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奇异的兴奋在血管里沸腾……
“疼疼疼疼——”
艾米龇牙咧嘴地捏着快失去知觉的半边肩膀,然后在试图起身时双腿打颤,一个踉跄又跌进米迦尔的怀里。
“腿也疼,腰也疼,啊啊啊怎么哪里都疼啊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啊”
米迦尔扶住艾米的肩头,双手将她的身体回正:“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一簇白光短暂地洒落在她的身上,几秒钟之后,酸痛全部消失了。
艾米终于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喝醉了,头晕晕的,然后就靠在米迦尔的肩膀上,这么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苹果酒!”
孤儿院怎么会有苹果酒呢?难道是有人想害他?
艾米想赶紧把猜测告诉米迦尔,一着急揪住了神官大人刚刚亲手解开的衬衫领口。
软乎乎的手擦过那块裸露的肌肤,良好的触感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完全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满脑子生出的都是“要不要悄悄用手指按一按啊”的念头。
米迦尔捉住了她乱动的手,将还在犹豫的手指桎梏在自己的掌心里。
“是莱斯莉姐妹的恶作剧。”他看起来有些无奈,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手中淘气的指节还是孤儿院的那对双胞胎女孩:“想必你应该能看出,她们有些黑暗精灵的血脉,有时候确实很让唐娜夫人头疼。”
怪不得。
艾米恍然。
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姐妹长得很灵巧精致,但皮肤比较黑,上辈子人种的常识让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南方或者其他地方来的孩子,毕竟自己前十八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只有永夜城。
“可是,我没见到她们俩的精灵耳。”艾米想了想又问道。
米迦尔耐心回答:“只是有一点血脉而已,并不是所有的混血都会有异种全部的相貌特征。”
一个有着半蜥蜴人厨娘和半黑暗精灵孩子的孤儿院,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构成。
艾米呆呆地想着,手指在神官大人的掌心轻轻抓挠。
“好了,请松开吧。”米迦尔的手掌先一步放开了她:“你可以回去了。”
艾米回过神,她看到米迦尔头顶的数字仍然一动不动的数字0,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神官大人,你送我回去吧?”
开玩笑,除了沙利希恩,还有十一个神官知道自己,保不齐这门外面有第二个虔诚的杀手正在圣殿执勤呢。
见米迦尔不说话,艾米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求求你了。我不想在下次神降仪式之前倒霉地死掉。”
她仰着脑袋,下巴几乎抵在男人最外层的衣服上,竭尽全力地回忆小狗撒娇的表情,眨都不眨地盯着米迦尔的眼睛。
神官大人完全不会拒绝人的求助呢。
“求求你。”她又说了一遍。
米迦尔轻轻阖上双眼。
微不可见的叹息后,他点了点头。
“好。”-
大脑不适的昏胀仍然在侵扰着米迦尔的意识。
他没有用法术为自己缓解。
或者说,米迦尔只会用法术为他人解忧排难,消除痛苦,却从不会对自己这么做。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而一切肉。体的折磨都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
即使如此,这种混合着眩晕感的痛苦也是他尚未体验过的全新感受。
身体隐隐有种反应不及时的感觉,像是回到刚学光明法术的第一天,他控制不了自己体内魔法释放强度的时候。
周围的一切变慢了,而感官似乎又变灵敏了。知觉像蒙上一层面纱模糊不清,但艾米手指碰过的肌肤又极为敏感,散发着一层灼烧。
真奇怪。
迟钝又敏感。
模糊又清晰。
直到纱帘外传来脆生生的声音:“神官大人,王城有这么多孤儿,那所孤儿院为什么只有那么一些孩子?”
米迦尔听到自己的喉咙比大脑更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里全是有异种血脉的孤儿。”
“跟人类孤儿不同,他们极有可能觉醒没人教导过的危险力量。如果放任他们在外面,更可能产生无法估量的后果。”
对方沉默了片刻。
“无法估量的后果是什么?”
米迦尔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紧接着,对方又问道:“我听沙利希恩提起过贫民窟的事,只是他那时候太小了,记忆模糊。神官大人,贫民窟是什么样的?”
这是个他回答过很多次的问题。
无论是国王和公主,还是那些贵族少爷们,他们无一例外都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贫民窟是王城这幅画卷上用于装饰的点墨,是宴会中的谈资,也是小姐们展示善心的话题。他们会端起酒杯,也许落一点眼泪,但也许不落,然后发出惊叹,最后来一句宽慰。
“神官大人,您从那种地方出来,就像不染淤泥的珍珠,令人敬佩。但一切都过去了,在神的指引下,一切都会好的,是吗?”
于是米迦尔总是微笑地点头:“是的,一切都会好的。”
小姐少爷们并不是真的想讨论这个话题,因此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他收拢思绪,熟练地回复道:“那里住满了可怜的没有明天的人们,街巷里全是淤泥和腐烂的臭味,所有人都像下水道的老鼠,在人群聚集处寻觅食物和残渣,半饱之后继续浑浑噩噩地昏睡。”
“神官大人,您从那种地方出来——”
米迦尔听到艾米发出同样的感慨,已经再次准备好了同样的微笑。
“——可不是靠着温柔和善良的吧?”
他微微一愣。
面前的少女继续用天真的、充满好奇和求知欲的目光注视着他:“您第一次杀人是几岁呢?”
喉咙再次先于大脑回答了这个问题。
“六岁。”
米迦尔想,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掩饰的问题,他所做的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只是之前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罢了。连沙利希恩都没有问过,他只知道自己的哥哥会把面包掰一半给他,然后把另外一半送给巷子里其他饿着肚子的小孩。
但沙利希恩从未好奇过,哥哥的这块面包,是怎么来的。
“我想,那并不算杀‘人’。”米迦尔温柔地微笑着说:“因为他并不算人类。”
他是靠着猎杀作乱的异种成为最年轻的中央圣殿神官的。
不是因为仁慈和温柔,也不是因为对信徒的宽厚和有求必应。
甚至不是因为他坚定的虔诚。
奇异的兴奋在血管里沸腾。
米迦尔感觉自己胸口升起隐隐的期待。
他想听艾米继续问下去。
他什么都会说的。
只要她问。
第32章 第32章我想知道如何结契。
“啊,原来已经到了。”
艾米走到米迦尔的侧前方停下脚步,礼貌地欠身致意:“多谢您送我回来。”
胡桃木色的大门从内侧拉开,雷尔夫修长挺拔的
身形出现在门口,夕阳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像碎钻亮晶晶闪亮。
艾米瞥了一眼台阶上的灰发青年,重新挂上了疏离的笑容:“您事务繁忙,我就不邀请您进来喝茶了,在王城的时候我会一直住在这里,神官大人可以随时来做客。”
米迦尔没有看向女孩背后那只一言不发的狼人,只是温和地对她露出了笑容:“那么,早点休息。”
他轻轻抬起宽厚的手掌覆住艾米的肩头,看到她因为自己意料之外的亲密举动而神情疑惑后,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将其收拢得更紧。
“不用担心。”米迦尔低眸,神态自若,继续宽慰道:“神会庇佑每个向祂祈求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艾米的注意力果然不再放在神官大人放在自己肩膀的手上,而是露出了有些尴尬的、掩耳盗铃似的笑容。
米迦尔忽然觉得很有趣,他无视那道锋利的视线,得寸进尺地把手继续伸到少女的脸颊处,为她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沉声道:
“进去吧。”
礼貌的道别到此为止。
关门的最后一个瞬间,艾米看到米迦尔还站在原地,灿若朝阳的金发下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微笑。
“——呼。”
直至大门彻底闭紧,艾米才总算放松下来。
她倚靠在门后,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小姐?”
艾米仰起头,视线撞进雷尔夫担忧的眸子之中。
她上前一步伸手穿过男人劲瘦的腰,把脸埋进对方的怀里像吸小狗一样用力蹭了蹭。
每当这个时候,艾米就会想起第一次遇到刺杀的那晚,在紧张和惊吓中被雷尔夫好好保护着的瞬间,拥抱冲淡了一切焦虑和紧张,让她感到莫大的安心。
“唔好多了。”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手依旧紧紧扒住雷尔夫的后背,不愿松开。
雷尔夫早已熟悉小姐这种索获取拥抱来放松的方式,熟练地像给小猫顺毛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沉默着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只有胸膛无法控制的心跳,暴露着他至今无法适应的紧张和局促。
艾米舒服得轻轻喟叹:“还是家里更安心收拾收拾,我们下周就回托利亚。”
她要在神降仪式之前离开这里-
尽管阿丽萨嘴上总是说自己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但从她房间布设和下人对这位小姐的态度来看,这个家庭的年长者们还在把她当成餐后没有喜欢口味的冰淇淋就会发脾气的小女孩。
这也是她迟迟未能订下婚约的原因。
即使她的父母常常对此显出头疼和不满的模样,但实际上他们十分愿意这么纵容着家里的小女儿围着自己撒娇——坐在牌桌前和阿丽萨的母亲尼雅夫人一起打了两圈牌后,艾米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下周就要回去了?”
尼雅夫人似乎十分惊讶,但鉴于她刚摸了一张新牌,因此艾米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一种计谋,来掩盖牌的好坏的技巧。
“是的。”艾米点点头。
尼雅夫人摇了摇头:“真是可惜,王城的春天还没结束,你就要离开了,为什么不多待一段时间呢?”
艾米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之意,来回应伯爵夫人的挽留:“我刚刚租下了隔壁哈尔男爵的领地,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
阿丽萨也附和道:“我才刚认识你,你就又要撇下我回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王城无所事事。”
因为女儿的这话,尼雅夫人虽然吃了一张牌,却并不十分高兴:“怎么会无所事事呢?你去谈个恋爱结婚,就忙起来了。”
“母亲!”阿丽萨用手指挡住她的嘴唇,夸张地嘘了一声:“别催了,您只需要给我介绍个贝尔伯爵那样的男人,我保准乐意。最好年纪比他再大些,生得病也比他更重些,能让我一嫁过去就高高兴兴地做寡妇,然后回来每天陪您打牌买衣服,多好啊。”
尼雅夫人弯起食指指节抵住额头,无奈地长呼短叹。
阿丽萨担心母亲继续喋喋不休地催自己结婚,于是拼命用眼神朝艾米暗示,把话题往她身上带:“对了,上次舞会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的订婚对象是哪家的?”
艾米有些纠结,她不想瞒着新认识的这位朋友,但也并不想因为未婚夫的原因这么快在王城社交圈出名,给自己带来麻烦。
看到小姑娘的犹豫,尼雅夫人以为对方是位没钱也没领地的落魄贵族,好心地打着圆场:“你一定在担忧继承的问题吧?如果对方没有领地的话,你恰好可以保留你父亲的姓氏和家族封地,直到你有了自己的儿子。”
阿丽萨听懂了母亲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她悄悄喂了艾米一张牌。
“倒不是因为这个”
艾米迟疑片刻,缓缓道:“我的未婚夫是洛克公爵。”
“是那位公爵大人。”她迎上两双惊诧的目光,再次点头确认。
牌桌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于是艾米趁两人走神,赢下了这局。
尼雅夫人忧心忡忡,理智上她知道自己现在发出质疑并不礼貌,但出于对艾米的喜爱和对小姑娘的关怀,她还是想确认这件事是真的——冒充大贵族的诈骗事件在王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们一般选择那些不怎么知名、又上了年纪的鳏夫或寡妇,而鲜少选择洛克这样在整片大陆都极有名气的男人。
“那么,婚事是怎么敲定的呢?”尼雅夫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是我父亲去世前为我订下的婚事。”艾米答。
尼雅夫人继续问:“订婚的时候,你有见过公爵本人吗?”
艾米:“事实上,我只和他通过信件,并未见过他。”
母女俩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古怪。
古老且具有传承的贵族家庭更清楚门当户对的意思,尤其在婚姻这件事上。落魄的贵族会为了金币和根基较浅的家族结婚,也有儿女众多的家族会容忍那么一两个没有继承权的孩子选择漂亮但贫穷的伴侣,更极端些的例子,也有贵族为了魔法的血脉和平民大魔法师结婚但总之,这种事情并不常见。
而洛克公爵,不仅来自古老的家族,是年轻且卓越的继承人,而且还拥有几乎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这样的人,他的妻子不会是一个没什么根基的贫穷贵族的女儿。
尼雅还记得,几年前的社交舞会上,他曾送给刚成年的奥多芙公主一枚璀璨夺目的昂贵宝石,当时王城的贵族圈就有他打算求娶公主的传闻。
“如果你还未见过洛克公爵的话”夫人斟酌着说辞:“可以写信询问他对婚期的打算,也许你们可以约在王城聊这件事,如果你需要一位长辈来了解婚礼的礼仪和细节,我十分愿意陪你一起见他。”
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多管闲事,说完后仍然不忘解释道:“毕竟你的父母去世了,有很多事情不便处理。”
艾米明白了夫人的未尽之言。
她没想到自己纠结半天说出来后两人却是这个反应,不免有些憋笑——就算这位公爵大人是冒名顶替的假货,也是下了血本来行骗了,或者说,单从他们通信的细节来看,很难说谁是诈骗的那方。
不过艾米不想多做解释,也不想拂了夫人的好意,只好微笑着点头应承下来:“好的,我会考虑您的建议。”
母女俩眼神交汇,似乎轻轻松了口气。
阿丽萨热情地补充道:
“不要客气,如果你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帮助的话,请尽管说。”
“恰好有这么一件事。”艾米顺势提起此次做客的目的:“我想知道,如何向学塔寻求一位学士作为领主的顾问呢?”-
在奥利维亚夫人的公馆里,类似的请教同样在书房上演。
“结契?”
奥利维亚夫人的瞳孔微微震颤,她收起了平日常见的调笑和打趣,神色肃穆:“为什么问这个?”
布利斯坐在梯子的顶部,把怀里厚重的书塞回架子的上层,笔直修长的腿轻松地踩在最下面的阶梯上:“因为我没在魔法书里找到这部分的内容。”
奥利维亚仰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拢了拢滑落的披肩,语气冷淡:“你最好只是因为好奇才问。”
“不,母亲,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布利斯垂下眼睛,神色自如地和下方的奥利维亚对视:“我想知道如何结契。”
湖绿色的眸子像澄澈的翡翠,静谧中不含一丝杂质。
奥利维亚夫人移开目光,侧头偏向一边:“你根本不明白结契的意义。”
“我完全明白。”
“我会和她共享我的一切。”
“包括我的生命和我的魔力。”
布利斯平静地说。
奥利维亚夫人烦躁地皱起眉头:“你死了她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她如果死了,你也会死的!完全没这个必要,你可以用别的契约来绑住她,我有很多这样的咒语,你甚至可以让她从此只爱你一个人,让她永永远远只属于你,如果你只是担心她遇到危险,也有很多别的办法可以保护她”
“母亲。”布利斯从梯子上下来,打断了奥利维亚夫人的话。
“我希望能和她永远捆绑在一起,我希望我永远能从人群里辨别出她的灵魂,我也希望她能够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如果她受伤了,我希望我能第一个知道,我还希望她有属于她自己的自由。”
“这些只有结契能做到。”
奥利维亚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她无力地尝试做出最后的努力:“结契之后,直至死亡你都无法与她解除了。”
布利斯没有说话。
他踱步至奥利维亚的面前,微微俯身,平静地就像在询问晚餐的菜色:
“母亲,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第33章 第33章亲自过来,不能带他。……
关于学塔艾米了解得并不多,她只知道自己读过的几乎所有书的作者,都出自那个神秘的地方。
学塔位于王城不远处的地方,在贯穿整座内城这条河流的上游,是一块在河谷和树林的包围中的幽静之地。
这里汇聚了王国所有醉心于天文、地理、历史、医学、农业等知识的人,他们自愿放弃金钱、地位、贵族头衔等等一切身份,从一名最基础的学徒做起,在浩瀚无垠的古籍和书本中,寻觅知识的起源和终点。
阿丽萨的第二个哥哥维克多就是学塔的一名学士,为此他放弃了爵位和继承权。
无论是哪个时代,知识的传承都是一种殊荣,因此,成为学士一方面是维克多自己的选择,另外一方面也是家族的需要。
进入学塔的学徒们会一直学习训练直至获得学士的头衔,这个时候他们会选择某个领域,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如果这名学士对这个领域的学识达到了精通的程度,那么就会被由八名大学士组成的密学会授予大师权杖,作为承认其知识传承者地位的象征,同时,他也将成为密学会的替补席成员。
尽管学塔招收学徒并没有身份的要求,但就连艾米这个偏僻乡下的贵族小姐都对此知之甚少,就更别指望一般的平民会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且不论这片大陆的文盲率几乎高达九成,单是普通人想要实现跨区域的远途旅行,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而且,学塔不传授魔法相关的知识。大学士们认为魔法是一种投机取巧的东西,他们不欢迎魔法师,只招收没有觉醒任何魔法的普通人类,因而显得这里的“知识”十分无用,学士的本领只能用来服务领主,而对于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指导意义。
所以大部分学士都是像维克多这样,由家族派来学习知识,以便帮助领主或家主更好地治理领地、管理名下的土地;也有极少数平民是主动来到学塔,通过入门的考试后,成为一名学徒后再朝着学士不断攀爬,这些人有可能被一些小领主看中,成为他们的顾问,从此摆脱平民的身份;只有最卓越的、大师级别的学士,才有可能为国王效忠,成为王座下的“御前学士”。
艾米希望能从学塔里找到一个帮助自己治理领地的学士,也好让上了年纪的古德先生享受一下退休生活。
“实际上,绝大多数选派到领主府的学士,都是家族之前送来的人选。”尼雅夫人知道的不多,但仍然尽力替艾米解答疑问:“如果领主要从学塔里挑选学士作为顾问的话,应该要先通过学塔总管处的同意。”
“当然,你也需要得那位学士的点头。”
“总管处?”艾米问道:“总管处是什么地方?”
阿丽萨兴奋地插进话题:“我知道!那是学塔的管理机构,每期成员都由学士们抽签组成,其余全是助理学士,因为大部分学士都觉得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反而会影响自己的研究进度。哥哥曾经写信抱怨过抽中了总管处的名额,每天都要忙着应付被关进地下室的违规学徒们。”
说到这里,尼雅补充道:“更具体的情况,你可以问问维克多,我会写信告诉他这件事。”
艾米十分惊喜:“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想起之前珍珠商人曾告诉过她的一个名字,没报什么希望地顺口一提:“我听说过学塔有一位名为亚兰的学士,他似乎在农业和养殖领域颇有建树,南境的某个大珠宝商告诉我,他常常去学塔请教这位亚兰阁下。”
尼雅和阿丽萨都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阿丽萨:“哥哥的信中从未提起过这个人。学塔光未派送的学士有几百人,加上学徒和助理学士就更多了,大部分人都只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读书,并不像王城的贵族们这么热衷于社交。”
这是自然,艾米理解地点点头。
尼雅夫人也说道:“我也从未听说亚兰是哪个家族送去的孩子,如果你也不认识的话,那么他可能来自南境。”
“不过大部分有志于为领主效忠的学士,都会把精力放在历史、地理方面,当然,也有很多人选择医学,或者这几者兼具。”
她的意思是如果亚兰只在农业领域精通的话,不一定是最适合她的学士。
艾米继续点头。
复合型人才肯定大于专精人才嘛。
“维克多现在正在为大师权杖努力。”阿丽萨这么说:“不过这很难,可能需要十年,或者二十年,我希望他别这么努力,最好能每年回一次家,我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自从去了学塔,他除了通信几乎没什么别的音讯,而信回得也不多,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整天这么忙碌。”
说着说着,阿丽萨语气逐渐低落:“母亲,我不想像哥哥一样从这个家里离开。”
尼雅夫人轻叹一声,难得没再继续揪着催促女儿嫁人。
三人继续打了会牌,直到黄昏时分,艾米起身告退。
门房已经提前将她的马车套好,尼雅夫人将维克多的地址告诉了她,并附上一枚精致的徽章:“学塔禁止魔法,所以信送得也很慢,我会提前写信告诉他你去学塔拜访的事,到时候你可以戴上这枚徽章去找他。”
艾米非常感激。
回到她在内城的住处,罗莎也送来了布利斯的回信。
“布利斯少爷现在搬回他在乡下的宅子里了,周围的环境很幽静,穿过一条郁郁葱葱的林荫道后,就能看见草皮修剪得极整齐的
漂亮庭院。”
罗莎的话里流露出艳羡之意。
对于每个佣兵来说——雷尔夫这种可能除外——一座乡村宅子都是他们毕生的追求。大部分佣兵在喝酒时都会醉醺醺地描述那么一幅梦中的退休景象:
漂亮的乡村宅子,后院养着毛发光亮的枣红色骏马,庭院里种几颗爬上墙壁的粉色的花和一棵秋天时黄澄澄的橘子树,最好再有几只矫健敏捷的猎犬,以供随时兴起的树林打猎活动。
“等干完这票,我离退休就能更近一步咯!”那些酒鬼常这么说,然后把兜翻个干净,把剩下的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再买两大杯满得要溢出来的啤酒,好像忘了乡村宅子也需要花金币才能买一样。
而轻轻松松就能拥有这一切,拥有桦树林垂下的树枝、湿漉漉的沾满露水的蔓草、林间高歌的小鸟、以及冬天的雪雾、夏天的柠檬的布利斯少爷,居然没日没夜地在紧闭房门的宅子里寸步不出,待在堆满魔法卷轴和没用过的黑曜石的屋子里,对着魔法书一看就是一天,只有雨后湿润的空气从窗户中吹进屋内,才能体验那么一丁点乡村雅居的情调。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吗?”艾米边撕开信封上的蜡锡封口边问道。
罗莎想了一下后说:“并不算远,我骑马过去也只需要一两个钟头。”
艾米点点头开始读信。
仅靠罗莎和雷尔夫保护她的安全还远远不够,自己绑定的这个乙女系统提供的技能和商品没什么战斗力,她迫切需要自保能力,所以才会给布利斯写这封信。
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只能靠封存了法术的卷轴来使用魔法,但这些都是一次性的,且市面上可以售卖的大多数是功能性魔法卷轴,没有具有杀伤力的那种。
艾米打算找布利斯帮帮忙,让他想办法为自己制作一些使用方便、不会误伤自己的法术卷轴,并提出这可以算约定中的“三个忙”之一。
除此之外,她还隐晦地询问,有没有一些“不公开的、非法但安全的手段”,能让自己通过契约或法阵获得魔法的能力。
比如和魔鬼签订契约之类的。
——考虑到这个乙女游戏的世界,艾米怀疑就算是地狱的魔鬼应该也会是八块腹肌的那种,说不定还能因此解锁新的剧情线。
关于第一个要求,布利斯一口答应了下来,表示会为她准备好一切,只是得要她亲自来取。
而第二个隐晦的请求,布利斯竟然也提供了解决办法。
他说,魔法古籍上是有那么几种办法,能够让她获得魔法的力量。
“但凡事皆有代价,只是代价不同罢了。”
“你会选择付出哪种代价呢?”
信中这么写道。
他既没有说这几种办法是什么,也没有说具体的代价是什么,很明显是让艾米过来后再亲自选择。
是意料之中的答复。
“不过。”罗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为难,非常拙劣地眨眼睛试图朝小姐暗示着什么。
艾米看不懂她挤眉弄眼的表情所代表的含义,这屋内就三个人,有什么是当着雷尔夫不能说的?
“不过什么?”
罗莎眼神往雷尔夫的身上乱飘,吞吞吐吐道:
“不过,布利斯少爷把信给我的时候,专门嘱咐过我。”
她快速地朝雷尔夫挤出一个抱歉意味的笑容,然后对艾米说:
“他说,你如果想获得魔法的力量,得自己亲自去他的乡下宅子里。”
艾米扬了扬手中的纸:“我知道,他信上说了。”
“您得自己过去。”她指了指雷尔夫,尴尬地补充完后半句:“不能带他。”
艾米下意识看向一旁沉默的青年。
他眸光微颤,而后长睫轻扫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委屈地垂下了眼睛。
第34章 第34章也给我点甜头尝尝吧,小……
看到雷尔夫头顶代表好感度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艾米才稍微放下心来,安抚的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口。
“我会早点回来的。”
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似乎就在两天前,自己刚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就在月圆之夜那天,就在客厅的这个位置,她帮他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并亲口承诺自己会陪着他度过难捱的晚上。
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承诺也因此变成了空头支票。
“我”艾米抿了抿唇,觉得再说什么都显得没诚意。她微微皱眉,扯了扯雷尔夫的衣袖,示意他把手臂伸过来。
她想再看看那道伤恢复得怎么样。
青年从不会违抗她的意愿,顺从地挽起袖口,把胳膊递到小姐的面前:“请不用担心,我身上的伤口恢复得比普通人更快些。”
肌肉紧实的男性手臂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健硕,青色的血管没有太多脂肪的包裹,清晰地在皮肤之下弹动。
伤口确实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泛白的皮肤疤痕,少女细长的柔软指腹轻轻划过那道未完全长好的皮肤之上,肌肉在她的触碰下明显紧绷收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小姐?”
雷尔夫感到有些不安。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小姐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让他有些慌乱。
他拉过少女的手指,虚虚地包裹在手心,止住了她的动作,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已经完全好了。”
短短几天,那道深得翻出皮肉的伤口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消失了,快得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皮肉长出来后,可以就像没受过伤一样吗?
艾米不知道。
她顿了片刻,低声问道:“愈合得再快,受伤的时候也会疼的吧?”
雷尔夫目光微怔,漆黑的眸子凝视了片刻,随后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反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是,会疼的。”他半强迫地牵引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尤其是这里,疼的时候会记得特别清楚。”
饱满富有弹性的触感之下是犹如锤子落下般有力的心跳,艾米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青年沉沉的视线中。
“小姐,你应该知道的。”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因此说得极为缓慢:“只要是从你口中说出的承诺,我每一次都会相信。我这么做,并不是想要束缚你,也并不是想让你愧疚。”
“我只是无法不相信你,就像我的心脏无法不跳动。”
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手心的柔软:“小姐,你手里牵着的是拴住我的绳子,你攥住它,然后想要如何对我都可以。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因为绳子是我递给你的,所以你对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我自愿的。好吗?”
手被紧紧锁住,艾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只有一件事。”
雷尔夫盯着她的眼睛,直到从中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影。
“不要松手。”
“我恳求你,攥紧它,就不要松手。”
艾米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酸的,她的手指轻轻用力,抵住对方的胸口作为回应。
“所以,补偿也好,奖励也好。”
雷尔夫俯身贴近小姐的耳垂,含笑着低声道:“回来后也给我点甜头尝尝吧,小姐。”-
外面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艾米能从马车的窗户闻到外面泥土和青草沾了湿气的味道。
踩着马车的踏板匆匆跳下,她揪着帽檐朝门口小跑,短短几步路,雨水就打湿了她的衣袖,冰凉的潮气浸透衬衫,贴到皮肤上。
“阿嚏!”
在抬手敲门之前,艾米先打了个狠狠的
喷嚏。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布利斯皱着眉头站在门后。
“进来。”他说。
艾米注意到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深灰色衬衫,在外面加了一条黑色的束腰带,绕过双肩在胸下的肋骨处交汇,显得他尤为挺拔。
这很稀奇,因为布利斯几乎每次出现都穿得很一丝不苟。
成套的西装,扣到最上面的领子、全毛衬内底的马甲,和没有任何褶皱的挺括的外衣。
在自己家里确实没必要穿得那么规整。
但在家里需要把束腰带扣这么紧吗?
艾米不明白。
不过这不影响她悄悄多看了两眼。
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了个雷尔夫整天在眼前晃的原因,导致她品鉴男人身材的标准也提高了很多,之前注意力全都在布利斯少爷漂亮的脸上了,还没注意过他的身材也不错,腰身比例极佳,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暖和点了吗?”
踏进屋内,艾米就感觉身上衣服的潮气消失了,只有手指因为沾了水后又吹了风还在冰凉。
“手好冷。”
她故意蹑手蹑脚走到布利斯的背后,想把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腰上吓他一下。
行动很成功,但因为对方没有反应,所以当事人没有任何成就感。
艾米悻悻地打算收回作案工具,却在下一秒被捉住了手腕。
暖暖的热流顺着指尖流淌至全身,她舒服得甚至打了个哆嗦。
布利斯松手推开她:“去壁炉旁坐着等我。”
艾米很有做客人的觉悟,乖乖照做。
不一会,布利斯端来热牛奶,塞到她的手中。
“捧着。”
艾米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舞会时也好、宴会时也好,不发情的时候就完全不会说话。
不过这个状态的他更适合聊正事,艾米也不想说着说着被亲得晕头转向,忘了过来的目的。
——在那种情况下,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了魅魔铺天盖地释放的催。情素。
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杯热乎乎的牛奶,她开始询问布利斯信上说的“能让她获得力量”的办法。
“第一种办法最简单,让你养的那只狼人在月圆之夜变身后咬你一口。”
布利斯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艾米嘴唇上沾到的一小片白色的奶皮,这让他心烦意乱:“不过你要小心点,那种状态下他可能没轻没重把你咬死了。”
艾米:
艾米无奈:“别开玩笑了,你叫我过来不会就只是要说这个的吧?”
布利斯语气冷淡:“我没开玩笑。很多南境的佣兵甚至都会寻求被狼人咬一口的机会。当你被成功转化后,力量、敏捷程度都会大大提升,甚至受伤后伤口的愈合速度都会快很多。”
“而狼人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满月时不受控而已,现在基本已经可以靠药剂来解决了。”
听他这么一说,艾米又觉得有点道理。
她眉头紧锁,抱着杯子纠结地抠着外壁凸起的花纹,想了那么一两分钟后放弃:“第二种呢。”
布利斯继续说道:“和恶魔签订契约,把肉。体献给他,然后再一步步地把自己捏成能够承载深渊恶魔的容器,在这个过程中,你需要放弃自己的灵魂和一切。”
一听就适合自己这种连禁忌法术都无能为力的神奇体质。
再说灵魂这种东西,也不怎么值钱啊。
艾米双眼一亮,刚准备提出要试试,布利斯却继续补充道:“这个最大的风险不是献祭灵魂,而是召唤出来的是别的没用的东西。法阵和咒语是我在一本几百年前的魔法古籍上看到的,上一页是如何让土豆变成土豆泥的魔法,下一页是怎么让讨厌的人倒霉的魔法,中间夹的就是这个恶魔召唤术。”
“顺便一提,我试了那个让土豆变成土豆泥的魔法,没有成功。”
好吧。
艾米彻底死心。
“那还有下一个吗?”
布利斯:“还有一种方法。你听说过双灵体吗?”
艾米迷茫地摇了摇头。
“每具身体里都只有一个灵魂。但是死灵法师有一种禁忌之术,能够将两个灵魂塞进同一具肉。体里,好用的骨头架子比随时可召唤的死灵难得多了,所以他们经常这样来保存暂时用不上的灵魂。我可以想办法为你召唤一个战力强大的灵体,把它塞进你的身体里。当然,坏处很显而易见,这个灵体很可能和你自身的灵魂融合,直到你们俩再也无法分开。”
艾米一瞬间想到了想往两个方向跑的双头狗,还有不断在V脑子里吵架的强尼银手。
“所以没有完美的,能让我获得力量却不受诅咒的办法是吗?”她沮丧地问。
“有的。”
布利斯的语气变得莫名地凝重,湖绿色的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有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办法,你仍然是你,既不会变成任何人,也不会受任何人控制,还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
艾米怀疑地看着他。
“你在信里说过,‘凡事都有代价’。”
布利斯轻轻点头:“是。你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但平心而论,我不觉得那是代价。”
艾米端正地坐着,目光灼灼,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布利斯反而移开了视线。
他耳朵开始泛红,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喉结轻轻滚动,努力几次后才终于张口。
“和我结契。”
艾米没听懂这个词语的意思,她微微张开唇“啊”了一声,脸上流露出茫然的表情。
牛奶沫仍然留在她的唇瓣,一小块痕迹覆在粉红色的柔软唇瓣上,白得晃眼。
布利斯被那点白色搅弄得胃里饥饿难耐,他想提醒艾米让她自己舔掉,又隐隐担心这个动作会让他更加分神。
他不想让自己在她面前总是那么失控,就像一条随时随地只会发。情的狗一样丢人。
最后,布利斯什么也没说。
他深吸一口气,难以抑制地盯着那块白色的牛奶沫,再次重复了一遍:
“和我结契,你就可以共享我的魔力。”
“以及,我的生命。”
第35章 第35章请永远记住我。
“结契是什么意思?”
艾米看着布利斯的眸子开始像风吹过的湖面一样荡起波纹,轻微的眩晕感令她的意识在湖水中逐渐下坠。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理智,并给自己被薄荷香气填满的大脑尽量留一点思考的余地。
结契是什么意思呢?
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你想的那样。”
布利斯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干脆利落地把她唤回现实,又好像是在耳边低语,迅速将她拽进了另一个空间。
“我可是魅魔,艾米小姐。”他一字一句,用上了敬语,却让语气听起来更为亲昵:“我想要的,你觉得会是什么?”
艾米紧张地舔了舔唇,舌尖扫过一小块异样的皮肤表面,她迟钝地反复刮了两三次,直到淡淡的奶香在口腔蔓开。
原来是干涸后扒在唇瓣的奶沫。
布利斯喉结耸动,修长的手指难耐地拧了拧眉间:“别这样。”
别哪样?
艾米歪了歪头,迷迷糊糊地用已经开始失焦的眼神询问。
事情不应该发展得这么快,布利斯头疼地皱眉。
他应当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讲清楚,然后在她清醒的状态下,确认她的意愿。
该死。
他还无法像母亲那样控制自己催。情素的释放,汹涌浓郁的薄荷香气就是他当下意识的体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所以无法控制自己催。情素的释放。
岌岌可危的理智正在水面沸腾叫嚣,布利斯感觉到那些不堪的可耻想法正在体内蠢蠢欲动,梦里
的下流幻想全部都被对方小巧柔软的可爱舌尖挖了出来,平铺直叙地摊在了面前。
没有任何遮掩和保护地摊在自己唾手可及的面前,就像一种诱人的邀请。
布利斯不想这样。
最起码在面对结契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不想这样,他希望这件事更庄重严肃些,最起码更体面些。
因为结契是魅魔能给予爱人的最神圣的承诺。
——尽管她并不是自己的爱人。
她不爱自己。
爱是紧张的悸动,是胸口的烧灼,是占有欲,也是轻拿轻放的怜惜。
这是梦里的她教给自己的关于爱的定义。
这定义并不完善。
她不知道的是,爱还是痛苦,是折磨,是无法自抑的玫瑰从心底挣扎着长出来,顺着食管在口中绽放出摄人心魄的美丽。
花朵很美,但花茎上的刺会随着花朵挣扎依次划过内壁血肉,花瓣被浸染得娇艳欲滴,让满怀爱意的人字字泣血,但字字都无法言说。
只剩下一朵堵住喉咙的漂亮的玫瑰悄然绽放。
可悲的是,在明白爱是什么之后,“不爱”变得更容易分辨出来,事实就这么明晃晃地袒露着,布利斯无法自欺欺人地假装看不到这一切。
她不是不会,她只是不爱自己。
她会在乎家里那只狼人的感受,会因为担心他沮丧和不高兴而头疼,会关心他满月时的感受,会怜惜他而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只在催。情素的作用下才有那么一点加快的心跳。
哪怕是一丁点也好。他也想品尝那么一丁点,她愿意施舍给自己的爱。
“你是哭了吗?”
布利斯看到艾米疑惑的表情,才恍然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润,他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像是被玫瑰堵住了喉咙,只剩下刺痛。
艾米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一幕不是自己色欲熏心幻想出来的画面。
红着眼眶的漂亮男人,正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地流泪,眼神里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控诉。
这让她有点慌神,又有点兴奋。
布利斯的话都暗示到那个份上了,她不会猜不到“结契”需要做什么。
再说了,对方可是只魅魔!
魅魔的需求应当是世界上最好懂的了吧。
说实话,梦里的体验还不错,她并不介意现实来一次,但布利斯的眼泪打乱了这一切。
这算是什么意思?
艾米连忙检查起了他的好感度,是几乎和雷尔夫不相上下的85
这不是意味着他很爱自己吗?
那他为什么会哭呢?
她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让刚才看起来游刃有余掌控着氛围的布利斯突然开始流泪,但这不影响她更兴奋了。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她声音有点紧张的颤抖,却并不是出于害怕。
布利斯合上了那双泛红的、脆弱地如泉眼般湿润的眼睛,将泪水尽数含下。
然后轻轻笑了笑,带着不为人知的自嘲。
他有什么办法?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对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避而不谈:“你想好了吗?”
艾米一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嗯,所以说,结契之后,我就可以,使用你的魔力?”
布利斯定定地看着她:“是。”
“然后呢?”她继续问,然后有些词不达意地表达自己还没完全搞清楚的疑问:“比如,我还需要做什么?或者,之后我会受到什么限制”
“没有。”布利斯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你所担心的这些,全部不会发生,结契之后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它只会束缚我。”
艾米心底一惊。
她本以为这会是个双向的契约,却没想到是几乎单向的、臣服式的束缚。
就像,她成为了能掌控对方的主人一样。
艾米隐约知道了布利斯流泪的原因。
布利斯手指划抵在自己的小腹处,继续说道:“我的这里会打上属于你的印记,直至死亡才能解除。”
“所以,你想好了吗?和我结契,从此,成为我唯一的食物来源;作为交换,我的魔力和生命都将与你共享,你将获得你想要的力量。”
艾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她犹豫了。
不,应该说,某种沉重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所以她害怕了,才会有一瞬间的犹豫。
布利斯的眼神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只有湿漉漉的眼角还留着刚才流泪后的痕迹,这让他的美貌中多了几分摄人的蛊惑。
“不用想得这么复杂,你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吗?”
被这样诱人的眸子凝视着,艾米觉得自己无法说不-
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和猝不及防被扯到床上的感觉很不一样。
忐忑的心情像鼓点在心底发出有节奏感的震颤,艾米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布利斯看起来又恢复了自如的模样,他很有礼貌地问道:“你想要喝点酒吗?或者再喝一杯热牛奶?”
艾米摇头,比起这个,她更想看布利斯再哭一次。
但两人似乎没熟络到这种程度——比如她可以让雷尔夫把尾巴变出来给自己摸一摸,却好像说不出来让布利斯把尾巴给自己摸一摸这种话。
虽然他的尾巴没有毛,但是柔软Q弹的顶部桃心又另外一种不一样的绝佳手感。
布利斯随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只小巧的黑色圆碟,上面是一只精致的正在进食的水晶小兔子。
“能放音乐的小玩意。”他展示给艾米看:“是需要魔力驱动的道具,之后送给你一个。”
布利斯似乎特别喜欢兔子。
艾米想起梦里他家的床帏和四方床柱,事实上,那并不是他卧室里床铺的样子。见到他一丝不苟的最古板的、没有任何雕花的黑色床柱后,她才意识到就连那张床都是他幻想的一部分。
悠扬的音乐很快从那个黑色圆碟中发出,适中的音量盖住了她的心跳声。
“我们可以从接吻开始。”布利斯建议道。
漂亮的锁骨在深灰色的衬衫包裹下有种若隐若现的吸引力,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在得到艾米的点头之后,布利斯伸手把她的头发勾到耳后,俯身将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就像在开饭前欣赏食物的摆盘。
薄荷香气肆无忌惮地席卷而来,艾米立刻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种缺氧的眩晕感,在这种几乎实质化的目光中,她忍不住有些退缩。为了对抗这种腿软,重新掌握主动,她舔了舔唇,想提醒对方尽早步入正题,却没想到在下一秒就被他用食指和拇指堵住了嘴。
布利斯垂下眼眸,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先一步张口道:“别说话,交给我。”
修长的指节极具侵略感地伸进她的口腔,揪住了滑腻柔软的舌头轻轻摩挲,直到晶莹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蜿蜒划过脖颈。
他开始温柔地品尝属于自己的食物。
“你和梦里的反应一样。”
布利斯在她耳边调笑着说着,黏腻的声音充满了色情的意味,他的手指好像绑上了磁吸,灵敏精准地顶了最需要它的地方。
“这里,还有这里,全是你在梦里就喜欢的地方。”
艾米开始控制不住身体的抖动,意识模糊地漂浮在薄荷味的湖里,任凭对方顺势而下温柔地咬着她的耳垂。
“还是说,那其实不是梦呢?”
他似乎没准备听到回答,紧接着就用口舌堵住了艾米喉间低低的呻。吟,直到一寸寸地描摹勾勒完她的口腔,才恋恋不舍地给她留出呼吸的气口。
“我很高兴在梦里已经有过一次练习,请相信我,这次会更好的我会让你永远记住这次难忘的体验。”男人带着喘。息的沙哑声音呢喃道:“也永远记住我。”
第36章 第36章光明神将因为她而陨落。……
魔力在体内流淌的感觉很奇妙。
但对于完全没受过训练的艾米来说,释放魔力就像从流淌的河流里凭空抓一把水,用尽全力却尽数从指缝消失。
“试试这个。”
布利斯递来一只通体漆黑的手杖,只有顶部镶嵌着一枚硕大完整的黑曜石:“你现在没办法自主施法,只能依靠法杖。”
艾米接过来
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力量将身体里流淌着的魔力缓缓牵引了出来,她屏息体会了片刻,来确认这种玄妙不是自己的幻想。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呢?”
布利斯并没有教导别人的经验,他简单思考后说道:“随便,你可以试着对着什么攻击一下,这不需要任何咒语和技巧。”
艾米环顾四周。
这里是他的书房,高耸的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几乎每层架子都塞满了不知哪个年代的魔法书,而布利斯居然让她在这里随便攻击一下?
“这合适吗?”
布利斯放松地倚靠在书桌边,露出夹杂着调笑意味的表情:“你该不会以为,魔法这种东西,是不需要任何学习就能掌握的吧?”
“如果你真的担心的话,那么对着我好了。”他随意地挽起袖口,优雅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来吧,大魔法师,让我看看你的威力。”
听到这样挑衅的话,艾米的好胜心也被挑了起来,她揉了揉手腕抖了抖手指,然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汇聚在了体内那股奇妙的力量之上。
在法杖的牵引下,她牢牢锁定面前的青年,发出了竭尽全力的一击。
黑曜石法杖被闪耀的白光填充,顶部迅速的亮了一下,伴随着一声细小的“啪”在空中炸开。
期待中的爆炸和大场面都没有出现。
短暂的白光闪过,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次轮到布利斯表情严肃了。
“没道理。”他眉头紧锁就像面对什么棘手的难题:“没道理会这样,就算是没经过任何训练,也至少能发挥出中级魔法师级别以上的攻击了。”
“把手给我。”
艾米将拿着法杖的另外一只手递了过去。
她仍然能感受到自己体内像河流一样丰沛的魔力,但一点也发挥不出来。
布利斯十指相扣包裹住她的手,魔力被一股更强大的存在牵引着,交汇在两人的掌心处。
“有感觉吗?”他问。
艾米点点头。如果说法杖的牵引就像有人从中捻起一根细小的线头,那么布利斯的牵引则更像一种强势的侵占,自己体内的魔力就像得到了召唤,几乎是奋不顾身地沸腾起来。
她感到脊背和全身都传来密密麻麻的颤栗,只能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才勉强站稳。
布利斯牵着她的手对准了窗外。
又快又急的力量瞬间勃发,几乎是下一秒,浩大得把玻璃都震碎的爆炸声凭空响起,庭院中的草地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艾米被这个力量的效果吓了一跳。
“再试一次。”布利斯松开手,他的嗓音有些喑哑,透着极力克制后的镇定:“就像刚才一样,自己试一试。”
艾米回忆着刚才的感觉,除了魔法流动之外,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一同被对方牵引出来的欢愉。
也许这是魅魔的被动技,她有些面红耳热地闭上了眼睛。
噼里啪啦像烟花棒烧灼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艾米睁开了眼睛,仍然什么变化都没出现。
甚至刚才震碎的半扇窗户都没有再出现新的裂纹。
“也许我应该再多练习。”她犹疑地审视着自己手中的法杖。
布利斯却在此刻升起一种可耻的满足。
从刚才的牵引中获得快乐的不止艾米一个人。
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契合。
就像是两块边缘崎岖的玉石完美无缺地拼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天生一对。
这让他有了一种完全拥有她的错觉。
尽管他的初衷是希望艾米能借用自己的力量拥有自保的能力,但现在她这种完全依赖于自己牵引的样子就像意外的惊喜令他无比兴奋。
“我可以再教你几次,直到你能自己释放魔法为止。”他垂下眼睫,掩盖着自己的感受,假装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私心。
艾米的脸色微变。
布利斯看到她露出了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
“可恶。”她紧锁眉头忿忿不平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居然被锁面板了!”-
是的。
这是个乙女游戏。
当然要规避主角为了追求更强的战力或者为了拯救世界之类跑偏的行为。
她应该意识到的,自己这种不会被献祭和禁忌魔法威胁的体质本身就是一种“特殊”。
而现在,这份“特殊”再次出现了。
即使她体内现在流淌着汹涌的魔法,却几乎无法凭借自己释放出分毫,直到系统终于出言提醒她别再白费力气。
艾米也终于回忆起自己学剑术和潜行的痛苦记忆,以及自己那怎么都训练不出来的糟糕体能和拙劣的平衡能力。
幸好布利斯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将塞满了攻击和防御道具的魔法袋送给了自己。
这些道具使用起来很简单,只需要把魔力灌进去,就可以像使用魔法卷轴一样用它们。
而用完之后,只需要短暂的冷却时间,就可以继续灌入魔力、继续重复使用。
既解决了一次性魔法卷轴无法使用的难题,又因为布利斯体内几乎是磅礴无底的巨大魔力,让艾米以另外一种可持续可循环的方式获得了战斗和保护自己的力量。
估计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暴殄天物地挥霍魔力,但不管怎么说,艾米获得了想要的结果。
除此之外,她还获得了第一张S级金色品质的约会卡。
【不渝之约】
品质:S
技能:使用后能获得和布利斯同等水平的魔法技巧。
生效时长:10分钟
这是一张攻击卡。
她可以获得十分钟等同于布利斯本人的魔法能力,这几乎等同于能在整片大陆横着走的实力了。
再加上之前的那张【失控酣梦】,算是个控制技能,她也攒下了二十分钟能应对危险的时间,终于有了足够的安全感。
这次出行的收获颇丰,她不仅解锁了两位新的男主,还将雷尔夫和布利斯的好感度刷到了85以上,这意味着托利亚的农业产出将增加200%,且会有60%以上的概率种出优质作物。
艾米忍不住开始期待今年的丰收节将会是怎样的盛况,比如苏珊家的南瓜会不会更香甜,杂货铺老查克自己酿的红果泡泡酒,以及年初刚修缮的崭新的广场会不会出现新的摊位。
总之,她想家了。
返程的日子很快来到,艾米打算先去学塔,然后从那里直接回北境。
就如尼雅夫人所说,春天还没结束。但她已经着急离开这座繁花似锦的漂亮城市,整颗心都系在千里之外那块灰扑扑的贫瘠土地和住在哪里的人们身上。
马车驶在乡野的小道上,从窗外看去,王城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唯一的遗憾是没攻略下米迦尔神官,获得煤矿的加成。
也许等到神降仪式后,可以写信试探一二。
对此,艾米已经有了想法。
托利亚的教堂荒废了十几年,她打算借这个机会重新向圣殿申请一位新的神官来,尽管米迦尔对自己的好感度仍然不明朗,但艾米却有着莫名的笃定,觉得他一定会亲自过来。
同时,艾米对米迦尔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贫民窟长大的兄弟,圣殿百年难遇的年轻神官,虔诚的天才光明法师所有的标签都好像只展示了他的一部分,而在这些标签的背面,在温和友善和仁慈的背面,还有杀戮、血腥和暴力。
米迦尔就
像一张碎片散落在各处的拼图,让她忍不住想要从中拼凑出全貌。
因此,在摇摇晃晃的无聊旅途中,艾米突然想起之前罗莎曾讲过的有关神官大人的故事。
她说了什么来着?
——米迦尔神官的温柔和善良就像阳光一样,公正且慷慨。他愿意不分种族、不分阶层地帮助每一个人。
确实如此,米迦尔每个月都会去那个孤儿院,为的是让那里的孩子每个月都有吃一次大餐的机会,他不仅善良,还十分细心,才会将自己的目的隐秘地藏在行动中,如果不是艾米替换他的身体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恐怕也无法感知到他如此温柔的细节。
“对了。”
艾米突然想知道那个被米迦尔变成人类的提夫林后面如何了,于是好奇地向半精灵询问后续。
“你说过,你曾见过一次米迦尔神官,在布佛里托,见过他将提夫林变成人类,那个男孩你之后还见过吗?”
罗莎陷入回忆中,她想了想后才缓缓说道:“我见过那孩子一两次。正因为是亲眼见到他确实没了恶魔角,我才会如此惊讶,这不是魔法能改变的,只有神迹才能解释这一切。”
“那之后呢?那个男孩还在那条街道找活计做吗?”
半精灵面色为难:“小姐,我也只是因为委托才在那边停留了一个月的佣兵,后面发生什么了,我实在不知道了。”
说得也是。
艾米当时就觉得这个故事哪里不对,可重新听了一遍后,又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
如果能知道那男孩的后续就好了。
从提夫林变成人类,他真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说起这件事。”罗莎突然想起:“小姐,你知道吗,神官大人也曾问过我想不想变成人类。”
她拉下窗户,朝外面的雷尔夫问:“神官大人是不是也问过你?我还以为你会接受呢。”
雷尔夫骑在马上,俯身靠近窗边,他没有否认:“是,就在那天晚上,他也这么问过我。”
艾米皱眉,语气有点着急:“你接受了吗?”
雷尔夫温和地笑了笑:“小姐,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做任何事。”
艾米放下心来。
被这么一打岔,她似乎隐隐抓住了米迦尔或者说圣殿身上最诡异的那条线。
神官大人未免对异种也太过关注了些。
“罗莎,你说过,光明神不庇佑你们,那你们精灵有自己的神明吗?”艾米问。
半精灵点头:“那当然,我们信奉森林之母,也是七大旧神之一。不过呢,首先我们没有人类这么多数量,也确实没有光明神的信徒这么虔诚这份信仰更多的是一份慰藉。”
她从怀里掏出胸口的项链,上面坠着一条银色的树叶挂饰。
“你瞧,对于我们来说,只要带上森林的信物,就感觉自己永远在森林之母的庇佑之下。”
艾米继续问:“那你听说过什么关于森林之母降落神迹传说吗?”
罗莎想了想:“大多都是古老的传闻了,旧神基本都这样,虽然往前追溯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最起码近几百年都杳无音信了。”
艾米轻叹一口气,她好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而从无神论世界穿来、又在偏僻乡下生活了十八年的她最开始并没有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关于光明神的故事有很多破绽,但唯独有一点很真——祂选择了人作为祂的眷属。
“罗莎。”艾米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光明神的眷属是人类呢?”
半精灵面露不解,她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但为了配合小姐,她仍然试探性回复道:“因为光明神选中了人类?”
小姐的眼睛越来越明亮,那是一种由兴奋点燃的光芒:“不。不是光明神选中了人类,而是人类选择了光明神。”
罗莎更加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了,从来都是神庇佑信徒,怎么会是信徒选择神呢?
“因为人类需要神,所以才有了神。”艾米这么说道。
紧接着,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米迦尔问你想不想变成人类的时候,你为什么拒绝?”
罗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生来就是半精灵,根本没想过变成其他任何一个种族。
“我我为什么要变成人类?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艾米:“这就是人类需要神庇佑的原因。罗莎,人类是很软弱的种族。”
“软弱?”罗莎不赞同这一点:“你不知道,人类多么歧视其他种族,这也是我时常把耳朵挡住的原因,讨厌的人类常常会抱团欺辱异种——当然小姐,我不是针对你,你是很好的人,我只是说另外的一部分人”
半精灵刚说到一半,想起自家小姐也是人类,连忙解释。
但艾米完全不在意。
“这也是人类软弱的一部分,你比大多数人类都要美丽,你还有着矫健的身姿,娴熟的箭术,更长的寿命,所以人类只敢躲在成团的人墙后议论你,人群才给他们这种底气。”
她指向窗外:“比如,他们只敢在背后讨论狼人残暴不堪,就连我都在领主府听过这样的讨论,但他们却不敢当着雷尔夫的面这么说。”
“因为雷尔夫真的能把他们的头拧下来。”
罗莎心底忍不住认可了这个说法,她悄悄瞄了一眼坐得笔直的小姐,开始为人类找补:“不过呢,人类也有很善良勇敢的,最起码我认识很多不错的人类佣兵呢。”
艾米弯了弯眼睛:“我知道但软弱并不代表是弱者,你说你已经快三十年没见过提夫林了,你自己是混血半精灵,那么,那些其他纯种的异族去哪里了呢?”
罗莎猛地一激灵。
是啊。
就连布佛里托那种地方,她都很少见到混血异种了,更别说纯血的,细数自己的上一个混血魅魔朋友,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人类越来越多,而其他的种族,越来越少。
“所以,不是光明神选中了人类,而是人类选择了光明神。”艾米又重复了一遍:“人类需要神的庇佑,而神从人类的信仰中获取力量,祂也需要更多的人类。”
罗莎终于明白小姐在说什么了。
这对她来说也是极具冲击性的观点。
“既然这样。”
艾米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人类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不再需要神的庇佑的话会怎么样呢?”
罗莎摸索着脖子里的银色树叶挂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光明神会变成像精灵族的森林之母一样数百年无法再降落神迹的旧神。”
“是。”艾米微笑着点头。
——只要她永不放弃对生产力和建设的追求,那光明神终将会因为她而陨落。
第37章 第37章学塔禁止魔法。
维克多会在每天清晨的六点半醒来,晃动床头的细铃后再去盥洗室洗漱。
大约二十分钟后,学徒就会送来刚煮好的红茶和几片酸面包,于是从七点钟开始,他就会坐在自己的桌前,翻开昨天没读完的书,开始今天的研究工作。
他今年刚刚三十岁,正在为历史学的大师权杖而努力,作为安纳托夫家的成员,他来到学塔就只有一个目的——成为御前学士的成员,从而为国王效力。
因此他必须要尽快获得大师权杖。
为了能专心学习,维克多自从五年前从助理学士升为学士后,就再也没有再回过家。
尽管学塔距离王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但他就却连这一天都不想浪费。
他想成为最年轻的历史学大师,也成为学塔史上最年轻的密学会成员。
维克多的这份执念始于他十七岁进入学塔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有独属于年轻人的昂扬的精神风貌。他从小就对历史学感兴趣,在弟弟妹妹玩乐打闹的童年时,他最爱的事情就是在在书房捧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因此十七岁时,他主动向母亲尼雅提出要去学塔进修。
相较于大哥,妹妹阿丽萨更依赖自己,维克多还记得那时她才十多岁,哭得眼睛红红的,说什么也
不愿意让他走。
维克多只好向她保证,自己会用二十年的时间获得大师权杖,成为御前学士,重新回到王城。
一开始尼雅只当维克多这是在哄妹妹,要知道,大部分学士一辈子也无法获得大师权杖,而其中的佼佼者,也熬到至少五十岁以上,才能精通一门学问,达到大师的水平。
维克多的许诺,毫无疑问是极难实现的。
学塔并不以学生的家境和地位来区别对待他们,所有人一进去都从学徒做起,为学士打扫房间,整理资料,誊抄论文,校正书籍总之,十七岁的维克多也在做这些。
但学士入睡后,他会独自点亮油灯,在昏黄的光晕下如饥似渴地研习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书。
于是仅仅两年之后,他就从学徒升为了助理学士——而他的同期,不乏许多已经三十多岁仍然在做学徒的人。
尼雅夫人和阿丽萨专程从王城来到学塔来见证这一刻。
维克多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的感受。
飘飘然的雀跃,一点儿带着骄傲的自得,和看到家人后满心的喜悦。
这份喜悦在大学士亲自为他授予助理学士身份后达到顶峰。
刚成为密学会成员的麦伦大学士已经快要七十岁了,雪白的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用嘉奖的语气说道:“我不得不说,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你的机敏和聪慧就连我也印象深刻。”
维克多想尽力让自己显得更沉稳些,所以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情绪,只在心底按捺不住兴奋。
“你知道吗?”麦伦大学士精神矍铄:“你是学塔历史上第二年轻的助理学士。”
这句话就像冰淇淋里的柠檬片,猝不及防地激了维克多一下,令他觉得自己获得的荣誉还不够甜蜜美满,夹杂着一小片令人不适的轻微酸涩。
一个小小的念头缓缓滋生。
学塔里的助理学士大多在三十岁甚至三十五岁后才获得学士身份,而他现在才十九岁。
也许他不是最年轻的助理学士,但他一定可以成为最年轻的学士。
他想起自己对阿丽萨的承诺,决心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承诺变成现实。
六年过去了,维克多终于如愿以偿地升为了学士,还完成了一本自己编纂的历史学书籍。
麦伦大学士已经缠绵病榻,新的密学会成员为他授勋。
“我读了你的书,非常扎实的内容,观点清晰,逻辑缜密,完全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做写出来的,我想你迟早会进入密学会,或者成为御前学士。”
这位大学士同样年纪很大了,皱巴巴的皮肤像树皮一样显露出老态,但见到他赏识的年轻人时仍然兴奋得面色红润:“你知道吗,维克多。”
“你是学塔历史上第二年轻的学士。”
一盆冷水浇灭了维克多的所有喜悦。
他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恍惚中甚至忘记询问大学士那个学塔历史上最年轻的学士是谁。
成为学士之后,维克多换了一间更大的屋子,以及一个更好的图书馆位置,他还有了四个学徒和两个助理学士——甚至六个人都比他的年纪还大。
但维克多仍然不满足,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一直梗在他的心头,他从此不再回家,几乎每天都在书桌前坐十三个小时以上。
二十年获得大师权杖?不,他要在三十五岁前就拿到,他一定要成为学塔史上最年轻的大师。
“维克多阁下。”他的学徒科里有些紧张地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
维克多阁下最讨厌的两件事,一是被抽中总管处的签,二就是有人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
当然,这两件事实际上也是同一件事。
科里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道:“似乎有人带着您家族的信物,在学塔外等您。”
维克多从堆积成山的书册中抬起头,面露愠色。
出于教养,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火,而是沉思片刻,才从记忆里捞出昨天刚收到的一封信。
母亲在信上说,有位年轻的领主小姐,想在学塔里找一位合适的学士作为自己的顾问,如果有可能,希望他能帮她挑选。
让他把自己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替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挑选学士身上?
绝无可能。
维克多再度把头埋进书堆之中,烦躁地回答道:“告诉那位小姐,我有事要忙,抽不出时间。”
科里畏畏缩缩地喏了一声,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极为小心地将门轻轻地关上,连呼吸声都没敢发出-
学塔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塔,而是由一整片建筑群构成,其中最显眼的那座乳白色的石雕塔算是最原始的“学塔”,也是图书馆的所在地。但随着生活在这里的学士、学徒越来越多,广场的附近陆续建起新的建筑。
此刻,艾米一行人就在学塔的大门外被拦了下来。
“请止步,这位小姐。”门房的男人有一只不会动的青灰色右眼,死死盯着门外的不速之客:“学塔禁止女性进入。”
尽管这是艾米在来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但被门房这样喝止住,仍然令她很不高兴。
可恶,迟早得自己办个学校。
“我找维克多学士。”她上前把尼雅夫人给她的家族信物递了过去。
门房随手接过,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然后唤来一个学徒,叫他去里面找人。
他用浑浊的眼睛扫过艾米的身后:“学塔也禁止人类之外的种族进入,半精灵狼人就算有学士做担保也不能进来。”
艾米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忍住想和门房吵架的冲动。
过了一会,刚才离开的学徒再度出现,看了看艾米,小声说了什么。
“抱歉小姐。”门房嘴上说着抱歉,态度却完全没有表现:“维克多阁下有事要忙,抽不出时间过来。”
艾米还以为尼雅夫人会有个和阿丽萨一样热情的儿子,却没想到面对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局面。
她皱了皱眉:“我是托利亚的领主,我希望在学塔找一位学士作为顾问。”
门房发出明晃晃的嘲笑:“小姐,这种事情您写信来就可以了,学塔会根据你的需求派送学士的;或者,让您的总管为您代劳也行,何必要亲自跑着一趟?”
“不过即便如此,您还是不能进来,您背后的混血也不行。还麻烦您去找个人类总管来。”
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后,三个人都很不爽,雷尔夫是因为小姐不高兴,而罗莎则完全被那个门房瞧不起人的眼神气到了。
“圣殿都没拦过我!”半精灵忿忿不平地说,“什么破学塔,小姐,里面应该也没什么好东西,咱别进去了。”
艾米没有跟着发泄情绪,她开始翻找布利斯给她准备的魔法口袋。并成功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和易容相关的卷轴。她笨拙地尝试把魔力灌进去,在耗费了半个多小时后,才终于释放了法术。
一道白光之后,她随机变成了一个留着软棕色短发的少年。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泛红的鼻尖和眼下的雀斑,很好,是非常普通的、放在人堆里一眼也认不出来的样子。
“我必须要再试一次。”她说。
罗莎有些不解:“小姐,如果你需要一位学士,确实可以写封信来询问,何必非要再进去?那个门房的态度好差劲,您没必要再遭他的白眼。”
艾米深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领地需要的学士,也得我亲自面试才行。”
罗莎半知半解地发出疑问:“学塔派送的学士,你如果不
需要也可以退回啊”
不,她要进去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可攻略对象。
但这种事情怎么好对她解释呢?
于是艾米只能再次做出一副你无需多言我自由安排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显出高深的模样。
紧接着,她又在魔法口袋里掏了掏,最后翻出了一对能通过灌入魔力来发光的生命宝石。
“还有这个。”艾米把其中一枚冰凉的石头塞到雷尔夫手里:“宝石只要亮着,就说明我一切都平安,不用为我担心。”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戴着兜帽独自一人再度走向学塔的大门,装模作样地抱着几本厚厚的书,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讨论天文学的助理学士身后。
门房果然没有第一时间拦下她。
而就在艾米低着头准备迈进大门的时候,她突然看到自己从袖子里露出的手腕从男性的骨节重新变回了纤细白皙的模样。
学塔禁止魔法。
原来这句话并不是【理念】,而是【法则】。
第38章 第38章流浪猫诱捕行动。……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进了。
如果这时候贸然回头,很可能被门房那只有点古怪的青灰色眼睛看到,到时候更麻烦。
艾米悄悄看了眼怀中的生命宝石,散发着稳稳的淡蓝色柔光,看样子此处的【魔法禁止】只是单向屏蔽,外面的雷尔夫和罗莎还是能通过宝石确认自己的安全。
恢复原貌后,她的个子矮了一节,因此兜帽显得更加宽大,底部几乎耷拉到了地上,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把她的身形挡得更严实。
艾米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一边将自己的脸缩在外袍里,一边揪住衣服的下摆,确认自己不会被袍子绊倒。幸好这里恰如阿丽萨所说的一样,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学业,不怎么社交,广场上的学徒和学士们大多行色匆匆,路过艾米的时候长长袍子掠起一阵风,头也不抬地盯着自己脚下,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一些古怪的话。
少数有那么几对结伴而行的人,也在边走边讨论着课题,言辞激烈得像吵架,对外人一概视若无睹,稍微不小心还就会被没注意的台阶绊住,直直地摔个趔趄。可就算这样,刚站稳身体后,两人还是会继续刚才的话题,仍然不在乎自己快走到中央花坛旁的路牙上了。
于是艾米在亲眼看着刚才那个倒霉鬼,就这么水灵灵地又摔倒了一次后,并彻底打消了找个路人打听消息的念头。
还是靠自己找吧。
她回忆起雷尔夫为她找来的学塔的资料,其中有一张平面图画着各个建筑的位置。最显眼的自然是乳白色的石雕塔楼,一共有十五层,收录着整片大陆最丰富的藏书,是学塔的图书馆。沿着广场走出来的建筑群是学士们的宿舍,每个学士都会有一间配备了盥洗室和书房的卧室,他们一般从白塔借出研究需要的书籍,然后拿回自己的房间工作。
学徒和助理学士不住在这里,他们的生活区离广场最远,建筑的内部是类似大学宿舍的多人间,唯一的好处是距离总管处比较近——当然,从大家对总管处嫌弃的态度来看,这可能称不上是“好处”。
艾米在道路的交叉口停下了脚步,静静思考。
一般来说,学士们除了去白塔借书或去总管处值班,其余的时间几乎全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想要找人,去学士楼肯定没错。
至于那位“亚兰阁下”,也应当至少是位学士吧?她想。
学士楼是非常古老的石制建筑,一踏进去后就好像被下了禁言魔法,周围安静得只有零星的脚步声。长长的走廊两边排布着一模一样的房门,外面挂着的铁质牌子上刻着学士的名字和研究领域。
这里长期住着大约两百名左右的学士,全部都集中在这栋楼内,艾米就算一间间地找过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历史和地理学的学士占据了多数,这是因为领主的需要所决定的,各大古老的家族之间的联系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国王所在的维特尔斯家族,当初也是在王城和河谷的贵族家族托举之下才坐上王位的,联姻就是政治,而历史就是可倚仗的行事守则。
医学和农业是比较小众的学科,因为圣殿承担了这部分工作,只有平民会找医生看病,贵族家里都会有光明法师,而农业则更没人关心了,没听说过哪位领主是靠领地的粮食产量增长而获得爵位的。
至于天文,它的作用是从星星的轨迹中似是而非地总结出几句真假不明的预言,没用但很唬人,是一个大领主和国王很需要,而底层的小领主没需求的学科。因此选择了天文学的学士,如果没能获得大师权杖,基本也无法从学塔离开,很难就业。
艾米一层层地扫过门口的牌子,从上面只言片语的词语中猜测房间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看得津津有味。
爬到四楼的时候,她还看到了维克多的名字,上面显示他研究的是贵族家族史。
门关得严丝合缝,只有中间有一个能从里面打开的窗格,此刻也是关上的,站在门口驻足片刻,艾米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摘录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今天晚饭前必须要给我。”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书本落在桌面的声音,里面再度恢复了安静。
她继续往上走。
在准备踏上五楼的阶梯上,明显和别层不一样的嘈杂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里没有能遮蔽的地方,艾米只能裹紧自己的外袍,确保自己的头发全部藏在帽子,继续往上爬。
因为在下面几层有过和学徒擦肩而过的经历,所以她并不算紧张,学塔里的人对自己旁边窜过去的是人是狗都不关心,就算觉得艾米有些奇怪,也不会多管闲事——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讨厌管闲事,所以总管处才成为一个要抽签才能有人来值班的地方。
“亚兰阁下不在屋内吗?”
她听到了某个在意的名字,不由停住了脚步,微微弓起身体,勉强靠角度躲在了楼梯之下。
“是,屋子是空的。我本来以为他只是躲在里面不出来,去总管处申请了强制开门,没想到里面根本没有人。”
“他去哪里了?”
“谁知道啊!上次总管处抽中他值班也是这样,几位助理学士花了整整三天,几乎把学塔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大家都以为他为了不值班偷偷跑了,没想到一周后,新一轮值班抽签出来后,他竟然从一周未开的房间里自己出来了。”
“他就这么靠着一天份的水和食物,在屋里躲了整整七天!”
说话的人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被同伴提醒后,才再次压低了声音。
“所以这次我直接申请了强制开门,可没想到屋子是空的。”
同伴好奇地问:“难道他这次真的偷跑了?”
“唉,看样子这次又得是我们几个替他去值班了。”
最开始询问的助理学士有些好奇:“我之前也跟过几位其他的学士阁下,他们虽然讨厌总管处的杂务,可也没到这种为此逃跑的地步。难道这一周他就躲在什么地方,一步也不出来?”
“别说一周了,就算没有总管处的抽签,亚兰阁下也从不出门。”那位开门的助理学士叹了口气:“曾经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他都只通过门上的窗格和我交流。不那不算是交流,就是我每天把餐食放在窗格上,然后晚上把盘子收走而已,亚兰阁下就这么在里面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一句话没和你说过?”
“对,三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要不是他要去白塔借书,可能一直都不会出来。”
“算了。”同伴安慰起对方:“最起码亚兰阁下不会折腾自己的学徒,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研究,不需要帮学士做乱七八糟的杂事,只是帮他偶尔去总管处值次班而已。你知道吗,之前有位阁下只
吃第三炉烤制出来的面包,他说第三炉的味道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所以我只能每天清晨去食堂守着,确保取来的餐满足他的要求。”
“不过,他真吃得出来吗?”
“我也惊讶呢。只要不是第三炉烤出来的,他立刻就能尝出来,要不是学塔禁止魔法,我都以为他用了什么法术。”
“算了,学塔里的学士没几个正常人。说来真是奇怪,难道只有脾气古怪的人才能升为学士吗?”
两个人似乎决定放弃寻找亚兰,开始朝楼梯走来,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艾米连忙站直身体,低下头假装刚刚从楼下上来,在错身时抱紧怀里用作道具装饰的书。
这俩人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就下楼走远了。
那位叫亚兰的学士所在的房门留了一丝缝,大概是刚才两个开了门的助理学士没有关好门。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确保走廊里没有别的人,然后拽着把手轻轻往外拉,悄悄钻了进去。
房间内很整洁,甚至可以说井井有条,只有书桌旁有一个藤条编制的篮子,里面堆满了未读的书信。
艾米随便拿起了几封,寄信人五花八门,不过却没有一个是贵族的姓氏,从纸张泛黄的程度来看,篮子底部有些信应当放了许久,却到现在都没有拆。
她放下后继续大量整间屋子。盥洗室的门也是开着的,里面同样整洁,连镜子都没有泡沫或水渍的痕迹,只有一股淡淡的柚子香气,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三个月不出门的人所在的屋子,因为主人留下的痕迹很少。
屋内的结构一目了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只需要检查一下,就能确保衣柜、书柜后和床下是空的,那两位助理学士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转了一圈后得出了没人在的结论。
艾米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那位亚兰学士,而现在,维克多闭门不出不见她,亚兰学士更是为了躲开总管处的值班,凭空消失了。
那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提示响起了。
附近出现了可攻略对象。
而既然艾米没有动,那就只能说明,那人正朝着她走来-
亚兰就在这栋楼里。
他从八楼空房间的窗户里看到自己的两名助理学士从广场离开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上次是靠在屋内不开门逃过的总管处值班,因此这次无法再用同一招了,他只能另外想别的办法。
幸好这栋楼还有几间空房间。
他在里面不发出声音,减少进食的频率,就能尽量躲过最开始的这几天。
但带过来的书已经看完了,就变得有些无聊,所以亚兰才准备等两人离开后,冒险回房间取几本新的。
幸好这里的学士互不相识,很多人在同一层住了几年都没打过几次照面,除了自己的助理学士,估计也没其他人知道自己这轮抽中了总管处值班的签。
亚兰脚步很轻地小心从八楼下到五楼,中间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人,这让他紧张得快从胸膛蹦出的心跳略缓了缓。
只需要再经过四扇门,他就能顺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亚兰全神贯注地听着每个房间里的动静,甚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清脆的锁扣声犹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是隔壁的学士在拨弄窗格的门栓。
他准备要出门吗?
那自己刚好会和他的视线对上!
甩掉这个令他不寒而栗的想象,亚兰望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加快步伐,才终于在那扇门将要打开之前,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呼”
他靠在门的背后,后怕地阖上眼睛,继续小心翼翼地平复着心情,同时耐心地听着隔壁邻居开门的声音,直到他的脚步声隐没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才敢放开呼吸,小口小口地急促喘。息。
好了。
自己只要再拿上书架三层的那几本书就可以离开了。
亚兰缓缓睁开眼,却在下一秒僵直在原地。
“亚兰阁下,你好。”
一个穿着学徒外袍的陌生少女出现在他的房间内,还微笑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而他唇瓣轻颤,瞳孔放大,不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惊吓得险些失了心跳。
少女犹如恶魔般步步朝自己逼近,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想干什么?
亚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恶魔抬起了手,缓缓朝自己的腰伸了过来。
柔软白皙的手指擦过他的身体,虽然隔着衣服,却仍然让他浑身颤抖——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和任何女性有过肢体接触了。
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蔓延到胸口。
恶魔的手还在紧贴着他的后腰,亚兰感觉自己浑身只有眼睛还有动的力气。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喉咙上,试图说点什么来劝住对方。
可随着喉结的轻轻滚动,声带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完了。
恶魔要对自己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自己都没办法反抗了。
亚兰悲哀地想。
栓扣的声音再次响起。
艾米终于摸到了被亚兰压在身后的窗格,轻轻拨弄后锁上了门。
她收回了手,后撤两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端出自认为亲切的笑容向面前这个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男人再次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亚兰阁下,您的两位助理学士刚离开,请不必担心。”
“我叫艾米,是北境托利亚的领主,现在,我们可以认识一下了吧?”
艾米伸出手,却没等到对方的任何回应。男人仍然倚靠着门站着,颀长的身形被门框后显得有些局促,他微微低头,漆黑的卷发挡住了他的部分面庞,而鼻梁上的那副金丝边眼镜又遮住了他的神色,因而显得令人捉摸不透。
“你好?”
她上前一步,才看到对方似乎正在微微颤抖,翕动的唇似乎在说些什么。
“您是不舒服吗?”艾米不假思索地再次问道。
“不”男人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听不清。该不会是哑巴吧?
艾米只好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将脸凑到了对面的跟前来听他说话。
“离我远点。”
第二次说话的声音终于大了些。
“请离我远点。”
亚兰说-
经过了好几分钟,艾米终于搞明白了现状。
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原来只是应激后的僵直,看似松弛的倚靠也只是害怕所以不敢动而已。
亚兰阁下,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
两人因此陷入了一种黏稠的尴尬氛围之中。
艾米看着他紧闭的双唇和绷得紧紧的下巴,也无计可施。
自己无论问什么他都不说话,交谈还要怎么进行下去?总不能把人打晕了扛回去吧?
如果她还有法术倒是可以从布利斯给自己的魔法口袋里找找合适的道具试一试,但学塔禁止魔法,她就算想来硬的也没办法。
等等。
艾米兴奋地眼睛一亮。
她明明还有商店的药剂可以用。
学塔禁止魔法,但禁不了外挂。
越是艾米一边盯着面前的男人,谨防他突然开门跑掉,一边用最近新攒出的羁绊值,兑换了一瓶新的药剂。
【且听心吟】
功能:使用后可选定一名对象,倾听他的心声。
时效:24h
点击使用的那刻,嘈杂的声音犹如炸开锅般地在她耳边响起
亚兰的话也太密了,社恐的内心戏都这么多的吗?
艾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花了好一会才从对方杂乱无章的心声中抽出关键词。
拿书。
他下来是拿书的,并且准备拿完就走。
艾米决定先从这一点开始和他接触。
她面朝着亚兰后退了两步,努力用眼神表达友好。
【太好了,我差点无法呼吸了。】
【要是再离我远点就好了。】
她一直退到了墙根。
亚兰明显松了口气,手臂自然地垂在了身侧。
而此刻,艾米已经沿着墙根踱步到屋内的书架前。
“你准备拿哪几本书?我帮你吧?”
她已经尽量用没有进攻性的方式说话了,却还是看到对方脸上浮现了几分慌乱。
还是没办法交流呢。
还好他的潜意识给出了回答。
“这本,还有
这本。是吗?”
艾米从书架上取下亚兰想要的那几本书,抱在怀里。
“那么,现在我可以走过去递给你吗?”她轻声细语地问。
亚兰开始纠结起来。
艾米能听出来。
他想要这几本书,但又害怕自己的靠近。
但艾米也绝不会说出,我放在这里,你自己拿吧这样的话。
她不可能放亚兰离开这个房间。
“我会慢慢靠近你,直到你无法接受的距离,好吗?”
艾米将抱在胸前的书高高举起,用来隔档两个人之间的视线,也像投降的人用来展示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
这个办法很有效,亚兰紧张的那部分心声音量变小了。
艾米慢慢地往他的位置挪动。
——直到那声音再次发出。
【不不不,不要再靠近我了。】
她立刻停了下来。
【我没没办法从她的手里接过书。】
【我要离开这里。】
【我不要书了。】
【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现在,立刻。】
亚兰的心声吵到了她的耳朵。
尽管男人在心底发了好几次誓,但在艾米的注视中仍然没有要转身的意思,就像被小猫盯住的老鼠,因为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一动也不敢动。
“你看,这点距离你也完全能接受了,对不对?”
“那么,我就再往前迈一小步,好不好?”
艾米没等他再次炸毛,就率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遵守诺言停下。
亚兰的心声逐渐开始不完全是应激,而多了一些好奇。
【她在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把这几本书递给你,同时,不伤害到你。”
艾米耐心地解释。
“那么,我现在可以再往前走一步吗?”
【停下。】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成你同意了哦。”
艾米假装听不到,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已经近到不足一米。
如果亚兰愿意伸出手接住的话,艾米差不多已经可以直接把书递给他。
这是他俩最开始打招呼的距离。
“那么,你现在感觉如何呢?”
【可以呼吸。】
【但呼吸得很勉强。】
【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不行。】
【太近了。】
【近到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亚兰刚才还算平稳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你很讨厌我身上的味道吗?”艾米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很抱歉,但请你忍一忍好吗?”
【不讨厌。】
艾米听到他这么说。
“那么,现在我可以把书交给你了吗?”
亚兰薄薄的唇线有种锋利的美感,但现在艾米却只从中看出了可怜和委屈。
她站在原地把书递了过去。
如果亚兰想顺势接住,他必须主动朝自己的方向靠过来一点,缩短剩下的距离。
艾米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正在举着猫条诱拐流浪野猫。
对于十分警惕且容易应激的亚兰,她得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拿了书我就可以走。】
【只要伸手接过去就可以了。】
【不会碰到的。】
【她没有动。】
【她一直举着书,一动也没有动。】
实际上,艾米保持一个姿势举着厚重的书,胳膊都要累酸了。
但为了不吓到对方,她只能继续忍着。
不知等了多久,也许只有两分钟,也许过去了十分钟,艾米终于看到一只青玉般漂亮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他手指似乎是因为紧张而曲起,使得筋骨和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微凸,显得整只手骨感分明且瘦削。竹节一般直挺的指骨在视线的投射之下轻轻颤抖,只有骨节处透着淡淡的粉。
也许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原因,亚兰的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他的手指应当像冰块一样透着寒意。
——确实是冰凉的。
艾米瞅准时机,像捉小猫一样立刻捉住了那只害羞的手。
然后眼睁睁看着青年指节上的粉色瞬间晕满了他裸露出来的所有皮肤。
第39章 第39章现在该你履行契约了。
冰冷的手指在被桎梏的瞬间就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亚兰呆呆地站在原地,震惊得连之前嘈杂的心声都消失殆尽。他双唇紧闭,深褐色的瞳孔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轻轻颤抖,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再多欺负他一点。
艾米作弄般地用指腹刮了一下他的手,紧接着就收获了一张涨红的脸。血管透过薄薄的白皙皮肤显露出来,一直蔓延伸到男人的领口深处。
三秒之后,她松开了手,将书轻巧地推到对方的怀里,自然地就好像刚刚做出骚扰行为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亚兰也被艾米搞得忽上忽下。看着对方未曾改变的友善微笑,他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女孩刚才那下轻轻的刮蹭,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仅只是正常的肢体接触。
他只觉得手背上那块皮肤在火烧火燎中泛着疼痛,就像冬天被冻伤后的那种烧灼感,不仅没有丝毫暖意,还顺着肌肤附之入骨,令人惶恐不安。
“亚兰阁下。”艾米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一点点露出爪牙:“我帮你拿了书,是不是最起码也应该收到一声道谢呢?您这样一言不发,可是非常失礼呢。”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鼓足勇气才能说出那两个字。而在此之前,艾米抢先一步原谅了他的不礼貌,就像母亲包容淘气的孩子,微笑着说道:“不过没关系,对此,我十分理解。”
她上前一步,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我明白,您一定是因为我是女人才这样的吧?因为我是女人,我不应该踏进学塔,我也不应该因为想要躲开人群而钻进了您的房间,我叨扰了您,所以您看不起我,不想和我说话,是吗?”
亚兰被这么一通毫无逻辑倒打一耙的话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一着急,就像刚喝水后被呛到的小猫一样咳嗽得说不出话来。
“不咳咳”被误解后想要解释的心越过了一切胆怯和害羞,挣扎着澄清自己:“不是这样,绝不是这样”
艾米的眼底荡出笑意:“所以说,您是感谢我的,是吗?”
她指了指男人怀里的书:“因为我帮您拿书了,对不对?”
不知为何,看到女孩温柔的包容的微笑,亚兰奇异般地放松了下来,绷紧的心绪也在对方一次次的试探中逐渐充满弹性。他轻轻点了点头,甚至没留意对方又靠近了几分,淡淡的霜木清香沁入胸腔,是他并不厌烦的味道。
【她帮助了我。】
【我应该感谢她。】
“那么。”艾米自然地接过话:“如果我想要您帮我一件事作为回礼的话,也是很应该的吧?”
亚兰的脸上浮现了懵懂的茫然,镜片之下的眸子澄澈,又长又密的睫毛如蝉翼般轻颤。
“嗯。”他的声音不大,但幸好两个人靠得够近:“我没有看不起你”
话音未落,那双柔软温热的手再度覆了上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轻盈。
也许是因为有过一次触碰,亚兰没有刚才那么抗拒,他低头望着自己被盖住的手,忽然觉得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她没有想伤害我。】
【也并没有想对我做什么。】
【她只是放在了我的手上而已。】
“我是一位领主,我需要一名学士,你愿意到我的领地来帮我吗?”
艾米柔声问。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间不会有任何人进入的工作室,一个独属于你的房间,只要你想,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用从那里面出来。”她仔细地观察着亚兰镜片后的表情,抛出自己的诱饵:“你再也不需要担心会抽中总管处的工作,也不会
有人来打扰你。”
【我还想要一张更舒服的床,这里的床板太硬了。】
“你还会有一间宽敞的卧室和一张用天鹅绒做床垫的大床。”艾米连忙补充,她仰起脖颈,栗色的眸子努力在男人的脸上巡视寻找心动的痕迹:“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不觉中,亚兰已经被逼到了门后的夹角中,成年男性的身形可怜地缩成一团,长腿弓起,手臂无处安放地抵在墙面,他微微低头,几乎能看到艾米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一种说不上来的、可能是恐慌的感觉顺着脊背而上,他开始感到手脚传来细细密密的酥麻,被女孩触碰着的皮肤又开始泛起烧灼的疼痛,就像巫术帐篷里的草木香味,昭示着某种可能和死亡、痛苦有关的谶言。
【她很危险。】
亚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完全超出了他所理解的一切,因而令他恐惧。
出于动物的本能,他不自觉想要后退,但身体传来的莫名颤栗又让他忍不住从那双栗色的瞳孔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这是书本上无法找出答案的疑问。
他感觉自己的恐惧中似乎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兴奋,而面前的危险又散发奇异香味的诱惑像是悬崖边吹来的风,入水后胸腔挤出的最后一缕气泡,纵身一跃后可能是未知的另一个世界,也可能是一场无法掌控的死亡。
他还不想跳下去。
他要留在安全的地方。
“不。”
艾米看到亚兰的喉结滚动,锋利的唇线吐出明确坚定的拒绝。
她明明看到男人头顶的好感度正在缓缓上涨,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完全相反的回答,十分困惑。
【再待一会。】
【离她远点。】
【她没有要伤害我。】
【那只是暂时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很危险,她能吞噬掉我的一切。】
【她会带来快乐和甜蜜,我已经尝到了。】
【她还会带来痛苦和烧灼,我也尝到了。】
【离她远点。】
杂乱无章的心声又密又吵,艾米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他在纠结,却完全不理解这份纠结源自何处。
什么伤害、吞噬、危险。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领主而已,又不是什么怪物,还会吃了他不成?
艾米有些焦躁,自己不能在学塔里久留,可万一现在放走了他,甚至不知道下次还能有什么办法逮住他。
如果自己还能使用魔法就好了,她甚至都想上点手段把人绑回去。
反正以亚兰展现的生活能力来看,只要绑到托利亚给关起来,他基本就跑不掉了。
——就像小猫只要从家里带出去,就一直往猫包里钻,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诶——你看。”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刚才在亚兰门前停留的助理学士之一。
“你来看,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吧?”
“还真是。”
屋外传来短暂的安静,两人似乎一致决定保持缄默。但从衣服和呼吸声中能听出交谈仍在继续,只不过换成了眼神或肢体的方式。
屋内亚兰猝然绷紧了身体,轻微颤抖的手腕呈现和刚才的害羞完全迥然的另外一种紧张,艾米看着觉得好笑,用力拢住男人漂亮修长的手指,有点凶狠地抵在两人之间。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有几分欺男霸女的意思:“亚兰阁下,您也不想被外面的助理学士发现,我们现在就在门后吧?”
“到时候,可不是被抓取总管处值班这么简单。你想好怎么和他们解释了吗,你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学塔里的女人。”
艾米猝不及防把他的一只手按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亚兰阁下?”门外的助理学士敲了敲门:“您在屋内吧?”
亚兰深褐色的眸子盛满了无言的哀求和委屈的控诉,耳廓鲜红欲滴,在门很有可能立刻被打开的情况下,他颤抖的长睫露出无力反抗的脆弱。
“我在这等着,你去总管处申请开门的钥匙。”门外的一人声音压低对另外一人说:“你可千万搞快点。”
紧接着,另外一人的脚步就隐没在了楼梯口,只剩下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助理学士,还在不死心地敲门。
“亚兰阁下,您就别继续躲在屋内了,何必呢?我知道您在里面,不如您自己打开门。”
大概是怕影响到其他人,见屋内仍然久久没有动静,他轻叹口气,不再说话,只继续留在外面,守住这扇门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艾米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亚兰的窘态,愉快的笑意直白地溢上眉梢。
“亚兰阁下。”她有意把这四个字念得黏黏糊糊,语气带着少女的戏弄:“我倒是有办法让外面那位助理学士离开。”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她很危险。】
【她果然很危险。】
“什么办法?”男人挣扎片刻,开口轻轻问。
艾米眨眨眼:“我会魔法。”
亚兰蹙眉:“学塔”
“我知道,学塔禁止魔法。但我的魔法是学塔禁止不了的。”
【她果然是恶魔。】
艾米憋着笑,假装没听到。
“我会用魔法让外面的人离开,那么作为交换,你要成为我的学士。”
她凝视着对方,再次提出自己的交换条件。
看到男人松动的表情,艾米半真半假地哄骗道:“你点头就代表交易成立,我的魔法会自动结成契约。”
“再考虑下去,那位申请钥匙的助理学士可就回来了。”
亚兰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艾米随手扯下自己的头绳,绑在了男人的手腕上,煞有其事地对着他摸上摸下进行“施法”。
“喏,契约成立了。”
她用眼神示意亚兰让开,然后拨开了门上的窗格,悄悄点开了【失控酣梦】那张卡,随便捏了个升为学士被授勋的梦丢向门外的人。
年轻的助理学士立刻恍惚起来,不一会就靠着墙坐下打起了小声的鼾。
“走吧。”
艾米牢牢抓住亚兰的手腕。
“现在,该你履行契约了。”
第40章 第40章“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旅馆的房间本就逼仄,又塞进了两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就更显得拥挤了。
罗莎靠墙站在屋内的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幸福地观赏着眼前的一幕。
站在靠近门口位置的是雷尔夫,他扶在剑柄上的手背隐隐用力甚至凸起了青筋,可脸上却还挂着微笑,轻言细语地温和地说着话;而另一边,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男人,从进来后就站在她身后,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就像灵魂已经升天。
“至于流程,您不用担心,学塔附近的城镇里,有许多愿意帮您跑一趟的人类男性。”雷尔夫的重音落在最后四个字上:“所以,都交给我就好,我会帮您把这位——”
他的目光转向小姐身后的男人,停顿片刻,比刚才更重的发音咬出了这个名字:“亚兰阁下的派送申请处理完的。”
雷尔夫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微笑着说:“比起这件事,我更建议您带上罗莎出门逛一逛,享受一下最后的假期,这里的城镇很热闹,又和王城的风格迥然,我想您能买到些喜欢的东西。”
半精灵忽然被cue到,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来迎上小姐的目光,然后在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明明是雷尔夫看不惯亚兰时刻跟在小姐屁股后面才想起她的吧?
亚兰没什么血色的脸又苍
白了几分,完全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轻颤着勾了勾艾米的衣袖,缄默着蹙眉,却足以让屋内的所有人看懂他的意思。
艾米看着那只只用了两三根手指却牢牢揪住着自己的手,说道:“出门的话,还是算了吧。”
感觉它的主人光听到【热闹】两个字就想原地昏厥过去呢。
“不过,罗莎你可以自己出去逛逛,我和亚兰在旅馆里等你们就好。”艾米说。
雷尔夫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妙。
半精灵见状连忙表示自己对外面一点都不敢兴趣,只想留在旅馆陪小姐一起。并不断用眼神暗示狼人,自己一定不会让这个新来的单独和小姐在待着,让他一定放心。
没想到小姐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其实这么说,是因为亚兰不习惯和不认识的人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我想,也许这两天可以让他先适应一下,为了不让他更难受,白天的时候,你还是和雷尔夫一样出门转转怎么样?”
嘶。
糟糕了。
竟然是小姐因为要照顾新来的感受,主动提出需要独处的要求。
罗莎瞟了一眼微笑着但好像牙都要咬碎了却还在坚持微笑的可怜同事。
既然这样的话,她也没办法了。
希望雷尔夫能读懂自己刚才为了维护他做出的努力。
卖人情这种事情,结果怎么样无所谓,只要那个被讨好的人接收到意思就行,考虑到自己以后还要长久和狼人共事,所以表面上总要表达“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哦”的意思的嘛。
不过,离开王城时罗莎还因为之后看不到魅魔少爷乐子而深感遗憾,没想到这么快又有新八卦看了。
——她就知道,跟着小姐能吃到好的-
社恐是这样的,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会跟在那个自己最熟悉的人身后,将自己的话语权让渡出去,尽量只说“好的”、“是的”、“没错”这样用于附和的话。但当这个环境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对边界感和距离感的需求又占据首要地位。
比如现在,他俩正各自抱着书双双坐在房间的两个对角。
这是艾米尽力后的结果,包括但不限于拖动床和柜子的位置,从隔壁房间里搬来另外一张沙发,才努力凑出了一个两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连旅店老板都专门上楼了一趟,用狐疑的目光询问出了什么问题。
听到楼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时,他很难不怀疑是没素质又有牛劲的客人正计划着怎么把他的房间搬空。
当然,老板的突然造访让亚兰再次紧张,最后还是艾米解释说自己的项链掉到床缝里了正在找,并不是想要把床板拆了,才把面前这个伸出脖子往屋内探头的矮个子男人劝走。
按理说,和亚兰待在一个空间里并不难熬。
因为这个人不仅一句话也不会主动说,还会像阴暗的蘑菇一样只会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连呼吸都没什么声音,几乎可以当做是不存在。
但现在药剂的功能还没过,所以艾米只能被迫听他那比孤儿院放饭之前还吵的心声。
够了。
第十次抬起头,艾米的目光炯炯地望向斜对角的青年,直直地撞进对方偷看被逮了个正着的慌乱视线里。
“亚兰阁下,我想我已经给你留够了足够大的空间吧?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要盯着我看呢?”
她的本意是让对方平静些,别这么紧张,可说出口的话却像凶巴巴的反问和质询。
于是不出所料地,明明站起来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男人,立刻紧张地坐直了身体,深褐色的眸子委屈地讨饶,眼尾泛红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就好像自己怎么欺负了他一样。
艾米叹了口气。
她合上书站了起来。
亚兰心脏猛得一缩,他读不懂艾米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也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感觉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奇异的酥麻一丝丝经由血液流向全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悄然从土底钻出。
但艾米只是这么站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就自己一个人费力地再度挪动起沙发来。
“你是因为和我面对面坐着所以紧张的吧?”她将座椅的方向调转一百二十度,来避免和亚兰的直接对视:“现在总好了吧?你不用担心我会突然抬头看向你。”
艾米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只将自己的大部分侧面和一小块背影留给对方,继续说道:“别那么紧张好吗?你现在绝对的安全了。”
做完这一切,她自然地继续翻阅起手头的书,屋内只余纸张的声音。
这是亚兰最熟悉的声音。
他逐渐安定了下来,并从中获得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屋内明明有着两个人,但现在,亚兰却觉得房间里的绝大部分领域都成为了他的私人空间。
他可以放松地用视线巡视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而不必担心被同样的目光上下打量,因此,令他紧绷和呼吸不畅的一切都奇迹般消失了。
窗外的暖阳洒在女孩身上,为她描摹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好像她本人也正在发着光一样。
这让亚兰想起夜晚的灯台。
安静的发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一小块桌面,摊开的书页上,油墨的字迹填满了他的整个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不必理解一切与人交往有关的事情,包括那些他无法读懂的表情、行为、动作和语言,他只用阅读面前这些他读得懂的书。
“你可以把人当成书一样阅读。”上任密学会的成员,麦伦大学士曾这么对他说。
亚兰不理解。
麦伦大学士解释道:“人其实和书没什么区别,你可以用你的聪慧来辨别他们表情的含义,通过观察来理解他们行为和语言背后可能有的多重意思,最后通过掌握和人交往的能力。”
亚兰也尝试这么去做,却仍然落荒而逃。
他想,他并没有大学士们想象得那么聪慧,实际上,他其实十分愚钝,才会连这种所有人都会的知识也无法掌握。
可是。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书一样需要去理解和阅读。
也有人像灯台一样,没有任何含义,只是暖暖地亮着而已-
雷尔夫的效率极快,几乎是第二天就将亚兰学士的派送流程处理完毕了。
他说是因为小姐想早点回家。
罗莎对此不置可否。
按照本来的安排,他们最好还是回到王城的传送阵,从永夜城回托利亚,原路返回。
但亚兰说,学塔附近也有传送阵。
“学塔还有传送阵?”艾米很惊讶。
学塔表现的可不是愿意接受传送阵这种魔法捷径的样子。
“实际上,学塔禁止魔法也是近百年的新规定,最开始甚至还有专门研究魔法的学位。”亚兰说。
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靠近王城,那里的人太多了,女人更多,脂粉香气会让他窒息的。
能从这里直接走当然再好不过了,对于这点,在场的四个人均达成了一致。
艾米是想在神降仪式之前回到自己的领地,而雷尔夫不想在路上花太多时间,那意味着亚兰会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姐身后,而对于罗莎来说,托利亚是她没去过的地方,冒险者的天性让她对新地图总是充满好奇。
“不过,那个传送阵非常古老,并且几乎没什么人维护。”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亚兰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直到摸到手腕上艾米用来绑定契约的发绳,才稍微安心。
“但是仍然可以使用,因为我的助理学士曾偷偷用那个传送阵去布佛托斯买一些学塔没有的,咳咳,禁书。”他的耳朵透红,小声解释:“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亚兰所说的这个传送阵就在白塔后面的密林里,虽然半精灵和狼人无法从正门进去,但亚兰又说,那边有小路可以抵达。
“我都是听助理学士和学徒聊天知道的。”他再次窘迫地解释道。
为了打消众人去王城的念头,他几乎说完了一整年的话。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艾米满意地看着亚兰,就像看着自己这趟出行最满意的伴手礼:“我们明天离开,从白塔的传送阵走。”【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