楚楚,期间还有几次偶然遇见后约的饭,记不太清楚细节了,但还是勉强记得当年同桌吃饭的人。


    这般将当年所有约饭事件列出来后,她却突然间觉察到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


    顾九忽然沉默了,许久未曾回神。


    风过林间,树影摇曳。


    下课的钟声响起,周围嘈杂起来。


    顾九抬眸,隔着长廊向外随处瞧去。


    却瞧见绿蔓青芜之间,那人一袭月白色衣袖飘逸,束发系玉,手中拢着的数本文书,沿青石小径向此走来。


    那人察觉她的目光,向她瞧去。


    顾九却侧开视线,避开和那人直视。


    怎么会呢?


    算起来陪她最多次的人,怎么会是沈朔


    ……


    第32章 第32章要你管!


    钟声厚重悠长,自远处传来,宣告着一堂课的结束。


    长廊上不再空寂无人。


    每间教室里都或多或少有几名弟子出来稍作休憩,结束了授课的夫子们手执教案,也自教室出来缓步向休息处走去。


    周围逐渐热闹起来,耳侧不再是朗朗书声,而多了些嘈杂人声。


    顾九收回视线,不再看向殿外的沈朔,而是垂眸瞧向旁处。


    目光放空,思绪飘扬,指腹稍显不安地反复摩挲着手中糖盒,抿唇不曾言语。


    就连先前斥责她们的夫子,何时出现在面前的都不曾知晓。


    那夫子手执教案,横眉冷竖,怒目圆瞪。嘴中不断输出,引经据典辞藻丰沛,几乎是做了一篇文章来教育她们。


    言辞锐利,用语深刻,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像一把锐利的剑般,直接刺入弟子心中,让人生出懊恼和自责来。


    旁侧的符灵听得训斥,只觉空气都仿佛凝滞了,推不开散不了。空气本就稀薄了,身体还似被巨石压着,如此更无法呼吸。


    原本白皙的脸上也因而染上一层红,头越垂越低几乎要与地面接触了。


    可这种情况自己又不能逃,只能不安地蜷起手指,摩挲着衣角,待在原地等待夫子教育完。


    夫子口若悬河,爆竹般向外一顿输出。


    训斥结束后,瞧见面前两个弟子此刻都低垂着头,各个表情低落,都似清楚地认识到了彼此的错误,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最后落下一句,“下次还犯吗?”


    左边那个叫符灵的弟子闻言,立刻用力地上下点头,一双眼眸生得清澈又诚恳,迅速保证道:“夫子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夫子摸着颌下长须,满意点头,孺子可教也,声音也不再似之前那么严苛,“进去吧。”


    他又看向符灵旁边那人,这位名叫沈初一的弟子是今日才来的,以前从未了解过,尚不知晓品行如何。


    不过这刚来一节课就惹了祸,日后得多加关注,更为严苛一些,早些将她引入正轨来,不至于落了学业。


    又见她此刻低垂着头,不知瞧着何处,不似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反倒像是在走神发呆。


    见此,夫子原本温和的声音又再次严厉起来,脸色也冷漠了几分,呵道:“沈初一!发什么呆,我说的话可曾听进去?”


    “啊?”


    顾九听得耳边的呵斥声,又被符灵悄悄扯着衣袖提醒着,这才回过神来。然而一时不察指甲戳在了糖盒上,似是戳断了,指尖一阵发麻。


    她一时吃痛,刚欲查看伤势,可余光中却瞥见面前站着的夫子。那人此刻脸色铁青,眼神犀利带着怒意,似乎又要做一篇千字文章来教育她。


    她可不想再听夫子说一遍长篇大论,就连对指尖痛意的注意力都转移了。立刻将脊背挺直,比宿敌院中的竹子都直,目光坚定专注,道。


    “夫子我都听进去了,我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我真不应该在课堂上吃东西,这种行为不但对夫子您不尊重,也对我的个人成长产生不利,长此以往定会功课懈怠。”


    “刚才听得夫子您的谆谆教诲,我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好不容易才入了玄天宗,却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做出这等蔑视课堂纪律的事来,真是不应该。多谢夫子教诲,初一知错了,往后不敢再犯了。”


    那夫子先前见她发呆,本欲加大责罚。可看到她神色认真地说了这么一番诚恳话语,言辞之间表达了愧疚之情,以及想要改过之心。


    他先前胸中积攒的怒火便消失了,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一句。


    “日后莫要再出现这种情况,进去吧。”


    这才转身离开,回到休息处准备后续的课程。


    见夫子离开,符灵心中紧压的心才缓过来,刚欲同沈同学交流,却在余光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壁班的长廊上,一少年长身玉立,正是许无恙。


    旁边还站着一同学,是他的朋友叫胡丰。


    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少年不耐烦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便往回走。


    临进门前,那少年抬眸朝她这个方向瞧了一眼,一如那日对她说出“我讨厌你,能不能离我远点”,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符灵将眼神收了回来,本来就被他讨厌,这次被夫子罚站还被他瞧见了,现在肯定更讨厌了吧。


    那日的事情分明已经过去许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再次被他那般厌恶地看着时,当时的记忆又再次扑面而来,心口又如那天般酸涩潮湿。


    连带着眼眶也逐渐湿润,几乎要掉下眼泪了,急切地想要离开长廊,回到教室去。


    符灵指尖紧攥着掌心,克制着不让自己流泪,向顾九说了一声,便逃也似地奔回教室去了。


    隔壁班门前胡丰一头懵,这许大少爷又怎么了,一听自己说隔壁班的符灵


    被罚站了,刚接的水都不曾喝一口,头也不回地就冲去走廊了,就差没把眼珠子放人符灵身上了。


    自己还当他俩关系又恢复了,嘴贱调侃着说了句‘这有婚约的就是不一样啊,以后成婚了我能去主桌吗?’


    结果就被瞪了一眼,那许大少爷冷脸,烦躁地说,“想什么呢,都说了我讨厌她。”


    搞不懂这大少爷脑子里在想什么-


    远处钟声响起,下一堂课即将开始。走廊上活动着的弟子们,都纷纷往教室走去。


    顾九目送着夫子远去消失在拐角处,也准备回教室去。


    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站了一堂课稍显僵硬的身体。


    没注意扯到指尖的伤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磕到糖盒这件事。


    左手食指那原本淡粉偏白的指甲,此刻破裂了一角,暴露着其下嫩肉,伤口不大并不严重,连血也没怎么流,不过就是有些疼。


    即便现在灵脉稀碎,无法迅速将伤口愈合,但她向来对这种小伤口是不管的。最多掏出块丝绢包着,不会因随便碰到而疼就可以了,没灵力就等它慢慢长好便是。


    瞧了一眼后便没再理会,准备回教室坐着去。


    刚欲迈步,耳侧却突然传来一温润悦耳的男声。


    是她绝不可能认错的声音。


    “过来。”


    只见那死宿敌此刻站在长廊上,先前拢着那几本文书,不知放在了何处并未拿着,想来他应是来明华殿处理事物的吧。


    现在看着像是事情处理完了的样子。


    这里的处理完了,就没有别的事了吗?堂堂玄天宗少宗主天天盯着她干嘛!难道不应该忙得抽不出身吗?


    “马上就上课了叫我干嘛,想让我逃课吗?我可是要评选优秀弟子,获得去铸剑冢资格的,别想拉我后腿。”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准备回教室去,留这死宿敌在外面。


    却听那人缓声道:“所以第一堂课便被罚站?”


    死宿敌!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吗?


    想得美!


    我偏不!!!


    顾九杏眼圆睁,瞪了他一眼,拽着白色裙角,愤愤不平地跺着脚下地板,便欲回教室去再不理这人。


    却被那人直接抓住手,握在掌中,便不肯放了。


    “干什么,臭流氓!”


    要不是在教室外面,怕动静太大,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到时候对她逃跑不利。


    否则顾九定是要给这死宿敌一点颜色瞧瞧,可现在却只能被迫压低声音,瞪着那人让他放开。


    可那死宿敌脸皮比墙还厚,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跌到地上了,那人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冰山般的模样。


    她空出的那只手不管怎么推打他,沈朔都没有半分要松手之意。


    这般反抗,自己非但没将手解救出来,还因打闹不小心触碰到了另一只手上的伤口。


    疼得顾九脸立刻皱起,直吸气,暗自感叹。


    这么大点的伤口,怎么比开了腹还疼。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灵脉恢复值10.3%’


    敢笑我!


    听得识海中的播报,顾九立刻抬眸瞧向那死宿敌。


    只见那人垂眸,目光落在她那处带血的指尖,眉心处那枚红痣此刻因为生气更为鲜艳。


    切,不是幸灾乐祸啊。


    但是也不准生气!


    自己还没生气呢,他气什么!


    顾九又欲将沈朔握着自己的手推开,却被那死宿敌直接单手卡住她两只手腕,跟玄铁般桎梏着,任她怎么折腾也挣脱不开,不过是白费力气。


    只能怒目圆瞪,警示着那人。


    可那人对于自己的警告眼神,丝毫没有反应,只握着她的指尖,细细瞧着那处新鲜伤口。


    不但如此,这死宿敌还反过来瞪她一眼,低声骂一句,“一点不省心。”


    一会儿功夫没注意,就折腾出条伤口来。


    骂我!


    要你管!


    我凭什么让你省心!!!


    就烦你!


    顾九虽然双手被沈朔握住,没了自由,但嘴还没有。


    她俯身便在死宿敌手腕上咬了一口,不肯松嘴,含糊不清地嘟嚷着,放着狠话。


    “把我手放开!不然不松口。”


    然而狠话刚出,下一秒便被那死宿敌捏住了嘴,将下巴抬了起来。


    那人握在她下颌处,左右查看了一番,并未受伤,这才缓声道。


    “小狗吗?还咬人。”


    第33章 第33章还饿不饿


    自远处传来的悠长钟声,此刻余音已散。


    方才在外活动的弟子们也早回了教室,再不见先前的喧嚣人声,只不时可闻传道受业之声。


    此刻的长廊又恢复了先前的空寂。


    所以死宿敌那句‘小狗吗?还咬人’,即便声音并不大,顾九却听得异常清楚。


    一字一句落入她耳中,立刻火上浇油般,将她本就蓬勃的怒火激发得更加旺盛。赤红火舌翻涌沸腾,向外不断扩张着,大有吞噬一切,要将面前这死宿敌烧成灰,随手扬了的意思。


    即便她此刻双腕被沈朔单手握住,无法逃脱。连下颌处也被那人拿捏着,不得动弹。


    怒火仍旧自胸口一路向上奔腾扩散,将她原本白皙得,近乎带着些许病气的脸涨红。一双杏眼亦是淬染着喧嚣火气,此刻一瞬不移,鹰隼般瞪着那死宿敌,以此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懑。


    死宿敌!


    说谁是狗呢!


    你才是狗!!


    给我放开啊!!!


    顾九牙关咬紧,左右挣扎,试图挣脱那人桎梏着她下巴的手。


    同时将双手握成拳,上下摆动,想要挣开他的束缚。


    那死宿敌的手并未用力,只是轻放在她身上,可却似玄铁嵌入般,不管她怎么动弹都只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撼动。


    自己活像只被剪去锋利爪子的橘猫,不但被人单手擒拿抓住四肢,还被捂住了嘴。现下既无法用爪子抓挠这大胆狂徒,也无法使用尖牙攻击对方,只能被他抓在手中不得动弹。


    自己挣扎着试图摆脱对方的魔爪,却根本无济于事,除开蹭掉了几根橘色的毛发外,对那人毫无威胁连挠痒都算不上。


    那人一双手生得修长纤细,轻松二指环合,便将她的手腕圈住不得动弹。余下的手指随意一挑,便又将她攥起用来示威的拳头挑散开来。


    死宿敌捉着她受伤的那只食指,浅棕色眼眸低垂,目光落在那伤口处。那人的眉头蹙起,眸色深沉似墨,眼底愠色渐浓,抬眸瞧了她一眼。


    可却并未如她预料那般,出声斥责她一顿,那小菩萨只低头叹了声,问道。


    “怎么弄的?”


    声色清冽,语速平缓,如玉石相接之音,悦耳舒朗。


    可顾九此刻被他桎梏着不得动弹,心情烦躁,再悦耳的声音对她都没用,听不进去一点。此刻高仰着下巴,一双杏眼瞪向沈朔,丝毫不加掩饰地用目光骂道。


    死宿敌,要你管!


    除非放开自己,否则是不可能开口回答你一个字的。


    见她不欲回答,沈朔便未再继续追问,只低头默念着,须臾便见一道蓝白灵力自他掌中飘逸而出。甫一出来,那道灵力便缠绕上顾九受伤的手。


    这是要干什么!


    问不出来,就准备给她上私刑?


    死宿敌!!!


    顾九此刻警惕地盯着这道突然出现的蓝白灵力,本欲反抗,打算直接避开它。可她本就被沈朔控制着手腕,活动范围有限,根本躲不开。只能被迫看着,越发充沛的灵力缠绕上自己的手,几乎将整只手都包裹起来。


    可想象中的痛苦折磨之感却未曾到来,被灵力包裹的地方只泛着些微的痒意。


    那是伤口逐渐愈合,生长出新肉的感觉。


    痒意消退之后,少顷,先前包裹着自己的灵力逐渐消散不见,待到完全消失后。


    顾九便发现那处伤口此刻已经完全恢复,暴露的嫩肉再一次覆盖上完整指甲。即便随意活动手指,也再不会因扯到伤口而犯疼了,一切都已恢复正常。若不是上面


    还残存着血迹,根本无从知晓,这里之间曾缺了一块。


    顾九眼底一时错愕,怔愣地瞧向沈朔。


    那人面色平淡从容,一如既往。在她伤口恢复后,不再似之前那般桎梏着她,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伤口恢复又重获自由,她本该如自己之前所设想般,在挣脱这死宿敌的束缚后,转身回教室去不理这人。


    可……


    身体却不受使唤般,仍旧立于原地,许久未曾动作,只低头瞧向沈朔牵着自己的手。


    死宿敌的手生得好看,骨节分明,纤细匀称,莹白似玉,其上青筋微微凸起。因常年执剑斩妖除魔,掌心覆着一层薄茧,此刻握着她,温热而富有力量感。


    殿外微风拂过,树林摇曳,池水荡漾,泛起涟漪。


    顾九收回目光,转而瞧向明华殿外的风光,不再看向那人握着自己的手,抿唇不曾言语。


    指节却不自觉地微微蜷起,摩挲着刚才那伤口所在处,似乎上面还被那蓝白灵力包裹着。


    “还饿不饿。”


    那人眉目疏淡,神色和缓,此刻长睫低垂,俯身轻声问道。


    她本该觉得这死宿敌是在嘲弄自己,拿上课偷吃东西一事来反讽她。自己应该将他的手甩开,顶嘴骂一句‘关你什么事,少管我’,转身头也不回径直向教室内走去,继续去上下一节课。


    这样才对。


    可不知为何,许是这明华殿前林荫葱郁,她瞧着面前这片绿蔓青芜景象,又听得耳侧鸟啼声脆,一时恍惚之间,自己竟然没有顶嘴,而是鬼使神差地低头说了句。


    “不饿了。”


    可话音刚落,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失控般侵占着自己的理智。整个人似蒸笼上的螃蟹,浑身上下都红透了,连耳稍都坠着鲜艳欲滴的红。


    这算什么事……


    这种不在掌控之内的感觉,令她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就恍若是误入了一片沼泽地,稍有不慎,一步踏空就会深陷其中,无法挣脱。令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些事情,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立刻将手抽回,藏到身后去,指节蜷起掐向掌心,试图用疼痛掩盖掉被那人握住的感觉,整个人几乎要将头低到地上了。


    良久顾九才缓缓将头抬起,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瞪那死宿敌一眼,“我可是要当优秀弟子的,不让我去上课,你的剑还想要不要了。”


    说罢,顾九转身便欲向教室走去。


    那位宿敌并未阻拦,只是缓声道,“午休时来文轩阁找我。”


    见他没阻拦,顾九立刻爽快答应道,“知道了!我午休时来找你就是了,不说了,一会儿夫子来了,我上课去了。”


    话说一半,顾九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教室跑去,迅速跑回教室里去了,动作急切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生怕发生变故。


    待到在自己位置上坐定,反复确认沈朔没有进来,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顾九听着自己慌乱急促的心跳声,以及紊乱不安的呼吸声。恍若被锋利的针尖扎了一下,整个人似泄了气般,生无可恋地瘫软在桌上,目光黯淡无光,面若死灰。


    脑中不断复盘着刚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


    待到心跳声逐渐恢复平静,呼吸声也再次平缓后,又恢复了气力的顾九,这才直起身来,眼底逐渐升腾起愤怒之意。


    死宿敌!!!


    你让我去文轩殿找你,我就去吗?


    岂不是太听话了


    想得到美。


    不可能的事!


    不过自己刚才怎么回事,怎么那宿敌说什么就答什么?


    靠!


    自己怂什么。


    那死宿敌将自己放开时,就应该直接把他的手利落甩开,再往他脚上一踩,提着裙边就往教室跑才是啊,干嘛站那里不动啊,是傻了吗?


    顾九将手握成拳头,恨铁不成钢地向书桌上一敲,试图顺便敲醒自己的脑子。


    余光又看见那处早已恢复好的指尖处,被沈朔那道蓝白灵力包裹的冰凉感觉,似乎又再次涌了上来。


    她又给了书桌一拳,试图甩掉这种感觉,力度比之前要大些。


    敲击声在宽阔的教室中有些突兀,好在此刻夫子尚未进来,还未开始授课。只是有些许弟子循声望过来,上下打量着这名新来的弟子,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


    顾九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与沈朔有关,未曾感知到旁人的目光,只趴在桌上发着呆。


    教室门被人推开,曲夫子迈步进来,这位往常向来准时的人,今日倒是意外地来得晚了些。早过了钟声敲响之时,甚至连课堂都已开始了一会儿,他却此刻才来。


    曲夫子将教案放于桌案之上,却并未如往常一般翻开教案,开始教习绘符的诸向事宜,而是看向下面坐着的弟子们。


    目光最终落在教室的最末一排靠窗处,那里此刻坐着两个女弟子。


    一个叫符灵,在绘符一事上天赋异禀,是他最为欣赏的弟子。往常每次上课时,这名弟子都神色专注,详细记着笔记,对于他所讲述的一点就通,往往能够举一反三。


    可今日却同往常不一样,那位叫符灵的弟子此刻低垂着头,神情明显低落,恹恹地翻着手中的书。


    在符灵旁侧,往常空着的位置上,此刻坐着一个弟子,生得清丽娟秀。


    那弟子此刻双手抱头,神色颇为懊恼,咬牙切齿,似乎要将什么东西咬碎撕破才算解气般,并未抬头看他。


    曲夫子收回视线,刚才走廊上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并未散去。


    他入玄天宗这几年里,见到少宗主的次数并不算多,只寥寥几次,每次最多只是打个照面便过。


    那人的气质太过清冷,叫人不敢轻易靠近,只觉疏离。可刚才在长廊之上,却是他头一次在少宗主身上瞧见旁的情绪。


    那人方才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句“有劳”,仍旧言犹在耳。


    令他不免对这名新来的弟子多了几分好奇。


    ……


    第34章 第34章为何要晚些?


    下课钟声响起,上午的所有课程都已结束。


    顾九将书合上,随手搁在旁侧,伸了个懒腰,活动着久坐后稍显僵硬的身体。


    许久未曾上学,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总体还是不错,除开第一堂课偷吃东西被罚站外,后面几堂课都还算中规中矩。打打哈欠摸摸鱼,偶尔跟符灵聊上两句,时间还是过得挺快的,一眨眼就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玄天宗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足够自己吃完饭后再睡上一觉。


    顾九便起身拉上符灵,二人作伴,并肩往食堂走去。


    食堂位置并未改变,仍在原来的地方。外观与内部格局亦无明显变化,外观恢弘壮阔,内部格局明晰,分布着数个窗口。


    此刻虽是中午,正是该吃饭的时候,可这食堂内却人烟稀少,只零星分布着几人。


    顾九本以为食堂饭菜口感上升后,来吃饭的弟子们会多些,还以为得要排队,拉着符灵步履如飞一路赶来。


    结果一进来,就只有这么寥寥几人,简直白瞎了这么大的房子,亏得自己还走这么快。


    结果就这?


    不过人少正好不用排队,直接到窗口去便能取来饭,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可……


    顾九瞧着窗台前的饭菜,怎么感觉这卖相跟在沈朔那吃的不一样啊,看着极为清淡寡味,毫无食欲。


    难道是窗口不对?


    她又一路向前走去,将每个窗口的菜肴都看了一遍,把整个食堂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菜,各个清淡至极。


    嘶,是自己运气不好吗?正好今日食堂都做的是清淡饮食?


    瞧着跟当年游学那会儿一般呢,整个一美食荒漠,没一个能够调动她食欲


    的。


    她分明记得自己自醒来,在宿敌那吃的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极符合自己胃口,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的,哪像今日这般惨淡模样,叫人没有食欲。


    可经过一上午的课,她腹中早已饥饿,此刻发出阵阵响声。


    顾九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尝一下。说不定呢,万一只是瞧着难吃呢,真正吃起来还是不错的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挑挑拣拣,最终在矮个里面拔高个,选了几份稍微让她有点食欲的。


    一份蒸鱼,一碟时蔬,和一碗虾仁冬瓜汤,再配上半碗米饭。


    符灵也已经选好了在旁边等着她,手中端着一碗清汤面,上面却连颗葱花都无。


    顾九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眉头微微蹙起,心下疑惑道这能好吃吗?


    玄天宗食堂内部格局宽阔,再加上此刻来此的弟子稀少,所以空位置很多。


    顾九和符灵二人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顾九垂眸瞧向自己餐盘上的饭菜,迟疑了片刻,还是握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应该会好吃的吧,只是看着差了些而已吧。


    随着鱼肉的味道在她舌尖逐渐明晰起来,顾九脸上的痛苦之色越发深厚。


    她不信邪,又将筷子移向那盘时蔬,结果又是一副不可言说的表情。


    那碗汤也是一样,非但没能挽救这一切,反而增加了难吃的层次感。


    两菜一汤全军覆没,将她对于玄天宗食堂的期许全部浇灭。


    yue


    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到底是谁教他们这么做的蒸鱼,吃起来就像是刚从湖里吊起来,用水囫囵冲了一把后便上锅开蒸。


    却又生怕它熟了似的,锅中水还未沸腾就将鱼端了出来,连作料都不放,就摆在窗台前了。


    除开腥味外没有半点味道,尝不出半丝鱼肉的鲜香细腻。


    这道时蔬也是做得离谱,明明什么都不做,将它们切碎了摆上来,它们自身的味道就已经挺不错的了,清爽又解腻。


    结果这么简单的食材,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各个尝起来像是煮了三天三夜的老白菜,寡淡不说还嚼不动!


    能做得这么难吃,也算是个天才了!


    最后这碗汤她也不想说了,味道尝起来像是不知从哪处端来一碗隔夜冷水,丢进去几颗半生不熟的虾仁,并上煮得稀碎的冬瓜,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自己挑的每道菜,都精准踩中她的雷点,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顾九抬眸,又看向符灵那一碗清汤面。


    那碗汤面极为清淡,像是后厨将刚煮好的面捞起来放入碗中,什么作料都不曾放,只将一碗清水灌入其中,便端上来了。


    生怕她们觉得好吃了!


    那位年画娃娃此刻神情并不好看,吃得颇为勉强,丝毫瞧不出先前吃桂花糕和饴糖时的欣喜模样。


    脸上一副虽然这饭难吃,但是不吃只能饿死,所以不得不吃的模样,也侧面印证了顾九的猜测不假。


    顾九瞧着这一盘菜,此刻神色恍惚,不禁怀疑自己是犯了什么事,现在是在坐牢吗?都是些什么啊!全是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根本吃不了一点!


    肚中饥饿未曾得到缓解,胃此刻有些不满地折腾,一抽一抽的疼。


    可面前这堆东西她实在是没食欲,便将筷子一搁,不再动筷,单手支着下颌,垂眸发着呆试图转移注意力,分散饥饿感。


    然而她越是想避开,思绪就越向那处飘,脑中不自觉地就浮现起在死宿敌院中的饭来。


    自己似乎还能闻到那些菜肴的香味,光是回忆着,便令她唾液分泌,胃也被刺激得更加闹腾了。


    实在没法之下,顾九还是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白饭送入口中,压住翻涌的饥饿。


    修真人士向来辟谷,食物并非他们刚需,吃的次数本就少,对于食物的味道也甚少会有要求。


    所以类似玄天宗这种寡淡如水的饮食风格,在各宗派都挺常见,并不算是特例。


    但当年在天剑宗那会儿,顾启明并没有对她饮食有所要求,她喜欢吃什么便吃什么。


    宗内的食物清淡,不合她口味,她就下山去买便是,并不算什么,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偶尔顾启明外出回来时,还会给她打包带饭回来。


    她自小就这么一日三餐过来的,所以后面来玄天宗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干的。


    不过因为时间更为紧迫,再加上玄天宗离山下店铺更远些,她偶尔抽不出时间来时,也会去食堂解决。


    当年的时候,饭菜也是这么难吃,但总比挨饿好,还是勉强能吃下填饱肚子的。


    可自她醒来,日日吃着沈朔院中那位厨子做的饭,食欲得到极大满足后,嘴早就养刁了,现在叫她再吃这些寡淡的饭菜,无异于是在受刑。


    就在顾九吃得焦头烂额,苦不言堪的时候。


    却忽然自远处出来一男子的欣喜声音,“欸,这不是符灵吗?这么巧!”


    符灵闻声,向那人望去,瞧清楚对方是谁后,一双葡萄大眼立刻笑得弯起,甜甜地叫了句。


    “胡大哥。”


    可在见到另一人时,笑意又逐渐消失了,转而低下头去。


    顾九亦循声向那处看去,只见几米开外站着两个男生。


    一个皮肤黑些,肩宽得能跑马,身体健壮结实,生得浓眉大眼,此刻脸上带着笑,正是刚才说话那人。


    在他旁边站着另一个男子,二人差不多高,同样穿着玄天宗统一的服饰,但却像是两种风格。


    这位少年梳着高马尾,皮肤白皙细腻,面容清秀俊俏,生得一副书生模样。


    一双潋滟桃花眼里卷着几抹傲意,此刻瞧向这边,只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侧身同胡丰说着什么,转身便欲走。


    可先前说话那位叫胡丰的男子,注意力全在符灵这边,并未听许无恙说的话。直接拉着他便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坐在了顾九他们对面。


    彼此一番交流之后。


    顾九这才了解到,这两人都是隔壁班的弟子,这位说话的热情男生是胡丰,另一位性格冷些的男生是许无恙,都跟符灵认识。


    因家中长辈是世交,三人打小便认识。此次又一同通过了玄天宗的弟子选拔,成为这一届新入学的弟子。


    不过三人因为没分在同一个班里,玄天宗内的学业本就繁忙,再加上男女有别,弟子苑也是分开的,忙起来见不到彼此也是常事。


    那位叫胡丰的弟子颇为健谈,不断说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趣事,堪比以前茶楼的说书先生,顾九听得极为专注,连饿意都被转移了,时不时附和搭上两句。


    两个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聊得投缘,似老友般,交谈甚欢。


    同顾九和胡丰之间的和谐交流氛围相比,符灵与许无恙之间倒更像是初见的陌生人,二人之间横亘着一道墙般,彼此之间并无交谈,只默声食不知味地吃着饭菜。


    符灵动作有些僵硬,浑身不自然,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瞧着碗中的面。


    这面太过清淡,她其实并不算喜欢,只是饿了,再加上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许无恙,便只默默吃着碗里的面。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是被胡大哥叫来的吗?大抵是这样的吧,毕竟自己在这里,他不会主动来的……


    心头又隐隐地泛起酸涩之意来,眼眶里盈着一层水光,几乎要落下来。


    她挑起一口面,想要将情绪压下去,可吃得太急,一时呛住了。


    “咳,咳-”


    眼角处因咳嗽刺激溢出泪来,水光朦胧间,却瞧见一杯茶水被递在面前。


    符灵接了过来,动作太急还不小心碰到那人的手。


    茶水润过喉咙,茶香在唇齿间四溢,先前的咳嗽也被止住了。


    她眉眼一弯,正准备道谢时,却发现递水给她的那人是许无恙,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只见那人此刻侧着脸,并未看她,目光落在旁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摸着耳垂。


    符灵知晓他每次感到不自在时,都会下意识地摸耳垂,心底那丝‘会不会他不讨厌自己’的侥幸便又消失了。


    “谢谢。”


    许无恙抿唇并未说话。


    二人又如先前那般陷入沉默中。


    旁边的顾九和胡丰倒是一如先前那般,交谈甚欢。


    正说起上月考核时的一弟子的趣事时,胡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神色一时颇为惋惜,“沈同学,你要是再晚几天就好了。”


    顾九正


    笑着呢,闻言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为何要晚些?”


    却听胡丰缓声道,“因为明天就是玄天宗一月一次的考核日了。”


    顾九:……


    考核日?还是明天?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一瞬间心如死灰。


    ……


    第35章 第35章极限一把……


    正是午休时刻,弟子们大都回了弟子苑去,整个明华殿空旷寂静。


    然而一记哀嚎却兀然响起。


    循声而去,只见走廊最里处那间教室里,一女弟子此刻双手抱头,眼神幽怨,瞪着桌上杂乱摆放着的一摞课本。


    顾九只觉心如死灰,眼底光亮彻底消失。


    自己该不会还没开始逃跑,就因考核失败被退学了,只能每日待在死宿敌的院子吧?


    靠!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逃出那破院子,结果又得去参加考核,挑的什么好日子!!!


    但凡早几天,或者晚几天都比现在好。早几天还能多出些复习时间,增加把握。


    晚几天则直接跳过这次考核,离下次考核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呢,到那时自己的灵脉恢复程度肯定比现在强,拿下考核的难度定会容易得多。


    何况那时说不定自己早就跑了,还考个屁啊。


    可现在这个时机却卡得非常尴尬,自己才上半天课,除去罚站摸鱼聊天发呆的时间,四舍五入根本就没听课!


    虽说以前有学过,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何况她向来都是考前突击,三天拿下一门的主。靠的就是一个临时记忆,此刻更是忘得彻底,基本算是从零开始。


    而玄天宗的考核分为两部分,笔试与实操,分数占比五五开。


    任何一项不及格,即便总分过了六十大关,也依旧算为不合格。凡不合格者,取消弟子资格,直接卷铺盖走人。


    自己还没开始逃跑,若是此次不及格,被取消了弟子资格,又回那院子去。谁知道沈朔会不会又设下一道结界,倒时候再想逃跑又不知得到猴年马月了。


    不行,自己必须拿下!


    考核一共持续两天,第一天是笔试部分,第二天则是实操考核。


    实操考核暂时先放旁边,当务之急是解决笔试部分。毕竟笔试不及格者,直接取消实操考核资格。


    笔试部分一共考核四门,上午考两门分别是修真界历史与修真界灵植大全,各一个时辰,中途有一刻钟休息时间。


    下午两门则是符咒与修真界妖兽大全,时间安排和上午一致。


    距离明日的正式考核,满打满算下来还有九个时辰,而她有四门功课需要复习。


    玄天宗从未划过重点,一问考核范围,便是课上讲过的所有内容,没有任何侧重点,问就是整本书都要考。


    毕竟夫子们曾言,考核时划重点,难道日后斩妖除魔时,遇到的妖兽通通也按重点来?


    符咒一门还算好些,毕竟她的新同桌对于此门课极其擅长,撰写的笔记详略得到,深入浅出,倒是比课本更为精炼易懂些。


    至于另外三门却令她甚是头疼,因为不管是历史,灵植还是妖兽,都逃不过一个字——多。


    内容繁多,每一门的课本都有她拳头那么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完一本,并记住大概已经算是强求了,更何况是三本外加一本符咒小册子。


    顾九只觉头大。


    即便自己并不追求高分,只要求能擦边及格就好,可桌上这堆课本光是在那摆着,就令人心烦意乱,根本不想开始。


    怪不得刚才中午吃饭那会儿,胡丰会那么遗憾地看着自己。


    这么多内容,短短几个时辰之间就想掌握,简直是白日做梦。真那么容易的话,之前就不会有弟子因为考核不通过被遣退了。


    顾九以前也经历过这些的,自然知晓不是易事。


    她那会儿虽然考核前夕还能四处疯玩,完全是因为平日上课时还是听了一些的,对知识点有所理解,触类旁通记忆起来自然快。


    可现在过了十多年,课堂上夫子讲课的内容早就忘得彻底,倒是夫子偶然提了一嘴的个人轶事倒是记得清楚。


    现在重头来记忆,效果自然没有当初好。


    更何况她当了妖女之后,视修真界历史为狗屁,没半点用处。


    那些记载的书籍不知被她丢到什么犄角旮旯里,想来那些纸张应该早就被蛀虫啃咬,化为碎屑飘散了吧。


    至于灵植妖兽一类的知识,实用性很强,即便她后面离经叛道做了妖女,但所处的地方仍旧归于修真界。


    这些灵植妖兽日常也能遇见,她本应该记住,但却依然忘得干净。


    因为身边有大小姐在,根本不需要她去记灵植。


    那人之前是玩毒的,云雾山庄数间屋子里装的全是他炼制毒药的东西,任何跟毒性沾边的东西他都了如指掌。


    他原本是个只杀人不救人的性子,可后面因为她生病不肯吃药,整个一犟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导致病情越发严重,甚至到了濒临死亡的程度,硬是把他逼得学起了治人。


    夜以继日地翻阅各种古籍,期间还造访了数位医者,学习与杀人截然不同的治人之术,让她这犟种能一路安稳活下去。


    因为这层原因,大小姐对于灵植了若指掌,能认能用能种,整个一行走的灵植百科全书。


    她随便捡片指甲盖大小的灵植回去,那人瞥上一眼便知晓是何物,有何功效,尤其对味道极为了解。


    想要什么功效的灵植,直接找大小姐就是了。虽然对方脾气差了点,但术业有专攻。


    那人总能找到效果最好,她接受程度最高的灵植。每次给她时还都是加工好的,拿来就能用异常方便。


    灵植是因为有大小姐在,而妖兽忘记的原因则是因为她自己。


    她的实力越发强大,已经到了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对方的习性,特点,攻击方式,有无弱点,有无特定的收复方法等。


    因为不管对方是什么,对上她都没有还手之力,她抬手之间便能将其击败,能接下她两招的妖兽少之又少。


    久而久之对妖兽的名字,类别,习性便也忘得干干净净。


    只偶尔在对方突然跳出来时,从它的大致模样里能分辨出,这种妖兽自己上月好像遇见过,此外便再记不得了。


    历史,灵植,灵兽,当初觉得忘了便忘了的东西,却在现在反过来折磨自己。


    顾九欲哭无泪,毕竟谁能想得到十年后,自己竟然还得再学这些东西呢。


    没办法,欠下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顾九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课本,从修真界历史的课本开始,对应着目录,将所有课本都翻了一遍。


    翻阅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走马观花般,将四本书都大致看了一遍,理了遍大致走向。


    复习时间很紧凑,若是细致地看全本,她一定来不及,只能抓重点。


    虽然夫子们不画重点,问就是复习整本书,但一张卷子能考到的东西是有限的。


    夫子们即便再不承认,可心中对于书中内容是有侧重点的,有几处地方是他们经常出题的。


    这般快速浏览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找到这些地方,将知识点对应的页数折叠上,后续重点复习这块,务必把这些分数拿下。


    顾九虽然对于具体的,详细的知识点记忆不清楚,但对于每本书哪几章是重点却是了解的。


    毕竟当年也是经历过这些的,重新翻阅课本时,虽然记不清楚细节,但看着标题名字,还是能回忆起哪一块是自己当年认真复习过的,是需要详细看的。


    将一些冷门考点与复杂难点所在的篇章直接排除,又提笔把常考的知识点重点圈出来。


    这般勾勾画画,删删减减,按逻辑分版块,把书本的侧重点剖析明了,分配好每处的复习时间。


    若是超过所预期的时间,不管有无复习完,都继续按照计划来,开始下一个知识点,绝不拖后进度。


    午休时间即将结束,不时有弟子们重回教室来。


    安静的教室里,逐渐开始有了别的声响,热闹起来。


    顾九却无暇理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课本上,手中书页翻飞,不时反复默念着几处知识点。


    连沈朔什么时候到来都未曾注意到。


    ……


    第36章 第36章你背我好不好


    顾九记东西时,习惯于一边在白纸上写,一边低声反复默念。


    桌面那张白纸上,此刻潦草地排布着几个关键字。


    此次考核一共有整整四门功课。


    即便她删删减减剔除了书中旁枝末节的地方,又将重点整理勾勒了出来,但需要复习的内容仍旧很多,时间又紧迫。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不做取舍,还要求自己一字不漏地将课本内容记住,等待自己的便只有考核失败了。


    顾九不敢耽搁,一目十行,迅速捕捉关键字并记下。


    看着纸上那几个字,用自己的话将书中内容复述一遍,只要逻辑还算合理。能复述出七八成内容,再看一遍便将其过掉,迅速跳到下一个内容。


    使用这种方法,没一会儿功夫,课本便过掉了好几章,面前的纸张也记满了两页。


    顾九停下继续翻阅课本的动作,而是将这两页笔记拿起来,仅对着上面的关键字,去回忆相关内容。


    若有模糊不清的地方,立刻返回翻阅书本,加深记忆,直至将两页纸内容消化完全。


    这才又马不停蹄,继续按这种方法,进行下一部分的学习。


    这样专注地学习,效率高,记忆深,但同时消耗能量也更快。


    中午的饭菜本就不符胃口,顾九挑挑拣拣也没吃几口。


    不过她当时跟胡丰聊得开心,并未觉得多饿,但现在这般认真学习后,腹中饥饿,开始发出抗议不满之声。


    好饿。


    想回宿敌屋里吃饭。


    但书还没看完。


    没看完,明日考核就可能失败。


    失败了逃跑日期就得延后。


    顾九:……


    算了,不差这一顿。等考过了,后面日日吃都可以。


    顾九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情。而后一手捂着肚子,安抚着空荡的腹部,整个人几乎半靠在桌上,以降低体能消耗。


    目光在课本与笔记间来回流转,手中的狼毫笔未曾停下,不断在纸上记录着关键字。


    临近下午上课时分,教室里不断有人进来。


    顾九未曾抬头,仍旧专注地整理着笔记。学习整理到后面某个知识点时,忽然就想通了前一章节里的困惑之处,立刻返回去又看了一遍。


    因为复习到的东西更多了,之前缺少的一些逻辑链此刻被补上,疑惑瞬间解开,知识点立刻变得清晰明了。


    先前晦涩难背的东西,因为理清逻辑,轻松便背了下来。


    顾九心中一阵畅快,提笔将此处勾掉,又解决一处地方。


    顾九此刻嘴角微勾,眉眼带笑,将笔记放于旁边,不曾歇息,正欲继续下面部分时。


    窗外风起,微微吹拂着她额前碎发,桌上书页也被吹得刷刷作响,先前写好的笔记洋洋洒洒向地上飘去。


    顾九立刻起身,想过去将它们捡起来,却有一人比她更快些。


    那人穿一身月白色银纹圆领袍,腰间系玉,眉心一枚红痣,通身气质清冷脱俗。


    正是那位死宿敌——沈朔。


    这人一双手生得纤细修长,莹白似玉,此刻握着她那几页笔记。


    浅棕色眸子落在其上,神色淡然平静,将笔记递给了她。


    顾九将笔记接过来,夹在书中,又瞧他一眼,眼底浮着几丝疑惑。


    沈朔怎么来了?


    他该不会是来问,午休为何没去文轩殿吧?


    自己还没复习完呢,时间本来就不够,还要挤出来给他解释。


    一想到这里,顾九就有些烦躁,眉头蹙着,打算速战速决,不想浪费时间跟这宿敌反复拉扯。


    打算直接甩给沈朔一个理由,将他嘴堵上,然而她正欲解释为何没去文轩殿时。


    就听那人缓声开口道,“课上诸多干扰不便,不如直接请假回去复习,如何?”


    嗯?请假?


    顾九眼前一亮。


    的确,是得要请假。


    毕竟能请假回去复习,自然比在课堂上更加方便些。


    若是在课上复习,还得提防着台上夫子的动向,此外怕打扰到旁人听课,自己也不敢低声默念。


    这样的话,复习效率定会有所下降。


    而回去复习的话,她就是一边放着鞭炮,一边背诵课本,都没有人会阻止她。


    一番思索之后,顾九心下了然。


    请!自己一定要请假回去!


    就是可惜了,考核不能请假延后。


    毕竟玄天宗没有缓考一说,不能按时参与考核的,统一视为考核失败。


    不然,她肯定会请,能请多久是多久。她才不会让自己参加,这般没把握的考核。


    顾九便将桌上课本,笔记,文具等一股脑地塞进流苏包里。


    边整理边对沈朔说,“好,但我复习时间不够了,请假流程也不清楚,下午的假你帮我请了吧。”


    沈朔应下,并未拒绝。


    却在看见到她粗狂不羁的整理方式,眉心一跳,又道:


    “剩下的我来,你先看书吧。”


    闻言,顾九这才看向手中的包,自己满脑子都在回顾课本内容。收拾东西主打一个不管什么,直接往里一装就完事。


    一番收拾下来,包里的东西凌乱不堪,再无早上的那般有条理性。


    既然沈朔说他来,顾九便也乐见其成。将位置腾了出来,拿一本到旁边去继续背。


    先前被胡塞进包中的物件,此刻在沈朔的整理下,又恢复了先前的有条不紊。


    沈朔将包整理好后,自然地将其背上,道:


    “走吧”-


    此刻临近上课时分,明华殿内弟子来来往往众多。


    众人见到沈朔时,皆是一惊,而后立刻行礼问好。


    顾九听着那一句句少宗主好,不欲引人注意。同沈朔隔出一大段距离来,跟在他身后。手中的书本仍未放下,边走边背,不断温习着知识点。


    这段路还算平整,不过偶尔仍需要分神注意脚下,避免踩空摔倒之类的。


    等到出了明华殿,沿青石小路往回走时。


    路上情况复杂了些,她正看到关键点,忽然脚下一落空,重心不稳往前倒去。


    好在前面那人离自己并不远,只是跌在他背上,没栽在石板上。


    那人淡淡的木质清香萦绕在她鼻息,很好闻。


    她没忍住,埋在那人背上一时不想起来,小狗一般悄悄嗅着。


    嗅着那人独有的味道,之前慌乱局促,焦急紧迫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


    这种安心的感觉,让她一时不想从死宿敌身上起来。


    “磕到了吗?”


    沈朔的声音传到她耳中。


    自己只是不小心失去了重心,并没有磕绊受伤,她本应该利落回答没有,然后从死宿敌身上起来。


    但是……


    那人身上的味道对她的吸引力,就像猫薄荷之于猫般,她不但喜欢,还想咬一口。


    即便偷偷在心里骂道:靠,顾九你是真变态啊。


    她也还是没忍住,答道:“嗯。”


    “严重吗,让我看看。”


    沈朔欲转身过来查看情况,却又被顾九拽住,道:“还好,不碍事。”


    然而话刚出口,顾九脑中忽然却闪过一个念头,嘴角上扬,满是玩味的意思,“但还是有点疼,不太走得了路。”


    而后鬼使神差地又说出后面的那句话。


    “沈朔,你背我好不好?”


    或者是出于报复心理?


    毕竟是他选的好日子,让自己才上第一


    天课就要去参加考核,这么紧张的时间去准备四门功课,他选的日子,他怎么不替自己去考。


    或者是出于捉弄心理?


    这人天天关着自己,根本打不破他设下的结界。若不是担心后面还被设下结界,这破考核她才不在意呢,哪里还需要费这么精力去准备。


    死宿敌给自己添堵,自己捉弄一下他怎么了。


    他又不用日日早起去上这课,又不用挑战在九个时辰内拿下四门功课。


    顾九也没指望他能真背自己,毕竟让玄天宗少宗主背自己,沈朔敢答应,自己还不敢让他背呢。


    不过嘛,惹他生气,给自己加点灵力值还是不错的。


    于是又给他添了一把火,继续道,“好不好?”


    顾九话音刚落,就等着识海里的加分播报呢,结果播报分数还没听到。


    却见沈朔道:“好。”


    啊?不是……


    顾九还一脸懵的时候,那人便已经将背弯下,等她上去。


    自己说着玩的,结果这人来真的啊……


    见她久久没有动作,那位宿敌道,“因为腿疼吗?”


    “啊?”


    还没等顾九反应过来,一道灵力便已经托着她攀上沈朔的背,那人已将她稳稳背着,沿着青石小路继续往前面走了。


    顾九:???


    “那个……其实我不疼了,要不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自己只是说着玩的,真被沈朔背起来颇不适应,只想下去。


    然而那人却道,“无妨,这样夫人也可继续温书。”


    顾九仍不肯放弃,又挣扎了一下,“我还是挺重的,别累到你了,我会心疼你的。”


    “不重。”


    顾九欲哭无泪,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油盐不进啊。


    她又低声说了句,“相公别这样,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话音刚落,顾九便觉察道那人的脚步停下。


    与此同时识海中忽然传来了加分通知。


    ……


    第37章 第37章恶性难改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分,灵脉恢复值10.4%”


    嗯?生气了?


    耳侧微风拂过,将顾九手中的书卷吹得作响,带着墨香的纸张左右翻页。


    她此刻被沈朔背着,方才的话一出,她便骤然觉察出对方动作的僵硬。


    周围空气的温度也瞬间下降了几个度,顾九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冷战,将双手蜷缩起来贴靠在沈朔背上。


    偷偷摸摸地伸长脖颈,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由于角度问题,她瞧不清楚全貌。


    只能看见那人此刻有些紧绷的下颌线,脖颈之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不知在思索什么,整个人瞧着比往常更为冷淡疏离一些。


    果然是生气了。


    但自己也没干什么啊。


    顾九一头雾水,这死宿敌最近生气的点怎么这么奇怪。


    让他背不生气,不让背反而生气了?


    搞不明白这人。


    不过有分加,管他的呢。


    但……


    这死宿敌该不会一气之下,直接撒手把自己摔地上吧。


    顾九侧身向地上看去,青石地板坚硬,旁边还点缀着鹅卵石与其他碎石。


    偏偏这死宿敌还挺高的,这个高度砸下去,不管是落在青石板上,还是鹅卵石上。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屁股不保。


    就凭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淤青是免不了的。


    倒霉点的,若是刚好被石头磕到尾椎骨,还可能落得个半身不遂,只能躺床上瘫着的结局。


    想想就难受,顾九倒抽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泛起悔意。


    不是自己惹他干嘛?


    本来逃跑就困难,还自己给增加难度。


    她还没回过味来,便听得那人冷淡刺骨的话语在耳侧响起。


    “夫人最近很会惹我生气。”


    顾九闻言,神经立刻绷紧,提防着沈朔的动作,生怕他忽然放手。


    还未待那人说完,便立刻将手环住他脖颈,死死扣住双手。


    宛若猴子爬树般,整个人缠在沈朔身上,紧贴着那人不肯放,确保自己不会轻易掉下去。


    此外左右偏头,目光下垂,不断观察着地势,提前做打算。


    若是沈朔将她的手掰开后,突然松开,将她往地上摔。


    她还能尽量往软些的草地倒去,少磕碰些石块,免受些皮肉之苦。


    顾九整个人都贴靠在沈朔身上,二人间的距离本就近,鼻息自是落在那人颈侧与耳稍。


    再加上她又左右乱动,发丝亦是不断在他脖颈侧扫去。


    那人脖颈处本就敏感,被她这般闹腾,此刻耳稍处已染上一层薄红。


    可顾九专注于给自己找块柔软地皮,丝毫没发现那位死宿敌的变化。


    就连对方压低声音,轻声斥道,“别动”


    她也只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依旧我行我素。


    废话,死宿敌让自己不动,自己就不动?


    那人生气把自己摔下去,不提前找好落地点,难道还乖乖等着屁股摔成八瓣?


    功夫不费有心人,终于给她找到了处好地方,虽然还是没能摆脱砸石头上的命运,但至少上面铺了层草,可以缓冲些疼痛。


    有了后路的顾九,便更加放肆了。


    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警告,环着那人的脖颈,左右偏头的动作更大了,几乎算得上挑衅了。


    你越不让我做什么,我就越做什么。


    主打一个流氓心理。


    反正沈朔生气了,最多也就把她扔地上去,她可找好了退路,根本不带怕的。


    惹你生气怎么啦!


    我不止最近惹,我还要天天惹!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的吧!


    死宿敌,不让动是吧。


    那我就偏要动。


    顾九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张牙舞爪没个收敛,放肆又狂妄。


    可劲地折磨沈朔,偏往他脖颈敏感处去折腾。


    整个人恶劣至极,就差没在沈朔耳边发出反派桀桀桀桀桀桀的笑声了。


    在瞥见沈朔耳稍的红晕时,顾九眉梢染上笑意。


    啧啧啧,瞧给气得。


    惹宿敌生气简直易如反掌啊。


    不过识海怎么还不播报加分通知啊。


    多加一分,自己灵脉多恢复些,到时候去参加实践考核的把握就更高些。


    正说着,识海中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20,灵脉恢复值10.6%”


    然而顾九刚欲发出‘加分真爽’的感叹时。


    只听“啪-”的一声。


    自己屁股上忽然被人打了一巴掌。


    那人的力度并不重,甚至根本没用力,并非是让她痛,而只是给她个教训与警告。


    顾九整个人突然僵住,呆若木鸡,脸上见不到一丝笑意,而是被怔愣所取代。


    原本的白皙的脸上,此刻因为屈辱感,而泛起红意。


    死宿敌他做了什么???


    嗯???  !!!


    臭流氓,你打哪里呢!!!


    顾九未曾料想过沈朔会做出这种反应。


    啊!!!


    死宿敌,我跟你拼了!!!


    从小到大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对她!


    “敢打我,我咬死你!”


    顾九气得直喘气,泄愤般在这死宿敌肩上胡乱咬去。


    那人却根本没反应,随便她咬。


    这死宿敌灵力充沛,她咬得腮帮子疼,也没能在他身上留下牙印。


    她累得在旁边喘气,只能恶狠地瞪着死宿敌。


    可越瞧就越生气,直接将她胸中怒火点得更为旺盛,喘着怒气,又往这臭不要脸的宿敌身上咬去。


    可不管她怎么咬,都没有任何效果。


    此外咬不痛宿敌就算了,连他身上这件衣服也咬不破,还差点把自己的牙给咬崩。


    只能放弃这个报复方法,又因为暂时没能想出旁的报复法子,而生起闷气来。


    见她安静下来后,那人缓声道:“不咬了?”


    音色如玉,语调平淡,声线清冷。


    “哼!”


    顾九现在听到这人说话就心烦,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人


    身上,目光犀利尖锐,活活像是要将人千刀万剐般。


    不咬?怎么可能!


    今日之事,她会记一辈子!


    别让她逮住这人没灵力的时候,不然她直接往死里咬!给这死宿敌咬破皮,流出血,活撕了也不肯罢休。


    死宿敌,等着瞧吧!


    可那位死宿敌对于顾九眼底的警告与危险意味,视若无睹,平淡自如地继续道。


    “日后若再咬人,一次罚十下。”


    顾九气得天灵盖都在冒烟,这死宿敌说什么???


    敢管我?


    那我还就要咬!!!


    顾九气势汹汹,张着血盆大口,便欲下嘴。


    然而还没来得及接触,却与沈朔转头过来的目光相撞。


    那小菩萨此刻神色严肃,目光淬着冷意。


    只一眼,顾九便觉得这人的手已经扬起,又要如刚才那般打下来。


    脸上立即泛着潮红,她赶忙侧身查看那人的双手,确认并未抬起,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却没再敢下嘴咬人。


    毕竟这死宿敌真的做得出来。


    顾九只能气急败坏地瞪着沈朔,发泄着心中不满。


    那人却平静自若,在她没咬人后,便收回了视线,背着她沿着青石小路,向前走去。


    自己得不到发泄气得要几乎爆炸,可这死宿敌却淡定从容。


    瞧着沈朔那副模样,顾九咬牙切齿,怨恨至极,即便将其拆食入腹也难解她心中恨意。


    一眼也不想看这人,推嚷闹腾着便要下去。


    “我脚不疼了,放我下去,我要自己走!”


    可那人却不肯放,只轻声道。


    “莫要再闹。”


    声音轻缓,清朗悦耳,可落入顾九耳中,却好似鬼魅低语,警告她莫言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顾九几乎快被气昏过去。


    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共就加了30分,灵脉没恢复多少,自己倒是要被气死了。


    臭不要脸的死宿敌!!!


    顾九手心攥紧,在那死宿敌身后跃跃欲试,恨不能直接将这人打昏,立刻逃走。


    却忽然听得这人的警告,“夫人,该温书了。”


    温书!谁爱看谁看去,姑奶奶我不看了。


    什么铸剑冢,什么寻佩剑,去它的!我不找了!


    顾九直接撂摊子,“我不考了!才上半天课,就要考四门。我又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这么多东西谁爱背谁背去,反正我不背了!!!”


    “至于寻佩剑一事,就凭我现在的身体,想要成为优秀弟子,获得进入铸剑冢的资格,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


    “我又不是神人,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何况那晚的事,我根本就不记得,什么承诺,根本就算不得数。”


    顾九一股脑地将话说完,直接将态度表明,自己不干了这破剑谁爱找谁找去。


    她以为宿敌至少会对此生气,可识海中并未传来加分通知。


    沈朔却并未有异常反应,仍旧安稳地背着她,缓步向前走去,平静地说道。


    “所以夫人是想毁约了?”


    声音正常,语调并无波澜,淡然似在说今日是个晴天般。


    “对!”


    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要这般明目张胆地毁约,你沈朔又能把她怎么办!


    她灵脉碎裂成什么样子,沈朔又不是不知道。


    难道还能为了一把破佩剑,将她灵脉恢复了不成?


    若真是这样,她还求之不得呢,反正只要恢复了,自己转身就跑。


    而现在她灵脉稀碎,根本就没有能力去争夺进入铸剑冢的资格,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死宿敌,想要佩剑,自己找去吧!


    气死你!


    然而那人却只是点头,道,“好。”


    顾九刚疑惑这人怎么还不生气,却听得沈朔继续道。


    “夫人总是失忆不记事,看来药还是得日日吃上。那便继续待在房内,每日一碗药,等到夫人不再随意忘事,能记起当初的许诺再停药吧。”


    顾九:???


    谁他妈要跟天天喝那苦死人的药啊!而且这死宿敌的意思是又要设下结界?


    不行!


    “咳,相公其实我觉得自己背书很厉害,考核没问题的。”


    “是吗?那佩剑……”


    “我一定给你拿回来!我说的话都记着呢。”


    “既然记得,那药便暂且放着吧。不过……”,


    那位死宿敌淡淡道:


    “夫人自言并非过目不忘的天才,八个时辰的复习时间怕是不够,不如还是先喝一段时间的药,增强记忆再考?”


    “够!八个时辰够的!”


    顾九丝毫不敢耽搁,生怕这人反悔。


    偷摸骂了一句死宿敌后,便立刻收回了心。


    将手中书卷翻开,迅速开始背书。


    ……


    第38章 第38章什么破书,还要我亲自背……


    午后日影斜横,光影斑驳,铺呈于青石小路。


    两侧树影摇曳,日光穿过层层树叶,光影交叠,最后落在顾九手中那课本之上。


    微风拂面,手中书页翻飞。


    顾九将目光落在课本上,她阅读的速度向来快。迅速从大段文字中提炼出关键字,将通篇的逻辑串起来,并低声默念加深记忆。


    按照这样的方式,一般复习一到两遍,至多三遍便可记住。


    可明日要考核的这几门,内容实在繁多,并非每一处都能如这般轻松理清逻辑。


    譬如她现在看到的这章内容,描述的是上古时代的某次战役。使用了当时的一些文字,意象等进行描述。


    内容枯燥,晦涩难懂,像是从字典里随便剪了几页下来,凑成的一篇文章。


    光读便已是费劲,更何谈背下来。


    按照她原本的复习原则,遇到这种难点就直接跳过,优先复习后面的。可问题是后面连着几章都是这种风格,再多跳几章,这本书就复习完了。


    只能硬着头皮干啃,不知其意直接背。效率低下,又痛苦折磨。


    将顾九折磨得眼里都没了光,空洞发灰。


    在她去了半条命,终于背完一章之后,翻页却见面前还有数章等着她时,终于忍不住了。


    在内心低吼道:


    什么破书,还要我亲自背!


    死宿敌,你选的好日子!


    你替我去考!!!


    顾九眼底的幽怨之情,瞬间喷薄而出,目光死死锁定在沈朔身上。


    恨不得直接将手中书本扔在那死宿敌身上,期盼这砖头般厚的书能够一击将他砸昏,能让自己逃走。


    实在不济将这死宿敌的头砸出血来,让他也感受自己的痛苦,这样也好些啊。


    顾九举着那砖头般厚实的书本,隔空往沈朔头上比划,跃跃欲试。


    可脑中又再次浮现刚才那人的威胁之语。


    ‘日后若再咬人,一次罚十下’


    咬人要被罚,那用书砸他会不会也被罚?


    一想起那人惩罚的方式,顾九原本白皙带着些许病气的脸上,便瞬间攀上一层潮红。


    臭流氓!


    顾九一双杏眼倒竖,眼底染着愤恨,瞪向沈朔,却没再有其他动作。


    只将手中书页弄得哗哗作响,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那位死宿敌对于她的动作,并无异常反应,依旧是往常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缓缓开口,将刚才她所背诵的文章里,困惑她的点都讲了一遍。


    那人声音清冷,用语精炼,逻辑清晰,寥寥几句便将疑惑解开。


    听完沈朔的讲解,顾九将刚才折磨得她半生不死的那章内容,又看了一遍。


    之前觉得晦涩难懂,活像是在背字典的文章,此刻再看却是豁然开朗,那些疑惑难辨之处,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理解透彻后,先前眼中毫无关联的文字,此刻如穿针引线般连接在了一起,逻辑通顺连贯,记忆起来再不似先前那般痛苦。


    有了这章打底,后面的几个章节忽然就没那么可怕了。


    又解决一处。


    顾九先前紧蹙的眉间,此刻终于舒缓开来,压抑的情绪得到抒发,心情又逐渐愉悦起来。


    看向


    这死宿敌时的目光,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自己默念的声音并不大,没想到沈朔竟都听着,清楚地知晓她的进度与疑惑之处。


    而且方才讲解时,还将她这一路上背过的东西,也连带着讲了一遍,给她理出一条逻辑线来。


    这死宿敌还怪好用的呢,这不得好好用用。


    顾九便没再琢磨用书砸人的计划,而是将注意力收回,专心温习着手中的课本,甚至比先前在明华殿中还认真。


    复习中若遇上疑惑不解的地方,她便直接将书递到沈朔面前,问道:“相公,这段是什么意思啊?”


    旁的不说,这死宿敌的讲解是真有东西。


    条理清晰又善旁征博引,抽丝剥茧般解答她的疑惑。


    此外,这人回答她当下问出的问题,不但顺带把前面她背过的内容都过了一遍,还为后面她将要复习的内容提前做下铺垫。


    再加上她脑子也好使,记忆又快。有了沈朔的辅导,复习速度肉眼可见的加快。


    不但迅速补上了之前耽搁落下的部分,还在原定的时间内,超额复习完了布置的内容。


    顾九垂眸,看着手中那叠已经被掌握的书页,长舒一口气。


    又见此处离院子不远了,她便索性先将书本合上,打算让脑子休息一下,等回到院中时再继续复习。


    春日灼灼,日光温煦。


    暖阳洒下落在顾九身上,不时有微风拂面,轻柔地吹起耳侧的发丝。


    顾九贴靠在宿敌背上,那人身上独有的清香在她鼻息缠绕,使得她先前绷紧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


    那人背得很稳,并不颠簸。


    起初,她对于宿敌背她这件事很不适应,一心只想着下去,可没反抗成功。


    只能边生闷气边背书复习,可后来复习着,便觉得这样还挺不错的。


    毕竟有人背着,不用自己走,可以将精力都放在课本上,不用再分神注意脚下有无阻碍等。


    而且这人靠着暖和又舒服,闻起来还香香的。


    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抵触,直接开始享受,怎么舒服怎么来。


    日头明晃晃落下,将困意不断泛起。


    顾九此刻打着哈欠,双眼低垂,慵懒惬意,猫似的贴靠在沈朔身上,侧脸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背。


    没一会儿,便安然睡去。


    觉察到身后那人安静下来,沈朔向后望去。


    那人不再似先前那般闹腾,此刻安静地贴靠着他,呼吸均匀平和,已经睡着了。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灵脉恢复值10.7%’


    他勾唇笑了笑,眉眼温柔缱绻。


    将步伐放缓,沿着青石小路,向院中走去-


    入得院内,花团锦簇,池鱼戏水,惊起涟漪。


    听得风过竹林摇曳之声,枝头小鸟鸣啼之声。


    顾九悠然转醒,打了个哈欠,活动着身体。


    此次睡眠时间虽然不长,但睡眠质量却是不错。之前脸上的倦色消失殆尽,此刻精力充沛。


    一双杏眼晕染着水雾,朦朦胧胧向四周看去。


    入目之处都是熟悉的画面,这里是沈朔的院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重新回到这里时,心情应该会烦躁郁闷苦恼痛苦。


    可事实与她料想的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刚休息得不错,重回这里时她竟莫名地觉得安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九,心头忽然溢起异样的感觉来。


    似乎某种东西正在她未曾察觉的角落里,悄悄滋生。


    她不愿意去细究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种失控感,让她想要逃避。


    正这时,宿敌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醒了?”


    那人清冷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嗯,可以放我下来吧。”


    她此刻的声音比往日冷淡些,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僵硬。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后,又补充说了句。


    “我要继续复习了。”


    沈朔并未拒绝,在紫檀木书桌前将她放下。


    神色平静淡然,将白色流苏包递给她,缓声道:“那便继续看吧。”


    那人说了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关门出去了。


    顾九坐在沈朔往常待的座位上,将白色流苏包里的课本都摆了出来,并排着放在了桌上。


    继续按照着在明华殿中的方法,一边勾勾画画,一边默念背诵,按照着自己制定的计划走。


    她背得认真,全神贯注,连沈朔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未曾发现。


    直到那人走到紫檀木书桌前,道:“先吃饭。”


    她这才意识到这人回来了。


    闻言,便向桌上看去,上面摆放着数道菜肴,还都冒着热气,饭香扑鼻。


    中午食堂的饭菜太难以下咽,挑挑拣拣,也就吃了几口白米饭。又因为大量的背诵记忆,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九便没再耽搁,将狼毫笔搁下,书都未曾合上,就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往饭桌处去了。


    近距离看了一下菜肴,桌上一共四菜一汤,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顾九不禁感叹,这才叫做饭!


    早就饥饿的腹部闻得菜香后,也立刻发出积极响应,咕噜叫了起来。


    顾九没再耽搁,将衣袖往上叠起,就跑去旁边净手了。


    粗糙地将水擦干,就匆匆忙忙奔到了饭桌前。


    赶忙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夹起菜便往嘴里送。


    待到熟悉的饭菜味道在嘴里蔓延,胃也因为终于吃到了心仪的食物而不再抽疼。


    顾九差点感动得想哭,就是这个味道!


    这才是人该吃的饭菜啊!


    食堂做的饭根本就是糟践粮食,可耻可恨!


    就该让食堂的厨子来跟沈朔院中的厨子学习,将厨艺提升些。


    不求能达到人家那般精湛的程度,至少做出的东西能下嘴吧。


    顾九手中的筷子就没有停过,之前在食堂收到的精神和味觉伤害,都在此刻得到了治愈和满足。


    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眉眼弯起,唇间带笑。


    若不是自己这几天要忙着准备那个破考核,否则她一定要去看看这位厨子是谁。


    先跟对方认识一下,留下个好印象。日常再多跟人相处,把关系打好。


    等到后面逃跑的时候,才好将这位厨子也给拐走……


    咳咳咳……劝走。


    没想到这沈朔自己不吃饭,日常辟谷,院中的厨子倒是一把好手。


    做的饭全是她喜欢的,没有一个踩雷的。


    顾九吃着碗中的饭菜,瞧向沈朔。


    那人眉心一抹红,端坐于紫檀木书桌前,气质清冷出尘。


    此刻执笔落于纸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一切恍若回到了她刚醒的那天,当时那人也是坐在紫檀木书桌前写着东西。


    也是这般冷冰冰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她却莫名觉得这位小菩萨好像与当时不一样了。


    可她又说不清到底何处变了。


    她一时愣神之间,却忽然听得那人唤她。


    顾九抬眸望过去。


    第39章 第39章最好别回来


    紫檀木书桌前,那位玉面小菩萨停下手中之笔,将方才写的纸张放于旁侧,合上书页起身过来。


    缓步行至桌前停下,挽起一侧衣袖,漏出一节瓷白手腕来。


    顾九目光落在那人手腕之上,忽得忆起之前上面缠绕着红痕的模样,眼眸一时晦暗不明。


    只见宿敌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此刻握着长勺,盛了一碗汤递过来。


    莲纹天青釉碗中的汤,色泽浓郁奶白,香气四溢向上泛着热气。


    香味将顾九的胃口勾起,她接了过来低头喝了一口,味道甘醇浓郁,鲜香扑鼻回味无穷。


    好喝!


    顾九埋头便将碗中的汤喝了个干净,一碗热汤下肚,身体温暖又舒适。


    她正眯着眼回味感叹着汤的鲜香时,却听得耳侧传来宿敌的声音,抬头向沈朔看去。


    那人纤长浓密似鸦羽般的睫毛低垂,在眼尾落下一片阴影,那双浅棕色眸子此刻正看着她,神色平静,道。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才回。”


    嗯!!!


    还有这种好事!


    闻言,顾九双眼立刻睁开,眼前一亮,面上的喜悦之情呼之欲出。


    这死宿敌要出去,屋里岂不是就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没人管,自在又潇洒。


    顾九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遗憾可惜的模样,拽着宿敌月白色衣服一角,嘴上惋惜道。


    “啊,这样吗。”


    而后接连问道;“那相公你是要去哪里呀?危不危险啊?会有多晚啊?今晚还回来吗?要给你留灯吗?”


    给宿敌留灯?怎么可能!


    顾九巴不得这死宿敌有多远走多远,遇上的妖兽越厉害越好,能跟他打上几个来回,让他今晚都耽搁在外面回不来。


    不,最好一直在外面不回来。


    那人眼眸低垂,目光落向她握着自己衣袖的手,音色清冷淡然。


    “鄞州,有几只妖兽作乱,不必等我。”


    鄞州?


    离这玄天宗的距离也算不上远啊。


    还仅仅只有几只妖兽,这根本不够看啊。


    死宿敌提剑挥两下就能收拾完。


    那岂不是一会儿又回来了?


    可偏偏今日又不同于往常。


    顾九只觉郁闷不已。


    毕竟往常白日里这宿敌公务繁忙,并非时时都待在屋内。


    再加上自己当时身体也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醒来的时间有限。


    往往是突然昏倒,一直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算起来,那时自己跟沈朔面对面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后面吃了那两种丹药后,虽然当时发了烧不舒服,但过后身体却有了明显的好转。


    再也不会出现突然昏倒的情况,睡眠时间也缩短了不少,白日里清醒的时候多了些。


    宿敌平日不外出时,都待在屋内,在那张紫檀木书桌前处理公务,自己见到他的时间更多了些。


    可那会儿自己精力充沛,又没有考核要准备。屋前的结界解开后,便在这院子里疯跑,各种上窜下跳。


    玩到天黑了,感到累了这才回屋吃饭,收拾整理完便上床睡觉去了,与沈朔打交道的时间也不多。


    可今天却是不同。


    自己今晚基本是睡不了的,还有四本砖头厚的课本等着她看。


    复习的时间太过紧凑,她只能挑灯夜读,熬个通宵赶工,才有可能通过明日的笔试考核部分。


    这也意味着,若是沈朔迅速将鄞州的事处理完,再次回到这里时。自己还在这桌前复习,只能在这屋里,跟这人大眼瞪小眼待在一起。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顾九就觉得心悸难受。


    不行!


    一定得想办法让宿敌晚些回来,最好在明天考核开始前都别回来!


    试图用妖兽来阻难沈朔,以拖延时间,基本是不可能的。毕竟就这人的实力,连困扰修真界多年的四大神兽都被收复了。


    现如今,这诺大一个修真界还真没有什么妖兽可以阻拦他的。


    去鄞州处理妖兽的事情,定是很快就能结束,就是算上路程,最晚也能在子时回来。


    离她辰时的笔试考核还有数个时辰,自己得跟人待这么久,恶心难受得像是有蚂蚁在爬。


    等等!恶心?


    顾九眼前一亮,若是自己能成功恶心到对方。让这死宿敌和她同处一室时,也如她这般如坐针毡,浑身难受,一见到她就想起被恶心的画面。


    只想逃离此地,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那么这死宿敌处理完鄞州的事情之后,就可能会选择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不回来了。


    思及此,顾九便将手从宿敌衣服上转移,转而握住沈朔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脸侧。猫儿似的贴靠上去,轻轻蹭了蹭,声音温柔缱绻。


    “妖兽凶险狡诈,相公多加小心,莫要受伤。早些回来,莫叫小九担心。”


    宛若刚嫁人的妻子,对即将远行的丈夫叮嘱般,画面温馨又暖人。


    顾九抬头观察着宿敌的反应,面前那人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瞧不出有何变化。长睫低垂,眸色深沉,目光落在她贴靠之处。


    声音清冷疏离,语调平淡自如,缓声道,“夫人当真作此想?”


    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啊!


    她怎么可能让沈朔小心妖兽?应该是妖兽小心他吧,不然被人一剑被砍个对穿,连句求饶都说不出来。还早些回来?她巴不得沈朔不回来。


    顾九点头,“斩妖除魔太危险了,我宁愿你不救那些人,自私一些也不愿意见到你受伤。”


    “相公,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这位宿敌自小以斩妖除魔,维护正道,守护修真界和平为己任。让他放弃救人,改变所坚持的正道,只会增加他的反感。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便听得识海中传来熟悉又悦耳的加分通知。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5分,灵脉恢复值10.85%。”


    恶心到了吧!


    顾九一双杏眼弯起,眼底闪着狡黠的意味。准备再添油加柴,继续恶心对方。最好能让这宿敌恶心得以后都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便起身一把抱住了宿敌,依偎在他怀里,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木质清香,道:“别去了好不好,你不在我会想你的。”


    顾九越发肆意妄为,环着那人的腰,仰头看向对方。


    那位小菩萨眼眸深邃,面色不似往日那般平静,下颌线微微绷紧,似乎是在克制隐忍什么。


    顾九嘴角微微勾起,生气了吧死宿敌,我不仅抱你,我还要阻拦你去做正事。


    果然识海中便再次传来了加分通知。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20分,当前灵脉恢复值11.05%。”


    加了二十分!


    很好!


    死宿敌,劝你识相点。


    不想再被气到的话,就在外面别回来啦。


    顾九眉头一挑,收回视线。


    估算了一下,现在一共加了三十五分,恶心程度应该够了,便满意地收手,准备去紫檀木书桌前继续温习她的功课。


    可当她她刚想松开抱住沈朔的手,转身离开时,却忽然听得那位小菩萨的声音。


    “好”


    那人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恍如一道惊雷将顾九劈得里焦外脆。


    这人在说什么???


    什么好?


    好什么?


    这人的意思是不去了?


    不去了!!!


    “哈哈,相公莫要逗小九。”顾九嘴角的笑意尴尬且僵硬,目光落在宿敌身上,不肯放过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这人只是在逗弄她的证据。


    但没找到!


    靠,这人怎么看起来是认真的啊,自己该不会玩翻车了吧。不行不行,得挽救一下。


    顾九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相公,我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自私。怎么能因为一己私心,就弃鄞州无辜百姓于不顾。”


    “那妖兽定是凶险万分,旁人不能将其制服,这才来找你帮忙。而我却分不清轻重,阻拦你前去,实在不该。”


    “相公你这么强,那妖兽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相公莫要再耽搁了,速速动身前去收服那作恶多端的妖兽吧,不要让更多无辜百姓受苦啊,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顾九句句诚恳,边说边将试图将人往外送,给她急得焦头烂额,生怕这人真留下来了。


    好在那人终于又点了头,顾九这才松了口气。


    又见沈朔将一块碧绿色长形玉牌递给她,“若有急事,可用传音玉牌唤我。”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传音玉牌。


    这种玉牌是一对的,注入灵力后,持有玉牌的双方则可无视距离,畅通无阻地进行通话。


    切,谁要找你。


    但还是要装一下的,脸上便呈现一副欣喜之色,左右翻看这那手中的碧绿色玉牌。


    “太好了,有了这玉牌,即便相公你不在我身边,也能随时找到你。”


    顾九将手中的玉牌攥紧,冲死宿敌道:


    “那相公你快去鄞州处理那几只妖兽吧,莫要让他们在祸害无辜百姓。早些去,也好早些回来。我若有事,会通过这传音玉牌找你的,不必担心我。”


    这死宿敌怎么还不走啊,赶快走啊,可别临时反悔留下啊!


    终于听得那人缓声道。“好。”


    直到屋内的房门关上,再看不到沈朔的身影,顾九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翻车了。


    待到调整好呼吸后,她这才向那紫檀木书桌前走去,将那玉牌放在旁边,翻开书便开始继续学习。


    结果刚欲翻看时,便看见旁侧摆着几张纸,上面工整写着知识点,正是她之前所困惑的那些的点,有了这几页纸作为辅导,复习起来更为容易了。


    而那纸上的字迹,只一眼她便辨认出那是宿敌写的,


    方才吃饭时,瞧见她提笔写字,还以为是在处理公务。


    原来是在写这些东西吗?


    顾九指腹摩挲在纸张上,一时愣神不语。


    屋外一阵风过,竹林摇曳作响。


    她这才回神,对着那几页纸,继续温习着功课。


    ……


    第40章 第40章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夜色四合,月上枝头。


    屋外寂静安详,只偶尔晚风轻抚,竹林萧萧,流水潺潺。


    房间里烛火明亮,柔和了书桌前那人的脸庞。


    顾九单手撑着下巴,嘴里喃喃念着书中的内容,指尖不自觉地将课本一角卷起,反复摩挲着。


    直至将这页背完,这才放下了蹂躏书页的手。


    将这本《修真界灵植大全》向下倒扣,随手搁在旁侧。


    低头抿了点水,润润嗓子,未曾歇息,又拿起历史继续开始背诵。


    按照看完一章灵植,就看一章历史,看完一章历史,就看一章妖兽……


    灵植,历史,妖兽,符咒四门轮换着来,主打一个雨露均沾,一个也不落下。


    毕竟这四本书,本本厚得如砖块,光是将每页翻一遍都得耗费大半时间。更何况还得要记忆背诵,所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


    若这种情况之下,还打算将一门彻底复习完后,再开始下一门,那时间肯定是不够。


    定会出现一两门只复习了开头,或是根本就没开始复习的情况。


    索性挨个来,一视同仁,把水端平。


    不过同样的时间里,四门功课的复习情况却有所不同。


    灵植,妖兽,符咒这三门还好些,都是当年认真听了的,平素里也多有涉及。


    往往看上一两遍,便能将书上内容与过往经历对上。复习的速度快,效果好,记忆牢,稳扎稳打,小有所成。


    可唯独历史这科,却是让她屡屡碰壁,头疼不已。


    那书上所用的典故辞藻,晦涩难懂,出现频次又密集。她早八百年前,就将那些典故忘得干干净净。


    不知其意地通篇读下来,只觉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最开始遇到不懂的地方时,她还能对照着沈朔留下的那几页笔记,将内容理解得七七八八,背得还算顺利。


    可《修真界历史》这本书,自修真界的起源开始写,一直记载到去年年末,每年一更新,包揽了整个修真界所有重大事件。


    书中内容繁多,即便沈朔留下的那几页纸上,已将大部分重点写了下来。


    可篇幅仍旧有限,不能将整本书覆盖,但偏偏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能留给她查阅资料。


    越到后面,遇到的疑惑点就越多,越难以理解。


    本来复习到这个时候,就有些身心疲惫犯困了,偏偏还遇上这些复杂难懂的部分。


    顾九只觉脑子犯疼,浑身难受。恨不得将这破书丢掉,直接倒头开始睡大觉。


    可她又不能不背,不然明日考场之上便只能对着白卷发呆。


    顾九无可奈何,只能仰天长叹,放声哀嚎几声。


    整个人焉巴下来,眸光暗淡,贴靠在桌上。目光落在那些聱牙诘屈的内容上,暗自发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注意力也不再似之前那么集中。


    她百无聊赖地往旁侧看去,余光忽然瞥见那块碧绿色的传音玉牌。


    目光在课本与玉牌之间来回流转,一番纠结犹豫后,将玉牌握于掌心。


    顾九凝神调动着灵力,将其汇集于玉牌正中那处凸起云纹上。


    须臾,那人的声音自那边传来。


    ……-


    鄞州,四明山


    夜已低垂,月色如练。


    山中雾气缭绕,树冠高耸,根茎粗壮,交缠盘错。皎洁月光透过层层树叶,光辉渐暗,最终隐没在雾气之中。


    目及之处光线暗沉,幽深莫测,林间安静寂寥,只偶尔传来夜间生物窸窸索索的声音。


    沈朔手执青霜长剑,缓步行于其中,目光凌冽冷寂,漠然地看向黑暗中的某处地方。


    半月之前,鄞州忽有数百人凭空消失,没有任何预兆。事件发生地不定,各处均有发生。发生时间不定,无论白日黑夜。


    但无一例外,在人消失三日之后,其家中便会收到一只残指,正是失踪者的手指,上面还有妖兽啃咬撕扯留下的齿痕。


    一时之间鄞州上下人心惶惶,各家敢户都紧闭门窗不肯出行,往日繁华热闹的街上白日冷清空荡。


    鄞州官员立刻向周边修真宗门求救,但那群妖兽行踪诡异不定,生性残暴凶险,竟将那些宗门之人残忍杀害,当街肢解蚕食。


    那群妖兽见宗门之人不敌于它们,便越发肆意,行径越发放肆。


    今日傍晚,那群妖兽又如往常般,肆无忌惮地于街上作乱,一妖兽正在啃食劫掠来的幼儿。


    那小孩才足月,尚不能行走,吃痛啼哭不止。


    一妇人声色悲痛,濒临疯狂的临界,嘴中不断重复着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不顾其家人的阻拦,便冲出来想要夺回孩子,可凡人之力根本不是妖兽的对手。


    被那妖兽轻松压住脖颈,锋锐的爪子立于她脖颈之间,便欲刺入其中。


    其家人不忍再看,掩目流泪之际。


    却忽然听得那妖兽喑哑一声,来不及痛呼,便已经倒地。


    众人看去,只见那妖兽胸口处横穿着一柄青色长剑,长剑拔出,蓝色血液自其中喷薄而出,先前为非作歹张扬嚣张的妖兽,此刻已没了呼吸。


    先前被那妖兽挟制啃咬的幼童,此刻已经停止啼哭,被一人抱在怀中。


    暮色渐深,残阳似火,霞光簇锦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一袭白衣,眉心一抹红,气质清冷出尘,生得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像。


    此刻指尖溢出一道蓝白灵力,须臾之间,那幼儿身上的伤便已痊愈,拽着他的衣袖笑着。


    沈朔将孩子还给那妇人后,提剑走向那妖兽的尸体。


    须臾,他垂眸看向手中的朱红碎片。


    又是这样,妖兽异变,力量大幅提升。


    从最初的海冥,北丘,一直到现在的鄞州……


    离玄天宗越来越近了。


    是巧合还是人为?


    ……-


    沈朔眉间微蹙,眼神越发寒冷刺骨,手中青霜长剑发出冷冽的寒光,步步向黑暗处走去。


    黑暗中那只妖兽不敢发出动静,屏息紧紧盯着那白衣男子的动向,身体紧绷,四肢充血。


    这人刚才提剑将自己所有同伙都剿灭了,实力雄厚,比之前来此的所有修真人都强。


    绝不是自己能应对的,只能逃,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它那双赤红兽眼,即便是在夜间,在这浓雾之中,也能如白日一般看清事物,注意到一切动向,这是它对上此人唯一的筹码。


    特异跑到这四明山来,就是着借着四明山繁杂的地势,和夜中浓雾的优势  ,为自己争取一丝逃跑的机会。


    它隔着层层树丛,自缝隙之中紧盯着那白衣男子,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它蹲伏于地面之上,将背紧贴着身后石块,宛若拉紧的弓弦,时刻准备逃跑。


    昏暗迷雾之中,只见那男人缓缓而来,提剑步步逼近,就在它以为自己即将被攻击时,却忽然发现那男子停了下来。


    驻足于原地,并未再向前走来,而是停在离自己约莫七尺远处。


    那人手中握着一碧绿色玉牌,上面正闪着微弱的光亮。


    一道蓝白灵力汇入其中,须臾,一女子声音自玉牌传来,“沈朔……”


    它两耳束起,双目圆睁,不肯错过一丝动向。


    只见那道女子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那人先前的压迫感瞬间瓦解了,周围阻滞的空气似乎又开始流动。


    它仍不敢大口喘息,即便额前的汗液划入眼内,一时刺痛,也未用手将汗擦干,目光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那人。


    便见,朦胧月色之下,那人立于林间。声音和缓,润泽如玉,正对着传音玉牌那边说话。


    它离得近,耳力尚好。


    听见他们在谈论什么战役,什么除妖之类的,它起先以为那女子是他的同伙,惶恐不安地转动着眼球观察着四周情况,生怕那女子就在附近。


    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起来,怎么说起云海之战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


    又听得玉牌那边,传来女子娇嗔声,“什么破书这么难,我不想学了,你替我去考!”


    那女子虽然语带幽怨,但它听着却觉得撒娇的意味更多些。


    闻言,方才眼底淬着冰霜的男子,此刻冰霜消融,眼眸深邃,温声道:


    “好。”


    “好什么好!你是不是在背地骂我,不然识海怎么……咳咳”对面又是哼唧抱怨声,最后黏黏糊糊带着些许困倦,说道:“算了不跟你计较,你再讲一遍刚刚那个吧……”


    那男子便又将方才所讲的内容,重新说了一遍,声音清朗,没有半丝不耐烦。


    它开智后,曾在人群中混迹过多年,现在越听越觉得,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出来除个妖,都得要用传音玉牌交流,说话还这么黏黏糊糊,怎么瞧都像是新婚小夫妻啊。


    成亲了不在家中跟妻子恩爱温情,跑这里除妖?他家小娘子也不拦一下吗?


    正这时,便听玉牌那边传来女子轻柔娇俏的声音。


    “我饿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对嘛!新婚夫妇就该天天待在一起才是啊,这人也赶紧回去,别天天在外沾染血腥,莫要吓到你家娘子了。


    “现在。”


    “你忙完啦!那我要吃荷花酥。”女子声音带着喜悦。


    “好。”


    迷雾之中,它便瞧见那位恍若仙人的男子,嘴角勾了勾,眉眼极尽温柔。


    “你是不是又骂我!”


    “没有。”


    “那为什么又加分……咳咳咳,早点回来,不然我要饿死啦!”


    “好”


    玉牌的光亮逐渐消失,只见那男子转身信步往另一侧走去,正是下山的方向,并未再对它进行穷追不放。


    瞧见那人消失于迷雾之中,再见不到那道白色身影。


    它一时欣喜,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也不敢太过放肆,隐匿自己动作,正准备离去。


    然而刚转身,却见身后寒光一现,一柄青色长剑便已刺穿它的心脏。


    它还没迈出一步,就已一击毙命。


    长剑在剑灵趋势下自行拔出,将上面的妖兽血渍甩干后,便向远处飞去,重新入鞘。


    执剑之人面色平静,缓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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