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冲冲冲!◎
“不好了,殿下,外面长公主带人过来救驾了!”有侍从匆匆奔入殿中报信。
正在对峙的父子俩闻言都是一怔,显然没料到第一个赶来救驾的人会是长公主,而且还来得这样快。不过无论来的人是谁,就眼前的局面而言,对老皇帝都是更加有利的。而且两人心知肚明,这人会匆匆跑来报信,就证明外面的情况已经于己方不利了。
老皇帝又抖擞起来,收起了之前的狼狈:“逆子,你最好……”
然而根本不等他将话说完,脖子上就已经架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凉的刀锋贴在他的颈侧,让他有种肌肤被割裂的轻微痛楚。
老皇帝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稍稍抬眼看向三皇子,就见这个在他面前惯来唯唯诺诺的儿子,此刻的表情阴沉又狠戾。尤其是那双眼,里面仿佛写满了仇恨和孤注一掷,让人毫不怀疑他真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啪”的一声,一卷空白的圣旨被摊开放在了老皇帝跟前,仔细一看上面还有一张写满字的纸。三皇子旋即将一支笔塞进了老皇帝手中,阴恻恻开口:“要么写,要么死。”
老皇帝目光匆匆往那纸上一扫,毫不意外是一封传位诏书——这逆子为了逼迫他,连传位诏书都提前准备好了,这哪儿是要他写啊,这分明是要他抄!再看那“诏书”上的内容,什么仁明孝友,天下归心,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就是个犯上作乱的逆贼!
心中咒骂不断,但颈侧的匕首却逼迫得老皇帝不得不冷静下来。他捏着笔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说道:“安平不是傻子,满朝臣工也不是傻子,这样一份诏书就算朕写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安平如今就在殿外,你以为这样一份假诏书,就能让她退兵吗?”
三皇子闻言目光越发阴鸷,也不答这话,只是将匕首又往老皇帝颈边压了压。
这是他特地带来的匕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此时不过轻轻用了点力,锋利的刀锋立刻割破了老皇帝颈边的皮肤,一丝殷红鲜血顺着刀锋滑落,分外刺目。
老皇帝自然也感觉到了疼痛,垂眸一看就见鲜血滴滴落在寝衣上,刚生出来的几分底气立刻丧了个干净。他忙开口叫停:“好好好,我写,我写。”
这次他倒是一点不敢耽搁了,当真提笔沾墨便在空白圣旨上书写起来。短短百余字的传位诏书在他手下一挥而就,只是写完之后,这封诏书也还差最后一步——皇帝的玉玺并没有放在寝宫,原本派人去取也不过耽搁片刻的功夫而已,可现在这寝殿却是被人包围了。
老皇帝既不提醒,也不辩解,写完之后只抬头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他一手扯过未盖印的圣旨,另一只手直接将老皇帝扯了起来:“好好好,这诏书就差最后一步了,便有劳父皇陪我去取吧。”
随后他一手挟持着老皇帝,在重重护卫的保护下,当真就这样走出了寝宫。
殿前的交战还在继续,三皇子麾下的人马已是节节败退,但此刻他却是看也不看,径自带着老皇帝避开战场,匆匆往殿宇一侧走去。
早就隐藏在周围的夏时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她既不认识三皇子也不认识老皇帝,但两人的衣着和所处的位置却轻易的暴露了这些。她眼看着老皇帝即将被挟持离开,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动手,下意识便回头向着长公主所在的方向看去。
长公主自然没有亲临战场,她正被几十个侍卫保护着待在安全的位置。许是夜色昏暗,她并没有看见三皇子一行,自然也没有给予夏时任何暗示。
不过夏时回头这一眼,还是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重要时刻,夏时又看到了那只有她能看到的字迹出现。
长公主头顶分明悬着三个大字:冲冲冲!
夏时自来以为这是天意的指示,因此她回过头,决定顺从天意,冲了。
弯弓搭箭,弓如满月,锋利的箭簇对准了正迅速远离的背影。即将松手的刹那,夏时忽然灵光一闪,略略调整了方向,将箭簇所指下压了几分。
下一面,手指一松,随着弓弦震动箭矢破空而去……
正挟持着老皇帝离开的三皇子身体忽的一颤,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就见一截箭矢从后心而来,射穿了他的胸膛,带出一片血色,迅速侵染了他的衣袍。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拿到诏书的他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新皇。就算安平此刻占据上风又怎样?成王败寇,天亮之后她才是今晚谋逆的主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三皇子不可置信,又满心的不甘。尤其当他再次抬头,瞧见老皇帝那如释重负又深恶痛绝的表情时,心中的怨恨更是达到了顶点——下令射出这一箭的安平不在近前,他没办法在临死之前亲手报仇,可眼前这满脸恶意的老东西又凭什么独活?!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三皇子已经拼着最后的力气出手了。临死反扑,他手里又正好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自然是轻而易举的捅入了眼前仇人的胸膛。
“你……”老皇帝捂着胸口,惊骇欲绝。
三皇子笑了,笑得有些疯癫:“死吧,一起死,有父皇陪葬我也不亏!”
身边的亲信这时才反应过来,有的喊着殿下,匆忙簇拥而来,也有的见势不妙,已经转身逃走。倒是老皇帝捂着胸口倒下的时候,本来无人问津,还是梁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偷偷将人给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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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三皇子的死亡,这场宫变也迅速的结束了。
叛军们士气一泄,原本就处于下风的他们再无还手余地,很快便被羽林尽数镇压。夏时也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长公主身边,并且收好了弓箭。
她亲手射出了那支至关重要的箭,并且亲眼见证了三皇子的临死反扑,这会儿心跳得还有些快。
稳了稳心神,夏时靠近长公主几步,压低身影向对方禀报了这一切。包括后来看到梁忠偷偷拖走了被捅刀的老皇帝,现在也不知对方是生是死。
长公主面不改色的听完了,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夏时一眼——她原以为这家伙就是个呆子,除了武力和射术略微可取之外,满心满眼都只有楚棠,毫无进取之心。没找到今夜这家伙灵机一动,倒真给了她个极好的消息。
皇家自古轻薄,尤其长公主和老皇帝之间,父女之情更是淡薄。比起对方平平安安活着,然后在年老之际越发猜忌折腾,长公主心里自然是更希望对方能够和她那三弟一起去的。
不过就算老皇帝命大挺过来也没关系,当胸一刀的伤害,对方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长公主眸光略沉,回过头依然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她一面令人将眼前的叛军压下,一面命人去寻找老皇帝等人的踪迹,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也不紧不慢。
不过在梁忠带着老皇帝找过来之前,却有另一队人马先到了。
夏时探头看了一眼,却是个熟人,那匆匆而来的不正是和她们一起南下回来的羽林校尉吗?她和对方打交道不多,只知道是姓秦,难不成今夜恰好轮到对方值夜?
这边夏时还在为遇到熟人而意外,另一边秦校尉却看也没看她,径自向长公主禀报道:“殿下,方才卑职在庆安宫发现一队兵马,现已带人拿下。”
长公主一听就猜到问题所在,问道:“是何人带的兵?”
秦校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回殿下,是四皇子。”顿了顿又道:“只是在双方交战之际,四皇子不幸被杀。此乃卑职之罪,还请殿下责罚。”
长公主要不要责罚对方夏时不知道,反正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忍不住偷偷吸了口凉气——她再是不关心朝堂也知道,老皇帝成年的儿子死的差不多了,如今够年龄和长公主争夺的也就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个人。这一场宫变下来可好,三皇子被她干掉了,四皇子也死于非命,长公主简直是最大赢家啊。
如果老皇帝也被三皇子那最后一刀给捅死了的话,长公主明天是不是就能换上龙袍登基了啊?!
夏时想入非非,长公主依旧面不改色,亲自上前扶起了秦校尉,并轻飘飘给这件事定了性:“今夜三皇子阴谋发动宫变,四皇子附从*谋逆。校尉不过是尽忠职守,斩杀叛逆本是有功,又何罪之有?”
三皇子是真的发动宫变谋反了没错,四皇子究竟是不是附从尚未可知。不过成王败寇,对方既然出现在了皇宫里,还死在了皇宫里,自然是长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秦校尉沉声应“是”,周围也无人反驳,一个皇子的死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
过不多时,收拾残局的羽林终于找到了老皇帝,他被梁忠拖到角落里藏了起来。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命大,羽林们寻到他时,老皇帝居然还没咽气,还能捂着伤口哼唧着喊痛。
夏时跟着长公主过去看到这一幕时,眼中可惜一闪而过,倒是长公主依旧面不改色,还能吩咐人去请太医。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面不改色):没关系,如今一切尽在我手,死不死的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112☆、第112章
◎长公主行礼,告退,走得毫不留恋◎
夏时再次回到公主府,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楚棠得到消息迎了出来,一眼看见夏时虽满身疲惫,但依旧算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昨夜的宫变长公主不仅没有惹祸上身,应该还是占了极大好处的。
夏时见到老婆也很高兴,张开手臂就将人抱住了,接着在楚棠耳边哼唧:“昨夜真是吓死我了。”
这话楚棠只能信一半,毕竟夏时这模样可一点没有受惊后的表现,不过她还是拍了拍夏时的后背,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昨夜很凶险吗?”
夏时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又揽着楚棠往回走:“走,咱们回去再说。”
楚棠也没有拒绝,回去的路上拉着夏时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发现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提了一天一夜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至于宫变的具体情况,反正长公主肯定是没吃亏的,不然现在可轮不到她们如此自在,公主府都得提前被羽林围了。
两人回到暂居的客院,又打发了院中仆从,等到整个客院只剩她们二人,夏时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夜死的人可不少,三皇子、四皇子全都殁了,就是可惜皇帝捡回了一条命。”
说到老皇帝,夏时撇了撇嘴,脸上隐约透出些不屑来——这老皇帝可不是什么圣明君主,根本就是个只知享乐的糊弄的糊涂虫,不然江南能出那样的事?她老丈人能死得不明不白还满身污名?更重要的是他明知有错却连翻案都不肯,又害得她老婆在大牢里待了那么久!
总而言之,夏时心里对老皇帝颇多怨怼,昨夜也是真心希望这人就这么被三皇子干掉的。可惜就可惜在他是真的命大,不仅等到了宫变结束,还真被太医救回了一条命。
夏时在楚棠面前从不掩饰,她想些什么几乎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楚棠牵住夏时的手捏了捏,却是摇头道:“不,人活着有活着的好处。若昨夜父子皆亡,殿下即便能登上大位,恐怕也要落得一身污名。”
本朝原就没有女帝的先例,长公主想要登临大位已算是打破陈规,若再没有个好名声,对她来日坐稳皇位是很不利的。尤其老皇帝还挺能生,别看他成年的儿子都没了,可还有几个小的呢。这些弟弟不论能否长大,对于长公主来说都是一桩麻烦。
楚棠想得清楚,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夏时想要快刀斩乱麻的心。她倒也不和夏时解释太多,一边领着人进屋,一边又问道:“陛下如今什么情况,你说他捡回一条命,是受伤了吗?”
夏时跟着楚棠进了屋,就见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饭菜,还都是她爱吃的菜式。夏时原本不觉得饿的,看到这一桌子菜也有些饥肠辘辘了,于是一边在桌边落坐一边回道:“可不是。我看三皇子挺疯的,临死都不忘带上他爹一起,当胸一刀毫不犹豫就捅了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筷子,先给楚棠夹了两筷子菜,然后开始埋头苦吃起来。
楚棠何等敏锐,很快就从夏时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关键:“你这么清楚,是亲眼看见了?”
夏时塞了满嘴的饭菜,闻言一时也开不了口,只用力点了点头——她当然看见了,她不仅看见了,甚至这一幕还有她的算计在,想想都有点得意。
而夏时的这点小得意也没有被楚棠错过,她胆大又心细,很快猜到了什么:“昨夜天色昏暗,你怎么这么巧看得清楚?莫不是你做的吧?”
夏时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得意洋洋的比划起来:“可不是。昨夜我本来是准备跟在长公主身边保护她安全的,结果到了皇帝寝宫跟前,她就给了我一把弓。你知道什么意思的吧?后来我正好看到三皇子挟持皇帝离开,就顺手给了他一箭。本来我打算射脖子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射在了胸口。”
射胸口不会立刻就死。而夏时虽不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却听长公主和楚棠说过,三皇子是被皇帝逼迫至此的,甚至还连累了亲娘。他心中多半有怨,临死反扑找上老皇帝,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老皇帝一箭,送他和三皇子一起归天,夏时总还是要顾虑长公主名声的——三皇子和老皇帝都死在箭下的话,长公主多半要背锅,但如果老皇帝是被逆贼三皇子亲手杀的,长公主最多就是个救驾来迟。怎么看,后者名声都要好听得多。
这算是夏时难得的灵光一闪,说给楚棠听,楚棠果然捧场的夸奖一番,末了又追问道:“那陛下伤势如何?太医怎么说的?”
说到这个,夏时又高兴几分:“不太好。他年纪大了,虽然那一刀没伤到肺腑要害,但血也没少流。就那种伤势,就算捡回一条命,估计也要病弱很久了。”
楚棠闻言,眸中光亮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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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没死,在目前来说,对于长公主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这场宫变发生得突然,规模也算是出乎意料的大——长公主料到二皇子和六皇子死后,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势力会有所膨胀,尤其三皇子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长子。可她看着皇帝近些日子的打压,再加上三皇子前期的发育不足,无论如何没料到他能这么快将手伸进羽林之中。
昨夜数场混战,基本上都是羽林和羽林的对峙,可以说宫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羽林已经投入了三皇子麾下。除去不当值在家休息的那些羽林,昨夜双方对峙才会是一副势均力敌的场面。
场面闹得大,收拾起来也就不容易,尤其皇帝仅剩的两个成年皇子都死在了这一役中。
昨夜成功镇压了反叛之后,长公主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封锁宫门,第二道命令则是全城戒严。一直等到今早老皇帝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才明日出宫去请了丞相、尚书以及宗令入宫。
老皇帝还活着,并且对昨晚捅了他一刀的三皇子满心怨恨,面对重臣和宗令的时候自然不会隐瞒什么。他亲口说了三皇子谋逆,又亲自证实了自己的伤势正是三皇子临死前所为,那么带人入宫救驾的长公主自然就是纯粹的忠臣孝女。
至于倒霉的四皇子究竟是来救驾的,还是跟随三皇子附从谋逆的,现下奄奄一息的老皇帝是无暇理会的。他听长公主说对方是谋逆被诛,便当这是事实,挥挥手便揭过了此事。
长公主对此一点不觉得意外,毕竟老皇帝的冷情早被她看得透彻——死了儿子又怎么样?死了一个还有两个三个四个。成年的儿子都死了又怎样?他还有幼子。就算幼子也没了,只要他自己还活着,皇子也依旧可以源源不断的有。
总而言之,这是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谁死了都没他养伤重要。
长公主并不插手太多,让老皇帝见了外臣,又让后宫的嫔妃和小皇子前来探望。老皇帝见到这些人后,心也安了下来,自以为一切仍旧在掌控之中。
他倒也不是完全的傻子,难得在长公主面前露出些慈父模样:“此番大难,多亏安平警觉,前来救驾。父皇自不会亏待了你,便将你的食邑再加万户吧。”说完喘了口气,又道:“昨晚你也辛苦了,一夜未眠,便早些回去休息吧,父皇这里不缺人照顾。”
话说得客气,但也透着凉薄与防备,卸磨杀驴的态度自然瞒不过长公主的眼睛。
长公主心里只觉得好笑,再看一眼老皇帝强撑却依旧透着青白的脸色,倒也没有表现得咄咄逼人。她微微俯身行礼,顺从的应道:“多谢父皇关心,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老皇帝见她顺从,眼底的戒备终于松了松,露出几分满意来:“去吧,好好休息。”
长公主行礼,告退,走得毫不留恋。
寝宫中,老皇帝彻底放松下来,强撑起来的精神立刻垮了下来。但他还是庆幸的,庆幸安平是个公主,庆幸老三作死的同时,老四也跟他一起去了。
否则以他如今的状态,恐怕很难震慑这些儿女。
只是虚弱又庆幸的老皇帝没看到,侍立在龙榻旁的梁忠始终低眉垂眼,偶尔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两分同情,三分嘲弄——高高在上的帝王,始终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以为能见外臣,能见妃嫔,前朝后宫就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岂不知只要走出这扇宫门,就能瞧见门外重重守卫。
那都是羽林,和往日拱卫帝王寝宫的禁军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其中还能瞧见过往熟悉的面孔。但这些人还会是帝王如臂使指的利刃吗?至少在梁忠看来,已经不是了。
当然,被重伤困在寝宫龙榻上的老皇帝更不会知道,听命告退的长公主只是离开了他的寝宫。
她并没有回公主府,也没有出宫,而是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宣政殿的后殿。这里有三皇子最后欠缺的玉玺,也有不久前才探望过老皇帝的朝中重臣,更有帝国各处汇聚而来的文书奏报。
从前的长公主是没有资格踏足这里的,可现在她不仅堂而皇之的来了,还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监国的位置上。
113☆、第113章
◎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秋意渐浓,天气也终于开始转凉。
这一个月的时间夏时过得很是闲适,自从宫变那晚过后,长公主就一直没回过府,而她回来之后自然也没人吩咐做事。她索性就闲下来了,也并不会主动找事做。
相比之下,楚棠偶尔还要出门一趟,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也是闲着的。
这日小两口都没什么事,索性旧事重提,夏时一大早就拉着楚棠出了门:“公主府虽好,也不是咱们家,总不能一直住着。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咱们不如趁机看看宅子。”说着压低了声音:“这次我又帮了长公主,她肯定得给不少钱,咱们可以看好点的宅子了。”
楚棠被夏时这一脸认真盘算的样子弄得有些好笑,不过对方这话也没说错,公主府确实不是她们的久留之地——别看老皇帝现在还没死,长公主也不可能一直留着他的。到时候长公主登基,这公主府当然不能再让外人借住。
思及这些,楚棠便没有反对夏时的计划,两人用过早膳就早早出门去了。
只是两人这一去,却是错过了一桩事。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是足够长公主掌控群龙无首的朝堂了。而她抽出空来处理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正是当年的江南旧案。
这案子是她一手挑起的,也是她亲自去江南查清的,只是回来没两天就遇上了三皇子发动宫变,这才被牵扯了精力,一直没时间处理这事——原本她是带了不少文书回来,还打算向老皇帝递交证据的,现在好了,老皇帝躺在病榻上,如今朝堂上做主的成了她自己。
这下可是大大方便了长公主施为,没了老皇帝那隐晦的态度,长公主只是在朝堂上稍稍提起旧事,大理寺卿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大义灭亲。
“殿下,臣请彻查此案。”大理寺卿一脸的大义凛然。
事实上这确实也是大理寺的职责范围,长公主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便说道:“不必了。本宫此番南下,已经将此事查探清楚,也带了证据回来。”
话音落下,几箱子证词证据被抬上了朝堂,经过丞相等人的查看,确认了当年案情。
曾经因赈灾有功而得到提拔的那些官员,如今许多仍在中枢,甚至此时也正在朝堂上。他们早在长公主提起旧事时就已冷汗涔涔,现下更是手脚发软,心中直呼“完了”——长公主以女子之身监国,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他们这可算是撞枪口上了。
不过心中知道归知道,该求情的也不能不做,立刻便有人扑了出来,摔跪在大殿中央:“殿下,殿下饶命。当年之事实非我等贪婪,是,是六皇子威逼我等所为啊。”
这话一出,几个同伙也一并出来喊冤,且都将矛头对准了已逝的六皇子。
事情真相如何,长公主心里当然是有数的,而她对于六皇子也确实憎恨——当年小五想替楚尚书翻案,结果就被六皇子等人暗害在了猎场,唯一的同胞兄弟惨死,长公主当然是恨的。
不过眼前这些蠹虫也并非口中所喊的那般冤枉,他们哪是被六皇子威逼,分明是投靠了六皇子替他做事揽财!而这一点不仅长公主清楚,朝堂上的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只是对这些人为了克扣赈灾银而做出的丧心病狂举动,绝大多数人心中也是不耻的。
长公主的眼神就冷极了,她挥挥手下令:“此事另查。然则几人玩忽职守属实,贪墨赈灾银,与梧州将军同谋屠戮数万无辜百姓亦属实。现除去官服官帽,打入狱中,待来日所有事情尽数查明,便发往江南,于桐城外落霞坡前行刑。”
这话意思很明确,不管这些人怎么甩锅,反正一个死字是少不了的。而且还不在京城行刑,而是要在那数万枉死百姓的埋骨处行刑。
此时人多信鬼神,想想那惨死的数万百姓若是见了这些罪魁祸首……
不仅是那几个跪倒求情的罪官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就连旁边的不少大臣都稍稍打了个寒颤——随着长公主的回归,有些消息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比如那美景美名的落霞坡,如今一到夜里便是鬼火阵阵,见到仇人怕不是要将这些人烧个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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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时候,老皇帝还躺在寝殿内卧病不起。
他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了,可看那苍白的脸色,比起一个月前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倒也不是太医不尽心,而是老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从受伤的第二天起,便时不时发场高热。他年纪又大了,哪里经得起这样反复的折腾,人眼看着就消瘦萎靡了下去。
梁忠自殿外匆匆而来,老皇帝听到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睁开眼看了过去:“怎,怎样?”
老皇帝身体虚弱,就连这几个字说起来都费劲,但一双眼睛却还是明亮的。梁忠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下便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一一说了。
对于长公主监国这事,当然不是老皇帝下的令,让一个和他感情并不亲密的女儿掌权,对他也没有丝毫好处。可长公主自己将这事做成了,老皇帝气归气,糟糕的身体状况却也让他无可奈何。回过头来自我安慰两句,总比被臣子篡了权好,便也默认接受了。
不过哪怕是病得起不来床,老皇帝也不肯放松对朝堂的掌控。他自己没办法去宣政殿上朝听政,就让梁忠去听,然后再回来告诉他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梁忠自然听话,长公主也十分配合,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一幕。
今日朝堂上的政务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老皇帝听了几十年的内容,梁忠也陪着听了几十年。现在几句话概括起来,老皇帝听了也是心中有数。
不过说完了这些,梁忠又一幅支支吾吾的样子,像是还有话没有说完。
老皇帝便瞪他一眼,完全没心思和这老奴绕关子,只费劲的又挤出一个字来:“说。”
梁忠便又将长公主翻旧案的事说了,没错过哪些罪臣牵扯到六皇子身上的事,末了说道:“殿下雷厉风行,还要将这些罪官送去江南行刑。若查出事情真与六皇子牵连,恐怕,恐怕……”
话没说完,但老皇帝已然明白——老五是怎么死的,他这做父皇的心里其实有数。安平本来就和老六有仇,若她的想法是人死债消,就根本不会提出再查。现在她既提了出来,又展露出这般狠辣手段,怕是老六死都死不安宁!
“开棺戮尸”这四个大字,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老皇帝的脑海中。他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透出股不正常的潮红来。
这倒不是他心疼儿子气急了,而是觉得丢不起这人!
梁忠一见老皇帝这模样,忙上前替他顺气:“陛下,陛下息怒,您这身子可禁不住气啊!”
这话一出,老皇帝果然迅速平复了心态,但他一手抓住了梁忠的手臂,力道大得梁忠这个健康人都觉得疼。旋即吩咐道:“去,去叫,安平来,来见朕。”
梁忠闻言一顿,还是应了声好,结果一去两个时辰也没能将人叫来。
下午太医又来给老皇帝诊脉换药,全程虽然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但老皇帝和太医打了几十年交道,哪里不知对方这表现意味着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沉,接连发生的状况已经不能让他如一月前那般乐观了。于是在太医替他换药的时候,他终于费力低头,第一次看向了自己的伤口——红肿一片,伤口处隐隐还有脓水流出,这哪里是愈合恢复的样子?养了一个月的伤,分明是更加严重了!
难怪啊难怪,难怪安平这么大胆,敢自行监国,还敢拒绝召见。
老皇帝放在床榻上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头,却一句话都没多说,任由太医替他换完药告退离开。
直到寝殿里没了“外人”,老皇帝这才扭头从侍立一旁的梁忠问道:“八,八皇子,哪日,哪日过来,侍疾?”
长公主虽然毫不客气的掌权的,但这些天对待老皇帝的态度依然没怎么变。朝臣进宫的机会不多,但后宫想要来老皇帝病榻前侍疾的,她一个都不会拦着。
也是因此,后宫中还算平静,至少那些后妃皇子都没闹到长公主跟前,只在老皇帝病榻前争宠。
侍疾这事,后宫也是排了班的。只是现下老皇帝突然提起了八皇子,梁忠这个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的老人,立刻就意会到了对方的意图。他也没犹豫,立刻回道:“回陛下,八皇子今日该来侍疾,许是有事耽搁了,老奴这就让人去请。”
老皇帝没什么力气的闭上了眼睛,闻言点点头。
梁忠出去了,这事做得也很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八皇子便被生母吴妃带了过来。
吴妃是后来进宫的新人,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八皇子年纪也小,才五六岁刚到进学的年纪。两人忽然被召见时只觉又惊又喜,一路跟随梁忠往宣室殿而来,也免不了打探几句。
梁忠没说什么,却看着八皇子叹气又叹气,眼神里都透着股同情,直将母子二人吓得心惊胆战。因此等母子俩终于到了宣室殿,再看那巍峨殿宇,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老皇帝见人来了,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看向八皇子问道:“小八,想不想当太子?”
八皇子听完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抱着母妃吓哭了。
114☆、第114章
◎来日正好守个宫门◎
皇宫里没有真正天真的稚子,哪怕这个小孩儿只有五六岁也一样。
太子之位当然很吸引人,可八皇子听到老皇帝开口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储君的权势富贵,而是接连惨死的七个哥哥——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太子之位就跟被诅咒了似得,谁沾谁死!
八皇子抱着母妃“嗷嗷”的哭:“不要,不要,小八不要当太子。”喊完不顾老皇帝骤然黑下去的脸色,又道:“让长姐去吧,让长姐当太子。她很厉害的,她还有很多人保护,她不怕……”最后一个“死”字没来得及出口,便被吴妃骤然伸手捂了回去。
饶是如此,老皇帝也被幼子的话刺激得不轻。他呼吸骤然加速,胸膛剧烈起伏着,扯得伤口阵阵剧痛传来,生生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还是梁忠见势不好,忙上前又是顺气又是劝解,好不容易才让老皇帝喘过这口气。
“混,混账,哪有公主登基的先例?!”老皇帝赤红着眼瞪向小儿子,与其说是受不了女儿承继大统,更多的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被逼至了墙角。
八皇子从前算不上受宠,但因为年纪的原因,老皇帝待他倒也和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这般凶狠的模样,吓得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可最后他竟还开口反驳了一句:“前,前朝就有公主称帝,本朝,本朝让长姐开个头就好了啊。”
小儿的话音犹带几分稚气,但老皇帝的目光却骤然犀利了几分——八皇子才刚开蒙,还没到学史的年纪呢,又是如何知道前朝女帝的事?
是有人故意诱导,还是安平特意让自己听到的这番话?
一瞬间,老皇帝都顾不上气恼幼子懦弱了,满心都被阴谋论包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哭唧唧的小子是指望不上了。老皇帝虽然气恼,但他儿子已经死得够多了,到底还是没忍心太过苛责。他摆摆手将人遣退,又看向梁忠:“小九……”
梁忠一下子苦了脸,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九殿下才满三岁。”
所谓主少国疑。老皇帝如今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非要争口气推举小儿上位,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毕竟就算真让三岁小儿当了皇帝,他难道就能理政吗?话都说不明白的年纪,也只能靠着旁人帮忙扶持,外戚难道又能比长公主更加可靠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如今这局势,老皇帝哪怕真将皇位给了幼子,又扶持起外戚,恐怕也不是长公主的对手。到时候长公主踹了弟弟登上皇位,不也是白折腾一场?
梁忠心里实在不明白老皇帝怎么想的,可后者显然是个自私到了骨子里的人,饶是听了梁忠的话也还是固执道:“三岁,三岁又如何?朕,朕让他当太子,他就是太子!”
这话说得硬气极了,但梁忠只想把人扶出寝殿看看,看看外面的人会不会听他的。
可想归想,这事梁忠也做不出来,便只好敷衍应是:“是是是,这当然是陛下说了算。”说完顿了顿,又故作姿态的看了看殿外:“陛下,今日天色已迟,不如明日再请九殿下过来吧。他年纪小,精力不济,这会儿恐怕已经睡了。”
老皇帝闻言沉默片刻,倒也没有坚持。毕竟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小九是不是精力不济睡着了不知道,但他这破败的身体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那,那就明日。”老皇帝躺下,说完这句话,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梁忠替他将床帐放了下来,又点燃了凝神助眠的熏香,这才放轻了步子缓缓退出寝宫。
出了宣室殿的正殿,他脚步便是一转,很快来到偏殿之中——这里原是老皇帝偶尔处理政务的书房,不过如今却是有了另一个主人。
气度沉稳的女子坐于御案之后,手起笔落间决定着一城一地甚至一国的大事。她听到梁忠进门头也没抬,只问了一句:“父皇休息了?”
梁忠低眉垂首,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尽数告知。
长公主唇角似乎翘了下,是个略显讥诮的弧度,但却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句:“知道了。”说完手中朱笔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便将这份奏疏挪开至一旁晾干,等再翻开一本新的,她才又开口道:“父皇既然想见小九,那就让他见好了。”
梁忠闻言欲言又止,可面对威势日重的长公主,到底没敢多说什么。他复又低下头去,应了声“是”,见长公主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再次告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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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中发生的种种,楚棠和夏时自然是不知道的。
两人今日在外奔波了一整日,运气比上回好了不少,看了两三处宅子都比较不错。
回到公主府,夏时一边牵着楚棠往客院走,一边说道:“清水巷那处宅子还不错。那边离薛祭酒家挺近的,也算有个旧识,说不定能互相照拂。而且咱们家就两个人,就算将来需要雇人,两进的院子也完全够咱们住了。还有还有,那家有现成的水井,打水也不用出门……”
夏时显然对刚看的那处宅子十分满意,正兴致勃勃和楚棠说着话,就见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晏书迎面走来。她话音当即一顿,看向了对方。
楚棠也看了过去,她的态度就比夏时好上不少,主动招呼道:“萧先生可是有事寻我们?”
萧晏书老远就听到夏时的话了,看着两人并肩走来,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满眼温柔,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两分羡慕来。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身在宫中的长公主,这些日子两人虽然不曾断了消息,却当真许久未见了。而且长公主想要皇位,她的那些心思就只能藏在心中……
想着想着,萧晏书眉宇间便闪过了一丝黯然,直到听见楚棠的招呼声,她才重新打起精神来。走到二人跟前,她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今日朝堂,长公主重审了江南旧案。”
此言一出,夏时骤然感觉手上一紧,却是楚棠牢牢抓住了她。
认真说起来,江南旧案其实与她无关,毕竟当年赈灾的事楚尚书其实并没有参与。不过这件事却是个导火索,去岁楚家因此受难,如今想要翻案也同样要以此为引。
楚棠暗自咬了咬牙,腮边柔和的线条绷紧几分,旋即又松开:“想来江南百姓已沉冤昭雪了吧?”
萧晏书点头,便将朝堂上发生的事,以及长公主的处置尽数告诉了楚棠,末了说道:“楚尚书原是为了掩盖江南旧案,被构陷下狱,殿下既然下令彻查,想必楚家翻案一事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她说着顿了顿,又问:“你可想要什么补偿?”
说是补偿,其实也是报酬。这几个月夏时跟在长公主身边做了不少事暂且不提,前两月留在京中的楚棠也没闲着。她拜访了不少楚尚书的旧友和同僚,虽说不是人人都像薛祭酒那样立场鲜明的要帮忙翻案,但不论是出于交情还是利益,这些人也都没有将楚棠拒之门外。
也是因此,当老皇帝伤重不能临朝,长公主自己站出来要监国时,朝中反对之声并不强烈。如丞相尚书之类的高官,大多更是持默认的态度,也算间接帮长公主掌控了朝堂。
当然,这些都是不好明说的,所以萧晏书也不会说什么报酬。
楚棠心知肚明,但她想了想,竟是没什么可求的:“不必了,我只想沉冤昭雪,让父亲清清白白的走而已。”
至于报仇什么的,楚棠早就不在乎了,毕竟罪魁祸首可是早就死在夏时手中了——她和夏时是妻妻,夏时亲手报的仇和她自己动手没什么差别。既然如此,人都已经死了,再折腾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萧晏书闻言没觉得意外,毕竟这事的内情旁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而她想问的也不是这个,便说道:“那当初楚家抄没的家产呢?还有你那些族人,如今在流放地也过得不算好。”
楚家不算是大家族,但也不至于只有父女二人,事实上楚棠还有不少叔伯堂亲,当初也都被楚尚书连累流放了。不过楚棠这么久一直没提这些人,也是因为当初流放路上这些人迁怒于她,甚至楚棠重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此种种,双方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就算有也只剩下怨怼。
不过说到底,这些人也是被她父亲连累的,于是楚棠说道:“他们也是被我家连累,等我父亲冤屈洗脱,还请殿下允他们回京吧。”
至于更多的,楚棠也没提,大概等那些人回来之后,她也不打算再和这些亲戚往来了。
萧晏书点点头,这些都是应该的,接着又问了楚棠几句,见她实在没什么所求,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总之这人早就入了长公主的眼,来日殿下登基,总不会缺了她的大好前程……哦不对,应该是她们小两口的大好前程。夏时虽然没什么上进心,但做事还算可靠,身上又没什么利益牵扯,来日正好守个宫门。
双方简单的交谈过后,萧晏书很快离开了,她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
等人走后夏时牵着楚棠的手忽然摇了摇,扭头问道:“阿棠*,咱们今日看的那宅子,是不是白看了?”她听萧晏书话里话外那意思,楚家的东西长公主是打算全部归还的,自然包括老宅。
楚棠抿了下唇,缓缓摇头:“还是先看着吧。”
115☆、第115章
◎老老实实跪在了楚棠旁边◎
长公主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就在萧晏书告知楚棠之后没几天,有关于六皇子的罪证就出现在了朝堂上,连带着楚尚书的冤屈,以及五皇子的死,也全都浮出了水面。
这是一桩大案,但又没那么大,因为所有与案子相关的人都已经死了。
楚尚书沉冤狱中,五皇子在猎场被害,六皇子也早在数月前就被仇人收取了性命……无论是害人的还是被害的,现在都很难再被处置了,如今再将这桩案子拿出来说,似乎迟了太多,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许多人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不过抬头看看上首的长公主,又觉得这案子被翻出来并不奇怪。毕竟五皇子可是长公主的同胞弟弟,她想要为其复仇也并不奇怪。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初五皇子没有身陨,也许此刻的长公主还藏在弟弟身后,朝局会是什么模样也很难说了。
朝臣们心思纷杂,不过长公主处置起来倒是半点没有犹豫,当场就替楚尚书翻了案。
至于罪魁祸首六皇子,她也并没有因为对方身死就放过:“六皇子以权谋私,丧心病狂。致使数万百姓惨死,朝中重臣蒙冤,兼之戕害兄弟。如此不忠不孝不悌之人,不配为我皇家子嗣。今日本宫便替父皇将之逐出皇室,贬为平民,其一应皇子待遇也一并收回。”
这些话说出来像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毕竟人都已经死了。不过在场这些朝臣中就没有傻子,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已故的六皇子会遭遇什么。
他被贬为平民,自然没资格再享受皇子的丧葬待遇,刚修没几个月的墓恐怕要被挖开重埋了。另外六皇子唯一留下的子嗣也将失去王位继承,便是长公主不继续报复,他也只能庸庸碌碌做个寻常百姓。要是长公主再狠心一些,刚满周岁的小儿,未必还有长大的机会。
不过明白归明白,在场之人也并没有替六皇子求情的。不说成王败寇,就只看他做的那些事,确实也配得上长公主那句“丧心病狂”了。
旧案重翻,处置敲定,长公主又在朝中立了一回威。
……
早朝散后,消息很快传回了公主府,萧晏书亲自走了一趟告知了楚棠。
彼时楚棠正在院子里看着夏时练武,听到这消息后,神情一片恍惚——她以为要替父亲翻案会很难的,此番回京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就像是当初她父亲突然获罪入狱一般,翻案的事交到长公主手中,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这一刻,楚棠再次感受到了权势的可怕。而比起她的父亲,她似乎又要幸运一些,一开始就站在了正确的一方,以至于能借势达成所愿。
夏时原本正在练拳,萧晏书来得悄无声息,她也没发现。直到一套拳打完,忽然发现萧晏书正站在她老婆身边,这还罢了,楚棠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心里顿时一紧,赶忙收势跑了过去:“怎么了,阿棠,是出什么事了吗?”
楚棠原本有些呆愣,闻言才缓缓抬头看向了夏时,漂亮的眼眸轻轻一眨,忽的落下两滴泪来。
夏时见状吓了一跳,她很少看到楚棠哭的,当下手足无措起来。一边扯着袖子帮她擦眼泪,一边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什么事了?有事和我说啊。”
她着急起来,只顾着眼前的楚棠,以至于忘了旁边还有另一个人可以问。
还是萧晏书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主动开口解释了一句:“放心,不是什么坏事,是今日殿下查明了证据,已在朝堂上替楚尚书翻案了。”
夏时闻言一愣,接着高兴起来,抱着楚棠就原地转了个圈:“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终于翻案了。”
楚棠环住她的肩膀,看着夏时笑得比自己还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破涕为笑:“是我爹被翻案,沉冤得雪了,你怎么笑得比我还开心啊?”
夏时将人抱得紧紧的,高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你高兴不行吗?”她说完终于舍得放开楚棠,又抬手用拇指擦去楚棠眼下的泪珠:“我可不爱看你伤心和哭泣了,但今天算是例外。等这次哭完,你心里压着的事放下了,咱们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楚棠微微仰头看着她,一眼就看到了夏时眼底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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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深秋,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又凉了几分。
清晨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楚棠和夏时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楚棠手里拿着两把油纸伞,夏时手里拎着个大篮子,两人刚走出公主府就瞧见外面停着辆马车。
这马车车厢看着简陋,拉车的马儿瞧着也并不神骏,与面前的公主府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还没走到车前,就见车窗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紧接着便露出了薛祭酒那张熟悉的面庞。他冲着二人招招手,说道:“上车吧,我带你们过去。”
楚棠闻言道了声谢,然后便踩着车夫放下的车凳上了马车。
夏时拎着篮子也跟了上去,一眼看去马车里确实有些逼仄,但只坐他们三人倒也不算拥挤。
等人都上了马车,车夫也不耽搁,收好车凳跳上车辕,便一挥马鞭驱使着马儿小跑起来。公主府门前这一段都是青石板铺的路,又没什么行人,马儿跑起来也十分平稳。直到马车驶入大街害怕冲撞了路人,速度便又不得不放缓了下来。
然而马车一路行驶,车厢内却始终没人说话,带着几分压抑的沉凝。
夏时被这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偷偷握住了楚棠的手,想要开口打破安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看了看楚棠的神色,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薛祭酒,还是没敢贸然开口。
最后是薛祭酒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静,只听他说道:“你父亲当初去得突然,楚家又全部获罪流放,没人替他收殓。后来我替他在城外选了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想必他会喜欢的。”顿了顿又道:“他若能看到你如今模样,应该也能放下这最后的心事了。”
是的,她们今日出行是要去祭奠楚父,薛祭酒则是来替她们领路的。
说来楚棠她们回京也有几个月了,却还没去祭拜过楚尚书。但这也并非是她不孝,而是她想替父亲伸冤之后,再堂堂正正的去。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楚棠自然是要去将这消息告诉楚父的。
念及此,楚棠扭头看了看夏时,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后浅浅挤出个笑,却难得带着三分肉眼可见的紧张……没错,她还想带夏时去给父亲看看。虽然在遭逢大变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不通文墨的小猎户,但今时今日她也不觉得带夏时去见父亲有什么不妥。
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最好的人,在楚棠心中,这已经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马车上依旧很沉默,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只听着车轮碾地的辚辚声。而车厢外传来的动静也已经换过几轮了,从公主府外的安静,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喧嚣,再到城门口的吵闹,最后马车驶出了城门,外面复归清净,只偶尔传来车夫驾马的声音。
临近京城的山野田地大多都是有主的,薛祭酒也并非家财万贯的富有,因此他替楚尚书选的埋骨地并不算近。马车出城之后也足足行驶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缓缓停在了路边。
夏时坐车坐得腿都麻了,见到了地方赶忙跳下了车。她活动了一下腿脚,便赶忙回头去扶身后的楚棠,顺便又把那沉甸甸的大篮子给拎上了:“你慢些,小心地上打滑。”
昨夜下了雨,郊野的路上有些泥泞,其实并不适合出行。但她们选了今日扫墓也是没办法,毕竟两人都不知道楚尚书的墓在哪里,还需要薛祭酒带路,而后者也只有休沐日才有这个时间出行。
楚棠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下了车,放下提着的裙角,仰头一看,便见眼前是一片高耸山峰。
薛祭酒最后下的车,他指着山顶的方向冲二人说道:“就在那上面了。别看这边景色寻常,但这山峰的另一面却是风光独好,想必楚兄是会喜欢的。”
楚棠闻言冲他一拜,再次道谢:“多谢叔父替我父费心。”
薛祭酒摆摆手,转头从马车里拿出两瓶酒,拎着便往山上走去。
楚棠和夏时赶紧跟上。这雨后的山路虽不好走,但连云雾山的陡峭山路楚棠都已经走过了,如今倒不觉得为难。她拎着裙角,也没要夏时帮忙,自己就跟在薛祭酒身后上了山。
三人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袍脚都被雨水打湿了,这才终于来到了山顶。
薛祭酒说得没错,从山顶看这山的另一边,确实是一片山明水秀的好风光。视线再往旁落几分,一个稍显简陋的新墓正矗立在那山坡旁,看上去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楚棠的脚步顿了顿,直到薛祭酒率先走了过去,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过去。
薛祭酒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祭拜友人了,走过去熟练的扫开墓碑前的落叶,然后便将手中拎着的酒放了上去:“楚兄,我又来看你了。这回告诉你个好消息,侄女回来了,你的案子也终于沉冤昭雪了。”
楚棠缓缓走到墓前,心中蓦地涌出一阵迟来的悲痛,接着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夏时见状也没犹豫,赶紧老老实实跪在了楚棠旁边。
【作者有话说】
夏时(乖乖跪好):虽然但是,老丈人就算看不上我,应该也没办法棒打鸳鸯了
116☆、第116章
◎小猎户从来也没有什么大志向◎
薛祭酒祭奠过有人,很快就下山去了,留下小两口独自待在山上。
时隔一年多,楚棠终于在父亲墓前好好的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扫了墓,烧了纸,摆上祭品,最后把夏时拉到身边认认真真介绍给了父亲。
虽说面对的是已逝的老丈人,夏时也还是在对方墓前认认真真许下了诺言:“您是阿棠的父亲,那我也叫您爹吧。爹您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十分优秀的人,但我会对阿棠好的。她遇到危险我也会保护她,就像从前一样,您在天之灵大可放心。”
夏时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她也没有读多少书,可这诺言却是真心实意。楚棠也她并肩站着,相信就算父亲真的还在,也不会拒绝两人在一起的。
两人在山上耽搁了许久,下山时已经快正午了,天上又朦朦胧胧下起了小雨。
夏时撑起了伞,牵着楚棠往山下走。可这雨天泥路,下山远比上山时难行,哪怕楚棠过了好长一段山里生活,下山时脚下还是难免打滑,险些跌倒下去。
所幸夏时拉得快,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干脆赶上两步走到楚棠前面,熟练的半蹲下身:“来,这路不好走,一会儿雨下大了更麻烦,我背你下山。”
这也不是夏时第一次背楚棠下山了,因此后者也没多犹豫,很快便俯身趴在了夏时背上。
夏时将人背好颠了颠,忽的一笑:“我下山走得快,你可抱紧了。”
楚棠闻言立刻环住了夏时的脖颈,果然下一秒这人就不老实的直接跑了起来。不过这人到底是山中长大的,即便是雨天湿滑的泥路,她跑起来也是稳稳当当的。原本三个人爬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的山顶,她背着人一路跑下去才用了半刻钟而已。
下了山,便见那熟悉的马车还停在原处。车夫倒是穿上蓑衣戴上了斗笠,显然已经做好了雨下大,一会儿冒雨赶车回城的准备。
两人从山上一路疾跑下来,还吓了车夫一跳,旋即又高兴起来:“二位回来了?”
车厢里的薛祭酒听见动静,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夏时背着楚棠下山,眉眼舒展了一些,又看两人衣角都沾着泥水,还是显出了几分狼狈来。
他招呼了一声:“快,上车来。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免得一会儿雨下大了。”
夏时便背着楚棠一路来到了马车旁,等人踩着车凳上马车时,才发现这雨天上山着实狼狈。她看着楚棠踩出的脚印,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车夫笑笑,又塞过去一把铜板:“劳烦你了,这马车回去还得再清理清理。”
这马车不是薛祭酒家的,养马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所以用得着时他都是花钱租用。不过雨天出门,价格自然比平日更高,车夫也是早就做好了清理马车的准备的。现下又多收了一把钱,他自然十分高兴,连声说道:“没事没事,您快上车吧,我这就送你们回城。”
两人说话的功夫,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一阵钟声传来。
距离远再加上雨天的缘故,夏时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京城方向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这时候敲钟?附近有什么寺庙吗?”
车夫耳力可没她好,一开始并没有听到动静,不过被夏时这一说,倒也仔细听了听。
这一听,他脸色微微变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夏时嘀咕一句后也没留意车夫的神色,转头就跟着上了马车,而马车里就更听不见什么钟声了。
薛祭酒和楚棠都没听到钟声,因此等夏时上了马车,他们也没有提起这事。
三人等了片刻,马车照常行驶,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如是又行了约莫一刻钟,距离京城更近了些,马车里终于也能听见些隐约动静了。还是夏时最先听到钟声,不免奇道:“咦,这钟怎么还在敲?”
薛祭酒和楚棠闻言齐齐扭头看向了她:“什么钟声?!”
夏时被这两人的反应弄得一懵,但也老实答道:“就是钟声啊。附近有寺庙敲钟吧?不过也真是奇怪,这时候不早不晚的,敲什么钟?而且刚才咱们下山我就听见动静了,现在还在敲,这都有一刻钟了吧,也不知敲了多少下,他们也不嫌累。”
薛祭酒和楚棠听罢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惊疑,凝神去听也终于听到了隐隐钟声。薛祭酒顾不得外面还下着小雨,连忙掀开车窗帘子,把耳朵凑了出去。
这下钟声更清晰了,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没有结束的时候。
直到这事,楚棠似乎才确定了什么,看着夏时回答了她之前的问话:“要敲三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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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鸣钟三万下。
这是京城百姓都知道的规矩,隔上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总是要听上那么一回的。不过外地人就没这个敏锐了,比如夏时,听到钟响了半天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人一早出门时还好好的,也是没料到半天过去京中就已天翻地覆。
等一行人驾着马车回到京城,便发现京城那高耸的城门已经提前关闭了。若是此刻还在城中的话,她们就会发现,城中也已戒严。
夏时凑在车帘前向外看了看,只瞧见城门之上守卫森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开门。她缩回马车里,叹了口气:“真是不巧,这城门现在关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城啊?”
薛祭酒和楚棠此时已经从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中冷静了下来,两人都比夏时更清楚形势,见到城门紧闭也不觉意外。楚棠便说道:“如今京中局势尚算稳定,这城门应该关不了多久,明日大概就能重开了。”说罢看了看夏时,却忽的叹了口气。
夏时见状不明所以,不自在的摸摸脸颊:“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薛祭酒这时也看了夏时一眼,眼中也有些可惜,顺便开口替她解了惑:“陛下驾崩,虽未提前定下储位,但好在成年皇子皆殁。长公主之前就已监国,将朝堂尽数掌握在手中,这时候登上帝位也算理所当然。不过未免意外,封闭城门,京城戒严也是必须的。我听说你之前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护卫,若今日未曾出城,此时就该赶去宫中,继续护卫在长公主身侧了。”
众所周知,这种时候能被委以重任的必然就是心腹。再加上长公主是女子登位,将来必定还要发展属于自己的女官势力,如果今天夏时进了宫,来日大好前程就已然在望了。
可惜,她今天偏就不在,还被关在了城外赶不回去,简直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夏时想不到这些,薛祭酒在官场上混得不怎么样,却是很清楚这些潜规则的。他干脆便将这些说给了夏时听,既是为这后辈错失良机而可惜,也是一种小心的试探——毕竟今天夏时是为了替楚父扫墓才错过的机会,万一夏时迁怒到楚棠身上呢?
人心难测,在大好前程面前,夫妻之情总是不值一提的。
薛祭酒这些年见多了各种卑劣人性,反应过来后免不了替楚棠担心,因此说完这番话后也盯紧了夏时,想看她此刻真实的反应。
夏时真实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她只微微一愣,说道:“长公主那边,应该也不缺我一个人吧?”
这当然是不缺的,就凭长公主能迅速掌控朝堂的手段,要说她手下没有可用之人简直就是笑话。错过机会的也只有夏时而已。不过小猎户从来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她既没想过位极人臣,对于这一次的错失便也不十分在意,只发愁今晚进不了城的话,该去哪里过夜?
夏时拉着楚棠嘀嘀咕咕:“这城门今天不开的话,咱们等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外面还下着雨,咱们也不能一直待在马车里,要不然去长公主的温泉别院借住一晚怎么样?”
温泉别院对于两人来说也算是熟门熟路了,那边留守的人也都认识她们,所以夏时觉得过去借宿一晚应该问题不大。倒是薛祭酒听完这话简直一言难尽,就这丫头说要去住长公主别院的态度,也未免太熟稔了吧……就这关系,他似乎也不必太过担心对方的前程?
薛祭酒满心的腹诽,但有一点夏时说得也没错,他们确实也不能守在城门下。
当然,直接去长公主别院借宿这事还是相当微妙的,最后楚棠和薛祭酒都没同意。两人商量了两句,干脆就在城门附近找了客栈落脚——京城繁华,城外也有不少人家,她们落脚的客栈开窗就能看见城墙,实在算不得远。
三人便在客栈里住了一夜,三万下丧钟也没完没了的敲了一夜。
夏时被吵得一夜都没睡好,脑袋嗡嗡的,简直怀疑那些寺庙里的钟都要被敲碎了。直到第二天京城城门如猜测一般的解封,那钟声也还没停,据说至少要敲上三天。
不过好在除了丧钟一直敲不完之外,等第二天几人进入京城,便发现城中除了巡逻的士卒更多了之外,看上去一切如常。
薛祭酒和楚棠齐齐松了口气,不管朝堂之前看上去有多平和,他们猜测时又有多少信心,事情没到尘埃落定时,总归是不那么让人放心的。好在现下看来,一切都好。
117☆、第117章
◎她家醋坛子好像翻了◎
长公主的登基之路总的来说颇为顺利。
老皇帝死得有些突然,但他之前就伤重卧床许久了,权力已经被迫提前交接。虽然这个交接基本上是长公主自己动手取的,老皇帝也努力找茬反抗了,奈何他伤得太重,连寝宫都走不出来,大权旁落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长公主早就掌控了朝堂,因此对于老皇帝的突然驾崩也并未太多隐瞒。照例封锁宫门之后,她一早便使人去重臣和宗室近枝的几个王府传了消息。
等到这些人陆续进了宫,她才下令关闭城门,京城戒严。
当然,没有正式的储君名分,长公主哪怕已经监国,想要登基也并不是那么的名正言顺。
宗室和重臣对于新君的选择,在这时候分成了三派。一派自然是归属于长公主的,力推她上位。另一派则是不愿本朝出现女帝,因此主张推举八皇子登基,然后由长公主摄政监国。最后一派则是两不相帮,只冷眼旁观,等着结果。
好在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除长公主之外的另一主角八皇子主动站了出来。不久前他就曾推拒太子之位,如今也依旧没有勇气和长姐争,反而借着这个机会推了长公主一把。
才到腰高的小孩儿站了出来,理直气壮的放言:“我等年幼,而长姐能力卓越,父皇早就有意将重坦托付于她。如今未能成事,不过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罢了。”
此言一出,便再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了,毕竟被推举的当事人都没有当皇帝的心。
就这样,长公主虽然到最后都没能得到老皇帝的传位圣旨,却也顺利的通过了所有人的推举,正式登上了帝位。等楚棠和夏时第二日终于回到京城,皇宫中甚至已经走完了灵前继位的流程,只等着过些时日将登基大典也给办了,就是彻彻底底的名正言顺。
夏时和楚棠回到公主府,得知这些后恍恍惚惚,有些茫然的问楚棠:“这,登基当皇帝就这么简单吗?长公主说当就当了,她那些叔伯兄弟……”
楚棠出身京城又是官宦人家,对此比夏时知道得更多:“没有人能和长公主……不,应该是没有人能和陛下争。先帝的成年皇子都没了,剩下的皇子年纪都太小了,母家又不显赫,没有势力能和陛下争夺。至于宗室,呵,先帝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人。”
皇位争夺总是透着血腥气的,别看老皇帝儿子死得多,上一辈的夺嫡之争惨烈程度也没差到哪里去。而夺嫡已经争了个你死我活,等到新帝登基,自然也是要收权和报复的。
简而言之,宗室只有远枝活得还算自在,近枝剩下的小猫三两只也早被磨没了心气。
反正不管怎么说,长公主顺利登基了。等二十七天孝期过后,登基大典也没发生什么意外,顺利的走完了流程,成为了本朝第一个女帝。
……
本朝出现了第一个女帝,但因为前朝早有女帝的先例,长公主登基也不算开天辟地头一遭。因此对于朝野来说,此事几乎没有太大的影响,大家的日子也还是照样过。
不过这事对于楚棠和夏时来说,就不可避免有些影响的。
比如之前借住在公主府的两人,这回是真没办法继续住下去了。曾经的公主府成为了新帝的潜邸,自然不适合再让外人住,两人因此只能搬家。
好消息是她们还算有先见之明,提前买好了新宅,即便来不及布置也至少有个地方可以搬去住。
坏消息是她们的新宅还没布置好,新帝便大笔一挥,将曾经抄没的楚家家产全部还给了楚棠。不仅是金银财物,就连已经有了新主人的楚家老宅,也一样被收回返还。
这其实算是一桩好事,不过因为新帝没有提前知会的缘故,两人这些天奔走看新房算是白忙活。现在新宅子也买好了,老宅又被还了回来,住哪里似乎又成了问题。
最后还是夏时拍板决定:“新家也就那样了,走,咱们先去看看你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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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楚家在京城虽算不上富贵,也比不过许多人家几代人的积累,但楚父能做到一部尚书的位置,自然也被泛泛。他置办的家底不少,宅子更是换了再换,最后被抄家时,楚家的宅邸不仅位置极好,屋宅广阔,里面更是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样样不缺。
夏时牵着楚棠的手,被她带到家门口的时候,看着那朱门高墙,第一次意识到她和楚棠之间的差距原来有这么大。如果不是楚家蒙难,她们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相遇。
楚棠见她呆呆的看着大门却不迈步,不由轻轻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想什么呢?”
夏时收回目光,忽然笑了下:“你家可真气派。”
楚棠摇摇头,不以为意:“这算什么?走,进去看看吧。”
她的不以为意并不是因为见多了富贵只觉寻常,而是认为夏时将来也未必不能挣下这样一份家业——她爹就是科举之后凭本事平步青云,最后坐上高位拥有这一切的。而夏时虽然没有读书科举的本事,但就凭她在新帝那里立过的功劳,来日前程也无需担忧。
这不,新帝登基第一件事是收服禁军,转头就用身边可信的人手取代了不少禁军将领。夏时虽然没赶上趟第一时间进宫,但后来也还是被新帝提拔,如今也在羽林之中挂了职。
别管这职位现在高不高,总归夏时现在已经不是白身,成为了女帝治下的第一批女官。
夏时对此倒不十分在意,但也没有推辞官职,毕竟她都不打算回云雾山继续打猎为生了,那么留在京城总要有些谋生的手段。毕竟她还得养老婆呢!
不过这个想法在踏进楚家老宅之后就被打消了,然后她迅速选择了躺平。
原因无他,楚家老宅豪奢也就罢了,两人刚一脚踏进楚府的大门,便见门内早有两排仆从丫鬟候着了。见到二人登门,他们齐齐俯身行礼,口中直呼:“恭迎大小姐回府。”
夏时一脚刚踏进门槛,另一只脚生生被这动静唬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而这时的楚棠甚至没来得及发现她的窘迫,她看着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表情从呆愣到惊诧,再从惊诧到惊喜。以至于她无意识松开了牵着夏时的手,脚下疾走几步:“福伯、王叔,还有紫苏、青黛、白芷,你们,你们都回来了?!”
没错,新帝和萧晏书都是心细之人,替楚家翻案的时候就想好要将当初抄没的家产全部归还给楚棠了。只是有些东西经过这一番波折,早就物非人也非,便是还给楚棠也不过是徒惹人伤心。
于是两人干脆好事做到底,不仅将从前的楚家老宅重新收回修复,就连去岁因楚家获罪而被发卖出去的奴仆,也尽力都找了回来。这也是楚家平反都过去一两个月了,楚家家产才被归还的原因……倒不全是因为新帝登基耽误的缘故。
而显然,两人的这份贴心楚棠体会到了,此刻看着府中一张张故人面孔,只觉得心中激动不已。尤其紫苏、青黛、白芷三人,更是陪着楚棠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
主仆几人感情原本就不错,此刻历经磨难再度重逢,饶是楚棠也没忍住上前将人一把抱住。
那三人也是一样,这一年多几人的经历说来比楚棠还要坎坷几分,如今再见故主,抱着楚棠就没忍住痛哭出声。哭完又是笑,笑楚棠平安,笑楚家否极泰来,也笑她们终于脱离苦海。
福伯、王叔从前是楚家管家,更是府中老人,也是看着楚棠长大的。如今能再见到她,又看着几个丫头又哭又笑的模样,也忍不住偷偷抹泪。抹完泪就是笑,个个看上去都是情绪激动不已的模样。
总而言之,楚府内一片久别重逢的欢喜,唯一被这气氛排除在外的,大概就是夏时了。
她这时早就跨进了大门,可站在门边却无人理会。倒不是楚家这群旧仆排斥或者给下马威,而是她们只顾着叙旧,眼里只看得到楚棠这个曾经的小主人,哪里还能留意到有人一同进门。
而夏时看着这副场景,心里更是酸溜溜的,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上前几步,将楚棠从几个侍女的包围中挖了出来。
楚棠被她拽着手腕拉出了人群,回头一对上夏时那眼神,心里顿时叫了一声“糟”。再一看旁边几个还在哭哭啼啼的美貌侍女,更是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家醋坛子好像翻了!
这个念头一起,楚棠哪里还顾得上和几个侍女叙别情,甚至都顾不上此刻一群人围观。她一倾身便直接亲在了夏时唇上,等将人亲懵了,便赶紧拉着她冲众人介绍:“这是夏时,我的妻子。”说完目光扫过众人,又道:“当初流放途中我遭遇变故,多亏她相救,否则我恐怕也回不来了。”
楚家众仆原本被楚棠那大胆的举动惊了一跳,等听完她的介绍,看向夏时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感激和敬重。虽然他们只是楚家的奴仆,并不算长辈,但福伯和王叔还是站出来冲着夏时深施一礼,万分感激。
夏时被这一出弄得也不好意思再吃醋了,忙去扶人。
楚棠见状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118☆、第118章
◎侍女也是要避嫌的◎
楚家的老宅很大,家中的仆从也很多。夏时刚进门就见到了二三十人,而这些也不过是比较要紧,又轻易能被寻回来的旧仆罢了。
楚棠暂时打发了众人,领着夏时往自己的院子走:“我家中仆从原本有五六十人,外面还有一些管事负责打理家中产业。此外家中偶尔还会从外面雇佣人来做活儿。方才那些都是与我们父女比较亲近的,一些不太熟悉的人也没必要*再寻回来了。”
夏时听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忍不住心头惴惴:“这么多奴仆,只照顾你们父女两人吗?”
楚棠点头,神色稍稍黯然:“我爹娘本是青梅竹马,感情也是极好的,可惜后来我娘生我时难产,身体便坏了……再后来我爹也没想过续弦,家中便一直只有我们父女两人。”
夏时原本是觉得几十个奴仆伺候两人有些夸张了,不想一句话没说好,竟引得楚棠想起了伤心事。她顿时生出几分心疼,抬手将人轻轻抱住,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就被楚棠打断了:“好了,没事,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咱们继续走吧。”
楚府确实不小,虽然占地比不上长公主的公主府,但也绝对是夏时从前不能想想的奢华了。两人一路走来,便见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这府邸之中甚至还有一小片人工湖,上面还修了个水榭,夏日用来乘凉。再走几步,又见一小片竹林,茂密苍翠,十分漂亮。
绕行了足有半刻钟,两人这才到了楚棠曾经居住的院子。一眼看去和从前并无差别,但身为此间主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一些细节处的不同。
楚棠面上露出两分惆怅来,但还是牵着夏时的手走了进去。
这一进门,楚棠倒有了几分惊喜,她拉着夏时走到院中一棵树旁,笑道:“这是海棠树,搬进这宅子时,我爹带着我一起种下的。春天的花很漂亮,秋天的果实也酸甜可口,我还担心新主人不喜欢,会把它砍了呢。”说完又摇头:“就是现在时节不对,什么都没剩了。”
立冬已过,如今天气虽然还没彻底冷下来,但城中这些树木却早已经枯黄凋零,确实无花也无果。不过没关系,到了明年花还会开,果子也还会结。
夏时便笑了起来:“那有什么要紧的,明年再看花,再吃果子就是了。”
楚棠心头的那点介怀,似乎也随着夏时的这句话散开了。她拉着夏时在院中转了一圈,又进了屋子,果然里面桌椅床榻之类的都恢复了原状,就连梳妆台上的胭脂,也是她从前惯用的那一种。
如此用心,楚棠也不免叹道:“陛下果真是费心了。”
夏时见她如此,便猜到了她心中已有偏向,于是笑着问她:“如何?你现在可是做好了决定,要搬回来住了?”
楚棠的指尖在梳妆台上扫过,点了点那盒胭脂:“这里是我家。”
……
楚棠决定搬回楚府住了,然后夏时就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根本养不起家。
无他,只有她们两个的话,她养老婆绰绰有余,可是新家里光仆从就有二三十个,这些也都是要她们养着的。毫无家底的夏时扒拉着手指算了算,就算如今她在羽林中挂职领着俸禄,也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更何况这样大一个府邸,这么多仆从,也不是只管人吃饭就够了的。
夏时因此忧心忡忡,夜里辗转反侧,盘算着是不是该努力表现升个官了?她这时倒是完全没想过要靠楚棠养,毕竟从前两人的相处模式,她已经习惯养老婆了。
她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楚棠,后者迷迷糊糊抱住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夏时回抱住楚棠,一下下抚着她的背——立冬之后天气转凉,老婆再也不像夏天那样嫌弃她热,反而开始往她怀里钻。夏时自然也是来者不拒,总是欣然接受老婆的投怀送抱。今晚也是一样,两人相拥而眠,楚棠才会被她吵醒。
不过夏时也没安抚两下,楚棠就又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忍不住合上眼的那一刻,她才听到夏时语带惆怅的问道:“阿棠,家里真的需要养那么多仆从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楚棠从前也是管家的,因此没过脑子便回:“当然要。不然这么大地方,没人洒扫整理,这宅子很快就会破败的。”
这倒也是,楚府可就不是夏时家那三两间屋子了,整个府邸大大小小的屋舍足有几十间。这些不提,外面的花园池塘,大小路径,哪一样不需要人打理?楚家从前那几十号仆从都算是少的,如今人手就更不够用了,早晚还得补充新的。
楚棠正困倦,脑海里闪过这些,接着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时倒也不瞒着楚棠,苦巴巴开口答道:“这么多人,我可能养不起。”
楚棠闻言一愣,困意也散了,忍不住埋首在夏时怀里笑开了。
夏时不知她为何发笑,却被笑得耳根都红了,赶紧将人从怀中挖了出来:“你笑什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难道福伯他们不需要吃喝,不需要月钱?”
楚棠一翻身,整个人滚进了她怀里,接着笑:“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操心这个。你莫不是忘了,陛下已经将楚家从前的家产尽数归还了。我爹这几十年的官也不是白当的,他可攒下不少家业,我家在城中有七间铺子,城外还有二百亩良田和两个庄子,不挥霍的话足够咱们用了。”
这家底其实不算丰厚,从前的楚尚书也不是贪污敛财的人。不过听楚棠说完,夏时还是被这份家业震了震,然后飞快转变了心态。
她抱着老婆蹭了蹭,嘴里话锋一转:“这样啊,那今后我可就靠你养了。”
楚棠仰头亲了亲她,笑道:“放心,我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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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两口正式搬回了楚府居住,又将新买的宅子赁了出去,日子过得黏黏糊糊。
当然,不顺心的地方也有,比如搬到楚家之后夏时才知道,大家小姐原来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所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绝不是夸张。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沐浴洗漱也有人伺候,而从前伺候楚棠的贴身侍女足有三个,这三个不久前还当着夏时的面抱过她老婆!
事情还要从她们刚搬进楚家的第一天说起。楚家从前的旧仆并未找齐全部,但楚棠院子里的人倒是大多数都找了回来,紫苏、青黛、白芷三人便也如往常一般回到她的院中当值。
入夜之后,三个侍女按照楚棠从前的习惯,让人抬了热水来供楚棠沐浴。
楚棠回到从前的环境中,也没想太多,便在紫苏的服侍下开始更衣。好巧不巧,夏时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老婆衣裳都快脱光了,这侍女居然还没走。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紫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屋中气氛怪异。
楚棠却是猛然惊醒,一拍脑袋说道:“我忘了,我如今都已成亲了,紫苏你退下吧。”
紫苏退下时还是茫然的,毕竟没听说过哪家小姐成亲之后就不需要侍女伺候的。还是出去之后遇上白芷,后者才提醒了她一句:“紫苏你是不是傻,咱们小姐成亲的对象是个女郎啊。”
若是嫁的男子,自然不必避讳侍女,可嫁了女郎就不同了,侍女也是要避嫌的。
紫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担忧道:“那,我刚才没留意,小姐她没事吧?”
白芷一把将人扯走了:“行了,咱们可别留下添乱了,那边自有小姐哄着。”
确实,屋里楚棠正哄着呢。天知道她前一日好不容易才稳住的醋坛子,今日一着不慎,到底还是翻了!
夏时黑着张脸一言不发,气鼓鼓的盯着楚棠,似乎想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楚棠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便只好上去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怎么了,生气了?”
夏时闻言别过了头:明知故问。
楚棠便只好说道:“别气了,我就是一时忘了……”
哪知夏时听到这话更气了,想到几个侍女从前伺候楚棠沐浴,她心里都要酸死了。可这话却不好说,毕竟那时候她俩都不认识,这些陈年老醋吃起来简直毫无道理。
这些话夏时其实也不必说,她在楚棠面前向来藏不住事,想什么全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楚棠看得好笑又无奈,只好许诺道:“从前的事不必再提,今后我都不让侍女近身伺候可好?”
夏时听了这话,回头悄悄看了看她,却又露出了两分犹豫来:“这,倒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说完又强调:“不过沐浴更衣这种事,就不要让人帮忙了。”
说完她又嘀嘀咕咕了两句,声音太小,楚棠没有听见:“你说什么?”
夏时目光落在楚棠微敞的衣襟上,声音放大许多:“我说,你沐浴需要人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楚棠脸有点红,但也不算十分羞涩,毕竟两人什么没经历过?正好这时可以借此哄哄醋坛子,于是她伸手一勾,直接勾住了夏时腰带:“那好,今日便劳烦阿时了。”
两人目光对上,夏时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人打横抱起:“不劳烦。”
沐浴时确实不算劳烦,夜里才算。以至于哄好醋坛子的楚棠第二天腰酸腿软,险些没能下得了床。
119☆、第119章
◎今后是不是都能一起回家了◎
生活中稍许的不顺心,只需磨合一二,双方很快也都习惯了。
不过夏时需要习惯的还不仅仅是楚府里的一些小事,外间的变化才是天翻地覆——新帝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对于皇宫的掌控更是重中之重,因此夏时在羽林中的职位也不能真只是挂职。留给她短暂的适应时间之后,她还是得去皇宫中当值的。
夏时对此有些不乐意,毕竟比起自由自在的小猎户,每天按时上下班的日子可太拘束了。而且羽林当值的时间又很长,有时候接连两三日都回不了家,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第一次当值回来之后,夏时就打了退堂鼓:“阿棠你说,我去求陛下换个职位如何?再不然这官不当也罢,你说过可以养我的。”
楚棠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觉得夏时没志气,只抚了抚她的脸颊:“好了,别急。如今不过是陛下刚登基,需要防备生变。等过些时日她坐稳了皇位,宫中守卫也就不必如此严密了。到时候你也能每天回家,不必计较这一时的。”
夏时听后还是苦着脸,有些不满意:“那一天也得耗费大半时间在宫中啊。”
楚棠听到这话便笑了,她反问道:“那不然呢?你不准备当值,还准备成天待在家里啊?我可先与你说了,就算你成天待在家中,我也是不在家的。”
夏时闻言一愣:“你不在家,去哪儿?”
楚棠笑而不语,并没有立刻回答她,难得卖了回关子。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并没有拖延太久,几天之后夏时就知道了。
几日后,王申和唐奕等人终于回京了。
这一行人南下去得也够久,在江南足足耽搁了小半年时间。尤其王申感触最深,他当初奉旨南下时还是先帝当朝,如今从江南回来,却连皇位上的帝王都换过一遍了。
好在她们在江南这些日子也没有白费。江南旧案虽是新帝亲自翻案的,但王申和唐奕这几月在江南却也完全闲不下来。他们重新梳理了人口土地,又惩治了贪腐怠政的地方官,最后将收回的土地重新分配给了百姓,总算是将纷乱的江南暂时安顿好了。
这些原本并不容易做到,但好在先帝恰在这时驾崩了。长公主先是监国,后又登基,成了唐奕等人最坚实的靠山,两人这才顺利完成了分地之事。
不过这事至此也没完,之后新帝还需下令迁移部分百姓过去,才能彻底填补江南的缺失。
当然,这些就和夏时没什么关系了。她只是在宣政殿外值守的时候,惊喜的看到了自己“师父”,偷偷打个招呼:“唐奕,你回来了?”
唐奕见她一身羽林校尉的装扮,也不由一笑,冲她眨眨眼。
可惜两人并未来得及叙旧,唐奕和王申等人就被宣召,于是赶紧整理仪容入了殿中。
王申南下平乱一事满朝皆知,倒是唐奕本不该出现在江南的,却是受了长公主之命提前去了江南,甚至还和叛军搅和在了一起。如果还是先帝一朝,她少不得要被朝臣们抨击,然后治罪。可谁让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长公主呢,唐奕踏进朝堂时,腰板挺得笔直。
果不其然,今日的朝堂无人敢问责于她,等后来皇帝论功行赏,她也和王申一个待遇。
说来唐奕本就是朝堂上头一个女官,先帝朝时她就是正经有品级的武将,只是当初先帝并不待见这女将军,才让她遭到了冷落。
可现在女帝当朝就不同了,皇帝对于自己人也足够大方:“王申、唐奕,平定江南之乱有功。现擢升王申为刑部尚书,唐奕为云麾将军,兼领羽林。”
此番官职擢升不可谓不大,二人赶紧谢恩,朝堂众人也并不觉得意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时间虽然不长,但各部官员调动得却不少。有人升官,有人降职,还有人被抓住把柄直接一败涂地,新帝的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大家也都习惯了。
不过显然,新帝这次想要提拔的远不止唐奕一人。趁着这个机会,原本聚拢在长公主身边的一应旧属也都得到了封赏。
比如一直追随在她身侧,帮她处理大小事务的萧晏书,这次便被提拔为了侍中。再比如这几月没少为长公主奔走,联络故旧的楚棠,也女承父业入了户部,做了个郎中。此外还有一心帮扶长公主的承恩侯府众人,包括沈知微在内都各有封赏。
好在新帝提拔新人归提拔新人,倒也没有一下子将人放至高位。再加上朝中对于女官的出现也早有准备,倒也没有闹出什么波澜,这日过后宣政殿中很快就多了许多女郎的身影。
别人如何,夏时倒不在意,她只惊喜于自己这么快就在宫中见到了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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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冗长的早朝散去,楚棠和几个新封的女官结伴走了出来,手中还捧着刚领到的官服——一般来说,官服都是官员们自己掏腰包定制的,朝廷并不会为每个新官发放官服。但这群女官显然是特例,而她们能这么快拿到官服,自然是女帝早有准备的。
几个人都有些兴奋,虽然她们在追随长公主时,都畅想过今日场景。可等她们真的站在了朝堂上,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官服,还是不免高兴。
萧晏书也不例外,她笑着冲几人说道:“今日大喜,我请诸位往闻香楼一聚可好?”
几人本就是公主府旧识,关系还算亲密,闻言自然都应了好。
姑娘们今日才封的官职,也不必立刻去衙门上值,高高兴兴就要出去小聚。楚棠混在其中原本也没打算做那例外,只是跟着众人走了没几步,忽的感觉后背一凉,像是被什么盯上了。
她心里隐约生出些不好的预感,顺着感觉回头一看,立时就对上了夏时幽怨的目光——夏时今日就在宣政殿外当值。几人刚才说说笑笑着走过,楚棠一个没留神,居然忽视了准备恭喜她的夏时,直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这这这……老婆生气了,难道要在皇宫里哄人?
楚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封官的兴奋也不见了,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另几个女官走着走着发现少了一个人,回头就看见楚棠呆站在了原地,正要折返回去问问怎么了,就被萧晏书一把拉走了:“走了走了,看来阿楚今日是没时间与我们一起了。”
这几人都是公主府出身的,自然也不会不认识夏时,目光一转便了然几分,纷纷窃笑着离开了。
同行的人虽然走了,可这里到底是皇宫,周围多的是耳目。楚棠虽然心知自己刚才犯了错,却也不好在这里哄人。于是她抱着官服走了回去,想了想说道:“今日傍晚你就下值了吧,我在宫门处等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啊。”
夏时原本还满心幽怨,气恼楚棠忽视了她,可她向来是好哄的。不必老婆亲亲抱抱,只这一句“一起回家”,她耷拉的眉眼立刻就飞扬了起来。
“好啊。”夏时高兴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又道:“咱们今后是不是都能一起回家了?”
宫城之外还有皇城,朝中各衙署都在皇城之内,虽说距离夏时如今当值的地方远了些,但小两口要凑在一起回家倒也方便。
楚棠眉眼一弯,果然答应下来:“这是自然。”
夏时于是就更高兴了,她心里甚至盘算起来,如果不是站岗而是巡逻的话,平时她也是有机会溜达去户部衙门的。就算不方便进去找人说话,但能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楚棠一看她那眼神,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假公济私这种事,偷偷做不过分就没什么,但要是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可就不好了。她怕夏时没留意地点,一时失言让人听了去,于是赶忙说道:“好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先出宫去了。你好好当值,晚上我来接你。”
夏时有些不舍,但想到傍晚下值有人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早忘了之前的不快,冲着老婆挥挥手:“那你先去吧。路上小心些,晚点出门记得带手炉,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楚棠冲她点点头:“知道了,你继续当值吧,我走了。”
两人有些依依不舍,但楚棠脚下的步伐倒也不慢,很快走出了皇宫。只是刚出宫门她就被拦下了,却是沈知微背着手凑到她跟前,“啧啧”两声:“出来这么晚,真黏糊。”
旧友重见,自是几分欢喜。之前在宫中两人还不好太张扬,此时出了宫门,楚棠就一把挽上沈知微胳膊笑道:“我回京这么久了,咱俩还是头回见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去找我?”
沈知微便笑,指了指一旁的唐奕:“我和她在江南呢,陛下丢下的烂摊子可不好收拾。”说完也不多提正事,话锋一转冲楚棠眨眨眼:“怎么样,阿楚,我没说错吧,女郎可比郎君好多了。”
楚棠对上她揶揄的目光,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她含糊的点点头,假装没看懂对方的调侃,接着转了个话题:“对了,你和阿时还没正式见过呢。今日她当值,等晚上下值了,咱们一起聚一聚可好?还有锦澜,她和你们一起回来了吗?”
沈知微应下了聚会,然后摆摆手,无奈道:“温锦澜那家伙可不想入朝当官,她跟她夫人游山玩水去了,少说也得明年才回来。”
温锦澜和她们不同,可没掺和到长公主的事里去,最多就是她夫人明钰的商行帮着行了些方便。比如出点钱,传点消息,自然也是卖了新帝的好。
只两人却是不打算出仕的,干脆就在这敏感的时刻避开了京师。
120☆、第120章
◎小聚一场◎
入冬之后,白日渐短,不过酉初天色便有些昏暗了。
今日夏时没排到夜间值守,于是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就急匆匆出了宫。
出了承天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宫门外等候的马车,眼睛一亮赶忙迎了过去。马车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便露出了楚棠那张熟悉的面孔。
夏时一见到她,眼睛就笑弯了,三两步赶到马车前,根本不等车夫放下车凳,便直接轻巧一跃跳上了马车。待进了车厢内,她第一时间就去摸楚棠的手,确定对方的手还是暖呼呼的,这才放心:“阿棠,你等多久了?我是不是出来的晚了?”
楚棠便摇头,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没有,我也刚来不久。再说就在马车里坐着,等等也无妨。”
说完这话,楚棠伸手叩了叩车壁。外面的车夫听到信号自然也不耽搁,一扯缰绳催着马儿调转方向,转道向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马车里,两人相处也不安静,许是大半天没见面的缘故,夏时拉着楚棠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她和楚棠闲聊也没什么重点,一会儿说起当值的同僚有些排挤,一会儿又说自己偶尔听到的同僚八卦。说完这些还有今日哪个大臣私下进谏被女帝骂了,最后还说道萧晏书,她下午居然又进了宫。
楚棠耐心的听她说完,回家的路程也走了大半,这才寻到机会开口:“阿时,你还记得吗,我在京中有两个旧友。”
夏时点头,一边拉着楚棠的手把玩,一边说道:“当然记得,她们还给你送了一箱金子呢。”说完抬起头,又道:“还有唐奕,她好像是你哪个好友的夫人?”
楚棠便道:“是沈知微。她是承恩侯府的小姐,也是女帝的表妹,还是唐奕的夫人。”
说起沈知微这人,早年身为侯府小姐的她就是个人间富贵花,只知道吃喝玩乐花钱如流水。和唐奕走到一起算是桩巧合,不过成亲之后对她的生活和性情也并没有什么影响。还是后来时局变化,尤其是五皇子死后,承恩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她这才带着夫人向长公主靠拢。
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温锦澜妻妻俩也上了长公主的船。那俩虽然都无心仕途,但明家是真有钱,明钰也是真宠妻,长公主夺位也没少倚仗明家的钱财支持。
而付出终是有回报的,不论沈知微还是唐奕,都是未来可期。
夏时听楚棠将这些娓娓道来,听完也不过感慨一句“真有钱”,转而又问:“你怎么突然说起她们了?对了,今天唐奕得了封赏,沈知微好像也封了官,不过我还不认识她。”
楚棠便点点头,说道:“她们之前不在京城,这么久了也没让你们见过。今日机会难得,我们便约好了小聚一场。”她说着指尖转动,插入夏时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我的好友还没见过我的夫人呢,今日正好认识认识,免得来日见面不识。”
夏时听她叫自己“夫人”,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对加入楚棠曾经的交友圈子更是十分期待。不过她心里也有些忐忑,想了想问道:“这小聚有多少人,你的旧友都来吗?”
这话问得楚棠一怔。和孤家寡人的夏时不同,当年楚家还没遭难之前,楚棠在京城的贵女圈中也算是交友广阔了。只可惜那圈子里的友谊都是以利益作为基础的,当楚家蒙难,楚棠的境遇一落千丈,曾经还算要好的朋友便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楚棠倒也没有为此难过,只是提起之后心中难免有两分惆怅:“没有多少人,我的旧友也只剩知微和锦澜两人了。锦澜如今也不在京城,今日就咱们和知微妻妻俩聚一聚。”
夏时一听,放心了,她和唐奕也熟,今日小聚的陌生面孔也只有沈知微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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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楚尚书每日都要早起赶去皇宫上朝,置办的宅子自然距离皇宫不远。
马车辚辚载着两人回到楚府时,暮色也才刚刚笼罩天穹,距离彻底天黑还有些时候。但这时候宴客自然是很迟了,除非关系极好,否则也没有入夜后打搅的道理。
恰好,沈知微和楚棠的关系就很好,她不仅大晚上来楚家赴宴,甚至还拉着唐奕在大门口等人。于是等楚棠和夏时走下马车时,看见的就是两人站在门口相迎的场面——说实话,要不是夏时抬头看见了楚府的牌匾,都要以为她俩才是登门做客的人了。
不过楚棠和沈知微这两个当事人显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见两人下车,沈知微就拉着唐奕迎了上来。她目光一转,先将夏时上下打量了一圈,旋即笑道:“今日在宫中也没来得及细看,你就是夏时吧,阿楚的夫人?”
夏时对上她目光,只见其中一片清明,就知沈知微并没有看低自己。她心里自在了些,点点头笑道:“是我。我听阿棠说过你,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两人这招呼打得平平淡淡,却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善意,如此相处起来就不会难。
沈知微对夏时的好奇不少,但大门外显然也不是聊天的地方。双方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一起转道进了楚府的大门。
楚棠和沈知微的交情显然不作假,沈知微对楚府也相当熟悉。说好的今日小聚,她熟门熟路便往花厅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吩咐楚府的仆从:“饭菜都准备好了?快送去花厅吧,今日可真是不早了。”说完又回头问楚棠:“阿楚,今日要是太晚,我和唐奕留宿在你家行吗?”
唐奕闻言倒有些不自在,打断道:“不必,晚些我们也能回家的。”
沈知微便白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如今可是有宵禁的,吃完饭怎么都到宵禁时间了。”
唐奕便举起腰间挂着的腰牌晃了晃,她今日可是接掌了羽林。对于她们这样的权贵,又是皇帝心腹,夜里宵禁巡逻的官兵也不可能会为难。
小两口争着今晚要不要回家,还没争出个结果,便被楚棠打断了:“你们留下住就是了,何必麻烦?”说完也不等唐奕反驳,便又指着沈知微笑道:“从前知微可没少在我家住,我家还有她的屋子呢……”
说着说着顿住,却是想起这宅子也是历经波折,她还真不知道沈知微从前住的屋子有没有恢复。不过这也不要紧,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让紫苏她们领着人去收拾收拾,总不至于让两人没个落脚地。
沈知微察觉到了楚棠的停顿,也一下子想到了其中关节。她顿时没好气的瞪了唐奕一眼,嫌弃她多事,害得好友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唐奕摸摸鼻子,感觉有点冤枉,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几人说说笑笑到了花厅,这里果然已经准备妥当了。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桌,另还有两壶果酒,都是酸酸甜甜不怎么醉人的,姑娘家大多喜欢。
沈知微一看这些菜色,眼睛就笑弯了:“还是福伯他们惦记我,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楚棠闻言没好气瞪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福伯惦记你,不是我吩咐的?”
沈知微闻言抿唇一笑,又冲她眨眨眼:“当然得是福伯他们惦记我。若说是你惦记着我,也不怕有些人不高兴。”说完目光一扫,在场的另两人齐齐中箭。
唐奕倒还好,早知道自家媳妇口无遮拦,也不如何吃醋。
可夏时就不行了,她就是个标准的醋坛子,丁点大的小事都能让她吃醋。比如今晚见了沈知微她们,楚棠一路只顾着和对方说话冷落了她,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楚棠身上。
当然,夏时并没有无理取闹,可这不妨碍沈知微轻易看穿她醋坛子的本性。
这时候调侃一句,沈知微便如愿看到了夏时稍显窘迫的模样。不过比起寻常女儿家的羞赧,夏时又胆大许多,堂而皇之牵起楚棠的手宣示主权:“嗯,沈姑娘说得对。福伯他们都是很能干的人,肯定还记得沈姑娘的喜好,如此也免得阿棠费心了。”
楚棠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暗暗在她腰间戳了一下,示意她适可而止。
夏时抿抿唇,不说话了,看着她们说笑着入了座。
楚棠坐在最中间,左边坐着夏时,右边坐着沈知微。唐奕自然跟着沈知微,坐在了她另一侧。而几人落坐之后好巧不巧,两只酒壶一只在唐奕手边,另一只则在夏时面前。
几人小聚,自然不是单纯吃饭那么简单,吃喝说笑都少不了。
唐奕熟练的给沈知微和自己倒了酒,夏时见状有样学样,也给自己和楚棠的酒杯满上。只是刚倒好了酒,夏时还没来得及把酒壶放回去,就被楚棠伸手接了过去。
沈知微一眼就看穿了缘由,眼眸一转,笑道:“怎么,阿楚你夫人酒量不行?”
夏时听到这话才想起来,自己的酒量确实不好,当初半碗米酒就醉了。今日她们小聚,她总不好早早醉倒,那也太扫兴了。于是自觉的将酒杯放远了些。
楚棠见她如此乖巧,也不免一笑:“她不爱喝酒,不必勉强。”
沈知微耸耸肩,自然也不劝:“也行吧,这酒等会儿再说。你先和我说说,当初你离京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你俩到底怎么认识,又是怎么在一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