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皓月其四 当舔狗是没有出路的兄弟!……
71.
“看来这一年里, 我们小慕受了许多委屈啊。”律乘雪似笑非笑,“不如都说给三哥听听?三哥帮你报复回去,好不好?”
陈慕律勉强笑了一下:“没……没什么事啊,谁敢欺负我啊?怕不是活腻了, 只是倾月宗蠢人太多, 我不怎么喜欢罢了。”
【宿主, 冷静。】
【我很冷静。】
对着律乘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 陈慕律眨了眨眼:“呃, 其实……那个,就是我在选签的时候, 不小心拿了两支玉签,然后孟长赢故意指了其中一支。”
宋无尽听得一愣一愣的:“啊!?难道那支轮空签是……”
“然后我选了另外一根,抽到了轮空。”陈慕律抬眼望向面前的青年,坦然道,“反正他选什么我就偏不选什么,就这么简单。”
律乘雪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慢慢合上扇子, 那张秾丽夺目的脸猛地凑到陈慕律眼前,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这样啊。既然小慕不喜欢,三哥帮你教训他们好不好?”
陈慕律:……
陈慕律冷不丁后退了一步, 目光避开了那张漂亮到攻击性极强的脸。
算了吧, 反正律乘雪也不可能真把他这个假妹妹砍了, 最多就是去找孟长赢的麻烦, 然后他们全体炮灰值提高而已。
嗯,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是真炮灰。
“三表兄你是不知道倾月宗这群人有多过分!”偏偏宋无尽这个不会看眼色的家伙信了,还真当场翻起了旧账, “孟长赢还算是轻的了,他只是烦,还有姓师的、姓许的、姓方的……那些才是真的又蠢又坏!看我们势单力薄,以为华京好欺负。”
“哦,怎么欺负的?”律乘雪笑眯眯地扭头看了眼自己这个便宜表弟,“我只听说小慕拿了凌霜榜第二,倒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除了孟以外,剩下的几个姓氏全是在倾月宗里盘踞百年的世家大姓,每一个都能在长老席上找到对应之人,足见其根基之深。
宋无尽气上心头,根本看不见旁边几人的眼神提醒:“说到凌霜榜那个事情我就来气!那个师子昌,还有他那几个跟班,叫什么方见人还是翟坏人的,不但自己作弊,还雇人造谣污蔑表姐。”
律乘雪眼底已经彻底没了笑意,淡淡附和道:“还有呢?”
“哦,差点忘了那个姓许的,就是那个欠债不还的许柏!他还是个教习呢,谁知道他那个教习的位置是怎么来的?!”
“这种蠢货都当上教习了?”律乘雪忧心忡忡地看向何衔枝,“看来倾月宗真要完蛋了。”
陈慕律来不及阻止,宋无尽就竹筒倒豆子般把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倒了出来,甚至连梵镜城的慧慈都被拉出来骂了两句。
律乘雪语气轻飘飘的,明明只是一声惋惜的叹息,但却叫人不寒而栗:“居然敢动华京仙境的少主……真不知道该说他们胆大妄为,还是不知死活。”
陈慕律叹为观止:【系统,这对吗?】
他这便宜三哥长得像妖孽反派就算了,现在这笑面虎的样子……怎么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提剑去挨个寻仇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两个神经病,一个妹控,一个姐控。】
【……我是男的,谢谢。】
系统冷笑:【死弟控,死兄控。】
不行,不能再让这两人凑在一起了!
陈慕律叹了口气,怕他们两个真的敢做错什么得罪主角的事,求助地看了看旁边的沈椿龄和何衔枝。
沈椿龄心领神会,找准时机便上前插话,隔着衣袖轻轻搭上了宋无尽的手腕:“无尽,方才戒律堂那边传话过来,好像有什么急事。”
“啊?”宋无尽回头委屈地看他,“那你要走了?”
“是。”沈椿龄瞥了眼陈大小姐,笑意温和,“你继续和三公子聊天吧,好好休息一会儿,今日幸亏有你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宋无尽抿了抿唇:“那……哎呀不行,小椿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三表兄,回头再聊!”
律乘雪此刻倒是不急了,目光不住地在他们身上打转,最后停在二人重叠的袖子上:“忘了问,这位小友是?”
陈慕律适时开口:“三哥,这是我的师侄沈椿龄。”
律乘雪挑了挑眉:“姓沈?原来是沈青云的那个宝贝疙瘩呀。我与你师父交情颇深,以后要是有什么什么人欺负你,尽管开口。”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宋无尽身上,又重新停在沈椿龄身上。
沈椿龄并不怯场,隔着宋无尽与之对视,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表兄你就别操心了,我小椿是我兄弟,谁要是敢欺负他,我第一个不答应!”宋无尽浑然不觉,拉着沈椿龄就跑,“我们先走啦!”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啊——真是着急。”他笑眼弯弯,扇子都挡不住他愉悦开怀的脸色,“反正日子还长,我有的是时间,下次可以继续慢慢聊。”
陈慕律靠在背后的假山石上欣赏了一场变脸,见律乘雪再次转身看向自己,不由地给何衔枝使了个眼神。
陈慕律悄悄眨了眨眼,对面的何衔枝也眨了眨眼,没人说话,反倒是站在中间的律乘雪好整以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轻嗤了一声,和这两位祖宗耗着。
何衔枝罚站似的在旁边杵了半晌,此刻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急中生智,直接上手拽住律乘雪的衣袖:“三公子!那……那个,我……”
律乘雪垂眸看他,神色莫测。
何衔枝声如蚊蝇:“公子,我有事想同你单独说。”
律乘雪语气很淡:“吱吱,你叫我什么?”
“……三哥。”
青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陈慕律,语速极快:“你好好参赛,有委屈就说,那些事我都记下了。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欺负回去,打不过的,三哥给你兜底。”
“啊?”陈慕律眨了眨眼,注意力还在何衔枝拽着的那只袖子上,“哦哦好。”
“有点急事,先走了。”
留下这一句,律乘雪反手拽着何衔枝快步离去,独留陈慕律一脸震惊。
他耳边还有律乘雪的传音,那是过了元婴期才能修习的加密传音术,只有被指定者才能收到。
「保密。」
陈慕律看着两人快速消失的背影:“等等……保密什么?”-
皓月仪典才结束,内门比试也即将开始,校场上人头攒动,唯有万书阁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遥遥望了眼比试场地,路屏山合上窗户,又贴上了一层静音符咒,总算是把那些喧闹都隔绝在外。
“我今天一碰那个签啊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你居然抽中了李征然?!”路屏山颇为头疼,“完蛋了,李征然可是金丹后期!”
孟长赢坐在窗前,淡定地翻着书:“怎么,怕我打不过人家一轮游?”
路屏山冷笑:“不,我怕下手你太重让他输得太难看。”
“他是金丹后期,你现在的修为对外只称金丹初期,要是一下子碾压太过,李长老那边面子肯定过不去,”路屏山压低声音,叹气道,“李征然不但是他徒弟还是他儿子,难免会有影响,咱们还要靠他在学宫斡旋,总不能下了人家的面子。”
“知道了,我有数。”孟长赢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翻过一页。
倾月宗内部素来有三派,按照势力盘踞地来看,可粗略以凌阳峰、崇礼学宫、万书阁三地区分。崇礼学宫遵从礼教被世家把控,凌阳峰则是以谢怀卿及其师兄弟为主的掌门亲传一脉。
这两派互相制衡多年,但自从沈青云掌白虎印入主戒律堂后,凌阳峰实力大增,借着戒律堂夺了不少实权,更收下不少弟子,隐隐有盖过世家之势。
而以路家为首的万书阁作为中立势力,始终没有参与其中。他们虽然是倾月宗内最古老的世家之一,但这些年血脉凋零、子嗣不丰,所以一向低调。但从来没人敢轻视路家,因为他们地位特殊,是倾月宗开山祖师爷遗存的血脉,路家人更是唯一能压制归月剑冢的存在。
他们从不参与其他两派的斗争,只守着万书阁偏安一隅——直到孟长赢和路屏山定下了友契,谈好了条件。
因为路屏山不止是剑痴,还是路家四代单传的独子。
路屏山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你演也给我演好点,这一回我都把我祖爷爷拉下水了,我可不想跪祠堂。既然要干票大的,谨慎些总没事。”
孟长赢嗯了一声:“行,我肯定让他输得体体面面的。”
“我也真是服了你,自己抽签瞎抽,反倒去关心人家。”路屏山在他对面坐下,恨铁不成钢,“你看陈大小姐搭理你吗?人家根本不领情。”
“你想多了。”孟长赢轻笑,“看着有趣,随手一指罢了。”
路屏山才不相信他的鬼话:“陈大小姐每次都一定要和你对着干,你又何苦巴巴凑过去讨人嫌?上次你让我去帮你教她练剑,她理吗?上上次你帮她改回成绩还在凌霜榜前当众帮她作证,她有看你一眼吗?当舔狗是没有出路的兄弟!你可别执迷不悟。”
哗啦一声,书又翻过一页。
路屏山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啊,那大小姐有叫过你一声师兄吗?”
孟长赢面无表情:“那天他要是真的叫了,估计太阳都打西边升起了。”
“闷骚怪,我是懒得管你了,少作点吧。”路屏山扶着桌子起身,手里转悠着一闪一闪的白色月珠,“那边试炼快轮到我了,先走一步,你到时候千万别忘了要藏拙。”
“快去吧,路、师、兄。”孟长赢挑了挑眉,“别到时候赶不上,直接一轮游回来了。”
路屏山呵呵冷笑,临走前把一张洒金花笺狠狠拍在桌上:“那也比你马上要见大舅哥好。”
一两万金的海棠花笺为底,以金粉与灵矿为墨,还未凑近便能闻到上面散出清幽的海棠香气,即使在一片阴影中,那张薄薄的信笺也会随着光线的变化不断变换着柔和的光泽。
孟长赢眉心微动:“什么意思?”
“这种好事儿当然要你自己慢慢琢磨喽!”路屏山跑得飞快,“加油,好兄弟!”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旋风,那张价值万金的洒金花笺被带着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慢慢悠悠落在了地上。
手里的书又翻过几页,少年无声地合上书,撂在桌上,俯身捡起那张誊写着簪花小楷的花笺。
「夜半,苔云镇,不见不散。」
第72章 皓月其五 绝对不能牵扯到陈慕律。……
72.
伤雀清鸣响彻校场, 灵气灼烧起烈焰,对面之人被火光与剑气团团围住,剑才出鞘便脱了手,顷刻便败下场来。
“金丹期第三轮第五十七场, 万书阁路屏山胜!”
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路屏山面色如常, 冲那位已经半跪在试炼台的弟子草草行了一礼后, 便毫不客气地转身下台。
“恭喜路师兄, 一出手便是榜首。”荷兰蕴仰头看着那试炼台上的人,面上笑得灿烂。
路屏山懒洋洋地回了他一眼, 左手挽了个剑花,抬头往一旁的云层上找,果然看见最前面写着“路屏山”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不同于刻在玉石碑上的凌霜榜,皓月榜没有实体,由皓月仪典开剑时的剑意所凝,借天边之云为形悬于校场之上,宗门大比结束后便会消散。在榜上, 晋级者的名字始终是金色,而败者的名字会变成灰色,一轮又一轮筛下来, 最后保留前十名。
现在金丹期的比试已经来到了第二轮, 路屏山草草扫了一眼, 无论是筑基期还是金丹期的榜上都已出现了不少熟悉的姓氏。
“你李师兄现在怎么样?”路屏山不动声色地开口, 目光悄悄往榜单后排看去。
贺兰蕴笑着摆了摆手:“师兄正郁闷呢,不过照我说,没有大比压着,他还自在些呢。现在学宫的事情少了, 他早上刚淘汰,下午人就能休沐,别提多潇洒了。”
“哦?不会是孟长赢这小子下手太重,师兄生气了吧?”路屏山笑着搭上他的肩,“这小子脾气臭,一根筋,我就怕他较真了。”
贺兰蕴一哂,摆了摆手:“嗨,没有的事儿,早上那场足足磨了小半个时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旗鼓相当。我师父也说了,愿赌服输。”
“不是说旁边的长老们都黑脸了吗?”
“他们啊!哎呦路师兄你还不知道吗?”贺兰蕴凑到身边低声道,“那群老封建就怕比试拖时间,打乱了第二轮比试的安排好的吉时。”
“这样啊。”
路屏山若有所思,视线匆匆扫过云层,终于在灰色与金色的分界线上找到了李征然的名字。
皓月榜上的排名是按照获胜场次和每场比试的平均时间排序的,实时更新,直到在筑基期和金丹期两榜榜首诞生之后才会停止。
对于晋级者来说,越快取得胜利排名便越高,但对于已经淘汰的弟子恰恰相反。李征然第一轮便输给了孟长赢,如今却还能在第一轮的败者中名列前茅,说明他在比试中坚持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长。
他眼中的阴霾散去,笑着拍了拍贺兰蕴:“那我就放心了。”
二人寒暄片刻后,在旁边等候的一位内门弟子上前凑在贺兰蕴耳畔提醒了几句,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今日正巧我兄长与路老阁主都观礼台坐镇,还有几位师叔师伯都在,喊我过去观摩学习呢,要不……师兄你与我一同前去瞧瞧?”
路屏山挑眉:“好啊,求之不得。”-
不远处的观礼台上,几位长老的席位皆在上首,最中间那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慈眉善目,内力深厚却丝毫不曾显露,被其他几位簇拥交流着,分外热络。
“许久未曾见过路老阁主了,之前想去万书阁拜访,但您在闭关,一直未有机会,今日倒是阴差阳错得偿所愿了。”孙长老坐在那老者的右手边,殷切地举杯。
许颂明隔着几个席位晃着酒樽,掀开眼皮瞧了眼,不阴不阳地叹道:“言多必失,酒多误事,我看孙长老还是莫要贪杯的好。”
坐在另一侧的贺兰蓠也悠悠开口:“是这个理,师叔师兄都少用些也好,免得有些人到时候不分场合地发起酒疯来,在诸位道友面前闹笑话。”
“贺兰长老成日里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的,可真是辛苦啊!”许颂明脸黑了黑,“若是有闲心,倒不如多管管你那个弟弟,二十岁的人了,还在筑基中期卡着。”
“许长老的孙子倒是不错,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教习,不过……”贺兰蓠忽而一笑,眼底带着些嘲意。
这一群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贺兰蓠是里头最年轻的,样子看着不过三四十岁,其实也已经早已过了耳顺之年。
就许家那点破事,满殿谁不知道?他那亲孙子许柏先是帮几个世家纨绔私自调换文试考卷,事发后被长老力保才免了追责,假借“称病”之名停了他教习的职务,罚了面壁一年。结果人关了紧闭还不老实,前几日又被华京仙境的人当庭要债。
许家颜面扫地,许颂明此人又最是高傲,面子上过不去,不但怨恨华京仙境,连带着把当时在场的同盟都记恨上了。
眼看着许颂明彻底没了好脸色,孙长老倒是摆出一副宽容姿态出来打圆场:“哎,不谈俗事,今日这遭只算是咱们彼此叙个旧情,不说这些了。”
“孙玢承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了。”许颂明冷哼一声。除了路老阁主之外,在场的都是同品级的长老,按照资历,他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孙玢承背后有师家和孙家,他自然也有许家撑腰。许家昌盛,若不是孙玢承惹恼了律乘雪那个疯子,他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连贺兰蓠这种小辈都敢踩着他讨好孙玢承,其他几个老东西估计也早就揣着别的心思了。
“阿蓠,玢承,都少说几句吧,都一百来岁的人了,这性子真是越活越回去咯。”路老阁主淡定地端起杯子,在桌上轻轻一碰,“行了,饮过这一杯,便叫人撤下去罢。”
路老阁主发话,再无人反对,酒樽被撤下后,观礼台上侍候的弟子也带着贺兰蕴和路屏山到了台前。
“弟子贺兰蕴,拜见阁主,拜见诸位长老。”
“诸位长老安,老阁主也安。”
风雨初歇,暗流涌动。不知是上首的老狐狸们太会粉饰太平,还是这两位少年人实在迟钝得厉害,好似与之前那一场才揭过的风波隔着到天然的屏障,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二人见了礼,一个兴高采烈,一个散漫无拘,站在席前任由那些长老打量。
“屏山如今是金丹后期了吧?”孙玢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方才我可是瞧见了,你这一手凌炽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伤雀剑择你为主确实合适。”
“孙长老过誉了。”路屏山垂眸。
贺兰蓠瞥了眼还在傻笑的贺兰蕴,眼中掠过一抹暗色,面上笑意如常。
反而是另一位翟长老开口附和:“唉,这是哪里的话,依我看,以屏山的实力,莫说皓月榜前十,就是榜首也称得起!”
“是啊,路师兄他现在就已经是榜首啦!”贺兰蕴笑着指了指云端的皓月榜,“同辈之人里,谁人不知路师兄的剑痴威名,我已经听到好几个师兄师姐在占卜问卦,只求千万不要抽到路师兄,免得被他早早淘汰呢!”
路老阁主被他逗笑了:“哦,居然还有这种事?”
“贺兰蕴,我瞧你剑术不见好,嘴上功夫倒是愈发好了。”贺兰蓠似笑非笑,凉凉盯了他一眼,贺兰蕴马上闭上嘴,原地变成个小鹌鹑。
路屏山宠辱不惊,依旧散漫地站在台上,懒懒地听着这些长老们互相拉扯,冷淡地好似这些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长辈将他当作消遣,他也就配合地扮演一个合格的没有感情的人偶。
觥筹交错,路老阁主笑着睨了他一眼,像是随口一提:“你们之后还有比试呢,屏山,小蕴,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是。”
路屏山与之对视了一瞬,拱手行礼,毫不留恋地带着贺兰蕴一同离开了。
两人一路闲谈,直到被侍候的弟子送出了校场,路屏山才挠了挠头,对贺兰蕴和善地笑了笑:“我一会儿去万书阁,贺兰师弟要与我一起吗?最近找到一册难得的古剑谱,值得一读。”
“什么?啊哈哈哈,呃……那个,路师兄其实我待会儿还有比试,就是那个筑基期的第二轮,”贺兰蕴心虚地对他抱歉一笑,“这一来一去的,可能来不及,我就不去了,你自己看吧!”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路屏山笑吟吟地看着他,脸色的遗憾不似作假。
“路师兄再见!我走了!”
话音刚落,贺兰蕴立马慌不择路地扭头跑了,生怕路屏山改了主意,硬要拉他去看那什么鬼的古剑谱。
路屏山目送他远去,哼着小曲往旁边的树上一靠:“出来吧,那小子都跑没影了,他从小到大一直不爱读书,一听见剑谱就逃,嚯,这么没品的人不多见了。”
孟长赢抱着剑慢悠悠地走出来:“少贫了,效果怎么样?”
“杠杠的,兄弟你是这个。一个时辰,怎么给你拖出来的?”路屏山冲他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现在好了,全宗门上下都在传,说你孟长赢是江郎才尽、德不配位,晋级是从李征然手里捡漏的,说不定凌霜榜榜首也有黑幕了。不是,和我分享一下呗,您老到底怎么想的?”
“很正常。”孟长赢淡淡道,“就这样。”
路屏山皱眉:“什么意思,这谣言就不管了?”
孟长赢低头笑了笑:“不,要管,这谣言不但他们要传,咱们也要传。什么离谱就传什么,让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才好。”
他勾起唇,眼底闪过一瞬的晦暗,烧到……那些人玩火自焚才好。
“行,你了不起。我知道怎么做了。”路屏山叹了口气,“对了,你……去见过律乘雪了?”
孟长赢垂眸,长睫颤了颤:“见了。”
“他们怎么说?”路屏山目光如炬,人都从树干上爬起来了,声音压得极低,“下一步,还要按照原计划来吗?”
“一切照旧。”孟长赢抬眸望向他,黑眸如幽幽潭水,倒映出天顶云端,“但是有一个条件,屏山,我希望你明白。”
“什么?”
孟长赢笑了笑,声音很轻,也很坚决。
“绝对不能牵扯到陈慕律。”
第73章 皓月其六 师妹教训的是。
73.
落日灼灼, 迎面的风却依旧寒冷。东崖校场人迹罕至,寒霜之下,周遭的野草却长得更为茂盛了。
陈慕律很烦躁。
时间一日一日拖着,筑基期的比试已经进行到了第四轮, 但是他还只能躲在这个角落里练剑。
说起来很可笑, 因为他连续四次抽签都抽中了空白签, 不必上台就赢下了胜利。
陈慕律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汗, 熟练地呼叫系统。
【宿主, 您今天灵力补给剂已经快到兑换上限了,过多服用会产生副作用的。】
他嗯了一声, 油盐不进:【那就是还没到吧?我再要一瓶。】
系统抗议式卡顿了一分钟,还是给他兑换了一瓶补给剂。
【宿主,您每天超负荷地练剑灵力消耗太大了,只靠补给剂是不行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系统大人有何高见?】
【我建议您好好看一下我之前送给您的双修功法,有奇效。】
陈慕律翻了个白眼,仰头一口闷了整瓶补给剂。
系统的电子音一下子变得尖锐:【您听我说!还有!还还可以吸收灵石和灵玉里的天地灵气!】
陈慕律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两个东西居然能互相转换?
灵石他要多少有多少, 毕竟华京仙境给的太多了,他天天为了任务在校场和斋舍之间两点一线往来,根本不怎么出门, 所以一直也没花多少钱, 储物戒里一抓一大把, 全是灵石和灵玉。
系统冷冰冰地解释道:【因为你的灵根有杂质, 没办法直接承受灵石里纯粹的天地灵气,所以我一直也没有说。】
【那现在是有办法了?】
【有。】
机械电子音卡顿了一秒:【现在孟长赢的修为已经能与元婴期持平,他可以帮你了。只要解毒时周围多放点灵石灵玉,主角会自动吸收炼化, 到时候你自然能从中……】
【停停停别说了!给我闭嘴!】
眼看着宿主心率又加快了,系统乖乖结束了这个话题。
天边的落日染红了远处的云层,陈慕律忽然收起剑,追着那片云的方向走去。
【宿主,那里是大比的试练台,不是回去的路,您走错了。】
陈慕律懒得回应,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切,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眼前的山峰被抛在身后,被遮去的霞云在天际蔓延着,像是一池流动的泛金涟漪。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后排的位置一下往上跳动了几百名,新一轮的胜者诞生了。
距离试炼台还有一段路,陈慕律停在了人群之外,和旁边的其他人一样抬头去看那始终浮动的金光,呼吸有些急促。
“金丹期第四轮第一七十三场,凌阳峰孟长赢胜!”
其貌不扬的铁剑无声地收入剑鞘,试炼台上的少年兴致缺缺,向败者行完礼后便独自离去。
“我就说吧,孟长赢又赢了!”
“谁知道他又是怎么赢的,刚刚他剑都脱手了!这还能强行转败为胜,真是滑稽。”
这是今日最后几场比试了,此时试炼台旁围观的弟子已经少了许多,但周遭依旧嘈杂。在孟长赢抽身离去时,这场喧闹愈演愈烈。
“这都第四轮了,每次都拖成这样,我看啊,他能赢就是靠拖延时间耗出来的吧。”
“不是说他是凌霜榜蝉联十年的榜首吗?就这点实力?”
“嘁,这你就不懂了吧,凌霜榜就考个死记硬背,他呀,瞎猫碰死耗子罢了,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天才!之前那个谁不是说有内部消息吗,估计也是造假早出来的……”
陈慕律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绕开人群,沉默地往校场外走。
自从在大比开始之后,无论走到哪里,他总能听到同门的议论声,无一例外都和孟长赢有关,而且大半都是贬低。
这很不正常,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系统。】
一阵滴滴声响起,是系统在回应。
【有没有办法能让这几个人闭嘴?】
【有的,但……】
【要多少存活时间自己扣。】
【好的,宿主。】
一阵急促的电流蹿过,系统恢复了沉寂。周围安静得有些吓人,那群窃窃私语的人像被强制抹除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除了陈慕律之外,任何人发现。
他最后看了眼皓月榜上的排名,孟长赢排在金丹期的中后段,后缀记的是“金丹初期”。很不起眼的位置和修为,几乎要被前排密密麻麻的金丹中后期淹没了。
陈慕律敛目,不自觉便想起了他在琉光大阵中对着穹顶灵佛挥出的磅礴一剑。
按照剧情,他此时应当已经靠着不断的连胜闯出了名气,别说金丹后期,即使是元婴后期也能有一战之力。
压制的金丹初期,拖延的比试时间,刻意的流言蜚语……现在孟长赢表现出来的根本不是他该有真正的实力,他不可能被几轮比试拖得如此狼狈。
“不对……这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的。”
才迈出去的脚被收回,他胡思乱想着,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
陈慕律抿着唇,始终低着头。
早已离去的孟长赢忽而折返,走到了他的面前:“陈慕律,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陈慕律憋着一口气,面色不善,“你为什么在这里?”
孟长赢垂下眼眸:“落了个东西,回来找。”
“现在找到了?”陈慕律挑了挑眉,不自觉地加高了音量。
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孟长赢眨了眨眼,避开了对视:“找到了。”
陈慕律对着他这一副超脱世外的清高样子就没由来的烦躁,索性又低下头不去看他:“比试是怎么一回事?你在装什么?”
孟长赢眸色沉沉,语气微妙:“师妹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怕你玩脱了,丢了师尊的脸不说,对……”陈慕律叹了口气,话至嘴边又咽下,“对凌阳峰也不好。”
孟长赢笑了下:“这就是你想说的?”
“不然呢?”陈慕律蹙起眉。
“这样啊。”孟长赢幽幽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师妹会高兴呢,毕竟……”
面前的少年又走近了一步。
陈慕律下意识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眼睛。
孟长赢弯下腰,未曾束起的青丝与垂落的白色发带一同自肩头滑落,在二人之间那段狭隘的缝隙中散开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是桂花的气味。
“难道你不讨厌我了吗?”孟长赢垂着眼,话语比天边的云还要轻,“看到讨厌的人被这般对待,你应该开怀,应该幸灾乐祸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下意识追着他的脚步慌张赶来,用那样彷徨无助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陈慕律一时语塞,对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面倒影出一对小小的影子。
他张了张嘴,耳边只剩下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
孟长赢收敛起眼底的情绪,抬手捧住了陈慕律的双颊。
“孟长赢!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的手掌宽大,合在一起几乎能把陈慕律的整张脸都盖住,但孟长赢没有这么做,无所适从的十指悬空着,只有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贴上那人的脸颊,柔软温暖,只有一瞬。
孟长赢的动作很快,但陈慕律的反应更快。那双只有在满月下才会触及的手此刻已经抓上他的指节,一左一右擒住了那双捣乱的手。
陈慕律脸红了,但是他肯定不知道,孟长赢想。不然他不可能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色厉内荏地诘问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孟长赢!你就是活该!”
孟长赢笑了:“师妹教训的是,师兄受教了。”
他太过淡定了,甚至有点欠揍,陈慕律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诘问。
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他的手还紧紧地握在孟长赢的手上,带着一点热意的掌心贴着泛凉的指背。
谁也没有抽离。
“宋无尽来了。”孟长赢叹了口气,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有成功。
“表姐,我找你找了好久——我靠孟长赢你怎么在这里!你放开我表姐!”
陈慕律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冷声开口:“宋无尽,你现在有十秒钟时间转过去站着别动。”
“啊?”宋无尽眼珠子转了转,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孟长赢就站在原地,仍由他动作。
陈慕律抬头,唇齿就快相贴,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楚:“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是觉得我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不等孟长赢答话,他毫不留情地转身,拉着宋无尽一同离开了。
“表姐,咱们就这么走……”
“闭嘴,和我走。”
刚刚他也在皓月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凌阳峰,陈慕律,筑基初期。
他是当前筑基期晋级弟子的最后一名。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抹黑的话,一个连续四轮都抽中了轮空签、直接晋级的人,才更应该成为被那些人攻击的对象吧?
洞悉他内心疑虑的系统叹了口气:【宿主,您想多了吧。孟长赢成为议论中心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因为他是主角。
……
孟长赢抬头望着远处即将被群山吞噬的落日斜阳,神色淡然:“其实你没必要派宋无尽过来。我不会对我的师妹做什么。”
“别做梦了。”
隐身符在风中烧开一朵小小的灰烬,律乘雪笑吟吟地走出来,视线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你喜欢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一定会带小慕回华京,那里才是她的家。”
“那是你以为的,我好像从未承认过吧?而且,好像更大的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吧。”孟长赢哂笑道,“把他一个人丢到倾月宗,现在后悔了又想把人接回去?你们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律乘雪眯了下眼:“宋无尽不是人?”
“宋无尽为什么会来,最清楚的不是律三公子你吗?”孟长赢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他,“又或者应该问问何老板,到底是谁的私心在作祟?”
律乘雪冷下脸,笑意消失殆尽:“孟长赢,你最好祈祷自己没有落在我手里的那一天。”
孟长赢轻笑:“我期待那一天。”
第74章 宿雨其一 陈慕律玩不过你,但我会杀了……
74.
天边钩月若弯刀, 华光泠泠铺满庭中,夜色寂静无声。
廊下之人隐在重重纱帐帷幔后,看不清容貌,只有微弱的光亮透出他的身形。
在这沉寂的夜晚里, 再细碎的响动都变得突兀。微风吹落残叶枯枝, 带着月影都摇晃。炉上的水正沸, 咕嘟咕嘟烧起了一阵氤氲的水汽, 院内树荫间的露水悄无声息地凝成了霜。
电光火石间, 一道灵气猛地冲出帷幔,浅浅金光乍亮于庭, 毫不留情地直冲院墙一角迅速攻去。
叮的一声,冰刃与灵气在黑暗中狠狠相撞,碎冰撒了一地,那道潜藏的黑影被强悍霸道的灵气逼得向后退了两三步。
但这道灵气只是试探的第一招。
深厚强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外扩开,一道又一道的灵气比刀刃还要锋利。密密麻麻的金光灵刃构成了一张严密的网,几乎围满了大半个天空,把少年圈在这一角的笼中天地。
炉火上的水早已烧过了头, 廊下的人掀起了盖,随手抛了一把茶叶,暖风吹开茶叶清苦的气息, 随着灵气激荡而去。
“领了帖子却不走正门, 这便是倾月宗的好教养?”
风呼啸着四溢, 黑色的斗篷被强劲的剑气吹开, 像暗海夜色里撑起的帆,盈满了半斗月色。在极致的攻击和巨大的境界差距之下,再安全的防御结界都毫无用处。
最后一层防御被凛冽的剑气削开,少年面色冷峻, 拔剑而出:“一人之失不该论及师门,况且三公子门前关隘重重,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
冰蓝的光芒划过半空,在那如层灵力囚笼上划开一段不小的缺口,相抵的灵力纠缠拉锯,迸发出一阵大风,吹落了少年的兜帽。
孟长赢的左眼尾被风刃割开了一道窄小的伤口,月光照亮他的脸庞,像是淌下了一滴血色的泪,如玉染瑕。
一声幽幽的叹息自重重纱帘后传来,轻得好似越过了万山千峰,失了真:“真该让我那个瞎了眼的妹妹来好好看看你的狼狈样。”
孟长赢眉头微蹙,眼底浮起的杀意转瞬即逝,他面无表情地又挥出一剑。他既然敢来,便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包括被这位蛮不讲理的盟友揍上一顿。
那人显然没有保留实力,霸道的灵气混着剑气层层压制而来,像是下了一场剑雨,每一招都不致命,每一招都打向最痛的地方。
“孟长赢,年十九,身负剑骨,无父无母,奉宿九年在凡域第十九城外的难民堆中被倾月宗掌门救下,踏上了修道之路。”
“入宗九年,你声名鹊起,蝉联凌霜榜九年,却始终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招揽。直到去岁,华京少主被送至倾月宗,你才正式拜师,成了怀卿掌门座下第六位亲传弟子。”
锋利的灵刃顺着夜风灌来,裂帛之声在剑鸣中响起,那件斗篷被扯得支离破碎,碎得像是七零八落的枯叶。
“陈慕律与你一同拜师,但她始终不满自己被你这个师兄压了一头,所以她对你恶语相向、百般折辱。有心之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久而久之,全宗门都知道你们关系恶劣,她也自然成了谣言中目无尊长、肆意妄为的恶人。”
即使伤痕累累,孟长赢依旧淡定,手中的剑招没有半分错漏,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三公子不妨直言。”
“不妨直言?”
剑锋挑开纱帘,温热的水汽自炉上争先恐后地散开,夜明珠的光照亮律乘雪艳如鬼魅的半张脸:“我知道这件事是世家在背后捣鬼,但孟长赢你敢说没有一点觉察、没有故意放任吗?”
灵刃的金光骤然一闪,粗/暴潦草地划开了法衣,在少年身上割开一道道血口。
“谢怀卿是怎么嘱咐你的?他让你好好照顾这个被宠坏的小师妹,让你护她远离宗门世家的暗算,让你好好报恩,那你又干了什么?”
律乘雪脸上早已没了笑容,化神期的威压骤然降下:“你把我的妹妹当成了活靶子。”
孟长赢被压得半跪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但他依旧紧紧握着剑,抬头笑道:“原以为三公子只是精于风月,不想您消息也这般灵通,对我们师门内部之事如此熟悉。”
“你不必试探,我知道的比你想得要多太多了。”律乘雪掀起眼皮,那双和陈慕律如出一辙的金瞳在夜色中闪着冷光,“谢师叔让你护着他,没有让你监守自盗吧?”
孟长赢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似笑非笑:“既然三公子心中早有判断,那无论长赢作何解释都已于事无补,您又何必一定要与我见这一面呢?”
律乘雪冷哼一声,手中的剑自动飞起将帘帐彻底掀开:“那你又怎么敢来赴约?没准我是真打算杀了你,一了百了?”
“大计未成,三公子为何要自毁城墙?”孟长赢目光灼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坐在廊下的青年,“再说了,如果您真的想杀了我,又何必与我这个来自凡域的卑贱之人多费口舌?”
青年嗤笑一声,手慢条斯理地拿起炉上的茶壶,慢慢悠悠地斟起了茶。
律乘雪勾唇:“被人羞辱,想报复回去是人之常情,倒是难为你能把借刀杀人的事做得滴水不漏。虽然刀对着的是我妹妹,但我真挺欣赏你的,小小年纪做事就这样狠辣圆滑。若不是你自己半途而废,我还真的抓不住你的把柄。”
律乘雪对他挑衅一笑,将面前的杯盏注满,把茶壶撂回炉上:“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也格外的好奇……孟长赢,你为什么突然犹豫了呢?”
是忽然神志不清成了受/虐/狂,还是终于走火入魔,发现自己对什么人动了心?
阴风阵阵,周遭的气氛剑拔弩张,少年的黑瞳深若夜色。长睫颤动,孟长赢被压在地上,敛眉垂眸,久久没有应答。
律乘雪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手中剑嗡鸣:“我对你的春心萌动没兴趣,只是想告诉你别再打陈慕律的主意。或许你和陈慕律的恩怨可以相抵,但在我这里之前的事情不可能一笔勾销。”
灵剑在刹那间猛然冲出,以万霆千钧之势直向他命门袭取。
“你永远不够格。”
狂风乍起,那足以碾骨碎身的一剑悬停在他眉心处,剑锋和肌肤隔着一寸,只要律乘雪心念一动便能取他性命。
廊下那人像是困倦了一般,懒懒地在那张美人榻上躺下,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其实这一次来我是想挖你剑骨的,但现在看来陈慕律可能会伤心,所以还是算了。”
死寂的月色里,少年仰首对上那柄剑,唇线绷紧,没有一点弧度:“少主千金之躯,我从未想过攀附,您想多了。”
“随你怎么说,我不会再让你们有单独接触的机会。陈慕律玩不过你,但我会杀了你,懂吗?”
“知道了。”少年一字一顿回应道。
“那就好。”律乘雪揉了揉太阳穴,“屋里那谁还不出来?总不能是真看戏看上瘾了吧?”
吱呀一声,侧屋的门被蛮不讲理的剑风直接撞开,屋内之人早就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毫不费力地避开了他的剑气,一道深蓝色剑光猛然飞出,像是回应般打着弯儿似的冲向律乘雪。
孟长赢循声抬眼望去,面上毫无意外之色:“大师姐。”
“怪不得何衔枝受不了你,不但嘴贱,管得也这样宽。”沈青云从西侧屋里缓步走出,沉静的目光掠过被迫跪在院子里的孟长赢。
脸上万年不变的冷漠裂开了一道缝,沈首徒若有所思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小师弟,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颇为头疼。
孟长赢笑着仰头看她:“师姐也有话想说?”
他的笑容很浅,恰到好处,配着一身的伤还意外有一种凌/虐之美。
情字难解更难藏,百般遮掩反倒会弄巧成拙。
沈青云瞥开眼,单手将少年拽起来:“只是想到一些事。”
果然应该听师尊的话。
桌上的三盏茶泛起热腾腾的白雾,律乘雪悠哉悠哉地看着二人落座,好似方才那个动了杀意的人不存在一般。
沈青云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刮开上层的浮沫:“我等了你们三刻钟,眼下只有一句话想问二位,这桩私人恩怨可了结了?没打过瘾的话你们继续,打完我再来。”
“此事症结不在我,全看三公子想如何。”孟长赢笑了笑,视线落在面前的那盏茶上。
律乘雪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我没下毒。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那群老封建弄死,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缓,当然你要是敢再动歪心思,事情结束了肯定我和你没完。”
孟长赢轻抿了一口茶:“如您所愿,我不会再主动去找陈慕律。”
律乘雪冷笑:“你最好记住你的承诺。”
“行了,既然私怨已暂时了结,那之后一切便全以计划为先。”沈青云冷淡地注视着二人,“我们三人中,绝不能有一人动摇。”
夜色如墨,残月落幕-
这场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还要从三四百年说起。
彼时正是昭玄初年,仙域式微,万宗离心,魔域却在上一任魔尊的征伐中走向了统一。魔域一统后,魔族进犯仙域,昭玄之战开启。
时局动荡,乱世最易出头。当时的倾月宗还只是隐于世外的剑宗,华京仙境的生意也尚未兴盛,借着这一场大战,两派逐渐走至台前。天才声名鹊起,其中最负盛名的有两人,一是律氏家主律风尽,二是倾月宗的陈儒。
他出身苔云镇,天生剑骨,一入门便被前任掌门收为大弟子,悉心教导,屠尽了凌霜榜和皓月榜,弱冠不久便升了元婴,在不惑之年突破化神境,世间罕有。
战火纷飞里,陈儒以倾月宗首徒之名在仙魔之战中连收十三城。沉寂许久的倾月宗因此再次兴盛,在与华京仙境达成同盟后,一跃成了仙盟万宗之首,陈儒也被世人尊为剑圣。
宗门世家遵循旧礼,素来以礼法为尊,实力为次。但陈儒实在太过耀眼,连世家都愿意为之让步。他们所属意的、未来能带领倾月宗重整旗鼓的继承人,自然是陈儒这个掌门首徒。
大战结束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接任掌门,但他却选择放弃继承,入赘华京仙境,把掌门之位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小师弟谢怀卿。
一个是惊才绝艳的年轻剑圣,一个是被前任掌门从梵镜城带回来的孤儿,孰优孰劣,一看便知。有这样一位师兄珠玉在前,谢怀卿继位后没有少受世家的冷待。
而且在世家之流眼中,华京仙境之人满身铜臭,追名逐利,虽有神兽之血,但始终粗鄙不堪,难以教化。
陈儒是鬼迷心窍的瑕玉,谢怀卿是鸠占鹊巢的疵品,华京仙境是攘为己有的蛮夷。
世家仇视华京仙境,不满谢怀卿,更嫉恨陈儒。这种被隐匿于虚礼和脸面之下的仇怨在知晓律氏三位少主全都继承了剑骨的时候被不断放大累积,在陈慕律出生时彻底点燃,从此滋生成了更为纯粹的恶意。
他们终于等到了陈儒一意孤行的报应——陈慕律是个彻彻底底的废柴。
陈慕律没有剑骨,虽然生来金目重瞳,但还没等他觉醒神兽血脉,便先被魔族奸细种下了同心蛊毒,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当年下毒一事因涉及两域,被世家以避免动乱人心之名强行压下,他们派人四处搜寻解毒之法,但始终没有结果。直到怀盈长老找到了缓解之法,以毁坏灵根为代价封印了躁动的同心蛊,保住了陈慕律的命,被种心脉中的蛊虫无法移除,只能暂时沉眠。
但华京仙境的小少主已经彻底成了废物。
……
启明将升,廊下风正吹,枯枝残叶堆满了院子,簌簌落着,像下了一宿的雨。
茶凉了。
这些年,若有人一提到华京仙境的小少主,便只剩下废柴二字,可若非如此……律乘雪慢慢睁开眼,将杯中苦涩冰冷的残茶饮尽。
封印能保十六年平安,如今已是第十五年。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他能明显感受到陈慕律体内那股同源的血脉力量正在复苏,但奇怪的是蛊毒居然没有浮动,反而被压制得更厉害了。
当年怀盈曾断言陈慕律日后修道艰难,最多能只能靠外力堆砌至筑基。可现在陈慕律的灵根在恢复,修为也在增长,甚至已经快要突破金丹期了,可蛊毒却一点反噬的迹象都没有。
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75章 宿雨其二 办公室地下恋情被发现后被拆……
75.
“表姐, 你去哪里啊?”
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陈慕律一句话没回就往斋舍走。宋无尽慌慌张张地跟在后边,差点都赶不上他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 没一会儿便绕回了学宫后的斋舍。
陈慕律停在斋舍院前, 目光越过门栏望着院子里那颗枝繁叶盛的桂花树, 花早已经落尽了, 只留下浓密的绿。
宋无尽有些诧异:“表姐, 咱们怎么来这里了?”
弟子在学宫顺利结业后,一般都会搬出学宫斋舍, 跟随师长回峰,在自己的洞府里修习。但凌阳峰到底是掌门所在的主峰,情况比较特殊。
师尊在闭关,师姐在升职,师兄正在和他冷战连面都见不着,宋无尽追着沈椿龄在戒律堂连轴转,陈慕律这个连续四轮都轮空的人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但他心里记挂着任务, 每日早出晚归地练剑,也懒得自己先挪窝,便索性一直住在斋舍里没搬走。
“我回来睡觉不行?”陈慕律一边走进院子里, 一边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是不是戒律堂睡多了, 都忘了自己到底住哪里了?”
“不……不是啊表姐, 那个……三表兄有个事情托我告诉你,我刚刚给忘记了。”宋无尽尴尬地偷瞄着陈大小姐的脸色,心中格外忐忑。
陈慕律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进去说吧。”
“等等,表姐——”
他跑得太快, 一下子越过了陈慕律,被两三节台阶一绊,整个人直愣愣地倒进了门里,哐嘡一下把那道脆弱的门撞开了。
陈慕律:……
宋无尽和那半边可怜的门倒在地上,屋外的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室内,毫无阻碍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屋子里空空如也,连张椅子都没留下,像是才被洗劫一空。宋无尽趴在门上,讨好地冲他傻笑。
陈慕律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现在,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表姐明鉴!我一个人根本干不了这么多事啊!这真的是——”
“——对,就是我干的。”
凌阳峰半山腰上,杯盏里的千年灵参茶正温。律乘雪坐在在洞府前的暖玉石凳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倾月宗真是在走下坡路了,这种破屋子都拿出来给亲传弟子住。”
陈慕律撑在暖玉石桌上,恶狠狠地瞪着他:“律乘雪!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动我东西?我没有隐私吗?”
“我早上和你说过了,我要帮你搬家。你说随便,自顾自跑出去练剑了,何衔枝和宋无尽两个人都拉不住你,所以我只好亲自上手咯。”律乘雪淡定地给他也倒了杯灵参茶,“哦对了,尝尝这个茶,很补的。”
陈慕律皱起眉:“那你也不能就这样帮我搬家吧,我已经在斋舍住得很习惯了!这又是你煮得什么东西,看着好难喝的样子。”
“百年灵参,北部雪城的新品种,一万灵石一株。”律乘雪撑着头看他,不紧不慢地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宿主,这个和灵力补给药剂效果差不多。】
陈慕律沉默了好一会儿,双手捧着杯子把灵参茶喝了个干干净净,果真如系统所言,一股充沛温和的灵力顺着茶水灌入喉咙,暖洋洋地在他身体里散开。
律乘雪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不喜欢喝吗?要不还是给你换回……”
“没事,这个挺好的。”陈慕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这是什么茶?好像之前没喝过。”
何衔枝笑着为他介绍:“后屋第二间里还有三箱,是三公子特意为您留的。可以留下尝个鲜,送人也可以。”
律乘雪附和着点了点头:“喝完了就差人去碧仙坊说一声,他们每个月会给你送。”
陈慕律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不用了吧,这也太贵了。”
“你以前吃穿用度花得也不少啊,不是雪山冰泉水泡的茶不喝,不是百年灵草做的丹药不吃,怎么在倾月宗就过得这么可怜了?”律乘雪掀起眼皮,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嘶……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你还是陈慕律吗?”
“我……我当然是啊!”陈慕律呼吸都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我这明明是成长了!是勤俭持家!”
“谁要你勤俭了?来倾月宗一年,家里薄待你了?”律乘雪冷笑,“知道华京仙境每年供给那群老不死多少钱吗?你省了,那钱反倒被外人花了去。”
“多少?”陈慕律试探地开口,求助的眼神默默落在一旁的何衔枝身上。
何衔枝视线躲闪,默默伸手比了个八。
律乘雪冷笑:“让他自己猜。”
何衔枝立马低头。
陈慕律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确定地开口:“呃,八十万?”
“是八千万。”律乘雪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无情地补充道,“上品灵石。”
陈慕律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无尽已经惊讶得快要灵魂出窍了,喊出了他的心声:“什么?!这么多?”
何衔枝小心翼翼地笑了下:“本来往年都是四千万上品灵石的,但因为大小姐要来倾月宗住,所以从两年前开始,家主在每年供额上又追加了一倍。”
“结果某人住在破烂堆里,也不知道钱都去哪里了。”律乘雪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行了,你在外面罚站了这么久不累吗?进去看看你的新洞府吧。”
陈慕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青年拎着后颈带进了那座装饰一新的洞府。
依旧是奢靡华贵的华京仙境式豪华风装潢,满室的夜明珠和灵玉散着柔光,到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
不止室内如此,方才他被宋无尽带来时还曾路过不少从未见过的花草,此刻屋内四处也都摆上了相应的插花摆件。这和陈慕律想象中的仙人洞府完全不一样,反而更像是人间富贵王侯的府邸。
“这里只是主屋,外面还有一片花圃,种的是大小姐之前最爱的簇金牡丹,不过我听宋公子和椿龄的建议,又另外搭了个秋千,在边上栽了些忍冬。”何衔枝笑吟吟地解释道,“东侧是一眼难得的灵泉,水暖灵气足,我也叫人修了修,正好天气冷了可以做汤池用。”
陈慕律感觉自己的心跳格外地快,不过这一次不是蛊毒发作,而是被这破天的富贵迷了眼。
天降豪宅……拎剑入住?
律乘雪嗯了一声:“时间短,只能这样随便弄弄了,勉强也能住,你将就将就,等病……过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回华京住,咱不受这个窝囊气。”
“一天时间,你们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的?”陈慕律震惊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
“这洞府好几年前就开始建了,就等着你陈大小姐光临呢,结果你居然巴巴地跑去住那个破斋舍了!”律乘雪连连摇头叹息“我早上一推门进去,真是好寒碜的屋子,穷得我差点要晕过去了,幸好是走错了。”
何衔枝凑到他耳畔轻轻解释:“三公子是路痴,分不清方位,所以走到对面去了。”
陈慕律干笑了两声,对面……孟长赢的房间确实是家徒四壁。
律乘雪冷哼一声:“你那间狗窝我都不想说……马马虎虎,比对面的破落户好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慕律冲他眨眨眼,没敢顶嘴。
“那个,小何啊,你再去后面清点一下,后屋都放满了没啊?”律乘雪清了清嗓子,“还有你,宋无尽,去屋里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
他给何衔枝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很快便走开了,为他们二人留出空间。反倒是宋无尽一脸奇怪,还傻傻开口:“啊?可是表兄你已经确认了一整天……”
律乘雪冷下脸来,半个字都还没说,宋无尽终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认命地往其他屋子里跑。
陈慕律:……
“哎,现在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了,真不容易啊。”律乘雪随意地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唏嘘道,“真是辛苦你了,要一个人应付宋无尽这个小蠢货。”
“还行。”陈慕律耸耸肩,实话实话。毕竟大部分时间其实是沈椿龄在应付,他只是冷眼旁观。
律乘雪应了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不聊他了,过得怎么样?”
思绪慢慢散开,陈慕律垂眸,语气沉得分辨不出喜怒:“挺好的。”
“最近剑学得怎么样?”
“就那样。”
“平时玩得怎么样?”
“一般。”
“孟长赢这人怎么样?”
“挺好——”
陈慕律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像一头受惊的小兽,懵懂惊讶地看着设下陷阱的猎者。
律乘雪笑了笑:“嚯,挺、好、的?”
第二次了。
同样的招数,这是他第二次被律乘雪套路了!崩溃中带着些释然,陈慕律缓缓闭上眼,随便吧,毁灭吧。
律乘雪收敛了笑意:“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小子不是善类,你想玩他,小心被吃得连渣都不剩,到时候我可赶不及来给你收尸。”
“三哥,你想多了。”陈慕律笑得勉强。
【宿主,您笑得有点假。】
【……闭嘴吧。】
除了装傻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告诉律乘雪,其实他已经私底下和那个姓孟的死小子偷偷搅和在了一起,手也牵了嘴也亲了什么都做了,现在保持距离已经根本不可能。
律乘雪啧了一声:“总之,你离他远点。你要真喜欢他这类的,我给你另外找几个乖的就是了,没必要留个祸患。”
“不不不不不用了!”陈慕律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律乘雪在说找什么?
律乘雪稀罕地看着他:“羞什么,二姐后院里都养了三十几个面首了,你十九了,按道理也可以选几个人……”
陈慕律捂住耳朵:“三哥!咱们别聊这个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吧?”
陈慕律瞪了他一眼,正想离他远些,不料青年招手示意他靠近些,另外一只手在袖中摸了半天。
“这个你收着,就算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了。”律乘雪丢给他一块白玉环佩,“拿着它去华京名下任何商铺都能用,不过银庄有限额,一天只能取十万。”
“谢谢三哥,这东西砸人也怪痛的。”
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被震惊了,陈慕律乖乖接过那块玉,一边感受着那块玉环上蕴含的温和灵力,一边放弃算清这满屋子法宝的价钱的打算,感觉自己已经不认数了。
等等,什么灵力?
陈慕律颤颤巍巍地低头,和那块刻着重明图腾的玉环面面相觑。这熟悉的手感……不是凰灵玉是什么?
“三哥,这……”
“零花钱,家里拨给你的零花钱不够的话,就用这个,这是三哥给你的,别和母亲说就行。”律乘雪对着他挑挑眉,“不然母亲肯定又要烦我。吃的穿的用的都讲究点,别学那些穷剑修,你是华京仙境的少主,就该配最好的。”
陈慕律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有些语塞,手里的玉都格外烫手。
律乘雪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是不是特别想哭?这样吧,你待会儿和何衔枝说,让他晚上少熬夜看账了。”
“为什么是我说?”陈慕律皱着眉看他,忽然猛地一拍大腿,“等等,你真喜欢何衔枝?!”
律乘雪虚捂着他的嘴:“小声点,我故意把他们都支开了,你这丫头!这还不是因为何衔枝他天天熬夜算账,不好好休息,我说了几百遍都不听。”
“要是小何连你这个顶头上司的话都不听,那他为什么会听我的?”陈慕律一脸疑惑。
律乘雪惨然一笑,咬牙切齿道:“他喜欢你,肯定也最听你的话。”
陈慕律大受震撼,连忙压低声音:“和他有婚约的不是宋无尽吗?我……我怎么可能会是……”
华京仙境不是都是炮灰背景板吗?怎么还有这么刺激的一段四/角/恋?
“呵呵,我亲爱的好妹妹,你一定要当着我的面提这个吗?”律乘雪一脸沉重,“被喜欢的是你,有婚约的是宋无尽,就我一无所有,只能无名无分地陪在他身边。”
陈慕律窥着他的脸色,实事求是:“你好像也没陪在身边吧……”
北部雪城和倾月宗中间隔了大半个仙域,原来他哥玩的不是办公室恋情,而是异地恋。
刚刚结束异地恋的律乘雪看着这位才收了钱就往他伤口上撒盐的好妹妹,一脸生无可恋。
“还不是二姐和母亲告状,故意把我派到最远的地方去开荒,还把何衔枝送到了苔云镇。”律乘雪臭着脸,“雪城那地方比倾月宗都差!”
……居然还是办公室地下恋情被发现后被拆成的异地恋。
陈慕律细细一想,忽然抓住了重点:“等等,所以你这一次到底是参加皓月仪典的,还是来找何衔枝?”
律乘雪眯起眼,警告地捏了捏陈慕律的耳朵,一字一顿道:“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就是来给你、送、温、暖、的!”
“三哥说得都对。”陈慕律揣着凰灵玉环,很是配合地瞎说,“风华绝代玉树临风的三哥当然是来关爱我这个在倾月宗吃不饱穿不暖的妹妹的。”
“那我让你别和孟长赢来往,你答应吗?”
陈慕律眨了眨眼,默默移开视线。
看着他这幅心虚的样子,律乘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又在隐隐作痛了。
行,这又是白嘱咐了。
第76章 宿雨其三 不会有人再管着你了
76.
凌阳峰终年云瀑缭绕, 时不时便会落下一场小小的灵雨。
自从搬了洞府之后,陈慕律就不怎么出门了。
律乘雪帮他理出的这间洞府很大,花圃和秋千架旁边是一大块空地,陈慕律每日都那里练剑。
累了便提溜着剑在洞府里四处闲逛, 赏赏周围那些郁郁葱葱的青竹和开得正闹的簇金牡丹, 或者翻翻屋里的宝库, 偶尔有兴致来了, 他坐在秋千上还能看到日出日落。
凌阳峰是宗门主峰, 少有闲杂人等踏足,也没有不怀好意之人在他耳畔嚼舌根, 他躲在洞府里,倒也乐得清闲。
上次和孟长赢单方面吵完后,又一轮抽签他终于没有再轮空了。今日陈慕律才下了山,把这半个多月以来的怨气统统发泄了出来,竟也毫不费力地赢下了一局。
打发了激动的宋无尽和被拉来助阵的沈椿龄,陈慕律一个人回了凌阳峰,依旧没有御剑, 只是顺着蜿蜒的山路一个人慢悠悠地逛回去。
耳边,系统已经激动地拿着大喇叭“骚扰”他一路了:【宿主,我就知道!您果然很有天赋!】
【知——道——了——你已经叫了小半个时辰了, 你难道不会累吗?】
【一点也不, 虽然我现在只剩下5%的电量, 但这并不影响正常的对话功能。而且任务完成度已经升到50%了!宿主, 胜利就在眼前!】
陈慕律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哪到哪?别高兴太早了。】
这种一对一的比试晋级会在前十名产生后停止。之后,筑基期和金丹期的二十位晋级弟子会同时进入试炼台开启一场大乱斗,混战后按照出局的先后排名,坚持到最后的便是魁首。
系统卡了卡:【任务只是达到前十而已, 只要比试过了就没问题!宿主不用太担心啦。】
陈慕律挑挑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成长支线任务根本就不是一个炮灰应该做的,几乎是在以一种严苛的方式揠苗助长,推着他修习。
系统每一次发布这种和炮灰身份不匹配的任务,看似与他个人相关,但总会莫名其妙与主线牵扯上什么关系。
因为剧情需要他这个“炮灰”有一定的修为,才能更有效的推动剧情。
一开始是通过学宫考核,现在直接升级成了皓月榜前十。完成任务,闯进前十,拿到参加这场魁首大乱斗的入场券,然后呢?
他几乎可以肯定,以后的任务无论是故事主线还是个人支线都只会更加困难。
陈慕律眸光微闪。
没记错的话,世家之人会在这场乱斗中偷偷对孟长赢这些争夺魁首的热门人选下手,到时候现场肯定是一片混乱。
风雨欲来,他有一种预感,这场大乱斗很有可能会失控,但这不只是是一场变数,更是一次机会。
走到这一步,无论是他还是系统都已经意识到,剧情的Bug越来越大了。
那些书里曾有的桥段被改写得面目全非,那些书里没有着墨的人与事也从四面八方涌来,任务越来越偏,系统也分身乏术。
孟长赢很奇怪,律乘雪也很奇怪……这一切都很不对劲。这个故事看似没有偏离轨迹,但出现了太多变数。
这真的是只是一个书中世界吗?
他不清楚真相,也不敢探寻,生怕这一切被戳破,又只剩下一地无法挽回的狼藉。
露霜氤氲云遮来,又一阵小雨。腰间的凰灵玉环还在隐隐发烫,陈慕律垂眸,眼神没有聚焦,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灰。
他没有撑伞,伴着雨声走到了半山腰。
他头一次完完整整地一个人走完这段山路,走得慢,想得事情却多,多到思绪还乱成一团乱麻,熟悉的景象却已经映入眼帘。
之前的比试他轮空了四次,这换签之法并不高门,可以说得上是漏洞百出,旁人一看便知道其中有问题。舆论始终压在孟长赢身上,反而没有人顾得上他这个更加可疑的人。
和在凌霜榜下煽动众人怀疑陈慕律一样,此刻的矛头指向了孟长赢。沸沸扬扬的谣言如雪尘细碎,倾轧堆积时摇摇欲坠,马上便要坍塌。
他本来并不认为是孟长赢做的,但除了孟长赢这个自带天道之子buff的欧皇能次次预判到轮空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倾月宗之内还有谁这种本事暗箱操作。
可孟长赢没有动机。
陈慕律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孟长赢会突然节外生枝,对他的抽签结果动手脚。是怕他在第一轮就出局,丢了华京仙境和凌阳峰的脸,还是想利用他吸引世家的注意力?
但等舆论压倒在孟长赢那一侧时,陈慕律知道这一切的剧情又失控了。
在原书的宗门大比环节中,在表面上针锋相对的是华京仙境和世家,所以陈慕律这个少主会受到影响,并作为炮灰不断推进剧情。而沈青云则会借力打力,在坐收渔翁之利,孟长赢也会一路高歌猛进,始终占据榜首之名。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一向低调的剑痴路屏山忽然被捧上了榜首之位,本该在暗中操纵时局的孟长赢也被迫走到台前,不但没有大放异彩,还故意藏了拙,惹得流言蜚语缠身。
但即便是为了扳倒世家而设立一个活靶子,孟长赢又什么会放弃这个人设和风评都不怎么好的“陈大小姐”,退而求其次,以身入局,连带着把路屏山都拉下了水?
这是陈慕律最想不明白的一个点。
他本没必要这么做。
可他到底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好在系统监测到了他的情绪起伏,慢慢悠悠地上了线,好似专程来为他答疑。
【宿主,情况确实有变。】
陈慕律焦急地追问:【发生什么了?】
由于系统的功能被限制,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探寻功能,最近的主线任务也没有更新,他被动地闷在这方天地里太久了,根本不清楚外面事态发展的情况,只能靠对原剧情的记忆进行猜测。
系统的电子音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音量也弱了不少:【因为新人物[律乘雪]的忽然加入,孟长赢、沈青云和华京仙境结盟了。】
陈慕律心中暗叹,果然。
律乘雪此人虽然喜怒无常,但法力高深,世家见到他亲自坐镇,自然会有所顾虑。
而且依照他对华京人的了解……无论是宋无尽、何衔枝、律乘雪还是素未谋面的二姐和家主,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护短。他们对“陈慕律”这个小少主,确实是溺爱和保护为多。
所以那些想拿陈慕律开刀的人,也必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下手了。
现在律乘雪成为了主角师兄的盟友,那么他自然不可能答应让自己的妹妹去冒险。这个时候的孟长赢还在扮猪吃老虎,自然不会在明面上惹自己的重要助力不快。
怪不得局势完全不同了,陈慕律豁然开朗,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莫名有些怅意。
他忍不住开口:【系统,现在剧情发展崩成这样,我们真的不需要更新一下主线任务吗?】
【这也是我想通知您的。】
【虽然变量增加了,但现在剧情逻辑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始自洽了,可以说……bug的数量开始减少了。】
系统的电子音干涩嘶哑:【虽然过程变动较大,但是根据目前的数据推导模拟,预测结局的完成度高达99.99%,如果这个剧情点真的能顺利结束,之后一两年内的剧情线都不会再产生偏离了。】
陈慕律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妙。他被系统送到这个书中世界的任务就是推动剧情,保证剧情不会偏向其他的走向。现在剧情不会偏离了,那他岂不是……要提前退休了?
系统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实话:【您暂时休不了,但是……我可能会休眠。】-
拐过一个弯,一片夺目的粉金色已经映入眼帘,是洞府前的花圃里新栽的簇金牡丹。再往上折过几层石阶,便是熟悉的洞府。
系统带来的消息实在太具有冲击性,那些暂时遗忘的那些事都一窝蜂涌了上来,他挣扎了半天,最终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连轴转忙了大半日,陈慕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身体的疲惫,加快脚步往上走去。
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孽缘成真,他走了没几步,便撞上了位不速之客。
最后一个拐弯处的凉亭里,少年正在打坐。
那双澄澈黑眸映着山色雾气,波澜不惊地像他望来,像是溺进了一片深潭。
“孟长赢?你怎么在这里?”
孟长赢眨了眨眼,淡淡盯着他:“往东三十步有一处陡崖,那里是我的洞府。”
“搞笑吧……”陈慕律喃喃道。
凌阳峰历代只有掌门及其未独自开峰收徒的弟子居住,虽然山上洞府众多,但大多数都荒废了。
谢怀卿如今只有三个弟子,沈青云忙得回不来,孟长赢躲起来见不着人,陈慕律一个人搬到凌阳峰上,被律乘雪耳提面命好好休息,不要与某人见面,自然便以为不会再在这座山上遇到别人。
结果……现在告诉他隔壁住的就是孟长赢?
那些繁杂的念头都被抛开,陈慕律定定地望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长赢好似轻轻勾了勾唇:“几日不见,师妹失语了?”
“孟长赢!你怎么这么烦人?”陈慕律一下子被他激起来,两步并三步冲到了亭前,“明明是你先不理人的!”
少年似笑非笑:“不理人的是我吗?既然陈大小姐都发话了,那便当是我好了。”
“孟长赢!”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陈慕律挡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轻巧避开自己故意撞过去的肩膀,只留一阵裹挟着冷雨的风。
“陈慕律。”他的声音消散在风和雨里,“好好比试,不会有人再管着你了。”
第77章 宿雨其四 在意他又能怎么样。
77.
风云诡谲, 但皓月榜下的比试仍在继续。
陈慕律干脆利落地送出一剑,剑锋擦过对手的脖颈,他的动作虽然收了力,但还是留下一道一指宽的血痕。
“凌阳峰, 陈慕律胜!”
若是换了旁人这剑自然是收得住的, 但好巧不巧今日站在对面被他一剑轰下台的是师子昌。
“承让承认, 最后一个晋级名额我就收下了。”陈慕律笑得无辜, “不过我看你从学宫考核厚着脸皮坚持到宗门大比, 现在是时候多休息会儿了。”
师子昌黑着脸,手里的剑泛起灵光:“你!你这泼妇!”
“我什么我?大比期间严禁私下斗殴, 只要出了这试炼台就不能再切磋了,师公子不是才记了大过吗?怎么又忘了?”陈慕律啧了一声,“孙长老这么大年纪了,次次舍了老脸为你这个外孙求情也不是个办法。你若是还有点孝心,倒也让他老人家歇歇呢。”
师子昌显然是气急了,被旁边的师兄弟拉走的时候还在喊叫:“陈慕律!你以为你踩着我就能风光了?”
他抬头望着云端,面色如常, 没有分给师子昌一个眼神:“皓月榜前十,自然是风光无限。”
云絮翻腾变幻,师子昌的名字变成了灰色, 一下掉到了后面。比试已经进入了尾声, 前排的不少名字也都变成了灰色, 只剩下筑基榜和金丹榜前十名依旧闪着光。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陈慕律目光轻滞,在最末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十名,凌阳峰陈慕律 」
前排是一堆金光灿灿的筑基后期,倒数第二是筑基中期的贺兰蕴, 他一个筑基初期就这样水灵灵地吊在最后,正好卡在筑基榜的第十位。
筑基前十和金丹前十都可以参与最终的乱斗,角逐魁首,但这二十人将会出现同一个试炼台上,不论修为,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因为皓月榜只有一个魁首。
乱斗坚持到最后的十名弟子,姓名会被修入万月录,与自师门一同留名,传于万世。迄今为止,万月录上姓名最多还是世家之流。
近三百年,榜上十人里便有六七位来自世家,可今年不一样了。陈慕律仔仔细细地看遍了皓月榜,二十个名字,除了贺兰蕴和目前暂时列金丹榜首的路屏山之外,世家子弟唯有三人。
“终于要变天了。”陈慕律轻轻笑着,目光落在皓月榜最后一个亮着的名字上。
「第十名,凌阳峰孟长赢 」
流言蜚语一路,他屹然不倒,自顾自走到了这里。下一步,便是堂堂正正夺回属于他的位置。
等万月录重修时,凌阳峰之名重登榜首,那些长老们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陈慕律想得入迷,下了台还在琢磨名单的事,被等在台下的宋无尽扑得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宋无尽勾着他的肩膀:“表姐!走,我们今晚上去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陈慕律冷着脸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这便宜表弟哪哪都好,就是脑子热起来爱往人身上扑,没轻没重的,像极了某种白毛大型犬。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大型犬标签的宋无尽抬起头,兴高采烈地说道:“当然是庆祝你和小椿双双晋级啦!我已经看好了一家酒楼……”
陈慕律斜他一眼:“我可没说过要和你去庆祝,而且你这样自作主张小沈知道吗?”
“他马上就知道了。”宋无尽被他怼得底气不足,“……等我待会儿告诉他,他就知道了。”
“沈椿龄在戒律堂里忙得连轴转,你嘴上说的好听,总嚷着要帮他排忧解难,但你的行为却在增加他的麻烦。”陈慕律叹了口气,“万一小沈今天正忙呢?你说他该是出去陪你瞎逛,还是继续干活?”
况且沈椿龄这种人,肯定会默不作声地把事情往后推然后先陪这傻子出去,自己一个人连夜补救。
陈慕律摸了摸他的头,毛茸茸的,和大狗更像了:“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实在想不明白就去碧仙坊转悠转悠,三哥他肯定会很乐意指导你的。”
他面不红心不跳地使完这一招祸水东引,独自往校场外走。
“表姐!你去哪里啊?”
潋虚自空中回旋,荡起一片凌冽的紫光,宋无尽的视线不自觉顺着潋虚剑往前飞去,最终落到陈慕律的手中。
“回峰练剑。”-
【叮咚——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开启隐藏成长支线No.3阶段!】
【当前成长任务:突破金丹。】
“天方夜谭。”陈慕律瘫在花圃前的秋千上,仰头看着夜空中缓缓浮起的月亮,“简直是神/经/病!”
【宿主,冷静。】
自从系统上次坦白自己即将休眠后,它便开始正大光明地摸鱼,天天挂机,半天都不吱一声。自从任务完成之后,他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据十五分钟前重启的系统自述,它只是在结算任务奖励的时候不小心死机重启了。
十五分钟前,奖励结算的提示音姗姗来迟,顺便带来了下阶段的任务。
这下好了,剑也练不下去了,陈慕律指着光屏上才新出不到五分钟的任务:“我冷静不了一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筑基初期?压榨宿主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宿主,其实……还有个事情。】
陈慕律闭了闭眼:【你有屁能不能一起放了。】
系统飞速道:【之前几天一直开了低电模式,忘记提醒您了,这个月的解毒时间快到了。】
陈慕律悚然睁眼。
“什么?!”
光屏一角上,例行的解毒任务果然静悄悄地躺在任务栏里,倒计时还在无情的走着。
剩余时间0小时37分11秒。
陈慕律哀嚎着倒回秋千里:“怎么又毒发了?”
系统冷冰冰的嗓音里尽是怅惘:【月亮又圆了,蛊毒又发了。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日子又到十五了。】
陈慕律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系统冷笑:【我也想问,您怎么又和主角吵架了?】
陈慕律啧了一声:【什么叫我又和他吵?明明是他和律乘雪结盟了,一群人把我蒙在鼓里。】
系统一板一眼回复道:【这个事如何解决情,您作为当事人应该最为清楚。】
陈慕律神色莫测,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声冷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上上次见面还冷战,上次见面还拌嘴,现在架都没吵完就要榻上相见……
系统也学着他冷冷一笑:【你们人类不是有句俗话,□□头吵架床上和吗?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你们之前天天针锋相对,不也解毒解得好好的?】
陈慕律两眼一黑:【这怎么能一样?!】
之前为了活命,他稀里糊涂地做了那么多啼笑皆非的事,但是如今他自己都还没彻底理清自己的心绪,贸然凑上去……
他有苦难言:【系统啊,现在时代变了,你说说咱们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么久了,这解毒的环节就没有什么平替手段,或者其他选择?】
【呵呵,当然有其他选择。】
【真的?】
系统的电子音格外的冷酷无情:【不解毒就去/死。】
陈慕律:……
几秒钟后,能屈能伸的陈大小姐咬着牙开口:【孟长赢在哪里?】
陈慕律起身,顺着山路准备往上走,没记错的话,他的洞府在那个方向。这个时候,孟长赢应该已经陷入毒发状态了。
系统顿了顿:【不用这么麻烦,他在您的洞府里。】
陈慕律僵了僵,转身飞奔进了洞府里。
花圃外面没有人,里屋没有人,后屋厢房没有人……
十分钟后,他跑遍了整个洞府,差点迷路三次,最终撑着后屋连廊的柱子坐了下来。
陈慕律气喘吁吁:【他到底在哪里?】
【……在您身后。】
电子音消散,他听到远处有人在低声笑。
“陈慕律。”
陈慕律后知后觉地回头。
连日来的彷徨与迷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的眼眸中只剩下天上池中的盈盈月光。
还有躲在那墙忍冬花架下等待的孟长赢。
他眨了眨眼,收拾好情绪,几乎是跑着穿过那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连廊,又好像只有一瞬间,他喘着气,弯下腰停在温泉池边时还能看见孟长赢绣着仙鹤衔月纹的衣摆。
忍冬花架支在温泉池边,孟长赢坐在花架下,衣摆一角却垂在池边沾上了水汽,有一片潮湿的深紫色。
腰带上的白色月珠闪着光,小指上牵出一道红线,陈慕律慢慢抬头,顺着那一抹细如发丝的红往前看去。
红线另外一头,系在孟长赢的手上,比月光还要耀眼。
情契随情念而动,红线自红尘而生。
他扯出一点笑,慢慢凑过去,弯腰戳了戳孟长赢的眉心:“喂,孟长赢,你还清醒吗?”
指尖燎起热意,孟长赢额头很烫,只是他的脸太有迷惑性,看着好像他只是坐着沉思,而不是被发作的蛊毒烧昏了头。
今夜的孟长赢格外的安静,没有一来就急吼吼地往他身上攀,也没有拉着他练剑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倒映着漫天的星。
“你为什么要换我的签?”
孟长赢不语。
“不说是吧?那给我笑一个?”陈慕律又戳了戳他的右脸,那里有一个藏得很深的梨涡,平时清醒的时候看不到根本看不到,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多看两眼,甚至像现在这样上手。
孟长赢没笑,但是他的脸落在了陈慕律手里,陈大小姐捏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看着他挤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陈慕律不满意地嘟囔着:“嘁,真丑。”
他忽然想看看某人的破绽,索性蹲了下来,双手撑在膝前,较劲似的和他对视着。
被蹂/躏的半天的孟长赢就坐在那里,那双黑眸里倒映的夜星消散了,只剩下某人的身影,但长睫低垂,什么波澜都被盖住了。
同心蛊会放大人的欲望,于孟长赢是如此,于陈慕律也是如此。
“孟长赢,你在想什么?”他目光灼灼,多日来第一次正视少年的眼睛。
静水难无声,盈月总有缺。
至少这一夜,他们都来不及躲避彼此的眼神。
惜字如金的少年终于开了口。
孟长赢低声念着:“陈慕律。”
陈慕律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嗯?”
“那你呢。”孟长赢眸光很淡,“你又在想什么,陈慕律?”
你在想什么,又藏了什么。
“我?”
被唤了好几遍名字的陈慕律忽然笑了笑,神使鬼差地凑上去,闭着眼寻了半天,没轻没重地咬住了他的下唇。
他一直知道的。
结局早就写在了浮光寺的签纸上,他为了推进剧情、助孟长赢证道而来的,他一直知道的。
即便生了妄念又能如何?在意他又能怎么样?
随便吧。
一辈子太漫长了,他只求此刻。
那些撕咬和痴缠的时刻都曾在梦里辗转重现,可真落到面前,他反而漏了怯,磕磕绊绊咬着孟长赢,一下比一下轻。
被非礼的人也坏,只呆坐着不动,任他啃/任他咬,便是湿热的舌/尖委屈地抵上牙/关想往里头探,孟长赢也只是屈尊降贵地开了道缝,让它软/软地/口允/进来。
月光下,池水湿了衣摆。黏/腻的水声被流动的温泉冲散,陈慕律闭着眼,身子完全倾压在了孟长赢身上。
手心攥着的衣角和满池的水一同皱起,涟漪阵阵,难消难掩。少年松了手,轻轻扶住了陈慕律的腰。
孟长赢睁着眼,低垂的长睫颤了颤,水雾散尽后,眸底是一片清明的淡然。
原来是在想这个。
第78章 宿雨其五 安静点,不会被发现。……
78.
月圆如盘, 盈盈如玉皎洁。
平静的温泉早已换了个样子,涟漪阵阵如海波,浪花翻叠荡漾,月光如忍冬爬藤, 一圈圈绕上喉/颈, 遏住了攀升的潮。
心跳比呼吸都要聒噪, 分不清到底谁先动了手, 也分不清是谁在越界, 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相互依偎着,被这潭温水拉扯着、淹没着, 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只留下一个被水浸到湿透的吻。
在反客为主的吻后,陈慕律整个人被推入了水中,轻柔的水声渐渐,他勾住某人的脖颈,好险没仰头溺在水里。
“别扯……我……衣服,这裙子我唔……才穿了没几次……很贵的, 真的很贵啊——不许撕……嗯!”
孟长赢呼吸很轻:“对不起,我赔。”
零落的衣衫吸饱了水,被流水卷着, 早已被推到了远处, 绕着旋涡中心那一点悠悠地悬着, 就是不沉下去, 落不到泉眼的最深处。
孟长赢今日格外地沉默寡言,也未曾如之前那般爱咬人。他蒙头错开视线,也不扰人,只是力道一下比一下实, 很急,又很冷静。(单纯打架下手重,审核明鉴。)
“你说得轻松!把你整个人都卖给我都赔不起……”
“卖/给你,赔给你……都行。”孟长赢好似笑了笑,“师妹,你没发现吗?”
(保护陈慕律的最新款限量高定法衣人人有责,拒绝孟长赢的买卖爱情价值观人人参与。)
“有人来了。”
陈慕律身子完全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孟长赢,见他笑着,样子不似作假。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配合着一阵高声的醉语,在安静的夜晚里很是突兀。
“表、表姐!你在哪里啊!呜呜呜今天、小椿他居然……居然真的不陪我呜呜呜……”
陈慕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孟长赢还凑在他耳边呢喃:“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啊,你居然让他闯进了洞府结界?”
水面安静下来,池面上的漩涡收缩着,衣裙缓缓沉下入了底。怀中人战栗着,没有言语。
“表姐,怎么不回他呢?”孟长赢闷笑着蹭他,发丝软软地戳在他脖颈间,收获了一阵缭乱的喘息。
“这里有结界。”陈慕律声音都抖了,“一刻钟后,会把他自动弹出去。”
孟长赢不知道又在发哪门子疯,轻轻叹了叹:“表姐好狠的心呐,弟弟会伤心的。”
这人装得惋惜,动作比什么还嚣张,水花飞溅,浪潮滔滔,生怕外头那醉鬼没发现。
在前院迷路的宋无尽还在鬼哭狼嚎:“表姐——你在哪里啊表姐,呜呜呜呜,表姐也不理我……”
孟长赢在他耳畔鹦鹉学舌:“表姐,理理我啊?”
比温泉水还滚烫百倍的凤凰暖玉堆在地下,堵住温泉的泉眼,昏头转向的陈慕律终于有了些惧怕的感觉。
“别这么……唔!孟……”
华京仙境真的铺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价值连城的凤凰暖玉铺满了温泉池底,灵石被奢侈地当成了鹅卵石,修士在泉水中打坐调息时自然事半功倍。
可偏偏……他还没来得及修炼,这池子便被拿来做了这种用途。
陈慕律睁大了眼,虽然口口被钳住,但他的脚还在胡乱地蹬着水,总会不自觉踩到那堆灵玉灵石。源源不断的灵气被激活,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孟长赢吸收了,又一点一点渡给他。(在打架而已,互相踹来踹去,纯恨,不要学,审核求放过。)
陈慕律脑子昏昏沉沉,身体却被充沛的灵力滋养着,明明四处都是满的,但酸疼之感更明显了。他仰着头呛了口水,如刀割的窒息挽回了一点清明。
还真如系统所言,只要以孟长赢为媒介,什么灵石灵玉都能被他这个废柴体质吸纳。
(正经修炼,真的是正经修炼,大家一起好好修道,共创和谐宗门,为仙域乃至三域的可贵和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一池子的水看着很满,其实浅得要命,底下的灵石和灵玉随着灵力催动后,随便一炼化就能掀起哗哗的水声,溢出的水四下逃开,余浪溅起,一瞬间便打湿了半墙的花。
孟长赢又道:“表姐,花开了。”
陈慕律被托着,正是迷糊的时候,忽然前院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剧烈响动,他被吓得一哆嗦,眼前一白。
前院的宋无尽哭得更大声了:“表、表姐嗝……我…嗝…我不是故意打碎嗝……花瓶的,我给你拼——”
后头的浪花散开,温泉池水几乎要把人的理智都烧化了。
孟长赢居然还能抽出空来点评:“蠢货。”
头顶的月光依旧地照着,明晃晃地灼眼。陈慕律挽回了残余的神智,他试图推开孟长赢,却被那人直接禁锢在了怀里。
也不知道现在时间过去了多久,喝醉酒的宋无尽依旧在前面徘徊,边哭边闹:“为什么表姐这次,没、没骂我?嗝——前面没有人……表姐,表姐你为什么不理我呜呜呜……”
“是、是不是你也要我了……嗝,后面……怎么有水声?”
“表姐——是你吗……表……”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陈慕律完全挣扎不过,被扣在池边,一旦廊下那扇门被打开,他和孟长赢在深夜打架的事情必然会败露。
(打架不好不要学习,你看他们打架都知道避开别人,因为打架是违反门规的,师兄弟不要打架,大家都要和睦共处,求求你了审核QAQ)
万一被宋无尽知道了,那律乘雪必然也会来找麻烦,系统和剧情也肯定会改变……
不行!不能被宋无尽知道!
觉察到他的紧绷,孟长赢亲亲热热地贴上来,似是安慰似是威胁:“表姐你安静点,他自然不会发现。”
他早有准备,顺手撂起了浮在水面上的那片衣摆。快要溢出的声音被尽数吞下,他眼含热泪,浑浑噩噩地衔住块布料。
咚地一声,宋无尽撞上了连廊下的小门。
“好奇怪……这门怎么在转……”
被迫紧紧贴着某人的陈慕律紧抿着唇,压着声音,心吊到了嗓子眼。
不行……不可以……
可陈慕律的挣扎总是无效。
……
“不怕,门锁了。”孟长赢咬着耳垂,忽然大发慈悲地安慰道。
过了好一阵子,宋无尽被洞府的防御结界弹到了外面,整个后院都安静了下来,细微的水声又不死心地重新激起了一圈又一圈。
他和孟长赢在外面……这样肆无忌惮的修炼,刚刚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夜风吹过,陈慕律也不知道是沾了一身水还是被吓出了冷汗,终于在这场荒唐里找回了自己的脑子和声音。
可早已被蛊毒控制的孟长赢没有。
“孟长赢……你给我停——停下!”
啪的一巴掌,清脆响亮。
孟长赢终于听话地停下了。
看着这人淡然超脱的样子,陈慕律虽然气得手抖,但还是立刻反手为他在另外一边补了个对称的。
孟长赢也不躲,就抱着他,见陈慕律被反作用力震出去的时候还出手扶住他的腰,让他好借力。
陈慕律劫后余生般大大喘了口气:“你接下去……都必须听我的。”
他早就做好了孟长赢不会马上配合的准备,没想到这一次某人意外地好操控。
孟长赢很老实地嗯了一声。
陈大小姐费劲地转过身,正对着孟长赢,挑起他的下巴:“我要你从实招来,你到底和律乘雪密谋了什么。”
孟长赢声音很低:“我已立了心魔誓,不可透露。”
“这么麻烦?!”陈慕律啧了一声,“这样吧,我来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这总不算违背誓言了吧?”
“不可。”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现在要听我的……靠!孟长赢你犯什么病?”
孟长赢突然偷袭,低头吻在他耳畔:“我想到个好法子,师妹可愿意一试?”
陈慕律慌得僵直了身子:“你……呃,你先说说看,别离我这么近。”
孟长赢挑了挑眉。
下一瞬,月色照在这一汪水面上,粼粼的波光都被牵连得支离破碎。
他重重地凿了一下:“这样便算答了‘是’。”
“……唔!!!”
上首的人又骤然放慢了节奏,低头轻轻蹭了几蹭他的脸颊,低笑道:“这样,便是‘否’。如何?”
陈慕律被他逼得说不出完整话来,颤颤巍巍地回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孟长赢莞尔,垂着眼贴上他:“师妹想问,我必知无不言。”
池水晃荡像破碎的镜子,可惜陈慕律看不清自己的脸,自然不知道他的怒视落在那人眼里,也成了微嗔。
青丝散尽,面若桃花。他快被送到了最高的云端,一抬眼便能触碰到月亮。
但他一抬手,却见那月亮若即若离,他被坏心眼的人故意吊着,卡在云端孤立无援。
“师妹,想要什么?”坏心眼的师兄自背后抱住他,语气很轻,动作更轻,低低的笑声里带着潮意,比天边的月亮还要蛊惑人心。
“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陈慕律张了张唇,气音几乎是飘在空中,下一秒秒便消失。温热的水流自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把未尽的言语融化得一干二净。
池后的那架忍冬开得极好,金银双色的花打着卷,热热闹闹地绽了满墙,深夜都有蝴蝶乘着月光来造访。
长睫若蝶翼,蝶心颤颤,好似饮的不是鸳鸯藤上的花蜜,而是引得醉倒今宵的佳酿。
第79章 宿雨其六 他喝得烂醉,怎么可能会发现……
79.
这一日, 陈慕律罕见地没有出门练剑,一个人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
其实他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只是精神萎靡不振。
虽然早已被迫经历了剑冢和佛堂的双重考验,但这一遭温泉过后, 他的心灵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孟长赢, 我去你爹的!
陈慕律奄奄一息地扒拉着纱帐垂下的珍珠水晶串珠, 控诉道:【系统你知道他有病到什么程度吗?整整六个小时!六个小时!他和永动机有什么区别?】
六个小时是同心蛊的极限, 不是孟长赢的极限。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主角设定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就算是无cp主角, 就算某方面派不上用场也依旧要点满天赋。结果现在全报应在他这个无辜的炮灰身上。
系统义愤填膺:【太过分了,他这分明是要把你玩/////坏了!】
陈慕律大惊失色:【谁教你这么用词的?!】
系统连连道歉:【抱歉,这是后台大数据智能搜索‘惨遭毒手’后跳出来的第一高赞回应。】
已经惨遭毒手的陈大小姐冷笑,突然很想把系统的电池扣了:【继续念啊,怎么不继续了?是不敢吗?】
【哦,好的。】
系统老老实实地继续用它那毫无张力的电子音朗读:【第二高赞是‘演的吧,有这么高质量还持久的对象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还有第三条——‘你是在炫耀吗?’】
陈慕律:……
心理上的疲惫感又压上来了, 他气若游丝:【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搜了就当放过我。】
这根本不是同仇敌忾的吐槽环节,而是对他这个辛苦六小时成功挽回小命的可怜人的二次‘伤害’。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眼皮都睁不开了, 天光初亮, 月亮也早就下山了, 孟长赢还阴魂不散地对他耳语:“够近吗?”
他那个时候早就不清醒了, 也不知道哭着说了几遍近近近的,配合着池子里越来越烫的温泉水效果翻倍。
结果某人的文字游戏得逞了,他和一整个温泉池子的灵石灵玉都报废了。
越想越气,陈慕律扶着脑袋瘫靠在床边, 耳边已然绯红一片。
何止近……简直是进进出出当自己家了。
几百块极品凤凰暖玉和上品灵石,孟长赢两个半个时辰就炼化完了,直接把陈慕律都彻底拉上了筑基后期。
今天早上他身上的灵力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沛状态,灵气在丹田运转时,他甚至隐隐约约有种触碰到限制的感觉。
于是他凭借一种极其坚毅的意志和周身的灵力强撑着身体,把被结界弹到洞府外面的宋无尽踢得更远了点,又收拾了内屋碎了一地的东西和已经报废的温泉,然后把压制完蛊毒就陷入昏睡的孟长赢丢到洞府下面那座四面漏风的凉亭。
丢完人离开前,陈慕律黑着脸,顺手还在空中散了阵灵火。水汽受热上升又遇冷,没多久便稀里哗啦地下起了大雨。
喜欢吹风淋雨是吧,喜欢一个人在亭子里打坐是吧,喜欢玩水是吧?
我让你玩个够。
因为开启绿色文明模式而强/制下线的系统围观了他的报复全过程,表示:【狠,太狠了。】
陈慕律鼻孔出气,得意地哼了一声。
【对了宿主,我上线的时候看到后台警报,检测到您在今天凌晨01:56:29的时候心率异常,并且异常状态持续十五分钟。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吗?】
陈慕律:……
“没、有。”陈慕律咬着牙,“我好得很。”
他虽然被折腾得很惨,但修为上确实是提高了不少,在榻上打坐调息了一会儿后,整个洞府内的灵力运转都在不知不觉中与之同频了。
陈慕律闭着眼,神识已经扩散到了屋外。迎风摇曳的簇金牡丹,灵力干涸的温泉池,尚在花期却落了一地的忍冬……还有前门结界上源源不断的灵力波动。
洞府的雕花大门是万年玄天木所制,防御结界一开,即使是化神修为也难以将其攻破,这多半是有人在拼命骚/扰结界,故意挑衅。
他皱了皱眉,神识微动,毫不费劲地看到门外的景象——宋无尽抱着半袋子碎片和一个才拼了一个底座的花瓶,一只手抹眼泪一只手拼花瓶。
“表姐——…你嗝在嗝、在哪里啊表姐呜呜呜,表姐你不理我……你理理我吧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肯定会嗝、把它拼好的嗝!”
最诡异的是他背上展开了一对不大的白色羽翼,正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持续拍打着洞府大门。
高难度的敲门动作,配合他独具特色的打嗝式哭声,别有一番风味。他哭得很投入,就像昨晚一样。
陈慕律悚然一惊,一下收回了神识,手臂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腰间的传音玉令一直在嗡嗡作响,他叹了口气,解开玉令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那阴魂不散的哀嚎声从门口和玉令里同时传来,不用想都知道是酒醒的宋无尽在道歉。
陈慕律揉了揉眉心,简单收拾后出去开了门。
门外,宋无尽哭得翅膀上的羽毛都湿了一大片:“呜呜呜表姐我真的知错了!我昨天喝多了嗝,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嗝……呜呜你别生我气了都是我的错!!!”
陈慕律战术性地往后退了两步,结果被宋小少爷抓着脚抱住了。
一开门就被抱住腿道歉的陈慕律:……
他试图把腿抽出来,结果宋无尽泪眼汪汪地靠着他,像是在抱什么绝世珍宝一样把他的腿抱得更紧了。
陈慕律仰头看天,但眼角余光没有错过宋无尽把眼泪擦在他衣摆上的画面。
很好,拳头硬了。
“别哭了大哥。”陈慕律挣扎着,绝望得好像时间倒退了六个小时一样,“宋无尽,要么你给我滚出凌阳峰,要么现在立刻马上放手!”
张扬的白色羽翼委委屈屈缩成了一团,宋无尽抱着花瓶的“尸/体”蹲在地上,心虚地偷窥着陈大小姐的脸色。
“表姐……嗝,我真的……”
他没好气地瞪了宋无尽一眼:“烦死了,你是鹦鹉吗这么能嚎?给我安静点。”
“嗝……哦好!”
宋无尽抱着花瓶垂下头,背后的羽翼缩得更小了,闭嘴前还不忘超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是重明混血,混的白孔雀,不是鹦鹉。”
陈慕律皱着眉检查了一下衣服,还好,至少只沾上了几滴眼泪。叹了口气,他心情平复了不少,瞥了瞥宋无尽。
原来他也觉醒了一部分血脉,只不过因为混血的缘故,他的羽毛是白色的,也更花哨。也就是这一刻,陈慕律对“宋无尽是个华京人”有了一种实质性的感受。
“一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送你了。”陈慕律漫不经心地套话,“不过昨天晚上这么黑,你怎么一个人喝醉了跑来找我?”
宋无尽如丧考妣:“因为小椿。还真被表姐你说中了,他真的好忙啊!我才知道他之前好多次都是推了事情陪我出去的,但是这一次……”
“这次怎么了?”陈慕律淡淡道。
“他拒绝我了呜呜呜呜——”
陈慕律点了点头:“拒绝得好。”
“啊?”宋无尽脸上泪痕新旧交替,很是滑稽,“哪里好了!他都抛弃我了!”
陈慕律掀起眼皮:“你就为了这个买醉,还莫名其妙跑到我这里来撒泼?”
“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无尽急了,“我我我,我是想和你道歉的!”
陈慕律幽幽叹了口气:“找我道歉?我原谅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已经完全能勾勒出宋无尽光滑的大脑了。陈大小姐实在是头疼,再听宋无尽多说几句,他真的要忍不住动手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宋无尽忽然直起身,神情激动:“对了,其实还有一件事。就是昨天晚上,有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见他这样笃定,想到昨夜那扇险些被撞开的门,陈慕律的面色有点白了。
难不成……宋无尽他听到了吗?不对不对,他喝得烂醉,怎么可能会发现?
孟长赢不是说门锁了吗?难道他又骗人?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
“门!有!问!题!”
宋无尽字正腔圆地大声道:“昨天晚上我来找你,结果有个连廊的门卡住了!肯定是工匠偷工减料了,居然做了这么差的门。欸,表姐你怎么在叹气啊?”
“啊?没有,你看错了。”偷偷松了口气的陈慕律绷紧了唇角,眼神飘忽,“这洞府里连廊太多了,你还记得是哪一处的角门吗?”
宋无尽摸着脑袋回忆:“嘶,好像是西面的,又好像是南侧……好像是有水的地方,我听到了稀里哗啦的下雨声!”
“我知道了!肯定是南边的那一片灵草花圃吧,那里放了片可用灵石驱动的唤雨云,每日晚上都会落雨浇灌。”陈慕律面不改色地开口,有理有据地把他往温泉的反方向引。
宋无尽眉头紧锁:“……这……”
“这一点没错,就是那个地方,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啊!”他手舞足蹈地在空中比划,“噼里啪啦的像在下暴雨,不知道还以为谁家在放鞭炮呢哈哈哈哈!真是的,凌阳峰哪里来的鞭——”
宋无尽忽然心灵福至,抬眼对上了陈大小姐暗含杀意的目光,亢奋的心一下子被暴雨唰唰冲凉了。
“鞭、鞭炮……”他很有毅力地补完这一句,冲陈慕律露出了一个难看又讨好的笑。
后者冷笑,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给你三秒钟,把你的孔雀翅膀收起来。”
“啊?哦哦。”宋无尽松了口气,“其实是重明翅膀啦。”
“三。”
“等一下啊马上好!”
“二。”
“收好了!”
陈慕律冲他温柔地笑了笑:“一。”
下一秒,他被连人带花瓶丢出了凌阳峰。
第80章 暮律其一 再纵我一回吧。
80.
晋级名录一出, 崇礼学宫早已经闹成了一团。
“怎么可能?!”方长老把茶盏重重地摔在桌上,“咱们派了这么多人,怎么到了最后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一侧的贺兰蓠叹了口气:“方师叔你也消消火,现在的这些小辈都这样, 矮个子里面拔高个, 能出这几个也还不错了, 阿蕴和见缘不是晋级了吗?”
眼下殿内只有他们几个交好的家主, 贺兰蓠这话说得很难听, 但也实在。如今世家后辈大多资质平庸,就连贺兰蕴、方见缘之流都已算资质上乘了。
如今世家里唯有三人晋级, 贺兰蕴,方见缘,翟怀仁。他们三人都是世家嫡系上等双灵根,不论为人,天赋确实不错。
方长老的脸色缓和了些,但到底还是带着些不忿:“除了见缘之外,我手下那些弟子没一个是能看的, 这群小子平日里便懒懒散散的,这么抬举他们居然也没一个成器的。”
憋了半天的翟长老冷冷一笑,视线落在最末席的空缺上:“依我看, 这根本就是人祸吧。”
“这, 这又是何意?”贺兰蓠干笑了一声, 和旁边的方长老互换了个眼神, 有些不明就里。
翟长老嗤笑着,直接点名:“耗了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十年一回的机会, 全毁在白眼狼手里了。”
方长老也冷下脸:“什么?是他在背后捣鬼?”
殿内的家主们心思各异。他们都是活过百年的人了,凡人一辈子的光阴都算过了,怎么会不理解他的意思。
此前,不少世家弟子在前几轮接二连三地爆冷出局。意外次数多了,大家也都起了疑心。如此看来,多半是许颂明的杰作。
今日议事,许颂明没来,摆明了是要与他们撕破脸。
贺兰蓠嘁了一声:“为了区区一个许柏,他居然不惜自毁长城,连同盟都要下手?真是蠢货。”
短暂的惊恐与茫然之后,众人眼中带上了些戒备,本就有些紧绷的气氛更为凝滞,喧闹也变成了死寂。
他们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落在最中间,等着一直沉默的孙玢承开口。
茶盖撇开浮沫,孙玢承悠悠呷了口茶,不咸不淡地扫过下首诸位的面色:“诸位看看这个吧。”
他身侧的心腹引出一道灵力,借着殿内的水镜将四位弟子肖像展开,下面缀着他们的师门和信息。
“这是……”方长老嘶了一声,如果他没认错,这几个弟子都是筑基榜上的前十名。
贺兰蓠轻轻开口:“有备无患。”
孙玢承为人谨慎小心,在私下里发展了不少的暗线。即使有许颂明的突然搅局,他留的后手也保住了世家的优势。
“我众敌寡,已是占尽了优势,可若是人心不齐,再好的局面也会被扭转。”贺兰蓠叹了口气,“好在孙师叔深谋远虑。”
“多亏了长老,”翟长老松了口气,“不然这一遭还真要如许老东西的意了!”
“是啊是啊,幸好有孙长老。”
孙玢承笑了笑,给心腹递了个眼神,灵力一转,皓月榜上晋级的二十位弟子都出现在水镜之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几张青涩的脸:“木已成舟,晋级一事再无回寰之地。但最后的赢家是谁,真不一定。”
一切只看明日-
风雨之前,总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晌午过后,碧仙坊传信,请陈慕律下山一趟。
“什么叫这几天都留在这里?”
陈慕律唇瓣动了动:“三哥,我晋级了,明日还有比赛呢。”
“我知道,所以你弃权吧。”律乘雪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记得倾月宗的门规上有写,只要还没站上试炼台就能退赛。”
陈慕律皱眉:“凭什么要我现在退出?”
“如果你想死,就去参加。”
律乘雪笑意盈盈,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不用想也知道这场乱斗肯定会发生什么大事。
“可这是我自己抢到的席位,”陈慕律扯了扯嘴角,“我还挺想去试试看的。”
“你想多了,这不过是一场等价交换罢了。”律乘雪懒懒地扇着风,眼皮都不带掀一下,“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好运到一直抽中轮空签吧?”
陈慕律冷下脸:“我知道。”
律乘雪垂眸低笑:“哦,那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串通贺兰家煽风点火,激化矛盾,又借许颂明之手促使其内斗,让世家自乱阵脚。也知道你们在浑水摸鱼,乘机拔除世家埋下的其他钉子,肃清宗门。”
不论是贺兰蕴还是贺兰蓠,都是他们的暗棋,贺兰家早已经站在了凌阳峰这一边。上一回学宫考核的时候,估计就是贺兰蕴把师子昌作弊的事情透露给了孟长赢和路屏山。现在他哥哥作为长老,则在世家高层里斡旋。
“而且,让孟长赢藏拙,是故意想给路屏山铺路吧?”陈慕律讥讽地勾起唇角,“他们想要造神,你们就帮了他们一把。”
明明是个问句,他的语气却没什么起伏。
世家已经尝试了许多年了,也失败了许多年了。
他们想要再造一个属于世家的剑修“天才”,一个能赶超陈儒的少年天才,偏偏现在的世家子弟尽是碌碌无为之辈,算来算去,这份渴求便落到了路屏山头上。
出身显贵,师从名门,三十岁未到便已经走到了金丹后期,为人狂傲但风骨铮铮,还有剑痴这个名头加持,拉拢他,便是拉拢整个路家和万书阁一方势力。
况且他如今一路高歌猛进,霸占皓月榜榜首多时,而其他世家候选人却狼狈出局,连晋级名额都没捞到。
于情于理,路屏山都成了世家唯一的选择。
陈慕律深吸一口气:“这一步棋里,最关键的不是孟长赢,而是路屏山。”
最重要的是要利用路屏山和万书阁的势力吊着世家,然后出其不意,趁其毫无防备之际一击制敌。
律乘雪笑吟吟地望着他,面上不见一点意外之色:“既然知道,那就更应该安分些,这些事我们大人还能处理,你安安心心在洞府里住着就是了。”
“可我是剑修。”陈慕律面无表情,“我的剑没有见过血,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吗?那我还不如不当这个剑修。”
“大小姐,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保不齐那些人就会狗急跳墙。”何衔枝忧心忡忡地劝他,“三公子和沈堂主只是不想您受到任何伤害。”
所有人都这么说,所有人都瞒着他。
陈慕律抿着唇:“我只是想帮大家一次。”
律乘雪手上的扇子啪地一下合拢:“小慕,我们不缺这一次。”
“可三哥你也很清楚吧,这场乱斗我必须去。”陈慕律抬起头,目光灼灼,“如果华京仙境的少主都不敢参加乱斗,等到事发之时必然会有人攀咬华京,那之前的安排和打算便都泡汤了!”
一旦事情被摆到明面上,就不再只是倾月宗内部的问题了。届时,华京仙境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让他们正大光明插手的理由。
陈慕律垂眸:“只有我去,这场戏才能补全。”
比如少主受袭。
“小孩子家家的谁让你乱来了?”律乘雪面上笑意尽失,“来倾月宗一年不到,你都学会先斩后奏了。陈慕律,你翅膀硬了?”
见他冷了脸,何衔枝急得想拦但没拦住,只能扯了扯律乘雪的衣角,企图让他少说几句。
陈慕律沉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律乘雪定定地看他:“陈慕律,家里只希望你活得潇洒自在,于修道一事从不强求,不然也不会纵着你无法无天,做出那么多混账事来。”
“那便再纵我一回吧,三哥。”
陈慕律眨了眨眼,水光蒙在眸中,“有些事,我也想自己去做。”
昳丽青年似乎是气上头了,故意扭头用侧脸对着陈慕律。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拉锯了好一会儿,青年冷着脸从储物戒中拿出枚木铃铛丢给他。
“幻樨铃,挂着防身。”
陈慕律眼睛噌的一下亮了:“三哥!”
他这是同意的意思?
“别惹事。”律乘雪顿了顿,语气缓了缓,“也别怕事,有三哥在,不会让我们小慕受委屈。”
……
水晶帘晃荡,陈慕律已经离开了。
何衔枝从西侧那扇半开的窗伸出手,口中念念有词,不过说的不是人言,是特有的鸟族通语。
一道巴掌大的青色法阵在他手边展开,光芒掠过,一只灰扑扑的信鸽从那传送阵中飞出。
何衔枝不动声色地将信鸽腿上绑着的信筒取下,转身送到律乘雪手中。
何衔枝:“是家主的信。”
律乘雪用灵力解了信筒上的封印,拿出藏在其中的一张拇指大的纸片。他食指一点,纸片在灵力的催化之下骤然变大,显露出其中真正的信息。
青年盯着那张洒金花笺,轻轻啧了一声。
“吱吱。”他冲何衔枝挑了挑眉,“他们好像都把我当成那个坏人了呢。”
见何衔枝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律乘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把花笺递给他。
何衔枝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花笺上是律风尽的亲笔,只有三个字:
【让她去。】
“就……没了?”何衔枝求助似的抬眸看向律乘雪,后者伸手从正面圈上了他腰。
律乘雪弯腰,埋头贴着何衔枝。他闭着眼睛,神色安详,似舟归港。
“堵不如疏,其实让大小姐去试试看也好。”何衔枝犹豫着,轻轻抬手抚上律乘雪的发丝,“家主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必不可能是在责怪您。”
律乘雪勾了勾唇,抱得更紧了:“我知道,妹妹长大了。”
旧债新仇,唯有自己去讨才最痛快。【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