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凤求凰太子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了……
学琴靠天赋,真不比背书写文章容易,而且学得越深,越依赖天赋。
背书写文章,智商够用就行,学琴可不是。若没有天赋,随便学学就上场,只会贻笑大方。
记得自己出宫之前,胤礽才能分清宫商角徵羽,连古筝和古琴的区别都不知道呢。
这才七八年的功夫,忙里偷闲学琴,就算有天赋也才出师,只能弹一些简单的曲目。
石静设想了一下,二十出头的男大用钢琴给她弹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那画面实在太美。
若宫里无人会抚琴也便罢了,偏大阿哥便是个中高手,一曲《凤求凰》悠扬绵长,将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的爱慕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胤褆生得高大健硕,面目英俊,坐在古琴后面,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好像猛虎细嗅蔷薇。
皇上和太后听了都说好,夸奖大阿哥有才情。
只太皇太后不咸不淡点评:“寿宴上该换首曲子,凤求凰不甚应景。”
那时候太皇太后还在世,多年过去,大阿哥的琴艺只怕更高。胤礽学什么不好,偏学抚琴,这不是往人家枪口上撞吗。
“师承路和,乃前明古琴大家路升的儿子。”胤礽含笑看她。
石静睁大眼睛:“你抢了大阿哥的古琴师傅?”
胤礽眯眼:“抢了又怎样,路和能教他凤求凰,就不能教别人了?”
说到最后,竟然语带戏谑:“还是说你只想听胤褆弹凤求凰,不想听我弹?”
转移视线,看向别处:“掌珠,我给过他机会,是他怂了。”
又看石静:“他为了跟明党捆绑在一起,娶了伊尔根觉罗氏。当年他都不敢跟我争,现在拿什么争,嗯?”
人果然不能太闲,一旦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翻旧账。
手腕被捏疼了,石静费力地抽出来,站起身:“我不想说这个。”
“可你在质疑我的琴技?”胤礽轻易将她捞回来,按在大腿上,“你觉得我不如他。”
石静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
单论琴艺,大阿哥很难超越。
他七岁学琴,师承名家,是否比胤礽更有天赋她不知道,但肯定比胤礽练习的时间更多。
与胤礽相比,其他阿哥都可以算作散养,大阿哥也不例外。
胤礽从小被皇上带在身边,由皇上亲自启蒙。出阁读书之前,都是皇上亲自教授。
出阁之后,便可与大儒讲经,论辩,不落下风。
那年他才十二岁。
康熙皇帝重视皇子们的教育,皇子从启蒙开始,每天的课表都是满的,而且年龄越大课表越满。
从寅时,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开始读书,一直到酉时下午六点左右骑射课结束,中间只休息两个小时。
除了元旦、端午、中秋、万寿和自己的生辰各放一天假,几乎全年无休。
更不存在寒暑假。
饶是如此,其他皇子都能挤出时间培养一两样爱好,比如大阿哥学古琴,三阿哥学书法,九阿哥学外语等等。
但胤礽没有时间。
其他阿哥还在背三百千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了。
别人十二岁还在读书,他则被安排与大儒辩经。
不是一个大儒,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儒,而是整个翰林院和内阁。
十五岁上朝站班,别人才开始学着办差,他已然满腹治世之道,可以熟练运用帝王心术了。
他今年才过了二十一的生辰,五年前已经有过监国的经验了,试问哪有时间学琴练琴?
就如太皇太后所言,毓庆宫跟个筛子似的,太子上午抚琴一曲闹出笑话,下午便能沦为合宫笑柄。
何苦来哉!
穿越过这么多世界,石静懂得,不用自己的肚皮去碰别人的铠甲。
石静沉默以对,想让胤礽自己冷静下来,从前百试不爽,这回反而激怒了他。
屏风撤去,很快有宫女抱了琴来。骨指分明的手轻轻拨弄琴弦,胤礽朝她看过来:“你觉得我不如他?”
额上青筋鼓起,眼中满是谐谑,以这样的心境抚琴,琴技再好,也很难表现出凤求凰的缠绵情丝。
石静很想让人换一把琵琶给他,改弹《十面埋伏》。
可当悠远绵长的琴音从指尖流出,石静就知道自己错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绵绵情丝随着琴音将石静缠绕,瞬间成茧,及至尾音断绝,早已潸然泪下。
与抚琴之人四目相对,石静才明白什么是“相看泪眼”什么是“无语凝噎”。
因毓庆宫位置特殊,一曲《凤求凰》不知勾起多少愁肠,又化作多少眼泪。
彼时,乾清宫南书房正在议事,中途被琴音打断,康熙问:“谁在抚琴?”
梁九功出去看过,回来禀报:“是太子在为太子妃抚琴。”
康熙被打扰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起来:“这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大阿哥接话:“琴技虽好,却选错了曲,终究有些不吉利。”
康熙看他一眼:“再不吉利,也比用在寿宴上合适。”
大阿哥赧然应是。
“太子会抚琴,琴技居然这样好,什么时候学的?师承何人?”内阁大学士马齐一边拍马屁一边含笑问李光地。
李光地曾经是太子的老师,可他也不知道,只得一边摇头,一边拍马屁:“不光琴技好,还倾注了感情在琴音上,实在难得。”
索额图不懂琴,也不知道太子会抚琴,并不耽误他夸奖太子:“君子六艺,太子无有不精。”
“太子师承古琴大师路升之子,也是其亲传弟子路和。”说到太子学琴,陈廷敬知情,并且由衷佩服,“十四岁开始学琴,能有如此造诣,真乃天赋卓绝。”
顿了顿又道:“当初太子又要读书又要跟着皇上
学习处理朝政,还要上朝站班、办差,每天忙得觉都不够睡,还能坚持学琴,实在让人敬服。”
别看陈廷敬是毓庆宫詹事府的詹士,每天进进出出,他也是第一次听完整首《凤求凰》。
明珠闻言唇角抽了抽,他想起来了,那个路和好像也是教大阿哥学琴的老师。
“路升病逝后,他的儿子路和便是京城第一琴师。”说着明珠捋了一下胡须,含笑问大阿哥,“臣记得这个路和好像也曾教过大阿哥抚琴。”
大阿哥会意,点头接话:“路师傅教了太子便不肯再传授我琴技,想来是我天资有限,入不了大家的眼。”
这话初听是谦逊之言,入耳之后再想,便能品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似乎是太子抢了大阿哥学琴的师傅,还不允许那个师傅再传授大阿哥琴技。碍于身份,大阿哥被迫忍痛放弃,被人问起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毕竟大阿哥善琴,朝中很多人都知道,还有人在宴会上有幸听过。
琴技十分了得,并不比太子差,所谓天资有限,根本站不住脚。
既然不是天资有限,那便是为太子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大阿哥平时固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忍气吞声,可太子风评更差。让大阿哥这一说,在场很多人都信了。
太子跋扈,欺压兄弟,连皇长子都被欺负成这样,更遑论其他皇子。
康熙冷眼旁观,看着明珠和大阿哥一唱一和,本来不想管,又不忍心太子被人污蔑,转头问陈廷敬:“太子最近还学琴吗?”
陈廷敬沉吟片刻,回禀:“臣听说早已出师。”
康熙笑了一声,对大阿哥道:“太子出师了,保清啊你想学还可以继续学。”
大阿哥七岁学琴,学到如今还未出师,而太子十四岁才开始学,却早已出师。
孰优孰劣,天资如何,高下立见。
大阿哥的琴技固然好,但和太子比还是略逊一筹,索额图趁机补刀:“是啊,天道酬勤,大阿哥再学几年也能出师了。”
大阿哥没理索额图,只应了皇上的话,心里却似生吞了一只苍蝇。
明珠垂眼,心道太子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了。
皇上第一次亲征噶尔丹,留裕亲王监国,太子跟在裕亲王身边学习。可实际情况是,裕亲王遇事不决,大事小情全都禀告太子,由太子拿主意。
遇大事,如赈灾和官员升迁等,太子派人八百里加急请皇上朱批,小事则统统自己做主。
这种大包大揽的做法令皇上很不满意,故提前返京,中途还传了太子和三阿哥到跟前侍疾。
三阿哥的表现中规中矩,太子却格外亮眼,初现明君之风。
太子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成器,按理说皇上应该高兴才对,结果却是龙颜大怒,将太子一顿斥责,遣返回京。
索额图当初还在战场,没有跟着皇上回京,明珠就在皇上身边,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皇上看太子的眼神,不是慈爱,不是失望,也不是嘴上说的心寒,而是忌惮。
太子年方十六,已然优秀到让皇上忌惮的地步。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皇上并没有高兴太子的成长,而是忌惮太子成长的速度。
皇上在一天一天老去,太子一天一天在成长,此时太子成长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皇上老去的速度。
这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原罪。
原罪无解。
明珠在皇上眼中看到忌惮,就知道太子完了,大阿哥的机会来了。
等回到京城,裕亲王和诸位阁臣对太子交口称赞,皇上脸上是笑着的,可明珠怎么看都觉得勉强。
让他不禁想到了秦之扶苏,汉之刘据。
扶苏和刘据犯过什么大错么,好像都没有,正相反此二人谦恭孝顺,礼贤下士,都有守成明君之相。
然而下场都是一个死。
明珠私下约见大阿哥,告诉他不要急,也不要招惹太子,只需静等,等太子倒台。
大阿哥问要等多久,明珠也不知道。
大约要等到皇上老去,而太子年富力强的时候。
没想到大阿哥这边调整了策略,太子那边也做出了相应调整,来个一招急流勇退,以退为进。
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好办了,光用“等”字诀恐怕不行。
如果太子一直上进一直上进,那么等就是最好的办法。
若太子改变策略,以退为进,干等着不行,就得争了。
跟太子争,等于挑战皇上的决定,风险比等大多了。
明珠悄然瞥了索额图一眼,总觉得在背后给太子支招的高人,不像是他。
索额图太看重权势,想让他放权,比登天还难。
倘若索额图有这个觉悟,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之后,他就该说动太子调整策略,绝不会等到今日。
那么……太子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呢?
与其再次调整策略,冒更大的风险,不如及早揪出那个人,或收买或拉拢,或者让其永远消失。
毓庆宫的琴声,不止乾清宫听得见,乾清宫以东的很多宫殿都能依稀听到一些。
其中就包括位于慈仁宫南边的撷芳殿。
彼时撷芳殿还不是皇子的居所,而太子的侍妾以及孩子们共同居住的地方。
没错,毓庆宫是太子胤礽独自居住的宫殿,他的太子妃、侍妾和孩子们都在南边的撷芳殿住。
即便太子大婚被安排在毓庆宫,按规矩石静这个太子妃也不能一直住在那里,早晚要搬到撷芳殿去。
李格格被皇上赏给太子做侍妾的时候,太子已经在学琴了,可她从来没听过一首完整的琴曲。
也不知道太子苦练《凤求凰》是为了谁。
昨日太子妃进门,今日太子亲自抚琴,一首《凤求凰》婉转缠绵,吐尽相思。
她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棒槌了。
到底是谁在传太子不中意太子妃啊!
若当真不中意,又怎会有这一曲《凤求凰》!
李格格望着床榻上小脸烧得通红的儿子,用帕子捂了嘴,无声哭泣。
这一切早有暗示,是她自己蠢想不透罢了。
五年前,她经由小选进宫,被安排在乾清宫的茶房当差。
那时候,太子一个月有半个月住在乾清宫,她在茶房烧水,进进出出倒也有幸给太子行过礼,磕过头。
有一日,太子忽然走进茶房,她和一起当值的宫女赶紧跪下给太子行礼问安。
太子没叫起身,却径直走到她身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之后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太子走后,茶房里所有人都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还有人酸溜溜道:“哎呦,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小选不比大选,但小选进来的宫女也不一定就是伺候人的命,每年都有被主子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不说别的,四妃当中有三位都是宫女出身。
被分到乾清宫当差的,哪一个不是样貌出众,千伶百俐。
可被分到乾清宫,除了被皇上看中宠幸,很少有人能出去。
能被皇上看中,已然是祖坟冒青烟。可皇上到底不再年轻,三十几岁鬓边已生华发,如何能与青春正盛,英俊无俦的太子相比。
太子满周岁便是储君,不出大错早晚是大清的皇帝。若被太子相中,有了潜邸的情分,将来再生下一儿半女,在后宫谋个主位不成问题。
李静淑没敢想那么多,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咱们都是乾清宫的奴才,哪儿是说出去便能出去的。”
半个月后,她被内务府的内管领带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她一眼,让她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是有点像,又问了名字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又过了半个月,她被人带到毓庆宫给太子请安,太子便将她留在了毓庆宫,住在后殿边上的围房里。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司寝的嬷嬷教她侍寝的规矩,还有人教床上的技巧,听得她面红耳赤。
学成之后的一个晚上,她被抬进了毓庆宫后殿的东暖阁,为太子通人事。
当时她以为自己学会了,司寝的嬷嬷反复告诫她要主动,不能上了床等着主子伺候。
李静淑忐忑地躺在床上等太子,过了半天才见到那个雍容淡漠,却未经人事的英俊少年。
之后的事,让她永生难忘。
没有交流,不用主动,太子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只是一味在她身上掠夺。
仿佛在测试着什
么。
之后每隔七日,她定时去东暖阁服侍太子,每次结束,太子都会摸出枕下的金怀表看上一眼。
侍寝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也一次比一次难熬,太子并不关心她的感受,只顾着用各种方法延长时间。
某天晚上,她没看见太子的金怀表,因为那晚她累晕在床榻之上。
一个月后被诊出有孕,没人感到惊讶,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十分宠爱她,不仅让她频繁侍寝,事后也没吩咐避孕。
所有人都这样说,李静淑慢慢地相信了。
怀孕之后,她被安置到撷芳殿养胎,皇上将林氏指给太子,毓庆宫东暖阁换了新人。
林氏很快有孕,同样被安置在撷芳殿养胎,太子纳了毓庆宫的一个宫女,身边又有了新人。
李静淑问林氏见没见过那块金怀表,林氏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点头。
生完孩子,孩子被留在了撷芳殿,李静淑则回到太子身边服侍。
而在林氏之后被太子收用的那个宫女查无此人。李静淑私下问过毓庆宫里服侍的,都说不知道没见过。
再次侍寝,太子在床上果然温柔许多,可每次完事都不会忘了看一眼那只金怀表。
仿佛在记录什么。
林氏生产之后,她又怀上了,换林氏去毓庆宫伺候,她在撷芳殿待产。
如此循环,太子身边始终只有她和林氏两个。
就算林氏子孙缘不好,怀一个掉一个,太子也没有换人。
昨日太子大婚,李静淑听说太子妃来了月事,心中冷笑。
吵醒宿醉的太子,洞房当晚来了月事,被狠狠折腾的理由叠满,可有太子妃好受的了。
特别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给皇上请安,到奉先殿和太庙祭拜,小半天折腾下来,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结果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说,太子妃始终神采奕奕,与太子有说有笑,然后两人请东边所有宫殿里的人欣赏了一曲缠绵悠远的《凤求凰》。
她不死心,又派人去打听昨夜洞房的情况。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禀报,说太子妃没有侍寝。喝完合卺酒吃完子孙饽饽,西暖阁便安静下来了。
果然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太子爷心里清楚着呢。
妾是玩意儿,想怎么玩怎么玩,怀上孩子就生,左不过是个生育工具。
妻者齐也,再不喜欢,也不能怠慢。
道理都圆得上,可《凤求凰》怎么说?
一遍不行又来一遍,是想把人都逼疯吗?
她是妾,是个玩意儿,她认,可她生的孩子总是皇长孙吧!
昨儿大哥儿发热,烧得像火炭一样,她派人去通禀太子。太子人都没过来,只让请太医,还把她派去的人打了一顿。
不是不中意太子妃吗,不是被迫娶妻吗,为何非要守着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洞房花烛,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格格,别哭了,大哥儿、大哥儿又热上来了,好像还在发抖!”李静淑被宫女莲花的的声音拉回现实,再看儿子好像躺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直抖。
她抱起儿子,挨了挨额头,吓得声音都变了:“快、快去请太医!”
莲花嗫嚅:“奴婢去问过了,何公公说昨儿太子大婚,撷芳殿总请太医不吉利,怕太子妃知道了吃味儿。”
这个何公公便是撷芳殿的太监总管何宝柱,此人惯会拜高踩低。
从前没有太子妃的时候,对李静淑千依百顺,哪里敢说个不字。
如今毓庆宫有了主子娘娘,何宝柱急巴巴想要抱太子妃的大腿,不将她瞧在眼中了。
瞧不起她也就罢了,连皇长孙的安危都不顾,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太子大婚洞房在毓庆宫,撷芳殿请太医碍着谁了,还没抱上太子妃的大腿便这样作践人,以后还了得。
“马佳嬷嬷怎么说?”李静淑厉声问莲花。
马佳嬷嬷是内务府派过来专门照顾皇长孙的,应该能与何宝柱一较高下。
莲花吓得跪下回话:“昨儿马佳嬷嬷抱了大哥儿一宿,今日也病了,发起高热,正被何公公催着往外挪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静淑闭了闭眼,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抱起儿子朝外走去,高声吩咐:“莲花,撷芳殿待不得了,咱们去找太子妃评理!”
撷芳殿闹起来的时候,石静正催着胤礽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若不是上午事多,早起就该过去的。”
“你眼睛上的肿还没消,怎么出去请安?”胤礽坐在摇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芳芷用煮熟了的鸡蛋给石静敷眼睛,“早起我让人去慈仁宫禀报过了,太后说正事要紧,下午过去也是一样的。”
石静把敷在眼睛上的热鸡蛋拿开:“还不是你把我给惹哭了!”
胤礽按住摇椅:“我抚我的琴,谁让你哭了?”
又忍不住勾起唇角,看她:“别人都没事,怎么就你哭,把眼睛都哭肿了。”
石静将热鸡蛋敷回眼睛上,心虚道:“《凤求凰》太感人了,他们都不懂欣赏。”
胤礽追问:“当年在太皇太后生辰宴上,大阿哥也抚过这一曲,怎么没见你哭?”
“是他的琴艺不如你,行了吧?”石静嘴硬。
“从小到大,他什么比得过我?”堵在心里的气,终于发出来了,胤礽毫不客气,“他哪里都不如我,偏偏什么都要跟我比,自取其辱罢了。”
这话在别人听来,可能觉得胤礽在吹牛,但石静住在宫里的时候看得分明。
确实如此。
用过午膳,两人歇了一会儿便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拉着石静的手上下打量,笑道:“比从前在宫里住的时候气色好,人长大了,身子骨也变好了。”
太皇太后在世时,说掌珠哪里都好,就是胎里带来的热症让人揪着心。
因为这个病,差点错失了内定的机会。
石静微微地笑,胤礽接话:“黄院正不是说了,掌珠身上的热症,正好配我身上的虚症,是天作之合。”
太后呵呵笑,见他没正形,故意拿话刺他:“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虚了,才敢主动承认。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42章 闹时疫信我就用青蒿粉。
从前太子听不得一个虚字,谁敢说这个字,就跟谁急,连句玩笑都开不起。
有一回四阿哥在学堂里看见才病愈的五阿哥,劝五阿哥回去再歇两日,说咳久了体虚。
谁知这话被太子听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当场赏了四阿哥一记窝心脚,把人从台阶上直踹到台阶下,躺了半个月才能回去上课。
如今太后想起来还觉得心疼又无奈。
石静小时候没少被太皇太后送到慈仁宫寄养,与太后的感情比太皇太后还要深,在太后面前说话也更没遮拦。
她抬眼看胤礽:“原来你还有体虚的毛病?”
胤礽梗着脖子,耳朵和脸都红了。太后怕他抹不开,赶紧解释:“当年元后生保成的时候是早产,保成小时候有些体虚,畏寒怕冷,长大了就好了。”
原来不但体虚,还畏寒怕冷。又想起胤礽昨夜对她说过的话,他不是天生身体凉,而是刚洗了冷水澡。
那时候他才多大,好像七八岁的样子。
太后不解释还好 ,解释完对方脖颈都红透了,石静却感觉眼圈发热,轻轻喊了一声“保成”。
这一声“保成”,太后不明所以,胤礽听懂了。
他看向她,眼睛亮亮的,好像小时候那样。
“哎呀呀,我这是捅了马蜂窝了,怎么把保成说臊了,把掌珠说哭了?”太后有些不知所措。
说话间,外头有宫女走进来禀报:“太后,太子爷,太子妃,撷芳殿的李格格抱着大哥儿求见。”
宫里的李格格有几位,住在撷芳殿的只一个,太后闻言看向石静:“出了什么事,李格格怎么抱着孩子找到这里来了?”
石静也不知道啊,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炎炎烈日,对太后道:“想是去毓庆宫没找到人,就寻来了。”
胤礽站起身,看石静:“咱们回吧,改日再来陪皇玛姆说话。”
话音未落,院中传来孩童虚弱的啼哭,和妇人吵嚷的声音:“太后娘娘,皇长孙病重,请太后娘娘为皇长孙做主!”
石静心里一咯噔,李格格都找到这里来了,相必是皇长孙有些不好。
余光瞄见胤礽的脸由红转青,而后彻底黑沉下来,也不说话,提步往外走。石静快走几步,去拉他的袖子,却没拉住。
走到院中才将人拦住,谁知李格格会错了意,嚎哭着编排她:“太子妃,奴婢与你何仇何怨,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太子爷,不让太子爷见皇长孙!”
完全不看人脸色,只是一味发泄:“是不是皇长孙病死,才合了你的心意?再怎么说你也是皇长孙的嫡母,若皇长孙有个三长两短,谁也别想撇清楚干系!”
“啪”地一声脆响,在闹哄哄的院中显得格外清晰。石静站在胤礽身后,都没看清他抬手,对面李格格苍白的脸上已然现出手指印来。
闹哄哄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就连哭闹的小孩子都被吓傻了,脸颊烧得通红,却不住地打着抖。
视线从李格格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掠过去,又转回来,石静微微眯起了眼。
她越过胤礽,走到李格格身边,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
孩子颤抖着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看向她,想躲开却脱力般垂下眼皮。
身体软软倒在李格格怀中,一动不动了。
“太子妃,你对皇长孙做了什么?”李格格这时候才从那个巴掌中回过神来,含泪盯着石静,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石静也不理她,缓缓走回胤礽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好像是疟病。”
胤礽诧异转头看她,石静点点头,低声说:“十有八。九。”
“你留下陪皇玛姆,这几日先别回毓庆宫了。”疟病传染,胤礽迅速做出决定。
大哥儿虽然住在撷芳殿,李格格却经常出入毓庆宫,此时撷芳殿不安全,毓庆宫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静看向他,与他耳语:“你别忘了,青蒿粉是谁做出来的。”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相比鼠疫、天花,疟疾算是最微不足道的。
阳光下,对方瞳孔的颜色变成了淡漠的灰蓝,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是心肠最软的那一个。
李氏那样编排她,恶意揣测她,她好像全然没放在心上,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救人。
救李氏的孩子,救撷芳殿、毓庆宫那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也许,在做青蒿粉的过程中,她还救过更多人的命也未可知。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别人的命,却没有考虑自身的安危。
更不会想到,如果她遇到危险,甚至不测,他该怎么办?
他的命谁来赔!
可胤礽了解石静,她看起来柔弱,心志其实非常坚强,有时甚至有点强硬。
拿定了主意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即便他不允许她插手此事,她也会自己想办法掺和进来。
而那些所谓的办法,风险更大,还不如把人带在身边看着保险。
他说了一声好,立刻吩咐:“把李氏和大哥儿送回撷芳殿闭门思过,即日起封禁撷芳殿,只进不出。”
李静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长孙高热不退,药石无医。太子妃拦着太子不让见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急如焚,抱着孩子到慈仁宫堵太子,想让太子重视起来。
她人微言轻请不动黄院正,但太子可以。
就算太子被太子妃迷住了,不肯理会,还有太后娘娘。
她老人家待晚辈最是慈和,也很喜欢皇长孙。
李静淑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太子妃没脸,可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皇长孙。
哪怕有错,太子也当众教训她,给太子妃撑过腰了。太子妃为何还要为难,莫非当真如林氏所说,太子妃看皇长孙不顺眼?
是了,京城勋贵人家但凡讲究点的,都不会在嫡子出生之前让通房生出庶长子来。
庶长子有多麻烦,看大阿哥就知道了。
可那不是太子妃的娘家总是接二连三地死人吗,娘家一死人太子妃就要守孝,婚期一延再延。
太子从十四岁等到二十一岁,等了太子妃足足七年,还不够吗?
大阿哥的孩子生了好几个,太子等太子妃可以不成亲,但不能没有儿子。
她生皇长孙是太子和皇上准了的,便是太子妃也说不出什么来。
所以明枪不行,改用暗箭,才进门便要千方百计地除了她和她的孩子。
太子爷从前何等英明,前朝后宫有口皆碑,她在撷芳殿都有耳闻。
平时住在毓庆宫,好像不怎么关注撷芳殿,可撷芳殿一点针鼻大的事,若是翻起来,太子都一清二楚。
撷芳殿名义上由她代管,其实她不过做做样子,处置一些有例可循的琐事罢了。
大主意还得太子来拿。
太子洞悉世事,明察秋毫,处事十分公道。
哪知道昨日大婚,今天就变了样,对太子妃言听计从不说,还被人家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床榻之下,太子对她总是淡淡的,却对大哥儿很好。见过的人都说,太子看重大哥儿,是个好阿玛。
结果一天一夜过去,全都变了。
大哥儿病重,太子不闻不问,被她抱着孩子堵到,只赏了她一个清脆的巴掌。
打完还不过瘾,又被太子妃撩拨着要禁她和孩子的足。
禁足也就罢了,封禁撷芳殿是几个意思?是不给传太医,想让大哥儿病死,给嫡子腾出皇长孙的位置来吗?
李氏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儿子,瞬间心如刀绞,低头便朝石静撞去。
根本进不了身,才迈出一步便被拦住,孩子也被抢走了。
“大哥儿!”只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堵住嘴,拖走了。
李格格五内俱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石静想去抱那个孩子,仔细观察症候,却被胤礽抢了先。
胤礽抱着孩子给太后赔罪,随后告辞,带石静去往撷芳殿。
此时撷芳殿已被封禁,所有人待在各自房中不得外出,胤礽抱着大哥儿看向石静:“用什么药?”
治疗疟病目前有两种药可选,即已经被证实有用,且给皇上服用过的金鸡纳霜,还有一种是刚刚问世,效果却立竿见影的新药青蒿粉。
看孩子的情况,不像是昨日才生病。疟疾有潜伏期,在潜伏期的时候非常容易被误诊,只有典型的症状出来了,才能认出。
大哥儿忽冷忽热,已经开始打摆子,症状不要太明显。
“你信我吗?信我就用青蒿粉。”孩子只有三岁大,病情耽搁不得,石静没时间给胤礽对比金鸡纳霜和青蒿粉的优劣、适用情况和副作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否相信自己。
“太子爷,太子妃,还是先禀了皇上再说吧。”撷芳殿大总管何宝柱战战兢兢提醒。
青蒿粉是个什么东西,专治什么病,他曾经听人提起过。
前年夏天宫
里闹疟病,皇上都没能幸免,死了多少人他不清楚,只知道内务府每天都往宫外运尸体。
有些苏拉在运送过程中感染,出宫便没回来,听说被就地火化了。
皇上也是用了西洋万金难求的金鸡纳霜,养了小半个月才痊愈。
那段时间宫里天天烧艾,到处都是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说金鸡纳霜极为难得,皇上让内务府出面花高价向西洋传教士购买,也没买到多少。
宫里仍旧每天都有死尸抬出去。
后来皇上把炮制金鸡纳霜的差事交给了太子,太子揪着那两个传教士好一通折腾,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他听内务府的人说,金鸡纳霜的原料极为难得,要坐船出海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找到之后提炼起来非常麻烦,整个太医院再加上两个传教士比照着方子都炮制不出。
为了让太子专心制药,皇上停了太子去南书房观政。
见太子制药不力,惹皇上不高兴,大千岁那边也有动作,攒了好多人制药,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银子花出去全打了水漂。
几番尝试不成,太子果断改了方向,这才有青蒿粉的问世。
何宝柱只知道青蒿粉能治疟病,且原料好找,可给谁用过,效果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大哥儿虽是李格格所出,大名都还没取,可到底占着皇长孙的位置,万一吃错了药病死在撷芳殿,哪怕是太子的决定,他不死也得跟着脱层皮。
太子是储君,怎么可能出错。太子小时候犯了错,受罚的永远是身边的奴才。等到出阁读书,再犯错,被罚的不是伴读、书童,便是翰林院的那些侍讲学士了。
何宝柱头顶黑锅,瑟瑟发抖。
这时候瑟瑟发抖,出声劝阻的不止何宝柱一个,还有太子身边服侍的。
被声援之后,何宝柱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却听太子吩咐:“取青蒿粉来。”
“太子爷,黄院正快到了!”何宝柱多鸡贼呀,见太子亲自抱了大哥儿回来,立刻让人去请黄院正。
话音未落,何宝柱跪在地上便觉肩膀一痛,身体不由自主朝后摔去。
喜提窝心脚。
他捂着心口,顺势装死,只求躲过一劫。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太子妃的阳谋。
谁家好人愿意才嫁进门就当后妈。
若大哥儿是个小格格也许没事,可谁让他是个带把儿的,在嫡子出生之前便占了皇长孙的位置呢。
碍了眼的,没了也正常。
只要黑锅别扣他脑袋上就行。
何宝柱被架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应声去取了。
等大哥儿服用了青蒿粉睡下,黄院正才气喘吁吁赶来,头上的官帽都跑歪了。
他赶紧给大哥儿诊脉,确认疟病,急急对胤礽道:“前年皇上患此病,臣开的方子并无效用,实在惭愧!还请太子爷禀明皇上,向两位洋大人要了金鸡勒来救命吧!”
见太子面无表情,怕他不够重视,又道:“皇上正值壮年,病情尚且凶险。大哥儿还是幼童,病得这样严重,用药晚了恐怕……”
不敢再往下说。
谁知太子闻言不疾不徐道:“不必去找洋人,我给大哥儿用上了青蒿粉。”
黄院正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子爷,青蒿粉虽然有用,可用过的人太少了。能否给幼童使用,用过是否有后遗之症,并无依据!”
怎么能轻易用在皇长孙身上!
若皇长孙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问责下来,谁来承担?
太子么,不可能!
太子是储君,又不是医者,哪里懂用药。
别提太子,提就是不懂,错在懂的人为什么不提醒。
黄院正朝四周看看,果然没发现何宝柱那个老滑头。背锅之人少了一个,黄院正大热天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何宝柱装晕也无济于事,很快被冷水泼醒,听太子问他:“撷芳殿还有人发热吗?”
何宝柱哪里敢隐瞒:“有,伺候大哥儿的马佳氏也病了,高热不退,被奴才移到宫外去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李格格身边的一个宫女也病了,奴才正要一并移出去。”
太子耐心听他说完,对黄院正政道:“劳烦院正安排人跟着何宝柱去看看那个生病的宫女,是否也有疟病。”
号称“人中泥鳅”的何宝柱都没躲开这个黑锅,黄院正也没了明哲保身的勇气,忙让一起过来的年轻太医跟着何宝柱走了。
“我还有事,撷芳殿这边就交给黄院正了。”太子说着站起身,“如何处置,仿照前年的例。”
说完看向太子妃,太子妃也站起来,对太子道:“青蒿粉我手里还有一些存货,等会儿让人送过来。”
按照太子妃教的方法,太医院配出了青蒿粉,却被太子叫停,不曾投入使用。
“太子爷,西洋使团还没走,这青蒿粉能用吗?”医者仁心是一方面,顾全大局又是另外一方面,除此之外,黄院正对青蒿粉的认识并不全面,很怕大面积使用自曝其短,使太子与西洋使团的谈判陷入被动。
太子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还是道:“人命关天,先用上吧。”
黄院正有些为难:“懂药理的人,吃一点就能辨认出来,臣不敢保证用上药,方子肯定不会泄露。”
这个道理石静明白,不过用青蒿治疟疾不是她首创,川蜀早有验方可查。
这个药方的关键不在原料,而在原料被取材时的生长阶段,以及萃取方法。
青蒿粉这个名字都流传出去了,自然不怕别人知道原材料是什么。
“方子不怕人知道,拿了方子也做不出青蒿粉来。”石静递给胤礽一个安抚的眼神,对黄院正道,“要紧之处在于取材和炮制方法,这个别漏出去,都好说。”
漏出去也没关系,她还有青霉素,比青蒿粉更炸裂的存在,不愁换不来西洋的好东西。
即便洋人不识货,石静也懂一点火器制造,只不过要花很多精力罢了。
太医院炮制过青蒿粉,也有成品做出来,正好拿来试验。
安排好撷芳殿这边,石静抱起大哥儿,引来胤礽诧异的目光:“你抱他做什么?”
大哥儿昨夜开始高热,一宿没睡好,今天又被生母抱着来回折腾,服药之后昏沉睡去,被石静抱起来都没反应。
“这孩子病得有些重,李格格又被你禁了足,身边伺候的嬷嬷也不在身边,我怕撷芳殿的奴才照看不到。”
毓庆宫都跟筛子似的,撷芳殿又能好到哪里去,石静现在是太子妃了,是这个孩子名义上的嫡母。
被李格格这样一闹,她更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事了。
至少不能在她手上出事,不然皇上追究起来,她也有责任。
胤礽深深看她一眼,从石静手上接过孩子,抱着回了毓庆宫。
回到毓庆宫,石静把孩子安置在西暖阁边上的耳房,亲自照顾。趁着胤礽去乾清宫禀报的功夫,石静叫来毓庆宫大总管李德福,将烧艾灭杀蚊虫、清理积水以及缝制驱蚊香囊之事安排下去。
毓庆宫的奴才换了一茬又一茬,李德福始终是这里的大总管,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和胤礽对他的倚重。
能在皇权和储权这个千古难题中间找到职场平衡点,真的很难。
李德福无疑做到了。
石静吩咐李德福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打鼓,怕他不听使唤。谁知对方二话没说,完美地执行了她的所有安排。
她说每间屋子都要熏艾,李德福连茶房都没放过,直接导致茶房里烧出来的水都带着艾草的焦糊味。
胤礽从乾清宫回来,拿了一个瓷瓶放在炕桌上。石静问他是什么,他无奈笑笑:“皇上赏的金鸡勒。”
还是不相信青蒿粉,石静苦笑摇头:“无妨,过了今年夏天,青蒿粉必然取代金鸡勒。”
胤礽让人把瓷瓶收起来,屏退屋里服侍的,握住了石静的手:“我知道。”
哪怕石静对青蒿粉再有信心,此时被人这样无条件地信任,心口也是酸酸胀胀的。
小时候他便是如此,明明是聪明又谨慎的孩子,可对上她的天马行空,他都相信,并且全盘接受。
那时她对小伙伴们说自己梦见了神仙,神仙告诉她,他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大阿哥听完直摇头,反向给她输出:“天是圆的,地
是方的,如何能变成一个球?”
三阿哥也不信,眨着大眼睛反问:“若我等当真生活在一个球上,不是很容易掉下去么?”
石静随口一说,并不打算给他们解释,胤礽却引经据典:“东汉张衡的浑天说有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
很好地解释了球的问题,同时也说明了为什么不会掉下去。
用过晚膳,大哥儿醒了,虽然还是发热,体温却比上午低了许多。
石静还担心他醒来之后会哭闹着找李氏,谁知他看见胤礽,便腼腆地笑了起来。
“肚子饿不饿呀?”石静小声问他。
大哥儿点点头,只看胤礽,不说话。
胤礽朝他笑笑,走过来对石静说:“熬点白粥让乳母喂给他。”
似乎不想让石静插手。
石静也不想给别人养孩子,可她毕竟是这个孩子名义上的嫡母,若他出了事,自己难辞其咎。
三岁的孩子高烧一天一夜,感染的还是疟疾这种较为凶险的病症,即便服用了青蒿粉,病情有所缓解,也不能丢开不管。
石静吩咐人熬一碗盐糖水进来,让乳母抱起大哥儿,喂给他喝。
感染疟疾之后,忽冷忽热,身体会有大量汗液排出,成年人都容易脱水,更不要说小孩子了。
很多儿童没等到病死,就因为脱水一命呜呼。
乳母走进来,行礼过后讨好地朝石静笑了笑,熟练地抱起大哥儿,身体侧坐正好挡住了孩子看向胤礽的视线。
大哥儿不依,用力挣扎,脸都涨红了,却因为脱水严重只挪动了一点点。
乳母低声哄,不管用又吓唬他,还是不管用索性将身体侧得更厉害些,同时箍着大哥儿的手脚,不让他乱动。
石静十四岁带着石青和石争,最见不得有人这样对待年幼的孩子。她从乳母怀中接过大哥儿,就让他看着自己的阿玛,吩咐乳母喂水。
乳母讪讪然应了,这才将一碗盐糖水喂下。
喂完,她战战兢兢道:“太子爷和太子妃劳累一天了,奴婢把大哥儿带出去喂饭。”
还是要防着她,生怕她把孩子怎样似的。
大哥儿软绵绵在石静怀里动了动,仰起头有气无力道:“我……我不走。”
乳母立刻急起来:“大哥儿听话,不要扰了太子爷和太子妃休息。”
大哥儿红了眼圈,瘪瘪嘴,什么都没说,却是一副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
第43章 好主意你想让我跟大哥儿一起睡到什么……
石静看了胤礽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又吩咐人熬了蛋花肉糜粥,对大哥儿说:“吃了粥再走,好不好啊?”
大哥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虚弱地点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太子妃,大哥儿脾胃弱,吃不了肉糜。”乳母闻言白着一张脸,给石静跪下了,好像石静要把大哥儿怎么样了似的。
高烧之后身体消耗极大,尤其是小孩子,必须及时补充电解质和蛋白质。
盐糖水可以补充电解质,却补不了蛋白质。
石静才要开口解释,胤礽已然不耐烦道:“太子妃肯亲自照顾大哥儿,那是他修不来的福气。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太子妃面前指手画脚,还不赶紧滚!”
乳母吓得以头抢地,再不敢言语,同手同脚退了出去。
胤礽遣了屋里服侍的,从石静手中接过大哥儿,放缓了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肯跟着乳母走?嗯?”
大哥儿回头看了石静一眼,羞涩又眷恋地把头藏进阿玛怀中,闷声说:“很久没看见阿玛了,我想阿玛。”
胤礽神色明显一滞,很快恢复平静:“你想阿玛了,便在阿玛身边住两日,等病好了再回去。”
大哥儿挣扎着仰起头,嘴上说了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石静,似乎在等她表态。
他这副样子,让石静想起了小时候的胤礽。
宫里的孩子好像都是这样,早熟又敏感,小小年纪便已经学会看人脸色。
石静朝他点点头,大哥儿这才高兴起来。
大婚第一日,新郎醉酒,自己来了月事外加中暑。大婚第二日,宫里闹疟疾,照顾生病的小孩子,这大概就是穿越女忙碌的日常了。
可这些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石静来说,与休养无差。
不涉生死,都是小事。
夜里,石静想把大哥儿抱进内室观察,胤礽不让,坚持将人安置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
“屋里闷,挤着睡热。”他嘴上说自己怕热,其实是怕热到石静,勾起她的旧病。
石静承情,便依了他。
翌日,大哥儿从高烧变成低烧,食欲比刚来时好很多,石静让人熬了鸡汤喂给他。大哥儿不但把鸡汤喝了,将里头炖得烂烂的鸡肉也吃了,还用了几口米饭。
乳母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再说什么。
下午,胤礽有事出去,石静喂了一只炖苹果给大哥儿。大哥儿吃得很香,最后把炖盅里的汤都喝了。
见太子不在,乳母又要说什么,结果才张了张嘴,便被大哥儿给支了出去。
“额娘,我饿,在撷芳殿的时候总是吃不饱。”大哥儿不但聪明,会看眼色,嘴还很甜,从胤礽走后,便一口一个额娘喊着。
把石静的心都喊化了。
石静在宫里住过,如何不知道这里养孩子的做派:三分饥与寒,稀粥烂饭保平安。
小孩子身体弱,不能吃太饱不能穿太暖的思路没问题,关键是执行的时候很多走了样。
大阿哥小时候在宫外养了一段时间,噶禄夫妻非常上心,把大阿哥养得白白胖胖。
等回到宫里,养在亲额娘惠妃身边,水膘掉下去一大半,人瘦得像竹竿一样。
太后每每见到大阿哥,总要跟太皇太后唏嘘两句,说惠妃不会养孩子。
看来不会养孩子的不止惠妃一个,还有李格格。
也不知是长期吃不饱饿的,还是因为生病食欲不振消瘦了,石静想要捏一捏大哥儿的脸蛋,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孩子太瘦了,瘦到别说水膘,便是奶膘都没有。
只得去摸他的头,含笑说:“你喊我一声额娘,这两日定然让你吃饱。”
大哥儿笑起来,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晚膳是蔬菜糊肉糜粥,还有一小碗蒸蛋。大哥儿吃得香甜,要不是石静拦着,差点把蒸蛋的碗都给舔干净了。
乳母不敢说话,给石静跪下了,石静看也不看她。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养过孩子,石青和石争都是她养大的,身体很好。
倒是大哥儿这个鬼灵精,得了好处愿意为她出头:“你算个什么东西,跪下威胁太子妃么?还不退下!”
他学着胤礽的语气说话,不愧是亲生的,嚣张跋扈的味道很正。
乳母却是不怕他的,张嘴要辩,被石静叫人打发回撷芳殿关禁闭去了。
目送乳母离开,大哥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告诉石静,这个乳母是后来换的,先前那个被马佳嬷嬷挤兑走了。
“先前那个乳母对你好,为什么会被挤走?”见大哥儿人小鬼大,知道的还不少,石静忍不住问。
大哥儿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可我见过马佳嬷嬷讨好林格格,还拿了林格格给的荷包。”
宫里的荷包是做什么用的,石静很清楚。
这位林格格还没来给石静请安,便被封禁在了撷芳殿中。胤礽姬妾众多,在历史中留名的,只有李格格一个。
对林格格的记载,除了子女信息几乎没有。
可在明年,这位林格格应该会生下胤礽的第三子,弘晋。
在胤礽被废之前,所生的孩子并不多,活下来的就更少了,其中弘晋算一个。
能在筛子似的撷芳殿平安生下儿子,还能将其养大,可见这位林格格的不凡了。
历史上,胤礽的太子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林格格此时还没生育,应该连孕都没怀
上,就已经买通了大哥儿身边的马佳氏,让她少给大哥儿吃东西,企图一点一点消磨掉这个皇长孙,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腾地方,足见其深谋远虑,心狠手辣。
历史上,胤礽的庶长子没有活过十岁,是否与这位林格格有关呢?
当然这些都是石静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林格格对你好吗?”她试探着问。
大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当着我额娘的面,对我极好,我要什么她都给。但每回马佳嬷嬷拿了她的荷包,都不让我吃饱。”
果然如此,难怪大哥儿小小的人儿对林格格给马佳嬷嬷的荷包格外在意。
可李格格也住在撷芳殿,就什么都没察觉吗。
要知道她四年生了三个,大哥儿可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还是男孩,是她口中的皇长孙。
“马佳嬷嬷这样对待你,你没跟你额娘说吗?”石静很好奇。
大哥儿三岁了,在后世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他能给自己说清楚这件事,不可能不跟亲额娘说。
大哥儿闻言肩膀耷拉下来:“林格格常常过来串门,对我又好,我说了额娘也不信。”
又嘟嘴道:“额娘总说我是小孩子,不能吃太饱穿太暖,容易生病。马佳嬷嬷也很得额娘看重,我给她告状,她就对额娘说我被从前那个偷东西的乳母带坏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着眼圈都红了,两颗金豆子落下来:“额娘信她,不信我,还让我听马佳嬷嬷的话。我吃不饱,每天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乳母哄我睡觉,我说我饿,她就吓唬我,说窗外有大马猴,专吃晚上不睡觉的孩子!”
说完扑在炕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恰在此时,胤礽撩帘走进来,看见大哥儿哭得伤心,问石静出了什么事。
乳母是马佳嬷嬷挑选的,对大哥儿不上心,却一心一意防着自己,恨不得给她扣上一顶无良后妈的大帽子。
胤礽并不在意这个孩子,话也随口一问,很快转移注意,说起了撷芳殿那边的防疫情况。
与糊涂的生母,心思不单纯的庶母和各怀鬼胎的嬷嬷、乳母相比,胤礽这个不靠谱的阿玛,都算是好的了。
难怪大哥儿看见他总是星星眼,满脸孺慕之情。
不管大人怎样算计、争斗,孩子都是无辜的,石静抱起大哥儿,一边听胤礽说话,一边温声哄他。
“他怎么了,这样爱哭?”
胤礽看大哥儿有些不耐烦,从石静手上把人接了过来,对大哥儿道:“太子妃照顾我都没照顾你细致,又是喂水又是喂饭,哄着睡觉,半夜起来摸额头喂药,你还有什么不足?”
说得他好像多委屈似的。
大哥儿被他问得缩了缩脖子,不敢挣扎,转头朝石静投去求救的目光。
石静想把大哥儿接过来,胤礽不让:“太子妃照顾你一天很累了,今儿晚上你跟我睡。”
小孩子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本能地趋利避害。
与撷芳殿的人比,阿玛是对他最好的人了,至少在阿玛过去的时候,他能跟着吃上一顿饱饭。
可他今日与太子妃待在一起,被悉心照顾,阿玛对他的那点好有些不够看了。
“阿玛,我想跟、跟额娘睡。”见太子妃抢不过阿玛,大哥儿索性闭了闭眼,鼓足勇气道。
“额娘?你这小嘴可够甜的。”昨儿晚上掌珠没睡好,今天不能再熬了,胤礽点着大哥儿的鼻子,哼笑,“你是她生的吗,就喊人家额娘?你额娘是李氏,住在撷芳殿,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去。”
听到“送回去”三个字,大哥儿又吓哭了,不敢出声,只是流眼泪。
“不回去,病好之前都住在这里。”童年吃不饱,每天饿着肚子入睡的经历,石静也有,感同身受。
只不过她是因为热症,不能多吃,而大哥儿饿肚子纯属人为。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哥儿比她小时候更可怜。
之前不是说只住两天,怎么这小子喊了几声额娘,就能住到病好了。
疟病从发热到痊愈怎么也要五到七天。
“不行,明天就送回去。”昨天算一天,今天算一天,说好两天,一天都不能多,他一共三日休沐,不能全搭在孩子身上。
见阿玛心意已决,大哥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送回去也行,那个马佳嬷嬷和大哥儿身边的乳母、保姆全都换掉,人选我来挑。”
说着石静又把大哥儿在撷芳殿的遭遇讲了一遍,跳过马佳嬷嬷收林格格荷包这一未经查证的事件,只说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人不用心。
换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大哥儿身边有乳母、保姆还有服侍的人若干,等全都换完,恐怕半个月都不够用。
至于下人不尽心的理由,胤礽也不是很能接受,谁小时候不是饿过来的,怎么就大哥儿这样娇贵。
大哥儿很快懂了石静的意思,抽抽噎噎说马佳嬷嬷对他不好,乳母也不好,求阿玛给他换一拨服侍的人。
胤礽盯着石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物伤其类,又想起石静小时候饿急了吃地上槐花的往事,心肠不由软下来。
他抱着大哥儿去了前院,当着他的面把换人的事吩咐下去,又对他道:“太子妃身上不舒服,不能跟你睡。你想留下,要么跟乳母睡,要么跟我睡。”
又补充:“阿玛小时候不跟女人睡,只跟你皇玛法睡。”
大哥儿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乖巧点头:“我跟阿玛睡。”
胤礽把大哥儿抱回来的时候,正巧与乾清宫当差的喜塔腊嬷嬷撞了一个对脸。
喜塔腊嬷嬷忙给他行礼,胤礽问她过来有什么事,喜塔腊嬷嬷说皇上惦记着大哥儿,听说孩子被接到了毓庆宫,让她过来瞧瞧。
胤礽掂了掂大哥儿,让喜塔腊嬷嬷看:“这小子嘴甜,可知道谁对他好了,才住过来不到两天,已经一口一句额娘把太子妃给收买了。说好了住两天,退烧送回去,如今退了烧也不肯走,哭着喊着要跟额娘睡呢。”
喜塔腊嬷嬷呵呵地笑:“小孩子最会看脸色,谁对他好,就爱粘着谁。”
她是乾清宫的老人儿了,年轻的时候照看过太子,这会儿得了皇上的吩咐,肯定要尽心办差。
尽心办差自然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总要调查过才知道。
喜塔腊嬷嬷伸手摸了一下大哥儿的脑门,笑道:“太子爷和太子妃才成亲,总不能一直带着大哥儿,退热了还是送回撷芳殿的好。”
李格格事多,万一大哥儿在毓庆宫有什么不好,恐怕要闹起来。
费力不讨好。
太子妃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很得太皇太后看重,喜塔腊嬷嬷也有耳闻,自然偏向一些。
大哥儿一听,以为又要把他送回去,顿时瘪嘴欲哭。
忽然想到抱着他的人是阿玛,阿玛不喜欢看他哭,便将眼泪收住,鼓着腮帮对喜塔腊嬷嬷说:“阿玛说他小时候只跟皇玛法睡,我也要跟阿玛睡!”
喜塔腊嬷嬷没想到大哥儿当真不愿意回撷芳殿,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怔得半天没接上话。
回到乾清宫复命,皇上问起大哥儿的病情,喜塔腊嬷嬷照实说了:“昨儿吃了青蒿粉,今儿便退了热,只是不愿回撷芳殿去,吵着要跟太子妃一起睡呢。”
康熙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太子妃会带孩子,她的两个妹妹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可这才大婚第二日,总不好让她跟大哥儿睡。”
那样的话,保成也太可怜了。
喜塔腊嬷嬷笑道:“奴婢也是这样说的,可太子把大哥儿留在了身边,也不让大哥儿跟太子妃睡,要自己带着他呢。”
故意停顿一下,等皇上诧异看过来才道:“奴婢不敢顶撞太子,就劝大哥儿回撷芳殿,皇上猜大哥儿怎样回答奴婢?”
她当然不敢让皇上猜,紧跟着道:“大哥儿跟奴婢说呀,太子爷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只跟汗阿玛睡,谁也不要,他也要跟阿玛睡!”
皇上怔了一下,旋即笑开,细看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喜塔腊嬷嬷早年得过元后的恩惠,心早偏到太子那边了,她觑着皇上的神色,小心翼翼把石静要给大哥儿身边换人的事说了。
“朕只管朕的儿子,儿子的儿子就交给他们的阿玛额娘操心吧。”
就是不打算插手的意思了,喜塔腊嬷嬷得了准话,很快告退。
毓庆宫的差事,皇上不管,内务府终于不用两头受气,办起事来格外有效率。
为了调查林格格,石静故意让人把风声传出去,说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不尽心,她要把人全换了。
没几日,胤礽铁青着脸回来告诉她,马佳嬷嬷病死了。
石静没把自己的调查告诉胤礽,他之所以脸色不好看,不是因为林格格,而是马佳嬷嬷也得了疟病,用上青蒿粉却没效果。
“这回一共五十人感染疟病,四十九个人用了青蒿粉都没事,只马佳氏没了。”
胤礽是完美主义者,自然希望结果圆满,可在石静看来,马佳氏的死与疟疾无关。
“验尸了吗?马佳氏真是病死的?”石静及时给出全新的思路。
胤礽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怔了一下说:“她人在宫外,家里报说病死了,并未验尸。”
石静看向他:“我对青蒿粉很有信心,马佳氏不是病死的,至少不是因为疟病而死。”
胤礽不知道马佳氏与林格格苛待大哥儿的过往,只是听了石静的话,派人去追查马佳氏的死因。
“被毒死的?”胤礽得到消息,睁大了眼睛。
与喜塔腊嬷嬷一样,马佳氏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不然内务府也不能将她安排在大哥儿身边伺候。
据胤礽所知,马佳氏的儿子在内务府当差,前年熬到了内管领,家里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去年儿媳生下一个男孩,李氏还赏了赤金的长命锁给她。
颇有家资,家人和睦,在主子面前有体面,过几年便能出宫荣养,回家含饴弄孙,胤礽实在想不出,马佳氏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跟着仵作一起验尸的太医肯定道:“疟病熬不过来的,大多都是伤津而亡。马佳氏眼窝凹陷,嘴唇起皮,很像病死,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她的嘴唇发乌,有中毒的迹象。”
验尸结果证实了太医的判断。
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有待查证。
胤礽一边命人彻查,一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石静,好奇问她:“你怎么知道马佳氏不是病死的?”
要不是石静提醒,马佳氏因疟病而死,也不会有人给她验尸,肯定早就入土为安了。
石静眨眨眼:“早说过了,我对青蒿粉有信心。”
胤礽不信:“天底下就没有百试百灵的药,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事已至此,闹出了人命,石静也没打算瞒他,把马佳氏可能被林格格收买苛待大哥儿的事说了,最后道:“虽然只是一面之词,可童言无忌,我相信大哥儿说的话。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不出大事告诉你也不会重视,平白打草惊蛇。”
说完看他一眼,见对方蹙起眉,又问:“还是不信?”
看来这个林格格平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狠角色,也许还很得宠。石静点头,再次给出新思路:“不信你派人去盯着昨天被我赶回撷芳殿的乳母,没准儿还能救下她一条性命。把人送去慎刑司,一审便知。”
若大哥儿染上疟疾没了,受益最大的,便是明年生下儿子的林格格。
孩子生下来,取代大哥儿,成为太子的长子,皇上的长孙。
日后也许就是第二个大千岁了,没准儿还能肖想一下那把龙椅。
当然明年会怀孕生子,林格格自己是不知道的,可如果石静没猜错,对方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备孕了。
现在出手,嫌疑最小。
至于马佳氏为什么会死,石静猜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马佳氏勾结林格格,让大哥儿染上疟病,没想到自己也被感染了。林格格顺水推舟害死马佳氏,永绝后患。
还有一种可能,是大哥儿染上疟病并非人为。毕竟宫里前年就闹过这种传染病,死了很多人,连皇上都没能幸免。
林格格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躲在暗处祈祷大哥儿病死,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腾地方。
结果大哥儿被自己接回毓庆宫亲自照料,不但没死,还得了太子的看重。
林格格一下慌了,知道大哥儿无意中撞见过她和马佳嬷嬷的交易,又听到风声说大哥儿身边的人都要被换掉,怕事情败露牵连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马佳嬷嬷除掉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大哥儿的乳母肯定都参与了,同样活不成。
可直到撷芳殿解封,也没见那个乳母有何不妥,石静就知道林格格背后有高人指点。
“什么?你把乳母送进慎刑司了?”听胤礽随口说起,石静倒吸一口凉气,“她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被送去慎刑司?”
用过午膳,胤礽懒洋洋斜靠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挑着眼角看她:“怎么,爷觉得她贼眉鼠眼,不行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比干等着跟对方节省时间。
不过这个突破口,整个皇宫,除了皇上,也只有太子能用了。
储君也是君。
言出法随,不是闹着玩的。
石静笑了:“嗯,是个好主意。”
“还是掌珠懂我!”胤礽哈哈笑起来,笑声欢畅,“刚把人送进去的时候,从陈廷敬到李德福,都劝我三思,说这样做有损我的威名。”
“我有什么威名,骄纵跋扈还是贪财好色?”胤礽不在意地朝后靠了靠,眉眼飞扬,“威名于我,如同困兽的牢笼,眼睁睁看着明枪暗箭往里捅,遍体鳞伤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无人之处独自疗愈。”
“所以骄纵跋扈、贪财好色都是装的?”屋中无人服侍,石静才敢把话挑明。
胤礽哼笑,轻轻摇头:“不全是,没有骄纵跋扈,没有贪财,好色嘛……有一点。”
渣得明明白白,让石静很是无语,半天才道:“是个好主意,但有些着急,拖一拖效果更好。”
“这算着急吗?”胤礽坐直身体,不自觉朝石静那边倾了倾,“洞房花烛夜,你来了月事,我忍。第二天你把大哥儿接到身边照顾,我也忍了。人一辈子只一次大婚,再娶便是续弦,你想让我跟大哥儿一起睡到什么时候?”
就差直说要跟她圆房了,石静的脸火辣辣烧起来:“你、你不要脸!”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捞进怀中,听他咬着耳朵说:“我都承认我好色了,你还骂我不要脸。”
可此时除了不要脸,石静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了,只得沉默下来。
谁知那厮居然趁着她脸红心跳的时候,把手伸进了她的前襟,找到地方还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石静这才从羞愤中缓过神来,抬手推他,没想到一下便推开了。
心中有虎口脱险的喜悦,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整理衣襟的时候,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天翻地覆,她被人翻身压在下面,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隐忍和急切。
疼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喊人,喉咙发不出声音,用力推他,根本推不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不顾一切地撕烂她身上仅有的衣物,将她压在床上为所欲为,一句话都没有。
七年后,此时此刻,他却开口了,声音低沉苦涩:“掌珠,我们成亲了,你是我的。”
第44章 别打了你说什么,太子妃要搬到撷芳殿……
一句话成功将石静带出了七年前的噩梦,可惜晚了,牙齿还是咬上了他的肩头。
微微用力,余光瞄见他翘起的长睫颤了颤,颤得石静刚刚硬起的心肠,一下软成了水。
“等到晚上……等到晚上行吗?”不同于上一次,她也开了口。
时隔七年,他们磕磕绊绊还是走到了一起。
亲都成了,圆房是早晚的事。
可毓庆宫就这么大点地方,平时漏得跟筛子似的,若是大白天叫了水,很快便能传得合宫皆知。
白。日。宣。淫,让她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用温柔乡将人困住,石静有这个打算 ,可等到兵临城下才发现,她压根儿没有做祸国妖姬的潜质。
“掌珠,说你在意我。”胤礽没有放过她,却开出一个条件来。
石静有些透不过气:“我还不够在意你吗?”
七年前那个晚上,但凡换一个人,都不可能发生类似的事。
如果她不愿意,谁也别想近她的身。
胤礽好像笑了一声,胸膛震荡,震得她腰身都跟着软下来。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咬着耳朵问:“那你喜欢我吗?”
耳朵痒痒的,石静费力偏开头,反问:“你喜欢我吗?”
男人才挪开的身体,又重重压上来,居高临下看她:“你说呢?”
都说身体最诚实,可身体的变化往往是荷尔蒙在作祟,而喜欢一个人靠的不是荷尔蒙,而是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和**。
根本不是一回事。
没有正面回答,就是不喜欢,石静一瞬间被强烈的自尊心蒙蔽了,压根儿没听出对方反问的意思。
等了七年,被质疑了七年,此时此刻她太需要一句肯定的答复了。
高涨的情绪一脚踩空,晕沉沉的头脑瞬间清明,所以当胤礽再次将这个问题抛给她的时候,石静选择了沉默。
沉默带来的后果是,胤礽放过了她,却连着半个月没到后殿来。
才成亲就分居,别说放在清朝,便是在后世也是相当炸裂的新闻。
李格格、程格格和唐格格很快联袂而来,说是请安,其实就是来看笑话的。
“早该过来请安,奈何撷芳殿闹起时疫,这才来晚了,还请太子妃恕罪。”大哥儿养在毓庆宫前殿,很得太子看重,李格格自然春风得意马蹄疾,其他两人也以李格格马首是瞻。
寒暄过后,石静发现少了一人,问李格格:“林格格呢?她怎么没来?”
这半个月胤礽没露面,也不让大哥儿过来玩。宫里没有皇后,太后又免了她的昏省,石静正好闲下来培养青霉菌,对外面发生的事关注不多。
听到她提起林格格,程格格和唐格格都白了脸,李格格面上也不好看。只不过跟着她过来的两个人脸上是惶恐,李格格则是懊悔和愤恨,眼中好像淬了毒。
“林氏买通了马佳氏想要害死大哥儿,亏得太子爷心明眼亮,一下看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这才将人拿了。”
李格格冷笑一声:“听说被押去了慎刑司,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说完拿余光朝身边两人扫去,带着明显威胁的意思,好像从前与林氏要好的人不是她,而是程格格和唐格格似的。
程格格被吓了一跳,脸更白了,忙垂下眼睑。年纪最小的唐格格则睁着大眼睛,看看李格格,又看石静,这才跟着程格格一起敛眸。
见两人还是如从前那般以自己马首是瞻,李格格勾唇笑了一声,幽幽对石静道:“怎么,林氏的去向,太子爷没跟太子妃说起吗?”
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挑衅。
后宫里的捧高踩低就是这样,位份固然重要,但得宠更重要。
如果得宠还有儿子,那便具备了挑战高位的本钱。
不然先帝在时,董鄂皇贵妃怎么能压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一头。
不然孝懿皇后多年无子,又怎会想起给别人养儿子。
清宫里固然有高位妃嫔给低位妃嫔养儿子的传统,可以孝懿皇后的家世背景,她说不愿意,或者养不好,谁也不会勉强她。
石静定定看了李格格一会儿,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才道:“你只知道林氏被押去了慎刑司,她为什么会被押去慎刑司,你清楚吗?”
初听,李格格还梗着脖子,想了想她忽然瑟缩了一下,声调比刚才降了八度不止:“为什么?”
石静笑起来:“怎么,太子爷没告诉你么?”
李格格很快想明白了,多半是太子妃出的手。太子妃才嫁进宫,没跟太子圆房,更没生孩子,一出手便收拾了林氏。
林氏只比她晚进宫一年,曾与她轮流服侍太子爷。
别看撷芳殿里的侍妾不少,只有她和林氏伺候过太子爷,程氏和唐氏都是皇上赏的,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林氏这些年虽然没有生育,也很得宠,可太子妃一出手,人便被送进了慎刑司。
“没、没有。”李静淑再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也不想看什么笑话了。
再看下去,她自己恐怕也要步林氏的后尘,变成一个笑话了。
石静莞尔:“这样啊,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果然是太子妃……李格格吓得腿一软,给石静跪了:“奴婢、奴婢不想知道,奴婢也不是为了这事来的,不不不,奴婢正是为了这事来的。”
她语无伦次道:“太子妃救了大哥儿的命,奴婢特意来向太子妃道谢。今世无以为报,来生结草……”
“不用来生。”石静打断她,“今生便能报答。”
她是穿越者,所谓的来生都是系统安排的,这一回又是最后的任务,来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啊?”李静淑诧异地抬起头,她就客气一下,太子妃怎么还当真了,“太子妃要奴婢怎样报答,尽管、尽管说。”
“撷芳殿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总是揪着。”石静单刀直入,“你回去跟何宝柱一起拟个单子出来,把那些平时不安分的,有事没事往外跑的,喜欢到处传闲话的奴才都写上,交给我。”
毓庆宫是太子的寝宫,胤礽不想管,便随他好了,反正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她早晚要搬去撷芳殿。
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所以撷芳殿她打算管一管。
等把那边的内务理顺了,她就搬过去住。
李静淑闻言呆若木鸡,什么来世结草衔环,太子妃要她今生当牛做马。
她最早住进撷芳殿,当然最清楚那里有多乱,不是没在太子跟前抱怨过,奈何说几次太子忘几次,根本没用。
无奈之下,她才想与知根知底的林氏报团取暖,哪知道那是个心肠最歹毒的。
不是她不想拟这个单子,而是拟完单子就会发现,撷芳殿的奴才……都在上面。
除非把人全换了,不然没个消停。
“太、太子妃,奴婢虽然最早住进去,却不认识几个人。”
太子妃再能耐也是初来乍到,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李静淑把自己择出来的同时还不忘给死对头何宝柱挖个坑:“太子妃实在想要这个名单也不难,撷芳殿有总管太监。”
石静耐心听她说完,点点头,李静淑还以为自己没事了,结果又听太子妃道:“撷芳殿确实有总管太监,让何宝柱一个人拟单子也不是不行,时间长点罢了。可我等得,大哥儿未必等得,他最近总说想额娘了。那边出了这样的事,不把人梳理清楚,我怎么敢带他住过去。”
好好好,用儿子威胁她。
李静淑今天过来有三个目的。
其一是按规矩带着程氏和唐氏过来给太子妃请安。
其二是来看太子妃的笑话,和失宠落魄的样子。
第三个目的便是想办法说动太子妃,将大哥儿接回身边抚养。
第一个目的算是达成了,却被第二个目的糊了一脸,第三个目的还没说出口,便被第二个目的给绊住了。
她差点忘了,太子妃在宫里住了九年,肯定知道低位妾室不能抚养儿子的规矩。
太子没成亲之前,允许她亲自养育大哥儿是恩典。可太子妃嫁进来,大哥儿便有了嫡母,若太子妃愿意将他养在身边,没人会指责太子妃抢她的儿子,只会称赞太子妃贤德,说她和大哥儿有福气。
这样的福气,她半点都不想要。
拟了这份名单,会得罪很多人,搞不好还会惹怒太子,不拟的话,十月怀胎辛苦养育的儿子就得拱手让人。
李静淑犹豫片刻,做出决定:“太子妃放心,
奴婢这就回去与何太监商议,两日后将名单呈上。”
石静对李静淑的表现非常满意,叮嘱几句让三人离开了。
“你说什么,太子妃要搬到撷芳殿去住?”听完李德福的禀报,胤礽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李德福没觉得这有什么,毓庆宫本来就是太子的寝宫,就像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一样,便是皇后也不能一直住在皇上的寝宫。
不合规矩。
按理说,太子妃在成亲三日之后就该搬去撷芳殿,不过是那边在闹时疫,这才耽搁了。
如今撷芳殿封禁解除,太子妃准备搬过去,有什么不对吗?
李德福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阿玛,我不想回撷芳殿,我想跟额娘一起住在毓庆宫。”胤礽和李德福说话的时候,大哥儿全程在旁边听着,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两眼通红崩溃大哭。
李德福很快从一头雾水变成两头雾水,他不敢回答太子,还不敢劝孩子吗:“大哥儿,毓庆宫是太子爷一个人的寝宫,住不了这么多人,您和太子妃都得去撷芳殿住。”
大哥儿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慢吞吞跟李德福算账:“撷芳殿才多大,还没有半个毓庆宫大,都能住下那么多人,我和额娘住在毓庆宫怎么了?”
回去又要饿肚子,能赖在毓庆宫,他坚决不回撷芳殿。
“哎呦哥儿,这是规矩。”李德福放弃了跟小孩子掰扯道理,改用规矩压人。
大哥儿让新来的保姆给他擦了鼻涕,不服气道:“为什么阿玛小时候能跟皇玛法一起住,我却不行?”
嫡庶有别,再说元后生下太子便去了,太子没有额娘,皇上才把他带在身边的,跟现在的情况能一样吗?
李德福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抬眼见太子开了口,顿时放下心。
别看太子是宫里最不守规矩的那一个,可宫里的规矩他心里都清楚。
谁知太子对大哥儿道:“你去后殿劝劝太子妃,劝她留下。她留下了,你就能留下。”
大哥儿仰头问:“阿玛不是不让我去后殿吗?”
额娘那边派人来接,都不放他去。
胤礽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与石静赌气才养了大哥儿这些时日,耐心告罄:“你嫡额娘要搬去撷芳殿了,没人管咱们俩了,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大哥儿被教训了,只觉莫名其妙:“额娘住在毓庆宫,阿玛不理她,也不让我去找她,留在这里有什么趣儿。”
反驳李德福的时候说话头头是道,让他做点正事,又打退堂鼓,简直跟他的生母李氏一样,总是抓不住重点。
“现在我让你过去,把人留下,你去不去?”胤礽没了耐心,改用命令的语气。
大哥儿被阿玛凶了,委屈巴巴:“我去。”
送走大哥儿,胤礽上早朝去了,下了朝又去南书房听政,皇上留他用午膳都没吃,急巴巴赶回毓庆宫。
回来才知道,大哥儿还在后殿呢。
下午他出去办事,回来用晚膳,仍旧不见大哥儿的踪影。
这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头了。
到了就寝的时辰,大哥儿才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回来,非常心大地告诉他心急如焚的阿玛:“额娘说带我一起回撷芳殿,我同意了。”
原来是叛变了,怪不得一整天找不着人,胤礽被气到头晕:“你还记得我让去后殿做什么吗?”
小孩子吃饱了爱犯困,大哥儿打了一个哈欠道:“可是额娘说带我一起回去,亲自教养我,保证我顿顿都能吃饱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氏就是一个酒囊饭袋,又生了一个小号的饭袋出来:“你现在回去,告诉你嫡额娘,说我不许她搬去撷芳殿。”
大哥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额娘说这是宫规,还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好,很好,让儿子反过来教训老子。胤礽腾地站起来,想到什么又坐下,对大哥儿说:“你回去告诉她,你的阿玛是太子,是储君,言出法随!”
宫规算什么!
说完才发现大哥儿坐在炕沿上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头一点一点的,胤礽:“……”
让保姆把大哥儿抱走,胤礽在屋中转了一圈,还是提步去了后殿。
石静带了一天孩子,累得不行,躺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房门被悄然推开了。
门开无声,可屋里空气流动的速度变得大不一样。
毓庆宫从表面上看哪里都规规矩矩的,实际派系纵横,几百个人加起来有几万个心眼子,让人防不胜防。
前殿不是她的地盘,她没去过也不想管,可后殿这些日子被她借故换了不少人出去。
内务府送了新人过来给她挑,石静专挑那些没有家世背景,且入宫时间不算久的。
即便用着不是很顺手,胜在安心。
后殿的规矩也全都按着她的喜好来,比如她就寝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屋里伺候,又比如有人进出她的房间要提前通报,不能冒冒失失闯进来。
她睡下的时候,窗外响起二更敲,这时候她不叫人,绝没有人敢悄无声息地进来。
石静躺着没动,故意放慢了呼吸的频率,让此时的呼吸与熟睡时无异。
那人进屋之后,在门口站定等了一会儿,才放轻脚步朝拔步床这边走来。
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也判断不出走进来的这个人是男是女。
石静在黑暗中眨了下眼睛,故意翻身弄出动静,对方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在听不见脚步声的情况下,石静对两人之间距离的判断,全靠人体对空气流动速度的干扰。
等她换了姿势躺好,那人进一步放轻动作,能把动作放的这样轻,石静判断多半是个练家子。
而且有内功。
这是没害死大哥儿,反而折了林格格,恼羞成怒派人刺杀她来了?
正好抓个活的,交给慎刑司,把林氏背后的黑手挖出来。
毓庆宫呈工字型,前殿与后殿之间由穿堂相连。刚才经过穿堂的时候,胤礽抓了一个在后殿服侍的小宫女问太子妃在做什么,小宫女说已经歇下了。
怕打扰她,胤礽转身往回走。可一想到她已经在准备搬家了,很怕明日下朝回来找她,早已人去楼空,又转身朝后殿走去。
门口有当值的宫女,胤礽摆手不让通传,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西暖阁的门。
推开门之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石静果然睡熟了,转身想走又不甘心。
毓庆宫是他的寝宫,后殿是他的寝殿,西暖阁是他大婚的洞房,洞房里的拔步床也是他从前睡惯了的。
是她嫁给了他,而不是他上门做赘婿。凭什么自己的寝宫,自己的寝殿,自己大婚的洞房,自己睡惯了的拔步床要让给她?
屋里虽然没有点灯,可胤礽知道烛台上插着的肯定还是龙凤喜烛。
是高床软枕不香,还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不香,他为什么要赌气跑到前殿去带孩子?
没苦硬吃。
靠近拔步床的时候,床上的人翻了一个身,让胤礽忽然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顿时止步。
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不喜欢又如何?
心口微微发胀,眼睛有了涩意,步子
又放轻了一些。
他什么也不做,在床边看她一会儿就走。至于搬家,他回头叮嘱李德福,关闭大门,他没回来,谁也不许踏出毓庆宫半步。
结果他只想看看她,她却想打死他,像大婚那日对他出手,劈他后颈,动作又快又狠。
上回是他宿醉才醒,大意了,这才被她得手。
这回是他让着她,又被她得手,却没晕。
没晕不要紧,并不耽误他一头倒在拔步床上装死。
石静起掌将人劈晕,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便要起身去点灯,好看清楚来人的真面目。
谁知才动了一下腿,腰身忽然被勾住,按在床上。
石静懵了一秒,闪电般再次出手,手腕被人抓住,连人带手全被按在了床上。
难道不是来刺杀她,而是想要毁掉她的清白?
交手之后,已经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个男人,身材高大,不胖却孔武有力,功夫了得。
轻敌了!
石静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抬脚凭判断朝那人裆部踢去,被对方闪身躲开。
还欲再踢,鼻畔掠过一缕淡淡的黑奇沉香的味道,石静的动作慢了一瞬,被对方抓住时机压在身。下。
“别打了,是我。”
是胤礽的声音没错,石静吁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心累道:“你闹够了没有?”
对方同时吁了一口气,说着没有,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被又深又湿又急的吻弄得有些透不过气,石静偏开头,对方得寸进尺将手探入了她的衣襟。
又没赶上好时候,急也没用,石静纵容地想。喘息着等他的手退出来,唇咬上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比她想象中有耐心,也比七年前懂得取悦女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石静咬着唇等啊等,等对方摸到她腰间的带子,鸣金收兵,可他似乎很痴迷那个地方,就停在那里折腾,半点向下进展的意思都没有。
不得不说,他很会,弄得石静再也咬不住嘴唇,吟出声来。
吟声仿佛惊醒了对方,为他指明了道路,手循着腰线朝下探去。
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带子,然后一僵,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她:“不是月中吗?”
石静喘匀气息:“还没完完事。”
对方干笑一声,趴在她身上:“耍我玩呢?”
石静被压得闷哼:“你又没问。”
男人从她身上下来,将头枕在她胳膊上,脸埋在雪团中间,声音发闷:“成亲之后想要圆个房怎么这么难。”
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确实有点不顺利,可谁让他使性子半个月不理自己呢。石静朝后挪了挪,把他的脸扒出来:“后天你来撷芳殿。”
又提撷芳殿,胤礽不满地把她捞进怀中:“我不去撷芳殿。”
石静纳闷了:“不去撷芳殿怎么圆房?”
胤礽吻她发顶:“自然是在洞房里。”
“不行。”石静给他讲道理,“这里是你的寝宫,按规矩大婚之后我便要搬去撷芳殿住。”
毓庆宫里伺候的几乎全是内侍,只有青玉一个梳头的,和茶房里两个烧水的是宫女,根本使唤不开,住着也不方便。
跟他讲规矩,可算找对人了,胤礽将人搂得更紧:“你是不是记错了,按宫里的规矩,不是大婚之后搬去撷芳殿。”
胤礽的记性非常好,背书又快又准。她以前在慈宁宫学规矩的时候,经常背给他听,请他帮忙查缺补漏。
让他这样一问,石静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是大婚三日之后?”
胤礽摇头,纠正她:“应该是圆房之后三日。”
石静捶他:“不可能,宫规不能这样写。”
也太直白了。
胤礽哼笑,胸膛震荡:“是啊,你也知道宫规不能这样写。估计历代先祖都没有像我这样倒霉的,洞房花烛夜不能圆房。”
“怎么没有?”石静朝左右看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太皇太后说过,皇上成亲的时候年纪尚小,皇后年纪也小,洞房花烛夜各自跟着乳母睡的。”
胤礽“嗯”了一声,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那太皇太后有没有告诉你,皇后在乾清宫住了多久啊?”
“皇后没在乾清宫住,是皇上住进了坤宁宫,直到皇后生下小阿哥才搬走。”石静努力回忆着说。
胤礽闻言受教般点点头,磕得石静脑门疼:“也好,我随你搬去撷芳殿也是一样的。等你生下小阿哥,我再搬回来。”
石静:“……”
第45章 约定好掌珠,你解我腰带做什么?……
“那怎么行,撷芳殿怎么能跟坤宁宫比。你带那么多人搬进去,别人就没地方住了。”听说胤礽要跟着她搬去撷芳殿,石静都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跟他说正事,他东拉西扯总能扯到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上去。她跟他讲规矩,他就给她讲故事,讲的还是天方夜谭。
坤宁宫多大啊,与乾清宫之间只隔了一座交泰殿,往来方便。坤宁宫那么大的地方,只住着皇后一个人,皇上带人住过去与住在乾清宫没什么两样。
撷芳殿就那么一点点大,里面住着李格格母子,程格格和唐格格,以及伺候他们的宫女内侍。
即便林格格人在慎刑司,住的房子空了,可格格的缺还在,早晚补齐,凑足四角。
而毓庆宫里的太监、内侍零零总总加起来一百五十人左右,别说都带过去,便是只带一半,也要把撷芳殿挤爆了。
更不要说毓庆宫和撷芳殿距离不近,胤礽住过去就得两边跑。他能把太监内侍带过去,却不能带詹事府。
总之,麻烦还实现不了。
绕着绕着被他绕回了正题,石静刚才被亲到喘息,现在又差点被勒断气,听他笑道:“所以啊,不管是规矩还是现实,你都不能搬去撷芳殿住,陪我一直住在毓庆宫好了。”
原来在这儿等她呢,石静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毓庆宫是你的寝宫,里面服侍的全是太监和内侍,我用起来不方便。”留下也有难处,石静想什么便说了出来。
只要人不搬走,条件都好谈,胤礽放松手臂,垂眼看她:“这个好办,以后你我以穿堂为界,划江而治。前殿归我,后殿归你。毓庆宫一共四进的院子,前两进归我,后两进归你。我把我的人全都拢到前院去,让内务府带了宫女来给你挑,专门服侍你,如何?”
眼珠一转,又道:“你总说毓庆宫像个筛子,劝我管一管,正好以此为契机,换了新人进来,住着也舒心。”
从前他不管,不是不能管,而是觉得没必要。
可别人把手都伸到大哥儿身边了,难保掌珠这里没有,就别怪他翻脸无情,齐根砍断,一个不留了。
主意倒是不错,但前院会不会有点挤:“你把后两进院子都给了我,詹事府在哪里办公?”
提到詹事府,胤礽蹙眉:“都是细作,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不要谁也不能不要皇上的眼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一个劲儿地猜忌呢,要是把詹事府弄没了,天知道皇上会怎样想。
“你身边的太监、内侍可以削减一些。”石静朝他眨眨眼,“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詹事府。不但不能动,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历史上太子胤礽是怎么倒台的?
根本原因是皇权与储权这个千古难题,导火线却是反太子阵营的诋毁。
平心而论,也不能算是诋毁,因为很多事都是太子做过的,但其中肯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
关键时候,詹事府若能站出来替太子说句话,或者辟谣,恐怕比旁人的一百句都好使。
每次纵容他,让他得逞之后,对方总是很好说话,基本石静说什么就应什么。
这次也不例外。
可每当胤礽好说话的时候,石静不是被他带偏,就是脑袋晕乎乎的,说半天抓不住重点。
这时候炮灰太子群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石静默默给胤礽发了一个朋友圈,将最近发生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然后解除了消息免打扰。
杨勇:【太子妃不能住在东宫,那东宫还叫东宫吗?】
李承乾:【你把我要说的话抢了,这规矩谁定的?】
胤礽:【我是大清第一个太子,你说谁定的,当然是皇上。】
扶苏:【你父皇总不会害你。】
刘据:【也不一定。】
朱标:【我倒觉得这个规矩不错,省得你被美色所误,不思进取。】
杨勇:【@朱标你的太子妃不住在东宫么?】
朱标:【@杨勇我是那种容易被美色所误的人?】
软柿子:【剧透一下,十三年后,太子胤礽被废。】
胤礽 :【信口雌黄!】
刘据:【@扶苏我说什么来着。】
杨勇:【别忘了这个群叫什么,进来的都没好。】
李承乾:【反正都没好,还不如怎么痛快怎么来。】
扶苏:【痛快也要有个限度,俯仰无愧才行。】
胤礽:【你们说的都对,但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只想留了太子妃在身边。】
扶苏:【规矩是你父皇所定,要打破这个规矩,首先得说服你的父皇。】
刘据:【对,找你父皇商量,有话好好说。】
李承乾:【不答应就拿子嗣说话,百试不爽。】
杨勇:【趁着你父皇还疼你,有话赶紧说,等到翻脸,说什么都是错。】
胤礽:【@朱标你怎么说?】
朱标:【我还是觉得这个规矩不错,自己住多自在。】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群消息:【群主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翌日下早朝,胤礽破天荒跟着皇上走回南书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毓庆宫地方不大,太子妃也住过去的话,房舍恐怕不够用吧。”皇上没有一口回绝,但态度很明确。
不同意。
之所以委婉地说地方不够用,是在给他这个储君面子。
昨天晚上他在群里了解过,历朝历代的太子妃都与太子住在东宫,凭什么轮到他就不行。
地方小不是理由。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的吃穿住用行都是汗阿玛做主,兄弟们羡慕他嫉妒他,只有他知道那种不自由有多痛苦。
他喜欢狗,老四也喜欢狗,但老四养狗没人管,他却不能。
因为养狗可能被咬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道理他都懂,可这种因噎废食的事经历多了,真的很烦,很想反抗一回,看看是什么结果。
又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已经被拉进炮灰太子群,还被通知十三年后可能被废。胤礽放开了藏在袖中的拳,按照刘据告诫他的,有话好好说。
皇上不是以地方小为理由吗,那他不针对皇上,只针对这个理由,就事论事好了。
“皇上说的是,毓庆宫确实不大,儿臣想只让太子妃一个住过来,那些侍妾和孩子仍旧留在撷芳殿。”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皇上转头看他一眼,摆手让随行的人退后,压低声音问:“你不是不中意太子妃,成亲之前闹着要换人吗,怎么忽然转了性情?”
胤礽想说实话,脑子一偏想起李承乾教他的,改口道:“为子嗣计。汗阿玛子嗣众多,却只得儿臣一个嫡子,儿臣便想着与太子妃住得近些,朝夕相伴,多给汗阿玛生出几个嫡孙来。”
康熙没想到胤礽会这样回答,眼中错愕一瞬。
当初内定石家大姑娘为太子妃,胤礽可没少折腾,甚至当面顶撞他,惹来多少闲气。
那段时间他说什么,胤礽反驳什么,好像吃了火枪药。
后来胤礽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再不肯对他说,总是自己想办法得到。
比如他喜欢西边进贡的宝马,就带人半路抢劫,搞得跟土匪似的。
这回太子想让太子妃留在毓庆宫,没有先斩后奏,还知道先跟他商量一下,实在出人意料。
如果胤礽能像前明太子朱标那样让人省心,把太子妃留在毓庆宫也不是不行。
可他明说了不中意人家,到现在都不肯与太子妃圆房,说句不敬的话,很像先帝对元后的态度。
元后被废,降为静妃,继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很明智地选择远离先帝,这才在太皇太后的周旋之下保住了后位。
远香近臭就是这个道理。
天知道胤礽主动提出让太子妃留在毓庆宫,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离得太近又结出一对怨偶来,可如何是好。
谁知胤礽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居然是为嗣子计。
别看长大之后做了很多荒唐事,胤礽从来都是一个重信守诺的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食言。
他说为子嗣计,想离太子妃近些,多给自己生几个嫡孙,那不用怀疑,也不必干涉,自己坐等嫡孙出世就好。
至于规矩嘛……康熙笑了笑,不是还有那句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规矩在子嗣面前都不值一提。
过了皇上那一关,再没人能阻拦他把掌珠留在身边了。从南书房出来,胤礽直接回了毓庆宫,把好消息告诉石静。
“皇上为何这样好说话,你是不是承诺了什么?”石静住在哪里无所谓,怕只怕胤礽为了留住她跟皇上做交换,到时候难以收场。
胤礽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道:“也没承诺什么,我不过说想离你近些,方便多生几个嫡子出来。”
还真用了李承乾教他的法子,拿子嗣说事,难怪皇上那么重规矩的人能为他破例。
虽然法子来自炮灰太子群,可胤礽忽然想留下她,并且急着圆房,未尝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康熙皇帝老当益壮奋斗了一辈子,活着的时候立有三位皇后,却只得胤礽一个嫡子。
当然想胤礽多给他生几个嫡孙。
大阿哥与大福晋琴瑟和鸣,成亲七年,一口气生下四朵金花,平均下来不到两年生一个孩子。
就这生孩子的频率,硬是没拼出一个儿子来。
胤礽与大阿哥,一个是皇太子,一个皇长子大千岁,可以说是天然的敌人,从小到大都在互别苗头。
大阿哥努力七年,没生出儿子。胤礽没成亲,却让李格格一举得男,已然压了大阿哥一头。
若是再接再厉,生出嫡长子,那真是把大阿哥的脸放在地上踩了。
哪怕不是为了给皇上生嫡长孙,单纯为羞辱大阿哥,胤礽也会非常热衷跟她生孩子的。
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朝斗的筹码,石静只要想一想心里就腻歪。
“也好,生了儿子,我再搬去撷芳殿也不迟。”宫里的女人不管得宠与否,都是这个宿命,石静打算入乡随俗,放过自己。
结果她想放过自己,胤礽却不愿意,他闻言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好啊,全都随你,我怎样都行。”他垂下眼睫道。
石静看向别处:“后天晚上,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胤礽哼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不是最看重规矩吗,就按宫里的规矩来。”
是让她去找的他的意思。
石静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点头答应。
早点生下嫡子,对胤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凡是有助于完成穿越任务的事,石静都会去做,并且会做好。
生孩子算是其中最容易的了。
一晃到了后天,期间没见到人,只听说连着两日胤礽都去了撷芳殿。
他可以去撷芳殿找他的小妾,却要自己这个正妻巴巴地到前殿伺候,多么大的讽刺。
石静心里腻歪得很,可为了穿越任务,她忍了。
用过晚膳,梳洗过后去前殿找他,却扑了一个空。
“太子去了哪里?”石静问李德福。
李德福装傻:“奴才不知。”
“我与太子约好了今日见面,你既不知,便派人去找。”石静在外书房坐定,一副见不到人,便不走的架势。
李德福在毓庆宫当差多年,早知道太子妃的厉害。石家大姑娘住
在宫里那段时间,便有人传她养在太皇太后身边,性子像极了太皇太后。
看似随和亲切,骨子里十分强势,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角色。
后来听说她被太皇太后选中,内定为太子妃,李德福不免有些担心。
石家大姑娘强势,太子也不是个软和的,这样的两个人真能相处融洽吗?
直到有一日,太子把石家大姑娘带到毓庆宫来玩,李德福亲眼看见太子围着石家大姑娘团团地转,又是倒茶又是喂点心。
石家大姑娘吃得急,嘴边沾了点心渣子,太子笑着拿帕子擦掉,那副殷勤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把李德福看得一愣一愣的。
听说太皇太后当年,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摄政王多尔衮玩弄于股掌之间,石家这位大姑娘怕是得了真传。
就在李德福以为太子被石家大姑娘吃死了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忽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太子明确表示不中意旗人女子,想娶汉人姑娘做太子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段时间不少汉官的家眷削尖了脑袋带着自家闺女进宫给太后请安,想走太后的门路。
还有胆子大的,人为制造与太子偶遇。
太子走到哪里都是桃花扑面,防不胜防。
李德福以为石家大姑娘这个小青梅多半是黄了,结果兜兜转转,新欢没见一个,笑到最后的还是旧爱。
六年多,两人一个照面都没见过,硬是把前缘给续上了。
足见皇命不可违,太皇太后生前的决定,更是没人能够更改。
强扭的瓜不甜,这话不错,太子不愿意,谁又能左右呢?
大婚当日,太子就给了太子妃一个下马威,之后几日倒是礼遇,可直到如今两人都没圆房。
在宫里混久了的都知道,判断皇上宠爱哪位妃嫔,就看谁被临幸的次数多,谁生下的孩子多。
皇上如此,太子也一样。
没圆房,就是不喜欢。
果然夏天还没过去呢,太子便演不下去了,把太子妃一个人丢在毓庆宫,跑到撷芳殿寻欢作乐。
苦了他被留下挡枪,什么都不能说。
见太子妃咄咄逼人,李德福除了恭声应是,派人去找,还能怎样。
一个是主子爷,另一个是主子娘娘,谁也得罪不起。
李德福出去之后,在廊檐下撞见了匆匆跑过来的大哥儿,不由朝着他无声摇头。
“额娘走了吗?”大哥儿跑到李德福身边问。
李德福摇头,劝他:“太子妃心情不好,哥儿还是别进去找不自在了。”
大哥儿听说太子妃还在书房,扭头就跑,跟门口当值的说一声推门进去了。
石静还以为胤礽回来了,抬眼见是大哥儿,眸中闪过的失望,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却被大哥儿看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给石静行了礼,乖乖喊了一声额娘,这才走到石静身边。
石静把他抱在怀里,问他这两日怎么没去后殿玩。
“阿玛嫌我吵,把我送回了撷芳殿。”大哥儿撅着嘴回答。
石静笑:“你是想住在毓庆宫,还是回撷芳殿啊?”
大哥儿认真地思考起来,半天才道:“一边住一天行吗?”
小鬼灵精谁也不得罪,石静无意为难,结束了这个话题,问他这么晚跑过来有什么事。
林氏被送去慎刑司之后,石静做主把大哥儿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不留全换了。
人是她挑的,也怕看走了眼,照顾不周到。
大哥儿笑嘻嘻说他白天在撷芳殿玩晚上回毓庆宫睡,石静诧异:“你阿玛不是在撷芳殿吗,怎么让你一个人回来了?”
大哥儿睁大眼睛:“没有啊,阿玛把我送过去就走了。”
石静摸摸他的头:“许是有事要忙,再晚点便回去了。”
大哥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阿玛每天早起把我送过去,晚上接回来,今天他没去接我,我便自己过来了。”
原来他压根儿没在撷芳殿住,石静闻言心情才好了一些。
之后的时间,石静抱着大哥儿从外书房挪去西偏殿,也就是大哥儿的卧房,一直陪着他玩。
把大哥儿哄睡了,也不见胤礽回来。
屋外响起二更敲,石静也累了,决定不等了,叮嘱乳母和保姆好生照看大哥儿便起身离开。
才走到院中,抬眼见侍卫苏赫图正架着烂醉如泥的胤礽往前殿的暖阁去。他看见石静怔了一下,朝左右看看是前殿没错,这才架着胤礽口头给石静问安。
“太子和谁喝酒,怎么喝了这么多?”石静问苏赫图。
话音未落,烂醉的胤礽忽然抬起头来看她,醉醺醺问:“掌珠,你怎么在这里?”
又问跟在身边的李德福:“这是前殿还是后殿?”
听见李德福说前殿,胤礽盯着石静看了一会儿:“这么晚了,你跑到前殿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不是他说让她到前殿来找他圆房的吗,他喝下去的是酒,不是孟婆汤吧。
石静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你走什么走!”胤礽挥开苏赫图和李德福,几步冲到石静身边,要牵她的手,“你还没给我请安呢,怎么就走了?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不许你走!”
见太子脚下不稳,苏赫图要跟过去搀扶,被李德福一把拦住,听他小声道:“太子妃身边跟着人呢,摔不着太子爷,你别过去冲撞了贵人。”
男女有别,太子妃是女眷怎能让侍卫近身。
苏赫图赶紧后退两步,朝李德福抱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肯亲近太子妃,机会难得,可太子妃身边那两个宫女跟死人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热闹。
李德福朝她们使眼色,眼皮差点眨抽筋了,也没见人动弹。
直到太子不依不饶追着拉住了太子妃的手,身体脱力般靠过去,太子妃半扶半抱着太子往前殿的暖阁走,吩咐她们去熬醒酒汤,那两尊门神似的宫女才退下,结伴去了茶房。
毓庆宫里伺候的,平时看着都挺机灵,今儿遇上事全给傻了。
太子妃扶太子进屋,门口当值的那个小内侍居然要跟进去,可把李德福气够呛。
假聪明!
没眼色!
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赶紧走到门边,拉住了那个小内侍:“在门外候着就行了,别自作聪明!”
小内侍吓了一跳,忙在门外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李德福则站在另一边,生怕等会儿送醒酒汤来的那两个宫女,就这么直挺挺地闯进去,耽误太子爷办正事。
石静把胤礽扶进暖阁,扔在外间的大炕上便要离开,转头却见身后空空,并没人跟进来。
才要喊人过来伺候,手再次被拉住,听他含含糊糊唤着她的乳名,石静的心又软了。
将人抱上炕,想给他脱掉外袍松快松快,手才摸上腰带,便被按住了。
“掌珠,你解我腰带做什么?”
灌了黄汤在炕上躺尸都不老实,石静气结:“还能做什么,圆房,生孩子。”
边说边解开腰带,生拉硬拽给他脱去外袍。
都说月下看美人,灯下也不遑多让。男人只穿一身雪白中衣躺在炕上,更衬得皮肤冷白。
灯烛的光打在一侧脸上,勾勒出英挺的五官,尤其是鼻梁,又高又直。
很有种“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感觉。
哪怕闭着眼睛,仅凭灯影下的轮廓,也不难猜出那是一双漂亮又多情的桃花眼。
可惜这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戏谑更多,并不讨喜。
中衣比外袍更合身,夏天的中衣又薄,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览无余。
刚刚给他脱外袍的时候,手法过于粗鲁,把中衣的前襟扯开了一点,露出下面起伏的肌肉线条。
我若成魔,佛奈我何,石静感觉自己被心魔控制了,抬手将中衣的前襟完全扯开。
这下不光是胸肌和腹肌显露出来,结实的肩膀都露出一边。
露出来的那一边肩膀,恰好是被她咬过的
地方。
七年过去了,咬痕居然还在,且齿印清晰。
当初确实是咬破了,可没有这么严重吧,七年应该早好了。
便是留下疤痕,也该是浅浅的才对。
会不会是她记错了,被她咬过的其实是另一边肩膀,露出来的牙印其实是别人咬的?
急急将另一侧中衣扒开,露出肩膀。骨肉紧实,光洁如玉,哪里有一点伤痕。
恰在此时,喝酒喝到断片的男人忽然醒来,低头看看自己,又看她:“非要今夜圆房吗?”
石静:“……”
第46章 丢荷包有事说事,别在我面前发疯。……
石静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打落胤礽伸出的手,冷冷道:“下个月吧,醉酒之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灵光。”
优生优育。
这是科学。
她可不想怀胎十月,鬼门关一日游,最后生个傻孩子出来。
“下、下个月?”胤礽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好像在努力理解。
见石静要走,猛地爬起来,从身后抱住她:“不行,说好了今晚,就今晚!”
就像个听不懂道理,却力气惊人的小孩子。
无论石静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
被人拖上炕,压在身下,等她放弃抵抗,却听见了轻微的鼾声。
石静:“……”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芳芷的声音:“太子妃,醒酒汤熬好了。”
石静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准备起身,无意中瞥见对方散落的外袍边上躺着一只樱粉色绣缠枝花的荷包。
无论配色还是绣工,都是石静再熟悉不过的。
她起身将荷包抓在手中细看,果然是大婚当日遗失的那一只。
那天这只荷包被她抓在手里,从洞房带去了东暖阁。找到胤礽之后,她中暑晕倒,再醒来荷包便不见了踪影。
私下派人找过,都说没看见。
因不是私密之物,也未署名,石静没有坚持寻找,打算有时间再绣个一模一样的补上。
没想到这只荷包居然在胤礽手上。
荷包本来也是自己绣给他的生辰礼,只不过没送出去罢了,如今到了正主手中,石静却高兴不起来。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毓庆宫群雄逐鹿乱得很,天知道这只荷包是怎样落在胤礽手中的,难保没有人借此搞事情。
荷包她收回了,等有机会再送吧。
石静收起荷包,看了一眼炕上烂醉的胤礽,让芳芷把醒酒汤端进屋,喊了李德福过来伺候太子,便离开了。
第二天她还没起床,便被人堵在了被窝里。
“你不用上朝吗?”石静迷迷糊糊地问。
下一秒手腕被捏住,胤礽贴脸问她:“我的荷包呢?”
那只荷包果然有问题,石静抽回手:“那是我的荷包。”
胤礽闻言俊脸彻底黑下来,漂亮的桃花眼中没有含情脉脉,全是戏谑:“那只荷包是你亲手绣的?”
石静点头:“是我绣的,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胤礽霍然起身,眼睛瞪着她,挥手打落了旁边小几上的烛台,发出“哗啦”一声,尖锐又刺耳。
石静拢着寝衣坐起来,平静地看过去:“有事说事,别在我面前发疯。”
她从来不吃这一套。
经过昨日的折腾,石静想明白了,胤礽配合最好,不配合她也可以撸起袖子自己干,把他推上皇位。
胤礽瞪着她,眼圈都红了:“是我先跟你要的荷包,你说你不会绣,就一直拖着。我都过了多少个生辰了,也没见你送一只荷包过来。昨天跟洋人谈成了交易,皇上赐宴,让我和大阿哥作陪。大阿哥身穿朝服,腰间却挂着一只樱粉色的荷包,格外显眼。皇上有些不悦,示意他摘下来,他便摘了下来,收入袖袋的时候不慎掉落地上,正好落在我脚边。”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我不想让他丢了大清的脸,弯腰帮他捡起来,他却说把荷包送我了,还暗示这荷包有来历。”
说着挪开视线,仰头看房顶,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今天你跟我说,那只荷包是你绣的!你不是女红不行,不会绣吗?为什么绣得这样好,却送给他!”
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石掌珠,我才是你的丈夫,以后你只能给我绣荷包!再有下次,我、我……”
他飞快环顾四周,弯腰捡起那只摔在地上的烛台,双手用力一折,也不等石静反应,拂袖而去。
都什么跟什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石静脑子懵懵的,半天才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决定全面清洗毓庆宫。除了皇上的眼线,将各方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上午照常处理毓庆宫后殿的庶务。别看毓庆宫乱糟糟的,账册倒是整理得很清楚,石静抽查了几本,还算满意。
过程中发现的小问题,她全都指出来,改过便好没有追究责任。
可见毓庆宫里的所谓群雄,看重的全是太子之位,无人在意金钱。
庶务很快理顺,石静正好腾出手来拔钉子。
“太子妃,李格格和撷芳殿的总管太监何宝柱求见。”有宫女进来禀报。
石静在后院正殿见了两个人,接过芳芷呈上来的花名册,还没看只掂了掂分量,便蹙起眉头。
李格格看了何宝柱一眼,何宝柱紧抿着唇不吱声,她只好自己说:“前儿得了太子妃的吩咐,奴婢不敢怠慢,今日带了名册过来复命。”
石静看也不看,把花名册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淡声问李格格:“这就是你排查的结果?”
怕不是糊弄她,直接把撷芳殿的名册全都带来了吧。
李格格赶紧起身,跪下:“奴婢与何太监整整排查两日,才拟定出这份名册。”
石静朝桌上看了一眼,果然见那本名册是簇新的,又让底下跪着的两个人抬起头来,看见四只熊猫眼,不由眉头拧得更紧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问。
皇宫是全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所有宫女内侍进宫都有严格的选拔程序。选拔进宫之后,由教习嬷嬷或太监教规矩,合格才能收用,不合格的还要退回。
经过层层选拔,挑进宫的都是人精,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又是人精中的人精。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肯定有数。
石静重新拿起那本名册,感觉手上沉甸甸的,可见上面的人并非不知道的规矩,也不敢故意破坏规矩,而是背后有人指使。
恐怕与毓庆宫里的所谓群雄,脱不了干系。
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石静这时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对方都把手伸到胤礽的侍妾身上了,可见撷芳殿被渗透得有多严重。
撷芳殿并不是胤礽的寝宫,只是侍妾和孩子们的居所,尚且有这许多形迹可疑之人,毓庆宫服侍的人更多,若摸排完整理成册,还不知会有多少。
工作量之大,超过了石静的预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就算她豁出去,把所有人清洗一遍,是否会引起震荡,惊动皇上且不论,只说人都清理完了,这么多空缺什么时候才能补齐都是问题。
法不责众,就是这个道理了。
“行了,辛苦两位,名册我收下了。”再次放下花名册的时候,石静心中有了主意。
何宝柱是个老滑头,宫里人都知道,说不定他自己都不干净。李格格一心想接儿子回去,有人质在自己手上,肯定不敢耍花腔。
石静不信何宝柱,便没理他,只对李格格说:“李氏,回去你放出风去,就说名册我收下了,让上面的人好自为之。”
会钻墙的钻墙,爱盗洞的盗洞,有法子的赶紧把自己择出来换走,不然就等着被收拾吧。
话音未落,李格格还没反应过来,一直不言语、作壁上观的何宝柱先以头抢地表起了忠心。
“我在慈宁宫住过九年,那时候便听过何公公的大名。”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她才嫁进宫分量不够,石静不介意搬出已故的太皇太后震慑一番。
太皇太后故去多年,余威犹在,何宝柱听到慈宁宫三个字,腿肚子直转筋。
他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自然知道太子妃曾经在慈宁宫服侍过太皇太后,还有人说太子妃说话做事像极了太皇太后。
今日一见,果然对味儿。
先帝在时,独宠董鄂妃,冷落继后,甚至一
度要为了董鄂妃废掉继后,惹怒了太皇太后。
最后的结局是,董鄂妃的孩子没了,董鄂妃没了,先帝也没了。
太皇太后是那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家,说话不紧不慢,偶尔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仿佛把什么都看淡了。
可她老人家做事很绝,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别人留后路。
何宝柱没在慈宁宫当过差,却听了满耳朵故事,今日见识到太子妃的路数,立刻收起偷奸耍滑的心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
很怕得罪了这个狠角色,哪天也像董鄂妃似的名正言顺地没了,然后被人叹一声没福气。
何宝柱听太子妃和颜悦色夸他,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他全身汗毛都齐齐竖了起来。
磕头,赶紧磕头,磕晚了怕头保不住,嘴里连声说着不敢,各种表忠心。
越是奸滑之辈胆子越小,吓一吓就听话了。石静让他起来,不紧不慢道:“既然你是个能干的,就要好好做事,我总不会亏了你。”
何宝柱一改刚进门时的不卑不亢,哆哆嗦嗦应是。
李格格见何宝柱筛糠似的哆嗦起来,也受到感染指尖发颤:“太子妃,名册交给您了,奴婢能把大哥儿接回去了吗?”
石静含笑看她:“当然可以,你答应我的事做完了,我答应你的也不会食言。如果你放心把大哥儿带回撷芳殿,我这就让人喊他过来。”
“撷芳殿都乱成什么样儿了,格格不是不知道,这时候把大哥儿带回去,能有个好儿?”
何宝柱哆哆嗦嗦的,反应却不慢:“格格别忘了,大哥儿是怎么病的,又是怎么好的!”
李格格本来只是指尖颤,闻言全身都抖了抖:“奴婢不是不放心大哥儿住在毓庆宫,是怕他吵闹,让太子妃劳神。”
俩人哆嗦起来之后,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石静无所谓地笑笑:“你是大哥儿的生母,我还是他的嫡母呢。”
想了想又道:“你若是想他了,常来常往便是。”
等两人离开,石静收敛笑容,陷入沉思。
目前来看,撷芳殿还动不得。要动撷芳殿,先动毓庆宫。
撷芳殿都是一些小喽啰,不足为惧,倒是毓庆宫麻烦得很。
胤礽不中用了,她得想办法找个厉害的帮手。
“太子妃上午在做什么?”发过脾气之后,胤礽走出毓庆宫大门就后悔了。
他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该着急离开。
被清晨的凉风一吹,他又觉得自己没错。
万一她被激怒了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比如她心仪大阿哥之类,自己如何下台?
用了整整六年时间,才勉强接受她心里没有自己,之所以愿意嫁给他,不过是为了报答太皇太后的看重和养育之恩。
在这段姻缘里,他已经把自己逼到墙角,勉强接受她心里没有自己,但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她心里没有自己却有别人的事实。
他生平最快乐的时光,便是有她陪伴的那几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能是他和她,再容不下第三个人。
可这个荷包的出现,仿佛在无情地提醒他,并不是这样的。
“上午李格格和何太监带了一本名册求见太子妃,太子妃在后院正殿见了他们。”
说起这个,李德福有些纳闷:“太子妃和颜悦色,并没见动怒,也没有训斥两人,可这两个人不卑不亢地进去,哆哆嗦嗦地出来,好像吓破了胆。”
“尤其是何宝柱,在宫里当差当成了精,说话做事滑不留手。”
李德福都被他糊弄过,却拿他没办法:“他一开始不说话,只冷眼看着李格格,后来太子妃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跪下磕头表忠心,听说把脑门都磕肿了。”
胤礽的关注点并不在何宝柱身上:“可知那本名册上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李德福不知道。他是毓庆宫的总管,与撷芳殿的何宝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管一摊。
“听屋里服侍的人说名册很厚,是太子妃吩咐李格格和何宝柱共同拟定的,太子妃好像对上面的人多有不满。”
“太子妃在宫里住过不假,却没去过撷芳殿。”胤礽哂笑,“她才嫁进宫,毓庆宫的人都没认齐呢,如何对撷芳殿这么多人心生不满?”
李德福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嘴道:“是是是,太子妃贤良淑德,是奴才不会说话。”
想起石静几次同他说起整肃毓庆宫的事,胤礽挑眉:“不是贤良不贤良……撷芳殿恐怕要有一场风雨了。”
李德福诧异抬眼:“用奴才插手吗?”
胤礽摆手:“撷芳殿本来就是太子妃的地盘,她想怎样就怎样好了。你只需找人盯着,随时禀报。”
李德福应是,又说起别的:“太子爷,慎刑司审出来了,林氏串通马佳氏苛待大哥儿,背后有人指使。”
胤礽冷笑:“是惠妃么?”
李德福低眉顺眼:“与延禧宫有关。”
惠妃当然不会傻到亲自指使林氏害人,能查到延禧宫,都是慎刑司下了大力气的结果。
见太子半天不说话,李德福低声问:“慎刑司派人来问怎样处置?”
胤礽用长指敲了一下桌面,垂眼道:“吊着命,别让人死了。”
李德福闻言眼睛亮了亮:“妙啊,时间一长,乾清宫多半会过问。”
到时候惠妃那边恐怕不好收场。
大阿哥成亲七年,与大福晋接连生下四个女儿,都没拼出一个好字。眼瞧着太子大婚,惠妃这才急了,想出昏招来。
皇上一连熬走了三位皇后,宫里平均三年办一次丧事,谁来统御六宫就成了难题。
去年十阿哥的生母贵妃也病逝了,皇上无意再立皇后、皇贵妃和贵妃,让惠妃与荣妃协理后宫,宜妃和德妃配合,这才算把贵妃的丧仪给糊弄过去。
很多人猜,四妃协理的格局应该会固定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可也有人猜,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和贵妃,却有了太子妃。只等太子妃诞下皇孙,未必没有摄六宫事的机会。
所以除了忌惮太子在子嗣方面超过大阿哥,惠妃大约也怕太子妃诞下皇孙抢了自己协理六宫的差事。
严格来讲,惠妃这一招不能算是昏招。但凡太子妃的心眼小上那么一点点,根本不需要另外做什么,只要别管大哥儿的死活,让他自生自灭,这一招借刀杀人便能得逞。
毕竟谁也不想才进门就给人当后妈。
而且大哥儿还是阿哥,太子爷的庶长子,李格格嘴里的皇长孙,等将来嫡子生下来会很麻烦。
所谓借刀杀人,既是惠妃借林格格的刀杀了大哥儿,也是太子妃无意之中借了惠妃的刀为自己的儿子扫平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惠妃与太子妃的利益是一致的,目标也是一致的。
区别在于,事成之后,惠妃是最大的赢家,太子妃也是赢家,却要额外背上一个失察的罪名,暂时失去摄六宫事的资格。
惠妃千算万算,算出天上的星星,也没算到太子妃厉害至此,一出手便将这招借刀杀人化解于无形。
还因为这次时疫,在西洋使团面前展示了青蒿粉惊人的药效,为太子与西洋使团谈判增加了筹码。
更没想到太子爷问也不问,直接将林格格这把刀送去了慎刑司。慎刑司畏惧太子的马鞭,不敢敷衍了事,当真查到一些与延禧宫有关的蛛丝马迹。
慎刑司的主官只对皇上负责,里面发生了什么,查出了什么,都会定期向皇上禀报。
能够查到的线索指向延禧宫,仅凭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即便不能给惠妃定罪,却可以在皇上
心里留下疑影儿。
有了疑影儿,便会有猜测,脑补也许会比事实丰富很多。
天知道皇上会想到哪一层去。
这时候吊着林氏的命,比将人处置了划算得多。
李德福能想到的,胤礽全都想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层。
掌珠不是要整肃撷芳殿吗,林氏便是血淋淋的例子,好人见了都要抖三抖,更何况是那些心怀鬼胎的。
吊着林氏的性命,除了杀一儆百,还有让人知难而退的意思。
整肃宫闱很麻烦,也会得罪很多人,胤礽不想石静才嫁给他就传出刻薄寡恩,不容人的名声。
怎么又说起正事了,他想问的是这个吗,胤礽感觉李德福最近脑子有些不够用,干笑一声提醒他:“太子妃那边没什么表示?”
李德福:?
晨起太子爷宿醉醒来,顾不上梳洗便问昨日穿过的朝服在哪里。他命人取来,太子爷低头一通翻找,并无所获。
梳洗完又问昨夜谁来过,他说是太子妃,太子爷便匆匆去了后殿。
后殿是宫女们的天下,太监通常在穿堂止步,他跟着太子爷过去,也只能站在门外。
屋里发生了什么,李德福并不知情,只看见太子爷匆匆进屋,又怒气冲冲出来,走路脚下生风,小跑都追不上。
所以太子爷想要太子妃那边表示什么?
见李德福一头雾水,胤礽才想起来他并不知情,挥挥手让他退下。
不管那只荷包是石静绣了送给胤褆的,还是她不慎遗失,被胤褆捡到的,总归是她的过失。
自己作为她的丈夫,被人踩到脸上,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么?
她犯了错,跟没事人似的晾着他,还想等他去哄她,跟她和好不成!
胤礽越想越气,决定再去后殿问问,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赶到后殿才发现,石静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宫里没有皇后,太子妃和四妃各自为政,王不见王。太子妃通常在每日早晚给太后请安,晨昏定省。为了不打扰太子妃请安,四妃请安的时间比太子妃略晚。
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今日太子妃应该已经给太后请过安了,怎么去而复返?
石静赶到慈仁宫的时候,四妃还没走,太后见到她也是这么问的:“早起不是来过了,怎么又来?”
转头对四妃笑道:“太子妃孝顺,一趟一趟往我这儿跑,跑得腿都跑细了。”
惠妃笑笑没说话,荣妃朝石静点点头,宜妃凑趣儿道:“太子妃在宫里住过,得了太后娘娘的看顾,自然比旁人亲。”
德妃含笑附和:“那也是太子妃懂得感恩。”
石静让芳芷把她给太后配好的足浴包拿出来,笑着解释:“早起听您说没睡好,我便配了一些泡脚的药包。您试试,也许比点安神香管用些。”
药包才拿出来,宜妃鼻子灵已经闻见香味了,稀罕得不行:“太医院也给咱们配过泡脚的药包,可是那个味道……跟苦药汤似的,泡完管不管用另说,泡的时候嘴里直发苦。”
她要了一包拿在手上,低头闻了闻:“这个药包好,是花香的,泡完心情舒畅,想睡不着都难。”
太后呵呵地笑:“就属你会说话。”
德妃也拿起一个药包闻嗅,笑道:“听说太子妃早年跟着黄院正学过药理,想来是不会错的。”
“何止学过药理,太子妃还会配药呢。”荣妃酸溜溜道,“这回撷芳殿闹疟病,用的便是太子妃亲自配制的青蒿粉,药到病除。听三阿哥说比洋人的金鸡勒还管用呢。”
太后也听皇上说起过。皇上对太子妃赞许有加,直夸太皇太后眼光好,可听在太后耳中只觉心疼。
配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能配出来的,不知要耗费多少精神。
当初为了仿制金鸡勒,太子、太医院和两个西洋传教士都被动员起来了,哪怕捏着药方和原料,也没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为此甚至停了太子在南书房听政。
一群男人都做不来的事,压在一个小姑娘的肩膀上,那得多沉啊。
很多人都说掌珠的性情像极了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在世时却说掌珠的心太软,对别人也许能狠一点,可对上保成的时候,总是软得一塌糊涂。
“掌珠比保成大三个月,您还让保成喊过掌珠姐姐呢。”当年听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太后笑着提醒。
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苦笑:“我让她把保成当弟弟,当主子,当成自己的男人,没让她当妈。”
她听不明白,太皇太后耐心给她解释:“皇上年富力强,太子天资过人,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一山难容二虎,便是这个道理了。保成锋芒太过,在皇上能压得住他的时候是好事。等皇上老了,到了我这个岁数,好事恐怕也要变成坏事了。”
自己还是听不懂:“那都是皇上和太子的事,与掌珠什么相干?”
太皇太后叹口气,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了:“掌珠比保成沉稳,知进退,懂藏拙,这是我最看重她的地方。关键时刻,有她在保成身边提醒一两句,坏事也许不会发生。可掌珠把保成看得太重,太过于迁就他,什么事都自己大包大揽,像老母鸡似的把小鸡仔护在羽翼之下,不会让保成犯大错,却也不给他历练的机会。这样的太子能笑到最后,也并非大清之福啊。”
她听明白了,问太皇太后:“那可如何是好?外边都传开了,还能换人不成?”
真换了人,掌珠怎么办?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掌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找机会提点她一下,但愿她能听懂我意思。”
又叹息:“若是听不懂,为天下计,也只能委屈她了。”
也就是说,太皇太后确实有换人的打算,而且可能连人选都想好了。
太皇太后病重那段时间,留了掌珠和保成在身边侍疾,她不清楚太皇太后何时点拨了掌珠,只知道太皇太后病逝之后,两个孩子的关系远不如从前亲近了。
之后掌珠出宫还家,一直在守孝,与保成的亲事一拖再拖。
保成隔年上朝站班,也忙起来,没听说与掌珠有什么联系。
即便六年多不来往,两人还是顺利地成了亲,可婚后生活并不如她预想中的幸福。
难道这就是太皇太后想要的结果吗?
第47章 下通牒最迟三日后,我要看见结果。……
“是啊,撷芳殿出了那样大的纰漏,险些将疫病传开,若没有青蒿粉,也许前年的灾难又要重演了。”
惠妃的话将太后拉回现实,不似荣妃般的酸溜溜,可听在耳中,好像话里有话。
夸奖青蒿粉是假,指责太子妃御下不严,闹出事端才是真。
荣妃诧异地看了惠妃一眼,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没说话。
宜妃笑笑,不接话茬。
德妃看着三妃,想要说点什么,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太后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话头却被石静截去:“是啊,我才嫁进宫,撷芳殿便闹出了如此大纰漏,是该好好整肃一番了。”
表面看是检讨,实则在暗示,她嫁进宫之前撷芳殿根本没人管,所以
才会乱成这样。
没有太子妃的时候,撷芳殿的处境比较尴尬。
毓庆宫是东宫,按理说太子的妻妾子女都该随太子住在这里,可皇上不让,硬是将太子的侍妾和孩子全都挪去了撷芳殿。
所以撷芳殿该归谁管,莫说本朝,便是前明也没有旧例。
如果按成分划分,撷芳殿里住着的全是太子的侍妾,以及侍妾所生子女,应该归太子管。
可太子住在毓庆宫,便是想管都抽不出时间。再说,皇上把太子的侍妾子女全都搬去撷芳殿,就是想让太子远离后宅,专心学习处理政事。
若从属性上讲,撷芳殿属于后院的范畴,该由四妃协理。
考虑到圣心,石静这样说不会有人埋怨太子,倒是会质疑四妃协理宫事的能力。
惠妃挑起这个话题,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缘故的。
石静住在宫里那会儿,继后钮祜禄氏还在。钮祜禄皇后病逝后还有佟佳皇贵妃,和钮祜禄皇后的妹妹贵妃,哪里有惠妃出头的机会。
那时候的惠妃穿衣裳都不敢随便选颜色,平时穿在身上的旗装,不是湖绿便是竹青,绿得像根苦大仇深的秋黄瓜。
宫里以黄为尊,之后是石青、朱红、黛紫等比较正的颜色,像湖绿、竹青等都是嫔位以下日常穿着的。
惠妃不但在穿着上格外朴素,为人处世也相当低调。
此后若干年,佟佳皇贵妃和钮祜禄皇后的妹妹贵妃相继离世,皇上不再立皇后、皇贵妃和贵妃,只让四妃协理六宫。
这时候出身最高,入宫较早,又生有皇长子的惠妃终于迎来了“剩者为王”的时代,很快被委以重任。
皇上的原话是,准延禧宫妃和钟粹宫妃协理六宫事,翊坤宫妃、永和宫妃辅助。
第一个被提到的延禧宫妃,便是惠妃本人了。
在宫里,不存在排名不分先后的情况,谁排在前头,谁的地位越高,权力越大。
太子大婚第二日,内外命妇到毓庆宫来朝贺,内命妇便以惠妃为首。
那时候所有内命妇都穿吉服,四妃品阶一致,倒看不出差距来。
如今再见,只穿平常的旗装,差距一目了然。
惠妃是四妃当中体态较为丰腴的,快四十岁的年纪,穿了一件黛紫色织金的袍服褂,用红珊瑚珠串压襟,乌黑的发髻上罩着硬骨包巾,包巾上插着金凤钗,和几朵点翠珠花。
一改往日秋黄瓜的扮相,穿紫戴金,端庄威严。
再看其他三妃,皆有不如。
荣妃穿得素净,与从前无差,只腕间换上了碧玉镯,添些颜色罢了。
宜妃年纪最轻,穿着也最娇俏,很有一种“我不碰权力,只想要宠爱”的架势,巧妙地避开了惠妃的锋芒。
德妃的穿着比荣妃还素净,却比荣妃皮肤白,看上去并不寡淡,反而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
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美,却都被惠妃稳稳压了一头。
石静的话暗指四妃不作为,这才有了撷芳殿的祸事,表面雨露均沾,实则直指惠妃。
权力最大,责任也最大,没道理只要权力,不担责任。
从其他三妃的态度也不难看出,她们并未吃心,权当看个热闹。
相比组团看热闹的三妃,惠妃却听出了另外一番含义来。
太子妃今日穿戴格外隆重,不但用正宫的朱红压了她的黛紫,身上的熏香也换成了太子惯用的黑奇沉香,香味淡却霸道,哪怕染上一点,经日不散。
宫里的老人儿都说太子妃的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穿着也像,不喜花哨,只以沙青、月白为好。
这不年不节的,却穿了正红常服,专门挑了她们过来给太后请安的时辰露面,又说出了刚才那一番话,便是成心给她下马威的意思了。
贵妃从前年病重便不怎么理事,将后宫诸事交给她和荣妃打理。
荣妃一把年纪,还想再拼个儿子出来,心思压根儿不在差事上头,后宫诸事都被她抓在手上。
太子妃嫁进宫又怎样,东西六宫还是皇上的东西六宫,不是太子的。
太子妃手腕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难道还能越俎代庖染指后宫之事不成?
不是她看不起人,别说后宫诸事,便是小小一个撷芳殿,太子妃都不一定能玩得转。
撷芳殿本来就是三不管的地界儿,里头的奴才与毓庆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便是她亲自出手,也不敢说能管好了。
毓庆宫里有她安排的眼线不假,可也有皇上眼线、三妃的眼线,甚至是太后的眼线和赫舍里家的眼线,她哪里敢乱动。
相比毓庆宫,她的人在撷芳殿明显更有作为,只可惜林氏算错了时间。本来想趁太子妃立足未稳,用疟病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结果遇上了青蒿粉,功亏一篑。
林氏平时做事非常谨慎,便是离她最近的李格格都没发现任何端倪,也有办法让老滑头何宝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回虽然冒险用上了时疫,却是以牺牲马佳氏为前提,按理说不至于失手才对。
太子大婚当夜,皇长孙高热不退,几日后爆发时疫。
太子妃之前被传得越厉害,身上的嫌疑越大。
毕竟谁也不想才进门就给人当后妈。
而且李格格生的还是个小阿哥,被她一口一个皇长孙叫着。
如果这时候大哥儿病死了,太子妃身上的嫌疑洗都洗不清。
即便有皇上维护,李格格这个做额娘的也不会相信,难免怀恨在心。
日后林氏再对太子妃动手,也有李格格顶在前面,谋划不可谓不周密,还为以后行事做好了铺垫。
退一万步讲,就算李格格是个傻的,相信不是太子妃害了大哥儿。婚后闹时疫,死了那么多人,这桩亲事是有多不吉利。
时疫是天罚,人死多了,尊贵如皇上也得下罪己诏。
更何况是太子。
太子受了这样的牵连,本来就不待见太子妃,婚后能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才怪。
大哥儿没死,时疫被扑灭,惠妃勉强还能想得通。
青蒿粉这种东西,从前只是听听,谁知道真能治病。
可马佳氏死后,林氏因何被牵连,却毫无头绪。
好在疟病爆发之前,她主动与林氏做了切割,有人要查也只能查到延禧宫,绝查不到她身上。
林氏有自己的故事,她要害大哥儿也有自己的动机,万一追查下去,她顶多背上一个失察的过失,谁又能拿她怎样。
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协理六宫的惠妃,哪怕是为了给大阿哥脸面,维持六宫如常运转,皇上也会对她网开一面。
“太子妃也要搬到撷芳殿去住,自然要好好整肃一番。”她怕什么,她什么也不怕,怕只怕太子妃不动撷芳殿,陷不到泥潭里去。
这是催她搬去撷芳殿的意思,还是催她赶紧动手,自己跳坑呢?
既然对上了,石静才不会如了惠妃的意。
“劳烦惠妃娘娘挂心,我近期不打算搬去撷芳殿住。”她笑道。
惠妃挑了挑眉:“不搬过去,恐怕不合规矩吧,皇上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石静哂笑:“皇上已然准了。”
“太子妃不搬过去,如何整肃撷芳殿啊?”不是吓唬人的吧,惠妃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山人自有妙计。”就不告诉你,自己想去吧,石静含笑以对。
想不明白,就把自己的人撤出来,免得浪费我精力。
惠妃果然蹙眉,又很快舒展开,笑道:“太子妃身负为皇家开枝散叶之责,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太子和子嗣身上。”
这话若是太后提点,石静肯定点头应是,领了长辈的关心,可落在惠妃口中,听着就变了味道。
暗戳戳指责她不安分,做事分不出轻重缓急。
惠妃虽然贵为
四妃之首,说到底也是妾,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妾室教训起正头娘子来了。
比她大上几岁,就敢充长辈。对方敢充,也要她认才是啊。
“多谢惠妃娘娘提醒,我心里有分寸。”石静眼神凌厉起来,唇角仍是笑着的。
是怪她多管闲事了?惠妃笑笑没说话,坐等太子妃陷入泥潭不可自拔。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准备把自己的人从撷芳殿撤出来,免得被对方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等风波过去再说。
只要毓庆宫的根子还在,不愁在撷芳殿开不出花来。
即便太子妃看出了撷芳殿与毓庆宫的关系,她敢动毓庆宫吗?
当然不敢。
毓庆宫是太子的地盘,不是谁想动都能动的,便是太子点头,也得问问皇上答不答应。
眼见惠妃败下阵来,荣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都说太子妃像极了太皇太后,今日一见果然厉害,自己还是不要跟她硬碰的好。
只要她不动毓庆宫,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烧撷芳殿也无所谓。
等到折腾不动了,或者发现折腾也是白折腾,早晚会收手。
宜妃曾经想与惠妃别苗头,做四妃之首。可别了一段时间不敌,只得咬牙退回翊坤宫,一把年纪还要跟那些嫩瓜秧子争宠。
委实憋屈。
如今见太子妃第一个回合便将惠妃斩于马下,宜妃很有些结交的意思。
四妃当中,宜妃年龄最小,入宫最晚,一直以来被皇上保护得很好,知道的事少,所思所想也少。
她有意结交太子妃,红口白牙地说很难取信于人,自然要递上投名状。
眼下最好的投名状便是整肃撷芳殿,奈何撷芳殿比较特殊,她插不上手。
罢了,先把自己的人撤出来吧,反正也没有几个。
“撷芳殿是有些乱,早该整肃一下了。”插不上手是一回事,可并不耽误她表态,支持太子妃的决定。
惠妃和荣妃:蠢货!
太子妃只想整肃撷芳殿吗,看架势似乎是想借此染指六宫诸事。这时候不想着报团取暖,同心协力把太子妃挤出去,反而搞分裂,就等着被黄毛丫头踩在脚底下吧。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年纪大了不管事,太子妃有资格摄六宫事。
石静对宜妃的表态非常满意,朝她投去欣赏一瞥。眼见自己的投名状起了作用,宜妃勾起唇角,回给石静一个鼓励的眼神。
目光从宜妃转到德妃身上,吓得德妃垂下眼睑,这是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意思了。
也是,四妃之中,荣妃资历最老,惠妃实力最强,宜妃最得圣宠,只德妃相对较弱。
大家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争气。谁能想到若干年后,离太后之位最近的那个人竟然是德妃呢。
雍正帝的隐忍应该是随了德妃,把一手平衡术玩得炉火纯青。哪边都不得罪,一心围着皇上转专心办差,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世有她在,恐怕要对四爷说声对不起了。
不参与,总比跟她对着干要好。
目光从德妃身上移开,落在荣妃身上,却见荣妃别开眼,不与自己对视,石静有点想不明白。
历史上,荣妃的独子三阿哥一直是太子身边的小跟班,指东不敢往西那种。
大阿哥在康熙面前告太子的状,成了太子被废的导火索,又是三阿哥挺身而出告了大阿哥的状,说大阿哥魇镇太子,致使太子行为失据,也算给了康熙皇帝复立太子的理由。
太子小时候被荣妃抚养的时间最长,也跟她最亲,对她最好。
按理说,在大是大非面前,荣妃应该第一个站她才对。
怎么也跟德妃似的躲闪,生怕溅一身血。
转念一想,石静在心里冷笑,乾坤未定,你我都是黑马,焉知三阿哥没有夺嫡之心呢。
又或者是自己实力不详,荣妃不敢轻易站队,怕得罪大权在握的惠妃。
好好好,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得拿出实力来了。
让太子远离皇权中心,猥琐发育,但太子还是太子,不是随便被人算计的小可怜。
正因为要猥琐发育,身边的人才得更干净,不能有异心。
太子可以远离皇权中心,她却不能远离后宫的权力中心。正相反自己要想办法获取更多的权力,牢牢抓在手中,确保太子平安度过皇上日渐老去,疑心病最重的这几十年。
荣妃想明哲保身,便让她保好了,只要她跟惠妃不是一条心,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就算达成一半。
另一半在太后身上。
四妃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起身告辞,石静却没走。
太后拉着石静的手,心疼道:“惠妃说话不好听,可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咱们后宫的女人呐,不能跟男人一样争强好胜,更不能干涉前朝的事,这是大忌。”
太后叹息着说:“想在宫里站稳脚根,还得生个阿哥出来才稳妥。到时候皇上高兴了,说不定直接把后宫的权柄交到你手上。皇上出面了,谁敢说什么,她们便是要恨,也恨不到你头上来,何苦跟她们针尖对麦芒的斗呢?”
太后从不得宠的皇后,熬死董鄂皇贵妃,熬死太皇太后,终于成为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一定有大智慧。
“我知道皇玛姆心疼我,可孩子的事讲究缘分,不是想生便能生出来的。”距离康熙皇帝寿终正寝还有几十年,哪怕石静再不情愿,也躲不过生孩子的环节。
太后横了她一眼,如孩童般气鼓鼓道:“糊弄我,又糊弄我,都当我老了,耳聋眼花了是吧?”
挥手屏退屋里服侍的,才凑到石静耳边说:“元帕我还没看见呢,别跟我提缘分。”
元帕是新婚之夜,新娘被破。身之后落下的红,用来向婆家证明新娘是完璧之身。
宫里最讲究这个,石静只是没想到太后也盯着呢。
她想办法让自己涨红了脸,装作含羞带怯的样子说:“太子这段时间有些忙,没顾上。”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有人通传:“太子爷来了。”
石静:“……”
说曹操曹操就到,关键她才给对方告了一状,把没有圆房的责任全都推到了不在场的胤礽身上,这么快就要穿帮了吗?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他呢。”
石静才要往回找补,胤礽已然走了进来。他给太后行礼,太后偏身躲开了,气鼓鼓道:“可不敢受大清第一忙人的礼。”
太后这是怎么了,他早晨还过来给她老人家行过礼呢,怎么再来就开始给他脸色瞧了。
胤礽看向石静,用眼神问她出了什么事。石静面无表情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只得问太后,太后轻哼一声说:“我想抱重孙了,你却只是一味地忙。”
原来因为这个。
从大婚到现在,她不知放了他多少回鸽子。他只依样奉还一次,这人就跑到太后面前告他的黑状来了。
还好他耐心等到四妃离开,过来给太后请安,若没来,岂不是比窦娥还冤?
“我今晚不忙。”话是回答太后的,眼睛却看着石静。
输人不能输阵,石静挺直腰背:“你昨日喝了酒,酒气到现在还没散呢。”
太后直摇头:“喝酒可不行。”
不禁念叨起,谁谁谁家生了一个傻儿子出来,就因为男人喝酒误事。
胤礽从进门开始,目光始终没离开石静,似笑非笑道:“我今日不喝酒。”
“好啊好啊。”太后这才高兴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石静一眼,怕她领会不到,又捏了捏她的手。
石静:“……”
太子大婚之后一直没有圆房,皇上都跑来慈仁宫跟她念叨了。
太后孀居多年,早已不想管事,可架不住皇上一直说一直说,怎么也得出点力气。
她是过来人,夫妻之间这点事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她才嫁进宫,便受到先帝冷待,哪怕被太皇太后压着圆了方,也是草草了事。
太后知道床笫之间的事,必须男人主动。若是男人不上心,女人哭瞎了眼睛也没用,谁说什么都没用。
所以在圆房这件事上,保成全责。
太后能轻易划分责任,却判断不出两
人的感情。
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太皇太后人为造成的,现实是两人一旦分开,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若是彼此有情,怎么可能忍得住六年多不见面。
直到去年,眼看着快要大婚了,保成才想起掌珠来。
两人见面之后,时晴时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过程虽然曲折,所幸结果是好的,可婚后一直拖着不肯圆房,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洞房花烛夜,掌珠提前来了月事,不宜同房可以理解。
如今大婚过去一个月,还是没有动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太后以为说动太子多半不容易,谁知她才抱怨了一句,太子就答应下来。
容易到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在糊弄她吧?太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观察太子,当场下了死命令:“最迟三日后,我要看见结果。”
结果是什么,当然是那条元帕了。
听见太后说到“结果”两个字,石静只觉耳根发热,胤礽却是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睫。
给太后请过安,胤礽要走,抬眼看石静,石静没理他,他只好先行离开。
太后看了石静一眼,轻声问她:“你还有事?”
不然怎么不跟着保成一起走,正好培养感情。
石静点点头,把自己想整肃撷芳殿的事说了,太后蹙眉:“这事不急,也急不得,等你在毓庆宫站稳脚跟再说吧。”
既然皇上恩准她住在毓庆宫,何苦理那撷芳殿呢?
眼不见为净。
石静猜到太后心中所想,也蹙着眉说:“皇上答应我住在毓庆宫,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要早点抱上嫡长孙罢了。”
太后没好气地看向她:“你明白就好。”
石静朝太后眨眨眼:“我早晚要搬到撷芳殿去住,也许怀上孩子就要搬过去了,与其那时候费心费力的整肃,还不如趁现在动手。”
“撷芳殿当真那么乱吗?”刚才宜妃也说撷芳殿乱,其他三妃并未反对,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石静便将撷芳殿最近发生的事全都给太后讲了一遍,惊得太后脸颊上的肉都跳了跳。
“大哥儿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太后自己没有孩子,却很疼惜晚辈,再加上隔辈亲,越发怜惜起大哥儿来。
见太后有所动摇,石静趁热打铁:“出了这样的事,李氏再溺爱儿子,也不敢让他住在撷芳殿了,将人抱到毓庆宫来跟我住。”
“撷芳殿够乱,毓庆宫难道就不乱了?”太后心明眼亮,看得十分清楚。
毓庆宫是皇上单独给太子安排的磨刀石,各路人马都有,就像一个小朝廷。
那里既是太子的寝宫,也是试炼场,不适合女人和孩子居住,皇上这才另辟了撷芳殿出来安置太子的妻妾儿女。
哪知撷芳殿这么快就被毓庆宫给带乱了。
太后看得通透,省了她不少话,石静苦笑:“整肃撷芳殿只是第一步。”
“说反了。”话赶话说到这里,太后没再藏拙,“如果说撷芳殿是属国,那么毓庆宫便是宗主国。你不从根子下手,很难见到成效。即便有,也是昙花一现。”
太后果然什么都知道。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有她老人家压着,根本显不出太后来。
可石静小时候偷听过皇上与太后的对话,发现别有洞天。
不知是忌惮还是所有顾虑,皇上很少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心里话,对上太后的时候却愿意敞开心扉。
当时石静猜,大约是太后从未管过事,相对安全,这才能让帝王卸下防备。
“太后明察秋毫,可毓庆宫是太子的寝宫,恐怕不好整肃。”石静主动示弱,红了眼圈,“大哥儿是庶出,尚且如此,轮到嫡子,还不知会遭遇什么。”
太后似乎被呛了一下,忽然咳嗽起来。屋里没有服侍的,石静亲自端了茶,喂到太后唇边。
“为子嗣计,难办也要办啊。”太后喝下几口茶,这才缓过气来,给石静出主意,“这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到慈宁宫后罩房搬救兵去。”
第48章 送荷包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都是我……
慈宁宫后罩房?那不是苏麻喇姑住的地方吗?
石静有些迟疑:“苏麻喇姑不是不管事了吗?”
“她养过十二阿哥,怎么就不管事了?”太后刚咳嗽过,抚着心口笑道,“只要你找对了人,不愁她不出山。”
又唠叨:“我贵为太后,还给皇上养着九格格呢,苏麻喇姑怎么敢说不管事了?宫里不养闲人。”
太后唠唠叨叨说了许多,石静却一下找到重点:“听说阿哥所那边惯会捧高踩低,十二阿哥生母位份不高,可别被人苛待了去。”
太后闻言呵呵笑起来:“你啊你啊,最是鬼机灵的一个。”
“你但凡把这聪明劲儿放在保成身上一半,也不至于将他惯成这样。”太后无奈。
对上旁人的时候,千伶百俐,唯独在保成面前,天真得像个孩子,什么话都说,没心没肺。
听太后说起胤礽,又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石静的耳根又要烧起来了,忙干笑着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成好,我都知道,您就别唠叨我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头戳在石静脑门上:“知道还不赶紧回去,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石静无奈告辞离开。
另一边的南书房正在商量西征的粮草从哪里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地都有粮仓,却不能可着一只羊薅毛。战时粮草的筹集,既要注重公平,也要兼顾时效。
筹集粮草是户部的事,原户部尚书余国柱被拿下之后,皇上点了陈廷敬补缺,所以这个重担便落在陈廷敬肩上。
分配好各地粮草的出处,又商议漕运事宜,之后是与兵部的衔接,由兵部出人将粮草准确地送往前线。
兵部觉得有困难,想让户部增加徭役,户部认为近些年徭役不轻,该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产了。
然后开始扯皮踢球,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都没分出胜负。
“朕还有事,没时间听你们车轱辘话来回说。”皇上说着站起身,“走,用晚膳去,等会儿你们挪个地方,把书房给朕腾出来。”
两位尚书谁也说不服谁,都请皇上评理。康熙走出书房门,吩咐胤礽:“太子留下听他们说,把结果告诉朕。”
胤礽想起自己在慈仁宫说过的话,笑道:“今日儿臣与太子妃约好一起用晚膳。”
康熙回头看他:“怎么,军国大事还没有你跟太子妃吃饭重要吗?”
胤礽勾唇:“皇玛姆今日找儿臣了,说了很多话。在她老人家看来,恐怕是吃饭更重要。”
太子大婚之后迟迟没有圆房,康熙盼嫡孙盼得眼睛都蓝了。可生孩子这种事,总要太子妃上心才行,他这个做公爹的不好说教儿媳,便把苦水倒给了太后。
太后果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但叫了太子妃过去,还把太子也说动了。
脸上很快阴转晴,晴转阳光普照,康熙笑起来:“行了,朕知道你新婚燕尔。”
转头对明显走神的大阿哥说:“胤褆,你留下好了。”
大阿哥被点了名,才回过神来:“儿臣才疏学浅。”
康熙哼笑一声:“怎么,你也想回府陪福晋吃饭?”
成亲七年,生出四朵金花,都没凑出一个好来,还吃什么吃。
太子新婚燕尔,大阿哥成亲都七年了,跟着捣什么乱。
太子是嫡子,生出儿子来是嫡孙,又岂是其他人能比的。
在康熙看来,眼下太子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观政,更不是办差,而是赶紧跟太子妃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大阿哥闻言心中一凛,忙道不是,然而康熙根本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不是就好,你留下,什么时候有结果了,仔细写了奏折呈上来。”
不知为何,把这个差
事交给大阿哥,比交给太子更让人安心。
倒不是大阿哥的办差能力比太子强,事实恰恰相反,可康熙的心情莫名奇妙变好了。
回到毓庆宫,胤礽问李德福:“太子妃在做什么?”
李德福谨慎回答:“正在用晚膳。”
胤礽冷笑:“她都吃上了?”
不是您说您在乾清宫用晚膳,过了时辰便不用等了吗?李德福不敢这样说,眼珠一转道:“是大哥儿肚子饿了,太子妃才让传膳。”
把责任推给孩子,总比推给太子妃强些,太子总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太子果然没跟孩子一般见识,而是道:“李氏上午过来的时候没把人带走吗?”
李德福:“没……没有。”
然后见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径直朝穿堂走去。
胤礽进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太子妃正在耐心细致地给大哥儿择鱼刺,一边择一边问他:“你长这么大都没吃过鱼吗?”
大哥儿摇头:“没有,鱼都让马佳嬷嬷吃了。我说我想吃,她说鱼有刺,怕我不会择,扎到喉咙。”
“乳母也不给择吗?”太子妃又问。
大哥儿还是摇头:“乳母说马佳嬷嬷说得对,小孩子不能吃鱼。”
“那你额娘呢?”
“她们不让我跟额娘说。”
“她们不让你说,你就不说?”
“说了更吃不饱。”
太子妃把择好的鱼肉放进大哥儿的碗中,笑道:“都过去了,欺负你的人被你阿玛收拾了,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咱们大哥儿天天能吃好喝好了。”
大哥儿点头,把一半鱼肉夹还给太子妃,笑眯眯说:“额娘也吃,往后我跟着额娘吃香喝辣。”
太子妃没有推辞,又问大哥儿:“明天我带你去给太后请安,你怕不怕?”
大哥儿吃下一口鱼肉,笑弯了眉眼:“跟着额娘去哪儿我都不害怕。”
一副被人卖了,还甘心数钱的样子,胤礽气结:“你们都吃上了?”
大哥儿被吓了一跳,手抖掉了筷子,抬头看是阿玛来了,起身恭敬行礼。
石静也站起身:“你怎么回来了,吃了没有啊?”
还知道关心他,胤礽在餐桌边坐下:“没顾上。”
“不是有事没说完,要在乾清宫用晚膳吗?”
不等他回答,石静便吩咐屋里服侍的去御膳房取了太子的膳食过来。
太子的膳食与皇上一样随人走,人在哪儿饭菜送到哪儿。
“不用麻烦了,我随便吃点。”
早有人拿了碗筷进来,胤礽夹起一块鱼放进碗中,轻车熟路地开始择刺,择完刺夹起来,又放下。
见对面两人愣着没动,胤礽抬眸:“我打扰你们母慈子孝了?”
石静就知道荷包的事不说清楚没完,她在大哥儿耳边说了两句,便让新来的乳母把他抱走了。把桌上的鱼和两盘菜也端走了,细心叮嘱乳母摘刺的时候小心些,让他们回自己屋吃。
等人走了,石静也没理胤礽,转身去了西暖阁。
胤礽看了一眼碗里择好刺的鱼肉,“啪”地放下筷子,站起身追出去。
走进西暖阁,就看见石静从里间转出来,手里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荷包,弯腰放在炕桌上。
粗粗一扫,十来只的样子。
在这一小堆荷包里,就有他昨天拿回来的那只樱粉色绣缠枝花的,最新最显眼。
“这是?”目光从炕桌挪到石静身上,他问。
石静盯着胤礽的眼睛:“这些都是我给你绣的荷包,从十岁到二十岁,共十一只。你昨天拿回来的那只,就是第十一只。”
胤礽怔了半天,明知故问:“你给我绣荷包做什么?”
原来他已经忘了,停在过去回不来的只有自己,石静懒得解释,轻飘飘道:“闲的,练手而已。”
胤礽随手拿起一只石青绣宝瓶纹的荷包,只觉得丑。小小一只走线歪七扭八,瘪得不像样子,扯平了才能看出花样来。
那是石静做的第一只荷包,做了好几天才做出这么一个丑东西,她刚才没打算拿的,怎么给带出来了。
“这只……这只不算。”
石静过去抢,却被连荷包带人一起给抱住了:“这只最像你绣的,丫鬟和绣娘哪有这般好手艺。”
石静一心想要拿回丑荷包,对方却把荷包举高了,踮起脚也够不到。
居高临下的吻来得猝不及防,如春日细雨,轻快却又磨人,细细密密,缠缠绵绵,下也下不完。
踮起的脚尖放下,腿发软,被人扶着坐在炕沿上,喘息着倒下去。
恰在此时,李德福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太子爷,御膳房把晚膳送来了。”
御膳房的饭菜随人走,没人吩咐,也会自动送来。
石静趁机拿到了那只丑荷包,红着脸坐起来整理凌乱的衣襟。胤礽仍旧躺在炕上,翻身侧卧,不耐烦道:“等一会儿。”
半天才坐起来,耍赖似的搂住炕桌上剩下的荷包:“那只丑的,你想要就给你好了,这些我都笑纳了。”
石静把丑荷包收好,在炕桌上挑挑拣拣,将最后三年做的荷包攒成堆,推过去:“这三只勉强能戴。”
胤礽又把那几只被挑出的荷包掺回堆里:“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都是我的,我想戴哪一只就戴哪一只,雨露均沾。”
石静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膳食重新摆好,可惜没有鱼,胤礽收回目光问石静:“那只粉色荷包是怎么落在老大手里的?”
石静把自己的猜测说了,无非是大婚当日她中暑晕倒,把荷包落在东暖阁,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
胤礽闻言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咽下之后抬眼看石静:“你不是想整肃撷芳殿吗,把毓庆宫也带上吧。”
石静诧异,她原以为在这条整肃之路上胤礽才是最大的绊脚石:“你不反对了?”
“我从来也没反对过,只是觉得没必要。”
胤礽给石静夹菜:“毓庆宫有多乱,我比你清楚,皇上心里更清楚。皇上之所以不管,肯定有他的道理。皇上总不会害我,我便也懒得管了。”
说着苦笑:“这些年各方势力倒也被我摆弄平衡了,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我们成亲。”
“既然有人贼心不死,想要搅弄风云,把算盘都打到你身上来了,不管也得管了。”
最可恨的就是大阿哥,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拼命捅刀。
这一回自己若是不给他点厉害尝尝,让他长长教训,说不定还有下回。
整肃毓庆宫只是一个方面。
胤礽愿意把后背交托给自己,石静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好啊,交给我你放心。”
胤礽挑眉:“毓庆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那么好整肃的。”
还等着她来求呢,结果人家根本没这个打算。
胤礽心里很失落,也怕她太过轻敌,整肃不成反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我知道。”石静胸有成竹,“我今天去了慈仁宫,太后果然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在胤礽心中,太后是个不管事的,遇事只爱做和事老各种和稀泥。
石静眨眨眼:“太后让我
去慈宁宫后罩房,请苏麻喇姑出山。”
“行不通。”一听就不靠谱,胤礽道。
“事在人为。”石静大手一挥,“你别管了,这事交给我。”
毓庆宫是他的寝宫,她是他的太子妃,什么叫他别管了,他不管谁管。
胤礽不说话,赌气吃饭。
石静沉浸在自己的筹谋当中,一遍一遍在脑子里过各种细节,压根儿没注意到胤礽的情绪变化。
一顿晚膳用完,石静已经在脑中设计好一切,胤礽也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并肩走回西暖阁,此时天已擦黑。清风徐来,胤礽吸了吸鼻子看向石静,轻轻勾起唇角。
“你用了我的熏香?”进屋之后,胤礽坐没坐相地靠躺在暖阁大炕的迎枕上,含笑问。
石静抬起袖子闻了闻:“有这么明显吗?”
胤礽笑着点头:“这黑奇沉香熏上一点,香气终日不散。”
“也太霸道了些。”石静又抬起袖子闻了闻,喃喃道,“我都换了衣裳了,没想到还有余香。”
胤礽黯然了一瞬,问她:“你熏了我的香跑去慈仁宫做什么?”
石静笑起来:“当然是狐假虎威,吓唬人去了。”
果然不是因为想他才用他的熏香。
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吓到了吗?”胤礽朝后靠了靠,兴致缺缺地问。
“自然是吓到了。”
石静眸光闪闪地把她在慈仁宫与四妃交锋的事说了,最后笑道:“如果她们识相呢,会先我一步把撷芳殿的暗桩撤掉。”
与毓庆宫相比,小小的撷芳殿又算得了什么,胤礽相信四妃会很识相。主战场根本不在撷芳殿,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撷芳殿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太子妃起冲突。
只是她们绝想不到,太子妃的胃口远不止撷芳殿。等她将毓庆宫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也不知道四妃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胤礽竟然有些期待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等撷芳殿整肃清楚,就把大哥儿送回去吧。”
这小子天天跟着他睡,打呼噜磨牙放屁也就罢了,还尿床,让他苦不堪言。
可不让他跟着自己睡,他就闹着跟掌珠睡,两害相权,只能把他抱到自己床上了。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有时候夜里被吵醒,胤礽时不时会想起自己住在乾清宫的那段时间。
他也不跟乳母睡,吵着闹着爬到龙床上,扯都扯不下来。
汗阿玛没办法,只得抱着他睡,他把脸贴在汗阿玛宽厚的胸膛上,感觉安心极了。
有时候汗阿玛就寝非常晚,他也不肯先睡,躲在被子里等,非要把脸贴在汗阿玛胸膛上才能安心睡去。
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大哥儿这样招人烦,早忘记了,却记得自己会尿床。
有一回晚上尿了两次床,龙床上像发了河,汗阿玛不得不抱着他转到暖阁去睡。
人的心就那么点大,孺慕之情多了,长期被压抑的怨气便少了。这些日子对上汗阿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平和许多。
有些从前看来不合理的决定,只要换位思考,能很快理解背后的博弈和不得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他的心境平和下来,汗阿玛好像也恢复了从前的慈和。
对他的要求虽然没有降低,却不会苛责了,偶尔能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影响决策。
只不过战事在即,看皇上的意思,有可能在战时让他监国。
想到监国,胤礽心中便是一突。
五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命裕亲王监国,他辅助。裕亲王低调惯了,忽然被要求监国,简直如履薄冰。
大事小情都不敢擅专,一律八百里加急送到前线请皇上示下,一来一回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
当时云南澄江闹水灾,连续数日暴雨导致山洪暴发,大片农田被淹,冲毁房屋无数,有些地势低洼的山村甚至被洪水吞没。
云南的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纷纷上折,请求朝廷赈灾。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先进外奏事处,再进内奏事处,然后才能送进南书房。
裕亲王看到赈灾奏折的时候,已经好几日过去了。
可裕亲王拿到奏折,犹豫起来,不敢做决定,与内阁商议之后又派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前线。
等皇上朱批,准许赈灾,再送回云南,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差点引发民变。
紧接着浙江云和又闹了一次水灾,大雨下了四昼夜,洪水泛滥,冲毁房屋田地,溺亡者无数。
再收到赈灾奏折,见裕亲王又犹豫起来,胤礽想到皇上在澄江赈灾奏折里的朱批“急事先办”,便与裕亲王商议,直接做出了赈灾的安排。
事后裕亲王惴惴不安,他当时还没什么感觉。直到被喊去半路侍疾,又无缘无故被遣送回京,他才看出点门道来。
原来裕亲王的战战兢兢、犹犹豫豫不是因为他能力不够,或者太过谨慎,而是他比自己更了解皇上。
所谓“急事先办”并非出于真心,更像是一种试探。
当真先斩后奏,做主的那个人便要承受帝王一怒。
上回协助监国,前头有裕亲王挡着,他都没落着好,这回独立监国,只会更加难办。
单纯做传声筒,遇上天灾,他于心不忍,可不做传声筒,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
肯定不是斥责遣返这么简单了。
“也好。”石静的话把胤礽拉回现实,“瓜儿离不开秧,孩儿离不开娘,大哥儿刚住进来的时候还好,这几日总有些走神。我问过乳母,说是想李格格了。”
胤礽暂时将监国的愁云抛在脑后,笑着对石静说:“你要是喜欢孩子,不妨自己生一个。”
石静横他一眼:“我自己能生,要你何用?”
“你嫁给我,就是想生孩子吗?”胤礽坐直身体,定定注视着石静的眼睛。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是灰蓝色的,如黄金家族王座上的宝石般璀璨,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起来黑白分明,黑瞳比寻常人要大。
很有童真,看久了又觉得非常神秘。
什么是狼行鹰视,石静总算感受到了,哪怕对方没有起身,仍旧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身后还靠着一个毛绒绒的迎枕。
“可以吗?”石静回给他一个笑容,才让对方解除了攻击模式。
“今晚?”
“不然呢?”
“好,拿点酒来。”
“不能饮酒,优生优育。”
“小酌怡情。”
“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之后两人各自梳洗,心照不宣地走进内室。
“屋里热,我给你脱,还是你自己脱?”胤礽进到内室便脱去上衣,只穿薄薄的寝裤,问石静。
石静看他一眼,耳根发热,七年前被咬过的锁骨隐隐作痛。
脱去寝衣,为了省事她甚至把寝裤也一并脱了,只穿肚兜和亵裤,躺在床上。
又看他一眼,朝里挪了挪。
胤礽喉咙发干,感觉有些渴,灌下一碗凉茶水都没有缓解。
他坐在床沿上,也脱掉了寝裤,只穿亵裤,丝毫没有掩饰看见她之后身体的变化。
石静看过去,轻轻“啊”了一声,用薄毯蒙住了头。
不知穿越过多少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以女子的本体出现,自然知道男人的尺寸变化代表了什么,更知道这样的尺寸有多么惊人。
不是说他从小体虚吗?
还有她之前见识过的,绝没有这样壮观。石静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设想着等会儿可能放不进去,有多尴尬,或者勉强放进去了,自己会有多疼。
此时心情紧张的,不止石静一个。
从坐在床沿上开始,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胤礽肩膀上被人狠狠咬过的牙印已经开始疼了。
失控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心砰砰地跳,血脉偾张,全身的血直往一个地方涌,可能随时爆发随时停止。
一想到会随时停止,胤礽闭了闭眼,感觉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在她身上全部失灵。
哪怕时间勉强够用,不至于让他丢脸,原帕这关要怎样过?
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得手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掌珠却并不知情。
洞房花烛夜对别人来说是人生一大美事,可在他看来却是一道又一道关卡。
相比圆房,元帕才是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若是圆房之后,元帕上没有血迹,掌
珠会怎么想?
大概会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欺负了她,如此草率地让她失去了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紧接着便会想起,他在那个晚上的表现,快到离奇。
怕她恨他,更怕她嘲笑他。
“屋里很热吗,怎么满头是汗?”在薄毯里捂热了,石静探出头来,才发现胤礽还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额上全是细汗。
她看向墙角,都放了冰山,冰山才刚刚化开一角。
自己有热症都不觉得热,反而因为紧张手脚冰凉。
第49章 成双夜姐姐,再疼我一回。
从坐在床沿上开始,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胤礽肩膀上被人狠狠咬过的牙印已经开始疼了。
失控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心砰砰地跳,血脉偾张,全身的血直往一个地方涌,可能随时爆发随时停止。
一想到会随时停止,胤礽闭了闭眼,感觉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在她身上全部失灵。
哪怕时间勉强够用,不至于让他丢脸,原帕这关要怎样过?
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得手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掌珠却并不知情。
洞房花烛夜对别人来说是人生一大美事,可在他看来却是一道又一道关卡。
相比圆房,元帕才是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若是圆房之后,元帕上没有血迹,掌珠会怎么想?
大概会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欺负了她,如此草率地让她失去了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紧接着便会想起,他在那个晚上的表现,快到离奇。
怕她恨他,更怕她嘲笑他。
“屋里很热吗,怎么满头是汗?”在薄毯里捂热了,石静探出头来,才发现胤礽还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额上全是细汗。
她看向墙角,都放了冰山,冰山才刚刚化开一角。
自己有热症都不觉得热,反而因为紧张手脚冰凉。
“拔步床太热,没有炕上凉快。”胤礽说着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出汗了,身上黏,再去冲个凉。”
石静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元帕,在他冲出门之前问:“你还会回来吗?”
胤礽本来想要逃避,听石静这样问,忽然刹住脚步,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说:“当然。”
说完撩帘出去。
被夜间的凉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亢奋到差点暴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见太子爷在后殿用过晚膳没有离开,李德福自觉去了茶房,吩咐烧水备用。
太子爷喜欢和太子妃单独呆在一起,不光是毓庆宫的人知道,芳芷也心知肚明。听见李德福让烧水,芳芷看了他一眼,见李德福朝她点头,立刻兴致勃勃地带领小宫女烧水去了。
太子妃嫁进宫快一个月了,又是养孩子,又是整肃后院,就是没跟太子爷圆房。
心思也没放在太子爷身上,可把芳芷急得够呛。
芳芷是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石家当差,小小年纪便知道新妇如何在夫家后院站稳脚跟。
夫妻恩爱都在其次,关键是早点生个儿子出来。
没有儿子再恩爱也白搭。
用这条铁律来衡量太子妃,这段时间那是一点正事都没干。
刚陪着太子妃嫁进毓庆宫的时候,芳芷何等风光,谁见了她不得喊一声芳姑姑。
一个月没过完,不仅上赶着巴结她的人少了,就连她自己走路都觉得挺不直腰板似的。
再这样下去,早晚含胸驼背。
今天去了一趟慈仁宫,风向又是一变,太子妃回来就让人去请司寝嬷嬷拿了元帕过来。
“毓庆宫再不来人,我都要自己过来了。”太子不肯和太子妃圆房,可苦了她这个管着元帕的,天天被叫去问话。
被梁九功问过两次,被太后身边的嬷嬷问了三次,被撷芳殿的人问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就连东西六宫都有派人来问。
芳芷对着司寝嬷嬷苦笑:“您再不过来,我也要急坏了,这几日嘴里子全是燎泡。”
司寝嬷嬷走得非常快,好像怕晚了不赶趟似的:“谁说不是呢,我嘴里也全是泡。”
芳芷嘻嘻地笑:“等会儿交了元帕,我陪您去茶房喝茶吃点心。”
元帕拿来,司寝嬷嬷自然是不能走的,通常要守到半夜,等主子叫水的时候亲自将元帕取回,这才能拿回去复命。
“有你陪着,那敢情好。”同病相怜,让司寝嬷嬷很快跟芳芷混熟了。
谁知元帕拿进去,太子也很早进了太子妃的屋子,这都快二更天了,也没听见有人叫水。
“不会又有变化吧?”司寝嬷嬷来毓庆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不出意外都有意外。
芳芷也说不好,壮着胆子走到窗根底下,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寻声望去,瞧见太子快步走出来,在院中站定。
李德福很快迎上去,问太子是不是要叫水,太子说要沐浴,还说用凉水。
芳芷心里记挂着太子妃,忙轻手轻脚退回茶房,趁着李德福离开的功夫走到太子面前,问太子妃要不要擦身。
太子没说话,径直去了浴房,芳芷这才敢走进西暖阁。
“太子妃,要擦身吗?”内室点着灯,一切如常,连床帐都没放下,芳芷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悬得更高了。
“不用。”
屋里没有司寝嬷嬷形容的特殊气味,太子妃的声音也很正常,芳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又没成。
又出了什么事。
“太子妃……”
门外传来司寝嬷嬷欲言又止的声音,芳芷赶紧走出去,朝着她摇头,生怕她说出什么让太子妃难堪的话来。
“天儿热,太子爷去沐浴了,您别急,再去茶房坐坐。”见太子妃没有吩咐她,芳芷领着司寝嬷嬷又去了茶房。
隔壁炉间一直在烧着热水,有小宫女过来问是不是要水,芳芷摆手,打发她去炉间等叫。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司寝嬷嬷听着门外的二更鼓,问芳芷。
芳芷也不知道,却不耽误她编:“能有什么事,天气热,太子爷又想沐浴了。”
司寝嬷嬷摇着扇子:“今天是热。”
心里却在拜佛,求佛祖赶紧安排太子和太子妃双修,她好拿了元帕回去交差。
胤礽走后,石静躺在床上好半天心跳才恢复正常,手脚不再冰凉,终于感到些热意了。
她太紧张了,生平第一次这样紧张。
不应该啊,她没吃过猪肉,可没少看猪跑。
想了一会儿,石静猜测可能是七年前的那个夜晚,给她造成了心理创伤。
穿越者提心理创伤就是矫情,既然有创伤,不妨让自己主动一点,用创伤修补创伤。
以毒攻毒,是她试过的,应对心理创伤最好的办法。
说干就干,一把扯掉肚兜,将亵裤丢在床栏上,今晚她必须拿下胤礽,把元帕交上去。
一个不得太子喜欢,甚至不肯与她圆房的太子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迅速在宫里站稳脚跟。
皇宫法则就是如此。
除非像太后那样熬资历。
眼下她要整肃撷芳殿,乃至整个毓庆宫,从而将后宫的权柄抓在手中,不圆房,仅凭头衔和那点熏香,不可能压得住东西六宫。
甚至不太可能请得动早已皈依的苏麻喇姑。
进宫之前,石静的规划是,胤礽不配合,她就自己干,凭借一己之力将胤礽推上皇位。
进宫之后,准确说是真正成为皇宫的一份子之后,石静才品出了最后一次见面,太皇太后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中蕴含的道理。
“紫禁城虽好,却是男人的天下。”太皇太后手捻佛珠,嘴里说着后宫女子的生存之道,“女人想要有所作为,不至于白活一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生个儿子出来。男人是大家的,儿子是自己的。”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笑起来:“抓不住男人的心,就抓住他的儿子。抓不住儿子,抓孙子。我自己是这么走过来的,希望你的路能比我好走一些。”
那时候石静以为,太皇太后和太宗皇帝是纯粹的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自然总想着生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
她与胤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旁人不能比的。
结果七年过去,青梅竹马心存芥蒂,两小无猜满身伤痕,婚后相处起来可能还不如纯粹的政治联姻。
政治联姻以婚姻和子女为纽带,是男女双方的
共识,所以圆房和生孩子很快会被提上日程,心照不宣。
轮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连上个床都困难。
胤礽放不开,她就主动些好了,谁让她身上背着穿越任务呢。
房门再次被推开,石静将薄毯朝下拉了拉,不太熟练地低头整理,让毯子刚好盖住胸前的起伏,但必须露出事业线。
若有若无,最勾人。
整理好胸前,又伸出一条长腿,对,只能露一条,装作很热的样子,露两条目的太明显。
那不是勾引,而是逼迫了。
强扭的瓜不甜,也怕扭得太过,前戏不足,伤到自己。
胤礽冲了一个冷水澡,才堪堪将暴走的身体安抚好,进到内室抬眼便看见了拔步床栏上凌乱挂着的肚兜和亵裤,呼吸一滞。
理智告诉他,迅速离开,不然你会出丑。身体却在忍不住靠近,一步一步朝拔步床走去。
石静在心里计划得很好,见到人就乱了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脸上来了,她唰地拉起薄毯盖住头,却将两条腿露了出来。
又慌忙把薄毯往下扯,结果没扯到薄毯,反而摸到了男人的手。
整个人差点被他扯出来。
之后在床上拔河,险些把毯子撕坏,最后对方放弃了,放开毯子直接不要脸地钻了进来。
单人薄毯,盖着两个人,一上一下。
他亲,她躲,他就在毯子底下把她的脸正过来亲,伸舌头,磕门牙,毫无章法。
石静被弄得很不舒服,抬手推他:“你儿子都有了,不会亲吻吗?”
他停下,说会,接下来仿佛秋名山车神附体,把她全身上下都亲了一遍。
“掌珠,是这样吗?”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讨好他,甚至勾引他,他没学过取悦女人,也不在乎那些女人的感受。
石静软在他怀里,动都不想动了,别人还没使出大招,她早已丢盔弃甲,毁灭吧,全都毁灭吧。
穿越的上一个世界是末世,石静在末世打丧尸都要争个全社区第一,没想到在最后一个世界竟然折上了床上。
这会儿被人问到脸上,她:“这样能生孩子吗?”
“不能。”他进入,不动了,小心翼翼问,“疼吗?”
石静磨牙:“动起来应该不疼。”
真是踢一踢动一动,不踢就不动,她果然还是太全面了。
奇怪的是,这种融合的感觉她好像在哪里经历过,只不过那一次很疼,这回却没了感觉。
动起来也不觉得疼。
可能是上一次没有全身吻,更没有……所以有些生涩。
才想到这里,石静诧异抬眼:“就……结束了?”
他是结束了,她的梅开二度才开始预热。
“我……我太兴奋了,没控制住。”胤礽破天荒给她道歉,“是我不好,再来。”
石静刚想鼓励两句,说他已经很棒了,她所求不多,能怀上孩子就行。
结果对方撂下一句再来,就真的来了。
好像跑车驶上高速,撒了欢了,跑着跑着原地起飞。
石静被撞到头晕,晕乎乎享受着一次又一次灵魂出窍的洗礼,不断攀越高峰,然后一脚踩空,自云端坠落。
自由的落体。
很想叫,感觉羞耻,硬生生忍住了。
开始还能忍,到后来哪里忍得住,她以为自己叫出来了,其实声音一出口便被撞碎了。
听见西暖阁有动静,芳芷带着司寝嬷嬷摸过去,抬眼看见李德福在听墙根,听得面色凝重。
“开始多久了,怎么太子妃的嗓子都哑了?”司寝嬷嬷听见屋里的动静,老脸通红地问李德福。
李德福脸红脖子粗地带着她们走远些,这才回答:“快半个时辰了。”
司寝嬷嬷一听就急了:“这可不行,太久伤身,还难以怀上子嗣。”
李德福看了司寝嬷嬷一眼:“要不,嬷嬷去窗根底下提醒一声?不让太子爷爽快的事,我可不敢做。嬷嬷提醒一声,拿了元帕回去复命,我还要在太子爷身边当差呢。”
真是个滑头,比何宝柱那个老东西还滑溜,司寝嬷嬷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李德福是毓庆宫的首领大太监,等到太子登基,他就是梁九功那个位置,谁敢得罪。
按规矩,这种事就该李德福出面,奈何他不敢。司寝嬷嬷朝着墙根走出两步,又退回来。
“芳芷姑娘,你在太子妃面前最有脸面,不如你去窗根下提醒一句?”
说完吓唬芳芷:“再这样下去,太子爷是爽快了,遭罪的还是太子妃。”
芳芷急起来,抖着腿走到窗根下,又抖着退腿走回来,脸红得像是烧着了:“嬷嬷别说了,我……我不敢。”
与此同时,石静倒是没遭罪,就是有些体力不支:“你、你好了没有?”
“还没。”
“什么时候好,不是说最后一次吗?”
“掌珠,我还难受着,你再疼我一回。”
一回一回又一回,这都多少回了,谁说他虚,谁说他虚自己来试试。
石静抬脚踹他,被人捉住脚踝,顺势亲了一口。
然后山一样压下来,贴在耳边求她:“姐姐,再疼我一回,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就在石静晕乎乎准备再一次妥协的时候,司寝嬷嬷的声音哆哆嗦嗦在窗外响起:“太子爷,过时辰了。”
外头还有人围观不成,石静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可她身上那个好像没听见,飙车飙到飞起,石静忍无可忍,张嘴朝他肩头咬了一口。
对方闷哼,倾泻所有。石静气得对着牙印儿又咬了一口,嘴里泛起腥甜,人也被撞到西天极乐世界去了,魂飞天外。
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男人将头埋进她汗津津的颈窝,闷闷地笑个不停,好像封狼居胥立下了什么不世之功。
石静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被灌了这么多,一次就能怀上也说不定。
“掌珠,我肩膀疼。”刚在她身上撒过欢,又撒娇,真是难搞又磨人。
“你起来,我给你吹吹。”男人的贤者时间神佛见了都得退避三舍,石静也不敢跟他硬刚。
男人手撑床板,果然起身,却没离开,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眼睛,唇角翘起多高。
石静身上被汗水浸透,也分不清是谁的汗谁的水了,抬手拍他:“叫水吧,我想洗洗。”
不知何为,他眼中的餍足和欣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忧伤,化都化不开。
“怎么了?”石静以为是肩膀被她咬疼了,心中有些后悔,坐起来察看,果然出血了。
像小时候那样给他吹了吹,石静催促:“叫水吧,清理之后得上点药。”
“掌珠……”他喊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刚才还像喂不饱的狼,怎么转眼变成可怜小狗了?
石静警觉起来,以她对胤礽的了解,一般这种表情,多半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而且事情还很严重。
“太子爷,热水准备好了。”司寝嬷嬷的声音再次在窗外响起。
不管出了什么事,先把元帕的差事交了,将外人打发走再说。
石静朝身。下摸去,没摸到,转头看旁边,见薄毯下面隐约有一抹白,伸手将那条纯白色的方形帕子拎出来。
仍旧干干净净,纯白无瑕。
石静:“……”
什么封建糟粕!她推开男人坐起来,拿着元帕在他受伤的肩头用力一抹,丢在床上,扬声吩咐:“抬热水进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元帕上没有血是天经地义的,为了交差借点他的血用也正常。
芳芷听见太子妃的声音又惊又喜,心说太子妃的体力可真好,但凡换个人被这样折腾,早晕过去了。
她很快带人抬了热水进屋,却不叫司寝嬷嬷跟着:“嬷嬷且等等,等太子妃收拾好了再见嬷嬷也不迟。”
司寝嬷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反正生米已然煮成熟饭,元帕什么时候拿都一样,何苦这时急巴巴进去让主子难堪呢。
“不急不急,等太子妃梳洗完了,姑娘喊
我,我再进去也是一样的。“听刚才屋里的动静,她都有点担心拔步床够不够结实了,可以想见内室的狼藉,还是等收拾完再说吧。
良久,有个小宫女走出来,笑吟吟对司寝嬷嬷道:“太子妃梳洗好了,叫嬷嬷进去呢。”
说完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她手里。
司寝嬷嬷一掂就知道太子妃是个大方主子,不枉她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忙将荷包收起低眉顺眼地跟了进去。
内室干净整洁,墙角点了熏香,可司寝嬷嬷还是闻到了那股特殊的气味,心说皇上恐怕很快就能抱上嫡孙了。
主子的寝屋她不敢乱看,拿了元帕,瞧见上面有血迹,便用红木匣子装了,循例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退出来。
等梳洗好再次躺下,石静才悄声给胤礽解释:“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落红,有人天生就没有。”
枕边人没反应。
他果然在意这个,石静放缓了声音:“我有热症,你是知道的,许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
“与药无关。”肩膀被咬伤,上了药,胤礽很想抱抱石静,又怕伤口出血脏了她才换的寝衣,硬生生忍住了。
石静闻言偏头:“你什么意思,仅凭一方元帕就怀疑我的清白?”
“我没有。”见她想歪了,胤礽忙拉起她的手,声如蚊蚋道,“是七年前我造的孽。”
七年前?石静不由想起了那个夜晚:“难道……”
“是。”胤礽果然认下,“那次……我没控制住。”
那次他有控制吗,需要控制吗,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来了月事。
巧合的是,从那以后她的月事当真提前到了月中,所以她从来没想过那夜被他得手了。
他可真是好样的,总做些让人无语的事。
石静暗自消化了一会儿,才忍住没嘲笑:“所以你之前是真体虚?”
“已经练好了。”对方秒答。
请原谅石静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所以你才迟迟不肯跟我圆房?”
又没声音,连呼吸声好像都停了。
这是伤自尊了?可石静真的很想笑,怎么办?
她把头埋进薄毯里,闷闷地笑,很快对方也挤了进来,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唇。
被伤自尊,又恼羞成怒,在石静看来算是扯平了。
不过当年他态度转变的原因,还是要问清楚。
石静将人推开,他便把脸埋在她颈窝里,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脖颈间,并不觉得热,也不让人厌烦。
“当年你为什么那样对我?”石静捋着他的耳朵问。
胤礽心往下沉,她敢问,他却不敢答,生怕一旦挑明,连夫妻都做不成了。
“听说你要出宫,我舍不得。”确实舍不得,更怕她出宫之后喜欢上别人,这才想要提前据为己有。
没想到反成了自己的黑历史。
翌日,胤礽起晚了。
十五岁上朝站班,一日都没晚过,昨夜不知为何睡得那样沉,早晨叫都叫不醒,还是掌珠把他拍醒的。
若说是熬夜的缘故,从前读书的时候熬过的夜更多更长,也没见早晨起不来。
大约是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关卡过了,把什么都说了,掌珠也没怨他。
虽然不可避免被嘲笑了,他不是也亲回来了,很够本。
“等会儿皇上若是说你,你就把我推出去。”石静一边服侍他穿朝服,一边道,“我是新妇,皇上总不会为难我。”
太子是储君,储君怎么会出错,要错也是身边人的错,这便是康熙皇帝的逻辑。
出了事,总要有人背锅。
毓庆宫还乱着,胤礽身边值得信任的只有李德福等几个首领太监,少了谁都不行。
把她推出来背锅,代价最小。
“我自己起晚了,与你什么相干?”掌珠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事都先想着他,而不是自己。
胤礽低头,让掌珠给他戴上朝珠,摆正。
“中午等我回来用膳。”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脑门。
石静本来想说你忙你的,又想到猥琐发育的大方向,旋即点头:“早点回来。”
胤礽穿戴好,转头叮嘱芳芷:“太子妃在早膳和午膳之间要加一些好克化的点心和牛乳,点心不要热的,牛乳也不要热。”
芳芷含笑应是。
李德福在门外急得都快冒烟了,忍不住催促:“太子爷,祖宗哎,快点吧,等会儿敬鞭都响了!”
胤礽赶到乾清门的时候,与同样匆匆赶来的大阿哥撞了一个对脸。
他此时神清气爽,大阿哥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白上全是血丝,看起来很是疲惫。
“怎么,昨日商议得不顺利?”胤礽明知故问。
大阿哥看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听见敬鞭响起,匆忙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相比阿哥们的位置,太子站的地方更靠前,所以大阿哥在皇上升座之前归位,太子没来得及。
等太子站好,皇上已然到了,淡淡看太子一眼,没说话。
大阿哥:凭什么!
其他阿哥:人比人得死,太子就是太子。
记得有一回大阿哥早朝来晚了,说晚了其实也不算晚,就是让皇上看见他归位了,然后在朝会上被提溜着狠狠训斥了一顿。
好像还被罚了抄书。
今天轮到太子,太子甚至都没走到自己的位置,皇上看见了居然装没看见,还有没有天理了!
皇上坐下之后,先走既定的流程,走完流程廷议,问起了大阿哥粮草筹集的章程。
大阿哥口中发苦,心里更苦。
第50章 突破口太子妃是怎么知道的?
大阿哥十五岁上朝站班,同时在兵部行走,很少与户部打交道,更没经手过钱。
太子曾在吏部和户部观政,对两部最为熟悉,筹集军粮的章程,本来应该由他监督起草。
就因为太子要陪太子妃用晚膳,皇上便将这个费时费力却不讨好的差事临时扔给了他。
皇上亲自坐镇,两边都吵得不可开交,把差事交给他这个没有爵位的平头阿哥,结果可想而知。
他昨天听户部和兵部两边的官员吵到半夜,也没能分出胜负,怎么可能写出章程来?
“照你们这样拖延下去,仗还怎么打呀?”
康熙失望地从大阿哥身上挪开眼,看向胤礽:“太子,你怎么说?”
“皇上,儿臣昨日在南书房已经听过户部和兵部的争论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儿臣看,不如让户部和兵部各自拟了章程上来。”胤礽看了一眼时任户部尚书的陈廷敬,又看兵部尚书马齐。
马齐立刻站出来:“皇上,筹集军粮本是户部之责。”
言下之意是,不该让兵部拿章程。
见马齐咬上了太子的鱼钩,康熙笑了:“难为你想起来了,筹集军粮是户部之责。”
户部还没拿出章程来,只说了一个大概,兵部跟着瞎搅和什么。
想跟着搅和也可以,那就一起出章程好了。
差事不想办,一门心思提要求,想得美。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算是让胤礽玩
明白了,轻飘飘一句便堵上了马齐的嘴,成功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
另一边,石静派人去阿哥所打听十二阿哥的情况,得到的结果都是过得很好。
胤礽是太子养在皇上身边,尚且有不如意的事,十二阿哥胤祹生母出身不高,又不得宠,住在阿哥所怎么可能过得很好。
十二阿哥的生母是历史上的定妃,现在的贵人,万琉哈氏。这位万琉哈氏,辛者库人出身,与德妃同年进宫。比德妃晚七年生儿子,德妃已经从端茶宫女爬到妃位,万琉哈氏到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
一宫主位都不是。
人住在翊坤宫,给宜妃这个宠妃当背景板。
可以说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透明得不能再透明了。
因位份不够,生下儿子也不能自己养。宜妃生的儿子,被送去太后身边养,她生的儿子却养在了苏麻喇姑膝下。
苏麻喇姑再尊贵,也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得皇上敬重最后以嫔位之礼下葬。
可见万琉哈氏和她的儿子十二阿哥胤祹有多不得宠了。
宫里人惯会拜高踩低,阿哥所也是一样,石静不信十二阿哥这样的小透明不受委屈。
自己说过得好,可能是性格恬淡。历史上十二阿哥便是这样恬淡的一个人,不争不抢,身边的哥哥们夺嫡争到赤膊上阵,他也能安守本心,保持中立。
身边的奴才们说十二阿哥过得好,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跟十二阿哥一样,人淡如菊,被欺负了自己忍着,另一种可能是畏惧于某种势力,知道也不敢说,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十二阿哥身边的奴才,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以奴欺主的嫌疑。
不要以为宫规森严,没人敢欺负皇子,便是胤礽这个太子都吃过刁奴的暗亏。
更何况十二阿哥今年才九岁,在后世只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自己人淡如菊,身边服侍的也问不出什么来,石静有些发愁。
帮不了十二阿哥,就不能让苏麻喇姑欠她的人情,没有这个人情,根本无法请动苏麻喇姑出山帮她整肃毓庆宫。
“太子妃,撷芳殿首领太监何宝柱求见。”有宫女在门外禀报。
石静暂时将自己从愁绪中拔出,面对现实。
何宝柱行礼过后,笑眯眯拿出一个小本子呈上,恭维道:“自从太子妃要整肃撷芳殿的事传开,并且收下了李格格和奴才写的名册,不用奴才动手,这些日陆陆续续有人想办法离开了。”
他指了指那本小册子说:“上面的人都走了,有人生病,有人犯错,还有人被借调。有些在奴才预料之中,有些人是真没想到。”
“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是了!太子妃英明!”虽然是恭维话,何宝柱心里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太子妃不愧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
跟着这样有地位有成算且有手腕的主子,四两拨千斤,办差都不费劲儿。
还好他足够圆滑,不管各方势力怎样收买,都没投靠,不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主子去。
良禽择木而栖,石静对何宝柱的效忠非常满意,打赏之后,对他说:“人走了,差事还在,内务府送人进来的时候,你警醒些。”
何宝柱非常会来事儿:“内务府送人过来,李格格和奴才先挑,选出背景干净的带来请太子妃过目。”
石静点点头:“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大哥儿再过几年也要搬去阿哥所住了,我想让他提前熟悉那边。你让内务府推几个在阿哥所服侍过的新人来,我亲自挑一些放在大哥儿身边。”
何宝柱应了一声,笑道:“奴才看出来了,太子妃是真疼大哥儿,所思所虑岂是李格格能比。大哥儿能养在太子妃身边,是他的造化,也是李格格的造化。”
马屁听多了腻歪,石静摆摆手,让他退下。
宫里人都说何宝柱滑不留手,只有石静知道,他效忠之后差事办得有多漂亮。
两日后,何宝柱带了筛选过的第一批人来给石静过目。
这批人样貌周正,规矩守礼,比毓庆宫现在用的这一批看着都顺眼。
人数不多,一共十个,五个宫女,五个内侍,看起来年龄都不大。
石静拿起名册一看,果然都是这两年入宫的新人,年龄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四岁。
虽然是新人,年龄倒没有太小的,做事不至于毛毛躁躁。
再看家世,宫女都是普通旗人家的孩子,内侍的出身更整齐,全是前年无定河闹水灾留下的孤儿。
背景足够干净。
“太子妃,这十个人是奴才从内务府推来的人里精挑细选的,也让李格格掌了眼,您看看是否合心意?”
见石静点头,何宝柱扬了扬下巴,跟她商量:“太子妃,如此齐整的属实不好挑,奴才想着先让他们在撷芳殿当差,过一遍水。有那好的,或者太子妃看上眼的,等时机成熟了直接调到毓庆宫来服侍。”
宫里样貌周正,千伶百俐的一抓一大把,难得的是家世背景干净。
前几天她放出风去要整肃撷芳殿,还收下了李格格联手何宝柱送来的名册,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动手了,各方势力这才把自己的眼线撤走。
这时候撷芳殿再进新人,肯定是背景最干净的。
石静扫了那十人一眼,见他们听到何宝柱的话之后全都精神一震,腰板挺直不少。
没有家世背景的人进宫之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不断往上爬。
想要往上爬,起点可太重要了。相比苦熬岁月的东西六宫,和选人要看家世的乾清宫,能到毓庆宫服侍,显然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起点。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培养自己人,并非只有施恩一条路可走,未来的愿景往往更具诱惑力。
石静对何宝柱的表现非常满意,当然不会驳他的面子,颔首道:“你想得很是周到,就这么办吧。”
沉吟片刻,又抬举何宝柱:“你选人,我放心,趁着这个机会多让内务府推些新人过来,好好挑一挑。”
趁着什么机会,何宝柱心知肚明,他也是这么想的,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顾虑:“撷芳殿地方不大,人手也有限,无缘无故增员,恐怕内务府那边说不过去。”
皇宫就像机关单位,每个宫室的编制有限,想要扩编必须打报告,上面批准了才行。
“我和大哥儿都应该住在撷芳殿,大哥儿身边换人,怎么也要凑齐人手,不能像从前那样缺斤短两,至于我……嫁进宫只带了芳芷一个,身边伺候的也得满员,只能多不能少。”
石静端起茶碗喝下一口,继续道:“还有程格格和唐格格那边,也要把定额的人手凑齐,我来了总要给她们施恩。万一哪天程格格和唐格格遇喜了,也要给小阿哥、小格格预备身边服侍的人。”
说着看向何宝柱:“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就是多吃多占呗,有什么难懂的,何宝柱应是:“太子妃英明,奴才记下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依他看,太子妃现在的行事作风,不像已故的太皇太后,倒像从前的太子爷。
不过太子爷的眼睛只盯着毓庆宫,压根儿没把撷芳殿那些人放在心上,导致毓庆宫人满为患,撷芳殿常年人手不足。
就是定额都凑不齐。
若此时把定额凑齐,倒是能多选一些新人进来。等毓庆宫这边的位置腾出来,撷芳殿的新人也调。教得差不多了,两不耽误。
没准儿太妃一高兴,也把他调到毓庆宫来做个首领太监。
其实他现在就是首领太监,可撷芳殿首领太监的品阶跟毓庆宫的都不一样,更不要说例银和赏赐了。
就因为自己太惜命,生怕一个不慎当了炮灰,始终没抱上粗腿,这才在撷芳殿一直蹉跎,得过且过。
天可怜见,终于让他遇到明主了。
无论是地位、眼界、心机和手腕,太子妃都是他在后宫见过的最厉害的角色,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说完这事,何宝柱现场点了两个名字,十人中立刻有两人出列,一个小宫女、一个小内侍。
石静对着名册看,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且都在阿哥所当过差。
何宝柱低眉顺眼地给她介绍:“太子妃,这两人都在阿哥所当过差。小翠是五阿哥院
子里茶房烧水的,宜妃不放心,换了自己的人在五阿哥的茶房,把她给替换了。小顺子服侍过十二阿哥,意外受伤被挪了出来,再没回去。”
不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的,石静听明白了何宝柱的言下之意,不动声色道:“那就都留下伺候大哥儿吧。”
他选的人,太子妃都留下了,他给大哥儿推荐的人,也有了去处,这是何等的信任,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妃已经接受他的效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何宝柱做事足够用心,实在挑不出毛病。
石静没想那么多,她此时的心神都放在了从阿哥所出来的那两个人身上,试图找到十二阿哥在生活上的不如意,然后帮忙解决。
何宝柱受到莫大鼓舞,笑容越发殷勤:“请太子妃给二人赐名。”
宫里奴才的名字随着主子走的,能得主子亲自赐名,而不是按照规矩排序,也算是一种抬举。
石静打算用这两个人,并不介意在小事上抬举一下,同时也算卖了何宝柱面子。
“就叫金翠和金顺吧。”李格格说大哥儿五行缺金,从前他身边的人名字里都带一个金字,石静不信这些,却也愿意入乡随俗。
何宝柱闻言更佩服太子妃了,遇事洞若观火,还有一副后宫女子都没有的胸襟。
就拿翊坤宫来说吧,宜妃已经很受宠了,还是会时不时搓弄一下住在偏殿无人问津的贵人万琉哈氏。
听说十二阿哥五行缺木,故意给十二阿哥身边服侍的取名金顺。二十阿哥本来就缺木,偏偏金还克木,身边总跟着一个金顺,不是缺上加缺了吗?
来一根木头砍一根木头的意思呗。
万琉哈氏嘴上不说,背地里指不定哭了多少回呢。
思及此,何宝柱越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
金顺从前就叫金顺,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不等何宝柱提醒,机灵地跪下谢恩。
见金顺跪了,金翠也跟着跪下谢恩,动作标准又规矩。
小内侍机灵,小宫女持重,倒是一个很好的组合,石静满意地点头叫起。
让何宝柱带人退下,石静单独留了金顺和金翠说话。
她先问金翠:“你在五阿哥院子里都做过什么?”
金翠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回答:“奴婢在茶房里管烧水。”
“只会烧水?”石静又问。
金翠慌忙摇头:“不是,奴婢还会泡茶、煎药,熬粥煮汤。”
生怕被退回似的。
石静笑着让她别紧张,状似无意问道:“五阿哥是个怎样的人?好相处吗?”
金翠惶然抬头,又飞快低下,嘴唇抿成一条线,半天才轻声说:“奴婢、奴婢不知。”
又解释:“奴婢不是近身服侍的。”
石静暗暗点头,是个懂规矩、嘴巴严的,可以放在大哥儿身边服侍。
主子身边的人,千伶百俐不是最重要的,忠心才是。
金翠在五阿哥院子里的茶房当差,不可能没见过五阿哥,更不可能对五阿哥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主观评价。
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她却能谨守规矩,不乱说话,没有透露旧主的任何消息,足见其忠心。
她能对五阿哥忠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对大哥儿忠心。
这样的人用起来更放心。
石静叫了芳芷进来,对她说:“找人带金翠去一趟撷芳殿,让李格格认认人,告诉她以后金翠留在大哥儿身边服侍,管着他屋子里的内务。”
金翠本来有些沮丧,她以为自己这样回答虽然规矩,却可能惹太子妃不高兴,从而失去留在大哥儿身边的机会。
没想到峰回路转,太子妃居然留下了她,还让她管事。
从前她只是五阿哥院子茶房里一个烧水的普通宫女,谨守本分却被宜妃娘娘嫌弃不够伶俐,被退回了内务府。
内务府给人安排差事,要么看家世背景,像她这种辛者库人出身,一般都是做粗活的,没资格在主子屋里伺候,要么看钱,钱给不到位,很难有好去处好差事。
受出身限制,她老子娘都是干粗活的,两个哥哥也是,本指望她能在五阿哥院子里混出点名堂,没想到还是被退了回去。
就在她要被发配到浣衣局的时候,何公公看她老实本分,跟内务府要了她,说去撷芳殿补缺。
宫里看出身,也看资历,她从前就是一个烧水的,被选中之后大约也要从烧水开始,一点一点熬。
熬出头了,也不过从烧水的变成端水的。
可太子妃没让她烧水,只问了一个问题便将她留在大哥儿身边,管着屋子里的事。
不仅能进屋,还能管事,金翠脑子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跪下给太子妃磕头。
一个小宫女的悲欢,石静自然不知道,也没时间关注,挥挥手让芳芷将人带了下去。
见金翠被留下了,还能在大哥儿屋里管事,金顺的眼睛更亮了。
难怪干爷爷说,何太监很有些本事,跟着他虽不能大富大贵,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不明不白丢了性命,或者被送出宫。
石静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问金顺:“你在十二阿哥身边服侍过?”
大约金顺以为她偏爱金翠那种老实木讷的,眼珠不再叽里咕噜地转,而是学着金翠的模样,小心翼翼答了一声是,再没有多的话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石静抬手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定定看着金顺。
金顺压根儿不是金翠那种安分规矩的,站在殿中有些不安。
僵持了一会儿,金顺抬头看了石静一眼,忽然“噗通”跪下,五体投地道:“太子妃想问什么就问吧,奴才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石静勾唇,问出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十二阿哥是个怎样的人?”
金顺趴在地上:“十二阿哥脾气温和,对上恭谦,对**恤。”
见上头没动静,非常保险地加了一句皇上对十二阿哥的评价:“不够聪明,人却温煦。”
还知道温煦,石静一听就不是金顺对十二阿哥的评价。
宫里对宫女和内侍的选拔要求天差地别,宫女一般都是旗人,很多识文断字,内侍只要汉人,并且不许他们识字。
鉴于明朝宦官专权的教训,清朝的皇帝对太监始终采取高压管制,严禁太监干政。
康熙皇帝曾说过,“太监最为下贱,虫蚁一般之人”。
所以“温煦”这种石静都没怎么听说过的高难度词汇,不可能是金顺这种才进宫没多久的小内侍能想出来的。
对方用别人的话,堵她的嘴,就别怪她歪曲理解了。
石静“哦”了一声:“原来十二阿哥是个笨笨的,很好欺负的人。”
金顺下意识抬头,张大了嘴巴,太子妃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只说十二阿哥温煦,没明说好欺负吧?
难道温煦是好欺负的意思?
看见对方转瞬即逝的错愕,石静知道自己猜对了。
脑子不聪明,脾气又软,不被人欺负才怪。
石静眨眨眼:“那十二阿哥在阿哥所过得好吗?”
“过得很好!”金顺几乎是秒答,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
“没人欺负他?”
“没有!”
又是秒问秒答。
石静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十二阿哥脑子不聪明,脾气软,在阿哥所经常被人欺负。
校园霸凌么?
处理霸凌事件,她最擅长。
炮灰太子群里,性格温煦的不少,扶苏和刘据都被兄弟霸凌过,而杨勇和李承乾霸凌过别人,只朱标一个省心的。
没人敢霸凌他,他性格温煦,也不会霸凌别人。
金顺不愿意正面回答,石静改旁敲侧击:“你在十二阿哥身边服侍,是怎么受伤的?”
在金顺给出官方理由,秒答之前,石静吓唬他:“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金顺仍然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身体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石静冷笑:“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问你不过图个方便。”
金顺全身抖如筛糠,好像被吓到了,又像气愤。
半天,他才抬起头,眼中含泪道:“太子妃,奴才没打九阿哥,奴才只是在保护十二阿哥的时候,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原来是九阿哥么?
毒蛇老九,草包老十,民间的绰号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石静安慰了金顺几句,让他别哭慢慢说,很快便听到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校园霸凌事件。
事
件里的十二阿哥,读书一般,性格绵软,没有得力的长辈撑腰,经常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欺负,基本属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九阿哥是宜妃的儿子,十阿哥是贵妃的儿子,在大阿哥出宫建府之后,这俩人在阿哥所横着走。
便是年长的几位兄长看见他们欺负人,顶多走过去劝上两句,并没人告诉长辈。
十二阿哥受了欺负,也不敢说,怕说了会招致更严重的报复。
“奴才气不过,跑去翊坤宫找贵人帮忙,跑到门口才想起来,九阿哥是谁的儿子。”
金顺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额头青筋暴起:“奴才知道,奴才去找贵人,不但帮不了主子的忙,还可能连累贵人。”
他所说的贵人,应该是十二阿哥的生母,万琉哈氏。
万琉哈氏住在翊坤宫,翊坤宫的主位正是宜妃,九阿哥的生母。若金顺跑去告九阿哥的状,非但帮不了十二阿哥,还可能让宜妃恨上万琉哈氏。
如果金顺没有夸大其词,他倒是一个忠心护主,而且懂得随机应变的聪明人。
石静喜欢聪明人,又问:“你就没想过去慈宁宫后罩房找苏麻喇姑帮忙?”
“奴才想过,可主子不让。”金顺重重叹气,“主子说宫里的人谁不受气,苏麻喇姑已经是八十几岁的人了,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麻烦她老人家。”
十二阿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你说九阿哥欺负十二阿哥,是怎么个欺负法?”石静好奇。
十二阿哥再透明,身边也有一堆人看着,总不能挨打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