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我们睡一张床上,怎么样……
亚兰听说传送阵在“白塔后面的密林里”。
实际上,确实是在白塔后面,但首先要经过密林外围的围栏,再穿过一条仅仅架着三块木板做桥的溪流,顺着几棵树干上刻了数字作为指引的枯木,走了足足三个小时,才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叶,看到那栋建筑风格明显古朴的、用石头建造的传送广场遗址。
“终于到了。”
艾米的心情已经从“他是不是在骗我”的愤怒变成无力发火“只要到了就好”的疲惫。
“如果传送阵用不了,我真的会把你杀了。”
——她疲倦到连威胁都带着淡淡死意。
亚兰不敢说话,缩了缩脑袋。
虽然传送广场已荒废了大半,周围也全是杂草和乱长的灌木,但这里并不算冷清,甚至有几个明显是学塔的人正在排队等待使用传送阵。
他们沿着被踩踏出的小路朝传送阵走,一群人经过灌木发出窸窣的声音,未加掩饰的人数让还在广场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吓死了,还以为是总管处来逮人了”穿着助理学士袍的男人自来熟地和艾米一行人打着招呼,看到有男有女的几个人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外面村里的啊?”
学塔的人习惯将附近的城镇称为村子,是因为最开始学塔外只有一个人口寥寥的村落,后来才逐渐发展成足以和河谷地段的城市比肩的小镇规模。
“你们是准备去哪的?”男人问。
艾米:“永夜城,我们要去永夜城那个传送阵。”
“哦,北境人啊,怪不得。”这位助理学士的身高和半精灵差不多高,他的目光在雷尔夫和亚兰身上扫过,露出了羡慕的眼神:“下辈子我也想当北境人。”
艾米指着前面石台上的魔法阵符,简单询问道:“这个是怎么用的呢?”
“你在其他地方怎么用这里就一样怎么用,没区别嘛。”助理学士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手舞足蹈地介绍了一遍传送阵的结构,包括在哪里注入魔力,怎么寻找要去的目的地,符文亮起后要多等十几秒建立联系等等。
“不过呢,这个魔法阵你也看到了,比较小,估计你们四个人需要两趟才行呢。”
“诶,这就到我了。”他挠了挠头,热情地建议道:“你看我来一遍就明白了。”
他忙活完需要手动调试的部分,最后站在法阵中还不忘大声喊:“注意了啊,等下符文亮起来后需要等差不多十秒,才能建立好稳定的通道,千万别着急,要等光柱到——”
白光愈来愈盛,将他的身形全部吞没,最后半句众人还没听清,他就已经不在了。
罗莎晃着腰上系着的匕首鞘:“看起来确实和其他地方的传送阵没什么区别,除了要自动调目的地。既然前面三个人都传送走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亚兰在这时又抓住了艾米的手腕。
尽管没说话,但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吧。”艾米看向罗莎和雷尔夫:“你们先过去,我和亚兰一起。”
雷尔夫不放心小姐在最后,提出让罗莎先传送,自己最后。
半精灵自然是无所谓。
她按照刚才助理学士所说的步骤调整好目的地,白光之后,顺利地消失了。
紧接着是艾米和亚兰,她现在不需要在石台上放黑曜石来驱动阵法,只要往里面注入自己的魔力就行。看着石台上的白色光柱节节攀升,直至顶端,她主动十指扣住亚兰的手,带着他抬脚迈进通道内。
感受到男人有些僵硬的身体,艾米还想说点什么,却在下一秒意识到现在他听不到。于是她轻轻夹了夹指骨,轻轻摇晃了下手腕当做和他打招呼。
别紧张。
马上就到-
坏消息。
传送出了点问题。
但好消息是,问题不大。
——或者最起码艾米这么认为。
她从怀里拿出生命宝石,确保它仍然发着淡淡的柔光,才放下心来。
鼻腔里是熟悉的北境的清冷,除此之外,风里还带着点大海的腥味。
就算不是永夜城,这里也应该靠近北境某个沿海的城镇。
他们只需要沿着海岸线走,总能找到人类聚集的地方。
“所以,可以先把手松开了吗?”艾米无奈地说:“你这样抓得我稍微有点疼。”
亚兰带着歉意,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她的手。
虽然这是当下最简单的办法,但要走多久才能到城镇也是个大问题,他们为了找到白塔后的传送阵已经走了三个小时,艾米本就糟糕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
本打算在大城市好好休整一下,却没想到传送阵又出了问题。她和亚兰出现在了这个荒无人烟的林子里,除了口袋里的金币和魔法卷轴,其他的食物、水全部一无所有。
如果雷尔夫在这里就好了。
艾米心累地想,那么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打猎、寻觅水源、找人的踪迹,而不是现在这个局面,她不仅要自己想办法走出去,还得顾好身边亚兰的安危。
“那么,我们就先朝那个方向走?”
她尝试用太阳和河流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指向了那个她觉得应当是大海的方向。
亚兰却抿着唇,手臂偏离了原来的角度,小声地说:“我们应该朝这边走。”
他颀长的身形不费力地折下头顶的树枝,递给艾米看:“从新芽的叶片就能看出来,这是豆乔树,也是一种巴维斯峡谷最常见的树,结合空气中和北境不相符的潮气,我想我们应该在临近迪斯港口的这一侧。”
艾米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本来没期待亚兰能有什么作用,觉得他能做好自己的挂件就谢天谢地,因此听到对方的这番话的当下,大脑未能迅速给出反馈,表情看上去有点懵。
亚兰不懂她的神色所代表的含义,惴惴不安地继续解释道:“你指的方向确实是海边没错,但迪斯港口在地图上是一块凸出的角,所以我们如果朝这个方向走,会更快到。”
好像捡到宝了。
艾米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学塔拐来的,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学士。
她顿觉心情大好,主动牵起亚兰的手,喜笑颜开:“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男人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现在搞不清情况的人变成了他。
人的表情变化好快。
好难懂。
“对了,我看到你门口的铭牌内容,你获得的是农业方面的学士吗?”艾米主动挑起话题闲聊。
亚兰轻轻点头。
“但我看你也很了解地理学的知识。”
亚兰顿了顿,片刻后有些羞赧地张口:“事实上,除了农业之外,其他所有的科目,我都获得了学士身份。”
看到艾米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他极为不习惯,甚至害羞地闪躲开了她的目光。
“只需要完成一本自己编纂的书,经由两名该领域的大师阅读通过就能获得并不难。”他轻咳一声,好像学士身份是多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因为助理学士和学徒都必须要和其他人住在一个房间 ,所以为了能尽快获得学士身份有自己的房间,我把所有科目都申请了一遍。”
“然后,你就全部通过了?”艾米颤颤巍巍、不可置信地问。
亚兰被她盯得耳朵泛红,小声地嗯了一声。
艾米终于体会到那种对方常出现的那种身体僵硬、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看到系统显示的图鉴上,亚兰提供教育加成的时候,她还曾觉得有点鸡肋。
教育嘛,不是不重要,但目前这个阶段,好像是有点没用。
而且把亚兰带回去后,还要考虑他的生活问题,如果他一直这么社恐的话,怎么让他给自己干活呢?
到时候古德先生不仅要处理领主府的工作,还要分心出来照顾他。
这不是虐待老年人吗。
可谁知道,他居然这么全能。
就算有这么一个领主游戏,开了人才招募的卡池,应该也没法在一个池子里,捞出这么一个几乎全学科覆盖的能学士吧?
艾米缓缓稳住心神,不自觉把手又攥紧了些。
老天奶啊。
她可不能让这个男人从自己手心里溜走了-
他们的运气很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荒废的猎人小屋。
一路上,艾米根据亚兰的辨认采摘了一堆无毒可食用的果子,勉强能充饥。从路上越来越多的马蹄的痕迹可以看出,应当再有一天,就能走出这片树林见到人了。
木屋不知荒废了多久,房梁结构已经不怎么安全了,尤其北境冬天的暴雪累月地积压,早已不堪重负,甚至头顶有一块还破了个洞。唯一聊以**的好消息是床板还算牢固,最起码他俩不需要睡在地上了。
对于当下这个环境艾米接受十分良好,她骨子里很有劳动人民的干劲,还记得趁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在周围捡来一堆树枝做篝火。
“今晚先忍一忍,等到城镇就好了。”她席地而坐,把床沿让给自己这位非常需要私人领域的亚兰学士。
也许是因为今天太劳累,他的面色看起来比平常更苍白,在火光的照耀下,像一盏刚从窑里开出的白瓷。
“你累的话,可以早点休息。”
艾米抱着果子啃,见亚兰仍然蹙着眉,连忙补充道:“我会先守夜,你放心睡好了。”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她可是礼贤下士到把唯一一张床都让出来的程度,亚兰一定感动到要落泪了吧。
“你你睡在哪?”白瓷有点忧郁地问。
“我?靠墙睡就好了。”看到白瓷头顶的好感度往上蹦了一格,艾米忽然兴奋起来。
她假装误解对方的意思:“你不想让我待在这里?我知道有人靠你太近,你会很难受,但这屋子只有这么大,我已经尽量离你远一点了,你总不会还想把我赶出去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亚兰立刻有些着急:“你不能睡在地上——”
“可是床只有一张。”艾米打断了他的话,栗色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他,像在等待狩猎的野兽,耐心但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
亚兰不假思索地说:“我睡在地上。”
“那可不行,我可不希望我的学士在回到我的领地之前就先病倒了。”
亚兰又看不懂艾米现在的表情了,女孩弯起的眼睛令他心底没由来地紧张。
“或者,还有一个解决办法。”艾米笑眯眯地说:“我们睡一张床,怎么样?”
第42章 第42章她果然在骗他。
亚兰的瞳孔放大,身体向后抖了抖。
“我们可以在床的中间划上一条线。”艾米把果子囫囵塞进嘴里,从地上抽出一根细长的树枝。
她走到床尾把手里的东西摆放在中间:“大概就这样。你躺在里面,我躺在外面,我不会碰到你的。”
“不行。”亚兰果断拒绝。
艾米谆谆善诱:“你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用手比划出一人的宽度,继续哄骗道:“你想象这张床只有这么大,树枝的地方就是床的边缘,而我只是在另外一张床上躺着而已。”
“再说了,你站着的时候可以和我并肩而立,现在只是变成躺下而已,又有什么区别呢?”
似乎是有点道理。
但亚兰觉得好像哪里还是不太对。
“难道你真的想让我睡在地上?”艾米尝试学对方用眼睛挤出委屈的表情,以他之矛来攻他之盾。
亚兰仍然不死心:“我可以”
“你不可以。”领主小姐斩钉截铁地把他的话堵回去:“就这么决定了,你睡在里面,我睡在外面。”
“我是你的领主,所以这件事没什么好讨论的了。”艾米微笑着下了最后通牒。
亚兰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默默遵从。
夜色渐深,外面只有风吹过林间的哗哗声传来,呼吸和心跳都开始变得很沉重。
亚兰双手交叠躺在床上,乖乖地闭上眼睛,努力想象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黑暗确实能够帮助他更快进入到心理暗示的阶段,但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嗅觉同样被无限放大,并肩行走时没发现的细节现在就像潮水退后的礁石一般裸露了出来。
和这片森林很像的霜木清香和空气交揉在一起,伴随着自己的呼吸滑进胸腔,像小蛇一样绞着他的内脏;平稳的呼吸声在耳畔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轻轻跳跃着给他这半边身体都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闭上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反而变得更多了。
亚兰睁开眼睛。火已经熄灭了,只有屋顶破洞的地方漏进的月色还有点光亮。
他盯着那处莹白的柔光,忽然觉得困惑。
他和一个两天前还不认识的陌生女人躺在了一张床上。
如果是几天前,他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会觉得头疼和呼吸不畅,但现在,当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之后,好像并没有产生什么糟糕的后果。
他呼吸平稳,没有头疼,只是有些睡不着觉而已。
亚兰想,看来他不止是无法理解别人的话语和表情,他同样也不了解自己。
艾米彻底睡熟了。
她的呼吸声产生轻微的变化,就像水烧开后的那个临界点,就算是从未听过的人也能从声音里明白有什么事情悄然发生了。
在内脏绞着的小蛇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噪点和声音都不见了,暖黄色的呼吸照亮了这片小小的空间,亚兰忽然很想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想想吧,她就躺在他的身边,还睡熟了。
就像在房间里看书的那次,艾米换了角度,把背影留给了他,也把整个房间的视线权力让给了他。
他是安全的。
——但这样是不对的。
两个小人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大打出手,最后是鼻尖那缕霜木的清香“砰”地一声炸掉了他的理智,诱人的小蛇占了上风。
亚兰极为小心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脆弱的床板在压力的作用下发出刺耳的吱嘎响声,这让他的手心开始冒汗。
艾米忽然发出了哼哼唧唧的梦中呓语。
亚兰连忙一动也不敢动,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的呼吸重新归于稳定。
如此下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终于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把身体转了过来。
冒险是值得的。
亚兰想。
她看起来和白天完全不同。
也许是因为之前他不敢仔细地直视她的脸,所以在稀薄的月光照耀下,仍然能看到很多与众不同的细节。
这些细节让她更生动,更清晰,也更迷人。
亚兰放缓了呼吸,静静地打量着艾米的睡颜。
像小兽从森林中走出来,第一次接触到人类,女孩睫毛的轻颤、呼吸的鼻翼扇动、无意识抽动的唇,都令他十分好奇。
他不断将这些细节和白天时她的表情一一对应,揣摩其中对应的含义,这个过程的有趣程度堪比对着书的索引猜测正文的内容,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在没有人烟的空寂的森林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似乎也不错,这里很安静,而她也让他很放松。
——亚兰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开始怀疑这是某
种暗示和魔法共同作用的结果。
她可是能在学塔释放魔法的人。
一定是这样!
亚兰后知后觉地吞咽了口水,手腕上女孩的发绳又开始烧灼,燎烤着那片皮肤,令他焦躁不安,心跳加速。
风从破烂的木屋缝隙间刮进来,微凉的空气将他刚才的燥热一点点熄灭。
他不能再盯着她看了。
这不对。
亚兰准备重新平躺下来,并尽量往墙面挪动将两人之间的空隙留得更多一些。
“嗯。”
艾米抽了抽鼻子,又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亚兰停下了动作,担心翻身的动作再次吵醒她。
“冷”她呢喃道,无意识地转身想要靠近热源。
树枝打断了她的靠近,亚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艾米哼哼唧唧地踢走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树枝,揪着男人的衣领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她的脸轻轻蹭了蹭,腿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继续睡了,只留下被挤到墙边,无处可退的亚兰。
来不及消化当前的情况,过度的刺激就击溃了他大脑中所有能控制身体的神经
她果然在骗他。
亚兰愣了足足几分钟,才冒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她说的那些,绝对不会碰到自己,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她好危险。
不仅能用魔法操控他的心,还是个骗子。
但是没关系。
亚兰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艾米的肩头,肌肤的温度穿透薄薄的衣服将他融化。
他愿意原谅她-
清晨,亚兰遵循着往日在学塔的生物钟睁开了眼。
艾米的脑袋还在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呼吸时温热的鼻息洒在前襟,就像他的心跳一样平稳绵长。
一夜无梦,他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金灿灿的晨曦从顶部的破洞撒进屋内,林间的鸟欢快地发出清脆的啼叫,亚兰皱了皱眉,他忽然觉得这声音聒噪刺耳。
怀里的女孩正轻轻扭动,似乎同样被这声音吵到,将要从梦中苏醒。
心脏处传来急促的跳动,颈部的血管在皮肤之下突突直跳,说不上来缘由的紧张让亚兰的手先于理智覆上了女孩的后背轻抚。
他不想让她醒来。
艾米被摸得发出舒服的哼唧,脸努力往没有光亮的深处埋了埋。
奇怪,窗帘没拉上吗?
床板好硬。
暴走后肌肉的酸痛经过一夜的休息再度冒了出来,一点点挤走了困意。
也让她的意识逐渐回笼。
温热的怀抱,正轻抚着自己后背的手掌等等,抱着自己的,该不会是亚兰吧?
艾米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抱歉抱歉。”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想从床上起来,却因为肌肉的酸痛挣扎失败,手上还紧紧抓着亚兰衣服的前襟。
自己昨晚怎么允诺的?她明明说过绝对不会碰到他。
完了。
艾米努力用手臂撑着上身坐起来,看到的是亚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深褐色眸子,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观察和探寻。
数字比昨晚睡前更高了。
艾米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因此讨厌自己。
“你睡得好吗?”想了想,她决定避开谈论昨晚自己的越线。
男人轻轻点头,他也坐了起来,两个人又回到同一视线之中,但和躺着的那种仰视又不同。艾米看到他右侧下巴处被硌出了小块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让她忍不住总是朝那里看。
“很好,因为我睡得也不错。”
艾米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下来活动身体,希望今天能走出去,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思念柔软的床垫和舒服的浴桶。
亚兰没有动,只继续用那种带着探寻的奇怪目光看着她。
艾米站在地上快做完了一整套广播体操,不解地问道:“你还想再休息会吗?”
亚兰沉默片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绑着艾米为了穿兜帽包住头发方便所以临时扯来当头绳的缎子。
在学塔的时候,她用这个来假装是契约流程的一部分,来把亚兰哄骗了出来。
艾米有些紧张,现在没有读心术的药剂,她不知道对方的沉默是在想什么——万一亚兰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是骗他的,不会把自己丢在这个林子里了吧?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生存问题,她更担心好不容易找来的学士跑了。
在艾米忐忑的注视下,亚兰抬起手腕,缓缓开口:
“你的这种魔法,也会对其他人使用吗?”
“比如,你的侍从?”
第43章 第43章这是我未婚夫送我的礼物……
亚兰问得很认真。
认真得艾米都有点不好意思。
“咳咳这个契约目前只对你使用过。”她心虚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亚兰轻轻弯起的唇角,似乎是在高兴?
行吧,高兴的话,她还可以把谎言维持得更久一些。
简单用昨天打来的清水洗漱后,两人离开了这栋收留了他们一晚的猎人小屋,继续出发。
路上,艾米顺势问起亚兰对北境的了解,以及他对这片土地的看法。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很奇妙,书本上的描述变成了空气、风和鸟鸣出现在我的面前。”
亚兰感慨道。
“北境和你想象的有区别吗?”
“实际上,和我想象得一样。”他回答:“单从这片树林来说,几乎每种植物都长得十分标致,几乎和书本里一样。”
艾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角度的评价:“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因此你不算真正体验到北境的魅力。这里的冬天十分漫长,我时常想,如果没有这么久的冰霜期的话,北境应该会更富庶些。”
亚兰摇头:“阻碍北境的不是冬季,是魔法。”
“贸易像一只跷跷板,掂着金币从翘起的那头滑向落下去的那边,两边的重量在无止尽的博弈中维持微妙的平衡。自从三百年前魔法出现,南境开采出大量的曜石矿后,金币就流向了那里,木材和食物也因此变得廉价。这和北境的夏天有多久没有关系,到时候无论多少木材和食物也只能换来一样矿石。”
艾米并不是经济学家,但她仍然能感受到这个观点非常新颖,甚至具有一种很现代的气质。
“照你的说法,即使北境不受温度困扰,能够持续整年地种地,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亚兰抬头看了眼太阳确认方向,而后淡淡道:“只要布佛里托源源不断供给着矿石,那么北境的领主们只会将更多的食物装上货船,运往南方。那时候,黑曜石的单价会从一箱红薯变成两箱红薯,而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拥有货船的人需要黑曜石,而他们也吃不下多少红薯。”
“不是吗?”亚兰反问道。
艾米吸了一口冷气,对上了对方那双深褐色眸子。
她感到震惊。
亚兰待在学塔那个小小的房间之中,足不出户,仅凭那些古老的书籍,就能一眼看透这个世界最本质的内核。他用着和介绍豆乔树的叶子在秋天会变成什么颜色一样的语气,讲出的却是超越时代的颠覆性的话。
“当然,托利亚并不在此列”亚兰皱眉补充:“我看过一本砂砾之城的书,那里三百年前还是一片荒芜,是一百五十年前北境十年暖冬人口暴涨后才形成的城镇。只有手握资源的大领主们才能参与这场游戏,因为规则是——”
“——掠夺性的。”艾米轻轻说道。
亚兰微微一怔,像是在品味这个词语:“没错,游戏规则是掠夺性的,领主们总是希望能将自己土地上所有的红薯塞进城堡里,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他们只能吃掉一箱红薯的话,那么无论产出的是十箱还是一百箱,都没有什么区别,南境掌握着黑曜石的定价,而北境的贵族掌握着征税的权力。”
林间的暖阳落在艾米的身上,她似乎因为这段话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长且翘的睫毛半天没有落下。
“亚兰。”她吞咽了口水,停下了脚步,拽住亚兰的手臂,用极为严肃且郑重地语气仰头说道:“学塔里应当有很多大学士夸过你聪明。但我发誓,他们其实并不明白你的价值。”
亚兰看到她的眼睛兴奋地发光,像璀璨的宝石,光滑的切面上每一处都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相信我,只有我明白。”
亚兰心底升起一种古怪的冲动,他忽然想贴近这双眼睛,确认瞳孔上摄人心魄光亮是从何处而来。
“嗯。”他缓缓俯身,听到从自己嗓子里传出的回应:“我相信你。”-
在远远看见迪斯港口前的吊桥到走到桥下的这段时间,艾米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这个过程有点像寓言故事里被关在瓶子里的灯神,刚从树林里出来是“哇!我们终于要到了,进城后要立刻找间旅店住下再大吃一顿”;而随着就像海市蜃楼般没什么变化的终点一直也走不到尽头后,心情逐渐变成“随便从路人身下抢一匹马应该也不算犯罪”;一直到最后到吊桥前,看到城门排着长队,她已经累得想直接在城门炸个口子了。
果然,不能让道德感太薄弱的人掌握力量,否则世界会变得很糟糕。
但她现在还不能倒下。
艾米看了看亚兰,责任心驱使着她要照顾好这位自己刚从学塔申请领取的学士。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以为亚兰已经在两人高强度的皮肤接触中逐渐对人类脱敏,最起码也有了一定的耐受,毕竟他都能忍受和自己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可现在看来,社恐的病症不仅没有改善,还更严重了些,在见到这么多人后,他显得比在森林小屋里更依赖自己,可怜巴巴地时刻跟在她的旁边。艾米因此总是幻视对方是叼着牵引绳努力往主人身上套的边牧。
“让一让!”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在入城的队伍间横冲直撞,艾米的心都挂在亚兰的身上,连忙抓紧男人的手,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队伍被一股力量冲散,前面的人东倾西倒乱起成一团,周围传来一片嘈杂哄哄的抱怨。
就在这时,红色短发的男孩朝艾米直冲冲撞来,她没反应过来,肩膀和下巴接二连三传来一阵钝痛。
少年愣了几秒,泛红的脸颊上洒满雀斑,圆圆的眼睛还未脱稚气。
“艾迪!”
同伴的叫声让他立刻回过神,立刻像泥鳅一样从几双想逮住他揍一顿的手中滑走。
“撞到哪了?”着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艾米一抬头就看到亚兰担心的神情。
被女孩这么直愣愣地打量,他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耳朵泛红,支支吾吾地说:“你的手攥得太紧了。”
艾米才意识到亚兰刚才的挣扎似乎是想抬手揽住她的肩,却费了半天劲也没从她的手心中抽出来。
“疼吗?”亚兰又问。
艾米逞强:“还没我高呢!有什么可疼的。”
“跟紧了。”她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才偷偷揉了揉酸痛的胸口。
来到城门,城墙护卫队的人正在依次筛查众人的证件。艾米觉得有点奇怪,就连王城都不会看得这么细,一般来说,只要衣着光鲜干净都会被直接放进去,门口的那几名士兵常年都是醉醺醺的模样。
艾米和亚兰的长相和气质很不寻常,因此护卫队的人远远就看到了他俩。
尽管两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身上已经有些脏乱,但在一众灰扑扑的平民中,琨着刺绣的外衣仍然十分显眼。
“这位小姐。”身穿铠甲的士兵来到她的面前:“您不必在这里排队。”
他微微侧身,做了一个指引的动作:“请这边跟我来。”
两人快步跟上。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迪斯港口,但我在永夜城和王城都从未遇到过这样严格的盘查。”艾米问。
城门口,一个明显年纪更大的士兵迫不及待接话,他猜测面前的这位小姐是大城市来的贵族,态度软上了几分。
“您没听说过吗?上个月沿海的几个渔村跑来了许多人,都想来迪斯港混口饭吃。一开始倒还好,可一两周后,越来越多的小偷惯犯跟着混进来,城里的治安一塌糊涂。我们的长官因此在上周下令,对入城的人进行盘查,禁止没有身份的人混进来。”
“即便如此,还是一团混乱啊。”士兵态度和蔼:“我们遵从城主大人的命令,要在这里进行盘查,您是能理解的吧?”
她点点头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托利亚小镇的领主艾米索莱,他是我的学士亚兰,我们刚从王城过来,路过迪斯港有些要事处理。”
“好的,艾米小姐。”士兵不经意地揉搓着手指,眼神充满暗示:“您方便出示一些能证明您身份的物品吗?这些都是必须的流程,你也能理解吧?”
艾米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她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一边开始从口袋里掏钱袋。
下一秒,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姐?”士兵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
嘶。
钱袋丢了。
艾米想起刚才撞到自己身上的红发男孩,顿时感觉有点头疼。
眼下的情景,她也只能努力回忆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别的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士兵的态度立刻变了,他板起脸,不客气地说:“假冒贵族可是违法的。您如果还是无法证明您的身份,恐怕我也只能按照法令将您拦下了。”
“等等”艾米灵光一动。
她从一边耳朵上取下了黑曜石耳饰,悄悄放在士兵的手中:“你也看到了,刚才那群红头发的家伙在队伍里横冲直撞,把我的钱袋偷走了。”
士兵的脸色软和了几分,他垂下眼睛打量手心的宝石,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贪恋地看了又看。
“这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礼物。”
艾米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说:“这枚黑曜石的品质应当能证明我的身份吧?”
士兵彻底展露了笑颜,他立刻后撤一步,点头哈腰地谄媚道:“当然,当然。那么艾米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祝您一切安好!”
第44章 第44章最温柔体贴的姑娘。
如果雷尔夫在的话,他会在距离迪斯港口还有一公里的距离时就提醒艾米小心钱包,并在红发少年企图冲撞人群之前靠眼神就能震慑住对方。
如果罗莎在的话,她会在进入迪斯港后寸步不离地护在艾米身旁,尤其是在这种拥挤的街道,她会攥紧腰间的匕首,随时准备抽出来抵在某个不长眼的家伙的脖子上。
可惜的是,他俩都不在。
这里只有攻击之前要先在魔法口袋里翻找半天合适卷轴的艾米和另外一个战斗力几乎为零的亚兰。
他们一个是常年待在偏僻乡下的贵族小姐,一个是终日和书本为伴连房间都不肯出的社恐学士,都对港口城市的混乱情况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永夜城和王都这种贵族们常居的地方外,其他的所有城市,繁荣程度都是和混乱度成正比的。
贸易的频繁意味着人和金币的快速流通,商人多的城市不可避免地同样会成为小偷和佣兵的快乐老家,就像宝石之城布佛里托同样还有混乱之都的别称,那里每天悄无声息死掉的人数不胜数,一夜暴富和一夜破产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同一个街区上演。
总之,艾米在踏进这座城市后才明白,“城里的治安一塌糊涂”是什么意思。
不,甚至可以说,“一塌糊涂”这个描
述都偏向保守了,真想不明白在城门口都安排了士兵查验身份的情况下,城内的情况还能如此糟糕。
——艾米想到自己送出去贿赂守卫的黑曜石耳钉,又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也说得通。
于是,在第三次被瘦小的男孩撞了个满怀后,她实在忍不住,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小偷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大声咆哮,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到:
“跟你的同行相比你的动作也太慢了!我的钱早在城外就被偷了!我再说一遍!我身上连一枚金币都没有了!早就被偷完了!被偷得一干二净!别往我身上撞了行吗!我的肋骨都要被撞断了!”
她不管不顾地发泄完怒火,才恍然发现被自己揪住的并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个剪了短发的女孩。她的脸被灰尘涂得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还算明亮。
她这么小,又这么瘦,干巴得像一节失脱了水分的芦苇,破布似的领口空空荡荡,胸口的骨头凸出得吓人。
从小就被训练偷东西的小女孩有什么错呢,归根到底错的也是这个世界而已。
中二的台词莫名在艾米的心头浮现。
她有些许不自在地放下了手里的小女孩,语气软了几分:“和你的朋友说,别再往我们身上撞了,我真的一枚金币都没了。”
被小女孩明亮的眼眸注视着,艾米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偷,看看别人不行吗?真是的”
“因为您很漂亮,小姐,您一看就是有钱人。”小女孩冷不丁地说,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笨拙的诚恳。
艾米先是一愣,然后努力抑制住嘴角:“咳咳哎呀,你这么说的话,这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偷东西是不好的嘛。”
她缓缓松开手中的领口,弯腰揉了揉小女孩的发顶:“算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哦。”
话音未落,小女孩几乎是在解除了控制的瞬间,立刻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中消失了,就像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叫艾迪的红发男孩一样。
“对了,刚才应该顺便问问迪斯港的总管府怎么走的。”艾米后知后觉才想到能帮助小女孩的办法:“或者我们可以让她带路,到了之后给她几枚铜币做报酬。”
她收回视线,朝向亚兰语气忿忿不平地抱怨:“话说回来,我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吧?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亚兰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
“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很凶?还是你想说我其实很可怕?”她紧皱眉头,越说越生气。
亚兰有些茫然地失神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他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悬在艾米的眼前,神情严肃,缓缓张口:
“我想说的是,你另外一只耳朵上的黑曜石耳钉,现在也不见了。”
令人尴尬的沉默。
短暂的安静之后,身无分文的两人在迪斯港的街头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好消息是,他俩再也不用担心有小偷了,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偷了。
“你刚才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艾米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
亚兰的眼神不自觉闪躲,他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对方白玉般小巧的耳朵,上面有耳钉留下的洞眼,软乎乎的肉感,很可爱。
这件事很难解释。
在城门的时候,艾米从耳朵上取下了靠近自己这侧的黑曜石耳钉。
也就是那时候,亚兰注意到了上面擦过的红痕。
他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喉咙发紧,呼吸急促,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时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
进城之后,亚兰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停留在那只耳朵上,以至于几乎没听清艾米在说什么。
她不应该戴黑曜石的耳饰,他想,艾米更适合红宝石的颜色。
——亚兰陷进了这种难以从中挣扎的幻想,所以才走了神。
即使他再不理解人和人之间交往的界限和范例,也隐约能意识到,这件事要解释起来似乎并不体面。
于是艾米满脸疑惑地看着莫名其妙耳根绯红的亚兰,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态度过于恶劣,吓到他了。
“算了,我也不是怪你。”她只好语气放缓,干巴巴地换了话题:“我们现在还是要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布利斯给她准备的魔法口袋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传送书信这种最最基础最简单的卷轴。艾米本来打算用最后这枚黑曜石作抵押,先找间旅馆落脚,然后去总管府拜访,请城主帮忙给古德先生寄封信,等他派人来接他们。
可现在,今晚两人要睡在哪里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亚兰有些困惑地问:“你的魔法难道不能派上用场吗?”
在他看来,既然艾米都能在禁止魔法的学塔让助理学士睡着,应当是很厉害的魔法师才对。
艾米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她本质上只是个电力强劲的移动充电宝,想释放法术的时候得以镌刻着咒语的卷轴作为媒介,也就是说,她能做什么,实际上取决于从魔法口袋里摸到什么。
但领主小姐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亚兰面前露怯,只能硬着头皮尝试继续翻找可能有用的道具。
“啊——失物寻回术!”
惊喜来得很及时,没想到布利斯还为她准备了这个。
很细心。
但还不够。
艾米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让他为自己做一个咒语的索引目录吧,现在用起来是真的不方便。
她将镌刻了咒语的卷轴放在手心,尝试往里面注入魔力。一阵温热的的能量涌动之后,卷轴发出莹白的光芒,两条柔柔的淡金色光带从中滑出,一条指向城外的方向,一条则指向街道的尽头。
她伸手去拨弄面前指向街道尽头的那条光带,金色光点碎开落在她的掌心,变成只有她才能看见的法力流动。
“这个方向。”艾米望向指引的方向,目光坚定,眼底积蓄着怒火:“走,我们去端了这个贼窝。”-
太阳落下之后,大海粼粼的金色波光逐渐被神秘的深墨染上浓稠的颜色,空气中泛着独特的咸腥味,白天最热闹的码头也冷清了下来。
破浪号照例会在迪斯港停留一晚等待卸货,船长西奥多也常常借这个机会和情妇塞西莉亚幽会。
尽管对于他们这些在海上漂泊的男人来说,几乎每个港口都会有那么一个甚至几个相好的女人,但塞西莉亚不一样,她不仅美丽,更带有一种忧郁的气质,这让西奥多十分着迷。
她白皙丰满的肌肤就像大海上的月亮一样明亮,黑色浓密的长发柔顺富有光泽,看起来就像没吃过苦头的贵族小姐。西奥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塞西莉亚的情景,她似蹙非蹙的忧伤让人忍不住想要捧起她的脸,轻轻落下一个吻。
上次临行前,塞西莉亚甚至为自己落了泪,她在床上依偎在自己怀里,请求西奥多让自己为他生个孩子。
“我知道,我无法奢求你给我一个家。我只想我只想能有个和你一样英俊的孩子,让我能在思念你的时候看看他那双和你一样的眼睛可怜可怜我吧”
西奥多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复她,他只记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不断亲吻怀里的女人。
塞西莉亚就像一块加热的黄油将他整个包裹融化。
想到这里,西奥多一扫连日航行的疲惫,浑身精神抖索,兴奋不已。
上岸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塞西莉亚的家,而是先去了橡木桶酒吧,那里算是迪斯港地下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常有些人在那里卖点市面上见不着的走私货。
没人会傻到问货的来源 ,但也只有那里,能买到专供贵族的高级香水和漂亮姑娘们喜欢的宝石首饰。
这是西奥多的习惯,在见塞西莉亚之前,他一般会带上礼物,这次也不例外。
“嗨。”老板看到熟客进来,二话不说先端上了一杯黑麦芽啤酒:“还是老样子啊,西奥多。”
西奥多点点头,找了个吧台的角落坐下。没过多久,一个用脏兮兮的亚麻布包着头的小个子男人就凑了过来。
“别靠这么近,黑鼠,你把你身上的臭味都蹭到我衣服上了。”西奥多面色不虞,嫌恶地挥手想要打发走对方。
这个绰号叫黑鼠的男人却满不在乎地恬着脸坐在了西奥多的旁边:“别这么着急,我不过是刚得到了好货,想给你看看而已。”
西奥多不耐烦地说:“你能有什么好东西,让让,别占了其他人的位。”
“我敢保证,西奥多,这是整个迪斯港找不到第二枚的好货,就连城主的女儿也不一定有的首饰,塞西莉亚绝对会喜欢的。”
“滚,别让她的名字从你的臭嘴里喊出来!”西奥多虽然不相信他说的话,却也难免起了好奇心,剜了他一眼,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给自己看看。
黑鼠畏畏缩缩地打量了一圈周围,才谨慎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米黄色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摊在手心,一点点把帕子掀开。
“怎么样?”黑鼠用力虚握着,似乎在担心东西被眼前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抢走。
西奥多瞟了一眼,不屑地说:“宝石耳钉而已,有什么稀奇的?黑鼠,这就是你说的好货?虽然比不上红宝石的,但确实也算精致。”
黑鼠立刻急了,他微微张开了手心,多漏了一点光进来,伸到西奥多跟前:“没眼光的蠢蛋,我是觉得你识货才第一个先来问你要不要的。看清楚了,宝石的内部能有这种流动的质感吗?”
他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这是黑曜石耳钉!”
西奥多一惊,他刚想再看得仔细些,黑鼠就把手合拢收了起来。
“要不要?不要我就去找别人了。”
西奥多把酒杯重重放在台面,一把拉回想走的黑鼠:“再给我看眼。”
黑鼠不从,梗着脖子说:“你要不要?不要别浪费我的时间。”
西奥多手攥得更紧,整张脸都抵在黑鼠面前,说话时唾液喷了他满脸:“少废话。就算是黑曜石做的,也不会有第二个冤大头愿意买你这只落单的。你明明知道我今晚要去见塞西莉亚,想从我这宰一笔快钱的吧?”
“给我看清楚了,如果真是黑曜石耳钉,我立刻买。”
黑鼠见状也服了个软,陪笑着再度把手帕里的东西摊开。
西奥多细细打量。
他常年跑船,确实见多识广,这是黑曜石制作的,而且是其中品质极高的那种。
流动的能量十分浓郁,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最能体现黑曜石品质的地方。
“多少钱?”西奥多盯着那枚耳钉,放缓声音问。
“八十金币。”
“你放什么狗屁。别说你这是赃货,就算你敢拿到总管处卖,也绝不可能卖出八十金币的价格!”西奥多紧紧瞪着黑鼠,报出了自己的价格:“十枚金币,这里全是穷鬼,没人会比我开价高了。”
黑鼠拢起手帕,立刻就要收起来。
西奥多钳住他的手:“你先说说你的底价。”
“四十枚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西奥多松开他的衣领,冷冷道“你去卖给别人吧。”
黑鼠滴拍了拍自己的领口,滴溜溜地转了圈眼睛:“要不然我们各退一步,三十金币怎么样?”
“十五,不可能更多了。”
“二十!”黑鼠忍不住尖叫:“你现在掏出二十枚金币,我立刻把东西给你。”
“哼。”西奥多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黑鼠先退缩了。
能用昂贵黑曜石耳钉的人都是大人物,大人物是他惹不起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在看到这枚耳钉的那一刻,就立刻想着要怎么把它脱手。
西奥多是最好的选择,他是船长,终日在海上漂泊,能把赃物直接断在他这里。
想到这里,黑鼠又摊开手帕,犹犹豫豫地说:“十五就十五吧。”
西奥多倒也爽快,直接数出了十五枚金币付给他,同时,换了个自己的手帕,小心地把耳钉包好-
“终于等到他出来了。”
两人跟随着法术的指引,确认耳钉落在了这个男人手上,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看到他进了酒吧。
还好他们在外面没等多久,就看到这个裹着脏兮兮亚麻布的小个子男人走了出来,来到后巷撒尿。
就是现在!
艾米已经将卷轴攥在手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攻击别人,不免有些紧张。
因为这具身体糟糕的协调能力,第一次攻击落了空,幸好她的法力充沛,单靠砸也给他砸了个半死不活。
男人身上臭熏熏的,艾米要屏气凝神才能站到他的身边而不吐出来。
她看了看亚兰修长白皙的漂亮手指和脂玉般性感的腕骨,似乎也无法说出让他去翻地上这人口袋的话。
算了。
艾米只好自己捏着鼻子上了。
黑鼠的脑子一片混沌,全身上下都像被碾过一般异常地疼痛,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个漂亮得根本不像会踏进这种街巷的人。
他怀疑自己是上了天国,努力眯起眼睛分辨这两人身后是否有圣光,直到看见女孩手里的东西钱兜,是他的钱兜。
“你”
艾米一巴掌又拍了下来。
“你什么你!我问你,我东西呢!”
她数了钱袋子,里面只有十二枚金币,根本没有她的黑曜石耳钉。
黑鼠迷迷糊糊还没从刚才的昏厥中完全清醒,紧接着又被揍了一顿,才终于明白,眼前正捋起袖子揍他的女孩,就是耳钉的主人。
他被打怕了,口齿不清地立刻把西奥多卖了。
“被抢走了!小姐,您的东西被一个叫西奥多的男人抢走了!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过去!”
与此同时,喝完酒的西奥多正带着醉意朝塞西莉亚的家走去。
他这次回来没有提前给她寄信,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惊喜。
西奥多一会想起自己永夜城的妻子,一会想起自己在布佛里托或其他港口停船时睡过的妓女,此刻,他感觉这些女人都比不上塞西莉亚。她是多么漂亮多么温柔贴心的姑娘啊,她值得自己花十五金币买下的这枚黑曜石耳钉。
船长走近那扇令他思念已久的窗前,望着月亮,闻着花香,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就在他停在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屋内传来塞西莉亚的声音。
“我知道,我无法奢求你给我一个家。我只想我只想能有个和你一样英俊的孩子,让我能在思念你的时候看看他那双和你一样的眼睛可怜可怜我吧”
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塞西莉亚你是我见过最温柔贴心的姑娘请不要再为我流泪可怜的姑娘。”
敲门的手悬在了半空。
第45章 第45章(已修)新增一千字!!……
在一栋漂亮的花园小洋房外,艾米看着自己手心流动的金色光带,确认自己的耳钉在这里面。
他们又晚了一步,那个叫西奥多的男人已经进去了。据黑鼠说,这是他的情妇塞西莉亚的住处,因此一旦进去,估计明早之前是不会出来了。
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从黑鼠的身上搜到的金币勉强够两人住几天旅馆再寄一封信的了,但和耳钉的价格相比,肯定是远不及的,洛克公爵送出的礼物,恐怕会名贵到无法用金币来衡量价格的程度。换言之,艾米仍然是亏的,还亏了很多。
那么,既然生存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那么还要不要去把黑曜石耳钉“拿”回来呢?
问题是,她在入室盗窃这个领域并没有经验,翻窗户的手脚也不够麻利,唯一的办法只有在门口蹲守里面的人出来。但两人已经两天没怎么好好休息了,早累得够呛,更别说自己身边还带着亚兰,怎么看也只能先放弃了。
想到这里,艾米有点愧疚。
明明是自己把人从学塔里骗出来,结果他跟着自己后却一直在过苦日子,现在差点连入室盗窃都要体验上了。如果学塔的那些大学士们知道这位学塔最聪明的年轻人现在是这个处境的话,估计会把派送
书收回吧。
艾米悄悄看向身边一路上安静扮演着漂亮挂件的亚兰,却刚好和他的目光对视上。
亚兰的耳朵泛红,轻咳两声:“怎么了?”
他今天一天都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艾米没有多想,他在见了这么多人后还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已经算超出预期了,心神不宁是正常,镇定自若才是见鬼了。
“算了。”艾米拎着钱袋在耳边晃了晃,听着金币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些钱也够用了,耳钉丢了就丢了吧。”
亚兰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那副耳钉”
“嗯?”艾米歪头看他。
男人眼底的皮肤又飞起一片霞:“你戴着不好看。”
突然冷不丁听到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艾米感到有些困惑。
亚兰唇瓣微动,补充道:“不,不是你戴着不好看,是耳钉不好看。”
他深褐色的眸子澄澈且专注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纠正什么重要的研究课题:“我的意思是,那副耳钉并不适合你。”
艾米更加困惑了,她刚想张口,却听到花园洋房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塞西莉亚!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个解释!”男人几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是谁?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在这里!”
一个温柔的女声不徐不疾地回应道:“西奥多,你现在情绪很糟糕,请冷静点好吗?你现在这样子,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
屋内传来花瓶和碗碟摔碎的声音,瓷片哐啷作响,吓得花园里路过的小猫咻一下又钻回了草丛深处。
“冷静点。”屋子的主人塞西莉亚语速平稳,温言细语地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人被这句话再次激怒了:“不是?我推门时看到你的胸脯都露了大半贴在他的怀里,你还想要说什么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戏耍我很好玩?你就是个肮脏的臭婊。子!”
女人并不恼,反而轻笑着说:“好吧,那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接吻,上床做了所有你想的一切。”
刺激。
艾米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试图从亚兰脸上寻找类似的情绪,却一无所获。
可恶,为什么不是罗莎在这里。
茶几和桌子似乎也被推倒了,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震颤。
发泄完后,屋内男人声音低了下来,他的语气不复一开始的暴怒,反而慌张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其实根本没有,对不对?我知道,我离开你太久了,你需要宽慰和拥抱,仅此而已,是吗?”
塞西莉亚好像丝毫没为男人的反复无常而烦恼,仍然细声细语地说:“是呢,我当然是在骗你。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西奥多,我还是很爱你的,你不记得我们那些美好的过往了吗?我爱你呀,傻瓜。”
男人彻底没了脾气,他低声说了什么,大概是要求对方保证或允诺之类的话
真是高手啊,艾米不由地叹为观止。
屋内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慢慢归于宁静。
她突然有个念头,如果自己现在直接敲门讨要耳钉,会不会有用呢?
两人刚刚大吵了一架,也许那位西奥多不想送这个礼物了。
“窗外的两位,还要继续听墙角吗?”窗户突然向外打开,塞西莉亚柔弱无骨地倚靠在窗台,漫不经心地看向二人。
她的视线先绕了个圈,然后意味不明地落了亚兰的身上。
艾米偷听被捉包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行了一个得体的礼节。
“我是来取我的东西的。”她说。
塞西莉亚立刻从对方的举手投足间看出她是个贵族小姐。
“你的东西?”窗台前的女人轻笑,香甜的果味在夜色中散开:“难道你说的是西奥多吗?”
“不不不。”艾米像推脱烫手山芋一样差点跳了起来:“我被偷走的耳钉在他的身上。”
塞西莉亚的目光妖娆地上下扫视一番,像是突然起了兴趣:“能找到这里来那么,这位小姐,要和你的男伴进来坐坐吗?”
亚兰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抗拒迈进这么一个陌生人的家。艾米轻轻抓住他的手指安抚,然后微笑着对窗台后的塞西莉亚说:“那么,就多谢了。”
屋子里还一片狼藉,但西奥多却不知去哪里了。
桌腿雕刻着贝壳并镌以金丝镶嵌的茶几倒在沙发前,塞西莉亚自然地上手扶正,从厨房中提来一壶刚煮好还没来得及用来款待客人的茶水,热气蒸腾,沁着幽幽茶香,稍微盖住了她身上那股甜得发腻的水蜜桃甜味。
艾米没有动茶水,彬彬有礼地问:“小姐。还麻烦你告诉西奥多先生,让他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塞西莉亚没有动,柔柔地露出遗憾之意:“那真是可惜,西奥多已经睡下了。”
“那么,麻烦你叫醒他。”艾米手心翻转,火焰闪烁,热浪炙烤着在场三人的皮肤:“我并不在乎你和黑鼠的关系,但是那是我未婚夫送我的礼物,只要是知道黑曜石是什么的人都能看出它的品质和价值。”
塞西莉亚眼底掠过惊讶,但很快掩了下来,换上盈盈的笑容:“您在说什么呢。”
“我找到那个臭熏熏的叫黑鼠的男人时,他告诉我耳钉已经卖给了西奥多,他是个船长,可能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也说不定,要带我去码头找他。”
“可惜,我是个魔法师,我顺着法术的指引来到这栋房子外,黑鼠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地改了口,说这里是西奥多的情妇住的地方,只是他的演技很拙劣呢。”
艾米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女士,做你们这行的,总要多一些朋友才能认识更多的客人吧?”
“我是个外地人,我并不关心你和黑鼠的友谊,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塞西莉娅心底一紧,她犹疑了片刻,缓缓说道:“不是我不想叫醒西奥多,只是他现在醒不过来呀。”
“你杀了她?”艾米皱眉。
女人勾起唇角,葱白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噤声:“嘘,我只是让他睡得更熟、醒来后忘了这些不愉快而已。”
艾米起身垂眼凝视着她:“劳烦你带我过去,女士。我不介意亲自找回我的东西。”
卧室外,塞西莉亚在开门之前止住了脚步。
“我现在不能进去。在迷心香的作用下,他看到我会发疯的。”
艾米狐疑地看向塞西莉亚,确认她的表情没有说谎。
考虑再三,她准备让亚兰留在门外看住她——尽管男人用可怜的委屈的眼神无声恳求,但艾米还是硬下心拒绝了他。
屋内是浓郁的甜腻果香,和塞西莉亚身上的一样,只是熏得她头更晕了。
高耸且弯曲着的床头板上镌刻着一朵花瓣盛开的曼陀罗,嫩绿色的床帏从床顶倾泻而下,像菟丝子一样缠绕着四周的床柱,给人一种温柔旖旎的感觉。
西奥多被藤蔓绑在床上,他目光涣散,眼神失焦,嘴角却生硬地浮着空洞的微笑。
很好,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艾米靠近他,一只手随时准备发起攻击,另一只手则小心地朝他的身上摸去。因为担心还在外面的亚兰,
所以她动作迅速地翻遍了西奥多全身的口袋,最后是在胸口内侧的兜里找到了用手帕包起来的黑曜石耳钉。
前后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
可即使这样,在门外等着的亚兰仍然面如纸色、一副看起来就不想活了的模样。
艾米脸色沉了下来,快步挡在他面前,语气不善地质问对方:“你做了什么?”
塞西莉亚还想进一步的行为被喝止,似乎是有些遗憾。她满不在乎地拢起滑落肩头的外衣,侧身款款送客:“好了,小姐,您的东西拿到了,就请早点离开吧。”
看到亚兰已经极为不适,艾米也只能先按下疑虑。就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她却忽然用手抵住了门。
塞西莉亚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艾米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晰:“那个偷走我耳钉的小女孩,我要亲自教训她一顿。告诉你那个绰号叫黑鼠的朋友,把人带去橡木桶酒吧,明晚我会在那等他。”
“当然,如果不来的话也没关系。”她明明站在台阶下,身形娇小,需要仰面才能和自己说话,却不由地散发着一种令人紧张的压迫:“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没人想惹魔法师,对吧?”
塞西莉亚看着那双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应了下来-
夜晚的海风吹散了刚从塞西莉亚家里带出来的水蜜桃甜腻的香味,艾米感觉那味道有股说不出来的、熟透了的快要腐烂的气息,令她不安,所以没让亚兰进卧室。
还好,现在问题解决了。
不仅东西拿回来了,身上还有从黑鼠怀里搜出来的十几枚金币,非常富足。
在去旅馆的路上,艾米心情大好地介绍着明天的行程。
“只要等到明天给领主府寄一封信,古德先生就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晚上我们需要去橡木树酒吧,我知道你讨厌这种地方,但是有些事情我还要问那个叫黑鼠的男人。”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女孩,我想把她带回托利亚,她实在太小了,看起来还没有十岁。”
她说了许多,却迟迟没听到回应,这一路上,即使亚兰话说得少,也绝不会一言不发到连声音都没有的程度。
“亚兰?”
夜色之中,艾米其实看不清身边人的神色,只模模糊糊觉得他的眼睛在月光之下似乎有些失焦。
巷口突然惊响起酒鬼摔碎瓶子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这两天实在太累了。
艾米想,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在临近港口的街道,终于出现了一间仍然在营业的旅馆。
这是一栋传统的石质建筑,招牌因为常年被海风侵蚀的缘故,名字都变得模糊不清,玻璃很厚,从外面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只有门口用魔力驱使的昏黄灯光还在亮着,表示里面还在营业。
艾米推门进去,大堂的暖炉已经关了,房间的中央是四五张木质的餐桌,只有两位客人还在吃饭。
前台是个女招待,正在用手里的小块面包喂一条拴在柜台后的黑色猎犬。
看到两人进来,女招待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古怪表情。
“两间房。”艾米无视前台的目光,问了价格后就径直在台面上排出两枚金币:“先订一晚。”
女招待收了钱,从柜台下取出两把黄铜钥匙,眼神却一个劲往她身后瞄。
连艾米都从这种赤裸裸的打量中感到了不适。
她担心亚兰会紧张,因此回头想牵起他的手。
——却立刻被他反手用力握住。
而艾米也终于明白女招待古怪的神情因何而来。
亚兰眼眸失焦,瞳孔涣散,懵懂失神的模样似乎正陷在某种虚无的幻梦之中。他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眼尾泛红含着湿漉漉的水润,就像塞西莉亚卧室床板上盛开的曼陀罗一样。
第46章 第46章只有两个人在的房间。……
“还要两间房吗?”
女招待倚靠着柜台,手掌虚盖在桌面的两把钥匙上,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问。
“是,两间!”艾米迅速应下,从她的手心拽出钥匙:“在几楼?”
女招待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二楼尽头连在一起的两间,是个安静的地方。”
艾米立刻讪笑着把亚兰拽走了。
木制楼梯已经有了不少年头,走在上面吱嘎作响,昏暗的楼梯间没有任何照明工具,艾米得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脚下才能不被忽高忽低的台阶绊倒。
“呃——”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亚兰一个踉跄,扑在了她的身上。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肌肤滚烫,将她整个压在了走廊的墙上。
艾米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脸,却只看到他失焦迷离的双眼,淡粉色从耳根蔓延至脸颊,裸露的肌肤滚烫摄人。
淡淡的水蜜桃香味萦绕她的周身,但没有塞西莉亚家的那么浓。
这恐怕就是她在卧室门外做的小动作。
艾米有点头疼。
“亚兰?”她用另外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试图和他拉开距离:“起来点。”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男一女嬉笑的声音。艾米几乎被男人的身体整个笼罩,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伴随着阶梯再度吱嘎作响,不一会,二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方。他们看到这里有人,瞬间噤声,放轻脚步匆匆走过,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低笑声。
“醒醒,你还知道自己在哪吗?”艾米用对待酒鬼的态度晃了晃亚兰的肩膀:“我们先回房间好吗?”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他的理智,亚兰终于回了点神。他眨了眨眼,目光沉沉落下:“好。”
“是只有我们在的房间吗?”他小声地问。
这个时候,他又变得好像很清醒了一样。
“是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在的房间。”艾米趁机拽着他的胳膊,费力地拽着他往走廊尽头挪。
什么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她发誓等下把他丢进屋子里,就立刻离开从外面锁上。
到了门口,艾米艰难地借着走廊窗外的月光单手辨认哪个钥匙才是对的。好不容易打开门,手仍然被紧紧握着,挣脱不开,她只好连哄带骗地继续把他往床上送。
她把人安置在床上,刚想起身,却被亚兰用力一拉,整个人被拽着一起倒在了床上。
“松手。”艾米试图撑起身子,尝试无果后决定先好言相劝:“听话,让我离开,你现在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知道。”亚兰委屈地说:“明明是你说的要和我睡一张床的,怎么现在又要离开。”
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紧紧盯着艾米:“我的意识很清醒。”
“等等。”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艾米问。
亚兰不知何时用另外一只手拢住了艾米的肩头,掌心在她的肩胛骨处轻轻摩挲:“我们在森林里。”
他语速放缓,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一样,用胸腔的气音低声说着:“这里好安静。”
“因为周围十几公里,都没有人。”
“你看到了吗?”他的眼神再度失焦,喉结轻轻上下滑动:“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没救了。
艾米深叹一口气。
既然这样的话,她也不用客气了。狠狠用力拍上亚兰的脸,清脆的巴掌声扇得她手心都火辣辣地疼。
可就当她想抽走的时候,对方却拽着她的手固定在自己的脸颊,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你的手好冰。”他喘了声粗气,嗓音喑哑:“你是不是有点冷?”
亚兰拢在她肩膀的手用力,像是主动讨打一般把艾米抱得更紧了些:“森林里是很冷的在神佑大道以北的区域,即使是春天也几乎和河谷地区的冬天差不多了,巴维斯峡谷也是一样,所以这里的植物生长季短,只能在短暂的夏天尽快成熟”
艾米的脑袋全部埋进了男人的胸膛,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夺走她的全部呼吸,而与此同时她居然还在听亚兰科普北境的温度和植物。
“你喜欢听这些是吗?你睡不着的话,我可以一直和你讲。”
连续两天的疲倦涌了上来,在暖和的怀抱里,听着亚兰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讲一些枯燥的内容,实在是非常助眠。
艾米的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这里睡了也不错。
只是,她迷迷糊糊的意识似乎忘记了,塞西
莉亚卧室里,用了香之后陷入幻梦中的西奥多是用藤蔓捆起来的。
亚兰的手掌不再只停留在肩膀,滚烫的掌心沿着她的脊背向下,停在了后腰的位置,以一种动物的直觉缓缓把怀里的女孩紧贴着按在自己身前。
小腹的炙热让艾米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亚兰!”
她恼怒地呵斥,用力挣扎才获得一点空间。
男人的动作一滞,他声音闷哑,委屈极了:“我很难受。”
艾米看到他被雾气填满的眸子,忍不住心软:“那也不可以,你自己解决。”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划过,蹭着艾米头顶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教教我。”他喘着气呢喃着恳求:“很难受”
“是你先闯进这个房间的明明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亚兰看到艾米的表情出现了变化,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这些图像被分门别类,放在脑海深处最重要的一块区域。
她在迟疑,她的态度在松动。
——这说明,眼泪也好,话也好,自己刚才的恳求是有用的。
太好了。
大脑传来前所未有的兴奋,他开始迅速地归纳和总结,就像从一本陌生的书中提炼关键论述一样娴熟。
是责任感吗?
亚兰隐约觉察出了什么。
他盯着艾米肉乎乎的白皙耳垂,现在已经如他所愿地变成了红色。
好漂亮。
“你闯进我的房间,把我带出来了作为交换,你应当教我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拜托。”
第47章 第47章可以再亲一亲吗?
一直是被服务的那方,第一次服务别人,才发现这活并不好做。
第二天清晨醒来,艾米感觉自己的手臂酸痛,全身像散架了一样疼。
不过好消息是,她也因此获得了一张新的约会卡。
【私人教学】
品质:A
技能:能够通过一对一的教学,将知识灌入目标的脑中。
使用次数:三次。
这是一张既不是攻击技、也不是控制技的卡,艾米沉思片刻,已经想好了如何使用它。
除此之外,亚兰的个人信息页也出现了新的内容。
【亚兰】
【种族:人类】
【好感度:60】
【技能:教学】
lv1:诲人不倦
好感度达到60后,领地内所有类型教学效率增加50%。
lv2:学以致用
好感度达到70后,领地内技术教学效率增加80%
lv3:教学相长
好感度达到80后,领地内科技研发效率增加80%
lv4:不悱不发
好感度达到90后,领地内民众自主学习效率增加50%
lv5:尚未解锁
而在图鉴部分,同样刷新了一些新的词条。
【喜欢的颜色:红色】
颜色原本是无意义的。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抹红。
【喜欢的礼物:书】
实际上,只要是你送出的书,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喜欢。
但如果是没读过的内容,他会更开心。
重新回到主页,她现在已经刷出了四个男主,除了米迦尔外,其他人都已经解锁了加成等级。但那个lv5却一直呈现锁定状态,从前面的条件来看,应当是好感度达到100后解锁的内容,只是到现在连加成内容都没有显示,令人十分在意。
按照艾米的经验,最晚自己解锁lv4之后,也应该会刷出lv5的词条了。
但另一方面,雷尔夫和布利斯的好感度达到85后,几乎都处于增长停滞的状态,短短的5点好感度,感觉比登天还难刷。她问过系统原因,却被对方以“这是玩家需要自行探索的内容”为由拒绝回答。
待一切信息确认完毕后,艾米终于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从旅馆的床上坐起身,视线在这间一眼就能扫完的屋子里缓缓地巡视了一圈。
——等等,亚兰人呢?
艾米立刻从困顿中彻底清醒了,心底发出尖锐的爆鸣。
难道他去了隔壁房间?
她连忙确认钥匙,两把都好好地放在床头,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门窗紧闭,窗帘后也是空的。
那么人去哪里了?不会是醒来后直接偷跑了吧?可是以亚兰的自理能力,他完全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存吧?
艾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看昨晚卖力的人都是她吧,亚兰有什么可跑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找到。
门昨晚没有上锁,如果他直接开门离开了,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艾米在屋子里踱步思考,这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圆桌和两把圆凳,一张勉强够两人平躺的床,床架很高,下面用来给旅客放皮箱,窗户下并排放着两把靠椅,以及靠墙角的衣柜
她看向了那个木质的、四个角用最基础的芍药花瓣雕刻成的圆弧包裹的衣柜。
艾米走到柜子前,打开了门,亚兰躲在里面,头埋在膝盖里,只有露出的耳朵红红的。
她没有说话,里面的人也没有,光线照进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
“出来。”
亚兰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得更深,一副抗拒交流的模样。
艾米用腿踢了踢他,跟着钻进了柜子。
衣柜不大,两人被迫贴得很近,艾米用力地把他的长腿掰到内侧,好给自己的四肢留下足够的空间。
“为什么躲在这里?”艾米语气平静地问。
在黑暗之中,亚兰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她的情绪。
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比如现在,他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归纳总结的那些规律都不再有效用,他看不到题面,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艾米声音放缓,手指在黑暗中抓住亚兰的胳膊,然后顺着男人的小臂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喜欢这样,好吗?说点什么,你是在开心、在难过、还是怎么样,告诉我吧。”
手心的温度微凉,看不见的情况下,更能通过抚摸感受到关节处是属于男人的骨骼。
“别”他终于开口,带着轻轻的哀求,用另外一只手包住艾米的,将她的指尖固定在掌心。
“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
“是我也不理解的情绪。”
艾米身体往前凑了凑,想借着柜门缝隙的光看清楚他。
“那么,为什么不想见我呢?”
亚兰把头撇开,从肢体上表达了逃避。
“不许逃避。”艾米把身体调整成跪姿,上半身靠近到他的跟前,额头几乎快贴到他的下巴:“是昨晚的事情吗?”
“嗯。”亚兰的唇抿得紧紧的。
“你不想见我,是因为羞耻,还是担心我生气?”艾米继续问。
“我不知道。”
艾米听到他抽了抽鼻子。
“不知道的话,那就是全都有。”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蹭到了温热的湿漉漉的液体。
“没关系的。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你也不需要为此羞耻,好吗?”
艾米感觉手掌的眼泪越来越多,有几滴甚至顺着手腕一直流到手肘,连衣袖都被这股潮湿氤氲。
在狭小得只能装得下两个人的衣柜里,世界似乎突然就变小了。艾米也终于理解了,亚兰一直执拗地追求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房间,是什么意思。
是
放满热水的浴缸,是不被允许无人可以踏足的地方,是可以全身心放松的安全屋,是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的地方。
亚兰把她放进屋子,也是给了她可以伤害自己的权力。
艾米想明白了。
他既不是因为羞耻,也不是因为担心她生气而流泪。
他是因为害怕而流泪。
他害怕甜蜜和快乐的背后,是痛苦和折磨。
——而这份未知的疼痛,还是他亲自开门迎进来的。
艾米想,她可以说点什么。
比如一些仅仅只是用来安慰他的承诺和保证,来堵住他一直在流泪的眼睛。
但她说不出口。
她无法属于任何人,也同样会像伤害其他人一样伤害他。
艾米浅浅叹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有些吃力,换了个姿势,用手笨拙地抱住了比自己大只许多的亚兰。
男人将泪水蹭在了她的颈窝里,像小猫一样抽噎。
“这样会让你感觉好点吗?”艾米轻声问。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又点开了系统,看到这么一会功夫,亚兰的好感度就升到了70。
“嗯。”男人声音轻颤,含糊不清地回应着,他裹着艾米的手松开,迟疑着揽住了她的腰。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亚兰身上的不安渐渐褪去,他的手指不再冰凉,抽泣也慢慢缓解。
艾米继续安慰着他:“你还想在里面再待一会吗?或者,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现在也说给我听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躲着我,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都可以告诉我。”
亚兰含含糊糊地嗯着,声音像小猫一样软软的。
“什么都可以说吗?”
艾米连忙点头:“什么都可以。”
“那可以在这里再亲一下吗?”他小声问。
“这个不可以!”艾米甩开他的手,猛得起身头磕到柜门。
她用力拍开门,光亮再次照进柜子,照亮脸上恼怒的表情:
“少废话,现在给我滚出来!”
第48章 第48章我很喜欢那孩子。……
在去橡木桶酒吧之前,艾米先带亚兰去买了两件衣服。
原因无他,他俩的衣服太过显眼,简直是“有钱人快来抢我吧”明晃晃地写在身上,路过的小偷都忍不住会想顺便掏一把兜的程度。
为了不像刚进城那样被轮番偷抢,最好还是换身打扮更稳妥些。艾米给自己选了一件颜色暗沉且松垮的粗布长袍,只要不露出手和肌肤,戴上兜帽后还有点阴森魔法师的气质;而亚兰则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方领亚麻布上衣,因为在集市上找不到适合他身高的长袍,所以艾米只能另外为他购买了一张黑色面巾挡住下半张脸。
面巾是用粗棉布做的,比亚麻的触感更柔软,为此艾米多花了两枚铜板。
但为了保护他漂亮的脸不被磨破皮,这是非常值得的。
随着残阳逐渐隐没在迪斯港的街巷中,夜幕也如潮水般漫涌笼罩这座白日极为繁忙的城市,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惯常在黑暗中生活的动物开始冒头。
在橡木桶酒吧里,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待黑鼠的出现。
艾米本来以为亚兰会不适应这样脏乱又吵闹的环境:一群神志不清的男人大叫大闹,粗俗的笑骂声不绝于耳;酒气和汗液混在一起散发令人作呕的味道,桌面的木板积黏着经年累月的污渍,连艾米自己都坐得浑身难受。
“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些接受良好。”她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
亚兰用手指围着桌子浅浅画了一个圈:“因为,我们在圈内,他们在圈外。”
昏暗的灯光下,他被面巾挡住下半张脸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此刻,这双眼睛轻轻弯了弯,就像被拨弄后的水面波纹,荡开旖旎的绝色。
艾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这时,酒吧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瘦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裹着他那标志性头巾的黑鼠。男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狭小的眼眸中闪烁着警惕的光。他躲在一个身材壮硕的酒鬼身后,双手不安地交握揉搓,目光快速地巡视着这间喧闹的酒吧。
看了一圈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艾米所在的角落。
黑鼠目光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缩着肩膀,小心地朝二人的方向走来。
“小姐。”他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这张桌子上地位更尊贵的那个,因此先一步向艾米问好。
伴随他的低头,那股臭熏熏的味道填满了整个角落,亚兰忍不住紧皱眉头,他看向身边的艾米,却留意到她并没有展露嫌恶的表情。
黑鼠摸不清艾米的来路,她不是迪斯港的人,行事乖张鲁莽,但一举一动又像经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姐,当然,尽管她身上没有一枚金币,但却有两件事足以证明她尊贵的身份。
一是那枚品质极佳的黑曜石耳钉,其他小姐会将它放在首饰匣的最底层,只在重要的舞会佩戴,很少会像她这样,随便地就像戴着什么消遣的东西一样;另外一件事则是跟在她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贵族小姐的社交圈内,总以拥有漂亮英俊的侍从而骄傲,而她身后的那位年轻人,拥有着和宝石一样稀有的外表,无论在哪个圈子里,都会是昂贵的代名词。
黑鼠不敢惹这样的人。
底层人的厮杀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互相啃咬。
而上等人则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们无需任何理由,或是心情不佳、或者被路过的老鼠吓到,就能轻而易举将整个下水道一把火烧个干净,将老鼠们的尸体在地上碾成残肢断臂。
“黑鼠,我很高兴你准时来赴约了。”艾米语气轻松,面色如常:“看来塞西莉亚很好地把我的话传达给你了,是吗?”
男人畏畏缩缩地应道。
兜帽之下的声音带上了隐隐的威胁:“但你似乎并没有照做呢。”
黑鼠脸上堆满讨好的笑:“那些小崽子们个个比鲶鱼还滑手,这几天没有开张,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是真的没找到那个不知好歹偷了您东西的小兔崽子。”
“这种话骗骗西奥多那种傻子还行。”艾米放下兜帽,她微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黑鼠:“当然了,我拿你是没有办法,但是塞西莉亚的生意还是要做呀,是不是?”
亚兰在一旁默不作声。
他感觉很新奇,因此一直将目光停在艾米的脸上。
她轻轻皱起的眉、似笑非笑的眼、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这些都是他没见过的艾米。
她是在生气、不耐烦、还是兴奋?
亚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就像在解一道困难的题目。
但黑鼠就没有这么好的兴致了。
他听懂了那未尽话语中蕴含的威胁。
塞西莉亚的生意,需要一个固定的住所。
她是跑不掉的。
黑鼠的眼神闪烁。他将背压得很低,小声地为那女孩求情:“小姐,求您了。街巷里的孩子都是为了吃饱饭才做这种事,您放过她这一次,光明神也会为您的慈悲之心降下神佑的。”
艾米笑出了声:“真不巧。光明神可一点都不喜欢我。”
黑鼠微怔,对方这种毫无敬畏之心的言语令他惊讶。
“用那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做交换,明明很划算,不是吗?”艾米收起笑容,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冰冷:“但你很护着她,有什么必要呢?”
黑鼠迟疑着嗫嚅道:“小姐我可没有我是真的找不到她,我发誓我对着光明神——”
大概是想到艾米对光明神满不在乎的态度,他立刻换了表达。
“——我对着金币发誓,我是真的找不到她,并不是护着她。”
“即使影响到塞西莉亚的生意也没关系吗?”艾米打断他的誓言。
黑鼠的脸皱成一团,他应当在做艰难的决定,吞咽了口水后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太过用力,他头顶裹
得硕大的头巾在晃动中散落了最外层的布条,露出了耳后的一小片被遮蔽的皮肤。
——那是块形状可怖的巨大肉瘤的一部分。
男人显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局促不安的神情。他连忙低头将松开的布条重新缠绕,用力地把顶端处布条塞进耳后,手忙脚乱,慌乱不堪。
而就在这时,艾米从兜里掏出了一枚金币,扣在木制的桌板上,推到黑鼠的面前。
“真是的。”她整个晚上第一次扇了扇鼻子:“你的脑袋真的太臭了,我一整晚被熏得快要喘不过气了。拿着这枚金币,去买桶热水好好洗洗吧,黑鼠,否则我觉得你光是站在塞西莉亚的门口都会搞脏她的家。”
“剩下的钱再换条新的头巾,说真的,我中午刚在西街逛过,那里的裁缝铺粗棉布很便宜,还有些好看的花纹,推荐你去看看。”
黑鼠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那张像老鼠一样又小又圆的漆黑眼睛在眼眶里像是不会转动了一样呆滞。
他彻底被搞糊涂了。
“小姐?”
艾米的食指和中指仍然放在金币上,白皙纤细的手腕在脏兮兮的桌面上尤为显眼。
“但是你得向我发誓,你不能用这枚金币去喝酒或是干别的。”
黑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看着那双温和的、没有任何嘲笑和异样的双眸,只来得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塞西莉亚说过的,这位小姐有让人听她说话的魔力,恐怕是真的。
“好了,拿走吧。”艾米松手,示意他取走桌面的金币。
“我很喜欢那个孩子,因为她的眼睛很明亮。”艾米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主动解释道:“我想带走她,教她做些别的事,偷窃之外的别的事。”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们可以再约一次见面。另外,我还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打听一下,这枚金币就算是预付金。”
黑鼠已经完全呆住了,脸颊的肥肉正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而抖动。他似乎听懂了对方的每一句话,又似乎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种极为陌生的友好令他觉得荒唐而无力,他甚至不敢再看艾米的眼睛,他刚在对方面前露出怪物一般巨大可怖的肉瘤,他害怕从中看到惊奇和嫌恶的眼神。
艾米重新戴上兜帽,隐没自己的面庞,也掩住了所有的表情,语气温和地说:“明晚这个时间,我会去塞西莉亚家拜访。你考虑清楚的话,就带上那孩子过来吧。”
“另外,千万别忘了洗洗你的脑袋。”
在起身之前,她还不忘补充道-
黑鼠最后是呆呆愣愣地走出的酒吧。
一路穿过巷子,远远看到月亮洒在大海上的时候,才恍然回过神。
他把攥紧的手摊开,一枚硬币静静的躺在掌心,借着皎洁的月光,金币也反射着温柔的莹白光芒。
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黑鼠想。
他感觉头顶好像有点痒,用右手用力挠了挠,没完全绑牢的布条又散了一圈下来,垂在了他的肩头,搔得他脸颊,下巴,到处都痒。
不,那不是因为布条而痒。
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身体里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无法抑制地在夜晚空荡荡的码头放声拗哭。
黑鼠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哭泣,他只觉得体内那股悲伤几乎要将他全部淹没。他在码头边的台阶蹲下,一圈一圈地解开缠绕在自己头上的头巾,露出长在头顶上的,几乎有半个脑袋大的可怖的奇怪形状肉瘤。
月光将他的影子打在海面,头顶的那块不规则阴影就像一只潜伏的恶魔,随着海水的晃动,那恶魔的影子也飘忽不定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小心地把手放在那块肉瘤上——是温热的,柔软的,和他身上其他皮肤一样的触感。
这个东西从他出生起就跟着他。
有人说这是因为他那个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母亲被海光象给操了,才会生下他这个怪物。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那根本没出现过的父亲私底下搞禁忌魔法,用自己老婆做实验,才会导致他出生就是个怪胎。
于是他六七岁后有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布将自己的头一圈圈裹起来,来躲避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的目光。
所有人在看到他脑袋上的东西时都是一个反应。
除了塞西莉亚。
她有些吃惊,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情绪了。
她说:“你知道吗,在布佛里托再往南的地方,那里的所有人都是包头巾的。你这样很容易散下来,我教你怎么包。”
之后,黑鼠开始帮塞西莉亚做一些事情。
她有点像海上传说中的女妖,只是她狩猎的水手们是停靠在岸边的。
塞西莉亚说因为他们每个月只会在迪斯港待几天,所以这样赚钱的效率更高。
是的,她赚钱的热情很高,因为她有个很烧钱的爱好。
她喜欢像收养流浪小猫一样收养街头的女孩。
从妓院、码头、巷子口的垃圾堆、和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捡来小女孩,带回家,洗干净,喂饱饭,塞点钱,然后在产生感情之前把她们重新丢出去。
“我没有地方给你住,你得自己去想办法活下去。”她总是这么说。
于是黑鼠会帮她留意那些女孩的去处。
运气好的能进庄园洗衣服,运气差的也能在街头混口饭吃,只要能自己活下去,就很好。
有几个女孩年纪大点,十三四岁,已经有纤细的腰肢和鼓鼓囊囊的胸,她们想过上塞西莉亚的生活。
“省省吧,去买块镜子照一照,你长成这样在这行是赚不到钱的。”塞西莉亚很生气,骂了女孩一顿。
后来那孩子不知道去哪了,总之是在迪斯港消失了。
所以黑鼠根本没想过要把莉亚带过来。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护着她,他俩只是合作关系而已。莉亚很聪明,手脚麻利,隔三差五会找他销赃,或者有时找他借点钱等下次偷来东西还上。
但就如那位小姐所说,她不应该只会偷窃,她还应该学点别的。
她那么聪明,学什么都会很快的。
至于那位古怪的小姐,是黑鼠遇到的第二个没有在看到他的肉瘤露出异样神色的人。
她给了自己一枚金币,让自己把脑袋洗干净,然后买几块漂亮的头巾替换。
黑鼠想,如果是这位小姐的话,塞西莉亚应该会同意自己把莉亚交给她的吧。
——但在此之前,他攥着发臭了的布条想,他应该先把脑袋洗干净。
第49章 第49章被发现后我们都要……
艾米在见到莉亚之前,已经脑补了一个倔强自立从小混迹街头的小姑娘怎么拒绝自己的邀请,然后甩下一个桀骜不驯的眼神。
为此她提前准备了一些劝学的话术,甚至在心里打好了几遍腹稿。
而事实上,在塞西莉亚家里看到的,是个坐在地毯上,抱着一大块未切开的奶油面包吃得一脸满足的小孩。
看到艾米进来的时候,她明显有点紧张,以至于没注意面包底部掉了一坨奶油。
——幸好她手快最后接住了。
莉亚好奇地看着她,眼下有着大片的乌青,嘴角还有尚未形成淤青的大块红肿。
艾米皱眉问是怎么回事。
莉亚抢先解释道:“白天在餐馆偷钱的时候被逮到了,老板把我整个拎起来丢出去揍了一顿。”
“常有的事。”她满不在乎地说,然后把手心里接住的那坨奶油舔干净了。
黑鼠觉得莉亚不应该说这么多在街头混的事情,以免勾起艾米不好的回忆。
但看她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也稍微放了点心,将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去。
“艾米小姐,你说要吩咐我去做的事情,具体是什么?”
艾米闻言将视线从莉亚身上抽开,注意力也重新放回今天的正事上。她沉吟片刻,问道:“你知道上个月,从南边的几个渔村跑来了许多人的事情吗?”
黑鼠点头。
“有泥巴湾过来的么?”艾米问。
“当然了,泥巴湾来的是最多的。”黑鼠说:“他们来迪斯港是因为这里有个码头,货船来来去去,每天都有要船长要临时招
工。但这段时间来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连码头的活都得靠抢的才行。”
“所以没过多久,那些人就开始有自己的帮派,挤不进去的没办法继续在码头混下去,有些人开始做些别的勾当,总之街头的活就那些,不是偷就是抢。”
黑鼠好奇地问:“小姐,你是想找人吗?我可以去街头帮你打听一下。”
艾米想了想说:“不全是。我想见见这些人,你能作为中间人帮我介绍吗?”
黑鼠皱眉:“那些人尤其是在码头混出头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你最好别亲自见他们。”
“我刚好就想认识认识这些坏家伙们。”艾米轻笑:“黑鼠,你是迪斯港长大的吗?”
黑鼠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问自己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艾米继续问:“如果你有一天一无所有了,会选择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谋生吗?”
黑鼠咧着嘴笑了:“在迪斯港都活不下去,我还能在哪里活下去?而且,一无所有这个词是用来说那些兜里有几个金币的人,可不是我这种本来就靠天靠运气吃饭的人。”
“是啊。”艾米想起今天刚收到的古德先生的回信,眼中浮现一抹漫不经心的锐利:“所以那些泥巴湾的人,都是为什么非要逃出来的呢?船没了,织两张网就能继续打渔,只是慢了些,但总不至于吃不上饭要抛下房子来迪斯港。”
在一旁默不作声喝茶的塞西莉亚忽然说:“因为那里有更危险的家伙。”
艾米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有件事你说的没错。”她继续朝向黑鼠说道:“我不应该直接见他们,这事又琐碎又麻烦,还是你来做比较好。”
黑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看塞西莉亚,又看看艾米,没懂两人的意思。
艾米缓缓说道:“泥巴湾的卡特总管是上任领主哈尔男爵下面的人,他只有收税的时候才坐马车过去;这位总管的侄子乔治在泥巴湾有处宅子,他也是村里最有钱有势的人,几乎等同于是哈尔男爵的代言人,前段时间,他趁大家的渔船都被毁了的时候,以几乎一枚金币的钱买了很多人的房子;而这些人之所以要抛下房子到外面谋生路,则是因为杂货店的老汤姆。”
“这个人开着一家杂货店,但实际上做着高利贷的生意,他有个本子,记着泥巴湾除了乔治卡特家之外几乎所有人的名字。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欠他的钱,利滚利,欠下的钱越来越多,甚至到了赚的每一分银币都要先还老汤姆一大半的程度。所以渔船没了,一切就全完了。”
“我需要知道这乔治和老汤姆的情况,事无巨细,他们的每个家人,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尤其是,我要知道是谁在帮老汤姆收账,以及乔治和老汤姆的关系。”
黑鼠虽然仍然不理解艾米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而塞西莉亚则倒吸一口冷气,她似乎是从这些信息里听出了什么,立刻有些慌张地看了看艾米,又连忙看向嘴角还粘着面包屑的莉亚。
“您是一位您是一位领主大人。”她拿着茶杯的手颤抖。
普通的贵族小姐,和领主大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领主大人意味着,她有为自己效力的骑士,还有一支供自己差遣的士兵队伍,她的子民要向她缴纳税金和粮食,在有需要的情况下,还要为她而战。
这些可不是华贵的珠宝项链能够与之比拟的。
怪不得,塞西莉亚又想起她第一次离开自己家,站在台阶下对自己说话时的神态。
——那是一种让人无法不低头应下的锋芒。
黑鼠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艾米眉毛微微上扬,似乎是对两人的反应感到有趣:“是,没错。怎么样,黑鼠,你现在可是在为一位领主大人做事呢。”
黑鼠的双手不自觉揪紧衣角,嘴唇哆嗦,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艾米小姐不领主大人我会好好去打听的,绝对不会透露你的身份”
“不。”艾米摇头:“恰恰相反,你就说你在为我做事。并且,你要说我接手泥巴湾,对卡特家特别不满,打算第一个收拾他,第二个就把老汤姆的钱袋子给抖落出来。”
黑鼠挠了挠头:“我明白了。”
“三天。”艾米伸出手指:“我还会在迪斯港停留三天,到时候来旅馆找我,告诉我结果。”-
在布佛里托这座神奇的城市里,二手珠宝商们各有各的门路和手段,能以便宜的价格搞到品相高级的货。
有人跟圣殿的神官勾结,专门从死人身上撸下来宝石售卖;有人培养一批英俊的年轻男人,通过和太太们交好,从她们的客厅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珠宝。
当然,无论他们的路子是什么,每位二手珠宝商都不会放过多交几个惯偷做朋友。
在【拉金兄弟珠宝店】里,哥哥丹尼拉金正在和自己的这样一位朋友打招呼。
“彼得,我可是好就没见你了。”他手里玩弄着布佛里托特有的宝石货币,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你不会偷到了哪位大人身上,然后被他在地牢里关了整整两个月吧。”
被他称为彼得的男人留着一头脏兮兮的黑色卷发,他裹紧外衣,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说来话长,前半部分差不多,但后面可让我赚到大钱了。”
“我前段时间趴活的时候运气差,被人逮住了。那人是从北境来的货船船主,过来一趟死了三个水手,正想找人填补空缺,就把我硬绑上了船。一路上别提有多惨了,我第一次坐船,差点没在风暴里昏厥过去。”
“然后我到了北境的一个叫迪斯港的地方。停靠两天,我趁没人看管,摸了船长房间抽屉的一点钱,偷溜下了船,想碰碰运气。”
他十分兴奋,说话吐沫星子乱飞“结果你猜,我搞到了什么!”
丹尼看到彼得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黑曜石耳钉,只需一个打眼,他就知道这是好货,立刻想上手拿起仔细看。
彼得一把打掉他的手,他明显还没炫耀完自己的奇遇:“北境的那些人根本不识货,一开始还有个家伙说这是黑宝石,只有一个懂行的知道这是黑曜石,但他也只会在光线下看看内部的流动性而已。”
“我可是一眼就看出这是一般的大老爷们都搞不到的特级佳品。”彼得眉飞色舞地继续说:“我只在宝石协会上任会长的身上见过这种品质的东西!”
丹尼的眼神也火热了起来。
彼得这才再次摊开手,把东西给他看:“朋友,你可要好好瞧瞧。”
他满脸得意,几乎开始畅想卖了它后的这笔钱该怎么花了。
丹尼小心地把这枚精致璀璨的耳钉放在柔软的纯白棉布之上,拿起挂在耳边的镜片,仔仔细细地欣赏这件佳品。
随着切面的转动,他的惊喜也逐渐蒸腾起来。
“怎么样,我就要三百金币,不多吧?”彼得紧盯着丹尼的手,唯恐他趁自己不备替换了其他的赝品。
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这枚耳钉的造型独特,不是常见款式,就算丹尼想换,也没法临时搞出个假货来 。
慢慢的,丹尼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停留在最后一个切面上,拿着镜片的手僵在空中。
彼得不解,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丹尼起了贪念:“怎么了?别想诓我,我可告诉你,我不是北境佬,我在布佛里托混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东西的品质。”
“想压价?没门!”
丹尼缓缓抬起头,他将眼眶上的镜片取下,神情严肃地拧了拧眉间。
“彼得这是公爵大人的东西。”
他用小心地拨动那枚耳钉,将印刻着公爵大人姓氏的那面翻过来。
“你知道的吧。在布佛里托,敢卖公爵大人的赃物,被发现后我们俩都要被砍断手。”
彼得咽了口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第50章 第50章还是夸孩子心细吧。
留在迪斯港的这几天,艾米最大的难题就是不知道怎么关掉莉亚的自动拾取。
刚从杂货店里出来,小姑娘就神秘地往艾米的手里塞了各瓶身做成鱼尾形状的香水。
“送你的礼物。”她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
艾米扶额。
然后牵着她的手去杂货铺把钱付了。
“莉亚,我再说一次。”她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目光,总觉得不好把话说得太重:“这种行为叫偷,这样是不好的。等回到托利亚,我会给你零花钱,你可以用那个去买东西。”
“托利亚也有这种漂亮的美人鱼尾香水吗?”莉亚问。
艾米一时语塞:“那确实没有。”
莉亚指着香水瓶,不解地问:“那到时候也没法买这个了。”
艾米只好从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钱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塞到莉亚手里:“你说的没错。我应该现在就给你零花钱。”
她以为这样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可五分钟后,从裁缝铺出来后不久,莉亚又偷偷塞了一串用来装饰袖口的珍珠细链放到艾米的口袋里。
“怎么样,很漂亮吧,很适合你呢!”看到她终于发现了自己送她的礼物,莉亚得意洋洋。
艾米再次感觉阵阵头疼,她深吸一口气,温柔地问道:“莉亚,你付钱了吗?”
莉亚雀跃地摊开手心的金币:“没有,小姐,你给我的钱,我可是好好留着呢!”
“”艾米斟酌着开口:“钱呢,是用来花的。”
莉亚再度露出不解:“一枚金币,如果用来买珍珠链子的话,就不能买别的了。”
艾米耐心解释:“你花完后,我会再给你新的零花钱。”
莉亚看起来更加困惑了,她想了想,从怀里拎出那只原本属于黑鼠的老旧钱袋:“可是,你也只剩下一枚金币和两枚银币了,甚至都不够我们今晚的住宿。”
“等等——这东西怎么在你那里!”艾米下意识检查自己的口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莉亚不知什么时候把钱兜摸走了。
莉亚重新把艾米给她的那枚金币放了进去:“对不起,小姐,我看你的钱兜放得如此显眼,就算我不偷,也有其他人会忍不住偷的。所以不如我先偷了算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艾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牵起她的手去裁缝铺把珍珠链子还了回去。
两人走到旅馆前的巷子口时,艾米看到了站在楼下的雷尔夫和罗莎。
“小姐!”罗莎立刻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金色的齐肩长发随着蹦跳翘起了一缕呆毛。
“诶——”等到她看清楚艾米身旁的莉亚时,面露惊奇:“小姐,你快告诉我,你不会是被魔法阵带到了过去然后在其他时空待了整整十年甚至生了个小孩吧?”
艾米表情严肃,认真点头。
“是。”
她晃了晃莉亚的手:“叫罗莎阿姨,”
莉亚看了看艾米,又看了看罗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张口:“罗莎姐姐。”
——街面混过的经验告诉她,后缀称呼最好修改一下。
罗莎抓了抓刚才翘起的头发:“其实按照年龄来说的话,你喊我奶奶应该都不为过不对,小姐,你骗我的吧?”
艾米十分无语:“废话。要不然还能是真的吗?”
罗莎讪讪着没说话。
说心底话,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她肯定能辨认出这是个玩笑。
但如果是小姐的话,好像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自己为她工作才短短几个月,吃过的瓜听过的八卦浓度已经超过过去几十年了。
她就有这样的魔力。
“她叫莉亚。”艾米开始给面前的两人介绍手里牵着的小女孩:“算是我在街头捡着的吧别站在这里了,先进去再说。”
一行人推开旅馆的大门,雷尔夫去柜台前订房间。
还是那个女招待,她看到雷尔夫对艾米恭敬的态度,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巡视,再次露出了古怪又神秘的表情。
“今天天气不错,是吧?”在雷尔夫低头找钱兜的时候,女招待冲艾米挑了挑眉,借着柜台的遮挡比了个代表了不起的手势。
罗莎小声问:“小姐。那个女招待为什么一直盯着你呀?”
“你看错了。”艾米目不斜视,假装没和她对上信号。
前台处,雷尔夫摸了半天的口袋,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僵硬。
“怎么了?”罗莎见他动作停滞探头去问。
“钱兜不见了。”雷尔夫皱眉。
罗莎虽然觉得奇怪,却没多说什么,开始翻自己的口袋,两秒钟之后,发出了和雷尔夫一样的惊呼。
“我的钱兜也不见了!”
艾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黑鼠说的没错。
莉亚在这方面是真的很有天赋。
“小姐,我装作被你逮住就是因为你耳朵上的那枚名贵耳钉呀。”莉亚曾这么说:“要不然我个子太矮了,实在碰不到你的脸。”
艾米曾问她:“那我把你揍一顿怎么办?”
莉亚满不在乎:“干这行的哪有不挨揍的呢?而且我观察过你们俩,打起来也不会太疼的。”
——也不知道是该夸奖孩子的心细还是心大。
总之,现在,艾米低头拽住身边的小姑娘的胳膊:
“拿出来。”
莉亚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地掏出两个风格不一的钱袋。
“什么时候的事?”艾米好奇地问。
莉亚耸了耸肩:“精灵姐姐的钱袋在我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就到手了,至于这位大人的——”
她指了指雷尔夫:“有点难下手。不过在我们进旅馆的时候,他手臂抵着门,视线却一直在你身上,没怎么留意我。所以我实在没忍住”
莉亚说着悄悄地抬眼盯着艾米的表情,有点忍不住的得意,又有点紧张地停顿了一下:“所以我实在没忍住,就顺手摸了过来。”
算了,艾米无奈地想,还是夸孩子心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