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如果现在让你拿掉孩子,会对元儿的身子产生影响吗?
左丞相陈平去世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朝野上下都为之震动。
此时距年节结束还未有多久,前些日子淮南王世子和吴王世子的事才落幕,现下又出了这等噩耗,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好在皇帝刘盈感叹陈平的劳苦功高,对陈家也是多加安抚,其他老臣看到皇帝如此厚待,总算觉得有所慰藉。
在例行吊唁,并参加过陈平的葬礼后,众人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新任丞相的人选了。
虽然这很不地道,可是官场就是这样,人走茶凉的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刘盈心里也烦,可又不得不考虑这个事儿,谁让右丞相周勃只是武将出身,对于朝政等内务问题,处理的不顺手呢。
以前有陈平这个左丞相在,朝野运转自是没有大问题。
而右丞相周勃遇到什么事了,觉得棘手不会处理,也会去找陈平给他出主意。
可现在只剩他自己了,这一下子猛增的政务处理实在是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刘盈心里也知道周勃不精通这个,所以必然还要选取一位新的左丞相来稳住朝堂。
而这个人选的问题,他心里也有一杆秤,但并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找来了林清源商议,并告诉对方,自己心目中的新丞相是谁。
而林清源在听到他选择把张苍从淮南国召回中央任左丞相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但对于淮南国新任丞相的人选,刘盈却没有立刻任命,甚至想让刘长自己选取合适人选,而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淮南王刘长冲动易怒,但淮南国依旧蒸蒸日上,张苍这个丞相实在是功不可没。
可如今刘盈将张苍调来中央任职,但却没有准备好新的官员填补淮南国的空缺,而没了掣肘的淮南王刘长会干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再联系前些日子淮南王和吴王之间结下的梁子,这真的很难不让林清源怀疑,刘盈是在故意放纵淮南王刘长去犯错,甚至是在盼着对方惹出事来。
如果这个错误和事端能把吴王刘濞扯进来就更好了,他们一旦打起来,刘盈就可以跳出来主持公道,并趁机削弱地方诸侯国的实力。
虽然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林清源却莫名的觉得,刘盈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以他对刘长的偏袒,又怎么会不给对方安排好新的丞相人选呢?
但这事儿涉及不到自己的利益,而且确实有利于加强皇权和中央集权,林清源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而果不其然,淮南王刘长那边,在听说皇帝二哥调走张苍却没给自己派新丞相,还允许自己任命的时候,反而更高兴了,因为这样就没人对他指手画脚了。
殊不知,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掉馅饼的事。
当然了,这些都还是暗中筹谋,不能放到明面上来,且要发挥作用也还得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姑且不必太过关注。
不过处理这些事也确实伤脑筋,费思绪,等林清源回到鸿台的时候,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妻子刘元贴心的给他端来热茶,并帮他按了按太阳穴。
林清源也确实是累,就靠在软榻上休息,任由妻子按头,并闭目养神中。
“先生,我有一件喜事想告诉你。”刘元看他放松下来,便轻声道。
“喜事?确实是喜事。”林清源听到这儿,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女儿有孕的事,随口就接了一句。
“怎么?先生已经知道了吗?可我明明让淳于意先不要禀报啊,我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呢。”刘元却十分惊讶。
“不让淳于意禀报?”林清源听到这儿,总算睁开了眼睛,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想的和她说的很可能不是一件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起身坐起,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不是坏事,是喜事。”刘元再次强调了一遍,然后就拉过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
“先生,我有身孕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的。
“什,什么?”因为太过震惊,林清源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又有身孕了。”她再次拉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什么?”林清源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淳于意是怎么说的?”他反应过来后,便是一连串的询问。
“就上个月的事儿,孩子才一个月多,这些天我一直觉得身子乏得很,也没什么胃口,本以为是冬天到了,加上年节忙,这才会如此的。”
“可昨日实在难受的厉害,这才找了淳于意过来看诊。”
“起先我看他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得了什么病呢,谁知紧接着他就眉开眼笑对着我说恭喜,这不,我就知道了。”刘元笑着跟他说了一下过程。
许是沉浸在再度有孕的喜悦中,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可林清源却从中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扫兴,而是也笑了起来。
“好啊,真好,我们成婚多年,膝下只有嫣儿一个,现下你又有了身孕,无论是儿是女,都是我们的福气。”他把妻子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不过我们的年岁也不小了,淳于意有没有说别的需要注意的地方?”他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说了,就算他*不说,我也是要问的,毕竟,我三十大几了,能再度有孕实属不易,自是要谨慎一点的。”刘元点头道。
“那他怎么说?”林清源继续问。
“他也是说,我的年纪有些大了,孕育孩儿不比从前,可能要辛苦许多,不过应该没有大碍的,只要好好进补保养着就是了。”刘元如实转述了对方的话。
“是吗?那就好。”林清源听到这儿,眸色暗了暗,心下也变得沉重起来,不过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和忧虑,而是继续安抚着妻子。
“先生,我有身孕了,这是件大喜事啊,等明天我们就告诉盈儿吧,他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刘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的提议道。
“还是晚点再说吧,如今盈儿正为了前朝事宜焦头烂额呢,而且现下孩子才一个多月,你若这么早告诉盈儿,他必然要大摆宴席庆祝。”
“这一旦要安排各种庆祝的宴会,就算有漪房帮你,估计你也要操心一番,万一累着了,多不上算啊,你说是不是?”林清源却委婉的劝她晚点再宣布。
“说的也是,先把这胎坐稳了再说。”刘元觉得有道理,也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说实话,她本来就不是特别招摇的性格,刚才想告诉刘盈,也不过是想让弟弟和自己一起高兴高兴,如今丈夫说的有道理,那她也不会不听。
更何况,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儿,自然事事以孩子为先,旁的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林清源总算哄住了妻子,等两人一起用了晚膳,洗漱过后,便准备休息了。
刘元已经先去睡觉了,而林清源则要在看一会儿书,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刘元也不觉其他,再说现在她怀着身孕,困倦的时候多,也就更顾不上这个了。
而确定妻子已经睡熟了之后,林清源便从内室出门,转头去了书房,而那里,如今的太医令淳于意,不知何时,早已等候在侧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对吧。”林清源直接开门见山。
“是,太傅。”淳于意难得这么紧张。
“那就说吧,元儿的身孕,情况到底如何?”林清源直奔主题。
“你曾说过的,她已经很难再怀孕了,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他对妻子的这次有孕,除了高兴之外,更多的是担忧,而且还有些不解。
“长公主自诞下小翁主后,身体确实损伤很大,臣也的确说过,她很难再有身孕,可是,那毕竟是很难,而不是没可能。”
“太傅也知道,这些年来,长公主一直没放弃过要再为太傅添个一儿半女的心愿,所以这补身助孕的药,那也是一顿不落的喝。”
“许是这些年调养有效果了,你们夫妻又这般恩爱,所以这才怀上了吧。”淳于意越说越小声,最后甚至都听不见了。
“……”,林清源听到这儿,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那以元儿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保母子平安吗?”他更关心的是这个。
“太傅,这……”,淳于意不敢撒谎,可要是让他说实情,也着实有些为难。
“你尽管告诉我一句实话,无论是好是歹,我总不怪你就是了。”林清源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情况恐怕不容乐观,但到底还抱着一丝期望。
“那,臣就直说了。”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淳于意也只好如实告知。
“长公主现在已经不是最适合生育的年纪了,早些年因着孕育小翁主,身子又亏损的厉害。”
“如今虽说补过来了,可底子还是虚,这些日子长公主又一直操持宫务,忙前忙后,难免劳累过度,于身体有碍。”
“如今能再度有孕,简直是天赐的福气了,可这能不能保胎儿到足月生产那一日,那可就不好说了啊。”
淳于意说的头头是道,把这责任和困难都讲的清清楚楚,面上也是为难的很。
“你的医术我知道,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来元儿这一胎,十有八九会早产。”林清源听到这儿,心情也是沉重的很。
“太傅,也许不止会早产,恐怕,恐怕……”,淳于意更为难了。
“恐怕什么?”林清源皱紧了眉头。
“是年龄的原因对不对?元儿这个年纪生孩子,危险还会比其他时候更大?”但很快他就想到了高龄产妇的隐患。
“是。”淳于意艰难的点了点头。
“那以你的医术,能在生产之时,保她们母子平安吗?”林清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臣拼尽全力,方有三成把握。”淳于意咬了咬牙,给出了一个答案。
“三成把握,三成把握,也就是说,有七成的机率保不住。”林清源听到这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此时的医疗水平高低呢?
现在就连最好的太医,他最信任的太医都这么说了,那也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有极大可能得面对到底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残酷选择。
“如果现在我让你拿掉这个孩子,并伪装成体弱滑胎的样子,你能做到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如此问道。
“太傅,这可怎么使得啊?这孩子是长公主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要了臣的命的!”淳于意吓得当即就跪了下来。
“而且这也是太傅的亲骨肉啊,您怎么忍心呢。”他试图阻止他。
“这是我的亲骨肉,我自然是不忍的,可若是因为这个,就让我失去元儿,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现下拿掉孩子,纵然会伤心,但也总比到时候生了,却没保住要好过一些。”
林清源不仅在孩子和妻子之间,坚定的选择了妻子,甚至就连长痛不如短痛的情绪都考虑到了,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确实是下定了决心。
“还有,在事成之前,你要把元儿的脉案用药记录在册,且一式两份,一个给她看,一个给我看,直到你把我吩咐的事做完为止。”林清源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
“……诺。”淳于意心里发苦,可又觉得自己能理解对方,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一个做太医的也没法反抗自己的主子啊。
没办法,他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要命的差事,然后行了一礼后,悄悄的离开了。
在他走后,林清源没有休息,而是枯坐了一夜。
第252章
内心的隐瞒和愧疚,几乎占据了林清源的心。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静谧的汉宫也随之醒了过来,只是在鸿台,刘元还在睡着,她如今怀着身孕多困倦之意也属正常。
只是小刘启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他得了一件好东西,迫不及待的想和姑母分享,所以兴冲冲的过来寻她。
血浓于水的亲缘加上自小养在刘元膝下的亲密,以及他自己尊贵的太子身份,足以让他在这鸿台畅通无阻,哪怕是他们夫妻的寝殿,他也可随意出入,而无人责怪。
总归他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即便有些行为不合规矩也无妨,刘元不会在意,林清源更不会在意。
或者说,比起迂腐板正的宫廷规矩,他们更愿意让自家孩子享受这个年纪应有的快乐与欢喜,以及那来自长辈无微不至的爱护与宠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鸿台,小刘启总是最开心的,也是最懂事的。
孩子的情绪感知能力是很强的,他也很清楚谁对他是真心的,那么他也会报以同样的心意。
就比如,他进了寝殿发现姑母还在睡着,并没有大声吵醒她,只是乖乖的趴在床榻边,拉着她的手等着。
等刘元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小刘启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小模样可爱的紧,她哄了他两句,然后唤了宫女进来收拾,这孩子也十分懂事的到了外间等着。
等刘元一从内室出来,他便冲了上去,刘元却不曾像以往一样,直接将他抱个满怀。
“启儿,慢着点,这么着急做什么?”她一手护着自己的腹部,一手反而搭在了小刘启肩膀上,呈现一个格挡的动作。
“姑母?”眼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抱自己,小刘启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姑母现在有孕了,你马上就要做哥哥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了,要给小弟弟做榜样哦。”刘元笑了笑,拉着他的手便来到软榻前坐下,并耐心的跟他解释道。
“小弟弟在哪儿?启儿怎么没看见?”小刘启不明白,还东张西望。
“在这儿呢,”看他那样子,刘元笑着拉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不过他现在还很小很小,但等来年夏秋之际时,就会从姑母肚子里出来,变成一个胖娃娃了,届时,你就可以教他叫哥哥了。”刘元半是哄着,半是玩笑道。
“真的吗?这里有个小弟弟了?我就要当哥哥了?”小刘启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这是喜事。
“是啊,我们启儿又要当哥哥了,高不高兴啊?”刘元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腮帮子,笑着问道。
“高兴。”小刘启点了点头,并小心翼翼的把头贴在了刘元腹部。
“新弟弟,你一定要乖乖的长大,千万不要像武儿那样老是哭,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他说的是心里话,但刘元却有些惊讶。
“启儿,你和武儿闹矛盾了吗?”她扶他起来问道。
“……”,提起这个,小刘启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倒也没有,只是武儿一见了我就害怕,我听姑母的话,做个好哥哥,上去跟他分享玩具,可他却总是跑开,接着母后就会派人来训斥我。”
“姑母,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小孩子惴惴不安,还很是疑惑。
他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刘元却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窦漪房一直怨着自己抢走了启儿,所以这才会迁怒的,至于武儿对启儿的态度,那只能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没有,我们启儿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别人心中的偏见扭曲了既定事实,她看不见你的乖巧和优秀,但姑母知道,我的启儿是最好的。”
刘元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摸了摸孩子软乎乎的脸颊,关切的安慰着,夸奖着他,永远给予他最强的情绪支持。
“姑母也最好,启儿最喜欢姑母了。”小刘启自然是高兴的,他就知道,在这宫里只有姑母对自己最好,最是疼爱。
有时候他甚至会生出一种渴望,若是自己的母亲是姑母该有多好,那样哪怕自己没有这个太子的身份,想必也一定是幸福的吧。
“好孩子,你起来的这样早,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要告诉姑母啊。”刘元拉着他询问着。
“姑母,姑父让少府给我做的新风筝已经送来了,看着又大又漂亮,我想和姑母一起去玩。”小刘启如实道。
“风筝啊,那得来年春日踏青的时候才能玩的,不过那时候,姑母怕是肚子大了,不方便陪你一起玩了,不过现在我们一起去看看还是没问题的。”刘元笑了笑道。
“那就先看看吧。”小刘启也懂事的很。
他们两个相视而笑,正欲一起出门,只才踏出宫殿,就听到了一阵琴声传来,刘元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姑母,是姑父在弹琴吗?我觉得这曲子很耳熟,但好像又有点奇怪。”小刘启晃了晃她的手,轻声道。
“是先生在弹琴,弹的是‘高山流水’,可怎么这琴音里的情绪却……”,刘元欲言又止,她没说出来,但也感觉有些奇怪。
因为‘高山流水’这首曲子,讲的是伯牙在弹琴,而子期在听曲,并准确与之说出了其乐声的含义。
这里面不仅有巍巍兮若高山,潺潺兮似流水的磅礴大气,更有得遇知音的欢喜雀跃,可如今林清源弹奏的这首曲子,却莫名的带着一丝悲哀,并且琴音也比以往低沉许多。
“启儿乖,你姑父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去看一眼,等会儿再陪你去看风筝,好不好?”刘元有些担心,摸了摸小刘启的头,跟他商量着。
“我和姑母一起去看姑父吧,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帮忙的。”小刘启却很有担当的拍了拍胸脯,如此道。
“也好。”刘元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两人一同走向书房,却听里面的琴音越发急促,最后发出一声‘铮’的一声,随之乐曲也戛然而止。
刘元担心丈夫,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进去,却见他正坐在案台前,桌上的古琴已经崩断了一根弦,而彼时,他的手也在‘滴滴答答’的流血,可见是被划伤了。
而且他现在的样子,显得很是憔悴,不过见到她和启儿突然出现,还是打起精神来起身迎接他们,并试图把流血的手藏在背后。
“你们怎么来了?”他笑着询问。
“还问我们呢,先生,你的手在流血啊。”刘元拉过他的手,从怀里取出一块丝帕先给他包扎。
“启儿,快去我寝殿找人拿药膏来。”她又吩咐了小刘启一声。
“哎。”小刘启答应着,跑着出去了。
“我没事,不过就是太高兴了,一时睡不着,这才来弹弹琴,许是状态不佳,竟是连琴弦都崩断了,实在是太失礼了。”林清源如此解释道。
“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在自己家里还管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自在不就好了?”
“琴弦断了,那就换一根新的,就是把琴整个换了也无所谓,左右这宫里有的是。”
“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旁的什么,我都不在乎的。”
刘元听他这说辞,果然没有再怀疑什么,专心的为他的手指包扎,并说着再温柔不过的话语。
“元儿,如果……”,林清源听到这儿,眼眸微动。
“什么?”刘元问他。
“没什么,我就是……就是太高兴了而已。”林清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再度重复了自己的谎言。
“先生现在就高兴的忘了分寸,那以后高兴的日子多了,那可怎么办啊。”
“孩子出生后要过满月,百日,还要过周岁,后面还要牙牙学语,慢慢长大……这数都数不过来呢。”刘元笑着打趣道。
“是啊,数都数不过来,数不过来啊。”林清源附和着她。
虽然他心知肚明,现在她畅想的这些都不可能会存在,可看着妻子期待的神情,他又只能把一切真相都压在心底,继续陪她营造着这场注定破碎的幻梦。
“姑母,姑母,我把药膏拿回来了。”
就在他快要无地自容的时候,再次进屋的小刘启间接替他解了围,也成功让刘元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以便他能更好的调整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破绽。
接下来,便是她细心的为他上药,而小刘启则在一旁说着有趣的事,远远看去,他们三个就像是最和美的一家人。
可内里的隐瞒与愧疚,却几乎要占据林清源全部的内心。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也是不得已的,可每每看到妻子期待新生儿的眼神,他就备受煎熬,为了早些解脱,他只能暗中催促淳于意快些动手。
可一切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淳于意都还没准备好滑胎药,刘元再次怀孕的消息,却突然传遍了整个宫廷。
林清源事先跟妻子交谈过,要等胎坐稳了才说出去的,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情况,绝不是妻子自己造成的。
他被打断了计划,自然恼怒非常,下了狠心暗中派人调查,却发现这消息居然是从椒房殿开始往外传的,那么是谁在操纵此事,就显而易见了。
第253章
如果遗憾和不如意无法避免,那我们就要谨慎的选择对待它们的方式了。
以往都是窦漪房想方设法的要他来见自己,而这一次,却是林清源主动来到椒房殿找到了她。
而她也出乎意料的没有来迎接他,反而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饶有兴致的拿着钗环比划着。
林清源发现她的所在,并径直走到了她身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厉声质问着。
“先生问的是什么?这没头没脑的,可叫我怎么回答呢?”
然而她却淡定的很,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自顾自的把手上的金钗放到了桌上,并望着镜子里的他反问着。
“元儿怀孕的消息,难道不是你散播出去的吗?”林清源被踩到了底线,也没跟她啰嗦,直奔主题。
“那先生怎么不问问,这消息我是从哪儿得来的呢?”窦漪房听到这儿,终于起身站起面对他。
“你还能从哪儿得来?无非就是……”,他冷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是武儿告诉我的,他说,哥哥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有新弟弟了,以后再也不用讨好他这个不喜欢的弟弟了,让他以后老实点。”
“先生,对于这话,你怎么看?”窦漪房如实转述了大儿子对小儿子的说辞,并拿来质问他。
“我,我……”,林清源一时语塞,“我想启儿并不是故意的,他还是个孩子,有些话没轻重,他……”
“是啊,孩子没轻重,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那么又是谁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令他说出了这等言辞呢?”
“启儿说要有新弟弟了,却不是说要有新表弟,这难道不是有人在给他灌输一种思想,让启儿以为,她才是他的母亲吗?”
“她已经把孩子的身体从我这个生母这儿夺走,如今,就连孩子的心,她也不留给我,如此作为,如何能令人心服口服?”
窦漪房一连数问,句句都是在控诉。
“所以你就故意散播了那些消息,你是在报复我和元儿吗?”林清源皱紧眉头道。
“报复?先生说什么呢?”
“长公主怀孕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早些把它说出去,也是为了让大家多高兴高兴啊,怎么到了先生口中,就成了什么打击报复呢?”
她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就这么望着他,那浅色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似乎也映照着他的内心。
“……”,林清源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是非对错,我无意再纠缠,总之,以后元儿的事,不许你越俎代庖!”
他无法坦白真相,只能以强硬的态度迫使她停止那所谓的猜疑和试探。
“先生又错了,长公主可是我的家人啊,关心我的家人,又怎么算得上越俎代庖呢?”
然而窦漪房听到这儿,反而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你别太过分了!”林清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当年她从我这儿抱走启儿的时候,可也是用的这个说辞,如何不见先生恼怒呢?”但是窦漪房无所畏惧。
“可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应该这样。”林清源试图劝她。
“她的孩子是无辜的,那我的孩子呢?谁又来偿还安慰一个可怜的,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失落与痛苦?!”窦漪房却毫不妥协。
“还有,先生啊,你今天来找我,当真是为了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吗?”
“亦或者,我才是这孩子的保护者,而你,却是试图欺骗妻子,杀死亲骨肉的凶手?”
她一步步的逼近他,更是一步步的试探着事情的真相。
“我没有任何义务向你解释我的家事,总而言之,我最后再说一遍,别在插手我和元儿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保她平平安安的。”
林清源避开了她尖锐的质问,并反将一军,警告她不要再越界,说完之后,不带一丝犹豫的就转身离开了。
他是走的痛快了,却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让窦漪房更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她意识到,自己终于有一个正大光明的摆脱刘元的机会了,而且丝毫不用她亲自动手,只需稍加引导,刘元就会自己走上那条不归路。
毕竟,没有人比一个母亲更了解另一个母亲的想法了。
特别是在面对保自己,还是在保孩子的极限二选一的抉择的时候。
不过这些筹谋,她从未对外人说起,就连帮她去散布消息的窦长君,也只以为她是想借着刘元怀孕而夺回小刘启。
殊不知,她已经萌生了彻底除掉对方的邪恶心思。
而就在她躲在角落里图谋不轨的时候,同样隐瞒妻子试图除掉孩子的林清源,也再难忍受内心的煎熬,他跌跌撞撞的出了宫,一路朝着留侯的府邸奔了过去。
四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一般,受了委屈后,第一时间寻求着父辈的安慰,他流着泪找到了张良,并跪在他面前祈求着帮助。
“这是怎么了?”张良扶他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并取了帕子给他擦眼泪。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很难受罢了。”
哭过一通之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鲁莽,所以对方一问,他才会支支吾吾的。
“我听说长公主又有身孕了,你不高兴吗?哭什么?”张良没有追问,反而岔开了话题,试图疏解一下他的情绪。
“我高兴,我确实应该高兴。”可林清源只觉得有苦说不出,只得强颜欢笑道。
张良何许人也,只听他话里的‘应该’两字,便觉出了不对,又见他眼中噙着泪,便猜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对。
但他不说,他也不好强问,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后辈,张良也不忍心见他如此痛苦。
“清源,你听着,人这一生会遇到好多好多的困难,也会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上到九五之尊,下到升斗小民,谁也不例外。”
“在这众多的不幸和悲伤之中,可能有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环境和他人铸就的,而你一无所知,只能随着命运的洪流被裹挟向前。”
“比如说吧,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过是想为家人报仇,从来也没想过能成为开国功臣,这一切都是因为先帝选择了我,而时势造就了我。”
“至于我的想法在这个过程中,则不重要,或者说,不那么重要,所以我这一生,也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和不如意。”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因为如果遗憾和不如意无法避免,那么我们就要谨慎的选择对待它们的方式了。”
“你可以原谅它们,也可以不原谅,只要你觉得自己心里好受,那就听从自己的心去做吧。”
“不要犹豫,不要等待,因为很多美好的人和事,可能会因为你片刻的犹豫和等待,就永远的离开你。”
“坦白或许很痛苦,但也总比徒留遗憾来的要好。”
“但不管如何,清源,我要提醒你的是,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要慎重,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否则将来你迟早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的。”
张良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尽量以平和的心态开导着他,试图在被迷雾笼罩的路上为他点一盏灯来指引方向。
林清源也明白他的好意,但问题是,他打算干的这件事不能坦白啊,否则以他对妻子的了解,这最后只能有一个结果。
可是张良这番话也确实是说到他心坎儿去了,这么拖延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面对妻子,或者说,他不能面对妻子,更不敢把自己背地里替她做的那个残忍决定告诉她。
自从吕后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被逼到死角,进退两难的滋味了。
可是如今,他再一次尝到了这种痛苦,而且还是他亲手造就的,这让他内疚,羞愧,只想要躲起来,而不是勇敢的去面对。
张良见他如此痛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如果累了,就在这儿睡会儿吧,或许等你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他让他枕在自己膝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一个年长的父亲在哄着自家的孩子一样,带着说不出的柔和与宽容。
说实话,林清源也确实累了,甚至感觉疲惫的不成样子,他就这么睡着了,没有丝毫防备,当然,也没有必要防备。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绝对的信任着张良,把对方当成父辈一样的存在,他们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
有时候就连张不疑都怀疑,到底谁才是老父亲的亲儿子。
但毋庸置疑,他才是,因为张良哄睡了林清源后,立刻就找到了他,并毫不客气的下达了命令,要他去查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才会使得对方这么痛苦。
而张良对林清源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指挥,让张不疑再次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百分百是亲生的,不然老父亲不能这么使唤他。
就这样,他高高兴兴的去干活了。
第254章
如果你有两个挚爱,只能留下一个,你会怎么选?
张良的开解只能缓和他的情绪,却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以至于林清源回到鸿台之后,依旧是不能安眠,人也日渐消瘦。
为了不引起妻子的怀疑,他只能逼迫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暂时忘记这样的痛苦。
而他的变化,刘元也并非一无所知,不提别的,就说最近他常常弹奏的曲子,就足以暴露他的不对劲。
高山流水遇知音,琴瑟和鸣共白头,这本是心心相印的琴曲,她也自诩是他的知音。
可近日,她却越来越听不出他琴里的情绪了,或者说,不是听不出,而是听不懂,不知为何他的琴音是这般的悲伤和凄苦。
又是一个夜晚,他照旧去弹琴,而她却没有睡,而是跟随着他的琴声找到了书房。
她听着他弹奏的越发急促,看着他再一次崩断了琴弦,这回他甚至想把琴都摔了,好在她的脚步声唤回了他的理智。
“元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更深露重的,也不多穿点。”他放下了琴,转而把外套脱下,并给她披上,又扶她坐下。
“也没什么,只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刘元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先生,最近朝堂上出什么事了吗?为何你总是愁眉不展,一副为难之色?”
“如果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说出来,我虽是一介女流,于国家大事上帮不到你太多,但听你诉诉苦还是没问题的。”她拉着他的手,关切道。
“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分神,如今你怀着身孕已经够辛苦了。”林清源听到这儿,眼眸微动,但他到底没说实话。
“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是夫妻嘛,要互相体谅,互相帮助才能把日子过好啊,如今你替我着想,那我又何尝不担心你呢?”刘元却依旧坚持。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的难处,你是解不开的,就连我自己都……”,他咬了咬下唇,实在是为难的很。
“那你就更应该说出来给我听一听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开口,那可以不说具体的事件,可以用指代。”
“先生,请你明白,我一直追问,并非是想要探究你的秘密,我只是想帮你排遣寂寞和难过,想让你不在这么痛苦。”
“难道这样,都不行吗?”她握紧了他的手,用最真诚不过的眼神期盼着他的允准。
“……”,林清源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又不能告诉她实情,想起她刚才说的指代,于是他定了定神后,开口了。
“元儿,我问你,如果你一生有两个挚爱,但却只能保住一个,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他委婉的问道。
“我怎么会有两个挚爱呢?我只有你一个挚爱啊。”刘元抬手摸了摸他的右侧脸颊。
“所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立啊。”她轻松破解。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两个挚爱,而且必须放弃一个,那么,你会选择前面的,还是后来的?”林清源却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如果我真的有两个挚爱,且必须二者择其一的话,那么我哪个都不会选。”出乎意料的,刘元在思考过后,竟是摇了摇头。
“这是为什么?”林清源不明白。
“既然他们都是我的挚爱,那我又怎么忍心伤害他们呢?”刘元如是说。
“要是老天爷一定要你选呢,一定要你留下一个,失去另一个,那你又会如何呢?”林清源接着追问。
“那我大概会选择自己消失,而留下他们,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平静下来,而不是余生都活在悔恨与失去之中。”刘元很认真的回答道。
“那被你留下的人呢?他们的感受呢?你有想过吗?”林清源听着她的话,只觉得眼睛酸涩的不可思议。
“届时我死都死了,难道还要考虑他们的喜怒哀乐吗?先生,你傻了吗?”刘元却被他的话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永远不许。”而他却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好,我不说,不说了就是。”刘元也顺势靠在他怀里,尽情的享受着他给的温柔和体贴,却无法得知他内心的痛苦与无奈。
不过无法得知不代表感觉不到,通过这一晚的谈话,刘元也隐隐能察觉出了他在瞒着自己什么,而且心中也没由来的有些忐忑。
但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对他从来都保持着绝对的信任,这也让她抑制住了去探查他隐藏秘密的冲动,而静静的等待着他主动跟自己解释。
而林清源自己,也在纠结与悲痛中再一次找到了张良,这一次,他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张良说他已经找知名的筮者占卜过了,鲁元公主这一胎会有惊无险的,要他放宽心就是。
林清源本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的,可是现在的他迫切需要一剂汤药来缓解自己那痛彻心扉的苦楚。
哪怕他心里明白这也许只是饮鸩止渴的毒药,他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握着不放的。
更何况,跟他说着话的是张良,是他一直信任且尊敬着的长者父辈,他不认为对方会骗自己,而骗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秉承着这样的思路,他最终相信了张良的说辞,只是还不知如何跟妻子解释。
张良建议他装作不知道,最好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解释也不迟,不然现在一说有惊无险,那么对方必然会起意追问之前是什么情况。
林清源觉得有道理,便应下不提,只他还觉得不是太保险,所以再次召唤了淳于意询问妻子的近况如何。
淳于意则表示,他拼尽全力依旧只有三成把握。
但是犹豫再三后,他又说,他的小女儿淳于缇萦曾提出过一个极其危险的接生办法。
当产妇无法顺产时,也许可以选择把孩子剖出来,再将产妇伤口缝合处理,这样或许能保母子平安。
若非林清源逼自己到份上了,他是绝不会把这等离经叛道的接生方式说出来的。
所以在讲完后,他又立刻补充,这只是自己家的小丫头的不成熟的瞎想,让对方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把产妇开膛破肚取出婴儿,再缝合伤口到底能不能救人,这都很难说,一个不小心,这就是母子双亡的结果。
届时他们这些做太医的,那毫无疑问,就是首先要陪葬的那一批人。
剖腹产,在这个年代自然是大逆不道,但林清源却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可是这里头的风险也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没有张良那番话,那么他就算忍着内心的痛苦和无奈也一定会选择要刘元拿掉这个孩子的。
可如今,他真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了,现在有三成把握会母子平安,虽有惊却无险,而加上这个剖腹产的补救方式,也许有五成把握。
但成功率也是一半一半,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特别是他询问了淳于意的小女儿如今的年纪时,心里就更没底了。
不过这个剖腹产的提议,却让林清源想起了一件事。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哪本书上看过了,但依稀记得,古罗马似乎拥有关于这方面的医学记载的,不仅有记载,好像还有法律用以规范流程。
‘也许现在的古罗马在外科手术上会比我们更先进一些。’林清源这样想。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那个所谓的罗马共和国的外交官了,或许对方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也说不定。
而就在他打算求教于‘西医’的时候,留侯的府邸中,张良正坐在书房里沉思,而他面前的案台上,则摆着卜算用的物品。
张不疑在一旁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可他看着那卦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父亲,这一卦分明是大凶之象,如何却告诉太傅是有惊无险呢?”他不明白。
“因为我要让他从这件事中抽身,如今鲁元公主被蒙在鼓里,若要破这死局,最好的办法不是清源帮她,而是她自救。”
“而若要自救,就需得有破釜沉舟,直面最残酷真相的勇气才行啊。”张良叹了一口气。
“清源瞒着她是真,可真正要她命的,却另有其人,她必须意识到这点,并振作起来,也只有这样,才可能挺过生育的难关。”
“因为有时候怨恨给人的力量,比关爱要更大。”他如此道。
“父亲说的是皇后娘娘?可要是这样一来,长公主不就和皇后对上了吗?万一她们因此而撕破脸,那也对后宫平稳不利啊。”张不疑有些忧心忡忡。
“难道任由皇后算计了长公主的性命,这后宫就能平稳了吗?”
“别傻了,这个女人分明和吕太后是一类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我们需要有人制衡于她,也只有这样,清源和陛下才不会为后宫之事烦忧。”
张良的眼光很毒,只通过张不疑收集来不多的情报和与窦漪房的寥寥几面就料准了对方的性格,也因此,他做了和林清源一样的决定,要保住刘元的性命。
“那长公主能做到这点吗?”张不疑有些担心,实在是刘元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太温和了些。
“她会做到的,她一定会做到的,因为她才是吕太后的亲生女儿,杀伐果决的性格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只要有一个引子,那就足以让她升起无穷的战力。”张良却很有信心。
“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张不疑问出了关键。
“等。”而张良只回了一个字。
第255章
剖腹产,在我们罗马又叫帝王切开术。
库尔提乌斯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快活,当初被带离了上林苑,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然而情况却和他想的大不相同。
他被带到了一个名为典客府的机构中,并有两个年轻的官吏来教授他汉朝的语言和文字,并帮助他翻译编写有关他的祖国罗马共和国的一些地理和历史介绍。
虽然这期间依旧发生过很多鸡同鸭讲的笑话,但库尔提乌斯还是过得很愉快的。
毕竟,这个典客府是汉朝的对外机构,而他现在则是罗马共和国的外交官,地位自然不同于之前的奴隶。
这些汉朝人给他提供了非常宽松的生活条件和待遇。
不仅提供了合他口味的饮食与舒适的住所,还给他做了丝绸衣服。
虽然只有两件常服,而且非常宽大,不似他祖国的样式,但库尔提乌斯已经很满意了,要知道,在他的家乡,就连他的父亲都有且只有一件丝绸衣服呢。
事实上,在罗马共和国的元老院里,很多人拥有的丝绸衣服都不超过一件,如此一对比,库尔提乌斯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富裕无比。
而且不久前那个改变他命运的汉朝大贵族又找上了他,询问起了他们罗马的医术。
库尔提乌斯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个机会,于是告诉对方,他的使团里确实有医生在,不过现在没和他在一起。
而所谓的汉朝大贵族自然是林清源,当时也是秒懂这个罗马人的意思,立刻下令去把上林苑中所有的白皮奴隶都集中起来,并带着他去辨认。
就这样,库尔提乌斯成功解救了许多自己的同胞。
大家都非常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而在听说对方需要医生的时候,对医学有所涉及的几个罗马人勇敢的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提供帮助。
只是当他们听到林清源询问的医术是有关剖腹产的知识和流程的时候,就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库尔提乌斯打了圆场,言说他们仅仅是助手,而非专业医生,对于这种手术难以胜任。
不过他们中间有一个叫盖伦的医生是很专业的,只是对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需要修养一段日子,等过几天,一定会给答复的。
林清源也跟他去看了那个盖伦,确实对方身体不好,如今还昏迷着,也就答应让对方修养几天的要求,并嘱咐典客府的官吏好生照料这人,有什么事及时通知自己。
就这样,双方暂时达成了一致。
林清源有了希望,而库尔提乌斯也很享受被大家感激的氛围,唯有调养后醒过来的医生盖伦听到他们的具体交易后,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和库尔提乌斯单独谈谈,而后者也乐得来探望他。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库尔提乌斯拜访了自己这位同胞,并给他带了一篮子的蜜橘做礼物。
别以为这拿不出手,现在可是冬天,新鲜水果贵着呢,而这些显然也不是库尔提乌斯买来的,只能是来自淮南国进贡给皇室的贡品,被林清源赐下来了。
“盖伦,你怎么不吃啊,这些橘子的味道真是好极了。”库尔提乌斯一边剥橘子,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还不忘了招呼他。
“是啊,好极了,汁水丰富的很,就像刀剑划过我们的脖颈时,喷洒出的血液那样丰富。”盖伦却依旧没动,而且还阴阳怪气道。
“盖伦,我知道你是医生,但这个比喻真的一点也不幽默,甚至还让我有点反胃和恶心。”库尔提乌斯嫌弃的回了一句。
“你现在反胃和恶心证明你还活着,可等过几天那个汉朝的大贵族知道了真相,你就再也没机会有这些反应了。”盖伦凉凉道。
“什么意思啊?”库尔提乌斯不明白。
“你知道你答应了对方什么吗?”盖伦问他。
“我不就是答应,让你帮助他妻子分娩吗?这有什么啊,我隐约记得你会这个的啊。”库尔提乌斯不以为意道。
“那你知道对方口中的‘剖腹产’,是什么意思吗?”盖伦又问他。
“我不知道啊,但我想你知道不就行了吗?你知道的吧,盖伦,我亲爱的朋友?”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是的,我知道,而且在我们罗马的医学领域,有个专有名词描述它,其名称为‘帝王切开术’。”盖伦回答道。
“这不挺好的吗?你只要用这个什么‘帝王切开术’救了那个汉朝大贵族的妻子,那我们就能让他欠个大人情啊。”库尔提乌斯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可问题是,这个手术的实施前提是,怀孕的妇女已经死亡。”
“按我们罗马的法律要求,在埋葬难产的母亲前,需要动手术剖开对方的子宫,确认婴儿也已死亡,只有这样,才能下葬。”
“你现在还觉得我们能让那个汉朝大贵族欠个大人情吗?”
“他不拿把刀把我们斩成八段都是好的了!”
……
盖伦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最后一句,神情也是恼怒非常。
“……”,库尔提乌斯听到这儿,手里的橘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盖伦,你不是说真的吧,看在宙斯的份上,拜托了,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他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难道你以为我会拿使团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吗?”盖伦见他依旧自欺欺人,不由得嗤笑一声反问道。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库尔提乌斯终于意识到他没开玩笑,但恐惧还是让他无法承认自己竟然亲手把自己和同胞们送上了绞刑架,现在他们距离死亡,就只差一根绳子而已。
而这根绳子偏偏还捏在别人手里,只等绳子的主人得知了真相,他们就会被一网打尽。
“盖伦,我的朋友,你是最好的医生,难道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我不想死啊。”库尔提乌斯上前握住他的手,急切的哀求道。
“你不想死,难道我就想死了?但凡有解决的办法,我还会在一直装作没好起来的样子吗?”盖伦简直被气笑了,他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毫不客气道。
“对对对,你可以继续装,只要你一直不好,那个大贵族就不会要你为他的妻子接生,只要拖到对方生了孩子,那我们就没事了。”
他本来是说气话的,可库尔提乌斯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盖伦觉得这根本就不靠谱,可他也想不出什么主意破局,最后只能接受了这个烂到极点的办法。
他们的全部交谈都用的拉丁语,所以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人听得懂,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房间里说这种掉脑袋的话。
不过,汉朝人是不懂拉丁语,但是不代表他们不能从别的地方推测出什么。
更别提,这里本就是汉朝的典客府,用来接待外国使臣的地方,其中上至大臣官吏,下到洒扫侍者都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外国人前脚在房间里商量了半天,后脚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被记录在册了。
听不懂没关系,人种不同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是人类,那这情绪转化和肢体动作总有相通之处的。
只是林清源并未及时得到这里的一手资料,倒不是典客府胆敢阳奉阴违,而是张良早就派儿子张不疑暂时截下了这一部分的情报。
张良是知道林清源的特殊的,所以在他来找这个所谓的罗马外交官,以及从上林苑提出来那么多的白人奴隶之后,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于是特意提前让儿子张不疑派人来盯着,这才能在第一时间获取了最新的情况的。
从这两个罗马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帮不了林清源,更不能助长公主刘元顺利诞下孩子,加上之前占卜出的大凶的卦象,还有野心勃勃,躲在一旁窥伺的皇后窦漪房……等等。
这桩桩件件的不利条件叠加在一起,最终让张良决定,他必须快些解决这件事了,不然拖得越久,后果就越严重。
有鉴于此,他果断开始布局,先是让儿子张不疑传信给乌孙王子猎骄,要其设法影响匈奴使团来长安的时间。
然后他又让张不疑去寻一种特殊的香料,并调动人手,暗中添加在椒房殿的香炉中,每次只用微末的分量,但要确保一直要使用两个月。
接着就又想办法伪造了情报,暂时稳住林清源,让他不能得知真相。
然后还派人去了太子小刘启的身边,时不时的说几句话。
……
这些事情好像有点关联,可又不多,张不疑也搞不明白父亲这是要干什么,但好在他是个听话的好儿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一完成任务。
而这些布置,也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渐渐发挥了作用。
因为抱着希望,所以林清源一直犹豫不定,没有动手拿掉妻子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用着不该用的香料,窦漪房的脾气变得时好时坏。
因为耳边一直有人叫自己关心姑母,所以小刘启去鸿台的频率越来越高。
最后,因为猎骄王子的建议,匈奴使团比之前预计的早了一个月到达长安。
而当所有的线索编织成网的那一刻,正是刘元怀孕三个月的时候。
第256章
长公主这一胎,怕是生不下来吧。
匈奴使团来长安觐见,这是两国的大事,林清源一早就穿了朝服去往宣室殿,彼时,刘元还在睡着,许是有孕的缘故,近来她嗜睡的很。
林清源体谅妻子辛苦,便不让人扰她清梦,只说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算就是,反正在自己家里,实在不必事事守着规矩,伺候的宫女们自是应下不提。
刘元也确实睡到了自然醒,只是并没能享受起床后的宁静,在她刚喝过安胎药之后,窦漪房就来了。
这两个月内,窦漪房想尽办法接近刘元,可都因林清源寸步不离的守护而不能,听闻匈奴使团入朝,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这么大的事,这样大的场合,林清源于情于理都不会缺席。
至于鸿台的那些下人根本不足为惧,她可是皇后,谁敢硬拦她在门外?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当她来到鸿台的时候,刘元刚喝过安胎药,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听到宫女禀报窦漪房来了,她虽有些诧异,但还是让人请她进来了。
“本宫不请自来,长公主不会介意吧。”看刘元不亲自来迎自己,窦漪房的心里就先添了一分怒气,这才进了门,与其打了个照面,便忍不住发难了。
“这有什么?左右都在家里,你想来我这儿,难道还会有谁拦着不成?”刘元听出了她话里的傲慢,但也没跟她计较,随口回了一句。
“长公主的气色不太好啊,是肚子里的孩子闹你了吗?”窦漪房当然不会一上来就把林清源阻拦自己接近她的事抖出来,而是自顾自的坐下,看着她点评起来。
“说来也怪,我当初怀嫣儿时也没像现在这般不舒服,而且平日里怎么睡都睡不够,不过我想着,许是这孩子比他姐姐活泼吧。”
“但凡这一胎是个男孩,将来得传香火,那我也算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了。”
听对方说起自己的孩子,刘元也愿意多说两句了。
“是吗?若是这样自然是好,可本宫就怕,长公主这一胎,恐是生不下来的。”
窦漪房听到这儿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出口就是一句王炸!
“放肆!”刘元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训斥。
“皇后今日怕是昏了头了,怎敢说出这种话来?!”
“没得失了身份,也伤了骨肉情分!”
她喝了多年的苦药汁子,好不容易才又得来这一胎,平素里宝贝的很,哪里容得了别人这般诅咒,自然恼怒非常。
“身份?情分?哼,长公主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呢?”
“倘若你真的看重我皇后的身份,你弟媳的情分,又如何会对我这般疾言厉色?”
“你现在的样子,只能让我觉得,你从来都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婢女,从来都是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或是怒斥,或是怜悯的对待我。”
“不过算了,谁让我大度呢,不跟你计较就是了。”
她大发雷霆,窦漪房却丝毫不慌,还反过来一通阴阳怪气。
“你……”,刘元让她气的够呛,正欲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先生的种种反常,想来长公主也注意到了吧。”窦漪房却突然话头一转,直接打断了她。
“你什么意思?”刘元眉头一皱。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忍心看你一直蒙在鼓里,特地来给你解惑罢了。”窦漪房抬了抬下巴,“你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可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刘元觉得甚是可笑。
“是啊,我确实知道。”然而窦漪房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知道什么?”刘元心里清楚自己不该问,可是又实在抑制不住的想问。
“我知道,先生根本就不想要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还知道他正打算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拿掉……”她的话还未说完,刘元便疾言厉色的打断了她。
“胡说八道!”
“先生不知有多么看重我肚子里的孩子!”
“且我们夫妻多年情分,他又如何会瞒着我做这种事?!”
“你便是要挑拨离间,也断不该说出这等疯话来,你以为我会信吗?!”
……
刘元现在真是让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所以言辞间也再不留半分余地。
“你不信?那好,我问你,每次太医来给你看诊,是否说胎儿无恙,只要多多修养即可?”
“而你的脉案上写的也是胎象平和,对吧。”窦漪房却不生气,反而进一步道。
“那又怎么样?”刘元瞪着她。
“怎么样?自然是里头有猫腻,如果你这胎如此安稳,为何你却百般不适?”
“你自己刚才不也说这孩子折腾吗?你当真以为是因为胎儿活泼吗?”
“难道就没可能是你体虚又年长,所以才会保胎保的这般辛苦?”
“你我都是做过母亲的人,自然清楚母体虚弱也会影响胎儿的道理,如此一来,先生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对刘元的嫉妒和怨恨,使得窦漪房在说出实情的同时,也掺杂了个人主观情绪,她在试图让刘元误会林清源,进而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你胡说!”
刘元从软榻上起身站起,上去就想给她一巴掌,然而窦漪房却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挣脱不得。
“我胡说?”
“长公主,你是不是想说先生是爱你的,他才不会这么对你?”
“可你怎么忘了?你这个妻子,根本就不是他心甘情愿迎娶的!”
“当初若不是吕太后的强势,先生又怎么会被迫和你缔结婚约?”
“你我都知道,他是个最重规矩不过的男人,如何会迎娶自己的学生?”
“你以为的幸福人生,不过是你的母后滥用权力逼迫先生的结果!”
“他不爱你,他根本就不爱你!”
“毕竟,谁会爱一个强迫自己的女人呢?”
……
窦漪房对着刘元尽情的质问和指责,仿佛只要把全部的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就可以彻底否定他们的婚姻一样。
“他不爱我?难道他就爱你吗?”
而窦漪房在言语与眼神对自己的愤恨和对林清源的回护也让刘元察觉到了端倪,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收回了自己的愤怒,使得理智开始回笼。
“窦漪房,你不过是觊觎我的丈夫而不得,所以才会跑到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吧。”刘元猛的甩开了她的手,冷笑一声开始反向嘲讽道。
“我和先生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们的感情哪里是你这样浅薄的女人可以理解的?”
“就算先生真的想要拿掉我肚子里的孩子,那也绝对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
“让我猜猜看,他大概是从太医那儿得到了不好的消息,觉得我不能平安生产,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所以才打算不要我腹中孩儿的吧。”
如今的刘元分外恼怒,但也分外庆幸,她只凭自己对丈夫的了解,就把事情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我,反而是因为他太爱我,太不想失去我,才会做出这等抉择的。”
“可这样的抉择太过残忍,让他良心难安,所以他这些日子才会如此反常的,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而她的分析也让窦漪房彻底破防!
“刘元,你太以为是了,你真以为自己是公主,所以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
“你和先生的婚姻,不过是你强求的结果,但凡他有选择,都不会要你这样的女人做妻子!”
“你永远都高高在上,看不起做宫女的,殊不知,宫女也并不比你差多少,除了那所谓高贵的出身外,论容貌,论才情,我哪一点也不输你!”
“更重要的是,我年轻,比你年轻!”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配跟先生站在一起?”
“他会永远都是二十二岁的模样,可你呢?你现在都年华不在了,又何谈以后陪他到老?简直厚颜无耻!”
窦漪房心下愤恨非常,竟是拿刘元的容貌和年龄说事儿,意在讽刺她年老色衰还要霸着人不放。
“本公主今儿个真是开了眼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自欺欺人的女人?”刘元听到这儿,都快气笑了。
“就算我年华老去又如何?只要先生不嫌弃,你又有什么资格介入我们夫妻之间?”
“还有,窦漪房,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我大汉的皇后,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我说这些的?”
“简直不知所谓,而且愚蠢至极!”刘元毫不客气的训斥道。
“我不知所谓?我没有资格?可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你难道都忘了吗?”
“这都是你弟弟做的孽,他一句喜欢,我就要入宫做妾妃,我拼了命给他生下儿子,才得封皇后,可孩子却被你夺走。”
“我愚蠢,我确实愚蠢,我最愚蠢的地方就在于,你生小翁主那一晚,我居然拼了命的去叫人来救你!”
“当初我就该放任不管,如此也没后面这许多糟心事了!”
“我现在的日子过成这样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还有启儿,那个小白眼狼丝毫不念我的生恩,一心只惦记着你。”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你欠我的?”
窦漪房再次抓住了刘元的手腕,声嘶力竭的质问着。
“放手,你给我放手!”
刘元想要挣脱却不得,可这偶然一回头,却见小刘启不知何时已经从侧门进了殿内,正站在珠帘后看着这里。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刘元担忧小刘启,急切的想让窦漪房闭嘴。
“我为什么不说?我就要说!”窦漪房却以为她这是被自己刺激的破防了,反而更得意了,紧紧抓着她的手就想要继续。
“你快给我放手!”
刘元却再也忍不了了,奋力甩开了她的束缚,想要越过她去找小刘启,可窦漪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竟然推了刘元一把。
“啊!”
刘元丝毫没有防备,身后传来的大力让她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并发出了一声惊呼。
“姑母!”然后便是小刘启着急的呼唤声。
也就是在这一刻,窦漪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想做点什么,可她的脚根本就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儿子跑到刘元身边,急切又担忧的呼唤着对方,还有偶尔望向自己的,那仇恨与怀疑的目光。
第257章
为今之计,你也只有主动认错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如今的时节乃是冬末春初,外头冰雪融化,绿芽满地,一派生机勃勃之景,然而此时的椒房殿里,气氛凝重的却仿佛坠入了冰窖。
窦漪房坐在上首处,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她那慌乱的眼神和略为急促的呼吸早已暴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本宫没错,是她自己不当心,这才会摔倒的,就算孩子没了,也是她自己的过失,跟本宫没关系,跟本宫没关系的。”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亦或者是想自欺欺人,窦漪房不住的重复着。
“可是这宫里人人都知道,是你去了鸿台之后,长公主才见了红的。”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你去鸿台干什么?”
“如今这情况,就算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可谁又能相信啊。”
站在她下首处左侧的窦长君简直恨铁不成钢啊。
“可她已经三个月了啊,我问过太医,都说三个月的胎是坐稳了的,如何能被我挤兑两句就没了孩子?”窦漪房却狡辩道。
“不管哪个太医说了这话,你也不能真的去刺激长公主啊,她怀像不好,大家躲着还来不及呢,偏你还要往上凑,现在好了,出事儿了吧。”窦长君继续埋怨道。
“我出事了,你难道就能讨得了什么好吗?早些时候我去鸿台的事,你也知道啊,当时你怎么不说拦着我呢?”
窦漪房见他不仅不安慰自己,还一个劲儿的说风凉话,这怒气更是压也压不住,当即就起身走到他跟前,猛的推搡了他一把。
“我拦你?我拦你就会听了吗?你这脾气那简直就是……”,而窦长君也不甘示弱,直接提高了声音斥责。
“长兄,你别说二姐了,她现在受了惊吓,心里又慌,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是有的,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责问,而是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啊。”
一旁的窦少君眼看着哥哥姐姐就快要掐起来了,赶紧走到他们两人中间拦住,并提醒他们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说的容易!”
“长公主是谁啊,那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出了事,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傅,都必然不会轻饶了让她出事的人的。”
“想办法解决?怎么解决?拿你我的命去解决吗?”窦长君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二姐,我问你,当时你和长公主在房间里说话,是否只有你们两人?可还有别的目击者吗?若是没有别人的话,那这事儿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窦少君不去管窦长君的冷嘲热讽,而是直接问起窦漪房更具体的细节。
“……启儿,启儿在。”窦漪房咬了咬下唇。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刘元摔倒之后,他就冲过来扶刘元,而当时他看我的眼神,看我的眼神……”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心里慌乱极了。
“太子在那儿,还亲眼目睹了?”窦长君一听这话,差点没厥过去,好悬窦少君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长兄,镇定点,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稳住了局面。
“二姐,我问你一句实话,长公主摔倒在地,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然后他立刻转向了窦漪房,神情严肃的询问道。
“我……”,窦漪房听到这儿,有些吞吞吐吐。
“我也记不清了,当时我跟她争执起来,确实有抓住她的手。”
“可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摔倒了,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话倒是说了不少,但没一句准话儿。
“那她摔倒的时候,启儿到底有没有看见?”窦少君再次问到,而这才是关键。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记得,刘元倒了下去,还叫出了声,然后启儿就从珠帘后跑了出来。”窦漪房还是摇了摇头。
“那也就是说,事实不详,而唯一的目击者又是启儿,如果是这样,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窦少君一咬牙。
“二姐,现在我们只有设法让启儿的口供偏向我们,才能渡过难关了。”他如此出主意道。
“虽说这些年启儿养在长公主膝下,但到底你是他的生母,这是怎么也割不断的血缘联系。”
“如果你先对他服软,再说些好话哄他,那这孩子不可能不受触动的,只要他松了口,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窦少君不是很了解窦漪房母子的交往情况,他只是以为双方稍微有些疏远而已,所以才会这样建议的。
“三弟,我觉得这恐怕做不到啊。”窦长君却不看好这个主意。
“没错,只怕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会偏向我的。”
他长年累月的在外进学不知道,但窦漪房却很清楚自己和长子的关系,这一听就不靠谱,更别提,还要她对着小刘启服软了。
“为什么?”窦少君对他们两个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
“那当然是因为……”,窦长君刚想解释两句,话才起了个头,就被窦漪房打断了。
“我就说这孩子是个小白眼狼,他肯定不会帮我说话的!”
“这个逆子,生而克母,我当初就不该把他生下来!”
“如今可好,全都为别人做了嫁衣,简直忤逆不孝到了极点!”
……
她越说*越慌乱,情绪也濒临崩溃,竟然开始大肆咒骂起长子来。
“……”,看到窦漪房这个反应,窦长君觉得自己也用不着解释了,而窦少君也总算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正在此时,先前派出去打探情况的宫女进来禀报,言说宣室殿的朝会已经结束,陛下和太傅都已经赶往鸿台了。
同一时间,去鸿台探听消息的宫女也回来了,三人忙问刘元的情况,可这宫女却说自己不曾进去,但见太医们进进出出不断,神色也颇为紧张。
这话一出,窦漪房自然被惊吓到了,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好在窦少君扶了她一把,而窦长君则是让传话的宫女们先出去。
现在椒房殿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了,但问题还是没解决,窦漪房彻底慌了神,而剩下的两个也是束手无策,就快麻爪了。
本来情况就对他们甚为不利,现在唯一的回旋余地也被窦漪房亲手掐断,要想平安度过这个难关,只怕是悬了。
“为今之计,二姐,你也只有主动认错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窦少君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如此建议。
“我又没错,凭什么认错?当时的情况我都记不得了,说不准就是刘元故意假摔,想以此嫁祸给我的!”窦漪房还在强撑着不肯服软。
“是,就算你没错,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人能证明这点。”
“而等陛下和太傅回了鸿台,看到长公主那个样子,他们第一个要问的,必然是谁让她出事儿的。”
“不管长公主的孩子能否保住,陛下和太傅一定会发怒的。”
“二姐若是还在意与陛下的情分,还有我们窦家的未来,这次恐怕就不得不先低头了啊。”
窦少君对其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苦口婆心的劝慰,试图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并赶紧采取措施补救。
“……”,窦漪房没说话,只死死咬着嘴唇。
窦长君还想上前说什么,但窦少君却拉了他一把,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发言了,一味的施压恐怕会适得其反。
窦长君也只好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和弟弟一起等待着她的回应。
而就在他们正为着如何蒙混过关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刘盈和林清源一下朝就听到了刘元出事的消息。
两人立刻决定要回鸿台,并下令先封锁消息,这是准备把事态放在可控范围之内。
不管出了什么事,总归是家事,不好传到外头,更别提这会儿匈奴使团正在长安,若被他们探查到什么端倪,进而拿来谈条件,那就不好了。
这本来是正常流程,他们也做好了可能出了大事的准备,可到了鸿台,看着从房间里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两人的心还是彻底沉到了谷底。
这么大的出血量,刘元的孩子是铁定保不住了,刘盈很担心林清源的情绪,可后者却根本顾不得什么孩子不孩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太医自己的妻子情况如何了。
淳于意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一听他问这个,当下就跪下禀报。
“陛下,太傅,长公主摔倒之时,腹部着地,以至骤然小产,十分伤身,且情绪起伏太大,已经昏厥,现下还没有醒,只性命是无碍的。”他如实告知。
“性命无碍就好,性命无碍就好。”听到这儿,林清源和刘盈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林清源又问。
“长公主如今的情况,只怕需得喝点汤药才能醒啊。”淳于意斟酌着道。
“不管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取用就是,朕命令你,一定要治好姐姐!”林清源还没说话,刘盈已经先开口了。
“是,微臣自是知晓陛下和太傅担心,所以已经派人先去熬药了。”淳于意点头称是,并不着痕迹的表明自己尽心尽力,这并非表功,而是为了自保。
长公主这一胎一直由他照料,如今出了事,虽说不是他做的,可他也怕被迁怒了,所以事后才会极力补救的。
“行了,你快去忙吧。”林清源这会儿也没心思细究什么,只摆了摆手,让他尽自己的职责就是。
“去吧,姐姐的事要紧。”刘盈也示意道。
“诺。”淳于意行了一礼后,赶紧退下了。
等里头宫女们为刘元收拾完,两人这才一起进了内室。
第258章
从今日起,除去各种大朝仪之外,你再也不许单独见启儿!
刘元一直在昏迷中,林清源亲自给她喂了药,这才勉强有了些反应,她口中不住的呓语,靠近了能听见,说的是‘孩子,启儿’之类的话。
“先生,姐姐一直在叫启儿的名字,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林清源还在给妻子喂药,但刘盈已经忍不住问了。
“我让他过来,我马上让他过来问问什么情况。”不等回答,刘盈就要吩咐人去把儿子找来。
岂料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吵嚷之声。
“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啊,您不能进。”
“长公主晕倒前吩咐了,不让您看这么血腥的场景。”
“那是我姑母,我不怕,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我要去看姑母,我要姑母!”
……
听着仿佛是小刘启在跟鸿台的掌事宫女争执。
刘盈听的烦躁,正要提高声音让他们都闭嘴,岂料这时刘元却醒了。
“先生?盈儿?”刘元迷迷糊糊的,才一睁眼就看到了丈夫和弟弟,下意识的就呼唤道。
“在呢,我在呢。”林清源看她似乎想起身,忙扶她一把,又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得以半坐起来。
“姐姐,我也在这儿呢。”刘盈的注意力也被拉回来。
“先生,孩子,我们的孩子……”,刘元颤颤巍巍的朝着林清源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元儿,我们还有会孩子的,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林清源反应很快的握住了她的手,但却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安慰。
“……”,而听到他这话的刘元,也彻底死心了。
其实在自己摔倒时,腹部传来的剧痛和地上染红的血迹都让她有所预感,她的孩子是保不住的。
可她就是不死心,一直抱着希望,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再自欺欺人了。
可不知怎么的,她眼睛酸涩的很,心也痛的要命,精神上的苦楚加上她如今身体上的重创,使得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情绪也绷不住了。
“先生,我们的孩子,孩子没了。”她哭喊着控诉。
“元儿,元儿,你别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和盈儿都会替你做主的。”
林清源见她悲痛欲绝的模样,亦是心痛难忍的很,他是想拿掉孩子,保她的性命,但绝不是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是啊,姐姐,孩子没了纵然伤心,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刘盈亦是疑惑,“太医不是说,胎已经很稳了吗?”
“我想起来,刚才淳于意讲,姐姐腹部着地这才失了孩子的。”他皱了皱眉,发现了问题。
按理说,就算摔倒,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脚下一滑,往后仰或者侧着倒下,可刘元却是腹部着地,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吧。
“姐姐,你是自己摔了,还是有人推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盈追问道。
“……”,听到他的话,刘元的哭声都停了,她没有回答,只紧紧的抓着丈夫的衣襟,把头埋在他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启儿,启儿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刘盈这一刻,再次想起了刚才儿子和宫女的吵嚷声,“我让他进来,我让他说。”
刘盈不好再逼迫姐姐,只吩咐人把门打开,放小刘启进来。
“姑母,姑母!”而小刘启一进来,就立刻往床榻这边跑过来。
“启儿,刚才你是不是在鸿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姑母怎么会摔了的?”刘盈一把抓住了儿子的胳膊,质问他。
“父皇,姑母她是被……”小刘启张口就要说实话。
“启儿!启儿!”然而刘元突然提高了声音呼唤了侄子。
“姑母,姑母,我在呢。”小刘启挣脱了刘盈的手,跑到床榻前,而刘元强撑着起身,把他搂在了怀里紧紧抱着。
“启儿,启儿……”,刘元只抱着他并不住的呼唤着,并没有说别的什么。
“启儿,你快说啊,到底是……”,刘盈还在追问。
“不知道,启儿什么也不知道,出去,你们都出去!”
刘元却捂住了小刘启的耳朵,并把他牢牢搂在怀里,自己替他做了回答,一遍又一遍的让他们走,看来是极为排斥回忆发生了什么。
“……好,我们先出去,元儿,你好好休息,启儿,陪着你姑母,别让她太过伤心了。”
她的举动很不寻常,再加上小刘启未说完的那半句话,不得不让林清源和刘盈产生了怀疑。
这次刘元失了孩子,绝不是意外,而且看她这个反应,只怕罪魁祸首的身份很是敏感。
他们不在追问,只能暂时离开,留下一点私人空间给对方。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他们站在走廊里静默不语,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虽不至于刮的人脸疼,但也足够让人清醒而非迷醉。
刚才的不对劲,他们可是都看出来了。
“先生,启儿显然知道什么,可姐姐为何不让他说呢?”刘盈斟酌着想问缘由。
“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林清源抬手捏了捏眉心,颇为疲惫道。
他心里猜到了这也许是刘元对小刘启的一种回护,但其原因到底是什么,还需细究。
可这会儿妻子的痛苦让他无暇去想其他,亦或者,他也有负罪感,因着之前他的计划。
但这些显然都不足为外人道也,即便是刘盈,林清源也没有想过跟他说。
可他不说,刘盈却也不傻,姐姐的不对劲,足以让他产生怀疑,而且自己的妻子一直没出现,也足以让他生气,所以他没有回宣室殿,而是直接去了椒房殿。
彼时,窦漪房不得已听了小弟的主意,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发饰耳坠等金玉物品也尽数除去。
只见她披散着头发,身边也只有一个宫女陪着,做轻装简从状,正打算去鸿台。
可她出门时,却正好撞上了来这里的刘盈。
刘盈看她这幅打扮,又一脸的心虚,加之刚才姐姐一个劲儿的护着小刘启,什么也不让那孩子说的模样,心下不禁一惊,但他并没有在门口如何,而是让她跟自己进来。
窦漪房拿不准他的心思,加上又确实做了错事,心下惶惶不安,倒难得乖顺的听从了他的命令。
刘盈和她一前一后回到了椒房殿的厅堂里,随即又屏退了左右,只留他们两人在房间里。
“臣妾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长乐未央,永受嘉福。”窦漪房不安的很,但还是秉承着规矩,跪下行了一礼。
刘盈没有立刻让她起来,而是自顾自的坐到了椒房殿的上首位置上,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发出了疑问。
“朕读周朝的史书,曾看到过一则有趣的故事,说的是周宣王因为沉迷享乐而至荒废朝政。”
“而他的王后姜氏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所以脱去簪珥珠饰,散开头发,一身素服跪在了周宣王面前,请求宽恕。”
“姜后脱簪待罪,是因为她犯了错,自认有过,那么皇后你今日这般作为,又是为何呢?”
刘盈轻声细语,但话里的寒意却也让人听的分明。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段日子也就只有今天出了事。”
“皇后,你不要告诉朕,姐姐失了孩子的事,跟你有关系?!”
刘盈气势全开,不断加压,但本质上还是在诈她,因为他没证据。
可窦漪房却不知道这点,以为刘元和小刘启已经把自己给出卖了,当即就紧张的不行,腿软的连跪都有些跪不稳了。
“臣妾,臣妾听太医说长公主这一胎有些不安稳,所以今日特地去探望。”
“臣妾本是好心提醒,可长公主却以为臣妾不怀好意,我们两人起了口角,这才不慎出事的。”窦漪房强打起精神为自己辩解。
“真的和你有关?”刘盈皱紧了眉头。
“太医说姐姐的胎不安稳?哪个太医说的?既然你明知道不安稳,你还过去鸿台干什么?”
“朕本以为你和姐姐相处不来,只是因为脾气不好,有些要强罢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少接触就是了。”
“可你应该知道,姐姐盼这一胎盼了多久啊。”
“自从嫣儿出嫁匈奴,这就是她唯一的指望了,你怎么忍心害她失了这个指望?”
“而且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朕和你的外甥,外甥女啊,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你又怎么能这么恶毒呢?!”
刘盈听她的话就知道里头肯定有不实之处,气的当即抄起面前案台上的茶盏就扔了下去!
“啪!”的一声,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好悬没砸中窦漪房,不过也给她吓得不轻。
“陛下,臣妾是与长公主不和,自从她抱走了我们的启儿,臣妾就一直对她心有芥蒂,可是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的孩子。”
“臣妾虽未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可这母子分离的苦,臣妾也是吃过的啊,试问这等情况之下,臣妾又怎么可能故意去害她呢?”
“况且长公主怀这一胎确实凶险,臣妾是真的好心去提醒的,陛下若是不信,可召太医们查问。”
“至于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并非存心啊。”
“陛下,陛下明鉴啊。”
……
窦漪房膝行上前,流着泪为自己申辩着。
她这般表现,却七分为真,三分为假,真就在于刘元这胎确实不安稳,而假则在于她淡化了自己在这场事故中的推波助澜的影响。
也亏得刘盈刚才那一句‘真的是你’的反问,不然她还不能猜到他还不知内情,也不能这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法。
“就算你无心伤害姐姐腹中孩儿,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你没了,你难辞其咎。”
“朕若不对你进行惩罚,如何对得起姐姐?如何对得起先生?还有启儿,我们的启儿……”
刘盈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刘元死活不让小刘启指正言说什么了。
“陛下?”听他话里有缓和,窦漪房还以为有转机,可听他提到小刘启,她又心里一紧。
“你既然说你受过这母子分离之苦,又自觉抵得上姐姐的丧子之痛,那就干脆把启儿给了姐姐吧。”
“从今日起,除去各种大朝仪之外,你再不许单独见启儿!”刘盈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陛下!这怎么使得?我毕竟是启儿的生母啊,你让外人如何……”窦漪房听到这儿,当下就急了。
就算再怎么偏心小儿子,不满长子,窦漪房也从来没想过不要小刘启。
不提血脉联系,就说小刘启是太子,是她未来当上太后的重要倚仗,她也不能与对方疏远到此等程度啊。
“倘若你再搅闹,朕只能把武儿也抱到鸿台去养!”刘盈见她哭喊却不为所动,甚至威胁道。
“……陛下,臣妾无心之失,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窦漪房听到这儿,身子瘫倒在地,但仍不肯死心,再度哭求道。
“……”,她痴缠不休,刘盈的耐心却已经耗尽了。
特别是姐姐作为苦主,却还要回护小刘启,而她作为小刘启的亲生母亲,担心的却只有自己的安危的情况,更是让刘盈厌烦。
“如果你不服朕的私下惩罚,那朕也可以带你去见姐姐和先生,并公开审理此事,你意下如何?”所以他不留一丝情面,直接反问道。
“……”,一听说要去对峙,还要当着林清源的面,窦漪房就再也提不起反驳的勇气了。
她很怕林清源知道刘元这一胎没了跟她有关系,所以不敢再言语。
刘盈见状,也是叹了一口气。
第259章
已经失去的不能再回来了,我们应该往前看啊。
刘盈以窦漪房生病为由,将她拘在了椒房殿里,虽说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但其实跟软禁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窦漪房估计也是不敢出门在宫里闲逛的,她虽然忽悠住了刘盈,但刘元到底怎么没了孩子的,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就算这错不全怪她,但至少六七分的责任是她的。
也因此,她不敢再去鸿台,除了不想见刘元外,更是怕看到林清源质疑的眼光。
还有小刘启,她的亲生儿子,现在也不属于她了,从身到心,都不在属于她这个生母,而是全然的偏向了刘元那个养母。
更重要的是,刘盈不许她再见小刘启,不止是有意隔断他们的母子之情,更是在防着她以母亲的身份侵占小刘启的权力。
而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将来小刘启成了皇帝,她这个生母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太后,莫说前朝,就连这后宫的实权也没她的份儿。
被吕雉压制,被刘元压制,可以,因为窦漪房知道,这也就是一时,可眼下竟是有一辈子都要屈居人下的可能,这让她如何接受的了?
但这一次,刘盈不会帮她,林清源更是不会偏袒她,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根本无力改变现状,只能在自己宫里无能狂怒罢了。
而外头,虽说刘盈下令不许议论,可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又怎么能瞒得住?
加上他突然夺走了窦漪房手中的权力,将其全部归到鸿台,由刘元掌管。
还有刘元骤然小产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的发生,任谁也猜得到里头有猫腻了。
可碍于刘盈的严令,众人也不敢公开谈论罢了,但是这窃窃私语,也是少不了的就是了。
但到底明面上刘元小产是意外,而窦漪房被拿走权力,不准再主动见小刘启,也是因为她病着。
所以至少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的。
但内里的伤心与愤恨,也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失了权力和儿子的窦漪房日日愤恨不已,可得了权力和小刘启的刘元,也没有多么高兴。
因着身体和情绪的缘故,刘元一直没有精力去料理后宫的事宜。
好在林清源会帮她处理,还有上了年岁的老练宫女们辅助,一时之间,倒也井井有条,不见慌乱。
这里头的蹊跷,林清源其实也猜到了几分。
可是他自己也不无辜,所以并无意愿去当面指责窦漪房,与其说是不愿面对后者,倒不如说是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谋划。
他甚至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是负有极大责任的,他对不住妻子,更对不住失去的那个孩子。
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的软弱,这也使得他越发不敢告诉妻子真相。
可他不知道的是,刘元早已在和窦漪房的争执中,窥见了这么多年,这个家里不对劲的真实缘由。
窦漪房喜欢林清源,自己的弟媳喜欢她的丈夫,而她自己,按窦漪房的说法,则是夺走对方孩儿的恶人。
这个家里的关系,多么奇怪啊。
可再如何,刘元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都是丈夫的错。
亦或者,在这所有的纠缠中,谁都没错,只是因为所站立场不同,而得出了全然不同的结论,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了符合自己的选择。
只是这结果,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用两败俱伤来形容,都显得有些不够。
距离刘元小产,已有十来天了,这段时间林清源是宣室殿和鸿台来回跑,两点一线规律的很。
如若不是匈奴使团提及了两国交易良马和金属兵器的大事,他甚至连宣室殿都不想去,只待在鸿台陪着妻子就是了。
不过没办法,刘盈那边确实需要他做参谋,他也就只好两头跑了。
林清源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夕阳的光辉散落在地上,房间里点着烛火,刘元正倚靠在床榻边,手里还捏着一本书。
如今制造白纸的技术不断改进,产量也在增加,所以林清源早就安排用纸逐渐取代竹简和帛书。
这不是说舍弃后两种书写载体,而且一些典籍要用竹简存档,而帛书则传递重要信息,至于白纸,则平常使用,当然,也做图书载体。
刘元现在拿着的,就是用白纸做载体,笔墨书写后的道家思想的书。
可现在的她,并不适合看这种书,因为在道家思想里,一切发生都是自然导致的,而这无疑会加深她的疑惑和内疚。
“你身子不好,看这些书劳神的很。”所以林清源进来发现了她手中的书后,第一反应就是抽走它,并寻了个合适的理由。
“看书劳神,可不看书,我又能做什么呢?”刘元没有阻止他,但却叹了一口气,言语间透露出一种无力和迷茫。
“可以想想开心的事啊,对了,有个好消息我正要告诉你呢。”林清源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所以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嫣儿有身孕了,她还写信给我们呢。”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几张帛书,那是匈奴使团带来的。
“还有,她还让人送了好些礼物回来,待会儿我让他们搬过来,你挑挑喜欢的。”林清源尽量让气氛轻松愉快,说高兴的事给她听。
“嫣儿有身孕了,果然是喜事。”女儿有喜信儿,刘元自然高兴,可是这也让她不可抑制的联想到了自己才失去的孩儿,这唇角的笑也就有些勉强了。
“元儿,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很伤心,但到底你的身子更要紧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味回顾只能徒增伤感,那于你自身也是无益的啊。”林清源听到这儿,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开解。
“所以先生,在我和孩子,你更爱重我,是吗?”刘元抬头看着他问道。
“自然。”林清源回答的毫不犹豫。
“可没有儿子,林家就绝后了,连这个你也不在乎吗?”刘元不理解,或者说她受到的传统教育观念让她不能像他那样看得开。
“谁说林家绝后了?我们有嫣儿,嫣儿又有孩儿,林家的血脉会通过我们的女儿一代代流传下去。”
“而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把这一切的好运带给我的,你是我们林家的功臣。”
“无论如何,你在我心目中,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林清源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的对她道。
“……”,这一刻,刘元终于意识到,窦漪房告诉她的是真的。
如果她执意要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她和孩子就只能活一个,而自己的丈夫早就知道这点,并从他的角度,替她做了选择。
作为妻子,丈夫时时刻刻以自己为重,刘元自然是欢喜的,可作为母亲,丈夫舍弃自己的孩子,也要保住她的行为,无疑是令她心痛的。
但她又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丈夫,因为如果是她处在这样两难的境地下,未必能比丈夫做的更好。
她很难受,很痛苦,她想质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就这样,两人无话可说,陷入了沉默。
而也是此时,小刘启下学了,第一时间就过来鸿台探望,知道姑母这会儿受不得吵,也没让人通报,就这样来到了门外,正要敲门时,听见了房间里的声音。
“先生,如果我告诉你,这孩儿离我而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你会如何?”这是刘元在发问。
而听到这儿的小刘启,他那抬起的手,不知怎么的,就是敲不下去。
出事那天,他曾亲眼看见了刘元摔倒的全过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偏偏什么也没有说,所以现在,他非常紧张,也很好奇自己的姑父会怎么回答。
“元儿,其实重点不在于我会如何,而是你要如何,我以为那日你阻止启儿说出真相,就已经做了选择。”
林清源确实猜到了什么,不然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我已经做了选择,痛彻心扉的选择,可这不是为了她,更不是我不怨恨她!”
“如若不是为了启儿,我绝不会咽下这口气,定要她付出代价!”
刘元听他这般回答,心下也就明了,看来他们都是清楚的,可这并不能减轻她的伤痛,所以她咬牙切齿的吐露了心声。
“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启儿。”
“圣人云,‘子不言父过’,儿也不能言说母亲的不是。”
“你是怕启儿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担心他未来会受人指摘,这些我知道,我都是知道的。”
“可已经失去的不能再回来,那我们就该往前看啊,毕竟,死人总得为活人让路啊。”
林清源很理解她的心,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住的安慰着。
“是啊,死人总得为活人让路。”刘元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可是先生,我好痛啊,锥心刺骨的痛。”
“我感觉五脏六腑,甚至每一根头发都在痛,痛的我都要说不出话来,痛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这么痛。”
“我好痛,好难受,感觉就像溺水的人,却怎么也逃不了。”
……
刘元的情绪有些失控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元儿不哭了,元儿不哭,我会救你的,时间会改变一切,过几天,再过几天你就不痛了,我保证,我保证。”
林清源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收效甚微的安慰话语。
最后的最后,她哭累了,睡着了,而林清源则一直守在她身边。
站在外面偷听的小刘启,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听了姑母和姑父的对话,他面上看起来还好,可他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这里面有感动,有愧疚,有无能,这些都是对着刘元和那个未能出世的小表弟的。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还有埋怨,有愤怒,有仇恨,不解,而这些,则是对着他的生母窦漪房的。
尽管作为人子,他不该,也不能指责生母,可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生母待自己比姑母还好。
就算血脉是割不断的,可亲疏却是可以人为控制的。
从这一刻开始,窦漪房算是亲手在儿子心里种下了母子隔阂的种子,还是不可磨灭的那种。
第260章
你帮他瞒了我一回,那也该替我瞒他一回了。
刘元骤然小产,为她身体考虑,林清源特地问了宫里有经验的产婆和上了年纪的宫女们,她们都说坐双月子会更好一些。
林清源又问过太医们,他们也说多多修养为上。
有鉴于此,林清源便说服了刘元,要她多多休息,好好调养,至于宫里的那些事情,以及前朝的政事公务,他都一并担了。
累是真的累,但自己累,妻子就能好一些,林清源也就不觉得累了。
他这般为自己考虑,刘元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丧子之痛纵然令她肝肠寸断,却不至于使她一蹶不振。
纵然这会儿没了腹中孩儿做支撑,可她还有丈夫,还有女儿,还有小刘启,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
那么头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一直为她看诊的太医淳于意是丈夫的人,有些事报喜不报忧也是有的。
可刘元却觉得,自己是有必要知道实情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她在乎的家人们,她也得明明白白的。
有鉴于此,她特地挑了个丈夫不在的时候,把淳于意找来,让他为自己诊脉。
彼时,宣室殿正在开朝会,小刘启也被带去观摩了,至于鸿台这边,正经的主子也就只有刘元一个。
如今她半卧在床榻上,而淳于意正跪在一旁,恭敬的为她诊脉。
“殿下近来睡得如何?”他一边诊脉,一边询问一些问题。
“最初是夜夜难眠,但后来喝了你开的汤药,又有先生陪着,倒是好些了,每晚也能睡上三四个时辰,再多就会觉得头昏脑涨,很不舒服。”刘元如实回答道。
“那殿下平日里进膳香不香?”淳于意又问。
“我在坐月子,本就吃不得太油腻荤腥的东西,可日日清汤寡水的,也着实让我没什么胃口。”
“不过是心情好时多吃两口,若是没了兴致,半点也吃不下。”这点刘元也不瞒他。
“原来如此。”淳于意收了脉枕,但并未起身,依旧跪着。
“淳于大人,你看我这身子如何了?”刘元问他。
“从脉象上来看,殿下有些郁结于心,难以排遣,这才会失眠多梦,胃口不好的,可若是从内里来看,这……”,淳于意说到这儿,有些为难。
“淳于大人,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的。”刘元看出他的犹豫,于是出言道。
“若从内里来看,殿下这是骤然小产把陈年旧疾也勾了出来。”
“当初殿下生小翁主时就伤了身子,底子虚耗不少,纵然这些年一直进补,也只恢复了两三成,加上这次的意外,这……”,淳意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加上这次的意外,有些积重难返了,是吗?”他不说,刘元却也猜到了。
“……”,淳于意听到这儿,更是低眉顺眼,不敢搭话。
“淳于大人,你在我和先生跟前服侍,也有十七八年吧。”
“我依稀记得,当初我怀嫣儿时,还是你师父公乘阳庆为我开的药,安的胎。”刘元却话头一转,提起了其他。
“殿下好记性,确实如此,后来师父告老还乡,微臣得蒙太傅和殿下提拔,这才有幸担任太医令的。”淳于意不知她为何要提这些,也只能谨慎的顺着她说。
“你既然说了这话,也就是认下我和先生对你有恩了?”刘元反问道。
“这是自然,太傅和殿下的知遇之恩,微臣没齿难忘。”淳于意敏感的察觉到有哪儿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附和道。
“那好,有恩就要*报,有债就要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你没意见吧。”刘元再度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殿下这是……”,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想窥视一下她到底什么意思。
“非常好,那我现在要你告诉我,如今我这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刘元直接问道。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这自然是……”,淳于意哪儿敢说实话啊,只能说着好听的,想着怎么蒙混过关。
“淳于意,我知道你替先生瞒着我一件很重要的事。”然而刘元却不打算跟他兜圈子了。
“殿下!”淳于意顿时大惊失色,立刻低眉顺眼,跪的板板正正,再不敢抬头。
“殿下明鉴,微臣岂敢……”他还想为自己辩解。
“是有关我腹中孩儿的事。”然而刘元只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再也不能编下去。
“……”,淳于意听到这句,终于彻底安静了。
不管她知道多少,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了,现在无论说什么,都跟狡辩无疑,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那样也许还能拯救一下自己。
淳于意这会儿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然而刘元却不允许他再装傻了。
“淳于意,淳于大人,我今天特地趁着先生不在把你找来,你就应该清楚,我对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那是势在必得的。”
“如果你不怕把事情弄的更糟的话,大可以在这儿跟我耗着,耗到先生回来,然后我就会跟他说,是你告诉我那个秘密的。”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啊?”
她轻声细语,看似是在跟他好声好气的商量,可这一切落在淳于意耳朵里,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殿下又何必为难微臣呢?”他苦笑一声。
“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我确实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我也有权利知道不是吗?做大夫的,哪有瞒着病人病情的道理?”刘元并不退让。
“殿下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微臣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淳于意听到这儿,也就明白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你说吧。”刘元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诚然如殿下自己猜测的那样,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为今之计,也只有好好调理,多多进补,并按微臣所列医嘱尽心保养,少思少虑,那么应该能保八九年无虞。”淳于意斟酌着说了实话,这还是保守估计。
“尽心保养自是可以,左右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珍奇,可这少思少虑,怕是就难了。”说到这儿,刘元也苦笑了一声。
“若我只遵守一半医嘱,该不会这剩下的日子,也就只有四五年了吧。”她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这……”,淳于意不敢回话,“微臣学艺不精,殿下或者可以再征召民间的医科圣手入宫,他们也许会有更好的法子。”他只能转移矛盾。
“不必了,你师父公乘阳庆乃是扁鹊传人,你亦是医学方面的国手,如若连你都没更好的办法,旁人就更不必提了。”刘元却摇了摇头,显然是看穿这是他的托词了。
“殿下……”,淳于意听到这儿,头也更低了。
“行了,你退下吧,至于先生那儿,你知道该怎么说吧,你帮他瞒了我一件要紧事,现如今,也该帮我瞒他一回了。”刘元轻声细语的说着不容置疑的话。
“……微臣遵命。”淳于意心中发苦,但也不敢不从,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刘元静默了良久后,还是起身下了床,来到了窗前,推开了一扇,外头微凉的春风让她混沌的头脑都变得有些清醒。
“又是春日了,花也该开了。”她痴痴的望着外面花红柳绿,生机勃勃的场景。
“殿下,您还在坐月子,吹不得风啊,这不利于修养。”守在外头的宫女们听到她的声音,赶紧的进来侍候,她们把刘元扶回了床榻上,并关上了窗户。
“是啊,我总得打起精神,好好修养,毕竟,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呢。”刘元任由她们施为,并暗暗下定了决心。
“去传膳吧,我有些饿了。”她如此道。
“诶,殿下饿了就好,多吃点东西,身子才能好的更快啊。”
那些宫女们听到这话,都高兴的什么似的,她们打小就伺候刘元,是看着她长大的,自是心疼的紧,眼看她要振作起来,哪有不欢喜的?
就连林清源回来,听说她今日多用了些膳食,也是高兴的很,这人自己要是有了求生意志,那自是比什么汤药都管用的。
眼看宫女又端来了饭后服用的汤药,林清源亲自接过来,坐在床榻边,一勺一勺的喂她。
“先生,等我出了月子,就快要上巳节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刘元咽下口中的汤药,轻声跟他商量着。
“自然是好,只是春日风大,会不会有所妨碍?”林清源有些担忧。
“应该无妨,我也不是要四处去吹风,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一连两个月都待在屋里,再好的人也要憋坏了。”刘元却如此道。
“这说的也有些道理。”林清源点了点头。
“还有,此次出行,我有心想去拜见一下留侯,先生陪我同往吧。”刘元再次提出了一个要求。
“太医说我忧思难解,先生宽慰自然是好,可我总也有些想不开,留侯德高望重,又是两朝元老,许是能解开我的心结也说不定。”她说的合情合理。
“留侯确实经得事比我们更多,听他说说话也好。”林清源自己就经常寻张良开解,现下自然不反对妻子去。
就这样,夫妻两个达成了一致,林清源提前派人通知了张良一声,还特地送上了拜贴,说明情况,望他援手。
张良在知道刘元将来拜访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谋划是不是暴露了?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毕竟,在这个计划里,他只是起了推手作用,根本没有亲自下场。
不过也不能不防着万一,思虑再三,他把长子找来询问。
“父亲,有何事寻孩儿?”张不疑还一头雾水呢。
“上次的事,你扫干净了吗?”张良问他。
“扫干净了,干干净净的,绝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的,怎么了?”张不疑还糊涂着呢。
“没什么,看来这次长公主应该只是单纯的拜访。”看长子这幅模样,张良放下了心。
虽然张不疑没有继承自己的智慧,但至少听话,做事也稳当,既然他如此肯定的做了回答,那就是没问题的。
“过几日是上巳节,清源和长公主要过来,吩咐下去,做好接待的准备吧。”随即,张良如此道。
“是。”虽然对于刘元要来有些诧异,但张不疑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后下去布置了。
不多嘴,肯做事,这大概是张良对他唯一满意的地方了。
但是这次长公主的突然拜访,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不知怎么的,张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