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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其实你对匈奴人一直保持着警惕吧。


    林清源先给乌孙王子猎骄写了一封书信,里面写的内容虽残酷但理智。


    乌孙这次恐有灭国之危,但同样的,对于猎骄来说,是个机会,一个可以脱离匈奴王庭,回到母国的机会。


    林清源的意思是让猎骄好好把握住,并继续依附匈奴王庭,表达恭敬顺服之意,以求来日发展。


    他还明确指出,等汉匈联姻开始的时候,就是他回到母国积蓄力量的大好时机。


    届时即便冒顿大单于派人跟他一起回去,恐怕也无暇顾及太多。


    林清源写的已经足够明白,他也相信猎骄会自己处理好种种细节的。


    等信件书写完成,他又给张良看了,两相商议,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找来张不疑,让其把这东西发出去。


    解决了这一件事,他们这才来处理周亚夫的事,经过简单的交流,最终定下了在三日后,在张良的府邸邀请周勃父子一起过府一叙。


    之所以连带着周勃一起,这也是为了不那么显眼,如果他们两个公卿大臣单独约见周亚夫这个少年郎,反而会引人注目,倒不如请周家父子两人,更符合身份。


    林清源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有时候大大方方的‘偶遇’反而比遮遮掩掩的‘刻意’要让人容易接受的多。


    就这样,三天后,周勃父子应邀而来,‘正巧’遇上了来拜访张良的林清源,然后以请教问题为由,周亚夫得以单独和对方见了一面。


    其实自从三年前汉匈联姻的事确定后,林清源就没有和周亚夫相处过了。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能见面,平素太学授课,师生交流还是正常的,只是他们很久不曾有过单独交谈了。


    而周亚夫也不在被允许去鸿台,所以这次在这儿看到林清源的时候,周亚夫在惊讶中还带着拘谨。


    林清源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计较,只把他单独带到房间里,与其面对面的坐下。


    中间的案台上摆着酒菜,林清源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并把第一杯递给了周亚夫。


    “先生这是作甚?哪有长辈给晚辈倒酒的?这于理不合啊。”周亚夫没有接,而是抬手挡住了酒杯。


    “今儿个我们不论身份,更不提官职,就只像朋友那样说说话,好吗?”林清源别开了他的手,坚定的把酒杯递了过去。


    “……”,周亚夫没法子,只得伸手接了,但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到了桌上,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亚夫,因为嫣儿的婚事,所以你心里怨我,是不是?”林清源也不生气,而是率先开口。


    “亚夫不敢。”周亚夫一惊,但随即又垂下眼帘,继续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但垂在袖中的双手却早已紧紧握了起来,指甲也掐住了手心。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你果然还是怨我的。”


    “怨我这些年,给了你许多暗示,甚至是明示,人前人后也都把你当成一家人对待,可最后却还是碍于形势把女儿嫁给了别人。”


    “你一定觉得我这个当父亲的很没用吧,连自己唯一的骨肉都护不住。”


    林清源却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推测,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自嘲的意味。


    “是吗?亚夫,你是这么想的吗?不用担心,这里没别人,只我们两个,你尽可以说实话,说真心话,怨怼也好,仇恨也罢,我都听着呢。”


    “提前告诉你啊,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如果现在不说,那以后就算想说,我也不会听了。”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开始引导对方主动叙述,并不惜用了激将法的方式,看来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而这招也果然好用,周亚夫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还是开了口。


    “没错,我确实怨你恨你,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你没把嫣儿嫁给我,而是你为何要把她远嫁匈奴?”


    “先生,你不是一向最疼嫣儿的吗?怎么就宁愿她远走那草原荒漠,也不肯把她留在长安呢?”


    “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思考这是为什么,你是她的父亲,尽可以为她选择更好的儿郎。”


    “如果真的有人比我更优秀,而且获得了嫣儿倾心,那我也乐见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并不一定要嫁给我,但她一定要快乐。”


    “可现在的结果却是汉匈联姻板上钉钉,不论她愿意喜欢与否,都要与其缔结这段婚姻。”


    “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而这种疑惑演变到最后,就化成了怨恨,真真切切的怨恨。”


    “我不禁在想,你是不是觉得把嫣儿远嫁能带来更多的好处,所以才会明明拥有让她嫁给太子殿下的选择时,仍旧坚持了让她远嫁。”


    “可理智又告诉我,你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但情感上失去喜欢的人的痛苦和迁怒,却不可抑制的让我坚持了自己的猜测。”


    “也因此,我越来越想不通,越来越痛苦,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


    他放开了限制,周亚夫也就豁了出去,将自己心里的疑惑怨怼,为难不解,通通说了出来,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而且越说越上头,到后来,他甚至拿起酒杯一仰而尽,也不在掩饰自己的表情了。


    “看来你真的是对我怨念很深啊。”但林清源听了这许多堪称冒犯的话语,却并不生气,反而再度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


    “是,那先生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真是酒壮怂人胆,这句话说的十分有理。


    只一杯下肚后,周亚夫不仅敢指责林清源了,还敢直接朝对方要交代了,一副不给个合适的理由就不罢休的模样,与最开始那副恭敬的态度简直大相径庭。


    “你想要我跟你怎么解释?比如这件事是有内情的,亦或者,我是有苦衷的,如果我真的给了你缘由,难道就能改变嫣儿远嫁的命运了吗?”


    “不能,你我都知道不能,汉匈联姻早已定下,就连皇帝都不能轻易反悔,那你又为何来责难我这个失去女儿的老父亲呢?”


    “我不是不伤心,也不是愿意让嫣儿远嫁,我也是没办法啊。”


    “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点,可是怨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亦或者你觉得必须得有人为此负责。”


    “可你不敢责难皇帝,也不能指责你爹,那么最后,你就只好来质问我了,好像只有这样,就能掩盖你的无能一样。”


    仿佛是在说他,可又好像是在说自己,林清源的话语里除了戳破了周亚夫的逃避外,又何尝不是在反思自己呢?


    他身为小嫣然的亲生父亲,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远嫁,而不能将其留在身边,他又怎么会不伤心,不难过呢?


    可他没办法,是真的没办法啊。


    不过,“我相信你不会一直无能为力,就跟我一样。”林清源话头一转。


    “留侯跟我说,你父亲曾跟他诉苦,也说起过你的前程,你有什么打算吗?有鉴于你也快加冠成年了。”他问起了他对未来的安排。


    “……”,周亚夫犹豫了一会儿后,“我想成为一名武将。”他这样说。


    “可你父亲却倾向于让你通过科举考试成为一名文官。”林清源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只是抛出了他父辈的设想。


    “他是他,我是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就是要成为一名武将,将来带兵征战沙场,为我大汉开疆扩土。”


    周亚夫这次也犹豫了,可时间明显比刚才短,而且神情也更加坚定。


    “可汉匈联姻一成,北方边境就会安稳下来,无仗可打,而不安分的南越也会因为我大汉的强盛而臣服,更是没有纷争,那你又有什么用武之地呢?”林清源却反问道。


    “能够安稳一时,却未必能够安稳一世,还是未雨绸缪,事先准备,这样才不会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弄得手忙脚乱。”


    “至于边境的安危问题,南越国必然是臣服的,而匈奴人,恐怕不会因为这样一桩联姻就千年万年的消停下来,到时候,自有我一番用武之地。”


    周亚夫抬了抬下巴,有条不紊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不错,你确实有长进,看来这三年也并没有荒废,反而让你看的越发清楚了。”林清源听到这儿,忍不住点了点头,赞许道。


    “这都是先生教的好,其实,你也一直没有放松对匈奴的警惕吧。”后面这半句,周亚夫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只是想确保嫣儿过得好,如果匈奴人让她受了委屈,那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理由不接她回来,并替她讨回公道。”林清源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从亲情的角度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那我就更该当一名武将了,这样将来总有一天我可以亲自把嫣儿接回来!绝对!”周亚夫听到这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心思,于是立刻表态要支持。


    “是的,总有一天,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们只能忍耐,明白吗?”林清源看了他一眼,轻声教导着。


    “……是。”周亚夫很不甘心,但也清楚形势比人强,如今只能暗暗积蓄实力。


    “孺子可教也。”林清源看他听进去了,也比较欣慰的点了点头。


    自此,他们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一致。


    第242章


    以迎娶皇后的标准,准备黄金两万斤。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转眼就又是一年,彼时,匈奴和大月氏的战争也终于告一段落了。


    在这场争斗中,损失最大的无疑是夹在中间的乌孙,但不管怎么说,战火到底是平息了,可谁都清楚,这不过是短期的而已。


    大月氏不会放弃争夺草原的霸权,而匈奴人更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染指自己的利益。


    至于乌孙,它正在夹缝中求生存,默默躲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并不敢跳出来做什么。


    好在匈奴人肯扶持乌孙,情况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草原上的兵戈只是暂时止息,狼群之间的斗争也不会彻底结束,每个部族都在设法加强自己的实力。


    而对于此时的匈奴人来说,快速达成和南方汉朝的联姻,将这份血脉姻亲关系落到实处,无疑会使他们获得一位强有力的盟友,并大大加强自己的实力。


    而且新娘子的身份也实在是不一般,既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贵女,又倍得家中长辈的疼爱和宠溺,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匈奴作为夫家,所获得的嫁妆不会少。


    当然了,作为草原霸主的匈奴也不会吝啬聘礼就是了,否则岂不是让汉朝人看不起?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别看匈奴人是游牧民族,风俗粗犷,但对于排场和面子的看重,却一点也不比汉朝人差呢。


    不过这次聘礼出的数额也确实巨大,容不得匈奴不重视,冒顿大单于更是频频询问准备的进程。


    他不问不行啊,谁让这会儿他自己没有大阏氏呢?


    若是普通的儿子要娶妻,那一应流程交给对方的母亲操持就是了。


    可偏偏这次要娶妻的是他的长子兼左贤王,也就是匈奴帝国的太子,实在身份不同,再加上结亲的另一方又是和匈奴旗鼓相当的汉朝。


    这两相叠加之下,也由不得冒顿大单于不多上心,多过问啊。


    这不,现下他就找来了自己的长子询问进程。


    匈奴王庭的王账内,冒顿大单于正坐在上首,稽粥王子则坐在他左下侧。


    “有关聘礼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冒顿端着金杯喝了一口马奶酒,然后问着儿子进程。


    “都差不多了,按照当初汉匈联姻定下的条文,以迎娶他们汉朝皇后的标准下聘。”


    “我大匈奴备下了黄金两万斤,另有骏马五千匹,肥牛一万头,羊两万只,西域各国以及附属部族进贡的奇珍异宝和珍贵皮毛一百车,还有奴隶三万人,大头就是这些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其他小礼物,父单于还要听吗?”


    稽粥条理清晰的将准备的聘礼说了说,一些细枝末节,太过琐碎的,担心父亲听着烦,也就没有直言,而是贴心的询问了一句。


    “其他的你自己处理就行了,”冒顿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显然不在意那些小物件。


    “那些黄金珠宝,还有奴隶皮毛什么也就罢了,这牲畜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特别是我们的骏马,这可是五千匹好马啊,稽粥,你该不会还没娶阏氏呢,就打算胳膊肘往外拐了吧。”他在意的是这个。


    “怎么会呢?儿子永远都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我之所以会做出如此决定,也是因为知晓汉人的习俗。”稽粥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习俗?”冒顿看了一眼儿子,静待他的下文。


    “我听说,在汉人的观念里,如果是疼女儿的家庭,一般是不会把聘礼扣下的,反而会给女儿添在嫁妆里,一起带回夫家,以示对女儿的看重和疼爱。”稽粥不紧不慢的说道。


    “好小子,要真是这样,那我们可就赚大了。”冒顿听到这儿,不禁露出了笑容。


    “不过万一他们不这么干呢?别的东西我一点儿也不心疼,反正都是下属部族进贡来的,这次送出去,下次再让他们接着上贡就是。”


    “可五千匹好马,这确实令我很犹豫啊,稽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但没过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又变得沉重起来。


    “父单于是在担心太多良马流入汉朝,将来会对我们不利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哪怕不服气,我也不得不承认,汉朝的工匠确实出色,能够打造出许多先进的工具用来做兵器,如果他们再有了大量的良马,那我们以后还能这么安稳吗?”


    冒顿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对汉朝的忌惮和怀疑,哪怕他们马上就要结为姻亲,也不能打消他的想法。


    匈奴人虽然没有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谚语流传,但也是有霸权意识存在的。


    不然他们这些年就不会死咬着大月氏不放,还誓要折断对方的脊梁骨,让其彻底起不来跟自己争夺草原霸主地位了。


    所以他们对南方日益强大起来的汉朝保持着警惕,那也就可以理解了。


    “那父单于的意思是?”稽粥也明白父亲的忧虑,而且他本人对此也是认同的,但拿不准对方的底线是多少,所以才会询问。


    “骏马给两千匹吧,”冒顿一开口就消去了一半还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担心在汉朝人那里丢脸,于是想了想后,又补充道。


    “把羊再加上两万只,奴隶添上一万人,通知各部族,让他们把自己以前劫掠来的汉人奴隶挑些送到王庭。”


    “汉朝的皇帝不是最讲究什么民心仁德吗?那我们还给他这么多的子民,想来他应该会比收到骏马更高兴吧。”


    在草原上,几乎是个牧民都知道,马比羊金贵多了,通常看一个部族是富裕还是贫穷,只要看他们养的羊多,还是马多,就能看出来。


    也就是说,即便用两万只羊换留下三千匹马,冒顿还是赚的,至于那些汉人奴隶,更是不值钱了。


    汉匈两国自从十多年前确立联姻的国书后,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摩擦,也就是说,各部族内部的汉人奴隶,都是有些年纪的。


    即便有青壮在,那在草原做了这么多年的奴隶,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


    匈奴人现在放他们回去,根本就是打着废物利用的心思。


    “父单于,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些,到底是两国联姻的大喜事,若是婚礼当日,汉人发现有太多的‘礼物’不成样子,只怕也丢我大匈奴的脸吧。”


    稽粥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提出了异议的。


    “那就挑五千看得过去的汉人奴隶出来,再去西域通知各部族,让他们抓一些别的奴隶送来吧。”


    “越是白皮的越好,那可是奉献给天神的优质祭品啊,想来这回大汉的皇帝就说不出什么了吧。”


    冒顿也意识到儿子说的有道理,所以他想了想后,又退了一步。


    “儿子知道了。”这次稽粥没在提意见,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个丈人爹派人传了消息来,说是婚礼开始前想单独见见你,记得做好准备,别丢份儿啊。”冒顿又想起了一件事,出声嘱咐了几句。


    “是。”稽粥虽然不记得汉人的婚嫁习俗里有这样一条,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要娶的是人家的独生女儿,那这做岳父的想见见女婿嘱咐两句也正常,所以他也就没多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他们父子达成了一致,一道道命令从匈奴王庭发往各大部族,一时间,优质的白皮奴隶们可算是倒了血霉。


    而有些部族根本没有白皮奴隶,便派人给西域施压,毕竟,那里更靠近西方,白皮人更多一些。


    也就亏得西域诸国就是进出中亚地区的通道,也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所以来往白种人也不少,不然短时间内凑出这么多来,还真是不容易。


    至于对方说自己不是奴隶,是商人或者别的什么嘛,估计西域诸国是不会听的,因为在草原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白种人嘴里的祖国,反而是匈奴人。


    面对来自匈奴王庭的进贡命令,没有哪个西域小国敢去问问冒顿大单于,能不能少交一点。


    原因很简单,要是真的去问,那到时候少的那部分,就可能是他们自己人补上了。


    此等境况之下,那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一时之间,整个西域都在疯狂的抓捕‘不法’的白种人,然后快速判决,充为奴隶,送往匈奴王庭。


    在匈奴人的高度威压之下,所有的聘礼终于在三月末准备完毕。


    冒顿大单于安排好内部的事宜和周围的布防后,便带上儿子,并大量的金银珠宝,骏马牛羊,还有抓捕来的奴隶等聘礼浩浩荡荡的往汉匈边境而去。


    这是当初汉匈两国早就定下的流程,他亲自带儿子下聘,汉朝皇帝也带皇亲国戚一起送亲,这场婚礼就在两国边境举行。


    与此同时,一眼看不到头的送亲车队,也从汉朝的都城长安出发,一路朝着边境而去。


    这是史无前例的联姻,足以列入史书,且皇帝亲自送嫁,众臣自然也要跟随,其规模空前盛大,使得东亚地区所有势力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但并不包括乌孙王子猎骄,因为此时他已经返回了乌孙。


    第243章


    万一你早死了,那我女儿的去留,要随她自己!


    汉匈联姻在两国边境举行,东亚地区数得着的势力小国都在密切关注着。


    东北方向的朝鲜,真番,鲜卑,乌桓,南方的南越,西域的乌孙,楼兰,康居,大宛,莎车……等等。


    凡是处在汉匈两国威压之下的它们,不仅密切关注,还都派出了使节参与此次联姻的庆典,并奉上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以示祝福。


    当然,大家这次齐聚一堂,也是一种观望和试探,看看汉匈是不是真的要联合在一起了。


    毕竟,无论是汉朝,还是匈奴,可都是东亚地区的大佬,单独一个就不是它们这些周边小国能招惹的起的。


    如今汉匈两国要是真的联合起来,那它们这些小虾米更得夹着尾巴过日子了。


    说白了,大家就是来看看两位大佬的联姻是实是虚,也好及时调整一下自己的外交政策。


    虽然无论怎么调整,它们都得讨好臣服顶头的大佬吧,但头上有两个巨无霸分别压着和两个巨无霸联合起来压着,情况到底不同,所以还是很需要过来看一下的。


    众多的使团开始往汉匈边境而去,再加上汉匈两国作为联姻的东道主,这迎亲送嫁的车队更是浩浩荡荡。


    两相叠加之下,这场婚礼还没开始,排场和规模就已经大的没边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林清源关心的,当汉匈双方在边境会面后,便开始各种安营扎寨,进行准备。


    毕竟,几万人参加的婚礼不是说大家一到就立刻就举行了,不仅要摆上十来天的宴席,还得各种晒嫁妆,送聘礼,走流程呢。


    不过林清源现在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一到边境,第一时间就跟刘盈说了自己要单独见见未来女婿的事,得到允许后,又派人去见了冒顿大单于,并向他重申了自己之前的要求。


    而冒顿大单于呢,做事也挺痛快,当下就答应让稽粥去跟未来岳父见一面,于是双方约好了时间地点后,在当天晚上的一处营帐里相会了。


    里面的陈设都是汉家的模样,带着古香古色,很有韵味。


    就连稽粥身上穿的,也是一件深衣,只是图案绣的是雄鹰,他也并未束冠,而是依旧保持了匈奴人的特色,编的辫子,并饰以各种宝石。


    他这一身也算是汉匈结合了,虽然初看时,会觉得有些奇怪,可细看下,还挺不错的,特别是配着稽粥那俊美的面容,给人一种异域风情和汉家气度完美融合的感觉。


    总之一句话,好看的紧。


    可惜现在营帐里的是林清源这个大男人,还是他的未来岳父,所以他这身打扮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特别是这小子还马上就要娶走自己的宝贝女儿了,林清源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所以林清源也只得示意他过来坐。


    稽粥见状也就走了过来,并给林清源行了一礼,算作尊敬,这才坐下,与其面对面。


    “嫣儿是我的独生女儿,她……”,林清源才起了个话头,就感觉自己心里特别舍不得,竟然连早就打好的腹稿都有些卡壳了。


    “岳父放心,我绝对是真心要迎娶嫣儿为妻的。”稽粥也不催他,而是主动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然后非常诚恳道。


    “可你的妻子却不会只有她一个,哪怕她是大阏氏,你也还会有其他阏氏,你否认这点吗?”林清源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后,开始发难了。


    “我不否认这点,因为我们匈奴的王族从来子嗣艰难,为了传承血脉和王权,往往会娶很多阏氏,这是惯例。”


    “但是嫣儿不一样,她会是我的大阏氏,无论如何,我都会敬她爱她保护她,绝不让任何女人挑衅威胁她的地位,这一点,岳父尽可以放心。”稽粥郑重承诺道。


    “……”,虽然明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而且也没隐瞒什么,是很坦诚的了,但林清源就是越听越想打他,以至于右手都在不自觉的握拳又松开,再握拳,再松开了。


    “别的女人不会挑衅威胁她,那你呢?你的兄弟呢?”林清源忍了又忍,堪堪控制住自己打他的想法,但随即就立刻抛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我的女儿是我和她娘亲的心肝宝贝,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没受过一点委屈。”


    “虽然这些年经过书信往来,你们也熟悉了不少,可到底没有长时间相处过,我十分担心她会在嫁给你后受委屈。”


    “不管怎么说,嫣儿她今年也才十六岁多一点,可你却比她大了七八岁,若是将来你有个万一,那么她怎么办呢?”


    “我知道在你们匈奴有收继婚的传统,女子的丈夫死后,新上任的首领可以迎娶哥哥或者父亲的遗孀。”


    “但这种风俗,我们汉人是绝对接受不了的,你可曾想过这点吗?”林清源十分严肃问道。


    未来岳父特地在婚礼开始前跟自己这个准女婿单独见面,如果受两句刁难那也没什么,毕竟要娶走人家的宝贝女儿了嘛。


    可上来就贴脸开大,跟自己谈论自己死后他女儿未来归宿的问题,这不管哪家的*女婿听见了,估计都会觉得对方有什么大病吧。


    可惜稽粥不是一般人,而且他还觉得自己非常能理解对方的忧虑,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生气。


    “那岳父的意思是?”甚至还好脾气的问对方是怎么想的。


    而林清源等的也就是他这句话。


    “我女儿少不更事,被我和她娘娇养着长大,受不得一点委屈。”


    “日后她若真有什么过失,只管送她回来,我们夫妻自会管教,你不许动她一根手指头!”


    “还有,你要是早死了,那我女儿的去留,也要随她自己,不许你强迫她,否则,我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


    林清源斩钉截铁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稽粥听到这儿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看的出来,岳父是真的疼爱嫣儿,可我也是真心求娶她的,所以,上面那些假设都不会发生的。”


    “我一定好好待她,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说不准还能一起回长安省亲呢,届时,还要麻烦岳父教导外孙了。”


    他起身站起,再度行了一礼,并伸手端起之前倒的那杯茶,恭恭敬敬送到了林清源面前,这意思也很明显了,盼着对方认可他们的婚事。


    “……”,而林清源听着这小子说的这许多扎心的话,再看他递到自己面前的茶,简直心痛的无以复加,可最后还是伸出手接了茶盏。


    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清茶,可林清源却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喝的最苦的一杯茶,就连放下茶盏时,杯子和案台接触的一瞬间,声音都清晰可闻,可见他是有多心痛。


    但不管如何,他接了这杯茶,那也就是认了这个女婿了,稽粥倒是高兴的很,而令他更高兴的还在后头。


    因为林清源临走前,还给了几张帛书,言说是他这个老父亲单独给女儿的嫁妆,出于礼貌,稽粥没有当下打开,而是回到自家的营帐里,才打开来看。


    却见其中有文字也有图画,内容涉及的范围也比较广,天文地理,牲畜养殖,皮毛织衣……等等方面,都是匈奴人用得着的知识。


    最重要的,其中还有一张地图,画的不是匈奴,也不是汉朝,而是西域更往西的广阔土地。


    看到这张地图,别说稽粥了,就连冒顿大单于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广阔的,此前从未被他们太过关注的,遥远的陌生西方,现在却无比清晰的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意味着什么?那当然是无尽的土地和财富啊。


    汉匈联姻后,他们会继续打击大月氏,可打败了大月氏呢?又该做什么呢?冒顿和稽粥也常常思考着匈奴帝国的未来,但他们都有些迷茫。


    不过现在他们的目标就变得清晰无比了,先打败大月氏,折断它们的脊梁骨,再坚决维护好汉匈关系,确保自己南方边境的安危后,他们就可以积极谋求西进了。


    这样既可以获得大量的财富和土地,扩展匈奴的疆域,还可以让自己的勇士们保持着血性而不至于在长久的安逸生活中变得怯懦和不知进取。


    简直就是双赢的局面。


    只要一想到这个,无论是稽粥,还是冒顿都激动的难以自持,并在心里更加重视这次的汉匈联姻。


    而这,也是林清源的最终目的。


    他要匈奴人善待自己的女儿,所以为他们提供经济上的方向,鼓励他们与汉朝交易牲畜和皮毛。


    他又为他们提供地理上的知识,就是为了祸水东引,要他们去西进,而不是南下。


    反正在历史上,自冒顿大单于之后的诸多新单于的战略决策也是交好南方的汉朝,并致力于西进开疆扩土的。


    那他不妨早些把这个战略决策给他们,这样也能为大汉和女儿争取些好处。


    第244章


    虽然他们都说这是政治联姻,但我却认为,我们是因为相爱和信任而结婚的。


    林清源见了未来女婿回来后,这心里许久都平静不下来,特别是距离婚礼越近,他就越是担忧,总想着跟女儿也嘱咐点什么。


    于是乎,他寻了个机会,单独去见了女儿,彼时,出门在外,又是边境,大家都住在帐篷里,也就没有敲门一说。


    不过女儿大了,该通传一声还是要通传的,且这次嘱咐的事又比较重要,所以林清源特地带了几个亲卫来,临时换掉了女儿大帐前守门的侍女们。


    “嫣儿。”林清源走进帐篷,就看到女儿正拿着一卷书简坐在灯下看着,不由得出声唤道。


    “爹爹,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啊。”小嫣然抬头见是他,忙把书简搁在一旁,起身迎他。


    “你不也是?这么晚了,还用功呢。”林清源拉着女儿的手,一起回到灯下,两人相对而坐,说起话来。


    “也不是用功不用功的,就是心里觉得有些慌慌的,所以寻些书来看,转移一下注意力。”小嫣然解释道。


    “我的嫣儿这是有些紧张了吧,也是,婚期临近,你马上就要嫁到别家去了,不比自家熟稔,心里有些慌乱也属正常。”林清源听到这儿,不由得笑了笑。


    “不过你放心吧,爹爹已经去敲打过你的未来夫君了,他绝不敢对你不好的。”他又出言安抚道。


    “爹爹!”小嫣然一听这个,顿时就有些害羞的别过脸去。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就是,我们不说他了,爹爹有些话要嘱咐你。”林清源摆了摆手,正色道。


    “爹爹说吧,女儿听着呢。”小嫣然一见他这般郑重,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认真倾听。


    “嫣儿,等举行了婚礼后,你就要远走他乡了,从此爹娘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要多多保重身体。”


    “至于汉匈两国的关系……”,林清源说到这儿,有些犹豫。


    “爹爹放心吧,女儿知道自己的使命,一定会尽心竭力,维持好汉匈联姻,让两国亲如一家。”小嫣然见状,立刻表态道。


    “不,为父不是这个意思,”然而林清源却摇了摇头。


    “汉匈两国的关系好坏与否,其实与你的婚事并无直接关联,这只是政治联合的一种方式而已。”虽然这话很不好听,但确实就是事实。


    “所以,为父也不指望你能为此做出什么贡献,而是衷心的期盼着,你婚后的日子过得舒心顺遂。”


    “嫣儿,无论日后汉匈两国的关系将走向何方,为父对你只有一个嘱咐,那就是尽量保全自己,至于其他的什么,自有爹娘替你分担,知道了吗?”


    林清源说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他确实从来没有把女儿的婚事当成为自己谋利的工具。


    他只是一心想要她过好日子就行了,旁的国家大事,汉匈争端什么的,他不愿意让她卷进来。


    “知道了。”小嫣然自然明白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更是感动于他为自己考虑到这份上。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啊。”


    “嫣儿,那你再记住,你去嫁给稽粥王子,不是去做什么奸细,更不是去做什么外交使臣。”


    “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丈夫,你们是一家人,你要好好的爱他,为他操持草原的内务,要他没有后顾之忧,你还要和他生儿育女,将来有许许多多孩子承欢膝下。”


    “为父不求别的,只要我的掌上明珠过得幸福,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清源话到此处,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只作为父亲,不肯当面掉眼泪,只能强忍着情绪,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并祝福着。


    “爹爹放心吧,女儿都记住了,都记住了。”小嫣然主动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诶,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好啊。”林清源听到这儿,也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为父得告诉你,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为了你日后的安危和顺遂,我也顾不得其他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亚夫喜欢你,这你知道吧。”他提起了一个人。


    “知道,可是……”,小嫣然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打断了。


    “他已经跟我表明了志向,将来愿为边境一郡守,而我,也打算成全他。”林清源如实道。


    “爹爹,这是何必呢?我和周哥哥是不可能的,你让他当边境的郡守,这不是空耗着他的大好才华吗?”


    其实小嫣然更想说,自己并不愿意看周亚夫为她付出一辈子,却等不来任何结果,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劝过,可是没有用,他说的也很明确,镇守边关之事,本就该由大汉男儿来做,那由他还是别人,都是一样的。”


    “而如果他在的话,你要传信还是支援,乃至受了委屈,到底也能有个人能以最快的速度帮到你。”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不为他考虑,我也得为你考虑啊。”话到此处,林清源叹了一口气,也是觉得十分无奈。


    “爹爹,这样,我们是不是……”,小嫣然想说这样太自私了,可要是成了,她又是那个既得利益者,这也就让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想说我们太过分了?是吗?”虽然是反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可这何尝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不外乎此了。”


    林清源也很为难,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改变不了周亚夫的志向的,更别提,他是自己埋下的暗子,将来汉匈两国一旦动了武,那么周亚夫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知道利用这孩子是自己对不住他,可这没办法的事啊,为了女儿,为了国家,他不得不自私这一回。


    “……爹爹,对于周哥哥的选择,我不能说什么,但我还是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爹爹你可以帮他一把。”


    “无论是他的前程也好,婚姻也罢,只要他遇到难关了,我希望你能帮他一把,至少让他实现一个愿望,不至于,不至于一生都在遗憾中。”


    小嫣然也很清楚父亲的为难,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为周亚夫争取些别的。


    “这是应该的,你放心就是。”林清源也有意为周亚夫做些什么,以为弥补,所以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就此事达成一致后,父女两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然后林清源便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告诉女儿,乌孙王子猎骄也喜欢她。


    因为在林清源看来,这没必要让女儿知道,而猎骄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乌孙的悲惨现状,已经够对方头疼的了。


    但不管怎么说,汉匈联姻在双方准备妥当后,到底是开始了。


    先是男方下聘,然后女方耀妆,接着大摆宴席,招待四方来宾,歌舞不停,欢笑不断,直至傍晚,届时,真正的婚礼才会开始。


    汉人的婚礼通‘昏礼’,也就是说,迎亲嫁娶的仪式要在傍晚黄昏时分举行,无独有偶,匈奴人举行婚礼的时辰也是如此,可见双方的礼仪的确有共同之处。


    至于其他的细节问题,汉朝派出了奉常叔孙通及其弟子操办,而匈奴那边,冒顿大单于也吩咐了部族的大祭司及其仆从负责。


    双方就种种情况商量了许多,到底是达成了一致,要办一场有两国特色的婚礼,以示汉匈联姻,亲如一家。


    随着婚礼仪式的进行,各处都飘扬着红绸,汉人的宫女侍者们把自家的佳肴酒水端到客人桌上,匈奴人的奴婢侍从们也点燃篝火,做出各种烤肉美食奉献给客人们。


    叔孙通带领自己的弟子们细细核查着所有的环节,匈奴的大祭司也指挥着自己的侍从仆人们准备各种祭祀物品。


    可他们却不是最忙的,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不是最多的。


    新郎新娘各自在自己的营帐里,众多的侍女随从萦绕着他们,发髻,衣服,鞋子,各种配饰……应有尽有,一点错也不能出。


    秦汉婚礼以黑红为正色,匈奴人也极其崇尚红色,所以这次礼服的颜色倒是出奇的一致。


    又要兼顾两国风俗,所以在汉朝礼服的基础上,又增设了匈奴人酷爱的皮毛。


    新郎新娘打扮好之后,由新郎乘车接走新娘至婚礼所在的大帐前。


    虽然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各处的灯火却将现场照的犹如白昼,且气氛更加热切。


    随着他们两个一起上前,匈奴粗犷的祭祀之舞和汉人细腻的相合歌也一起响起,沿途还有美丽的侍女在抛洒各色花瓣,并不住的说着吉祥话,在两旁的众人也都为这对新人喝彩欢呼起来。


    能够列席的无不是两国的皇亲国戚和重要臣子,他们的祝福是极为重要的,这代表了汉匈两国的态度。


    至于其他小国的使臣,他们虽然有席位,但毕竟不是主要的,在边缘处有个位置,能看看新郎新娘的背影就不错了。


    当然了,他们的想法也不在当事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稽粥拉着小嫣然的手进了大帐,上首处赫然坐的是双方的最亲的人。


    冒顿大单于和刘盈自然是最正中,而刘元和林清源则坐在刘盈那一侧,匈奴的贵族则跟随冒顿大单于一侧。


    一对新人走到营帐正中,随着双方准备好的礼仪人选的唱和之声开始了行礼。


    当跪拜过天地君主以及父母后,便来到了夫妻交拜的环节。


    一切流程走完之后,马上就要到要敬酒的环节了,但在那之前,稽粥却握住了小嫣然的手。


    “虽然他们都说这是两国之间的政治联姻,但我却认为,我们是因为相爱和信任而结婚的。”


    “这是真真正正的,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姻。”他握着妻子的手,郑重其事的说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婚姻,不是奉谁之命,而是我自己选择了你。”小嫣然听到这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并认真的回应道。


    一对新人望着对方眼里的自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那是发自肺腑的认可这桩婚事。


    与此同时,以他们夫妻为中心,无数的花朵从地上冒了出来,并迅速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开去,为这五月的草原添上无数缤纷的色彩和香气。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啧啧称奇,而且很合时宜的,小嫣然养的小白狼也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贴在自己的主人身边不停的撒娇。


    它似乎也高兴的很,不自觉的发出了狼嚎,仿佛在为他们两人的婚姻欢呼。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所有人也都为他们献上祝福。


    第245章


    我不是奴隶,我是来自罗马共和国的外交官。


    人类的悲喜因身份场合不同,而并不相通。


    至少在汉匈联姻的这桩大喜事中,库尔提乌斯先生就非常痛苦,因为他现在是个奴隶,还是个白皮奴隶。


    不过在半年前,他还是个自由人,并且拥有高贵的身份。


    他本是来自罗马共和国的外交官,三年前,奉元老院之命负责出使东方。


    他的任务是寻找散落在东方的,属于他们希腊罗马文化体系的邦国和人民,并看看能否找到传说中的丝国,以便继续东西方的交往和贸易。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和他的使团甚至已经来到了西域的大宛。


    大宛本身就是希腊化的城邦王国,只因脱离原本的母邦太久,它干脆独立了,并选出了自己的国王。


    不过这也改变不了它的底色和部族,其国内还保留着相当程度的白人文化。


    所以库尔提乌斯和他的使团在大宛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可当他们问及有关丝国的方位和消息时,大宛的国王却劝他们不要再往东走了。


    大宛处于西域,而要去丝国,必须穿过草原。


    而草原上现在正在混战,匈奴人,月氏人,乌孙人,正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可偏偏要去丝国,就必须穿过这三个野蛮国家的地盘。


    所以大宛的国王才会劝他们先不要动身出发。


    库尔提乌斯和他的使团商量后,也觉得此时不是去丝国的好时机,便答应先留一段时间。


    可等过了几个月,草原上的争端终于平息,他们以为终于有机会去丝国的时候,大宛却突然接到了来自匈奴王庭的上贡命令。


    因着汉匈联姻即将到来,冒顿大单于要求西域各国必须上贡一定数量的白皮奴隶,作为聘礼献给汉朝的皇帝。


    大宛虽然在西域诸国中不算弱,可跟匈奴帝国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更别提这会儿匈奴刚刚碾压了大月氏,又搭救了乌孙,还要和南方最强大的汉朝联姻,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了。


    大宛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对方的霉头,可让它交出大量的自己的白人子民做贡品甚至聘礼,它又不愿意。


    一来二去,大宛的国王和大臣们就打上了库尔提乌斯和他使团的主意。


    想着反正这些人现在也不知道匈奴王庭的消息,只要送他们离开大宛,一旦他们被匈奴骑兵捕获,那也可以算作进贡嘛。


    而且他们要是在大宛国境外被捕获的话,也就跟他们没关系了,这不算出卖同胞。


    于是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库尔提乌斯和他的使团就被安排了翻译和向导,并热情的送出了大宛。


    他们还以为草原的战争终于结束,自己可以继续寻找丝国了,于是跟着向导兴高采烈的往东方而去,然而在刚出了大宛国境之后,噩梦就降临了。


    一支匈奴骑兵突然出现,并攻击了他们,消灭了使团的所有的护卫力量后,把库尔提乌斯以及使团的其他人当做奴隶抓了起来。


    库尔提乌斯不停的抗议,可是回应他的除了鞭打和折磨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哪怕向导和翻译极力向那些匈奴骑兵解释,库尔提乌斯等人不是奴隶,而是来自罗马的使节,应该受到礼遇的时候,也无济于事。


    因为这支骑兵是来自匈奴王庭,且直接受冒顿大单于命令,在西域抓捕散落的白皮奴隶的。


    而西域从来都是匈奴帝国的后花园,那些国家和民众在匈奴人看来,就是他们豢养的家畜而已。


    试问一个家畜向主人叫喊,言说自己应当受到礼遇,又怎么可能被接受呢?


    特别是那翻译和向导还说什么,这群人来自西方最强大的国家罗马的时候,匈奴骑兵们的反应,除了轻蔑的嘲笑,就是轻蔑的嘲笑。


    在匈奴骑兵们看来,什么西方最强大的国家,无非就是跟大宛差不多的玩意儿,哪有资格在他们大匈奴面前叫嚣?


    而且他们深刻觉得,这群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家伙必须受到教训才会懂规矩。


    所以库尔提乌斯和他的使团成员又遭到了暴打,直到他们再也不敢抗议,然后他们就被分别装入囚车运走。


    库尔提乌斯本以为自己将在绝望中等来死亡,再也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时,他来到了匈奴王庭,并在这里遇到了更多的白种人。


    当然这些白种人并不是像他一样来自罗马,而是来自西域各国,但不可否认,都是白种人没错,而且现在他们的遭遇是一样的,都是奴隶。


    不过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被抓来是做什么用的,不过一般情况下,白皮奴隶都是献给天神的祭品。


    一听这个,库尔提乌斯更是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没救了,可没过多久,匈奴王庭竟然移动起来,他们这些奴隶,也被装上囚车随之而去。


    直到来到了汉匈两国的边境,才有一个身着皮毛,脸上有刺青,满头小辫的匈奴贵族带着自己的骑兵队来到了他们这些奴隶的面前。


    那个匈奴贵族骑在高头大马上,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堆库尔提乌斯听不懂的话,但好在这次有人翻译了。


    大概意思就是,“你们这群卑贱的白皮奴隶,本来是献给天神的祭品,但现在大匈奴和汉朝即将联姻,你们将作为聘礼被送给汉朝的皇帝,感谢大单于的仁慈吧!”


    库尔提乌斯听到这些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


    他知道这个汉朝,就是他们要找的丝国,这还是从大宛那儿得来的消息,听说汉朝人很是文明,反正比野蛮的匈奴好多了。


    现在被移交给汉朝,想来他的命应该能保住了。


    库尔提乌斯知道,自己应该高兴的,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个奴隶,并且成了别人娶妻的聘礼,就怎么想怎么别扭。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在移交汉朝前,总算洗了个澡,还得到了一身像样点的衣服,当然,也不可能太好,毕竟,他还是奴隶。


    有这个待遇的,还有其他白人奴隶,库尔提乌斯明白,这应该就是要把他们移交给汉朝了,聘礼嘛,总得收拾收拾,看起来像个‘礼物’。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库尔提乌斯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汉匈两国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虽然他是奴隶,但毕竟是‘聘礼’,所以被移交给汉朝人后,还是获得了比较好的待遇,即便依旧不能随意走动,还要被人看管,但这些都比不上他看到的场景。


    感谢婚礼是在宽阔的草原上进行的吧,以至于他一个奴隶,只要站起来就能看到那连绵不绝的各种营帐,络绎不绝的客人,还有四处飘扬的红色丝带和地毯。


    诸神在上,库尔提乌斯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丝绸,就好像丝绸是什么大白菜一样。


    这在罗马共和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连他们的最高执政官,也不过只有一件丝绸衣服而已。


    可这里的人,却把鲜艳的红色丝绸随意铺在地上,挂在营帐上。


    还有那些汉朝人,哪怕是他们的侍女和随从,竟然都穿的起绣着各种图案的丝绸衣服,而且颜色要更多,更漂亮。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库尔提乌斯绝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现在,他是真的信了,而且也重新衡量起丝国,哦不,是汉朝来。


    库尔提乌斯发现,汉朝人不仅富裕非凡,而且也一定很有实力,不然那些匈奴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的。


    听说这次婚礼,正是为了匈奴的太子迎娶汉朝的公主而举行的。


    库尔提乌斯来到东方的时间还很短,他还分不清翁主和公主有什么区别,只以为就是汉朝的公主嫁给匈奴的王子。


    直到有懂汉话的白人奴隶同胞告诉他,准确来说是汉朝的小翁主要嫁给匈奴的太子。


    而这位小翁主虽然不是公主,但她的母亲是公主,她的舅舅便是汉朝的皇帝,而她本人,更是身带祥瑞,汉匈两国的这桩婚事,更是在小翁主出生时就定下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是天作之合,最般配不过,所有人都必须为他们献上祝福。


    虽然库尔提乌斯不明白那位尊贵的小翁主要他们这些奴隶的祝福干什么,但他明白一点,只要他表现出祝福的样子,那就有饭吃。


    特别是婚礼举行的那几天,整个草原似乎都弥漫着放了各种香料的烤肉的香气,虽然他肯定是没资格吃的吧,但闻闻味儿也好啊。


    本来他是不怎么信那位小翁主身带祥瑞的,直到婚礼正举行的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许多花儿从地上突然冒了出来,并快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组成大片大片的花海。


    那一刻,他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神明的眷顾,甚至暗自猜测,难不成这位汉朝的小翁主是得到了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的恩赐了吗?


    不过可惜没人给他答案,一连数日,这异象都存在,但这些都跟他这个奴隶兼聘礼没关系了。


    因为婚礼结束后不久,这场几万人参加的盛会便散去了,而他和他的同伴们也被汉朝人一起带走。


    因为他们是匈奴人特地送来的聘礼,所以得到了殊荣,得以和车队一起返回长安,并被安置在了皇家园林上林苑中,当然,还是做奴隶。


    库尔提乌斯不止一次的想跟看守自己的汉朝人解释,他不是奴隶,而是罗马共和国的使节,奈何根本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他本想求助自己那些懂汉话的同胞,可惜一进上林苑,他们就被打散安置了,没办法,库尔提乌斯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并开始慢慢学习汉人的话语。


    就在他每天一遍,又开始用自己蹩脚的汉语‘骚扰’汉人的监工的时候,终于引起了大人物的注意。


    确切的说,是引起了来上林苑散心,并顺便看看自己女儿的聘礼的林清源的注意。


    彼时刘元也在他身边,见他一直看着那些白皮奴隶,便也有些好奇。


    于是乎,库尔提乌斯就被带到了他们面前。


    第246章


    启儿是太子,也确实该多见见朝臣们,联络联络感情。


    库尔提乌斯虽然被带到了林清源和刘元面前,但双手被束缚,嘴巴也被堵住,左右两侧更是有侍卫看守。


    很显然,这幅样子也是怕他这个奴隶冲撞了贵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隐约听到这人一直说什么误会,冤枉之类的?”林清源并没有贸然做什么,而是看向了看守这些人的官吏,轻声询问着。


    “是啊,他不是匈奴送来的白皮奴隶吗?如何就冤枉了他?”刘元也好奇的追问道。


    “回太傅,长公主的话,这人确实是匈奴送给我大汉的白皮奴隶。”那官吏一听两位大贵人问呢,便赶紧的上前行礼,并讲述了来龙去脉。


    “这人刚到上林苑的时候,看着挺老实的,还积极学我们的汉话呢,大家见他这么上进,也就有事没事跟他多说两句。”


    “可谁知道他学了几句汉话后,就开始胡说八道了,非讲自己不是奴隶,而是什么来自西方国家的外交官,还要求见陛下。”


    “我们大家一听,这不整个一疯子吗?后来也就不怎么理他了。”


    “可没成想,他竟是疯的更厉害了,平日里只要一见我等汉人过来,不管是官吏还是随从,他就会立刻出言‘骚扰’,继续重复他那一套说辞,并百般纠缠,我等也是无奈的很啊。”


    这官吏也是没法子,本来奴隶不好好干活儿,他作为监工自然是可以惩处的,可奈何这些白皮奴隶和普通的奴隶不一样。


    这些人是汉匈友好的见证,更是匈奴送来给汉朝的聘礼,这也就导致并不能随意处理他们,也因此,库尔提乌斯才能坚持到现在还没被打死。


    不得不说,这也很是有些运气在身上了。


    “来自西方国家的外交官?”林清源听到这儿,却突然来了兴趣,“那他有没有说,他是哪个国家的外交官?”


    “太傅,这人疯疯癫癫的,说的话可不能信啊。”那官吏有些为难,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用心记住过库尔提乌斯说的那些话,现在答不上来,自然要找理由搪塞。


    “既如此,那我就更好奇了,倒想见识见识,他是怎么个疯法儿,来人,放开他。”


    林清源何许人也,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官吏糊弄自己的小把戏,但他也没拆穿,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太傅,这……”,那官吏想劝,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只得看向了长公主。


    “先生,这不太合适吧,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只说他是个异族,我们就该警惕些,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刘元也有些忧虑,所以凑过去低声劝说道。


    “无妨,我只是想听他说说话,看看到底有几分为真,你若担心,那我们不让他近身就是了。”林清源却摆了摆手。


    “难道先生还真觉得这人是个外国使节不成?”刘元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猜测。


    “我也说不好,但外交官这个词,可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问的。”林清源也不确定,所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好吧。”刘元拗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把人带过来。”她再次对着那个官吏命令道。


    “……诺。”眼看长公主和太傅达成了一致,这官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行了一礼后招呼侍卫把人带过来。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没让侍卫们解开束缚库尔提乌斯身上的绳子,而只把堵住他嘴的布团取了出来,让他能够说话,侍卫们更是寸步不离,站在两侧看守着。


    “我不是奴隶,真的不是奴隶!”


    “你们不能这么对待一位高贵的公民!”


    “更不能这么对待一位带着崇高使命而来的外交官!”


    “我要求见你们的皇帝陛下,我要申诉我应得的权利和待遇!”


    ……


    库尔提拉斯一被允许说话,就立刻开始抗议。


    他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理直气壮的很,然而他那带着异域腔调的汉话却只能让别人以为他疯的更厉害了,更是忍不住憋笑中。


    而在场众人里,也只有林清源没有嘲笑对方。


    因为‘公民,外交官’,这些词语对现在的汉人来说,可能觉得陌生而荒诞,但对于精通中外历史的他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


    而这也让他对眼前人的来历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是哪一国的公民?又是奉谁之命出使的?”


    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然而用的却不是汉话,当即就把在场所有人都听愣了。


    “拉丁语!你会说拉丁语?!”


    “宙斯在上,我终于被神明眷顾了一回了吗?”


    “居然在这异国他乡还能碰上我的……”


    库尔提乌斯在一瞬的呆愣后,很快就是一阵狂喜,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刚想说一句‘同胞’,可看着对方的样子,他又卡壳了。


    诚然对方和他都是黑发黑眼没错,可他是白皮肤,而对方是黄皮肤,一看就不是同*一个种族。


    这也让他不禁猜测,对方也许只是略懂自己母语的外族人而已,就像之前和他一起的那些被抓变成奴隶的同胞里,也有懂汉语的人似的。


    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林清源已经问了第二遍。


    “你是哪一国的公民?又是奉谁之命出使的?”不过这一次,他用的是汉语。


    “是罗马,我是罗马的公民,奉元老院之命出使的。”库尔提乌斯也稍稍冷静了下来,用自己那蹩脚的汉语回答着。


    “罗马?”林清源听到这儿,却笑了笑。


    “那是罗马共和国,还是罗马帝国呢?”他设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不过再次换成了拉丁语。


    “当然是共和国!”


    “我们可是民主的国家,怎么可能有皇帝?!”


    “你疯了吗?说什么胡话?”


    ……


    果不其然,涉及到本国的政体,库尔提乌斯非常激烈的开始反驳,看那样子,甚至还想扑过来理论。


    但可惜的是,两旁的侍卫们死死的拽着他,让他动弹不得,后来见他一直挣扎,还敢对太傅出言不逊,侍卫们当即就一人给了他一脚,把他踹的跪倒在地。


    “布诺战争打到第几次了?你们赢了吗?”


    林清源没有阻止那些侍卫,而是再一次问出了新的问题,这一次依旧是拉丁语。


    “我们当然赢了!”


    “可恶的迦太基怎么可能是伟大的罗马共和国的对手?”


    “我们早就把他们打败了,第二次把他们打败了!”


    ……


    沉浸在愤怒中的库尔提乌斯丝毫没发现对方在套话,他使劲儿挣扎,并大声用母语反驳着。


    “看来是真的。”而林清源听到这儿,却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低声喃喃道。


    “先生,什么是真的?”刘元凑过来问。


    “还有罗马?他刚才是说了他来自罗马了吗?”


    因为对方只用汉语说了一次,而其他的话基本是她听不懂的拉丁语,所以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才会再三确认的。


    “我们回去再说吧。”现在情况稍微有点复杂,又有一众外人在,林清源不欲透露太多,便如此道。


    “也好,那他怎么办?”刘元没意见,但是走之前,还没忘了问一句怎么处置这个白皮奴隶。


    “先找个地方安置起来,让他好好学学我们的话,等说的顺了,再带来我看。”林清源听到这儿,转向一旁管理此处的官吏吩咐了一句。


    “诺。”那官吏自是应下不提。


    刘元没有干涉丈夫的决定,但却觉得有些疑惑,不过她却没有立刻询问,而是等回了鸿台这才开口。


    “先生,你好像能跟那个奴隶沟通,那为何还要他学我们的话之后才愿意再见他呢?”


    书房里,刘元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有些好奇的询问着。


    “我虽然会说两句拉丁语,但也不甚精通,不过是年少时因着兴趣随意学了些罢了,简单的读写没问题,但若是多了,可就力有不逮了。”林清源也未隐瞒,而是如实告知。


    “而且,与其让我用这半生不熟的拉丁语跟他交流,倒不如令他学了我们的语言再交谈来的好。”


    “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事谨慎些,多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多年了,林清源早就清楚,这已经不是史书上的文字了,至少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


    而真实,也就意味着潜藏着危险,所以他必须谨慎些。


    “当然了,罗马离我们大汉远着呢,就算这人真有什么不对,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什么,反正他现在落在我们手里了,怎么处置,不都随我们吗?”不过怕刘元担忧,他还是宽慰了一句。


    “说的也是。”刘元一听确实如此,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就此先把罗马外交官的事撂开手。


    “对了,眼下快到年节了,各地的诸侯王都要回长安来,你小心看着点启儿,别让他跟那些堂兄弟们疯玩,浑忘了功课。”林清源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提醒了一句。


    “先生,你对启儿的功课看的紧我知道,可这都要年下了,也不让他松快松快啊。”刘元却不大愿意。


    她本来就疼爱小刘启,自从女儿出嫁之后,更是把这个侄儿兼养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容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所以这会儿丈夫一提这个,她就不高兴了。


    “我不是不让他松快,这劳逸结合的道理我又怎会不懂?我是担心他跟那些堂兄弟闹起来没完没了,万一出点什么事,这年还怎么过啊?”


    林清源摊开手,如实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这还真不是杞人忧天。


    而是因为他记得,史书记载,刘启年幼时,曾和堂兄弟一起下棋玩耍,结果输了,自觉丢脸,那人又嘲讽了他几句,他气不过,便抄起棋盘砸了对方的头。


    岂料也就是这一砸,直接要了对方的性命,此举不仅影响了刘启的名声,还为后来地方诸侯王造反埋下了隐患。


    倘若他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可现在既然知道,而小刘启又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就再没有说不提前为其做准备的道理。


    虽然他不记得是具体的哪一年哪一天发生的这件事了,但肯定就是刘启年幼时做的,所以只要未雨绸缪就好了。


    也正因为如此,林清源才会再三叮嘱妻子看好小刘启的。


    “先生说到哪儿去了?我们启儿怎么会那么没分寸呢?”可刘元不知内情,故而不以为然。


    “启儿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架不住其他诸侯王的子嗣折腾啊,万一伤着我们启儿,你难道就不心疼?”林清源见她不上心,只得另辟蹊径,继续游说。


    “这倒也是,那些个地方上来的毛小子们,哪里比得了我们启儿金贵?”刘元一听这个,深以为然。


    “好吧,我答应你,年节期间,一定好好看着启儿。”她想了想后,还是答应了。


    “也不必时时看着,我知道年节了,你最是大忙人,倘若实在走不开,那就把他送到漪房那儿去吧,这样……”,他刚提了个建议,还没说完呢,她就打断了他。


    “先生,你都说快年节了,这宫里头忙得很,漪房那儿又有武儿和馆陶在,哪里还顾得上我的启儿?”


    刘元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把小刘启送到椒房殿给窦漪房。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那就把启儿送到我身边吧,年节的时候,宫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也有许多朝臣进宫赴宴,我正好带着启儿去见见。”


    林清源心知这是妻子对窦漪房有意见,不过他也能理解。


    谁让窦漪房做的那么明显,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她的小儿子刘武身上,而对长子刘启不那么亲热呢。


    刘元心疼小刘启,自然不愿让这孩子去受亲生母亲的冷眼,所以一直有意无意的阻止他们母子的接触。


    林清源虽然知道双方的行为都有些不妥,可他夹在中间也不知如何调节,只能时不时的和和稀泥,以求她们的关系不要那么僵,所以这才会取了个折中的主意的。


    “那敢情好,启儿是太子,也确实该多见见朝臣们,也好联络联络感情,这样将来位子才会更稳当。”


    而刘元一听他的提议,瞬间就高兴了,不过说着说着,嘴上就没把门的了。


    “好了,启儿还小呢,只是先练练待人接物罢了,至于什么联络朝臣之类的话,还是少说吧。”林清源出言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刘元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也就没反驳。


    他们就此事达成了一致,可千防万防,最后还是出事了。


    第247章


    政治本身就是妥协的艺术。


    时间回到年节宴会当天,刘元确实忙不开,所以把小刘启送到了林清源身边,由他带着去交际,也很好的减少了那些诸侯王的孩子们和小刘启的接触。


    可让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些地方上来的二世祖们居然和窦漪房的小儿子刘武玩了起来。


    按理说,刘武今年才四五岁的年纪,而能被诸侯王们带到长安来参加年节的,基本都是他们的继承人,也就是世子,年岁最小的,也得有八九岁了,双方应该玩不到一块去的。


    可谁能想到啊,窦漪房就硬是把孩子们凑在了一起,美名其曰,和自家兄弟们联络联络感情,可心里却打着给小儿子结交人脉,并试图让小儿子取代大儿子地位的主意。


    窦漪房从来都偏心小儿子,冷淡大儿子,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


    可她也知道,小刘启的地位不是那么好动摇的,她更不敢让刘盈和林清源知道,所以才只好偷偷摸摸的用了这么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可她也不想想,孩子们年岁差的这么多,又怎么能玩到一块去呢?


    前脚那些诸侯王的世子们碍于窦漪房皇后的身份,愿意陪小刘武玩一会儿,可后脚她去应酬,而没工夫管他们的时候,一群小家伙就开始折腾了,还在椒房殿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的。


    窦漪房受到刘盈的独宠,她的寝殿里摆放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还有不少林清源给小孩子设计的各种玩具,本来是给小刘启的,可又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小刘武也就有一样的。


    虽然这些玩具不值什么,但胜在新奇,那些地方上来的诸侯王世子们没见过,更没玩过,这一拿起来,自然就爱不释手了。


    小刘武眼看自己的玩具被陌生的哥哥们拿走了,哪有不要的?


    可他要,那些大孩子们就给吗?那当然是不愿意的。


    若是有长辈在,那他们心里就算不愿意,那也得给了。


    可偏偏现在没有能做主的长辈在,那些宫女侍者们更是不敢随意攀扯这些二世祖,他们当然就不肯给了,小刘武自然就被气哭了。


    结果那些大孩子只把他当个乐子看,一边笑话他哭鼻子,一边拿他的玩具,还互相交换着玩,小刘武看到这一幕,自然哭的更大声了。


    他在那儿哭个没完,其他大孩子也没闲着,可他们玩着玩着就出了事,既不愿放弃自己的,可又想要对方手里的,这就难免起了争执。


    本来只是口角之争,也不算什么,可后来吴王刘濞的世子先动了手,好巧不巧的打了淮南王刘长的世子。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淮南王刘长的世子当即就打了回去,这小子遗传了老爹的天生神力,这几拳下去就给人家打倒在地,这还不解气,又抡起玩具使劲儿砸。


    吴王刘濞的世子也不甘示弱,格挡的同时还还手,可到底他们年岁差不多,对方又占了先天优势,他也就落了下风。


    打斗中,他只觉得脸上有什么划过,下意识的摸了一下,结果却是一手的鲜血,当即就又疼又怕,惊叫出声。


    众人一看见了血,也都不敢再看热闹起哄了,赶紧闪到一旁,并大声叫长辈来。


    这些金贵的二世祖见了血了,宫女侍者们哪里还敢隐瞒,只得赶紧派人去寻皇后回来,等窦漪房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就看到乱糟糟一片。


    她首先检查了小儿子刘武,确定他无事后,这才派人宣了太医过来替吴王世子医治,听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后,这才把一群孩子带到偏殿审问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还原现场,都说是淮南王世子干的。


    可淮南王世子也不傻,他见大家都说自己,摆明是想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他当然不干,立刻就反驳说是吴王世子先动的手,他只是失手伤了人而已。


    窦漪房见孩子们各执一词,只得询问宫女侍者们,可这些下人实在害怕被牵连,只能说当时守在门外,并不知晓内情。


    如此一来,事情就陷入了僵局,偏偏这会儿小刘武又哭了起来,窦漪房又忙着哄他,焦头烂额之中,竟然让淮南王世子跑了出去。


    这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又见大家都不帮他,那第一时间想到要求救的人,无疑是自己的父王淮南王刘长。


    而刘长也是极为宠爱自己的孩子的,可他也明白,这事儿若是掰扯起来,恐怕他儿子还真不占理。


    现在唯一能扳回一局的办法,就是把事实模糊掉,并拖人下水分担注意力,这样才能减轻甚至为儿子脱罪。


    于是乎,刘长便又问了一遍经过,他发现起因是小刘武的玩具造成的,而皇后窦漪房回到椒房殿的第一件事是查看小刘武的情况时,顿时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然后他就带着儿子直接去找了刘盈,单独跟他禀报了一遍所谓的‘真相’。


    那无非就是把自己的儿子打造成了一个维护弟弟的好哥哥,而其他人都是欺负小刘武的坏小子,至于打伤了吴王刘濞的世子嘛,那也是失手,不是故意的。


    刘长就这么用语言艺术把事实弄得有利于自己,而刘盈呢,也没怎么怀疑过弟弟对自己撒谎。


    到底刘长是自幼养在吕后膝下的,他们两个虽不是一母所出,可确实是一起长大的,这情分自然不同于其他兄弟。


    更何况,刘盈的亲兄弟们,如今可就只剩刘长一个,那自然比别的堂兄弟要更亲近,刘长又带着侄儿过来诉说委屈,那刘盈这心里,下意识的就偏向了他们。


    尽管他还没调查呢,可这心就是偏了。


    可这事儿根本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年节宴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住外头呢?


    而且涉事的都是诸侯王们的子弟,不管动没动手吧,那牵扯进来的都是真的,还有小刘武这个皇子也进来了,那自然是瞒不住的。


    他们又都是孩子,那么只能通知各自的父辈进行处理,这也就更加瞒不住了。


    但是众人对于事实的描述却不一样,这也就使得如何断案陷入了僵局,吴王刘濞更是不依不饶,他儿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脸上却破相了。


    在这个当官都要求五官端正的时代,脸上有疤痕简直是天大的事,更别提,这是吴王刘濞的嫡子,世子,是将来是要承继他王位的宝贝疙瘩了。


    吴王刘濞怎么也不接受所有责任是他儿子的,一直要求刘盈主持公道,必须查出真相,给个交代,否则他绝不善罢甘休!


    而淮南王刘长呢,现在就死咬住一点,自己儿子是为了保护刘武才会动手的,而且也是失手,并非故意,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儿子没错,这责任不担。


    刘盈派人去审问在场其他人,那些大孩子们的父母都不想卷入麻烦之中,所以教他们说不知道。


    至于剩下的宫女侍者,更是左右为难,不敢说,怕说了实话会得罪吴王和淮南王,甚至牵扯出他们并未及时制止的罪过来,所以也都纷纷推脱。


    刘盈没办法,只得把小儿子刘武抱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刘武当时只顾着哭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惹得刘盈甚为烦躁,就责备了几句。


    可窦漪房哪里肯依,小刘武是她的心肝宝贝,平日里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如今丈夫却这般责备,一下子就让她不愿意起来。


    她赶紧把孩子抱过来哄,又哭哭啼啼的回护儿子,言说这件事根本就和自己儿子没关系,刘盈就算要发脾气,那也应该去找正主,而不是欺负儿子。


    刘盈见他们娘哭儿喊的,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干脆不跟她理论,反正理论也没用,他就知道一碰到小儿子的事,妻子就不讲道理了。


    没法子,他只得先安抚这娘俩儿,让她们安心,又说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可刘盈也没心情再待下去了,可他也没回宣室殿,更没有召大臣来商议,而是立刻去了鸿台,他深刻觉得,这种家务事,还是找自家人处理的好。


    而林清源一早得了信儿就知道,他铁定得过来寻自己。


    因为涉及到了窦漪房和小刘武,所以这事儿还真不好让刘元开口,也不能让小刘启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不然肯定又是一场官司要打。


    考虑到这点,林清源也早就支开了妻子,并让她先去照顾小刘启,至于其他的,都不必管的。


    刘元也不欲蹚这趟浑水,更不想让小刘启沾染一丝一毫的麻烦,所以也就设法把这孩子拘在了身边,根本没往书房那边凑。


    这也就导致,刘盈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姐姐和自己大儿子的身影,不过这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林清源看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招呼他过来坐,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蜜浆,等他稍稍平静些了,这才静静的听他抱怨着。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这简直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漪房又一个劲儿的只知道护着武儿。”


    “现在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你说这可让我怎么决断啊。”刘盈就快发愁死了。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身为皇帝,那就更难断了,因为你的家务事,一不留神就会变成国事了。”林清源也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啊,但凡这事儿不是出在我们刘家内部,我早让人把嫌犯都扔到廷尉府去审问了,一遍刑罚下来,我就不信吐不出实话?”


    话虽如此,可刘盈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你得了吧,圣贤都说,‘刑不上大夫’,对一个下层贵族尚且如此,况皇亲国戚乎?”


    “你还想动刑逼出实话,也不怕那些诸侯王跟你拼了啊。”林清源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


    “我这就是说说而已,又没打算真的去做。”刘盈小声反驳道。


    “其实要不是为了漪房的脸面着想,我真想把椒房殿的宫人全都打入永巷审问!”他甚至还说出了自己曾经的打算。


    “你能想到这点,那就说明你现在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林清源听到这儿,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


    “没被冲昏又怎么样?这事儿不还是没解决吗?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了?”刘盈很不理解。


    “还有我的那些侄子们,他们怎么会单独在椒房殿,而不是跟命妇们待在一起?武儿的年纪也不像是能跟他们玩到一起去的啊。”他提出了疑点。


    “现在纠结这些根本没用,而真相也不重要,因为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你给出什么结果,恐怕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


    眼看着他就要怀疑窦漪房的用心了,林清源也不得不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为她遮掩一番。


    “这是怎么说的?”刘盈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


    “现下众人口供不一,也就导致会有偏向,如果你给吴王世子做主,严惩淮南王世子,那么长儿肯定不会答应。”


    “而且他还会大肆宣扬自己儿子救了皇子,却还要被罚的事,众人必然会把矛头和目光对准你这个皇帝。”


    “而如果你回护淮南王世子,那么吴王也肯定不会答应,说一千,道一万,如今是他的儿子破了相,流了血,没得说受了欺负还要受罚的道理,不免让人猜疑。”


    “再如果,你把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全都以有错论处,那么他们恐怕就会指责你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把责任全都推了出去。”


    林清源做了三种假设,可又全部否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先生你说该怎么办?”刘盈皱了皱眉。


    “妥协。”林清源却只给他两个字的回答。


    “妥协?”刘盈重复了一遍。


    “既然不管你怎么做,大家都不可能满意,那就达成一个虽不满意,但能接受的结果不就好了?”林清源引导他。


    “可这样不免会埋下隐患吧。”刘盈听到这儿,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有些担忧。


    “这隐患会波及到自身吗?”林清源却反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刘盈摇了摇头,在他的设想的解决办法中,虽然可能会造成吴王和淮南王的对立,但确实不会伤到自己。


    “这不就结了?地方上不稳,反而是中央的机会。”林清源点到为止。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听到这几乎明示的话语,刘盈若有所思后,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仿佛打哑谜一般说了几句,可刘盈离开的时候,却感觉轻快了许多,可见他确实有所收获。


    第248章


    男人一旦对女人有了愧疚之心,那么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他就只有妥协的份儿了。


    有关淮南王世子与吴王世子为了争抢小刘武的玩具而斗殴,以至吴王世子破相的事,刘盈到底听了林清源的建议,采取了妥协措施。


    刘盈先下令处罚了自己的儿子,让小刘武禁闭反省三个月,然后又追究了皇后窦漪房的看护不当的过失,罚了半年的月俸。


    接着,他才宣布了对淮南王世子和吴王世子的处置结果,前者虽为失手伤人,但毕竟伤人了,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所以,刘盈判淮南王世子道歉并支付医药费。


    而吴王世子虽为苦主,但这场争斗是他先动的手,也有责任,刘盈下令斥责了一番,命其回到封国后好好反省,不过时间只有一个月。


    同时他又赐下了不少宫中的医药和补品,既是用来医治吴王世子,也是为了安抚吴王本人。


    而这个判罚结果,也不出意外的,使得淮南王刘长和吴王刘濞心里都不满意。


    但是,由于刘盈这个皇帝已经抢先一步处罚了自己的儿子,就连他的皇后也没逃过,同样遭到了申饬。


    那么他们两个作为诸侯王若是再嚷嚷什么,不免就会让人觉得有不识好歹之嫌了。


    最后的最后,他们思来想去,也只得按刘盈说的办,而这,也就达成了林清源所说的那个效果,妥协。


    虽然众人都不满意,但是也能接受了。


    就这样,这件事情总算平息了下来。


    可淮南王刘长和吴王刘濞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若是离得远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的封国还接壤,本来就有纠葛,如今又添了隔阂,双方的仇怨也越结越深,而现下的平静不过是刘盈强压着罢了。


    只要有一个足够大的导火索,保准他们得打起来。


    而这,也是刘盈赞同林清源所出主意的原因。


    他意在挑起两人的争斗,并进一步削弱吴国的势力。


    谁让吴王刘濞对中央的推恩令阳奉阴违,不愿把自己的土地和财富分给所有的儿子,而是一味的偏心嫡子的。


    反观淮南王刘长,至少面上从来都尊崇中央和他这个当皇帝的二哥,没有过任何的对抗之举,所以这次刘盈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还是有所偏向的,只是不明显而已。


    当然,这些算计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可以结束了,但林清源知道,还有一个隐患没有解决,那就是窦漪房那儿。


    倘若她再不收敛,继续这样偏心小儿子,冷淡大儿子,林清源担心,会重演史书上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悲剧。


    就算没有走到那一步,可要是让刘盈发现了她在试图动摇长子的太子之位,只怕也是一场祸端。


    有鉴于此,他觉得非常有必要劝劝她,而且必须得当面谈,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停止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好在这会儿窦漪房正为了小刘武被关禁闭的事跟刘盈闹别扭,刘盈也不欲去触她的霉头,所以这两天一直避着她。


    刘元见状,更是不让小刘启去见窦漪房了,加之这会儿是年节期间,需要处理的事宜实在是多,也就被拖住了。


    但偷偷摸摸的见面,到底还是有隐患,所以他出门前,特地跟刘元说了一声,要去椒房殿看看小刘武和窦漪房。


    他直接说要去看窦漪房母子,刘元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他去椒房殿,可也不好阻止,到底小刘武也是她的侄儿,太过厚此薄彼也不合适。


    最后,还是允他去了,就这样,林清源先派人去通知一声,然后大大方方的带着一些礼物去了椒房殿。


    听说他要来,窦漪房立刻就让人把小刘武抱了下去,又通知自己哥哥窦长君看护小儿子并做好守卫工作,等她安排完一切,林清源也就到了。


    窦漪房亲自迎接他到屋里,又早早屏退了左右,做好了清场工作。


    “我早就知道先生你会来的,也知道你为什么来,为了启儿,是不是?”


    本来他来看自己,她是很高兴的,可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她就意识到,对方应该不仅仅是来看自己的,更是来兴师问罪的,一时间,她这口气也变得有点冲了。


    “漪房,早在启儿出生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会教这孩子敬你爱你,而你,也应该做好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一切,我们说的不是好好的吗?”


    “可现在呢?你眼里只有武儿,这对启儿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她挑破了矛盾,林清源也就直说了。


    “我当然能,因为我是他们的母亲,没有我就没有他们,我有权力决定怎么对待他们,先生,你不该管这件事,陛下都没有多说什么。”窦漪房赌气道。


    “盈儿没有多说什么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一旦他得知了你试图诱导他废长立幼,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林清源皱紧了眉头反问道。


    “谁说我要诱导他废长立幼了?我只是看不惯你们对两个孩子厚此薄彼,一味的偏袒宠爱启儿,而忽略无视我的武儿。”


    窦漪房被他说中了算计,不免有些心虚,但她就是嘴硬不承认,并试图把事情从国本之争降到兄弟矛盾上。


    “没有人对两个孩子厚此薄彼,如果有,那也绝不是因为他们兄弟的长幼和亲疏,而是因为他们身份和责任的不同。”


    “启儿是太子,是储君,平日里大家多看顾一些也是正常的,因为他身上承载着国家的未来。”


    “至于武儿,他是你和盈儿的幼子,将来做一个贤王,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又不用担太多责任,这有什么不好?”林清源很不理解。


    “如果当一个贤王真的那么好,那为何你们不让启儿去做贤王,而让我的武儿问鼎至尊之位?”


    “说穿了,还是你们偏心,不看重我的武儿罢了。”窦漪房听到这儿,更是不高兴。


    “你为何总是把大家往坏处想?难道你以为皇位是什么好东西吗?”


    “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人知晓的孤独啊。”


    “而且争夺皇位,也就意味着要流血,要流很多血。”


    “当初父皇在位时,母后和戚夫人为了各自的儿子能登上皇位,是如何厮杀,失败者又是何等惨烈的下场,这些血淋淋的,近在咫尺的案例,你都忘了吗?”


    “还是说,你想看着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走上手足相残,至亲反目的绝路?”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难道你就能高兴了吗?!”


    林清源不惜拿出了吕后和戚夫人的例子,并猛戳窦漪房的痛点,就是为了提醒她,如今她的所作所为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我高兴!我高兴的不得了!”


    “不听话的儿子,被别人抢走的儿子,我何以要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我就是高兴,就是愿意,怎么样?!”


    ……


    窦漪房明知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拉不下脸来承认。


    更不能接受他竟然用这样强硬的态度刺激自己,所以她采取了更激烈的方式驳斥了回去,只是眼里的伤心和悲痛怎么也掩饰不住。


    “漪房,你这又是何必呢?”林清源看在眼里,也是忧在心里。


    “我知道,关于启儿和武儿在你心中孰轻孰重的问题,你其实也很难抉择,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做亲娘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而我方才说那些话,也不是要责备你什么,只是担心你被一时的怨恨蒙住了眼睛,最后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来啊。”


    “漪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向聪慧懂事,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不会看不出这么做的隐患。”


    “而你也不是故意要挑唆武儿去跟启儿争夺什么的,你只是被伤了心,只是想要启儿多跟你亲近亲近,是也不是?”他软下语气,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没办法啊,没办法啊。”


    “先生,你以前答应过的,你会教启儿敬我爱我,可这孩子对我一直都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可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我的孩子还是跟我越来越远?越来越冷漠?”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


    窦漪房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她哭喊着抱住他质问,甚至抬手握拳重重捶打在了他身上。


    这一次,林清源没有推开她,更没有阻止她,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母亲无力改变现状,而只能声声泣血的控诉的悲哀。


    他同情她的遭遇,但也没办法帮她,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小刘启的归属实在是牵扯太大,这孩子不仅是窦漪房的儿子,更是大汉的太子,这里头还有自己妻子的事……等等,早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了。


    林清源现在做不了,也不能做什么来帮她要回儿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她一下。


    “好了好了,启儿不会一直如此的,等他长大了,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会理解你的苦衷的。”他一边开解着,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先生,先生……”,而窦漪房听到这儿,却哭的更是不能自已了,不住的呼唤着他的同时,也更抱紧了他。


    因为她终于知道,他并非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他也是理解自己,同情自己的。


    “别哭了,我在呢,一切都会过去的。”林清源见状,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好这个时候讲究什么,只能再度安慰了两句。


    而他不会知道的是,他这一次没有推开她,反而安慰她的行为,却也让她在悲痛之余察觉到了一丝可以拿捏住他的办法。


    窦漪房垂下眼帘,遮住算计,只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目的就在于要他愧疚,更愧疚。


    而一个男人一旦对一个女人有了愧疚之心,那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他就只有妥协的份儿了。


    刚才他们在房间里争吵和哭喊,声音可不小,窦长君也实在不放心,安顿好了小刘武后,又折回来偷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自家妹子已经和林清源抱在一起了,顿时窦长君这心里就突突的。


    若不是知道这场景绝不能泄露一丝一毫,否则他们全家都没好下场,他此刻只怕早就惊叫出声了。


    窦长君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分开两人,可最后忍了又忍,还是没进去,并装作没看见,快步走出去把风了。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发散思维,设想着也许可以用这件事拿捏林清源,要他更加尽心尽力的帮着他们窦家。


    虽然他的初衷和窦漪房的初衷并不相同,可在想要拿捏林清源这一点上,却是殊途同归,真不愧是亲兄妹。


    第249章


    婚姻就像用柴火取暖,两个人应该轮流看顾,这样才能获得持久的温暖。


    当南方汉朝宫廷里的纷争暂时平息的时候,北方匈奴王庭里也迎来了好消息。


    五月迎亲娶回他们匈奴的汉朝小翁主林嫣然,现如今已经身怀有孕。


    而她的丈夫,被册封为左贤王的稽粥王子,在得知这个喜讯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去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匈奴的冒顿大单于。


    匈奴王庭的王账之中,冒顿听着儿子的叙说,也是高兴的很,毕竟,不管在匈奴还是在汉朝,家里添丁进口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稽粥啊,我们匈奴的王族从来都子嗣艰难,成婚许久都没孩子的男人多的是。”


    “远的不提,就说我吧,这一把年纪了,也只不过才得了你和你弟弟两个儿子。”


    “可你这个汉人阏氏才嫁过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可见你们这桩婚事确实如大祭司所言,是得天神庇佑的祥瑞之婚。”


    “你这个阏氏娶得好,娶得好啊。”


    冒顿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脸上的笑也是一直没停过,可见是非常满意的。


    “父单于说的是,我也觉得嫣儿很好。”稽粥也很高兴,“不止是传承子嗣,更是为我们部族带来了平安兴旺。”


    “自从我记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在焉支山脚下过冬呢,哦不,这也许都不算是冬天了。”


    他这话也是有根据的,自从小嫣然嫁了他,草原的春天似乎一直跟随着他的部族,入目之处,从来都是水草丰美,天朗气清的样子。


    这般境况之下,牧民的日子也要好过不少,而他们作为匈奴的上层统治者,压力也减少的不是一点半点。


    匈奴作为游牧民族,以往都要追逐水草而居,不定时的迁徙,可迁徙的日子可不好过,不说可能迷路,还要忍饥挨饿。


    甚至有时候,他们大规模的南下发动战争,也不是生性就喜欢杀戮,而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如此。


    因为草原的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只要一场不大的雪灾,就能覆灭一个部族的例子比比皆是。


    以前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凡有别的办法,谁愿意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啊。


    如今小嫣然嫁过来后,他们就不用频繁迁徙了,甚至还因为和汉朝联姻,而获得了和平和更多的交易物品,也难怪现在稽粥会发出这种感慨了。


    “是啊,这个冬天,我们的日子确实比往年好过多了,以至于一直庆幸当初听了大祭司的话,为你定下了这门婚事。”冒顿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稽粥啊,你的阏氏到底是汉人,来我们这儿的日子也还短,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适应不了我们这儿的习惯,你多迁就她一些吧。”


    他话头一转,跟儿子说要多关心妻子的话,但其中也隐隐带着一些提醒。


    “儿子知道了。”稽粥也明白他的意思,自是点头应下不提。


    “对了,我已经派人去西域抓那些来自西方的商人审问了,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消息,虽然他们说的有些不一样,但大体上都对的上你岳父给的地图。”


    “等我们折断了大月氏的脊梁骨,彻底消灭他们之后,便准备西进吧。”冒顿提到了一件大事。


    “是。”稽粥点了点头。


    “还有,你阏氏这会儿有孕了,这个好消息也应该尽快告诉她的父母还有舅舅,派人传信给汉朝皇室,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另外,顺便洽谈一下两国来年的贸易问题,最好能把关于兵器的买卖谈下来。”


    “汉人的工匠厉害啊,能铸造出许许多多的攻城利器。”


    “若是能把这个买卖谈下来,那将来无论是攻打大月氏,还是西进,我们都要轻松许多。”


    冒顿大单于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是在拉家常一样,可稽粥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趁着现在汉匈关系正好,可以多薅点羊毛。


    还有就是,如果他们真的要西进的话,那就必须稳住南方的汉朝,否则很可能会出现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不过,现在也有一个问题。


    “父单于,汉匈两国的关系必然会因为嫣儿的怀孕而更进一步,边境的互市贸易增加也不是没可能。”


    “可要是想让汉朝松开一直对我们金属武器的限制,恐怕有点难度。”


    “他们汉人有句话,叫投桃报李,意思是说,你给我一件礼物,那我出于礼尚往来,也应该还你一件,朋友亲戚都是如此。”


    “倘若我们想要许多汉朝的兵器,那么,只怕也就不得不松开向汉朝输入良马的限制了。”


    稽粥没有贸然对父亲的决策提出什么意见,而是就事论事的跟他分析现在的情况。


    “这……”,果不其然,听到这儿,冒顿大单于也有些犹豫。


    “那你觉得,我们松开多大的口子为好?”


    虽然他心里只想薅羊毛,一点也不想出血,可是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才有此一问。


    “那这就得看,父单于到底想要多少兵器了。”


    稽粥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这是说,他们匈奴要想跟汉朝做这个交易,那就得拿出诚意来。


    可是要真的做了这个交易,用良马来换兵器的话,那将来过不了多久,汉人的实力就会迎来新一波的增长。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匈奴给的良马可以用来改善汉朝的马种,使得对方越来越强,可汉人给他们的兵器却是成品,而不是原料和铸造方法。


    这样一来,他们就必然会受制于人,万一将来西进短时间内没有取得太大的成果,那么将来,他们就不得不为着源源不断的兵器而向汉朝低头了。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们就越不利,这也就难怪冒顿大单于没有立刻做出回复了。


    “这事儿容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照顾你阏氏吧,天色不早了,别让她担心。”冒顿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得暂时搁置道。


    “是,父单于。”稽粥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需得好好考虑,也就没多说什么,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


    几乎是才出了王账,他就飞一般的朝着自己的营帐跑了过去,显然是心里惦记着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彼时,嫣然也正在门口等着他,稽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


    “怎么不在里面等着?这外头还有些冷呢,别着凉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给她搭在身上,并握着她的手暖了暖,关切道。


    “没事儿,我不冷,我就想早点儿看看你。”嫣然见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心下不禁暖暖的,笑着回了一句。


    “那我现在回来了,一起家去吧。”稽粥说着话,突然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又没两步路,我自己能走的。”嫣然吓了一跳,但随即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抱着你走,舍不得累着你,不行吗?”稽粥笑了笑道。


    “也不是不行,那我们快进去吧。”他这般直白表达着爱意的方式,尽管已经见过不少次了,可嫣然还是有些害羞,不免催促了两句。


    “好。”稽粥也不逗她了,将人抱的稳稳的,一路回到了他们的营帐内,直接回到了厅堂里。


    夫妻两个并排而坐,随后便有侍女奉上了各种餐点,有匈奴特色的烤牛羊肉,也有汉家风格的粥饭菜肴,点心水果什么的。


    东西上齐了,侍女们也都退到营帐外等候,房间里只留他们夫妻两人。


    嫁到这儿也有几个月了,嫣然也知道匈奴是不拘小节的,而且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夫妻两个相处反而更自在些。


    “稽粥,我碗里的已经够多了,不用再夹了。”在此期间,他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嫣然虽然不会不高兴,但也会觉得像是甜蜜的负担,所以开口制止他。


    “可是我问了大祭司了,他们都说女子怀孕的时候,应该多吃点儿,这样对你和孩子才好啊。”稽粥有些疑惑。


    “是,大祭司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这食补对孕妇是有好处的。”


    “可也不能过度,因为若是补的太多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会过于健壮,那出生的时候可就难了。”嫣然耐心的跟他科普更细致的医学知识。


    “这也是你们的医者总结出的道理吧,真是值得学习的东西啊。”稽粥觉得自己受教了。


    “放心吧,我已经让随我而来的医者们传授这些知识给我们的牧民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嫣然听到这儿,拉住了他的手道。


    “我知道。”稽粥听她这么说,心下倍感欣慰。


    两人一起用饭,不时说着话,用过晚饭后,又开始洗漱,一切准备就绪,就到了床榻前。


    营帐里点着烛火,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的温馨。


    嫣然靠在稽粥怀里,两人轻声交谈着。


    “我告诉父单于,你有身孕了,他高兴的什么似的,还说要我立刻派人去汉朝通知你父母这个喜讯呢。”


    “嫣儿,我觉得不止要通知喜讯,你还可以写一封家书带去,等回来的时候,再让使者把回信带回来,也算聊表思乡之情了,你觉得怎么样?”他提议道。


    “那当然好啊,你别说,我还真的挺想我爹娘的。”嫣然当下就高兴了。


    “不过现在是冬天,路上的道儿能好走吗?信使会不会有危险?亦或者,我们等几个月再通知他们吧。”


    “左右我也才怀上没多久,这胎还没坐稳呢,若是现在去信告诉他们,万一他们担心我,而吃不好,睡不着,那可怎么办啊?”但紧接着,她就犹豫了,担忧起这个,担忧起那个。


    “那好,我们就再等等,等这胎稳了,我们再去信,让岳父他们只有高兴,没有担忧的。”稽粥摸了摸她的肚子,柔声答应着。


    “稽粥,你对我真好,就像我爹爹对我娘亲那样好。”嫣然很感动他的体贴,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又靠在他怀里。


    “我不止会对你好,我还会让我们的婚姻像他们一样幸福的。”


    “等来年你生了,那么我,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就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稽粥抱着她,轻声许诺着。


    “嗯。”嫣然笑着点点头。


    “那稽粥,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万一是个女孩,那……”,她想起了匈奴王族子嗣稀少的现实,不免有些担忧。


    “那她就会是我们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是我们匈奴最珍贵的宝石,是你我的掌上明珠。”


    “我会永远宠她爱她,让她快快乐乐的,就像你父亲对你那样。”稽粥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稽粥,谢谢你。”嫣然听到这儿,总算安心了不少。


    “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稽粥握着她的手道。


    “可是婚姻也是需要经营的,我不能把你的辛苦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因为我爹爹曾教导我说,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就好比用木柴烧火,只有齐心协力,一起看顾着,让它一直保持着燃烧状态,这样才会一直感到温暖。”


    “而当夫妻两人都愿意为对方而努力的话,那不仅婚姻会和和美美,日子也会越过越舒心的。”嫣然却摸了摸他的侧脸,认真道。


    “岳父说的很有道理啊,那我们就一起努力经营我们的小家吧。”稽粥从来没听过这种说辞,但他却认可这话,并发出了邀请。


    “好。”嫣然笑着答应了。


    第250章


    我担心外戚膨胀后,会威胁到皇权。


    虽然嫣然和稽粥商量好了,等胎坐稳了再把这个喜讯传回汉朝的娘家,可是林清源还是在那之前就知道了。


    这消息原是当初他埋下的暗子,乌孙王子猎骄传回来的。


    猎骄现下虽在乌孙国内料理自家的政事,不在他自小生长的匈奴王庭,可这么多年,好歹也有几个亲信。


    所以他离开前,特地留下了几个眼线,这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得知了嫣然有孕的消息。


    从小就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如今还有了身孕。


    猎骄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很快他就振作起来,给林清源传了信。


    虽然这会儿是冬天,但好在信鸽们都精神的很,而且不必它们飞到长安,只要飞到雁门郡就好了,那里自有人接应,并会放飞新的信鸽传信到长安。


    这套情报系统早些年是由林清源指导创建,而张不疑亲自掌管,所以后者一得了信儿,立刻就想通知前者。


    恰逢林清源来留侯府邸看望张良,张不疑便顺势把传信给了他,并识趣的退了出去。


    “清源,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让你这般高兴?”看他打开帛书后便喜上眉梢,张良猜着是好消息,便笑着问了一句。


    “自然是喜事,大喜事,留侯,嫣儿有身孕了,我就要做外公了。”林清源实在高兴,都语无伦次了。


    “这得快告诉元儿,让她也高兴高兴。”


    “还有嫣儿,她年纪还小,又是头胎,我得派人去看顾着,还要送些东西,吃的用的,她喜欢的那些,都要多准备……”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满心满眼都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怀。


    “清源啊,你有了孙辈高兴,我能理解,可是也容我提醒一句,这个消息可不是匈奴王庭送来的。”张良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而且他这意思也很明确了,这个消息是通过暗子得到的,也就是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而一旦现在就送东西过去,那么必然会引起匈奴人的怀疑。


    “留侯说的是,我这是关心则乱,有些失了分寸了。”思及此处,林清源也冷静了不少,他再度坐了下来,并调整呼吸,用来平复情绪。


    “除了小翁主有孕的事,信里应该还说了些别的吧。”张良都不用看就肯定道。


    “确实,匈奴使团将会在明年春日到长安报喜,但绝对还有别的目的。”


    “猎骄说,他的线人没有探听到具体内容,但是预备来长安的使团规模却不小。”


    “可见匈奴还有其他事情与我们大汉商议,而且一定是要事。”林清源把帛书递过去,并说着自己的推断。


    “比如说?”张良示意他继续。


    “比如说,和我们谈谈出口兵器的事。”林清源如是说。


    他虽然没有真的带兵打仗过,但他的军事敏感度却并不差,毕竟,当初兵仙韩信被吕后处死后,对方排兵布阵的手稿可是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么多年的研究,再加上对历史走向的先知,足以让他推测出一个很接近正确答案的结果了。


    “那么我们要给吗?”张良看了他一眼。


    “给是不可能给的,但可以卖,如果他们想要我们的武器,那就用良马来换吧,若是拿真金白银来,那我们也不嫌弃。”林清源摇了摇头后道。


    “瞧你说的,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啊。”张良被他逗笑了。


    “这武器吧,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卖,可这怎么卖,卖什么,卖多少,可得好好把控,毕竟,财帛动人心啊。”


    他的意思是,这生意可以做,但必须用可靠的人去负责,还得严格把控各个环节,别白忙活一场,都让蛀虫们毁了国之大计。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点,林清源也深感赞同。


    “如今我们的工匠已经能够制造批量制造铁制武器和钢制武器了。”


    “那么,以前那些已经淘汰下来,用处不大的青铜武器,就可以拿去给匈奴人换良马和金银了。”


    “等得到了钱财支持,可以再反过来研制更好的武器装备。”


    “总而言之一句话,最新的技术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这是林清源的底线。


    “我倒觉得,铁制武器也可以卖一些,不管怎么说,如今汉匈两国是姻亲关系,我们的装备如何,他们心里也都有点数。”


    “做这个交易,赚钱是一回事,亲戚情分是另一回事,总也不好做的太过。”


    “而且,这也是为了小翁主着想,她如今有身孕了,匈奴王庭也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向我们开口的机会。”


    “那么与其让对方先利用这点提条件,倒不如我们大方一点,卖青铜武器的同时,主动搭上一些铁制武器,这样也好让他们没有话说。”张良斟酌着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留侯思虑周全,我会好好想想的,看看怎么做能达成两全其美。”林清源听到这儿,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做事一向有分寸,具体的我也就不多问了。”张良也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他话头一转,提起了其他。


    “留侯但说无妨。”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是有关太学那些后学晚辈的事,来年春日科考,各大学派的佼佼者们必然会参加,成绩也定然不俗,我是想问,届时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张良如此道。


    “自然是他们擅长什么,那就安排他们去做什么啊。”林清源给出了一个挑不出错的答案。


    “比如晁错,他出自法家,又嫉恶如仇,那大可以安置在廷尉府当差,让张恢带着入官场就是了。”


    “再比如袁盎,他虽不是儒家的人,可平素的言行举止很靠近儒家,可以丢给奉常叔孙通去管。”


    “至于贾谊和亚夫嘛……”,他简单说了一下对儒法两家的新人的安排,可到他们道家本家的孩子了,他就有点犹豫了。


    “贾谊我亲自带,这孩子才华横溢不假,可这为人处世方面,还是欠缺一些。”


    “我担心放他一人独入官场,会引来很多非议,特别是他还这么年轻,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人却不自知,那可就危险了。”


    “我们培养了这么久,可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亚夫,诶……”,林清源说了自己对贾谊的安排后,就提到了周亚夫,可一提他,就难免会想起这孩子跟自己夜谈过的内容。


    “他打算弃文从武,还跟我说,想当镇守边疆的将军,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军事才能也确实更好一些。”


    “等这次科考结束后,我就替他运作一下,让他去雁门郡历练历练,将来做个郡守也不错。”


    “若来日他立下大功,也方便调回中央任职。”他斟酌着说出了自己对周亚夫的安排。


    而且这不是随便打算的,而是林清源根据现实以及史书上对周亚夫经历的记载,进行的最为稳妥的人生规划。


    历史上的周亚夫,便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因战争而立下了大功,且深受皇帝器重,后来甚至坐到了丞相的位子上。


    以他的功绩,蛮可以安享晚年的,若不是因为卷入了皇位之争,又遭人陷害,绝不会落到绝食而死的地步。


    林清源也正是考虑到这些,才会在周亚夫本人提出想做武将的时候,答应帮对方一把的。


    “这样也好,亚夫在边境做个武将,若是小翁主有什么需要,也能及时联系。”张良听到这儿,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史书的记载,但却看出了此举的含义,不过这是周亚夫自愿的,林清源也没有别的意思,他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清源也没瞒着张良,直接承认了。


    “你当人家爹的,多考虑一些也没什么错处。”


    “而且将来小翁主要是生了男孩,那我们大汉就更该支持她的儿子成为新的大单于,那样汉匈两国才是真的亲如一家啊。”


    张良理解他的做法,但也提点了一下,让他在顾念亲情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大局。


    “留侯说的是,我记下了。”林清源听到这儿,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


    “对了,说起对这些出色后辈们的安排,还有一个人,我拿不定主意,想问问留侯的意思。”他话头一转,提起了别的。


    “哦?是谁?”张良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漪房的弟弟,窦少君,那孩子平日里在太学上课,虽不算特别出类拔萃的,可也是人杰一流了,他来年也要参加科考,想来必能榜上有名。”


    “漪房托我替他也安排一下,最好能够让他回到祖籍清河郡去做官,说是本家在那边,办事接物的,也好上手一些。”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就算她不跟我开口,跟盈儿开口,多半也能达成所愿的。”


    “盈儿素来和她恩爱,这点小事不会不答应,可是我却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林清源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窦少君是人杰不假,他想回祖籍做官,这也无可厚非。”


    “可是窦家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而是皇后的娘家,属于外戚之列。”


    “倘若真的放他回去经营人脉,拉帮结派,等来日再调回来,我只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产生。”他忧心忡忡。


    “可真正让你担忧的,并不是外戚,而是外戚膨胀后,与皇权产生的对立吧。”但张良只看了他一眼,就直接点破了表层的窗户纸,直接戳到了重点。


    “不止是这个,我更担心,会发生手足相残的惨剧,尽管我不愿意相信,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权力的渴望,有时候真的会压过血脉亲情的羁绊。”


    “更不用说,漪房现在对启儿有心结,我实在是不放心让她肆意培植自己的势力,并在将来的某一天加注到武儿的身上,令其和启儿相争。”


    他看穿了,林清源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直言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突然听到这等皇家秘闻,张良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林清源绝不会无故放矢,而这也就意味着,这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事,但要不要参与进去阻止,他却有些犹豫。


    “罢了,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手足相残的血腥事,且等两位皇子长大,估计我也早就不在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就不操这个心了,你若是担忧,那就看着办就是了。”思来想去,他叹了一声,还是选择了中立。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说,清源啊,这皇位之争从来都是宫廷里最为惨烈的厮杀,我希望你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为大汉尽忠。”这也是他最后的忠告和拜托。


    “我知道了。”林清源这样回答着。


    提及权力之争,他们两个的本性都是不喜欢的,可没办法,身在局中,不得不算计,不得不筹谋啊。


    平日里忙的时候不觉得,可这一静下心来交流,说说心里话,突然间,就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疲惫和压力涌上了心头。


    好在两人也都懂得调节自己的情绪,谈完公事后,便开始烹茶聊天,也默契的只说着轻松话题。


    可闲适的时光从来都是短暂的,因为生活总有数不清的意外会出现。


    林清源都还没离开留侯的府邸呢,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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