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141
◎假扮◎
据两人走访调查,发现失踪的孩童有一个共同特点,她们的生辰八字有着相似之处,都是‘癸水’极旺,且命格中‘阴煞’之气偏重的女童。
要快速查出谁是偷孩子的真凶,池泽有一个危险的办法,那便是钓鱼。
贼人不是要偷孩子吗?她们就给贼人一个最好的目标,找一个孩子来引诱其上钩。
因为赵氏族人多,池泽翻阅赵氏的族谱发现,赵氏还有一个女童符合条件,但她们不能直接让无辜的女童当诱饵,于是池泽灵机一动,打算先把该女童藏起来,由她来扮演该女童,以身为饵,若魔修真把她偷走了,还能借此找到藏匿孩童的地方。
八字符合的女童是赵芷君的一个堂侄孙,关系很淡,平日里在族中没什么存在感,也是因为这次的失踪案才来到赵氏人眼中。
池泽记住女童的模样,刚准备施展法术,就被伏苓阻止了。
“不行,你只有金丹修为,若偷孩子的人修为在你之上,你的幻化法术很可能被拆穿。”
池泽想说自己没问题,她的幻化法术已经十分醇熟,少说也得是元婴中后期才能拆穿。
然而,伏苓还是坚持,不能由池泽来扮演女童,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偷走孩子,此人修为不低,池泽一个不慎要是暴露了,那可就不好办。
最终,只能由伏苓来假扮赵氏女童,引蛇出洞。
但池泽又不放心伏苓一个人面对,所以她自己扮作女童的娘亲,陪同女童睡觉。
这很正常,鉴于最近的孩童失踪数量太多,不少人家为了孩子安全都会和孩子一起睡,可就算如此,该失踪的还是失踪了,陪同的大人却沉沉睡去,连孩子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池泽猜想贼人肯定用了迷魂散一类的毒药,将人迷晕过去,再趁机偷走孩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她没用,她到时候假装晕过去,再偷偷跟踪贼人,和伏苓里应外合,一定能找到失踪孩童。
赵氏也如约把孩子藏了起来,伏苓也化作了小女孩的模样,跟在年轻妇人池泽的身边。
两人假扮母女,看起来还有模有样,除了伏苓演的小女孩不够活泼以外,小小一个,表情严肃,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爱。
不过并不需要伏苓活泼,她只需要往那儿一躺,贼人来了,她大概率也会装作被迷晕带走,全程甚至不需要说话。
夜晚来临,躺在一块儿的“母女”俩都闭上眼睡觉,实则嘴里都含着清神解药,一旦真睡过去咬住解药的力道松懈,解药就会起作用。
然而,令两人没想到的是,预料中的迷魂散并未出现,她们二人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也并没有任何催眠的法术施加她们身上。
这就奇了怪了,是被发现了吗?所以对方害怕就不出手了?
直至下半夜,没有任何异象出现,也没有任何陌生人出现,池泽不由得想,会不会那人察觉她们的计谋,改去找真正的小女孩了?
这么一想,池泽便有些担心那个藏起来的小女孩,拍了拍伏苓的肩膀,低声说:“丑时一刻了,贼人还没来,会不会已经找到别处去了?”
池泽说完,等待伏苓回她,然而,伏苓闭着眼,仍旧保持熟睡模样,好似根本没听见池泽的话。
池泽按住伏苓肩膀轻轻晃动,同时急促地呼喊伏苓:“桃夭醒醒,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桃夭?玉衡?师尊?”连续呼喊几次,伏苓还是没反应,池泽真急了,开始凑近去试探伏苓鼻息,确实是沉睡的状态。
池泽仔细检查伏苓的状态,确认没有中毒,毕竟要下毒,不可能单单避开池泽给伏苓下毒,俩人可躺一起呢。
不是毒药,那就是法术了,难道是令人昏睡的法术?池泽想了几个法术,尝试唤醒伏苓,结果都没用。
要么对方的修为远在池泽之上,少说也是元婴中后期,要么就是对方使用了连池泽也不知道的邪术。
问题是,若假扮小女孩的是池泽,她中招了也无可厚非,对方比自己强,斗不过便是输了。可中招的伏苓,这人难不成比伏苓更厉害?
想到这个可能,池泽更急了,如果这个贼人比伏苓更厉害,那伏苓此时不就危险了?
池泽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入房间,对方的目的是偷孩子,伏苓已经中招了,贼人肯定很快就会带走伏苓。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伏苓的昏睡,恐怕只能先逮住这个贼人。
池泽镇定下来,闭上眼继续装睡,伏苓目前无法苏醒,要救伏苓只能靠她了,她不能慌。
即便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事关伏苓的安危,池泽仍免不了紧张,她无法克制地抓紧伏苓的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中招便会失去伏苓,抓紧伏苓,至少对方要带走伏苓,得把她弄开。
突然,一阵风吹过,窗户自动打开,月光洒进来,有了光自然便有了影,如同泥潭的阴影之中慢慢站出来一个黑影,黑影先从纸片一样的影子,逐渐变成一个饱满完整的人。
那人接着影子,一步步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母女”,沉默不语。
池泽察觉到有人站在床前,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露馅,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将伏苓都放倒,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那人在床前站了很久,久到池泽觉得都快天亮了。
然而,就算闭上眼睛,池泽依然能从昏暗的光线分辨外面仍是黑夜。
时间在此刻犹为漫长,长到池泽都觉得有些困。
突然,池泽一个激灵,服用了口中的解药,才清醒了几分。她突然感觉不到床前那人的气息,人在什么时候走了吗?
池泽试探睁开眼,床前确实已经没人了。
伏苓没有被偷走,池泽也没事,那黑影也不见了,仿佛方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随着天边泛红,池泽一夜没睡,而伏苓却在清晨苏醒。
“你终于醒了?昨夜我呼唤你许久,你都没反应,是不是中了什么法术?”池泽布满血丝的眼看着伏苓,显然,她一夜没睡是担心伏苓被偷走。
可伏苓醒来后,却对自己沉睡一夜毫无知觉,她只隐约记得自己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她不记得了。
池泽看着眼前变成孩童模样的伏苓,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伏苓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懵懂地看着池泽:“怎么了?娘亲?我睡着了也有错吗?”
娘亲?池泽懵了,屋里暂时就她们俩人,还用得着装母女吗?
“这里只有我们,不必如此。”池泽尴尬地说,她不想承认,被伏苓叫娘亲,说不上来的诡异和难为情。
但伏苓却面露疑惑:“为何不能唤你娘亲,你就是我娘呀!”
池泽终于察觉不对了,伏苓不会露出如此懵懂的表情,更不会用孩童的语气说话,眼前之人,不是伏苓。
池泽神色一凛,立刻掏出符箓,想要为伏苓驱魔,令她身体里的妖魔显出原形。
还没等池泽念完驱魔的口诀,被贴上符箓的伏苓,只是“哎”了一声,便伸手直接扯下符箓,皱眉甩给池泽:“娘亲打我作甚!娘亲坏!”
驱邪符没用,池泽表情更难看了。
随着天大亮,等候多时的赵氏人赶紧前来问询情况,有没有抓到贼人,伏苓有没有跟着找到贼人老巢。
结果看到的还是两个完好无损的人,便以为贼人昨夜没有出现。
池泽却沉着脸色,叫来女童真正的娘亲,并指着那年轻妇人问伏苓:“你仔细看看,我们谁是你娘亲?”
年轻妇人一头雾水,怎么回事,这两位修者不是来帮忙的吗,她昨日亲眼看见两人变化成她们母女的样子,怎么现在管她叫娘亲了?
伏苓用着戒备的目光看着年轻妇人,然后回头快跑奔向池泽,并一把抱住池泽的腰,埋在池泽怀里,瓮声瓮气说:“你才是我娘亲,你身上香香的。”
池泽表情彻底绷不住了,心累地挥手:“麻烦去请陆前辈来,告诉她,十万火急。”
陆清火还不知晓具体情况,只听池泽说十万火急,还想惩罚池泽,故意慢悠悠地过来,刚摆好的架子还没等拿捏,就被池泽抓着去给伏苓把脉检查。
“陆前辈,你快看看,这还是我师尊吗?她怎的假扮小孩,真把自己当小孩了!”
陆清火的火气没上来两秒,在抓到伏苓手腕时,神色一秒变沉重。
池泽的心情随着陆清火的表情一路往下,越来越难看。
“到底怎么回事?”池泽着急发问。
陆清火一会儿“哎”一会儿“嘶”,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会儿扒拉伏苓眼皮看她眼睛,一会儿用灵力去试探伏苓。
半天过后,陆清火才松开伏苓,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像磕磕巴巴的苦瓜,愁眉不展。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陆清火问。
池泽着急道:“先说好的吧。”
“好消息是,她仍是伏苓,化神后期的修为,没有受伤没有被夺舍。”
随着陆清火话音落下,她一抬手,一道显形法术打在伏苓身上,伏苓没有刻意抵抗,便自动恢复原本的长相。
伏苓完完全全恢复成原本模样,连来巍州时的伪装面孔都失效了。
看见熟悉的脸,池泽松了口气,但属于伏苓的脸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属实有些怪异,池泽心累地继续问:“那就好,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她目前真把自己当孩童了,心智倒退,暂时失忆。原因和你所说昨晚那个黑影有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黑影恐怕不是一般魔修,而是三大魔君之首重广。”
魔尊是最强的魔修无疑,但三大魔君也不是善茬。魔君宓宁擅邪术,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喜好杀戮,是魔尊手下最骁勇善战的一员大将。魔君燕榭,擅占卜、命理之术,是三人里最像正道修士的一个,常隐匿于普通修士中,难以察觉。
而最后一个,实力看似不如宓宁的重广,却是最难防范的一个。他擅掌控人心、梦境,与他交手之人,常莫名其妙被催生心魔,梦境一旦被他窥探,极易心神受损,被其掌控。
甚至,就连魔尊自己,从前对重广也是多加防范,生怕被他偷袭篡位。
“什么?你是说,昨晚我无意间和魔君重广面对面了?”池泽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后背发凉,她还以为最多是个金丹、元婴的魔修,谁曾想竟是魔君。
如果真是重广,也难怪一般修士防不住了,他想偷个孩子,谁防得住?
可问题是,好歹是魔君,化神修为,昨夜为何不对池泽下手?他都看出来伏苓的身份,并且对伏苓下手,导致伏苓短暂失忆,为何不对池泽下手,难道是看不起池泽,压根没把池泽放眼里,一个小喽啰不值得他出手?
那为何重广又在床前站了那么久,他一定在看池泽,池泽能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
池泽后背发凉,对自己差点与魔君交手感到恐惧,但她更关心伏苓的安危:“那师尊怎么办?如何才能让她恢复记忆?”
陆清火也觉得恼火,她用力揉着额头:“没别的办法,我们只能等。”
“等什么?”
“等重广。”
【作者有话说】
丸辣!
142☆、142
◎树精◎
任何人做任何事一定有自己的动机和目的,重广更是如此,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偷孩子,不管是为献祭也好,为复活魔尊也好,他一定会再回来。
同样,他应当察觉了伏苓与池泽的身份,但他没有选择直接下杀手,那便说明,他还有别的目的,早晚会再回来。
可在此之前,池泽必须得先看好伏苓。
因为失忆的伏苓,此时宛如十岁孩童,正是好奇心重,讨人嫌的时候。
池泽多次教伏苓使用易容法术,但伏苓就是不肯用,甚至在池泽苦口婆心教学的时候,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笑容望着她。
要不是对方顶着伏苓那张绝美脸蛋,池泽早就撒手不干了。
池泽怎么也没想到,成熟稳重的师尊小时候竟这般……调皮。
其实,用调皮来形容都算客气了,池泽倾慕伏苓,自然对她有滤镜,多加忍让。
陆清火来看望过很多次,试图找到解决伏苓失忆的办法。
她虽叛离师门已久,但太虚宗最强的化神峰主在她地盘上变成个心智只有十岁的“孩童”,她是真怕太虚宗找她麻烦。
然而,伏苓是记忆倒退了,智力却并未倒退,同样,修为与武学功底都还在。这就导致,伏苓有着十岁孩童的调皮,同时还有着化神修者的强悍实力,谁也奈何不了她,不是简单的调皮,而是顽劣不堪。
唯一能降服伏苓的,大概只有池泽了。
陆清火真是见鬼了,伏苓记忆倒退,不知怎的就把池泽给认成娘亲了,旁人说什么都不好使,只有池泽说的话,伏苓才能听得进。
陆清火几次教伏苓使用法术无果,她本就是个没耐心的人,立刻拂袖离去,丢下一句:“她是你师尊,出事了就是你的责任,你慢慢教去吧。”
池泽轻叹一声,看着眼前一脸期待的伏苓,尽管这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完美的师尊,她仍无法丢下对方不管。
“玉衡,来,我再教教你,易容法术的口诀跟我一起念……”池泽一遍遍教,不厌其烦地重复曾经她在书上学到的,其实有些法术是伏苓教过她的,只是那时她早已在摸爬滚打中学会,伏苓前世教她的时候,很有耐心,但她却没有耐心学自己早已学会的东西。
不知是第几十遍的时候,池泽口水都说干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又给伏苓倒了一碗糖水。
孩童心性的伏苓喝不惯茶,非得闹着喝糖水,池泽照着现代喝过的果茶给伏苓做了甜滋滋的糖水,伏苓很爱喝。
捧着果茶喝得正开心的伏苓,看见池泽像陷入了回忆一般,恍惚的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愧疚。
伏苓不解地望着池泽问:“娘亲在想谁,为何要难过?”
池泽一惊,笑着略过这个话题:“没想谁,方才我教你的学会了吗?”
如果伏苓以现在的真实面目示人,伏苓私自下山的事就瞒不住了,只能一直待在池泽的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像被困在这里的笼中鸟。
美人蹙眉,如画破碎,叫人看了既怕又心疼。难得在这时候的伏苓脸上看见如此不符年纪的表情,池泽不由看得入神。
“娘亲撒谎。”伏苓的嗓音温柔如日间清泉,低沉又如清冽明月,可偏偏喊出“娘亲”二字,听得池泽耳朵发烫。
但池泽随即想到眼前人记忆停留在十岁,又忍不住叹气,就算是记忆倒退,伏苓的洞察力依旧不减。
“我在想从前的你。”池泽难得坦诚一次。
伏苓一只手按着石桌,倾身向前,靠得极近,孩子气的嗔怒神情却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美貌:“我就在娘亲面前,为何娘亲要去想以前的我,我不管,那就是在想别人!”
伏苓几乎靠在池泽怀里,池泽怕她倾斜如此大角度左立不稳,赶忙扶着对方的腰给她支撑:“好好好,我不想别人,我只是想到了这些法术都是从前你教我的,如今我又教你,难免触景生情。”
孩子气的人其实很聪明,就比如伏苓,发觉池泽怕她摔扶着她的腰,便愈发恃宠而骄,直接靠进池泽怀里,清脆的笑声是池泽从未想过的娇蛮:“这些法术太简单了,我早就会了,你不必再教我,这样你便不会想起旁人。”
池泽一愣,低头看伏苓,只能看见伏苓茂密柔顺的乌发,和浓密卷翘的睫毛。
这是池泽从未见过的伏苓,毫无防备,满心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宛如皎月可及,令她心砰砰直跳。
等等,池泽的脑子还没被心上人的亲近冲昏,她抓住了伏苓话里的关键:“你早就会了怎么不说?”
早会了还用得着她和陆清火费尽口舌教吗?两个人脑袋都要抠破了。
伏苓笑容灿烂,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了,依旧顽劣:“好玩呀,你们为了教我,一直陪着我,要是我说我会了,你们是不是就走了?”
池泽气得不轻,主要是因为她嘴巴都说干了,真的很累。
但看见伏苓这张脸,她气又消了,轻叹一声:“你若想我们陪你,你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戏耍我们。”
白玉无瑕的手指轻点池泽的额头,伏苓脸上孩子气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似妖似魅的慵懒,眼波流转,深邃眼眸里盛着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的涟漪。
“不是你们,只是你呀,娘亲。”伏苓末尾的两个字语调上扬,调笑的语气天真之余多了分说不上来的魅惑,漂亮的桃花眼看谁谁沦陷。
池泽快被迷成傻子了,但理智告诉她不对。
“等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池泽暗自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几分,疑惑的目光审视着伏苓。
记忆倒退回十岁,池泽能理解,但十岁的孩子,谁会拿这种语气和“娘亲”说话?
伏苓头一歪,靠在池泽胸口,轻笑时的震动酥麻不已:“哈哈哈,娘亲怎的才反应过来?我哪有娘亲,我乃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灵气而成的桃树精,若说娘亲,天地便是我的娘亲。”
伏苓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池泽震惊到合不拢的嘴。
“那你为何唤我娘亲?”池泽要是被人戏耍,她可不会吃这哑巴亏,可谁叫对方是伏苓,恼怒一分没有,只有无奈。
伏苓抓起池泽的手把玩,指尖在池泽手心写字,写得池泽手痒,心更痒。
见伏苓只顾着玩自己的手,不回自己的问题,池泽抽回手,严肃地问:“你为何不理我?”
伏苓脸上懊恼神色一闪而过,没有手玩,她就勾起池泽的头发玩。
记忆倒退,但伏苓的心智绝对是正常的,不然不能这么戏耍池泽。
只是,池泽被伏苓的话惊得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才开始好奇此时的伏苓到底是哪个时期的伏苓。
“你真是桃树精?”池泽惊讶无比,更怕伏苓逗她玩,只能再确认一遍,“不许骗我!”
伏苓的叹息声不同以往的无奈与温柔,像极了小孩子装成熟:“娘亲怎的不信我呢?我就是桃树精啊,不信你看……”
“看什么?”池泽刚问出口,就眼睁睁看着伏苓的五指伸长化为树根,抓着池泽的手,顺势向上缠绕攀爬。
被伏苓的树根贴紧缠绕,池泽没有一丝厌恶与恐惧,只觉得新奇,仿佛越深入了解伏苓,越能发觉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
伏苓看着池泽好奇的表情,深邃眼眸里流淌着爱意,看吧,她的娘亲才不会和别人一样畏惧她嫌弃她,这就是她娘亲。
池泽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接受了伏苓是桃树精的秘密,也才理解为何当初在藏书阁见到桃长老时,她会莫名觉得对方及地的长发那般奇怪了,原来伏苓的本体是桃树,那铺满地的长发,就像其水平延伸广阔的根系。
可惜,伏苓宁愿告诉池泽她的本体是桃树,却不肯告诉池泽她为何唤自己娘亲。
池泽想,会不会和她们这次抓魔修扮演母女有关,可伏苓不是记忆倒退吗?如果她记忆倒退回从前,怎会记得失忆前一天发生的事。
而且,伏苓的记忆到底倒退回什么时候了?是真的十岁孩童,还是桃树化人后的十岁,又或者只是年轻些,压根不是孩童年纪。
当池泽问起伏苓究竟多少岁时,伏苓飞快眨眼,池泽从未想过会在伏苓脸上看见狡黠如狐的神态,甚至反问池泽:“娘亲是问我活了多久,还是化人多久?”
池泽扶额:“分别多久了?”
伏苓拉过池泽的手,接着掰指头数:“我能听见世间的声音也许几百年,但成人只有百年。”
池泽跟着伏苓数数点头,突然停住:“等等,你是说你化人都有百年了?那你还管我叫娘亲,我才六十岁!”
伏苓笑嘻嘻地说:“可你就是娘亲啊。”
池泽难以理解为什么她就是娘亲,她长得很有母性光辉吗?那为什么别人骂她黄毛丫头?
没等池泽问明白这个“娘亲”称呼的由来,陆清火又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被她们藏起来的小女孩失踪了。
她们不仅没能拿下偷孩子的贼,还又弄丢一个孩子,而且孩子藏在赵氏老宅,就在赵渊的寝院旁边。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这人想,他甚至能偷走赵渊。
赵渊怎能不害怕,身为赵氏家主,魔修偷孩子都偷到他隔壁屋来了,他家里这些门客,一个个的平日里没少夸下海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结果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全是群吃干饭的。
陆清火来时没提赵渊发火骂了多少人,她只提了小女孩失踪,但就算她不提,池泽在赵氏待了这么久,也清楚赵渊的尿性,估计再抓不到偷孩子的魔修,赵氏门客不少都得卷铺盖走人。
可问题是,就目前陆清火的猜测,偷孩子的魔修可是魔君重广,化神境,给陆清火十个胆子,人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去抓。
然而,唯一能和魔君重广掰手腕的人,此时正为了多喝一碗糖水和池泽撒娇耍赖。
【作者有话说】
伏苓:再来一碗!
143☆、143
◎扮演◎
不论池泽二人愿不愿意,她们都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是带上这个记忆倒退的伏苓去找孩子。
为此,池泽不得不拿出一套哄孩子的办法来和伏苓谈判。
“玉衡,我需要告诉你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巍州城里城外有许多孩童失踪,应当是魔君重广所为,他修为已至化神境,我们都拿他没办法,只有你能与他一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伏苓闻言,噗嗤一声笑说:“我又不是三岁幼童,我当然明白。”
池泽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伏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可我为何要帮你们这些凡人呢?帮了凡人,我有什么好处?”
还会讨价还价,说明伏苓是愿意帮的,池泽轻叹一声:“你说吧,想喝多少糖水我都依你。”
伏苓白她一眼:“真当我是小孩子好骗吗?几碗糖水就把我打发了,我才不要糖水,我要……”
最后一个“要”字不知道拐了多少弯,随着伏苓晃悠的手指,落在池泽脸上。
池泽也一脸疑惑地指着自己:“我?”
“对,我要你。”伏苓笑着说。
池泽笑容无奈中带着一丝得意:“好,我答应你。”
池泽只想着这个要求极其简单,没注意到伏苓近几日天真的眼里藏着一丝深沉。
这还需要伏苓说嘛,池泽心想,她本就是伏苓的,不论伏苓帮不帮这个忙,伏苓点名要她,她还乐得贴上去呢。
有伏苓出马,陆清火觉得这事稳了一半。
更幸运的是,此时的伏苓大多数法术都会,前两天装不会,真是故意戏耍池泽二人。
因为陆清火提前猜到了偷孩子的贼是重广,她好歹活了那么多年,对重广有一定了解,她一早就躲在暗处,等候重广。
伏苓失忆后,重广再次对赵氏女童下手,恰好被陆清火蹲到了,尽管她没能拦下人,但至少她知道了重广能无声无息偷走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众目睽睽之下,重广还能潜进来,不是因为他用了什么神秘的隐身法术,或是将人迷晕。他根本就没有隐身,他只是躲在了一切物体都可能有的东西里——影子。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而重广便是躲在了影子里,顺利盗走孩子。陆清火亲眼见到黑影从影子里站起来,将孩子迅速拉入影子里,消失不见。
由于这一切发生太快,陆清火都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她也无处去找。
陆清火即使在黑暗中,也看清了黑影的长相,就是重广无疑。
目前,她们已经能肯定孩童失踪与赤莲教重广有关,现在有两个办法。
一是直接杀入赤莲教,找回孩子,顺便把赤莲教铲除。
二是潜入赤莲教,救出孩子,避免正面和重广对上。
第一个办法需要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孩子是被赤莲教偷走的,她们杀入赤莲教若是没找到孩子,以赤莲教目前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她们可能要承担许多骂名。
就算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赵氏也不能与全世界为敌,百姓本就因为孩童失踪、魔修肆虐哀声怨道,若是再无端铲除在百姓心目中威望极高的赤莲教,恐怕有的人就得反了。
赤莲教如今是又发粮又传教,俨然已经是百姓心目中的精神支柱,地位一点不输地头蛇赵氏。
赵渊一听陆清火说偷孩子的是赤莲教重广,立刻吼着要陆清火杀去赤莲教,可当陆清火冷笑说重广是化神境,赵渊一秒安静。
最终,三人决定选第二个稳妥的办法,毕竟有伏苓在,就算潜入被逮到了,也能强行杀出一条血路。
池泽三人临走前,陆清火交代赵渊要广发英才函,尤其是要通知各大仙门,赤莲教重广重出江湖,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赵渊答应得很好,但根本没想通知仙门,他还是希望陆清火三人能私底下解决孩童失踪的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在自己的地盘上与赤莲教厮杀。与魔修开战可以,但不能在他的地盘上打,不然巍州城一半都保不下来。
三人不知道重广现世的消息被赵渊压得死死的,还抱着后续有人支援的心态,扮作普通老百姓,加入赤莲教。
要潜入赤莲教比她们想的要简单,因为赤莲教对多方的探查早已习惯,前身是魔教,难免被怀疑居心不良,所以她们也很大方地允许各方来探查。
当然,展现给仙门和家族的是一面,展现给百姓的是一面,内部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商量好,两人扮演走投无路的夫妻,一人扮演被爹娘无奈送去赤莲教的孩子。
然而,在谁扮演孩子这个问题上,三人有了分歧。
孩子气的伏苓竟然不愿意扮小孩,既然如此,池泽便想,就由她来当孩子,结果伏苓还是不乐意。
三人面面相觑,池泽与伏苓同时看向陆清火。
陆清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你们不会想让我假扮小孩吧?我可是元婴修士!陆山你区区一个金丹修士不去演……”
伏苓双手环胸,冷笑道:“你不肯,那我不去便是了。”
陆清火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谁能想到这样的伏苓如此任性不讲理,不过是一个谁当爹妈谁当孩子的小事,她便能任性不顾一切。
最终,陆清火拗不过伏苓,她可不想独自面对重广。
眼睁睁看着一代顶级铸剑师变成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池泽不争气地笑了。
“陆前辈,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可不是能屈能伸嘛,一屈就缩小成小孩了。
这话给陆清火气得不轻,真想一掌给池泽拍死,可惜她够不着池泽。
三人扮演一家三口,池泽扮演丈夫,伏苓扮演妻子,两人随便变化成两张平凡的面孔,无言对视。
伏苓眼中毫不掩饰嫌弃神色:“凡人夫妻非得是一男一女吗?”
池泽无奈耸肩:“目前来看是的,或许将来会有不同。”
眼见无法改变池泽伪装的外貌,伏苓凑近嗅闻,满意点头:“还好闻起来不像男人。”
池泽无奈摇头,带头往赤莲教的施粥棚走去。
无数流民排在施粥棚领粥,好不容易排到了池泽三人,池泽脸上苦涩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讨好:“这位仙人,俺听说教里收徒弟,俺家姑娘能去吗?”
说着,池泽把陆清火推到了人前。
陆清火压着火气扮演一个怕生的小姑娘,负责盛粥的赤莲教教徒上下打量陆清火,笑着指了指另一个棚子:“要入教啊,去那边登记,检测一下灵根。”
三人转而来到登记处,这里总共站着三名教徒,两个练气一个筑基,实力不算太强,三人的易容法术要瞒过这三个易如反掌。
“姓名。”负责登记的是个筑基魔修,他头也不抬,语气敷衍。
“翠丫,俺家姑娘叫翠丫,仙人,俺姑娘有那啥灵根不,能得道成仙嘛?”池泽语气讨好,让*陆清火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丫头演市侩的嘴脸倒是挺像的。
教徒没耐心回她,指挥手下去给陆清火测灵根。
“刘管事,这孩子竟是上品火木双灵根。”负责测灵根的手下惊呼出声。
这时候刘管事才正眼瞧着一家三口,嘟囔道:“还真给我们捡到宝了,此等凡夫俗子还能生出个上品双灵根。”
刘管事来劲儿了,继续问:“生辰八字呢?”
池泽赶紧报上,她们为了争取深入赤莲教,精心为赤莲教定制了一个上品双灵根且八字极为符合她们偷盗所需的孩子。
果然,听池泽报上孩子的生辰八字,刘管事眼睛都亮了,灵根极佳,八字符合,简直比城里她们费心寻找的孩子还要好。
刘管事笑着说:“行行行,你这孩子灵根极好,是块修炼的材料,去领粮食吧,少说你能拿别人十倍的粮食。”
池泽笑着点头:“哎哎哎,多谢仙人开恩,但是吧,俺全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她到底要去哪里修炼,俺们总不放心,能不能让俺送翠丫一程,好歹圆了这父子情一场。”
刘管事立刻皱眉,嫌弃的目光落在池泽身上,又看了一眼旁边面黄肌瘦、双眼“麻木”的伏苓,看这两口子,还以为又是丈夫卖孩子求粮,妻子无力反抗,没想到,这两口子对孩子还有点感情。
两个手下正要驱赶池泽,却见刘管事抬手制止:“行吧,我们赤莲教的修炼圣地虽比不上太虚宗等大仙门,但也不是小门小户,你等送孩子去见见世面也好,你得知道,你家孩子不是卖给我们的,是她要走上求仙之路,这粮食是买断你们的亲缘,以免拖累她,你可知道?”
刘管事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和一般仙门带走凡人弟子时相差无几。
池泽连声感谢,弯腰点头,不住地感恩戴德。
当天下午,三人便连同今日赤莲教招收的十名新弟子,五名教徒一起前往赤莲教在巍州地界的修炼圣地,池泽更喜欢管这叫“老巢”。
本以为,像池泽这样想送孩子一程的是少数,没想到,除她和伏苓以外,还有两家人都面露愁色送行。
这两家人一看就是挨饿已久,不得不送孩子去修仙换粮食的那种,舍不得孩子,非得看见孩子拜入仙门才放心。
陆清火连同另外十个孩子坐在两辆马车里,五名教徒单独坐一辆马车,而池泽等送行的凡人,则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赶路。
好在池泽和伏苓都是修行之人,长途跋涉虽累,但不是完全跟不上,有灵力护体,累归累,不至于倒下。
除她们以外,有一家人已经坚持不住,半路返回巍州城。
只剩下另外一对年轻夫妇紧紧跟着,面露难色,但毅力很强。
据赤莲教教徒说,她们在巍州城外建立的修炼圣地需赶路两天一夜,需在野外露宿一夜。
池泽掐指一算,这么看来,这修炼圣地距离巍州城也不算太远,和上次她与赵芷君躲藏在城外的距离差不多。
有一个在民间威望如此高的赤莲教挨着,赵渊确实该睡不着觉。若是一般仙门,赵氏作为地头蛇还能压得住,可对方是魔教分出来的赤莲教,一个不慎,万一赤莲教也想复辟魔教,第一个攻打的就是巍州赵氏。
【作者有话说】
回归,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144☆、144
◎潜入◎
夜里赤莲教也是需要睡觉休息的,池泽二人是自愿跟来的,因此马车上没有她们俩的位置,她们只能和另外一对年轻夫妇窝在树底下将就一夜。
池泽拆开行囊摊成床单,一边准备和伏苓休息,一边偷瞄旁人。
赤莲教三辆马车,其中两辆装满孩子,总共五名教徒护送,因为不是押送犯人,所以孩子们的待遇还算不错,可以走出马车自由活动,只要不跑太远,都没人管。
陆清火坐在马车边上,看向池泽,表情不算开心。让她一个元婴境大能藏在一群吵闹的小孩之中,别提多憋屈了。
池泽把目光转向另一对露宿的夫妇,两人看着不像池泽二人那般饥瘦,衣着朴素,但还算健康红润,怎么也舍得卖孩子了?
最奇怪的是,两人是夫妻,在野外露宿更应该挨着睡,有个照应才是,怎的两人随意在地上铺上垫子,中间却隔着能睡下三个人的距离?夫妻俩还不熟吗?
池泽躺下后,伸出右手给伏苓枕着,反正她们是“夫妻”,亲密一点也没人管:“隔壁那对夫妻看着相处十分怪异,好似半路夫妇。”
伏苓枕着手臂,又凑近了些,贴在池泽肩膀上蹭了蹭,点头道:“不像我们。”
池泽说:“我想应该不止我们发现了赤莲教的问题,说不准这俩人也是哪路修士假扮,来调查赤莲教的。”
“嗯。”这一声回应轻得像无意识的呢喃,池泽定眼看去,发现伏苓竟这么放心地睡着了。
池泽无奈中又涌起一丝心疼,伏苓为了调查这些事累了许多天,她本可以待在太虚宗当高高在上的峰主,享受宗门的庇护和弟子的侍奉,但偏偏要来巍州,池泽看着自己倾慕的人累得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心疼中又难免生出一分钦佩。
将人搂得更紧了,可惜不能施展多余法术,不然池泽也舍不得伏苓睡在如此简陋的垫子上,只能尽可能让伏苓靠着她睡得舒服些。
不远处的那对“夫妻”正平躺着睡,两人脸上不见夫妻俩的亲密,也不见凡人的凄苦,甚至还时不时朝池泽这边看过来,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傍晚时分,她们终于赶到了赤莲教圣地,圣地位于巍州南边最高的一座山上,原先似乎是某个家族的避暑山庄,后来卖给了赤莲教,成了赤莲教的圣地。
赤莲教为这座山重新命名为圣山,这个山庄也改名成莲花圣地。
为了打消跟来的两对夫妇疑虑,赤莲教特许外人跟着上山,亲眼看看自己的孩子在赤莲教过着怎样富庶、不愁吃喝的日子。
避暑山庄本就适宜久居休养,所以进山的路平坦宽阔,台阶像后代景区一样多,不像太虚宗,上个山不施展轻羽术还容易摔下山。
进山的路上,池泽时常能看见巡逻的教徒,人人都穿着暗红色带有黑色莲花纹样的统一服装,看见外人,纷纷报以温和笑容。
不得不说,抛开赤莲教前身是魔教不谈,就她们教徒对平民百姓的温和态度,也难怪她们在百姓心目中短时间建立如此高的威望。
赤莲教甚至给她们四人安排了专门的客房,允许她们待三天,亲眼看看自家孩子如何走上仙途。
留给池泽的时间不多,这三天她们必须要摸清楚被偷走的孩子都藏在哪里。
池泽来时发现赤莲教的年轻人不少,但就赤莲教明目张胆招收孩童的时间来看,不该只有这么点孩子。
在赤莲教圣地看到的孩子和实际赤莲教招收的孩子数量对不上,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池泽怀疑赤莲教从两个方向下手寻找她们想要的孩子,一个是偷,偷的自然不必说,不可能让她们看见,另一个便是光明正大招收新弟子,符合她们的某种要求的孩子便也会藏起来,如此一来,池泽所见的孩子比预计的少了很多也正常。
三人合伙前,池泽便在陆清火的手心打下了一道符印,以便她们能在危急时刻迅速找到陆清火。尽管池泽自己只是个金丹,却不妨碍她认为陆清火这次可能会遇到危险。
伪造的陆清火八字是符合赤莲教要求的,想必不久后陆清火也会被藏起来,可目前她们还在圣地,赤莲教肯定会演戏给她们看。
所以这三天池泽二人按兵不动,只简单摸索赤莲教的路线,便在三天后,老实离开。
离开赤莲教,池泽还能察觉有人在跟踪她们,她们装作不知情,一路回到巍州。
等进了城,身后的尾巴便消失了,这时池泽才顺着去时的路找到赤莲教圣地。
第一次来时她们赶路用了两天一夜,这一次她们御剑不过才飞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山脚。
四天前她们进山,白日的山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但今日她们二人上山,使用了隐身法术,却连一个教徒都没见着。
看来,四日前赤莲教里的一切都是演给她们看的,池泽早有心理准备,扭头看伏苓,伏苓更是一脸冷漠,好似发生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二人先潜入陆清火一开始被安排住下的新弟子寝院,原本住着十几名弟子的寝院独独没见到陆清火。
这一批孩子里,或许只有陆清火符合失踪孩童的八字,被带去了别地。
不过,池泽留了个心眼,又数了一遍,发现不止少了陆清火,还少了一个小女孩,池泽依稀记得,少的那个女孩正是那对疏离的夫妻之女,难不成,这孩子的八字也与失踪孩童相符?
来不及多想,既然陆清火被藏起来了,池泽便利用先前打在对方手心的符印,当她催动自己手上同样的符印时,闭上眼睛,脑海中某个符印发出震动,指向某个方向。
二人循着指引找过去,却被引来了半山腰的一个广场上。
此地宽阔,且是铺装路面,想来平日里一定有大用途,但此刻这里四周燃着红色的烛火,空无一人。
宽阔的广场上孤零零站着两个人,四周还泛着红光,怎么看怎么诡异。
符印显示人就在这儿,可池泽都已经和符印显示的位置重叠了,也没见着陆清火。
符印是打在陆清火手心的,除非她手被砍了,不然池泽不可能找错地方。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陆清火确实在这儿,只不过是在此地的下方,此地一定有暗室之类的。
池泽突然灵机一动,飞到半空,居高而下俯视整个广场,突然觉得这个广场的布局莫名熟悉。
对了,池泽想起来了,她在蜀南秘境中遇见宓宁的那个神殿广场,和此地广场的布局几乎重叠!
难道山神不是宓宁装神弄鬼搞出来的,而是真有此神?或者说山神就是魔尊?
但不管怎么说,山神神殿和此地的广场重叠,至少方便了池泽寻找地下入口。
果然,池泽在相同的位置找到了地下入口的机关。
明明找到入口是好事,但池泽却高兴不起来,如果赤莲教的圣地也按照神殿那般修建,就说明赤莲教同样怀有复活魔尊、复辟魔教的心,那她们的对手可太多了。
伏苓看见池泽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心烦,问她:“找到入口不是好事吗?”
池泽叹了口气:“找到入口就说明赤莲教也想要复活魔尊,魔教卷土重来,生灵涂炭,世间可就不太平了。”
伏苓不解地望着池泽,似乎不懂池泽为何哀愁:“生灵涂炭与你我何干?”
她们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强者,就算生灵涂炭,遭殃的也只是平民百姓,她们关起门来修炼,魔修难道还能找上门来?
池泽神情一怔,认真地打量着伏苓,她终于发现伏苓哪里不对了,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记忆的伏苓,好像和她爱慕的伏苓有大不同。不止性格差异大,甚至连正常的同理心都变少了。
池泽认识的那个伏苓,虽常常冷脸,拒人千里之外,但却是面冷心热,体恤弟子,爱护弟子,强大但善良。
可眼前的伏苓,貌似才是真正的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伏苓而言,其实算好事,池泽也希望伏苓不要像从前一样为了宗门委曲求全,不要又像五百年前那样为了保护宗门差点丢掉性命。
如今这样挺好的,伏苓只在意她池泽一个人,完全不顾旁人死活,这样独一份的偏爱,正是池泽渴望的。
池泽深吸一口气,朝伏苓露出一个笑容:“待结束这一切,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可好?”
伏苓眉心一动,惊喜地看向池泽:“当真?你真愿意和我抛下一切隐居?”
池泽笑了:“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巴不得呢。”
伏苓笑容愈发灿烂,却还抱怨着:“你最好不是骗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池泽不由得皱眉,她可是邪修出身,难道她看起来很像心系苍生、大爱无私的那种人吗?
但没等池泽细问,伏苓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地下入口,嘴里还念着:“既如此,我便立马把这些碍眼的玩意给解决了,你才能早日同我归隐。”
池泽连忙跟上,没有注意到在她们二人走后不久,又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广场上,并且循着她们的脚印,找到了地下入口的机关。
望着黑漆漆的入口,一人开口问:“真的要进去吗?只有你我二人,会不会太冒险了?要不还是等宗门派人来吧。”
“不行,等宗门派人来就来不及了,谁知道赤莲教拿这些孩童是用来做什么,万一是炼制傀儡,或者怨魂呢?”
“况且,赵芷君自来到赤莲教起便没有了回应,她要是出事了,你我二人如何脱得了干系?”
两人越想越觉得不能耽搁,咬牙一同走进地下。
【作者有话说】
好热闹啊,大家都来啦?
145☆、145
◎血池◎
随着她们愈发深入地下,看见熟悉的暗道、机关,池泽逐渐确定,这地下部分也和秘境中一模一样,赤莲教也在谋划复活魔尊。
一样的地下布局,但明显赤莲教地下更加阴森,因为诡异的烛火和不停朝拜的教徒。
秘境中那空无一人的地下大殿,到了赤莲教却跪满了人。
教徒们虔诚的脸上尽是疯狂,朝着大殿正前方的人俯首跪拜,嘴里不断呼喊:“教主千秋万代!赤莲永存!”
她们口中所谓的教主重广站在正中心,其身后有个巨大的血池,血池边上有几十根石柱,每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小孩,每个人都是昏迷的状态。
扮演孩童的陆清火也是昏迷状态,俨然不知自己被绑在柱子上,稍有差错就会落入血池中。
这时候池泽才第一次看清重广长什么样子,年轻俊美,一点不像几千岁的老东西,只是再好的皮囊掩盖不住他浑身散发的邪气,皮肤苍白如同尸体,面无表情,说话时除了嘴巴在动,面上任何一块肌肉看不到动,仿佛真是尸体一般。
血池的大小形状,以及石柱数量和方位,让池泽很快想到了邪术中极其少见的幽冥引渡池,献祭孩童最纯粹的魂魄以召回她人魂魄。
如果说燕榭在为魔尊复活寻找最合适的躯体,那么重广便是在招魂。
目前血池旁的柱子每根都绑了有孩子,可见幽冥引渡池已经成型,池泽也不确定幽冥引渡池能不能招来魔尊的魂,死了几百年的人,按理来说魂都被勾走了,复活也只能复活一具空壳。
重广花费这么多心思,应当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还是一意孤行,难不成早就有把握能招到魔尊的魂?
池泽怀疑,当年仙魔大战,魔尊根本就没死透,或者说,□□死了,魂逃了。
但人的魂是需要容器的,如果没有躯体容纳,孤魂很容易失去记忆和意识,游荡人间,要么自然消散,要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鬼差抓走,或被鬼修抓去炼成恶鬼。
既然都造了幽冥引渡池,带有招魂作用,可见重广也不知道魔尊的魂在哪。
一缕孤魂游荡人间,要想不消散不被抓,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夺舍重生亦或者投胎转世。
夺舍重生保有记忆,不可能几百年没动静,还需要重广等魔君来复活。
最后的可能只剩下一个,那便是投胎转世,重广要招的魂也就是转世的魔尊。
首先,从年纪上来能排除掉大部分修仙界的大能,因为按照魔尊死的时间,她们都已经出生,不可能是魔尊投胎。
那么魔尊转世只可能是年纪在五百岁以下的人,可能是凡人,也可能是修者,又或者是魔修、牲畜。
想到这儿,池泽不由得心头一紧,魔尊这个特殊的身份一般不会落到无名小卒身上,会不会和男女主有关?
阮清絮或者顾千晔?
顾千晔年纪大,不可能是魔尊转世,那阮清絮呢?男女主阵营对立,相爱相杀。
但燕榭又想要利用赵芷君复活魔尊,因为她的躯体最适合,那赵芷君也可能是魔尊转世。
还好,赵芷君已经被池泽的信拦截赶回太虚宗了,就算重广在此地招魂,也没有合适的躯体给魔尊复活。
殊不知,赵芷君正好就在其中,甚至就在陆清火身旁的石柱上。
可就算赵芷君不在,池泽也不能任由重广将几十个孩童献祭,她将目光投向陆清火,发现陆清火陷入昏迷,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重广就在眼前,池泽也不敢轻举妄动去抢人,除非她活腻了。
伏苓盯着池泽,看她眼神里闪过挣扎、犹豫、愤怒,便在其手心写下几个字:“你想救她们?”
池泽缓缓点头,两人躲在大殿外的长廊里,借着黑暗隐匿身形,只要不发出声音,很难被发现,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但池泽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打退堂鼓。
“简单。”伏苓在池泽掌心落下这两个字后,便撒开池泽的手,往大殿的另一个方向飞去。
池泽一惊,她还没想到万全之策,伏苓怎的就动手了!
伏苓飞去的方向正是对应秘境神殿地下宝物库的位置,宝物库的大门此时是落下的,伏苓过去后,直接一掌拍碎。
巨大的声响惊动地下所有人,大殿甚至都为之震动。
以化神修者的实力,要毁掉神殿都不无可能,当初若非是因秘境地下特殊,伏苓等化神修者无法使用灵力,不然也不会被困其中。
伏苓就算如今没有被限制灵力,她也不能如此鲁莽就冲过去了啊!
池泽吓得不行,刚想追过去,却见已经有一大群人往宝物库去,她根本挤不过去。
池泽浑水摸鱼抓到一个落单的教徒,将其打晕后扒下衣服换上,偷偷摸摸混入人群中。
没等走到一半,池泽看见重广飞向了宝物库,她便知晓了伏苓的用意——调虎离山,制造混乱将重广引开,好让池泽去救人。
望着人越来越多的宝物库,伏苓正以一当多,留给池泽救人的时间不多了。
一咬牙,池泽扭头就往血池那边跑。
没想到,血池边上还守着两个教徒,两人见她过来,疑惑道:“你来做什么?”
池泽没有废话,一抬手洒出药、粉,两人眨眼间便眼皮合上,全身瘫软倒下,其中一人甚至还跌入血池中,顷刻间化为血水,骨头都不剩。
不敢耽搁,池泽直接抓住陆清火,砍断她身上的绳子,把人放在一边,顺手又救下另外几十名女童。
只不过,其中一人在池泽刚抱起她的时候,面容、身材逐渐变化,熟悉的面孔让池泽差点没抱住跌入血池。
池泽把人放在陆清火旁边,眉心愁色越发沉重。
赵芷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好重广已经被伏苓引开了,如果再晚点,重广看见赵芷君,那不就是羊入虎口了?
池泽来不及多想,赶紧使用法术将赵芷君变回孩童模样,此时已经有不少回过头来发现池泽偷孩子,朝她这边跑来。
池泽顾不上许多,只能先应战。
池泽杀着杀着,发现有一个教徒竟然跟她站在一边,对抗其余教徒。
她惊讶回头,发现对方的易容法术已经失效,露出的正是柳惜曦那张温婉的面孔。
“柳惜曦?”池泽惊呼出声,但下一秒又大喊,“小心!”
池泽一道剑气劈砍掉刺向柳惜曦背后的弯刀,柳惜曦惊魂未定,疑惑地看着池泽,显然她没认出池泽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问鼎大会见过的陆山:“多谢陆道友相助,我们快把这些孩子救出才是要紧事!”
池泽不语,一手夹着陆清火,一手夹着赵芷君,往出口长廊奔去。
柳惜曦也同样如此,两人一路上没少遇到来阻拦的,好在没有实力特别强的教徒,两人联手都能对付。
将孩子们救出地下后,池泽尝试用法术唤醒她们,结果便是这些孩子全都一睡不醒,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呼吸又都是正常的。
孩童中了某种催眠法术或毒药就算了,赵芷君和陆清火两个修者竟然也沉睡不醒。
这下子麻烦大了,池泽只能让柳惜曦找来赤莲教用来运送孩子的马车,把人先放马车上,由柳惜曦驾驭马车逃回巍州。
赵芷君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她是魔修最想要抓到的人,魔修就算招到魔尊的魂,也需要赵芷君才能复活魔尊,无论如何赵芷君都不该来。
可当池泽让柳惜曦驾马车带人走时,柳惜曦犹豫了:“陆道友有所不知,我还有一同门在地下呢。”
池泽一愣:“谁?”
“与我同门的阮清絮道友。”
池泽一个头两个大,她不解地看着柳惜曦:“你们三人怎会出现在此?”
虽感激池泽出手相助,但柳惜曦自认和这张陌生面孔不熟,她怎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自然是为了救人而来,难道这赤莲教就陆道友来得,我们师姐妹三人来不得?”
池泽无奈:“阮清絮来得,你与赵芷君千不该万不该来这里!”
阮清絮有主角光环,人家运气好着呢。赵芷君是魔修的目标,本就不该来送上门,而柳惜曦前世在蜀南就差点没了,池泽费尽千辛万苦让她远离危险,她怎的又自己掺和进来了?
柳惜曦听她这么一说,更是不服气,陆山不过赵氏门客,有什么资格指责她,赵氏门客不都是拿钱办事吗?她柳惜曦好歹不是为了灵石而来,而是为天下苍生而来,凭什么陆山来得,她柳惜曦来了还得被指责?
不过念着对方帮了自己大忙,柳惜曦才没有怼回去。没有陆山,柳惜曦一个人不可能一边战斗一边救人。
池泽来不及解释,催促柳惜曦去弄来马车,她还得回去帮伏苓,走到一半回头问:“等等,你说阮清絮在里面?她去哪儿了?”
“不知,我二人进入大殿后便分散了。”柳惜曦听池泽问起阮清絮,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担忧神色,两人可是一块儿来的,理应一起完好地回去。
忍着内心对池泽的不服气,柳惜曦还是恳切请求:“还望陆道友能帮忙搭救她,她一人在里面不知生死,来日我们太虚宗必有重谢。”
池泽叹气:“我自会救她,但是还请你记住,少掺和进魔修的事,如今正值魔修卷土重来的多事之秋,若有家族与仙门庇护是极好的,先修炼有了自保实力,再去解救人间疾苦。”
柳惜曦沉默地低下头,闷声回了几个字:“多谢道友提醒。”
池泽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多少,如果她能恢复本来的身份,或许柳惜曦还愿意听,可陆山这个身份实在没什么可信度,柳惜曦能听进去三分便是大幸了。
见柳惜曦已经去找马车了,池泽为了她的安全,在走入地下后,将通道关上,并打下一道结界,以免里面的教徒追出来。
当池泽在往回狂奔的时候,地下传来一阵剧烈震动,仿佛山摇地动,池泽便知道,大事不妙,伏苓可能已经和重广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试着写六千
146☆、146
◎昏睡◎
当池泽冲入宝物库后,看见的便是一地的尸体,她心头一紧,视线一扫,立刻锁定了空旷地带的伏苓。
伏苓手持溯时,单膝跪在地上,剑身刺入重广身体,重广被溯时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池泽飞奔上前,呼喊伏苓:“玉衡?你没事吧?”
池泽的手放在伏苓肩上,见重广没有动静,想扶起伏苓,却发现伏苓一碰就倒,她立刻改扶为搂:“玉衡?!”
无论池泽如何呼喊,伏苓都没有任何回应,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总温柔望着她的眼眸也没有再睁开,安静的脸庞好似只是单纯睡着了,若不是池泽发现对方持剑的手已经被震出伤口不断流血,她会以为伏苓是真睡着了。
池泽尝试去探伏苓的气息,呼吸平稳,池泽松了口气,恐怕伏苓又出现了那天晚上昏睡的情况。
导致伏苓昏睡的罪魁祸首正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地上,被溯时钉在地上像被封印一样。
秉承着斩草要除根的原则,池泽轻柔掰开伏苓持剑的手,将人放平到地上,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伏苓,手放在溯时上,溯时忍不住轻吟,池泽感到手心一阵发热颤抖。
池泽刚想补刀,却见重广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池泽。
池泽也不是吓大的,更恐怖的东西她都见过了,下手毫不留情。
重广的头被池泽斩下,但死不瞑目,滚落的头颅盯着池泽,最后还发出诡异的笑声:“呵呵呵,你以为这样便能杀了我?太天真了,没了我,你的师尊永远都醒不过来!”
池泽阴沉着脸,将其头收入储物袋中,头身分离,她就不信重广还能活。
解决掉重广,池泽立刻回头去看伏苓,伏苓身上同样有伤,但都不是致命伤,伏苓呼吸平稳,脉象正常,没有中毒,外伤都是轻伤,内伤更是没有,可偏偏沉睡不醒。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朝池泽走来。
池泽立刻拔剑,那人大喊:“且慢!池泽,是我!”
声音很熟悉,池泽定眼看去,那人褪去易容法术,露出阮清絮的清丽面庞。
虽然早听柳惜曦说阮清絮也来了,但没想到人就在尸体堆里躲着,池泽见到她,一时无言以对。
更奇怪的是,阮清絮开口便喊出了池泽的名字,明明池泽此时顶着的可是陆山的脸。
“阮道友可是认错人了?”池泽面无表情地说。
阮清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笑容灿烂,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不用装了,我早猜到陆山是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池泽还是摇头:“你认错人了。”
阮清絮抿唇微笑,没有和池泽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露出担忧神色:“峰主她没事吧?”
池泽不语,先把伏苓抱起来,不管有没有事,她们得先离开此地。
阮清絮就这么亦步亦趋跟在池泽身后,看着池泽沉重的表情,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她说不出口,只等回去后再告诉池泽。
三人出来时,柳惜曦已经找来了马车,正在一个接一个往马车上送人。
几人来不及多说,驾着马车赶回巍州,一刻不敢停。
刚出赤莲教地盘,立刻便有人追了上来,交代柳惜曦照顾好伏苓,池泽与阮清絮留下断后。
追上来的魔修,有一个算一个,都死在了池泽二人手上。阮清絮下手或许还留有余地,池泽是杀红了眼,一个不留,与她交手的,一个全尸都没有。
天边露白时,安静的巍州城因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而打破沉寂。
马车直接冲进赵氏老宅,一路上吓到不少人,门童还来不及拦人,就被池泽呵斥让开,门童只得向上禀报。
等赵渊着急忙慌赶来时,连伏苓的面都没见到,只看见一屋子的孩子。
都是这段时间失踪的孩子,别人赵渊不认识,自家旁系那个女童他是见过的。
此时的陆清火已经恢复原貌,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池泽目前正待在伏苓床前,这么多孩子只能交由赵氏送回各家去。
赵渊正想闯入池泽的院子问情况,却听下人说赵芷君醒了,他神色一惊:“芷君何时回了巍州?”
于是赵渊半路又赶去赵芷君的院子,此时柳惜曦陪同赵芷君,阮清絮则跟着池泽去照顾伏苓。
池泽坐在床边,替伏苓擦掉脸上手上的污渍,她待了一天一夜,伏苓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她没想到冲进宝物库的时候,伏苓已经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把重广给杀了,她以为,重广好歹是化神魔君,当初的宓宁在伏苓手上还坚持了好几天,为何重广却如此羸弱。
看着伏苓安静的睡颜,池泽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慌,这种感觉就和在翼宿猎场得知宓宁被伏苓所杀一样,不真实感,这两个可是跟随魔尊多年的魔君,就这么被伏苓杀了?
不是池泽不相信伏苓的实力,而是太容易了,让她觉得不真实。
池泽想,有没有可能,宓宁和重广都没死。如果她们如此轻易就死了,为何会在五百年前仙魔大战里又活下来了?
池泽在伏苓床前守候了七天七夜,没有一天合眼。
七天时间,不管是陆清火还是赵芷君都已经恢复如初,那些昏迷的孩子也都送回了各家。
巍州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赤莲教的恶心被巍州城城主痛斥,并且连同赵氏颁布了追杀魔修的法令,如今赤莲教回到了从前人人喊打的地步,在赵芷君的坚持下,那些个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的百姓可以在城外的救济棚领粮食,粮食是由赵氏负责,不能再让赤莲教钻空子收买人心。
一切问题都好像有了解决之法,除了昏睡的伏苓。
光线昏暗的房间,只有窗户溜进来的阳光给房间里一坐一躺的二人光明,池泽试过无数办法唤醒伏苓,结果都失败。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推开,由轻到重,砰的一声磕在门框后,伴随而来的是陆清火暴躁的声音:“七天了,你再怎么着也该出来见见人吧,她……桃夭没醒,你就一直不见人,你想死是吗?”
差点喊错名字,陆清火更生气了,进来就看见池泽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来气:“还没死呢,你丧着*脸作甚!”
池泽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看着伏苓的脸,反复思考着唤醒她的办法。
不吃不喝七天对修者来说不是易事,不吃可以,辟谷丹服用也能管饱,但不喝不行,池泽还没有服用辟谷丹,硬扛了七天。
倒不是和谁置气,主要是她看见伏苓昏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伏苓去。就因为伏苓强大,就该承担一切吗?
如果伏苓问她想不想救人的时候,她回答了不想,伏苓是不是就不会去了?
陆清火真想一巴掌拍在池泽脸上,但是她没有,而是一把将一封信拍在桌上:“别以为你们救了我,我就欠你们人情了,我不欠你们什么,我写信问过一个老朋友,她现在的情况就是重广造成的,但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办法都写在信里了,你自己看吧。”
池泽终于动了,唰地一下冲过去拿过信飞速阅读。
指着信里的内容,池泽嘴角抽动:“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怎么了?你以为魔君重广的梦控术谁都能解吗?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你爱信不信。”陆清火没好气地抄起手,白了池泽一眼。
陆清火这些天醒来后,连同赵氏一起想办法救伏苓,伏苓的昏睡显然是不正常的,最后,陆清火求到了一位隐世的老朋友那儿去,对方告诉她,伏苓是中了魔君重广的梦控术,此法术只有钻研与梦境有关的邪术之人才能解。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魔修或邪修,她们要找肯定有困难。但据陆清火的朋友说,这样的人她曾听说过,此人便是曾投靠周氏的青雾。
青雾本来是不会法术的,但她又会一些阿莫族的秘法,投靠周氏后,她也算是个聪明人,年纪大了也不忘修炼,甚至结合了周氏的修炼之法与阿莫族秘术,其中便有梦控术。
魔君重广才会的梦控术,竟然阿莫族也有类似的秘术,难道魔尊真是阿莫族一直供奉的山神?
如今青雾已经回到阿莫族,要找她池泽只能再去一趟阿莫族,想到阿莫族热情的幺蛮,池泽不由得有些心虚。
但为了伏苓能醒来,再心虚池泽也只能去一趟阿莫族。
此行,赵氏也算仗义,不仅给了悬赏的一万灵石,另外还给了一千上品灵石作为盘缠。
其实盘缠根本用不上这么多,赵氏看在陆清火和赵芷君的份上,多给了许多。
这时候池泽已经不在意灵石多少了,她只想快点赶到阿莫族。
赵氏给池泽安排车夫被池泽拒绝了,这一趟她要孤身带伏苓去求医。
陆清火要坐镇巍州处理残余的赤莲教势力,不便随行,赵芷君想去,被赵渊呵止了,赵芷君身份特殊,魔教各方势力都在抓她,她这次差点没了就是因为自作主张潜入赤莲教,若非池泽伏苓把人救出来,她就完了,赵氏如今把筹码都压在她身上,培养出这么一个极品单灵根的修炼天才,砸了多少资源,她凭什么只身犯险?
陆清火、赵芷君都走不了,柳惜曦池泽不准她随行,最后只剩下了阮清絮这么个闲人。
池泽想到阮清絮有主角光环在,勉为其难同意了阮清絮陪同。
【作者有话说】
写到一半,发现自己生日,我都懵了,晚上吃了顿好的![捂脸偷看]
147☆、147
◎垂危◎
前往阿莫族的路上山高水远,池泽守在伏苓身边,而阮清絮则承担起驾车的责任。
池泽记忆里阮清絮一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什么驾车什么做饭,她统统不会。
而如今阮清絮生火做饭、驾车赶路样样通,倒是让池泽不由得一阵晃神。
阮清絮把烤好的野鸡递给池泽,笑容里带着一丝邀功意味:“尝尝我烤的,味道不如你烤的好,但多少吃点。”
池泽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尝了口。
味道和曾经二人在外门时烤的很像,酥香焦脆,不像修仙界本土的风味。
尽管池泽否认了身份,但阮清絮已经认定她是池泽,既不反驳,也不拆穿,两人心知肚明。
即使早已形同陌路,但池泽仍不免好奇,阮清絮究竟为何要为她做到这地步,前世她捧着一切给阮清絮,阮清絮对此不屑一顾,如今却这般上赶着对她好,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何必跟来。”池泽尝了一口,便叹气对阮清絮说。
阮清絮脸上笑容消失,神色平静,好似一直在等池泽问这个问题。
“我初来乍到时,没有什么朋友,人生地不熟,是你主动走向我,我那时便想,我们或许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池泽闻言,嘴角抽动,一辈子的好朋友?就算她从不曾坦言自己前世对阮清絮的情意,阮清絮也照样背叛了朋友,不是吗?
阮清絮明明已经习惯了池泽的冷脸,如今见她面露不悦,仍难免心中刺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承认,当初在择峰一事上,我只顾自己喜恶,选了对我们不利的逍遥峰,我以为你会一直让着我,纵着我,会随我一同去逍遥峰,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太天真了。”
“后来我有无数次开口与你和解的机会,自尊心作祟,我都没能开口服软,时隔多年,我想我或许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池泽眉心跳动,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与阮清絮的矛盾根本不是择峰这件事这么简单,只是事关前世,她不能开口提及,更无心与阮清絮解释。
面对这一世性情大变的阮清絮,池泽要说恨也恨不起来,只能冷淡回应:“都过去了。”
阮清絮拨弄着火堆,笑容苦涩:“如果真过去了,为何你我再回不到从前?”
池泽敷衍道:“那你观我与柳惜曦等人,还能回到从前吗?”
阮清絮沉默,答案她心中有数。
当池泽选择失踪对抗云筑山庄的时候,池泽和以前的一切都得断掉关系。
“我自然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再没办法与我们和好如初,可为什么,”阮清絮忍不住咬嘴唇,眼中的倔强仿佛让池泽又看见了前世那个追逐着顾千晔不顾一切的人,“你又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见伏苓?”
这一次,阮清絮没有称呼伏苓为峰主,这般直呼对方姓名,并非是因为无礼,而是她不想在这时候称呼伏苓那象征地位权力与实力的称呼,仿佛在池泽面前,她便低了人家一头。
池泽皱眉,扭头看向马车,脑海中浮现伏苓的脸,忍不住露出一抹笑:“自然是因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既然愿意为了她放弃我的身份、名誉、地位,自然也愿意不顾生死去见她。”
阮清絮只觉得鼻头酸涩,喉咙更是吐字艰难,说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所以,她对你来说,不止是师尊对吗?”
联想自身,阮清絮绝不会为了顾千晔做到此等地步。
池泽迟疑片刻,她与阮清絮不是交心的关系,但阮清絮却紧紧盯着她,仿佛得不到准确的回答便不罢休。
“她自然不止是我的师尊,她更是我此生认定的道侣,休戚与共,生死相依。”
池泽说这话时,再冷漠的表情也藏不住她盛满温柔笑意的目光。
阮清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开心不起来。
两个女人互为道侣,在修仙界不常见,但在阮清絮曾经生活的现代却能看见,阮清絮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仿佛确定了池泽喜欢女人后,她脑海里浮现了一幕幕两人曾经相处的画面。
池泽看向伏苓的眼神似曾相识,好似池泽也曾如此看着她,但那是在两人未曾决裂前。
阮清絮还想追问什么,但池泽不给她多说的机会,起身回到马车,继续守着伏苓。
这时候,阮清絮又想起了池泽说的那四个字——“都过去了”。
等赶到阿莫族的时候,池泽敏锐地察觉此地已经大变样。
从前阿莫族的巡逻只在神山附近,如今就连外面的瓦香寨都全是巡逻的百姓,大家手持武器,神色紧张,一刻都不敢放松。
池泽三人来时遭到了盘查,还好阮清絮太虚宗弟子的身份管用,太虚宗止战堂分堂堂主接见了她们。
池泽依旧以陆山面目示人,分堂主董叶只是简单朝她颔首示意,随即叫走阮清絮。
伏苓的真容早在与重广交手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但为了不泄露伏苓的行踪,后续只要有外人在场,池泽都会给伏苓施加易容法术,故董叶并未认出伏苓,只以为阮清絮是帮朋友求医求到阿莫族来了。
董叶警告阮清絮就算要救人,也得再缓缓,因为如今的阿莫族出了大事,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池泽急忙问:“阿莫族怎么了?”
阮清絮叹了口气,池泽着急的样子和她问董叶师姐时一模一样:“阿莫族的老族长被魔修所伤,危在旦夕,连日来没有任何消息从阿莫族传出来,不少人都认为她已经不幸去世,只是阿莫族怕失了老族长,引来外人觊觎,所以秘不发丧。”
池泽心顿时一紧,如果老族长死了,幺蛮又立不住,那阿莫族如今不就是青雾的一言堂,她要求青雾救人,谈何容易?
池泽连忙问:“那董堂主可知道如今阿莫族是何人做主?”
阮清絮摇头:“不知。”
池泽暗道不好,但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得去一趟阿莫族。
池泽要去,阮清絮也不想独自留在瓦香寨,自然想要同行。至于昏睡的伏苓,池泽怕她出意外,恳求董叶一定要派人看好伏苓,待她求得阿莫族的帮助后再接伏苓前往阿莫族就医。
瓦香寨外的巡逻已经够森严了,没想到等池泽二人进入神山,几乎是一步一个岗哨,巡逻的阿莫族人仿佛全族人都出动了。
池泽没想偷溜进去,被发现了就老实搬出太虚宗的名号。
好在太虚宗和阿莫族合作密切,阿莫族人对太虚宗门人弟子态度很好。
不过,阿莫族仍保有对外人的警惕心,虽没有驱逐二人,但也没有直接迎她们进寨子,而是先缴了她们的储物袋和武器,才放她们进去。
池泽皱眉,问阮清絮:“我记得前几年太虚宗弟子不还可以携带武器进阿莫族,怎的我们如今要上缴武器了?”
阮清絮无奈摇头:“不知。”
池泽恨铁不成钢,阮清絮哪里变了,还是那副样子,和董叶聊那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套出来。
好在,待二人进入寨子后,池泽想见幺蛮的请求没有被无视。
老族长大概是没了,如果池泽此时请求见幺蛮被拒绝,那就说明大事不妙。
距离池泽离开阿莫族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对池泽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幺蛮来说,十几岁的时候遇见池泽,再见已是十几年后,恍若隔世。
幺蛮的五官完全长开了,身着族长的庄重服装,神情淡漠中透露着疲惫。
看见幺蛮身上的衣服,池泽便知道,幺蛮斗赢了青雾。
幺蛮有老族长的照顾,太虚宗分堂的支持,还有族人们的信任,斗赢青雾是迟早的事。
眼前的青年女人,长得与青雾越来越像,池泽很难把她和当年那个青涩娇俏的小姑娘再联系在一起。
幺蛮皱眉看向阮清絮,她不认识陆山,她只见过阮清絮:“是你,怎的只有你们二人来了,池泽呢……”
二人求见幺蛮时,可是借用了池泽的名号。
因为池泽知道,如果她不表明身份,幺蛮与阮清絮不熟,为阮清絮救人的可能微乎其微。
命比名声更重要,池泽必须冒险一试。
池泽深吸一口气,轻声说:“还请族长屏退外人。”
幺蛮皱眉,挥挥手,身边跟着的族人就退下了,举手投足之间可见她如今在族中的威望。
池泽缓缓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许久不曾见人的真面目。
幺蛮的眼神从不耐逐渐转为震惊,暗沉的眼眸逐渐亮起。
十几年过去,幺蛮成熟许多,可再见池泽,池泽还是十几年前的清俊模样,仿佛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池泽笑着说:“好久不见。”
幺蛮嘴角不自觉上扬,但眼里却渐渐盈满泪水。
“我还没有吹响海螺,你怎的就来了?”
池泽叹气:“说来话长,我此次前来,是为求你救命。”
幺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变得陌生:“能让你十几年不来见我,又突然造访,想必所救之人是你那师尊吧?”
池泽尴尬地点头:“正是。”
“不救。”幺蛮冷冷说道,抬手打断池泽接下来的请求,“如今我阿娘命在旦夕,若非嗜血蛊吊命,她已无最后一息,谁来我都不会救,你收起那点小心思吧。”
池泽连忙解释:“我不是来求嗜血蛊的!我是来求青雾救我师尊的,只有她会梦控术!”
幺蛮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警惕带有攻击性的目光上下打量池泽:“你可知,青雾如今身在何处?”
“贬为平民了?”池泽不太确定,青雾是为争权回来阿莫族的,如今失败了,下场定是不好的。
“早已被我关入地牢。”幺蛮冷哼一声,“那外族人便是她引进来的,若非是她,我阿娘如何会被魔修所害!你想见她,她必以此为条件要我放了她,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池泽顿觉头大,没想到老族长是青雾害的,幺蛮杀了青雾都情有可原,可她有求于青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幺蛮杀了青雾。
“幺蛮,可否让我见一见老族长?”池泽思虑片刻,如今的幺蛮行事作风已有青雾姿态,她同幺蛮之间那点子情谊不管用了,只能转而去求老族长,希望老族长人还清醒着。
幺蛮死死盯着池泽,眼神仿佛要把池泽看穿。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池泽以为对方会拒绝她的时候,幺蛮开口了,缓缓吐出一个字:“可。”
【作者有话说】
148☆、148
◎百年◎
幺蛮领着二人去见了老族长,老族长躺在床上,身体干瘪,眼神空洞,若非池泽能听见她的呼吸,不然就以为她早已死去。
几人进来时,老族长没有动,甚至呼吸都不带变化,直到幺蛮哽咽地呼喊她:“阿娘,我是幺蛮啊。”
老族长的眼球像没有润滑油的两颗铁珠,艰难转动看向幺蛮:“你是我的幺蛮?”
“我是,幺蛮来看你了。”幺蛮抓着老族长的手,用力点头,又回头示意池泽上前,“还有她,池泽也来了。”
老族长突然瞪大眼,努力地伸手,朝向池泽:“是你!”
池泽连忙上前蹲下,握住老族长的手:“是我,老族长你别急,先服用这个再说话。”
池泽在瓦香寨听说了老族长重伤,于是准备了一些续命的丹药,虽说治标不治本,但能让将死之人在临死前有口气说话,免受一些痛苦。
幺蛮警惕地伸手去拦,却见老族长朝她摇头,老族长直接张大嘴,任由池泽给她喂下丹药。
果然,老族长服用丹药后,眼睛立刻有神,能感觉到身体里有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她浑浊的眼睛终于能看清眼前三人的样子,手也有力气牵着幺蛮的手。
“咳咳~”老族长喉咙发出一阵类似喘息的咳嗽声,“难怪青雾拼着老娘不要,也要跟着外人出去修炼,你们这些修仙者的仙丹竟真有奇效。”
幺蛮十分惊喜,没想到池泽的丹药能让老族长伤势好转,立刻转头看向池泽:“这样的丹药还有多少?”
池泽叹气:“续命丹不是万能的,只是能让老人家气色好些,减轻痛苦罢了。”
修仙界不少修者能靠续命丹延续寿命几年到十几年不等,但始终无法突破天道对寿命的限制,除非提升修为境界。
可老族长都这样了,也不可能再去修炼,所以续命丹对老族长来说,只能让她寿命延长几个月,最多活不过五年,若嗜血蛊都救不了她,那续命丹自然也救不了。
池泽耐心解释给幺蛮听,幺蛮越听越沉默,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就在幺蛮要生气之时,老族长朝她挥手:“好了,我这把老骨头,靠着嗜血蛊活了一百来年,再活下去,岂不成了老不死的,够了,人要知足。”
说完,老族长又看向池泽:“池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番前来,必定有所求,对吗?”
池泽坦然承认:“是,此次前来,为求你们救我师尊。”
听池泽又提到救她师尊,幺蛮表情阴沉,开口便拒绝:“我说了不可能!”
族长说话无力,却仍强撑着一口气呵斥道:“幺蛮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和池丫头说说话。”
“阿娘!”幺蛮不同意,还想再说什么。
族长瞪圆了眼睛,样子十分恐怖:“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你非得气死我,让我死不瞑目你才开心?”
幺蛮神色一秒变得惨白,最后无力垂头:“我走便是了。”
最后幺蛮和阮清絮都退至屋外,房间里只剩下了池泽和老族长。
老族长艰难地撑着床想要坐起来,池泽十分有眼力见,上前扶着老族长坐起:“您老慢点来。”
老族长靠着床头,慢慢喘气:“唉,我是老了,不是老糊涂了,你时隔这么多年,我们阿莫族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池泽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我师尊被魔修所害,中了其梦控术昏睡不醒,唯有一人能解。”
梦控术?老族长不记得阿莫族有这种东西,倒是有个类似解梦秘术。
池泽继续说:“此人便是青雾,她将你们阿莫族与解梦有关的秘术和修者的法术结合,误打误撞也会梦控术,只有她能救我师尊。”
听池泽提起青雾,老族长的反应比幺蛮要平淡许多:“那如今你是想让我们放了青雾,让她救你师尊对吗?”
池泽点头:“没错,只要能救我师尊,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老族长的眼睛盯着池泽,池泽如被一只老而不浑的苍鹰盯上。
池泽点头:“对,只要能救师尊,要我的命都可以。”
老族长冷笑:“我要没用的东西作甚,我可以劝幺蛮放青雾救你师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而不是太虚宗那些无能之辈。”
又一个人跟池泽说“我要你”,但这次,池泽只觉得莫名其妙。
“要我做什么?”池泽问。
老族长看向头顶的纱帐:“我要你在我死后,依旧守护阿莫族,百年内不得离开此地。”
池泽愣在原地,要她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守护阿莫族百年?她哪有那本事?
“老族长你若是忧心阿莫族的未来,我师尊能再委派几名金丹乃至元婴修士前往瓦香寨分堂……”
池泽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族长严厉打断:“不!我就是要你,守护我们阿莫族!”
池泽皱眉:“恕我冒昧多嘴,为何一定要是我?我不过金丹修为,论实力,比我厉害的修者大有人在。”
老族长长叹一声:“我们阿莫族的劫难,我本以为在十几年前你走后便结束了,可当青雾回来,我才知道,劫难才刚刚开始。正如占卜结果所说,你是我们阿莫族的希望,但我也知道,你的心性野着呢,不受拘束,百年于你们修者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我不要你终生守护我族,只需要百年,百年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至于你那师尊,她贵为化神修者,寿命更是长达几千年,百年于她,也不过眨眼间,想必她也等得起。”
池泽沉默不语,老族长却不急不缓:“用你百年时间,换化神修者一条命,我想这笔生意任谁来了都觉得是你赚了。”
最终,池泽离开了老族长的屋子,老族长单独又把幺蛮叫进去说了会儿话。
池泽最终还是答应了老族长的条件,她一个人的百年换伏苓一条命,她认了。
阮清絮还不知道池泽答应了什么,只知道待幺蛮出来后,幺蛮便下令族人将青雾带到了她们面前。
要青雾救人很简单,她只要救活了伏苓,幺蛮便能放她一条命。
因为原本青雾带人刺杀老族长,是该被处以极刑的,但既然老族长放话了,幺蛮便只能照她说的来,两人感情深厚,就算是为了老族长能走得毫无痛苦,幺蛮也会无条件听从老族长的吩咐。
青雾被带来时,浑身都是伤,血痂干成黑褐色,整个人老得快赶上老族长了,看着没几年可活。
池泽没想到当初见到的那个精明女人,如今成了阶下囚竟如此狼狈。
青雾还想活,她看见幺蛮的第一面便是求饶,用母女关系恳求幺蛮原谅。
幺蛮看见她就恶心,一想到这个人为了一个外人抛弃血脉相连的她,她就恨,更恨这人为了权力刺杀阿娘。
幺蛮挥手:“她我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两名族人押着青雾来到池泽面前,青雾还一头雾水,看着池泽重新贴上的面具,十分陌生:“你是?”
池泽懒得解释:“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回答我,你会不会梦控术?”
“梦控术?”青雾仿佛从自己久远的记忆里扒拉出一点和梦控术有关的信息,重复着:“梦控术!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个法术是有用的!那周氏小儿还说我的研究无用,看看吧,我才是天才修士,他周氏小儿算个屁!”
青雾开始狂笑怒骂,池泽怕人气疯了,赶紧一道清心诀打在青雾额头上,才让青雾找回几分理智。
人一旦知道了自己价值所在,便会想方设法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青雾便是如此,她看出来池泽需要会梦控术的人,便以此为条件,求一条生路。
幺蛮既然说青雾任凭池泽处置,那放了青雾只要池泽愿意,那她幺蛮也不可以插手。
池泽没说放还是不放,她只是问了青雾几个与梦控术相关的问题,确定青雾真的会梦控术后,才与阮清絮一道把伏苓接来阿莫族。
因为池泽将在阿莫族待一百年,阿莫族为她准备了一栋单独的土楼,就在族长屋子的后面,位置极好,既能纵观整个寨子,又不会被外人打扰。
四人一同住在土楼里,池泽与伏苓同屋,为了方便照顾伏苓,池泽在伏苓睡的大床旁边摆了张小床。之所以不睡一起,她怕睡觉翻身压着对方。
土楼是圆形的结构,正中间是院坝,正前方是大堂,用于待客、议事,左右是主卧与书房,再往两侧走才是次卧,即青雾与阮清絮住的屋子。
青雾开始摆谱,吃好喝好睡好了三天,才终于愿意去给伏苓看病。
为了防止青雾逃跑,幺蛮忍着恶心,时不时也会来土楼看着她,正巧这日碰上青雾给伏苓检查,幺蛮也在场,她倒要看看,堂堂化神修者,竟真只能靠青雾才能救吗?
青雾先检查过伏苓的眼睛,确定对方处于睡眠状态,不仅在睡觉,而且眼球时常转动,说明还在做梦。
青雾原本的蛊虫以及一些占卜、下毒器具全被收走了,如今放她出来,自然东西也还给了她。只见青雾拿出一根像笛子一样的竹子,往其中塞入一种草料,点燃后从竹子的末端吹出一缕青烟。
青烟弥漫在伏苓四周,青雾嘴里不断念着只有晦涩难懂的阿莫族语。
听着青雾的声音,池泽三人顿觉眼皮沉重,差点睡着。
三人都有警惕心,却架不住青雾声音实在催眠,阮清絮与幺蛮一不小心便差点向一旁栽倒。
多亏池泽反应过来,一道清心诀打在三人身上,她们立刻便清醒了。
青雾实力不及魔君重广的千分之一,却能让三人差点着了道,三人中还有两个修者,可见梦控术实在可怕。
幺蛮没好气地质问青雾敢对她下手,是不是嫌命长。
青雾自然不肯承认她方才存了侥幸心理,只笑着说:“此人确实中了梦控术,只有我与施法之人能解。”
“然而,施法之人实力远在我之上,我就算能解,也需费上不少时间。”
池泽问:“需要多久?”
青雾心里打着算盘:“少则三月,多则三年。”
此言一出,三人齐刷刷变了脸。
多则三年?如今修仙界不太平,伏苓又是太虚宗的主心骨,她暂离宗门下山三个月还好说,三年可是万万不行的。
【作者有话说】
咋办啊?
149☆、149
◎梦境◎
“不行!三年太久了!”池泽一口拒绝。
青雾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本想再拿捏一会儿,却触及幺蛮阴沉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再端着,耗尽她们的耐心,恐怕也是活不久了,于是只能说:“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能尽快唤醒她,解铃还须系铃人,梦控术并非简单的控制梦境,而是利用梦境去控制人。”
“能控制她的梦境,自然就是她渴求的梦境,只要我们能毁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认识到了现实,自然就会醒来。”
池泽皱眉,能让伏苓忘掉现实的梦境是什么样的,伏苓到底在渴求什么?
毁了伏苓的梦境,听起来很残忍,但为了救伏苓,池泽不得不要求青雾直接动手。
青雾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神仙?我要能毁了她的梦境,何必同你说迟则三年?自然是因为我只知道解法,但我无法自己动手,只因我修为太低,至少也得是金丹修士,才可潜入这等化神修士的梦境,且需要万分小心,一旦被化神修士发现怪异之处,可能在梦中就被她杀死。”
青雾想活,自然不愿意冒险进入伏苓的梦里,更何况,她也进不去,她不过才练气修为,放在修仙界哪里够看。
金丹修士,在场只有一个人,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池泽身上,池泽淡定地说:“好,让我来。”
青雾还想活,自然不希望池泽死,池泽死了,幺蛮巴不得立刻就把她杀了。
“我丑话说在前面,每日你只能潜入她梦境一次,每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破晓鸡鸣时必须得醒来,一旦超过,你便可能同你师尊一样,永远昏睡,沉溺梦中。”
“并且,你切记不能在她梦境中直接唤醒她,一旦被她发现你是梦境外的人,你可能比你师尊下场更惨,她好歹只是昏睡,还有机会醒来,而你一旦被发现真实身份,你就可能死在她的梦境中。”
“你若真想好了,不怕死,我今晚便能对你使用梦控术,连结你们二人的梦境,供你入梦去。”
“不行!”
两个人同时出声,一个是满脸焦急的阮清絮,一个是皱眉不悦的幺蛮。
池泽看也不看旁人,直直盯着青雾:“今晚就开始吧。”
“好呀!”青雾“咳咳”笑了几下,喉咙里发出的阴冷笑声,对池泽的生死毫不在意,眼里只有对试用自己梦控术的期待与兴奋。
阮清絮立刻出声打断,甚至一把抓住了池泽的肩膀:“你疯了?一旦出意外,你会死在她梦里的!”
池泽被对方拉得一个踉跄,回头望着阮清絮,身为女主的阮清絮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曾几何时,自己也为这副皮囊着迷,为了对方死都不怕。
而如今,池泽面对阮清絮眼中流露的关切神色,心中早已没有波澜。
“若说死,我早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池泽说的那一次,便是前世。
可阮清絮却以为是池泽“假死”脱身那一次,两次都愿意为了伏苓赴死,伏苓对池泽就那样重要吗?
池泽不顾脸色苍白的阮清絮,只一个劲地催促青雾做准备。
幺蛮站在靠门边的位置,她自知自己的话对池泽来说还不如阮清絮的有分量,只是挺直的身形突然晃了一下,靠着门框才站稳。
她早知道的,那互相交换的玉兰池泽给了谁,可心中仍抱有侥幸,池泽与伏苓可是师徒,在阿莫族,师徒就等同于母女关系,怎么可能会有情爱。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十几年过去,她越来越像青雾,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而池泽却一点没变。
幺蛮一向是知道修者长寿的,但她只是听说过,直到自己的容颜、身体逐渐衰老,但她见过的这些修者却十年如一日,她才知道她们之间的差距。
她与池泽,本就该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就算没有伏苓,她与池泽也绝无可能,青雾与她那个消失在记忆里的周氏郎君便是最好的例子。
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池泽接受梦控术去救伏苓,幺蛮把这事禀报给老族长,老族长瞪圆了眼,叮嘱她:“看好了青雾和池丫头,千万不能让池丫头死了,我们族的希望就在她身上,她答应了我要为我守护族人百年,她不能死!你给我把她叫来!”
幺蛮一惊,池泽竟答应守护她们百年,原来这才是阿娘愿意救人的原因。
青雾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药材、法器,只等池泽来,结果池泽半路被幺蛮叫去,她只好待在屋里等候。
池泽站在老族长跟前,轻声说:“族长不必担心,我又不傻,我一定有把握才能救人,你何时见我去送死过?”
老族长冷哼一声:“你最好是,我不管那伏苓究竟能不能活,你早已应允我的百年契约决不能破。”
为了防止池泽食言,老族长让幺蛮再次为池泽种下誓言蛊。
老族长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无力再为池泽种蛊,动手得让幺蛮来,况且,百年太长,只有幺蛮和她的下一代能监督池泽,老族长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面对平静等待种蛊的池泽,幺蛮却在尽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
“你当真不后悔?”幺蛮问。
池泽摇头:“后悔是最没用的事,发生的事不会再改变,我只会一意孤行走*我自己的路。”
忍着誓言蛊钻入手臂的恶心不适,池泽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老族长叫住。
“幺蛮你先出去,池丫头留下。”老族长声音低沉,目光却如刀锋利。
池泽索性搬来椅子,一屁股坐在老族长床边,一点也不怕她。
反正她接下来的百年都要待在这里,老族长比旁人更怕她死得早亏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一定要你留下?”老族长双眼紧盯池泽,仿佛想从池泽眼中看出一丝害怕或慌乱。
池泽摇头:“好奇啊,但你若是不肯说,我有什么办法。”
老族长这才把目光投向开着的窗,窗外吹来的风带着令她熟悉的泥土腥味,不臭,是活着的气息。
“十几年前,我曾占卜出我们族的浩劫,跨不过去便会灭族,破局之人便是你。
如我所想,你的到来改变了灭族的浩劫。
可在十几年后,我与青雾分别占卜出,一场更大的浩劫即将来临,而破局之人也是你。但我没有告诉青雾破局之人是你,她本事不到家,还以为我们阿莫族必定灭族,想要夺了我的嗜血蛊再次投靠外族。”
眉头下压,池泽表情逐渐严肃:“敢问老族长,更大的浩劫究竟是什么?”
窗外的夕阳如泣血般艳丽,老族长的声音更如残阳一样沧桑:“这将会是一场关乎整个修仙界生死的浩劫,我虽不曾踏足外界,但我还是了解到,你们修者五百年前曾面临过仙魔大战,差一点所有的正道修者和凡人都沦为魔修的养料、奴仆,即将到来的浩劫,与魔修里最强的那人有关,是整个修仙界的灾难。”
如果老族长算得不错,这场浩劫或许指的是魔尊复活,五百年前尚且有好几位渡劫境大能共同歼灭魔尊,如今魔尊复活,修仙界却找不出一个还在世的渡劫大能,怎么不算浩劫呢?
池泽连忙追问:“为何你算出我是破局之人,我如今不过金丹修为,就算躲起来修炼百年,我也最多突破到元婴,怎么可能打得过魔尊?”
老族长缓缓摇头:“非也非也,你是破局之人,不是救世,破局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魔尊复活,修仙界就完了,可要是魔尊没能复活呢?
池泽想到,魔修们正在找机会抓赵芷君去复活魔尊,重广也在为魔尊招魂,如今她破坏了重广的招魂,会不会也算是破局?
池泽又问老族长:“那我是否已经破局了?魔君重广的招魂被我破坏,魔尊复活无望了吧?”
老族长还是摇头:“危难犹在。”
心一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池泽漆黑的瞳孔里俱是对未知劫难的担忧:“我曾听闻魔君燕榭尤擅长占卜之术,他曾算到赵氏嫡女赵芷君是最适合魔尊符合的躯体,不知老族长可否也算一算,魔尊复活究竟需不需要赵芷君?”
老族长咳嗽两声:“总归是为了所有人能活,我便亲自试试,你明日好好活着来见我,自会知道结果。”
老族长这是怕池泽救人心切,拿占卜结果钓着池泽呢。
池泽叹气,老族长不信任她情有可原,因为如果真有机会,得以她的性命去救伏苓,她一定会抓住。
回到屋里,青雾等得都快睡着了,见池泽一脸冷漠地催促她,她毫不怀疑自己慢一步,池泽就会亲手了结她。
“我准备好了,来吧。”池泽说着就躺下了,双手叠放在腹部,端正的模样不像要睡觉,反倒像一具庄严的雕塑。
青雾交代了池泽一些能做的不能做的事,一抬手,一阵看不见的黑烟迅速将池泽包裹。
池泽上一秒还在警惕青雾动手脚,下一秒就睡着了。
当她再有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山清水秀,幽静平和,树叶青草的香味令人放松,而池泽刚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成了一棵树。
池泽瞪大眼,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眼睛,她怎么变成一棵树了?
动弹不得的池泽,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的一切,她进了伏苓的梦境,那伏苓呢?
她不能动,又要如何去找伏苓?
池泽担心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因为伏苓来到了她面前。
熟悉的容貌,但伏苓脸上却带着池泽陌生的愁容,美人失神,叫池泽看了心跟着抽疼。
伏苓走至池泽身旁,眼中是抹不开的愁绪,红唇抿成一条线,目光眺望向远方的小径。
池泽这才注意到她身处的地方,原来是伏苓在太虚宗的洞府,不同的是,池泽替伏苓悉心照料的花圃幼苗稀稀拉拉,长势不妙,池泽常替伏苓打理洞府,而眼前的洞府显然更加清静,也少了几分烟火气。
难道这是伏苓想回去的太虚宗洞府,但是因为池泽久未回去,所以无人打理?
就在池泽疑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敲在池泽心头,让她心神一震。
“弟子池泽参见师尊。”是池泽最熟悉的声音,但却处处透露着疏离与边界,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师尊快醒来啊
150☆、150
◎前世◎
声音是熟悉的,但语气却十分陌生,池泽想不明白自己会用这样冷淡疏离的态度对待伏苓。
循着声音望去,池泽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伏苓慢慢走到花圃中,而梦里的池泽则站在院外,不肯踏进一步。
“来了?剑法可有不会的地方?”伏苓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淡,这让已经习惯伏苓温柔的池泽有些不自在。
梦里的池泽却习以为常,同样冷淡地回道:“谨遵师尊教诲,弟子早已将无心剑法烂熟于心,就不劳烦师尊费心了。”
池泽皱眉,即便她已经变成一棵树无法做出表情。她就这么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地说着话,梦中池泽没有待多久,不过来汇报了一番自己练剑的进程,很快就离开了。
池泽对这一幕感到陌生又熟悉,因为如果是她的话,能有机会见伏苓,她肯定是要多赖上一点时间,抓住机会和伏苓多说几句话,多瞧几眼对方。
可熟悉的感觉又让池泽隐隐回想起记忆里的片段,重生的她自然渴望亲近伏苓,但前世刚转到万花峰的她一开始却对万花峰乃至伏苓都抱有很重的戒备心。
这难道是她的前世?可伏苓怎么会梦见池泽的前世?
难道,伏苓也是重生的,这一幕不仅仅是池泽的记忆梦境,也是伏苓的?
谁规定了只有池泽能重生,别人就不会呢?
一旦想明白这一点,池泽便知道为何伏苓会在这一世对她如此照顾,原来,她们早就当过一世的师徒。
作为树的池泽没有人的五官,她只觉得风吹过她的枝叶,好凉。
如果伏苓也是重生的,池泽重生是因为死了,伏苓前世也死了吗?
池泽不想去设想这种可能,但她心里知道,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前世为了她与章邢宇对上而重伤的伏苓,在闭关养伤的时候,听闻她的死讯,伏苓会遭受多大的打击。
池泽恨自己此时不能说话,只能当一棵树站着。
可在这时候,伏苓走出院子,来到了池泽身前,站在树旁,眺望远方。
层层绿色重叠的山峰中,一条幽静小路上,一个身影匆忙离去,伏苓就这么看着那个身影下山,一言不发。
微风牵起伏苓的长发,发丝轻扫池泽的树干,一人一树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止一般。
池泽看着伏苓,看她消瘦的侧脸,看她失落的眼眸,看她挺直的身体略显疲惫,只恨不得把梦境里的自己抓过来暴打一顿,或者说,穿越回从前,把以前的自己给取代了。
可惜,这是伏苓的梦,她会梦见什么取决于她的记忆,池泽无法更改。
就这样,池泽化作一棵树,陪伏苓一直站着眺望远方,看伏苓如望徒石一般站着,心疼像蚂蚁啃食池泽,可她无力改变曾经的记忆,那是伏苓的过往,更是她不愿提及的前世。
当池泽听到一阵空灵的钵体敲击声时,她便觉睡意深沉,再醒来时,就看见青雾额头豆大的汗珠,忙问:“什么时辰了?”
“丑时。”青雾深吸一口气,“还好你没彻底睡过去。”
池泽皱眉说:“不是说让我破坏师尊的梦吗?为何我进入她的梦境,我只能变成一棵树,什么也做不了?”
但凡她能动,她就把梦里的自己给暴打一顿绑起来,她去见伏苓。
青雾表情臭得像旱厕的石头,她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那魔君重广,无所不能?你第一次入梦,只是试探她的梦境里到底都有什么,再快也得入梦几十上百次,你才可能改变她梦境而不被发现死在里面。”
池泽起身,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只摸到一手的冰凉。
天边未亮,她却已经睡不着了。
青雾确定她不会再睡过去,便不再多管闲事,推开房门走了。
池泽起身坐到伏苓床边,指尖落在伏苓脸上,沉睡的伏苓比平日里更加安静,也更温柔,仿佛梦里那个失魂落魄的人只是池泽的幻觉。
她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伏苓对她的在意呢?或许那时候她全身心都放在了阮清絮身上,所以从来看不见旁人的目光。
她一定会救伏苓脱离梦境的,哪怕代价她可能承担不起。
随着天边露白,池泽走出房门练剑,此时幺蛮领着一群阿莫族的年轻人,来到了池泽的土楼。
“这是?”
幺蛮理所当然地说:“你们外族的法术实在难以抵挡,从现在开始,你白日若得空,劳烦教给我们族人一些自保的法术。”
池泽皱眉说:“法术不是教给你们就能用的,得先引气入体开始修炼,若天资太差的人,修炼一辈子都无法引气入体,更不用谈使用法术。”
幺蛮没想到使用法术还这么麻烦,她们阿莫族的蛊术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能学会,只是有好坏之分罢了。
池泽看得出来,这次阿莫族是真怕灭族了,一向排斥外族的阿莫族人竟然愿意修炼,而且是让她这么个外族人来教她们修炼。
无心剑法池泽不可能教给她们,这是太虚宗的秘籍,但是引气入体的修炼心法有许多,各门各派都有所不同,但归根溯源道理是一样的,况且心法这东西不显于形,教会了外人,只要不自己站出来宣扬,便不会露馅。
幺蛮带来的二十个阿莫族年轻人里,只有两人有修炼天赋,这两人分别是三灵根和双灵根,中品资质,偌大的阿莫族能找出这么两个人已经很不错了。
从这天起,两个年轻人便跟随池泽一起修炼,幺蛮偶尔来检查二人修炼的进度。
其实池泽问过幺蛮要不要一同修炼,池泽想为幺蛮也测一下灵根,但幺蛮拒绝了,连测灵根都不愿意。
看见幺蛮藏起来的那一丝躲闪,池泽也忍不住叹口气,没有强求。
白天池泽负责教阿莫族年轻人修炼,晚上再由青雾带她入梦去找伏苓。
第二晚,池泽进入伏苓的梦中,依旧只能附身在树上,看伏苓修炼、养花,却没有见到梦中的自己。
池泽不由得暗自叹气,她前世请安的次数不多,每天不是炼丹画符赚钱,就是去找阮清絮,不然就是去调查柳惜曦的死因,几乎可以说对伏苓的关注不足十分之一,直到伏苓收她为徒,她才偶尔来请安。
池泽以为,她化成一棵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但她并不无聊,至少在梦里,她能见到一个活着的伏苓。
哪怕作为一棵树,池泽只要能看见伏苓,她便不觉得无聊。
可伏苓呢,这样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乏味的日子伏苓过了多久?
池泽很急,她急切地想要找到伏苓梦境里渴望的东西,她连续半个月,都没见梦里的自己出现几次,这难道就是伏苓渴望的吗?渴望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池泽不信。
梦里的池泽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出现的呢?自从池泽帮助阿莫族的两个年轻人引气入体成功后,梦里的池泽就开始频繁地来给伏苓请安。
池泽记得,这时候她貌似和阮清絮大吵了一架,阮清絮知道她一直在追查柳惜曦的死因,劝她放弃,柳惜曦死了就是死了,而池泽第一次冲阮清絮发火,便是因为这事。
梦里的池泽长着和自己同样的脸,但眉眼却尽是疲惫,池泽竟不知道,自己的愁绪如此显而易见。
低着头的梦中池泽没有和伏苓对视的勇气,在她看来,伏苓是高高在上的峰主和师尊,她不该抬头直视。
而作为一棵树的池泽,目光却时刻不离伏苓,清晰地看见伏苓万年不化的冷漠脸庞,因为池泽的哀愁而显露出担忧。
伏苓没有问池泽在烦恼什么,这不是她该问的,就算问了,梦中的池泽也不会如实回答。
只是第二天,伏苓手里便多了一个剑匣子。
化作树的池泽一见那匣子,便知道里面放着惊鸿。
果然,当梦中池泽再来请安时,伏苓素白长袖挥舞,剑匣子飞向梦中池泽,稳稳停在她面前。
即便池泽只看得见梦里自己的背影,但她不用回想都知道当时自己有多震惊。
两人平淡如水的师徒关系,竟值得伏苓赠她一柄上品仙剑。
而伏苓面不改色,抽出一柄木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只丢出一句话:“若有不忿,尽数挥洒在切磋里,世上再难的事,总难不过生死。”
梦中池泽的无心剑法练得很烂,在逍遥峰没有打好底子,贫穷让她只顾着炼丹、画符、种灵植,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去了逍遥峰十分憋屈。
对上伏苓,梦中池泽连一招都接不住。
池泽看着自己狼狈地接招,却没有挨一下打,心中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关键是,池泽不服输,接不下伏苓一招就算了,还硬要接第二招第三招,招招接,招招输,死脑子满脑子都是要赢的念头,却不曾触及伏苓看向她仓皇背影的怜惜。
池泽终于懂“我恨你是块木头”话语中的幽怨了,她竟从未发现,原来伏苓对她早就有过怜惜之情,这情来自何处?
池泽一直以为,她与伏苓的爱意滋生,是因为这一世她怀着报恩的心,逐步亲近伏苓,她在与伏苓不断亲近中,爱上伏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伏苓美得惊人,天才剑修,绝对的强者,不论是贪恋皮囊还是慕强,池泽爱上她都不意外。
可池泽从未想过,伏苓回应她的爱是为何?
诚然,她也有着极好的皮囊,不然也不能成为女主身边黑化的女配,再加上池泽对伏苓无微不至的关怀,池泽以为两人的关系亲近是水到渠成。
可没曾想,在伏苓久远的记忆里,她从前世起,便已经暗中照顾池泽,难道前世伏苓就心悦自己了吗?
池泽说不甜蜜是假的,但内心仍不免涌起酸涩,她为什么那时候就不可能抬头看一眼伏苓呢,但凡看一眼,她是不是就能发现伏苓眼中潜藏的情意,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对幺蛮,池泽说自己不后悔,可在伏苓的梦境里,池泽承认,自己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何眼里只有阮清絮,为何就不能清醒一点看看周遭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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