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正名其二 拜托,那可是孟长赢啊。……
61.
“就是啊, 谁知道她的分数是从哪来的?陈慕律居然敢干这种事,也真是被宠坏了。”
一片混乱里,师子昌等人缩在人群里的一处不远不近的角落中,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幸灾乐祸地补刀。
方见缘和翟怀仁一左一右, 带着一小簇小弟众星捧月般围着师子昌。这伙公子哥早早地走后门就知道了自己的名次, 全排在一千名上下。
此刻凌霜榜已出, 想来是再无后顾之忧, 他们便也都放肆了起来,闻言也纷纷附和。
“不是我说啊, 师兄你也好意思同人家比啊?那位可是剑圣之女呢!反正啊……我是不敢说!”
“就是就是,而且那小祖宗不是还天天欺负她师兄吗?”
“哈哈,你们这些人就不懂了吧,我看呐,人家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人群里,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那些许多不知内情的人与其说是犹豫地站在原地,不如说是被那些情绪格外激动的外门弟子堵在了榜前,进退两难。
翟怀仁有些担心, 凑到师子昌跟前:“老大, 咱们不是说换孟长赢和陈慕律的卷吗?怎么这两人都……”排这么高?
“你管他呢。”师子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 “反正陈慕律那个分数, 肯定是假的!”
陈慕律那个废柴怎么可能考这么高?
回想起昨日被戒律处请出问剑台的窘迫,师子昌就气得牙痒痒。虽然这回没能把孟长赢拉下水,但这也不妨碍他要恶心恶心几句。
至于陈慕律……师子昌压下心底的紧张,看着那最顶上的名字, 笑得不屑。瞌睡了便有人给他送枕头,既然老天爷都帮他,那他自然要多踩几脚陈慕律。
“所以说啊,有些人就是输不起啊。”师子昌老神在在地和旁边的人调笑着,故意抬高了音量,“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呢,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
刘宁哲被好几个人拉住劝解,但他太过激动,耳边全是源源不断的稀碎话语,被那些半真半假的话一激,他愈发悲愤,又挣扎了起来。
“这里可是崇礼学宫啊!明明说好了……不论出身,只看己心……凭什么又要让这些人踩着我们!”
他说得正起劲儿,边上的方见缘还不忘记给一旁的年长弟子递了个眼神。
拉着刘宁哲的年长弟子眼神闪烁,手上动作一松,叫那本就在气头上的刘宁哲挣脱了。
“刘兄——”
“刘师兄别冲动啊!”
电光火石间,刘宁哲像头失去了理智的巨兽,直直冲向了灵玉碑!
“不好,这人疯了。”路屏山眉头一皱。看这架势,这人是要去撞柱。
一旁的孟长赢速度更快,一道冰蓝色的灵气打向人群,抢在所有人之前护住了刘宁哲的身体。
蓝光乍现,直接将刘宁哲冻在了原地。兵荒马乱之中,被刘宁哲才碰上一点的灵玉碑亮起了乳白色的光晕。
凌霜榜上的所有文字都在刹那间被打散隐藏,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碑伫立在原地。
“我来迟了,不曾想正赶上这热闹。”一道平和的声音如石子投入静水中,只一刹那,便在人群里荡开了千层万层的涟漪。
“这这这……到底怎么了?”
“她……难道就是……”
“陈慕律居然还敢出来?”
树荫之下,孟长赢目光深邃,喃喃自语着:“终于。”
他就知道,陈慕律一定会来。
少女冷着脸,视线在人群中缓缓扫过:“依照门规,凡倾月宗弟子,于崇礼学宫前,皆不得放肆,更不可聚众闹事,情节严重者,取消一年考核成绩。诸位同门,可要一试?”
此话一出,方才还闹哄哄的人群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凌霜榜前的少女身上。
风都缓慢下来,天上的云乌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慕律抬头,望了望面前空白的灵玉碑。
那年长的弟子眼珠子一转,便又开口:“大家都看看啊!凌霜榜都变成空白!这说明什么?这榜单有误!定然是有人——”
“屈成祖,四十六岁,外门弟子,嗜赌成性,十日前在碧仙坊欠下一万灵石。”陈慕律盯着他,不紧不慢地叙述着,“所以那些世家公子找到了你,让你当众散布谣言,煽动大家情绪,造成动乱。”
屈成祖抖着唇,面色惨白:“简直是胡言乱语!凭什么以小人之心来度我?”
陈慕律轻蔑的笑了一声,掏出一份还款字条:“小人,谁是小人?你不学无术,平日里只知道喝酒赌钱,根本拿不出还债的钱,那碧仙坊的这一份债,又是谁还的?你敢说吗?”
“你……你……”
陈慕律的视线在刘宁哲的身上顿了顿:“你很小心,一直在利用他人,企图将水搅浑,但你没想到刘宁哲会想去撞柱,更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
“他们答应了你什么?不如让我猜猜。一定是很丰厚的条件吧,不只是帮你还清赌债,还有你无法拒绝的——为一名内门弟子。”
屈成祖僵在原地,徒劳地低下头:“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为难之处,我已经考了十二年了,十二年!你知道吗?我只是想要多一点分例,想要带着我的妻儿进入内门,给她们更好的生活,我有错吗?”
“你的好,是指终日留恋赌坊,喝得烂醉如泥吗?”孟长赢朗声开口,缓步从树下走出。
他神色淡然,说的话却毫不客气:“十几年,还读不透几十本书、练不透一套剑法,恕我直言,你与修道一事并无缘分。”
一步,两步,他义无反顾,向着人群中央那个孤身孑立的人走去。
“想必诸位都知道,文试时,孟某提前交卷了。当时,陈慕律就坐在我附近,我收拾笔墨离开时,也曾瞥见过他的卷子。今日,我孟长赢在此为他作证,陈慕律绝不可能作弊。”
陈慕律蹙起眉,扭头看他,却看见孟长赢眼底稍纵即逝的一瞬笑意。
孟长赢太坦荡了,他的背景、他的为人,还有他的主角光环摆在那里,众人面面相觑,基本上已经信了五六分。
师子昌看局势不对,又疯狂给旁边人使眼色。另一人立刻开口:“你们别被他给蒙蔽了啊!孟长赢怎么了?他一开口你们就真的信了?”
“孟师弟怎么会骗人呢?”
“对啊,而且陈师妹之前那么对……孟师弟还愿意站出来。”
“天爷啊……”贺兰蕴也跟在师子昌那堆人后面,低声自言自语,“拜托,那可是孟长赢啊。”
刚刚十花齐绽的孟长赢。
孟长赢这样正直的人,当然会站出来为蒙冤者作证。即使那个人是陈慕律,他也会以德报怨。
是啊,陈慕律很安静地看着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师子昌简直抓狂了,他看着这些同门不自觉地偏向对面,心中不住地狂喊:这两个人明明就是一伙的啊!
“他们都是凌阳峰出来的,怎么可能不帮自己人!说不定……说不定是什么人施了压。”师子昌忍不住开了腔,“之前掌门不是一定要让孟长赢陪着陈慕律下山去吗?”
陈慕律轻飘飘地朝他瞥了一眼:“哦,那照你师子昌的意思,这还是我师尊亲自授意的吗?”
师子昌一噎。
气氛正僵持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响,由远及近。
“师子昌你个鳖孙子,有本事躲在人堆里造,谣没本事当面对质?给小爷滚出来!”宋无尽走在最前面,气势汹汹地闯进人堆里,一眼便看见了藏在其中的那群世家子弟。
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师子昌的衣领死死不松手,将这一大伙还没跑掉的人都牵制在了原地。
一大群戒律处的弟子鱼贯而入,为首的沈椿龄一声令下,瞬间把持住了现场。
师子昌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了直接上前:“戒律处是吧?我要举报,举报陈慕律……他成绩造假!”
“都给我安静!”沈椿龄冷着脸,捧着印着学宫灵印的手令,“学宫早知此事,有人在暗中造假偷换他人试卷。经查证,现已经改正。在下奉学宫掌教之令,代戒律处来更换榜单。”
才被撤下灵力的刘宁哲几乎要流泪了:“好……那就好。”
沈椿龄一步步走到榜下,将手令处的灵印对准玉碑,顷刻间,金光熠熠的字符再度浮现。
看着他的动作,师子昌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但对着陈慕律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还是恶狠狠地看了回去。
就凭陈慕律……怎么可能?
“来,给我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陈慕律抬手,指向面前的凌霜榜,“你在质疑谁?”
榜上,陈慕律的名字还是没有改变。
“这不可能!”师子昌惊呼出声,瞠目欲裂,“你这个废柴凭什么!”
“师子昌,我能说我的成绩是堂堂正正得来的,你能吗?”
陈慕律扬了扬眉,他已成功为自己正名,接下去的事情,自有主角来处理。他没有多留念,带着宋无尽转身便走。
师子昌一愣,背后都泛起了一阵凉,耳边充斥着那些狐朋狗友的嚎叫声。
“子昌兄!怎么办!”
“为什么我降了一千多名?为什么!”
“我的名次怎么上升了?怎么回事?”
“师子昌你还我钱!你不是说一切都能摆平吗?”
师子昌浑浑噩噩地抬头,看见天边闪过一道闷雷,巨大的轰鸣声吓得他一抖。
完了,全完了。
孟长赢掀起眼皮,看着眼底的人,那双幽深的眼睛比天边的乌云还要黑:“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身后,黑云压下又一道雷,不过一会儿,便落成了一场大雨。
尘埃未落定,风雨又先至。
第62章 正名其三 别错过,也别让自己后悔。
62.
不久前, 山下。
陈慕律与宋无尽左等右等,到底没等来何衔枝。眼看着正午的太阳都躲进了乌云之中,他们只好掐着点匆匆往倾月宗赶。
没想到刚过山门,陈慕律就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凌霜榜公布了, 系统甚至为他实时播报了自己的成绩。
【宿主!你是第二名!】
【知道了。】
系统显然过度兴奋了:【宿主啊, 你真的给我长脸了呜呜呜, 我带了这么多宿主下来你还是第一个在个人成长线卷到前1%的呜呜呜呜!】
其实它早就做好了自家宿主任务失败的准备了, 但没想到陈慕律居然还有这一手。
人工智能果然对ddl的威力一无所知,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怎么,有奖励吗?】
系统很老实地回答:【算在我的绩效里, 有。】
陈慕律好奇:【我呢?我有奖励吗?】
系统战术性地咳嗽了几下:【经过初级评估,奖励个人成长支线开启No.2阶段。】
听着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新一轮任务提示音,陈慕律叹了口气。
【叮咚——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开启隐藏成长支线No.2阶段!】
【当前成长任务:宗门大比皓月榜排名前十。】
……合着他的奖励是继续卷。
系统还在为它从天而降的绩效狂欢,陈慕律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虚汗,只觉得心累。
第二名,这个名次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一路上听着系统兴奋的声音, 心里更怀了几分忐忑。陈慕律当时担心武试分数太低影响排名,想靠文试拉分又怕太明显,便故意改错了一些题目, 没想到武试出人意料地拿了甲等。
宋无尽觉察了他的一样, 回头关切地问他:“表姐, 你怎么不走了?不是急着去看榜吗?”
已经知晓排名分数甚至还收到了系统代做的文试错题集的陈慕律:“只有有点心累, 想歇会儿。”
“我懂,我都懂。”宋无尽一脸沉痛,“我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本来我都想好了, 武试拿个乙等,文试混个丙等就行,现在好了……就那点可怜的分数,估计要和小椿拉开一千多号人了。”
同样控分大失败的陈慕律干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哈哈,那你可真是好样的。”
其实刚下问仙台没多久,他就一直在做着这把可能会冲进前五十的心理准备,但显然他还是准备得太少了。
幸好现在系统出的bug多,人设偏离值暂时没显示,不然指不定要扣他个几百天的存活时间。
而且除了这些,还有更加紧迫的事。
陈慕律一边带着宋无尽飞奔,一边让系统监视着凌霜榜前的动静。
原剧情里,师子昌等人买通了教习,不止改了自己的卷子,还顺便换了主角的卷子,雇佣了一大群外门弟子在放榜时闹事。一直藏拙的孟长赢觉察了此事,并提前检举了这些人,在凌霜榜下狠狠打脸,扳回了一局。
但这一次,孟长赢是经过了他的提醒才知道的。为了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不可控的因素,陈慕律提醒沈椿龄去戒律处帮忙,方便到时候控场,又一大清早跑下山。
躲人是真,心乱是真,借着碧仙坊的情报网乘机找到了那群闹事的弟子也是真。他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那些人并无什么坏心才松了一口气。
陈慕律这样小心翼翼,就怕这脆弱的剧情又因为这点变动崩坏了,产生点什么蝴蝶效应,他又要被赶鸭子上架收拾烂摊子。
果不其然,还是出了意外。
才停下不久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却没了方才的高兴,电流干涩地划过他耳畔:【宿主,那些外门弟子已经开始闹事了。】
【什么意思?】
彼时,已经快走到学宫前的陈慕律身形一顿。
【蝴蝶效应,那些人想把你和孟长赢的卷子交换没有得逞,但你的成绩……】
系统没有说完,陈慕律已经完全明白它的未尽之言。毕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陈慕律”这个性格顽劣的废柴仙二代能越过一众同门考到第二名。
陈慕律皱眉:【现在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
系统快速回答:【他们将错就错把矛头直指向了你,那些世家子弟在煽风点火,企图隐身。】
“企图隐身?怎么可能……”陈慕律喃喃道。
他们根本逃不过这一场制裁。难道孟长赢没有发现其中的龌龊,或者他发现了……却没有明说,像之前那样隐忍不发,等着一招制敌。
他在防着什么人。
“不对……宋无尽。”他一把扯住宋无尽的衣袖,“你现在立刻去戒律堂找沈青云,找不到沈青云就找沈椿龄,就说凌霜榜出了错有人在闹事,要快!”
“什么?”宋无尽呆了呆,陈慕律已经继续向前走了,“表姐,那你……”
陈慕律咬咬牙:“我先过去平息事端。”
既然矛盾已经落在他身上,那么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亲自去拖延时间。
他在赌,赌孟长赢一定有后招。就算孟长赢没有后招,他也能靠着系统和脑子里仅存的原剧情驳倒一些谣言,拖到宋无尽搬来救兵。
……
崇礼学宫,斋舍。
雨越下越大了,陈慕律没有进屋,反而坐在廊上,任由雨水溅湿了裙摆。
一路追着他回来的宋无尽走进院子里,就见到这样一副安静到有些沉闷的雨景。
“表姐,你还好吗?”宋无尽哭丧着脸凑过去,想和陈慕律排排坐,结果被人不轻不重地一脚踢开了些。
至少陈大小姐还有心思踢人,宋无尽稍微这下放心了,在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他坐下没多久,陈慕律便缓缓开口,眼睛还是停在面前那颗被风雨拍打的桂花树上:“反正事情都解决了,你不用多想什么。”
宋无尽哭都忘了,一双眼赤红着盯着他。下一秒,他跳起来直接爆发:“什么解决了?要是解决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发呆?明明你的成绩没问题,他们却因为几个人的胡言乱语就怀疑你!”
陈慕律看着他突然暴起输出,不觉地向后仰了仰,听他说完才解释道:“很正常,因为我确实……”按照废柴仙二代的人设,这确实ooc了。
“什么正常?我看那些人都不正常!我真的烦死倾月宗这帮人了,全是道貌岸然之徒,平日里嘲讽华京却还用着华京送来的东西就算了,现在还冤枉你!”
宋无尽已经完全不分青红皂白,开始扫射了,“师子昌那群人又蠢又坏,那个路屏山就知道笑笑笑也不知道搭把手,还有孟长赢,他居然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群死人?!”
陈慕律眨了眨眼:“额,但我一个人确实可以的。”开什么玩笑,他再怎么样也是有系统的人。
“你不可以!”宋无尽瞪大双眼,“表姐啊,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之前你一出门就有七七四十九个仙仆跟随六匹仙兽开路,更不用说这种!这种骂战!他们这样对你,根本就是在挑衅华京仙境!我要给姨母写信!”
陈慕律倒吸一口凉气,他真的不太懂这怎么就扯到外交问题上了。
他又皱着眉,拼命说好话:“其实……其实孟长赢他也帮忙了。如果没有孟长赢的话可能会更困难。”
“我问过了,他是半道上才冒出来的。”宋无尽冷笑道,“而且我去找小椿的时候才知道,孟长赢他早就把这事告诉掌教了!明明准备好了一切,明明一开始就能站出来,他们是按兵不动了,为什么你一个人受委屈?”
听着宋无尽这长篇大段的愤慨之言,系统都忍不住叹息:【宿主啊,这就是姐控。】
陈慕律:……
宋无尽吼出来后好受多了,人也在这场雨里渐渐冷静下来了:“而且他们那几个换了别人卷子的也只是记了次大过,降了一级罢了。我是真的不懂,为什么学宫不直接开除他们?”
陈慕律叹了口气。依照门规,师子昌等人确实应该开除,现在惩罚减轻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施压了。
一次学宫考核,或许可以将最浅层的祸害削除,但必然不能将那些躲在背后的势力全部拔除。
陈慕律默然良久:“他们在等。”
等一场东风,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宗门大比,一个名正言顺对世家开刀的最好时机。
届时千峰齐聚,百门同至,更有友宗贵客前来,唯有以此为契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那道腐朽化脓的缺口,才能刮骨疗伤,一剑剜至最深处的溃烂,彻底将这倾月宗上下清洗一遍。
这件事,陈慕律知道,孟长赢知道,沈青云知道,那些世家也知道。
孟长赢在还未勘破情劫之前,其实对倾月宗还是还有比较有归属感的。即使势单力薄,他也凭借自己的直觉和机敏,帮助沈青云清除了大部分宗门之中的世家势力。
只不过谢怀卿闭关多时,他们没有其他外援,耗尽心力,虽然以雷霆手段瓦解了世家的力量,但也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在之后的剧情中,随着主角不断升级,不但有宗门大比,更有五十年一开的仙域盛会。如果说宗门大比是一场磨砺,那仙域盛会便是一场真正的劫难。
盛会最重要的剧情点,就是百年一开的魂虚秘境,在这里,陈慕律身死魂陨,神邪剑合体契主,孟长赢跃升化神。
仙域各宗都会派出最精锐的弟子进入秘境中寻找机遇。那些在倾月宗改革中落败的亡命之徒便在这时与魔域之人合作潜入秘境,甚至还怂恿原主等一干同宗门的炮灰一起将孟长赢推下了深崖,让他被同门所弃,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这种境地之下,换了普通人当然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但作为主角,孟长赢绝处逢生了。他非但没有挂,还在天道的庇护之下,阴差阳错地在崖底取得了秘境之灵的传承。
在传承被取后,秘境之灵残留的力量再也压不住神邪剑的封印,无主失控的神邪剑暴走,那些炮灰反派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纷纷嗝屁的。
等孟长赢爬出了深崖,正好原主死去,连带着同心蛊失效,他再无拘束,豁然开朗。神剑感应他身边的铁剑中的神邪剑灵,以整个秘境为养分供孟长赢吸收炼化。
秘境中剩余的一百五十三人尽数死于神邪剑下,唯有他一步跃升化神后期,自此声名大噪,风头无两。
陈慕律垂下眼,桂花已经快掉完了,之前满地金灿灿的落花被雨水拍打褪色,只留下深褐色的花汁与残骸。
“等着吧。”他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眼宋无尽。
“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宋无尽皱起眉,显然没有理解陈慕律的意思,“他是不是男人啊?天天等等等,等到最后错过了就知道后悔了。就像我喜欢新款的玉令一样,纠结到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那款式早就过时下架了。”
“行,你有理。”陈慕律笑了笑,随手从储物戒里拿了一袋子灵石丢给他,“去吧,把你喜欢的都买回来,别让自己后悔。”
是啊,陈慕律盯着那一地的落花,别错过,也别让自己后悔。
第63章 正名其四 怎么,害羞了?
63.
崇礼学宫, 东崖校场。
烈阳如火,碧空如洗,又是一剑铮鸣之后,出了一身汗的陈慕律抱着剑, 累得连脏都顾不上了,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仰着头望天, 眼前一片模糊:“不行了, 我真的不行了!让我歇一歇!”
沈青云提着剑走到他面前, 皱着眉俯视:“起来。”
“大师姐你饶了我吧……我我我真的累得受不了了!能不能停下……”陈慕律脸都皱成了一团,像朵蔫了的花苞。
“这才一个时辰都不到, 要喝水七次,要休息十次,”沈青云用剑点了点地,“还有坐在地上撒娇五次。挥剑不过三百下,你已经想放弃二十二次了,如何能练好这剑?”
陈慕律一噎,眼底尽是绝望。
宗门大比已经开始了, 但现在只是第一轮的外门比试,距离内门比试还有一个多月,届时他才会正式上场, 而皓月榜也会开启。皓月榜不同于凌霜榜, 它按照弟子的境界划分了更细致的榜单, 分为筑基榜和金丹榜, 相应的比试也会分开。
不幸中的万幸,孟长赢早就结丹了,所以陈慕律这个筑基期必然不会在比试中遇到他,到时候爬进筑基榜前十更加容易些,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对于自己的对手知之甚少,只能尽力修炼。
凭他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再找孟长赢抱大腿又怕再次影响剧情,权衡之下,他抱上了全宗第二的金大腿沈青云。
但显然这大腿太粗了,他根本保不准。
陈慕律双目无神:【系统,我要兑换灵力补给药剂。】
系统很敬业地操作着为自家宿主兑换今天第三瓶:【好的宿主,当前显示您已消费满额度,这一瓶自动打折,所以只收您25天存活时间哦~】
陈慕律闭了闭眼,只希望这是一场梦。
沈青云一上来就让他同一个招式练五百遍,练了大半天,练得他四大皆空,练得他肠子都悔青了,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酸痛,副作用比被孟长赢搞一次还大。
完事一看后台,任务进度新增了0.1%,天塌了。
沈青云睨着他,眼神比天边的云还要淡薄:“戒律堂的事务很多,我每日只能抽空盯着你练一个时辰,是因为情分,也是因为这一个时辰的活沈椿龄主动帮忙顶上了。但是你要知道,沈椿龄为了你要干两个甚至三个时辰。”
“还有差一刻钟。陈慕律,起来拔剑。”沈青云漠然得比系统还像设定好的程序,“如果在这一个时辰里你都没办法达到我的要求,那你也没必要当凌阳峰的剑修了。”
虽然陈慕律嚎起来毫无形象,但他再怎么唇色惨白,也还是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又挥起了剑。
东崖校场偏僻,素来荒无人烟,他们训得正起劲,并没有发现不远处躲在树下的另外一拨人。
“不是我说啊,这小姑奶奶是怎么想到去找沈青云讨教的。”路屏山憋着笑,又远远地看一眼,实在是忍俊不禁,“我不行了哈哈哈,这到底谁出得馊主意啊!”
沈青云虽然擅剑,但她的剑太过霸道,为人处事更是一丝不苟,严于律己,更严以待人,当初就是因为她这说一不二的性子才去了戒律堂。
孟长赢抬眼,正和自己那位大师姐对视了一瞬,不过他并不担心,只要陈慕律没有发现就好。
他扭头看向一旁吊儿郎当的路屏山,一本正经地猜了起来:“估计是沈椿龄,总不会是我师尊。”
毕竟除了这位小师侄和掌门师尊,没人对沈青云会有一种名叫耐心体贴的滤镜。
路屏山贪凉,躲在树荫底下:“说到掌门他老人家,最近凌阳峰没动静,旁边那一圈都安静了,说说呗,之后打算怎么办?”
“师尊闭关前,我曾上山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孟长赢目光沉静,“这一遭,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出不来,所以只有我和大师姐了。”
“那大比岂不是也……”路屏山恍然大悟,“怪不得。”以沈青云的资质,她早十几年前就应该加封首徒了,但当时宗门长老里不乏有世家出身的,双方斡旋之下,沈青云顺势拿下了戒律堂的实权,一步步与那些人斗法。
如今倾月宗下一代中,可用之人寥寥,世家子弟大多如师子昌之流,实在是争无可争。
世家那些人惧怕凌阳峰,又不得不依仗凌阳峰。谢怀卿这一手撂挑子不干的无赖法子彻底打败了那些长老,所以他们才火急火燎地推沈青云出来当这个掌门首徒。
路屏山咂舌:“以为给一点甜头就能让人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不是我说,那些老头子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玩火也不怕烧了手。”
“被几百年的太平迷了眼,他们别无他法,只能仰仗凌阳峰。”孟长赢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人变不成仙,却能变成废物。
仙域之内不只有一个倾月宗,却只有一个仙域首领,各方势力互相试探制衡,谁都不敢露出一点颓势。昔年倾月宗强盛,大家自然心悦诚服,可时过境迁,早已不同。若倾月宗现在露出一丝颓败之相,必会被有心之人围攻。
孟长赢:“今日已是初十,第一轮的外门比试明日便开始,现在各方来使已经陆续抵达了。”
路屏山伸了个懒腰,看着不远处的陈大小姐,突然有些好奇:“华京仙境来的是谁?让我猜猜,估计啊,不是姓何就是姓宋。”
既然谢怀卿不参与,那些大人物也多半不会贸然露面了,更大可能是派几个亲信的长老过来访问一番。
孟长赢阖上眼:“不。是一位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借着友契,他神识传音,将那人的名字告知了对方——律乘雪。
路屏山猛地瞪大眼睛,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不应该在仙域北部镇守吗?怎么会来倾月宗?”
孟长赢的视线飘向一旁:“或许是落下了什么宝贝吧。”
路屏山摸了摸下巴:“也对,毕竟这尊大佛还在倾月宗。等等,所以你是见到华京来使了?”
“没见到,但猜到了。”孟长赢淡然点出了其中的关窍,“碧仙坊。”
路屏山了然:“我说你前几天怎么忽然下山了,原来是帮你家大师姐当先锋去了。”
孟长赢笑了笑,没有否认。
苔云镇就在倾月宗山脚下,而背靠华京仙境的碧仙坊日渐壮大,情报暗网也逐步完善,不得不防,所以谢怀卿在闭关之前将探寻的任务派给了他。
那几日孟长赢暗访了碧仙坊内外,窃取机密时险些被发现,便改变身份直接上了赌桌,赌了一发仙石,却开出了凰灵玉,才为碧仙坊所缚。
只不过,无论是谢怀卿沈青云,还是路屏山,都不知道凰灵玉之事,更不清楚那一夜……他与陈慕律所经历的一切。
“兄弟啊,你真是这个。”路屏山长吁短叹,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孟长赢挑了挑眉:“嘴巴闭紧点。”
路屏山拍着胸脯保证:“哎呀你也知道的,我没别的朋友,最多讲给伤雀听。”
“行,信你一回。”孟长赢掀起眼皮看他,“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怪不得突然把这种机密告诉我,原来是利用我。”路屏山故意捂上心口,“为兄真是伤透了心。”
“三册剑谱。”孟长赢加上筹码。
路屏山立刻回道:“外加你再陪我对练十日,答应就说条件。”
孟长赢眨了眨眼:“我要你去教陈慕律练剑。”
对面的路屏山斜着靠在树干上,闻言差点没靠稳,叼在嘴里的那根草都掉到了地上。
“你又犯什么病?”路屏山疑神疑鬼地上下扫视了他一圈,“你是孟长赢吗?”
孟长赢点了点头,表示如假包换。
路屏山面无表情:“呵呵,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你答应吗?”孟长赢还是盯着他。
“为什么是我。”路屏山如丧考妣,“陈慕律不是找了沈青云给他加练吗!人家元婴第一!宗门首徒亲自一对一私教!你找我干嘛?”
孟长赢平静地说:“大师姐日理万机,必然没空时刻照看他,还是你更适合。”
路屏山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阵子:“说真话。”
孟长赢垂眸:“这就是真话。”
路屏山安安静静地凑过去,盯着面前这位冷淡的少年,一字一顿道:“可是孟长赢,你心跳乱了。”
孟长赢回望着他:“冰灵根中蕴含的寒冰之力时常会压制心脉,这很正常。”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路屏山叹了口气,“但是教陈慕律我可没把握。”
沈青云的招式太过刚强,路屏山则海纳百川,过于独特,无论哪一种,都不是陈慕律在短时间内能完全受得住的。
孟长赢挑了挑眉:“按照我说的教就有了。”
“那为什么你怎么不去?”路屏山好笑地看着他,“怎么,害羞了?”
少年顿了顿:“我陪你对练半个月。”
“当真?”
“除了十五那一日。”
路屏山追问:“怎么十五就不行了?”
“休息。”孟长赢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你这种一天十二时辰里都要掰出二十四个时辰练剑的人?路屏山挑了挑眉,眼神中都带上了疑惑。
孟长赢冷笑:“不答应算了。”
“别啊,我可太答应了!”路屏山得了便宜,自觉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靠回了树干上。
百无聊赖,他悠哉悠哉,一会儿看看不远处的陈慕律,一会儿看看偷望某人练剑的孟长赢,心中一动。
叹了口气,路屏山闭上眼假寐。这宗门向来四季分明,怎么才入了秋,就好似春天快来了?
第64章 知秋其一 刀剑无眼也可避,眉目含情却……
64.
又是一日的痛苦拉练。
挥剑不知道第几百下后, 报时的沐魂钟姗姗来迟,终于结束了陈慕律长达一个时辰的痛苦。
钟声慢慢悠悠地回荡在天地与群峰之间,激开了一片又片的云。陈慕律已经不记得这是沈青云训他的第几日了,但他现在一听到沐魂钟就如释重负地想席地而坐, 就像现在这样。
沐魂钟都没敲完, 目送着沈青云的背影消失在风中, 陈慕律已经条件反射, 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事情越来越多了, 沈青云走得也越来越快。现在不止是戒律之事,宗门大比之事, 还有宗门大大小小的事,重要的不重要的,紧急的不紧急的,全都被长老们心安理得地砸在了即将升任掌门首徒的沈青云身上。
本来沈青云不怎么爱在宗门里御剑,但这一阵子,她人都恨不得就活在剑上。四面八方全是活,连轴转都干不完, 沈青云眼睛里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上都带些班味,连带着陈慕律都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死人感。
陈慕律顶着一张惨白的脸, 心无波澜:【老样子。】
系统欲言又止:【宿主……】
正好一片云被钟声推动, 遮住了下午的太阳, 陈慕律闭上眼:【少说话多做事, 快点给我兑换。】
系统:……
电子音滴滴滴滴响个不停,陈慕律点开后台的仓库,又是好几瓶灵力补给药剂,自从开始被沈青云一对一教学之后, 他就离不开补给了。
一边灌着补给药剂,陈慕律一边面无表情地感慨:【我可太爱练剑了。】
按照游戏的套路来解释的话,沈青云有点像烧血流打法,一招一式都很霸道,只要打准就能对对手产生较大的伤害。但缺点是会消耗大量的灵力,很容易后劲不足,所以需要强劲扎实的基础。
但很明显,扎实的基础这种东西,陈慕律这个半吊子一时半会儿是肯定没有的,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每天拉练之后灵力入不敷出的状态,只能靠系统外挂保命,继续练剑。
沈青云很忙,招式也不适合他。到时候陈慕律每次上台比试之前估计都要给自己猛灌灵力补给药剂。越走到后面,他面对那些筑基后期的弟子就越吃力。
他走进死胡同里了。尝试坚持了这些日子,陈慕律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系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语气担忧:【宿主,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陈慕律幽幽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一个字,熬。
他认识的剑修很多,但是能力强的剑修还真没几个,能教他的更少,愿意教他的根本没什么人。而且,他也不可能再去找孟长赢。沈青云已经是他厚着脸皮能蹭上的最优选了。
灵力补给药剂已经起效了,陈慕律又坐了一会儿,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灵气慢慢在丹田中汇聚,充盈,游走。
疲倦都消散,他撑着潋虚剑起身,不再想其他。毕竟按照计划,他今日还要练至少六个小时的剑。
只是他的计划很快又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练到一半,一道火红的灵气长了眼睛一般,拐着弯地打在他左肩上,身后一道散漫又嚣张的声音同时响起:“抬肩啊。啧,这招谁教你的,动作都不到位。”
都不用回头,陈慕律就知道这个欠揍的人是路屏山,但于剑法一道上路屏山深有造诣,他说不出一句反驳,只是收了剑,面色不善地回头,瞪了一眼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挑刺的人。
路屏山死猪不怕开水烫,反而冲他歪头一笑。
陈慕律面色不善地审视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来帮你。”路屏山冲他挑衅般笑了笑,“是不是内海忽衰,四肢乏力,怎么练都练不到位?”
“是不是灵气难聚,心绪郁结,夜不能寐?”
少女冷着脸,提剑叉腰,看他继续高谈阔论。
“多半是肾虚了!”路屏山一本正经地下论断,“所以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陈慕律忍无可忍:“我去你的路屏山,你才虚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别拔剑!”路屏山嘴上求饶,实则身子快速后撤,躲开了泛着紫光的潋虚剑一击。
陈慕律眼角眉梢都带着薄红,显然是气上了头,挥剑毫不客气:“你有本事别跑啊!躲什么?给我回来!”
又是一道剑气扑空,荡起整片婆娑的树影。
路屏山灵活得不行,躲来躲去,任由陈慕律怎么出剑,都只是挑衅躲避。
“这剑差点意思。”
“这一剑好!”
“别急,脚步有点乱啊,节奏稳住。”
“再来啊,陈师妹别泄气。”
路屏山又躲过一剑,中途被陈慕律的假动作一拦,剑气便削下了一绺头发,他半点不恼,反而眼睛都亮了:“这招有点东西啊!声东击西,移花接木,妙!”
陈慕律咬牙切齿,手上动作不停:“住嘴!你烦死人了!”
路屏山挑挑眉,反身躲开迎面的一招:“那是我更惹你烦一点,还是孟长赢更烦一些?”
这下陈慕律不回话了,向上的眼尾绷到了眉梢,眉心坠晃得像即将坠地的水滴,他冷着脸,只闷头出剑。
路屏山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动作,站在原地不动:“陈大小姐,你心乱了。”
“刀剑无眼也可避,眉目含情却伤人。”
“这一招,你出错了。”
路屏山仰天笑起,视线最后停在远处重重宫殿仙峰之上。一声清脆剑鸣后,伤雀出鞘,不过顷刻剑气便如赤红烈火烧起一片。明明出的就是陈慕律那一步错招,却有燎原之势。
他仍笑着,身形忽而变幻,一剑便如鬼魅般飘了出来,刺开了那一道无形的屏障,直向陈慕律而来:“看好了,这才对。”
【我靠,路屏山这**来真的!】
眼中映着那一整片的红光,陈慕律锁着眉,硬着头皮抬手迎上,潋虚剑铮鸣向前,紫红纠缠不过片刻,那柄伤雀便擦着剑气抵上了陈慕律的肩。
路屏山挑挑眉,伤雀在他肩头拍了拍:“对招收势出错都可以,但若以后上阵迎敌可怎么办?”
陈慕律白了他一眼:“仙魔两域已经休战几百年了,迎哪门子的敌?路屏山你说话这么晦气干什么?”
仙域每五百年改一次年号,上一个年号便是昭玄。彼时一场战火烧穿仙魔凡三域,将这片大地最后一点灵气都快耗尽了。纷扰了近百年后,那把险些灭世的火最终在昭玄一百七十五年停歇。
如今正是奉宿十九年,天上人间已经太平了三百余年。
“其实倾月宗与你同辈之人,没几个靠得住的,孟长赢算是意外之喜了。当然,倾月宗还好点,隔壁其他几个宗门那才叫一个惨,名额是都招满了,一看质量——”路屏山含笑摇头,“,他修士我就不说了,反正剑修都是一帮装货一帮烂货,全是技巧没有一丝感情,连个能看的金丹期都少,元婴更是没有。”
筑基期的陈慕律:……
他死气沉沉地看了路屏山一眼,怀疑这人是在内涵自己。
“哎呀对不住了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路屏山窥着面前少女变幻莫测的神色,这才发觉失言。毕竟这倾月宗“最负盛名”的废柴,可不就是陈慕律嘛!
路屏山若无其事地笑得更灿烂了:“呃……我的意思是,陈师妹学了不过短短几日,就能在学宫考核位列前茅,那资质……呃不对,那悟道之心和勤勉自然是有的。”
陈慕律冷着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路屏山又挤出一点笑,企图让自己更友善耐心:“只要你跟着我练,我路某人保准把你带进筑基榜前十!”
“就凭你?”
“就凭我。”
陈慕律悠悠打量了他两眼,把路屏山从上到下都扫了个遍:“你会这么好心?我可不信。”
路屏山一时语塞,对着陈大小姐还未收起的潋虚剑,心中一阵绝望,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孟长赢说什么好话,他都不会再管这两位祖宗的事儿了。
在肚子里搜刮了半天,他慢慢开口:“你就当我在攒功德,不行吗?”
“你?”陈慕律轻嗤一声,“攒功德?”
路屏山面不改色:“对啊,咋了?”
一瞬间,陈慕律笑得温柔,轻声细语道:“丧尽天良,不用再攒了,都投胎去吧。”
语毕,他立刻转身,径直离开。
观看了全程的系统:【宿主,为什么不答应呢?】
陈慕律挑了挑眉,回道:【你不是让我维持人设吗?我在维持人设啊,和主角团关系这么紧密干什么?】
就他和路屏山这八竿子打不着、一竿子打着了也因为主角起冲突的关系,路屏山怎么可能攒功德攒到他身上?
陈慕律垂眸。
那不是路屏山,是孟长赢。
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光屏重新浮现在陈慕律眼前,他目光偏移,望下左下角处的那一块任务栏。
那个被他刻意遗忘了好久的任务此刻已经排在了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一道实时更新精确到秒的倒计时。
【主线任务:解除本次同心蛊之毒。(还剩2天9小时23分54秒)】
原来学宫考核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他也……这么多天没有见过那个人了。
倾月剑法他翻来覆去练了上千遍,把那一招一式都吃透了,已经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在问剑台上那一舞后更是感悟良多。后来再练,已是剑随神至,这几日,即便是被沈青云训到精疲力尽,也没有出过今日这样明显的破绽。
刀剑无眼也可避,眉目含情却伤人。
阳光破云而出,盈透了一旁满树金黄的银杏。倾月宗的灵植生命很漫长,但从不是一成不变,四季都新景。
银杏簌簌地落,陈慕律慢慢移开了视线,垂下的眼睫长而浓密,像一片叶,遮住了还未被照亮的泛金重瞳。
一叶障目,一叶知秋。
第65章 知秋其二 你不在,我能去哪里?
65.
骤雨初歇, 吹落一地秋色。
戒律堂屋檐下还淌着雨水,先是一串,后是一滴,连着不断地往地上砸。
宋无尽蹲在堂下, 和一旁的老黄狗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看着那狗嘶牙咧嘴的样子吓得不敢动, 只好僵着身子低头数着那水珠。
数到第一百零三颗的时候,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彩翼鸾鸟, 一动一随,绣在鞋头上, 最顶端还缀着对小粒明珠。
哦,这是他送的。
宋无尽后知后觉地抬头,几步之外,沈椿龄抱着一叠帖子,浑身上下是单薄的紫。
潮湿的风吹起他的薄衣,淡黄色的流苏晃开,缠在他清瘦的腰上, 露出那颗白月珠,还有那块刻着“戒律”二字的墨玉牌。
宋无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即使已经在倾月宗住了一年了, 他还是不太习惯沈椿龄的身份。他印象里的沈椿龄很爱笑, 但他说什么都不扫兴, 他去干什么他都愿意帮, 虽然比较安静,又讲义气又体贴。
往日里和他一起胡闹的好兄弟其实是全宗鬼见愁沈青云的徒弟,现在还接管了戒律堂内大半的事务,这事怎么看都很惊悚, 写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咚,很闷的一声,不知道第几滴水珠落进眼前的水坑里,宋无尽好像突然懂了,他盯着向自己走来的沈椿龄,愣愣地想:怪不得沈青云看不惯自己,这样算起来他好像是在带坏人家的乖乖徒弟,下一任戒律堂堂主。
事务忙,也不知他连轴转了多久,沈椿龄神色郁郁,眉目低垂,消瘦得有些过了,走起路来衣袖穿风,整个人瞧着都空荡荡的。
宋无尽忽然有些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便想站起来去迎他,结果蹲得太久,一起来就犯了麻筋,向前扑了两步还不稳,还差点踢到边上卧着的老黄狗。
一段狗吠后,帖子落了满地,宋无尽倒是没沾上水,他直接摔进了沈椿龄的身上。
屋檐还在滴水,正好浇在宋无尽的头上,湿了额发,沾湿眼尾,顺着他的脸颊而下,流到下巴又滚进了脖子里。雨水很冰,一滴两滴,宋无尽本能地颤了下,喉/结轻动。
目送着那滴水滑过喉/结,滑入那段白似玉的脖颈,沈椿龄闭了闭眼,不再看他濡湿的衣领:“宋无尽,起来了。”
声音虽轻,但他推的力道可就重了,宋无尽好看的五官皱在一起,说着脚麻了动不了,任自己这位好兄弟推着,慢慢在廊下站直了身子,也不再被滴到水了。
“能站稳吗?”沈椿龄叹了口气。
宋无尽要哭不哭:“不太行。”
“不行就扶着柱子。”沈椿龄体贴地拉着他的手把上一旁的木柱子,自己转身去捡帖子。
方才情急,大半的帖子都天女散花般被撞开了,落在满地的潮湿里。沈椿龄一本一本捡起来,使了个清洁咒,把那些沾了水的帖子恢复原样,收在一处。
宋无尽垂着头,头冠上那一串金灿灿的流苏坠子也垂下来,亮得晃人心神。他委屈巴巴,开口便是告状:“你们戒律堂怎么连狗都这么凶啊。”
沈椿龄闻言低下头,被宋无尽说是很凶的狗正蹭在他脚边,绕着那颗小小的明珠打转。
他抬眼看向宋无尽,眼中不自觉带了些笑:“因为你蹲的位置是他的窝。”
“喔。”宋无尽往后退了一步给狗让路,结果那黄狗成了精似的挤到了两人中间,朝着沈椿龄摇尾巴。
宋无尽不可置信地又被挤退了一步:“你看看它!”
沈椿龄无奈地调解一人一狗:“白白,坐好。”
白白汪汪汪连着叫了好几声,乖乖地走到了一旁,依依不舍地对着他摇尾巴。
宋无尽还呆呆站在原地。
沈椿龄对他笑了一下:“无尽,我先进去放一下帖子可以吗?”
宋无尽点头:“可以可以。”
“那你让开。”沈椿龄还是笑,但宋无尽却觉得他有些生气了,连忙也站到了一旁,和白白一起看着他走进屋内把帖子都放下。
帖子被分门别类地摆好,沈椿龄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一人一狗扒拉着门,都伸长脖子睁圆了眼等着他。
宋无尽眼型本就偏钝,眼尾自然垂着,目光灼灼地期待着什么。沈椿龄看着,嗓子便哑了声,忘了方才打好的腹稿。
看他杵在原地看自己,宋无尽不自然地眨巴眨巴眼:“小椿,你好了吗?”
“这些是已经处理好的,正厅里还有一半。”沈椿龄低头,拿起帖子又放下,“宋无尽,你怎么会来戒律堂?”
宋无尽不回答,闷头想去摸底下那条狗,但老黄狗在沈椿龄面前和在他面前完全是两样的,他手还没挪近几寸就收获了白白低吼的警告。
“这么凶。”他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还叫白白呢,性子也不白啊,而且它不是黄狗吗?”
怕这两祖宗真的掐起来,沈椿龄放下帖子走到门前,蹲下去摸了摸白白,于是也不低吼了,只是呜呜叫着抬头任摸。
“因为他喜欢在梨花树下睡觉,师父捡到它的时候它很脏,黑得看不出毛色,只看到它满身都落着梨花,所以叫它白白。”沈椿龄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
“戒律堂的其他师兄一开始也把它当小白狗,抱回来洗了半天发现是黄的,他们还以为是小狗太脏了没洗干净,后来才知道它就是小黄狗。”
“好坏的狗,凭什么不让我摸。”宋无尽也气鼓鼓地蹲下,和沈椿龄隔着一道门槛,就看着他摸狗。
“你怎么会来这里?”沈椿龄看着他再次发问,目光沉静,“无尽?”
“当然是来找你呀!他们说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宋无尽忽的抬高了音量,“表姐不让我跟着,今天一大早就把我赶出斋舍了,这倾月宗我认识的其他人没什么意思,山下我也去腻了。”
这番话听得沈椿龄想叹气,但他依旧是笑着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不喜欢来戒律堂,因为每次来都是来领罚。”
宋无尽撇了撇嘴,把头埋进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但是你天天呆在戒律堂,我只能来这里找你,其他地方也见不到你啊。”
沈椿龄抿着唇:“你可以出去多逛逛,你不是很喜欢出去逛街,淘些宝贝吗?”
“哎呀!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宋无尽抱着膝盖,“而且……”
他眼睛很亮,好像雨水濯过般清透:“你不在,我能去哪里?”
白白冲他叫了声,大概是怪他分了主人的宠。沈椿龄的目光凝在他身上,唇角弯着。
沈椿龄的笑很淡,淡得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漫卷而上的忧愁吞噬。宋无尽忽然听到自己的一声心跳,隐隐约约有些诧异,但面前的沈椿龄垂下眼,没有化不开的愁,只有萧瑟的风-
斋舍。
夜色如墨浓稠,闷住了天,黑云蒙住了满月,投下一片漆黑。安静的院落里四面都暗着,只有一盏点亮的灯。
倏地,屋内的灯灭了。
【叮咚——「导航模式」持续生效中,当前学宫地图开启程度为100%,正在为您定位。】
【当前定位目标:孟长赢】
【当前直线距离:30米。】
这距离……陈慕律穿戴整齐,才准备出门,轻轻松了口气,看来和上次一样,孟长赢已经回到屋里躺着了。
【我再确认一遍,他现在人昏了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陈慕律叹了口气,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两分钟,同心蛊确实还没彻底发作。
今日沈青云有事下山,他一天没摸剑,但这些日子留下的疲惫如潮涌出,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陈慕律久违地睡到了日上三竿,除了中午起来在院子里溜了一圈把宋无尽赶了出去之外,他一天的运动量基本为零。
他看着光屏上越来越少的倒计时数字,心中刮过一阵寒风,系统也识趣地没有催他,仍由他在屋子里宅了一天,毕竟晚上才是大消耗。
可是,他还是没有做好见孟长赢的准备。
或许承认自我的无能是一种勇敢,只不过在世俗的绝大多数时候,那表现得更像是妥协。陈慕律翻来覆去,放空自己想了一天,一直拖到那支蜡烛都要燃尽才吹灭了灯。
就当是命运推着他向前。
陈慕律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对面。
斋舍里很安静,陈慕律推开门,这一次没有结界,他一下就冲了进去,屋内漆黑一片,一阵又一阵的风刮过他,好似房间深处又一道吞噬的黑洞。
陈慕律沉默着往前,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摸,冰凉。
屋内空无一人。
陈慕律皱眉,下意识去看光屏上的导航字样。
【当前直线距离,10米。】
陈慕律身子僵了半边,他忽然觉得门前传来的风愈发冷了。
【孟孟孟长赢他人呢?!】
系统也很意外:【宿主,我重新定位一下试试。】
一阵嘈杂电流后,导航系统重新显示:【当前直线距离,10.00米。】
陈慕律安静地往门口后撤了两步。
【当前直线距离,10.65米。】
“我靠,什么鬼。”陈慕律声音都打着颤,又往回站了几步。
【当前直线距离,9.83米。】
他又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
【当前直线距离,9.46米。】
恐惧被吹散,连躁动的同心蛊都有点歇菜了,陈慕律有些心累:“这又搞什么?”
他上下左右来来回回试了个遍,最后站到了床榻前,测出了最短距离:【当前直线距离,8.88米。】
陈慕律冷着脸:【哈,怪吉利的。】
系统生怕惹他不高兴:【宿主……这……】
陈慕律懒得听他再废话了,转身朝屋外走去,既然里面没有,那只能换地方找,不然……
他摸了摸滚烫的心口,疼痛如绷紧的弦拉扯着心脏,走出屋子的时候,弦啪得一下断了,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疤上又扯出新的丝线,他整个人都被这无形的疼痛之弦操控着。
陈慕律的唇色已经白了,面上却涌上一片红/潮。走出没两步,他心灵福至,扭头往孟长赢的屋子看去——屋檐下凝固了一片小小的雨,整排的小冰棱柱冻着,是冰系的灵力所致。
一道冰棱落下,狠狠砸在地上,碎开了一片晶莹剔透的冰花,泛着冷冷的光。
哪里来的光?
陈慕律仰起头,疼痛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但没有错过从屋顶上来的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和持剑的孟长赢对视。
黑云已散去,是月亮出来了。
第66章 知秋其三 解毒,以吻封缄。
66.
月圆之夜, 毒发之时。
同心蛊啃噬心脏之痛骤然发作,连他这个带着系统外挂作弊的人都忍不住,孟长赢居然还跑来跑去,活蹦乱跳地提着剑?
陈慕律仰着头, 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这是幻觉吗?我终于练剑练疯了?”
系统无奈地接话:【宿主, 你没疯。】
孟长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提着剑的手腕一翻, 认认真真地对着他展示了一遍剑法, 刚好是陈慕律正在苦练的那套月落秋水剑。
「月落秋水,星垂荒野。」
这是倾月宗内门的上等心剑之法, 正适合陈慕律这个火灵根不纯还带点杂的废柴练,但对于孟长赢这个极品变异冰灵根可没什么效果。
心口的痛都比不过眼前的玄幻景象,陈慕律越看越心惊胆战,果然,他这是痛到做梦了,都看到孟长赢舞剑了。
【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 】系统停顿了一下,【孟长赢他是真的在舞剑。】
陈慕律嗯了一声,转身抬脚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系统被他吓得大声尖叫, 刺耳的电流和机械音此起彼伏:【宿主你干什么, 你还要解毒啊!难道你想死吗啊啊啊啊!】
陈慕律脚步不停:【他不是喜欢舞剑吗?让他舞, 什么时候舞完什么时候继续。】
难道这个同心蛊是他一个人想解就解的吗?孟长赢他不用解毒也能活?
还有力气练剑是吧, 还不昏是吧?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停,缓缓走上台阶,额头的冷汗已经积了一层, 心口像被挫刀和细针交错着凌/虐。
子时到了,陈慕律走到了屋前,几次想推门都没成功,手上的力气已经被折磨散了,只能扶着门框撑住这具混沌虚弱的身体。
毒发的热,秋夜的寒,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困境,把他包裹在其中,挡住了那扇门。
僵直的身子动了,不是意识终于摆脱了这场困梦,而是一股外来的力量轻轻覆上了他的小臂,带着他慢慢转过身。
“你要去哪里,师妹。”
寒风被挡住了几分,外来的热意没有消解着一处冻入骨髓恶的冰,反而烧起了他心头的火。
陈慕律咬着牙,从一片昏沉里费劲地抬头,瞪了一眼面前不知该成为庇护还是桎梏的人。
剑挂在腰间,孟长赢低声喊他:“陈慕律。”
“滚。”
孟长赢上前了几步,低头埋在他肩头,又喊:“师妹。”
十九岁的少年像雨后的竹,飞速得抽条生长,又像一座不断堆叠的山。
陈慕律迷迷糊糊地想,孟长赢似乎又长高了。
他被山压得整个人往后倾倒,好像要被碾做砂砾或是齑粉。可真的倒下去时,后背与房门却隔着虚虚的一掌。
孟长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揽在腰间,垫着他,托着他,没有叫他真的碎成泥。
陈慕律被堵在廊下,月光垂下一片光怪陆离的影子,只有那人灼亮的眼神和滚烫的体温是实的。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慕律动了动唇,声细如蚊,“孟长赢你……唔!”
孟长赢埋首在他肩头,用他最习惯的姿/势/嗅上那段光洁白皙的脖颈,滚/烫的肌/肤紧密相贴着,他歪着头在动,一下一下,好似得到了什么金浆玉醴。
吱嘎一声,门开了。
交叠影子踉踉跄跄地从门框映到榻前的帷幔,熟悉的熏香散落在鼻尖,陈慕律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回到了自己的地界。
这是他的房间。
这里全是……陈慕律的气息。
孟长赢很安静,只有刻意压制的呼吸和胸膛里的乱跳的心脏还表露着他的异常。
在熟悉的环境里,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陈慕律稍微有些清醒了,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声,眼睛很亮,比窗子外透出的月光还要灼目。
他定定地看着孟长赢,企图从那幽深如潭水的眼眸中窥探到与之前一般的火焰。
“你……”陈慕律斟酌着想开口,被吱呀一声关门声打断了思绪。
门已经被关上了。
系统早就下线不知道逃到哪一个角落里去了,那么……只有眼前的孟长赢。
陈慕律的呼吸又急了几分。
孟长赢站在榻前,忽然又有了动作,他俯下身——
“孟长赢你干什么!”
“我警告你,快给我松开!”
“我数到三,你赶紧把这东西解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孟长赢你是变肽!”
“你!你!你个狗东西!你要干嘛!”
孟长赢无视了他的咒骂,把人卷进了长长的被褥里,卷成整整齐齐的一筒后,甚至还在最上面加了个固定咒语,防止被子移位。
陈慕律整个人都不好了,柔软的锦被把他彻底包围,四肢都被牢牢束缚,只有脖子以上还能勉强活动。
罪魁祸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站在榻前欣赏了好一会儿,倒退一步,拔出了铁剑。
身上的火烧过一阵又一阵,他却越裹越严实。陈慕律心累地很:“……你到底想干嘛?”
他眸色很深,声音也哑了:“练剑。”
陈慕律:……
仰了半天的脖子终于断了。
床上的人被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但依旧聒噪,一直骂个不停。孟长赢就站在他面前,还真就对着他一下一下地演示起了剑招。
「月落秋水,星垂荒野。」
陈慕律有点绝望:“这都什么时候了!”
「剑出似水凉,转瞬如火炙。」
“狗东西你没有痛觉吗?你不痛我很痛啊!”(是蛊虫咬人!蛊虫咬人!是心蛊很纯正意义上的毒发状态哈!求放过。)
「铮铮一焰明,灼灼炽比星。」
“……”原本惨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陈慕律痛得说不出话,咬紧牙关,同样惨白的唇色被压出了一片惊心动魄的红。
「茫茫月余尘,此心静归水。」
“纱//笔。”陈慕律奄奄一息,“孟……孟长赢,我……去你……大爷的。”
等孟长赢练完了一遍剑,陈慕律被毒累了,也骂累了。
又一波毒发之潮短暂褪去后,眼前又恢复了清明,他反倒缩进了被子里,一门心思生起闷气,胸前的钝痛都分不清到底是蛊毒在发作还是被气出来的。
偏偏孟长赢还要蹲在榻前,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却是:“刚刚这一式,看懂了吗?”
“大半夜谁要看你练剑?我看你爹!看你个大头鬼!”陈慕律急火攻心,连人带被子都动了起来,长长的一整筒人都在床上乱扭,“孟长赢你是不是不行!你不行换我来!”
陈慕律心累得要命,再折腾下去,他们两个只有一起毒发去死的命了。
孟长赢没什么反应,垂下眼,目光不自觉落在了他嫣红的唇,是那黑暗中仅有的一抹颜色。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视线被黑暗覆盖又变得模糊,在一片迷茫里,最终还是落到那一处。
陈慕律。
他顿了顿,咣当一声,铁剑摔在陈慕律那双绣着整圈明珠的鞋旁边,正好压下了一旁松松收起的帐帘。
下一刻,轻薄的纱帐散开,遮住了月色与寒风的窥探,婆娑的影子落下,挡住这方寸之地的光亮。一片昏暗里,跪在榻前的人为之蛊惑,终于做出了决定。
孟长赢欺身而下,缓慢却精准地堵上了陈慕律的喋喋不休,暂停了那一段未完的控诉。
陈慕律僵住了。
热与烫的碰撞,是从未有过的经历。说来很可笑,明明两人已经荒唐胡闹了一遭又一遭,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个能被称之为“吻”的东西。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哪怕做尽了不可为之事,哪怕在蛊毒犯得最重的时候,哪怕热到彼此相拥都怕熔成一体,他们躺在一处,左胸贴着右胸,两颗心都砰砰跳着,急促又慌张,中间还是隔着一层又一层无形的屏障。
偷得一晌贪欢后,只剩下乱调的心和越来越厚的隔阂。
月光很亮,陈慕律闭上了眼。
一道浅浅的光闪过,符咒被解开了,他没了束缚,一双手慢慢摸索着,不容抵抗地勾上了孟长赢的脖颈。
陈慕律看不见此刻的自己,散乱的长发,比衣衫还白的脸,不安的神色,狼狈又可怜。可他不像鬼,却像天边误下凡的仙子。即使是天之骄子,也该被他压着俯首称臣。
以吻封缄。
僵持被轻轻打破,俯首的人倏地便有了动作。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都驮在孟长赢的舌/尖,淌在交织混绕的涎/汁中,他轻轻巧巧地朝深/处那一探,吮入了潮湿的迷蒙云雾里。
雾浓痕重,月色皎皎,掀起的海浪一阵高过一阵,渡过翻涌的舌,搅起一/滩本将沸腾却偃旗息鼓的岩浆。陈慕律整个人都被抛进了/浓/稠/的潭水中,窒息到快要溺亡又被托举到了空中,只有满池的涟漪荡漾着,一圈又一圈,没有一刻停歇。
仙人潮湿的羽衣滴着水,蒸发的露涌成了连绵的云,他像一片最轻最柔的羽毛,就这样被孟长赢带上了云巅,连空气都稀薄,只剩下彼此依偎时鼻间不止涌动的呼吸,牵动着他血液中流淌的那片潮汐。
良久,孟长赢安静地抽离,视线还恋恋不舍地粘在那丛红得有些过头的花上,榻上之人面色白如霜雪,紧紧闭着眼,好似陷入了一场跌宕起伏的梦。
露水沾湿了长睫,重得他睁不开眼。
直到又一吻最后落在了微凉的眼尾,那人熟稔地吻去了湿透的露水,他才在半梦半醒间恍然。
原来那也是泪-
「月落秋水,星垂荒野。剑出似水凉,转瞬如火炙。铮铮一焰明,灼灼炽比星。茫茫月余尘,此心静归水。」
——《月落秋水剑》
第67章 知秋其四 我就不能是为你而来的吗?……
67.
倾月宗里雨声渐息, 几百里外的苔云镇上却依旧黑云压天,一场晚秋急雨后,入夜便冷了下来。
连绵不断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紧闭的门。电闪雷鸣, 鎏金结界闪过一瞬的暗色, 悄无声息地护在一处偏僻又奢靡的院落外。
“吱呀”一声, 后院西侧的角门开了一道缝隙, 自那无边夜雨中迎入一道黑影。
成群的女使低头穿梭在廊下, 见到来人都自觉地欠身行礼:“春浅大人。”
远远瞧了眼主院那处的灯火通明,春浅眸中含笑:“主子们可用膳了?”
“刚撤下, 今日头一顿呢。”领头的女使耐心回道。
春浅点了点头,垂眸道:“叫水了?”
“后院温泉池子那边叫了三次。”女使一丝不苟地答道,“一次天颂山灵泉,两次华京玄泉。”
春浅笑了笑,嘱咐了几句,让众人晚上也退至主院之外以免打扰屋内贵人,便让他们先撤下了。
她错身向主院后头走去, 没一会儿便穿过了三四道防御结界来到厅前。屋内的光亮透来,影影绰绰,恰似有人在眼前一般。
屋里的动静不小, 但被结界一拦, 外面听不清具体的对话, 却能听见那些暧/昧的声儿。
“公子, 真的够了,别再来了……”
“可是吱吱今日这么不听话,弄脏了三池水,大家都看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三哥……”
春浅自然也听不清那主子的私房话,但那短促低泣的声还是能听个大概的。她早就习以为常,与守在门前的女使春深互换了个眼神。
春深扣了扣门,屋内的动静没有立刻消失,过了一会儿,一道散漫的声音响起,透着些餍足:“你们最好有事。”
“春浅有要事禀报主上,”春浅垂首,“倾月宗那边有动静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里边的人开口:“春深,放你姐姐进来吧。”
春深低声答应着,为她开了门。
一绺寒风被捎着进了屋内,顷刻便被满室的暖意融化了。
满屋华光俱来自各色宝石明珠,极尽奢靡,有价无市的凤凰暖玉在香炉里像鹅卵石般铺了一层又一层,潦草地堆成了小山,向外挥发出温暖灵气的同时带动炉内的熏香一同在室内扩散,温养灵脉又风雅。
只是再浓重的熏香也盖不住这室内的糜/烂香气。
春浅站在前厅,很是自觉地屏息低头,不敢窥探丝毫,等着后头那两位闹完这一阵子。
他们这位主上素来不是宽宥性子的,之前隔三差五见都要折腾人,如今大几个月都见不到面,必然是攒了一大堆怨气来的。
律乘雪憋了这些日子,总算是温香软玉在怀,过得舒坦了。
但这把干柴烈火烧了快四五天了,根本没个头,连带着他们这些下属忙前忙后,何衔枝也被迫搁置了好些事情。
“方才不是说要与我汇报账务吗,发什么愣?别乱想。”律乘雪看着他神游,抬手抚上了那截才被挡住的细腰,轻轻地上下摩挲起一片衣皱,“专心点啊,何大老板。”
何衔枝很瘦,比起同族来说算得上羸弱。那腰肢更是比纸还薄,盈盈不堪一握,偏他尚在不应期,比往日都要铭感,触及的瞬间便打起了颤,那隐忍的声儿不住地外泄。
前厅和屋前安静得不成样子,只有雨声。
春深春浅都是自小跟随律乘雪的律氏暗卫,自从春浅被他派去跟了何衔枝后,这装瞎装聋的功夫便日渐精进。
她眼观鼻鼻观心,站了没一会儿就等到了自家大小两位主子。
何衔枝脸还红着,走倒也还能走,但硬是被律乘雪抱到了外间垫着软垫软枕的矮榻上歇着。
隔着一道水晶珠帘,春浅转身向他们先行了一礼,但明显这两人都分身乏术。
“你怎么……把衣服穿好啊!”
何衔枝费劲起身去拽散落在两侧的衣带子,律乘雪轻哼了一声,抬手配合着他的动作,好整以暇地享受小雀儿的体贴。
春浅的头更低了。
她听见小主子在后面嘟囔:“我的衣服呢?”
“啧,这几日什么都做尽了,现在躲也没用。他们什么都知道,你怕什么?”
“律乘雪!”
春浅索性闭上了眼。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听见主上笑着开口,像是忽然想起了她这个才坏了他好事的下属还在屋内:“春浅啊,我们小何公子不是让你好好看着碧仙坊吗,怎么跑回来了?”
春浅低头敛眉:“时态从急,兹事体大,春浅不得不深夜前来,主上恕罪。”
何衔枝皱起眉,他很少见春浅这样严肃的样子,不安地扯着律乘雪的衣袖晃了晃。律乘雪好笑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如常,叫人分辨不出喜怒:“说吧。”
春浅答:“一刻钟前,白虎印传来密信,约您明日相会。”
“白虎印?”何衔枝什么伤啊痛啊都不管了,拽着律乘雪借力探出个脑袋,隔着水晶帘子都能看清他脸上的诧异,“是大小姐的师姐?”
“对,就是那死丫头的大师姐。”律乘雪自然地扶住他的腰,好歹没让人倒下,“怎么一提到陈慕律你就这么激动?给我坐回去!”
何衔枝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像是陷入了一处蛮不讲理的泥沼,一双手牢牢禁锢在腰间,他是想坐也坐不回去了,只能任那人借着穿衣之由非礼他。
还是春浅解了围:“主上,可要属下去安排?”
“不用。”律乘雪慢条斯理地给何衔枝套上最后一层鹅黄色外衣,抬眼望向屋外,“贵客,已经来了。”
一道雷轰鸣而来,闪电裂空,安静的内院亮若白昼。
子时已过,暴雨如注。
漫天雨幕中,自那半空中荡起一圈旋涡,卷起连天的雨水,无声无息间聚成了一道暗色的影子。
院内院外,屋顶檐下,廊边树上,数十道重重黑翼也在瞬间现身,紧紧盯着那位堂而皇之闯入的不速之客。
哐得一声,门被人从内推开,风雨席卷而来,迎面的凉意沾湿额发,律乘雪走出屋子,在廊下笑吟吟地看着院中人:“一剑溯雨,借水而来,无声无息过了这满院的结界和防卫,沈少掌门功力又精进了不少啊。”
深邃的蓝划开雨幕,照亮了院中人的模样,溯雨剑下风停雨歇,她站在雨中,却一点湿气都未曾沾染。
溯雨,倾月十剑之一,正是沈青云的本命剑。
沈青云淡淡道:“倾月宗并无少掌门,三公子怕是叫错了人。”
“不是说你这些年当牛做马感天动地,所以那群老不死的终于松了口,要让你当首徒了吗?”律乘雪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难道这消息有误?你感动了上苍都还没感动那些世家长老?”
沈青云看着他,眯起眼:“律乘雪。”
“怎么了?”律乘雪吊儿郎当地冲他挑挑眉,这纨绔样子简直是宋无尽的加强版。
沈青云看着他这幅轻浮样子就头疼:“你是在找打吗?出来,先打一架再谈。”
律乘雪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不要,我的心肝还在屋里等着我哄睡呢,你有事就快说,没事就滚。”
何衔枝正扒拉着门偷看,见沈青云和律乘雪都回头看向自己,一下子就被吓回了屋子里。
律乘雪看着他一溜烟就跑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下,吩咐左右:“春浅春深,伺候小主子先歇着,不必等我。”
溯雨剑被收起,沈青云同律乘雪对视了一瞬便达成共识,移步往前厅密室商榷-
后半夜。
何衔枝缩在榻上,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很轻,但他觉浅,一下便被唤醒了。
被褥被掀开一角,一阵微凉的水汽涌上来,他被拥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他抿着唇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中,用视线轻轻描摹着那张熟悉的脸庞。
是律乘雪。
“还不睡?”他极其霸道地挤进了被子里,把何衔枝拱来拱去还占了人一半的枕头,“喊了半天的累,原来是在骗我?”
何衔枝彻底转过身,抬眼窥着他的脸色,但一片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您不在,我睡不着。”
“公子您不打算先见一见大小姐吗?”
律乘雪从被子里伸出手捏起他两颊的肉:“又学不会了?”
“我错了三哥。”被迫抬头的何衔枝嗡声嗡气地求饶。
律乘雪垂眼,又捏了一把。
何衔枝还不死心:“内门的比试马上就快到了,你真的不想和大小姐见一面吗?我可以去安排啊!”
“不见。”律乘雪挑眉,大发慈悲松了手,“那丫头白眼狼得很,出来快一年了半句话都没往家里带过,我才懒得管她。”
何衔枝适时低头,抿着唇偷偷笑起来。若是律乘雪当真不在意,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没必要来倾月宗走一遭。
律乘雪盯着他:“笑什么?”
“我笑三哥,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就是为了大小姐来的,还不承认!”何衔枝撇撇嘴,怕律乘雪还来捏他脸,这一次他提前用被子挡着,把自己缩成个球滚在最内侧。
律乘雪沉默地看着他,长手一揽,热乎乎的小青鸟球又滚回了怀里。
“我就不能是为你而来的吗?”律乘雪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怀中人身上。
这话好似平地一声雷,何衔枝愣了好一会儿,才敢悻悻试探:“……您一定是在与衔枝说笑吧?”
律乘雪少见地没凶他也没回他,抬手轻轻撩起他耳边散落的发丝,把今日第一个吻印在了他额间的那片青羽上。
“很晚了,睡吧。”
雨骤风疾,多事之秋。
第68章 皓月其一 大比的风还是吹到了倾月宗
68.
断断续续的雨落尽了秋, 初冬已经悄然而至。
外门比试足足有上千弟子参与角逐,搞得如火如荼,终于赶在十月的尾巴上结束了,胜出的前二十名进入内门, 准备下一轮内门的比试。
众所周知, 倾月宗的宗门大比最重要的便是内门比试的环节。在此之前, 还会有一场盛大的皓月仪典, 宣告宗门大比正式举行。
此时, 各宗来使皆齐聚于倾月宗,共同见证皓月榜每十年一回的轮替更新。
一大清早被迫在校场罚站的陈慕律面无表情, 看着观礼台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觉得似曾相识的无聊。
十本仙侠升级流九本都写宗门大比,宗门大比的风还是吹到了倾月宗。
不知道是第几个记不得脸的白头发老头NPC站起来作为某某长老讲话了,陈慕律站在太阳底下听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这不和大□□动会开幕式一个样吗?
【宿主,你坚持住,马上就讲完了。】
【我能坚持, 只是眼皮他有自己的意识。】
或许是连日练剑实在是消磨心气,陈慕律今日什么华贵装饰都没带,老老实实穿着亲传弟子品级对应的校服, 连眉心坠都只挑了最不起眼的一颗珍珠。
即使已经是轻装上阵, 他也硬生生被这些长老们念困了。陈慕律低下头避开阳光, 悄悄环顾左右。很好, 后面的同门们犯困的犯困,麻木的麻木,大家都很痛苦。
身侧的孟长赢面色淡然,唇瓣也几乎没有动, 声音很轻地提醒他:“别回头,这样很明显。”
“啧,不就看一下吗?”陈慕律撇撇嘴,但还是回过身来站好了。
系统在他耳边呵呵冷笑:【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在第三排?】
陈慕律罕见地心虚了一下,欲盖弥彰地理了理衣领。
第一排只站了沈青云一人,第二排和第三排全是各峰最为优秀又或者最为年长的亲传弟子,他们基本上都已是元婴品级。
用“基本上”一词,是因为第三排最中间的两个位置上刚好站着两个不伦不类的例外——
一个金丹期的孟长赢,一个筑基期的陈慕律。
作为掌门亲传,他们两个被安排在第三排,代表凌阳峰与一众师兄师姐站在一处。
横竖那几个长老还没这么念完稿子,陈慕律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的观礼台上,把台上的来使与原书角色一一对应。
梵镜渡厄山,临音阁,崇云门,凡尘谷……大大小小几十个仙域宗门齐聚一堂,陈慕律将那几张脸一一记下,才把目光往左侧最上首的位置瞧。
仙域之中,倾月宗为首,华京仙境其次,更何况还有陈律联姻一事,这主位下的第一个位置必然不可能是别人的。
在原书剧情里,华京仙境的来使姓何,具体名字不详,但他估摸着这位何使者就是何衔枝没跑了。
视线一移,何衔枝果然坐在华京仙境的席位上,正捧着脸朝他看过来。陈慕律与他隔空对视了一眼,冲观礼台上的何衔枝眨了眨眼,面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何衔枝很激动地笑着,才要同他挥手,却被旁边一个极为霸道的人拦腰禁锢住了。
陈慕律后知后觉地把目光往边上挪了一寸,不偏不倚,刚好被那位霸道的不速之客瞪了一眼。
黄衣醒目,金玉珠宝堆叠满身,青年唇红齿白,那副复杂到都有繁琐的张扬打扮都活生生被他那张比艳鬼还要魅上几分的脸给压下了。
观礼台上一片沉静肃穆,唯有他大刺刺靠着何衔枝,大半个人都快枕到人家腿上去了。
系统也是一副始料未及的卡壳样子:【宿宿宿主,那是……】
律乘雪。
只是对视的一刹那,陈慕律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律氏第三子,脂粉堆长大的浪荡子,仙域人称“多情剑”。明明是兄弟姊妹中天赋最优的那一个,他却偏爱风月不爱剑,如今负责了华京仙境大半的生意,手眼通天。
为了治他的荒唐性子,律氏家主还特意把他赶去了仙域最北部开荒。只不过看着那人懒散的样子,这放逐治疗的效果很明显,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是……原主名义上的三哥。
瞳孔一缩,陈慕律慌不迭地低下头,躲开了青年探究的视线。
真是见了鬼了,不是说律家人全员背景板吗,怎么背景板不但跑到了他面前,还长得这么招蜂引蝶?
【系!统!】
电子音毫无起伏,平直地好像才停止的心电图曲线:【哈哈,这真是个美丽的小bug呢。不过没关系,配角的出现是不会影响剧情的,请宿主相信我!】
陈慕律呵呵冷笑:【不信。】
到时候紧急任务一发,他这个牛马自然会去收拾烂摊子。他这边拨乱反正完,自然是什么影响都没了。
【宿主,您放心吧,目前的剧情主线进展很顺利,您想想,是不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特别困难的主线任务了?】
系统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忙解释道:【因为孟长赢这个主角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故事,现在不需要您的帮助,他也能独立完整地走好一个剧情节点了。】
陈慕律啧了一声:【既然孟长赢走得这么顺利,那你干脆让我早点退休好了,反正他都能独立行走了,少个炮灰怎么了?】
系统停顿了好一会儿:【抱歉宿主,我没有这个权限呢,当前系统的报错流程还在审核中,很多支线任务都无法解锁结算,所以除了帮您推进每月一次的解毒任务和个人成长支线之外,我能操作空间很有限。】
【……那你还能干什么?】
【帮您兑换灵力补给药剂,或者护X霜,如果您需要的话。】
【滚。】
打发完系统,陈慕律心累得要命,视线转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孟长赢身上。
他知道,在宗门大比上,孟长赢会一鸣惊人,以金丹初期的修为力压群雄,成为当之无愧的皓月榜首。
在这个每本仙侠升级流必有的“宗门大比”剧情点上,他过五关斩六将摘得金丹榜榜首的同时,还当众打击了世家反派,与沈青云一同将那些腐朽势力去了个大半。
这个剧情更多侧重在倾月宗内部,他们这些外门来使和配角看客顶多只是做了个见证,起到一个拍手鼓掌的作用。
所以不论是陈慕律的个人支线也好,律乘雪的忽然现身也罢,都不会对结局产生太多的影响。
想通了这一点,陈慕律总算松了口气。
但他动静太大了,一旁的孟长赢自然觉察了异样:“你不舒服吗?”
“啊,什么?”陈慕律蹙紧的眉宇骤然一松,抬眼懵懂地看向他。
孟长赢侧目望着他:“嗯?”
两人正僵持着,第二排右前方的路屏山贱兮兮地转过身来插嘴:“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和我也说说呗?这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我舒服得很啊!”
“没什么。”
孟长赢冷着脸没理他,一旁的少女也默然不语。路屏山见没趣,便插科打诨把这话题给糊弄了过去。
眼看他还要继续喋喋不休,孟长赢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台上冲着他们这边怒目而视的谢掌教,逼着他闭上了嘴。
陈慕律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其实他刚刚想入了迷,根本没注意到孟长赢说了什么。
当然,系统帮他听到了,可陈慕律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的关心。
外物繁杂,他索性闭上了眼。
即使身处再多的喧闹中,世界都在阖眼的一瞬间变成了平静的黑。
胡思乱想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长睫轻颤着,他又想起那个安静又汹涌的吻。
据系统所说,同心蛊发作之时,蛊毒也会折磨人的心脉,也会放大人心中的欲/望。
第一次在归月剑冢,他蛰伏隐忍,留下了泄愤的咬/痕;第二次在济民堂,他急切/渴/求,无视了满殿的神佛;第三次在斋舍,他十指紧扣,喊出了幻雪识海中的称谓。
结果到了第四次,他反倒一心念着练剑,终于想起要给他一个吻。
心脏忽然一抽,陈慕律猛地睁开眼,调起一点灵力压下了自己的骤然乱套的呼吸和心跳。
手忙脚乱开启保护功能之后,系统欲言又止:【宿主,你们才解毒不久,现在和主角站得这么近本来就很危险……您还是节制一点吧!】
不能再这样了,陈慕律尴尬地叹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想某件事想得太多导致自己再多挨一顿折磨。
他埋首垂眸,心事重重,却不知自己错过了孟长赢的又一次侧目。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观礼台上的长老终于把那些冗长又无聊的规训念完了,沐魂钟被撞响,静心凝神的钟声响彻整个山宗。
站在第一排的沈青云抬眸,向一侧等候的戒律堂弟子点了点头。
本来以她戒律堂堂主的身份,沈青云应当坐在观礼台的长老席上,但她今日换了只有掌门才能穿的月纹衣袍,带领众弟子听训,正式行了倾月宗首徒之责,接下去还要代替掌门完成接下去的开剑仪式。
伴随着沐魂钟声,站在最前方的沈青云一步步走上了校场中央的试炼场,当众唤出溯雨剑。
“十年凌霜期,皓月为新盟,今日倾月宗第一百八十二代弟子沈青云得承倾月遗志,代同门叩请皇天后土,以佑我宗。”
她独立于台上,脚下骤然激起一池碧波,是极品水灵根修炼到极致时才会产生的凝水之相。
电光火石间,溯雨剑出鞘,泛着深蓝光芒的剑气与水波在天地间荡开,横着在人群中散成一片温和的灵气,竖着至上云霄,一剑劈散了天际的云。
“此剑诚所敬予上苍先祖,金石为开!”
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自这场皓月仪典正式开启。
第69章 皓月其二 早恋被哥抓
69.
观礼台上。
视线停在下首弟子中某两个交头接耳的人身上, 律乘雪轻轻蹙起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被拉着与他同坐的何衔枝垂眸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律乘雪,轻声问道:“三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律乘雪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遮掩着端起面前的杯盏抿了口茶水, 但目光依旧停在那个方向。
陈慕律和边上那个小子靠这么近做什么?
看着人堆里的陈慕律和他身边的少年, 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律乘雪越看越心烦, 越看越心惊。只觉得胸膛里有一把无名火烧着。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明显,何衔枝轻轻叹了口气, 没怎么费劲儿便找到了前排中间的陈慕律,以及他身边的孟长赢。
他们二人今日都穿了倾月宗的紫衣校服,头冠选了相似的白玉,发带也都是相近的紫色,看着竟有些几分般配。
安安静静站在一处时,发带衣摆都纠缠在风里,一个侧目, 一个垂眸,好似有一道结界将他们围在了一起,旁人根本无法插足。倘若忽视那些龌龊龃龉, 只论此刻, 他们倒像极了一对璧人。
何衔枝看得有些出神。陈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的窥视, 笑着冲他眨眼。
美人笑面如芙蓉, 何衔枝看得脸红,也眨了眨眼,刚想挥手回应,却被身侧臭着脸的律乘雪直接拦住了。
“不许给她好脸色。”律乘雪冷着脸, 霸道又无理取闹,“别看了!她陈慕律就这么好看?比我还好看?”
何衔枝咬着唇,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声如蚊蝇:“好像……大概…………也许是的。”
放在何衔枝腰间的手骤然箍紧,律乘雪不可置信,显然在去北部雪城这大半年里他依旧还没接受何衔枝心中最漂亮的人是陈慕律这个残酷事实。
心裂成了两半,律乘雪一边因为何衔枝的回答崩溃,一边还要冷眼看着那少年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勾搭陈慕律。
而后者懵懂地听着那死小子说小话,欲盖弥彰地抿着唇低头,全然不知自己耳后已然烧红一片。
昳丽青年冷下脸,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咔的一声,他手里的玉扇碎成了好几段。
“那是谁?”律乘雪屈尊降贵地开口。
借着青年身上宽大的衣袍遮掩,何衔枝的手悄悄绕上他的腰,安抚地拍了拍律乘雪:“边上那位是大小姐的师兄,如今的凌霜榜榜首孟长赢。”
律乘雪挑挑眉:“哦。”
又是噗的一声。
何衔枝低下头,看着一道灵气在他掌心凝聚,瞬间便把那破扇子烧成了灰烬。
律乘雪笑得漫不经心:“原来他就是那个被捡回来的剑骨啊。”
何衔枝:……
手上烧的是三万灵石一把的玉扇,心里想烧的是当着人家哥哥的面勾搭妹妹的小师兄。
不远处,沈青云已经在试炼场上完成了开剑,沐魂钟响过一轮,皓月仪典也走向了尾声,接下去便是内门比试的抽签环节。
气氛一松,观礼台上的各宗使者已经开始相互走动,还有不少人向律乘雪敬酒。
“公子……您收敛些吧。”何衔枝抽回手,腰间重到难以忽视的力道让他与律乘雪贴得极近。
他本没有资格与公子同席,但方才律乘雪一定要说自己没力气睡不够,半拉半扯地把他按在身边坐下了。
大庭广众之下,何衔枝不好挣脱,只能硬着头皮当个尽职尽责的“靠枕”。
不少隐晦的目光都先后落在了华京仙境的位置上,好巧不巧,他们正对面坐的便是倾月宗的长老,一整排八个人里有六个鹤发老者。
何衔枝一抬头便会对上那些几位的视线,有温和也有轻蔑,后者更多。他虽然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评价,但是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华京仙境和律乘雪。
只不过律乘雪充耳不闻,手上动作不停,轻轻摩挲着他腰间那块软/肉/处。
“别急啊吱吱,”他笑着,凑到何衔枝耳边低语,“钓鱼就得有些耐心,需得等上一等,鱼……”
“乘雪啊,好久不见了,陈师兄和律家主如今可好?”
余光瞥见对面抬起的杯盏,律乘雪在他耳边补完了这一句话:“那大鱼才会上钩。”
他慢慢悠悠直起身,示意何衔枝给他斟酒。
何衔枝不明就里,但乖乖照做。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对面敬酒的许长老面色僵了僵,手上端起的酒杯也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家母家父一切安好,只是……”律乘雪笑了笑,举起杯在空中荡了荡,“还未过问您姓甚名谁?”
“这位是许颂明许长老。律师侄,在座各位长老都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你久在华京,自然是不太清楚。”一旁的孙长老笑得慈祥,好像对面坐着的是家中无理取闹的小辈一般,“这是还是你头一次参加皓月仪典吧?昔年你父亲便站在第一排,作为倾月宗首徒在阵前开剑,细细想来,那已是三四百年前的事了。”
律乘雪挑挑眉:“孙长老,您老身子还硬朗啊。居然还没退位让贤?”
孙长老并不受影响,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我不要紧,只要能为我宗弟子多遮风挡雨一日,我便心满意足了。”
许颂明也唏嘘到:“乘雪师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到时候让慕律陪着好好逛一逛,倾月宗虽比不上华京繁华,但胜在灵气充沛,风景甚佳。”
“是啊,倾月宗有如此美景,我太久不来,都记不太清了。”律乘雪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真诚无比地看向孙长老,“还好啊,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表里不一,让我倍感亲切。”
许颂明拧着眉:“律乘雪,你放尊重些!”
“怎么,我那句话说错了?”律乘雪勾起唇,锋芒毕露,“没记错的话,上一回我送我妹妹来倾月宗时候,长老们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华京仙境是蛮夷之地,教养不出可用之才’之类的混话,怎么现在又变了脸?”
他话说得很不留情面,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但到底在座的各位都是老狐狸,其他几人都纷纷插科打诨,想把这事情糊弄过去。
一旁的孙长老脸上已黑如墨色,闻言不住地冷哼:“难道你律乘雪教养就很好吗?在仪典上公然与人拉拉扯扯,有辱斯文,不愧是华京仙境的教养。”
“啊,忘记同各位长老介绍了。”律乘雪淡定地拉着何衔枝,“这位是青鸾何氏的何衔枝,如今替我掌管着华京仙境在南部所有的生意。”
一直没有开口的谢掌教抬起头,笑着缓和气氛:“原来是碧仙坊的何老板,真是青年才俊。”
律乘雪笑道:“他还年轻,做不好事,今日带他过来也是因为一桩差点烂尾的生意。小何老板,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吧,倾月宗的长老们德高望重,自然会秉公处理的。”
何衔枝应了一句是,起身向对面席位上行了一礼:“上个月初,许长老之孙许柏在碧仙坊欠账共计一十三万二百五十枚上品灵石,还款期限一个月,现已逾期三日。听闻许长老罚了他紧闭?您的家事我们无意插手,但这些欠下的赌债——”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冲着对面那群长老露出一个温和无辜的笑容,“是灵石现付,还是法宝抵扣?”
许长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是知道自己孙子不成器的,却不知道那混小子还沾了赌,一赌还欠了这么多!
各宗来使都还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何衔枝的话如同把他的脸面丢在地上狠狠地碾上了好几脚。
况且他许颂明一向是看不清华京仙境这些人满身铜臭,可现在就算是杀了许柏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他也拿不出这么多灵石!
他勃然一怒,拍桌起身:“你们华京仙境欺人太甚!这什么可能?”
何衔枝淡淡地看着他:“字据在此,抵押之物是倾月宗弟子月珠。”
借条和抵押物一出,满堂寂静。
在座之人谁不知道,月珠是倾月宗弟子的身份象征?这下是真捶死了。
许长老抖着手,指着那带有许柏灵气的白色月珠,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此言差矣啊,许长老。”律乘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做生意嘛,就讲究一个‘诚’字,我想您肯定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贵公子必然也不是故意不还的。不要紧,您当场帮他还了就是了。”
青年手中又变出一把玉扇子,哗啦一声打开遮住了半张脸,扇前比出‘一’的手势:“我做主,帮您抹个零头,只收您十万灵石便好,也支持法宝抵押。”
许颂明目眦欲裂,心中已是把律乘雪和何衔枝咒了几百个来回。他们华京仙境唯利是图,居然连当众要钱的流氓行径都做得出!这两人一唱一和,把他架在火上烤,逼他掏钱,明显是故意的。
可这么多人看着,他若是拿不出来,以后还有何颜面当这个长老?
他侧目去看身旁几个同盟的长老,以孙长老为首的几个老东西全都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一看便知道是都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好!我赔给你。”许颂明一字一顿地说着,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没过多时,他便掏出了一件金光熠熠的极品法器。
许长老肉痛地将那法器丢给对面:“可以了吧?”
何衔枝一丝不苟地接过那件法器检查:“中上品质,有使用痕迹,这最多只能算八万。”
“何衔枝,你别太过分!”
“小何老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年纪小性子直,长老莫要怪罪。”律乘雪笑得挑衅,“还差两万上品灵石,长老打算用什么抵?”
“行,你厉害。”许长老黑着脸,又零零碎碎掏了五千多灵石和一块极品防护吊坠出来,才勉强填满了这个窟窿。
灵石和法宝到手,律乘雪很爽快地把借条和月珠都物归原主:“长老果然是性情中人,爽快啊,以后也要常来光顾我们碧仙坊哦!”
许长老此时已到了失控的边缘,他恨恨地剜了一眼对面二人,又对身旁装死的几人冷哼一声,当众撕了那借条,攥着借月珠便愤然离去。
东西到手,何衔枝依旧在旁边清点灵石,半点没受影响。
律乘雪用扇子托着下巴,一边欣赏着小青鸟的点账,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剩下的七位长老:“各位还有话要说?”
孙长老面色难看,与其他几人交换了眼神,谁也不敢再惹这疯狗瘟神……
不过一个时辰,华京仙境三公子舌战群儒在观礼台上成功要债十万的事迹不胫而走。
第70章 皓月其三 三哥啊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70.
繁复冗长的仪式后, 皓月仪典还有一项较为有意思的环节,参赛弟子抽签。
一人一签,盲抽配对,对上什么人全凭运气, 胜者晋级, 输者淘汰, 每一轮晋级后都会重新打乱顺序继续抽签, 直到角逐出最后的榜首为止。
抽签队伍很长, 排队排到一半,宋无尽已经没了之前的兴奋。他今日跟着沈椿龄一同在校场巡视, 天不亮就起床了,如今蔫蔫地看着望不到头的抽签队伍,只觉得疲惫。
“无尽,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宋小少爷不禁叹气,扭揽着沈椿龄的肩抱怨膀:“有这排队的时间,我还不如去下个注呢,反正碧仙坊的赌盘都开到倾月宗里来了。”
沈椿龄垂眸:“聚众赌博是违反门规的, 这个赌局是谁在私底下管?”
宋无尽无辜地看着他,不好,差点忘了他好兄弟现在已经是戒律堂的管事了。
沈椿龄面上带着些笑意, 盯着他:“你偷偷告诉我, 别人不会知道。”
宋无尽为难地看了看左右, 附耳道出了几个名字。
“好。待会抽签结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接, 你都帮了我一早上了,也是该休息了,”沈椿龄温声道,“或者, 你去见见华京仙境的来使也好。”
“什么嘛,小椿你是不是嫌我烦要赶我走了?”宋无尽气呼呼地瞪着他,满脸委屈,“什么来使我才不去见,那何衔枝有什么好见的?”
沈椿龄笑着摇了摇头:“方才你和我都在外围守着,错过了观礼台上的热闹,华京的使者不是何老板,是那位律三公子,律乘雪。”
“什么鬼?他居然来了?”宋无尽一脸怀疑,抬头往观礼台上看去,正好看见一名昳丽青年拽着一位青衣少年离了席,后者半点挣扎之意都没有,老老实实地一路小跑跟着前面那人的节奏。
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宋无尽听完了那场精彩绝伦的“讨债”戏码,啧啧称奇:“那许颂明不得气炸了哈哈!哎,你看何衔枝刚刚那个怂样,对着别人那么嚣张,在我三表兄面前装得和鹌鹑似的,果然只有表兄治得了他!”
沈椿龄眼皮抬了抬,笑而不语。
停顿片刻后,他轻声道:“怪不得驿站里空了不少,好像华京仙境的使者都去外面的宅子住了?”
“哎呀,我三表兄他就这样娇贵,走到哪儿都要精致体面,全家排场最大的就是他了。”宋无尽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低语,“比我表姐难搞多了。”
沈椿龄沉思:“不过我听闻北部雪城上个月才通了北市,眼下正是事多之时,三公子怎么会亲自过来?”
宋无尽挠了挠头:“我也搞不懂三表兄在想什么,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及时行乐,做事只凭心意。就说在大庭广众讨债这事吧,看着惊世骇俗,但放在他身上,就也不奇怪了。这一次,唔……可能是因为我表姐的生辰快到了?”
陈大小姐是冬至深夜降生的。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大比还有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算起来陈慕律的生辰也就是最近几日了。
“这倒是。”沈椿龄笑着附和,“最近事务太忙,差点忘记给小师叔准备生辰礼了,还好有你提醒我。”
宋无尽倚在他肩膀上:“多大点事,心意到就行了。不过你最近这么辛苦,是该让沈大堂主给你好好放个假了。”
他们巡视结束后才进来排队抽签,来得晚,等排到已经是倒数几个了。剩下的签很少,宋无尽和沈椿龄一人选了一支,草草定下了第一轮的对手。
参加大比的人很多,筑基组的弟子比金丹组多了一倍不止。第一轮筑基期弟子的选拔会持续整整两天,宋无尽和沈椿龄都被分到了第一天。
“什么?轮空?”宋无尽睁大眼,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陈慕律白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签递过去:“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喏,自己看。”
两个脑袋挤在一起,是宋无尽拉着沈椿龄在欣赏那块空白的玉签牌。
“不是,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宋无尽激动得像是自己抽中了一样,满脸写着‘不愧是我表姐’,后面还要多加个感叹号,“表姐,你感觉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吗?用哪一只手抽的签啊?”
陈慕律冷笑一声:“你终于犯病了?”
“不是啊,我下次也想试试能不能抽轮空。”宋无尽叹了口气,“打架多累啊!”
陈慕律啧了一声:“轮空很难吗?”
“一千三百一十七根签里,只有一根是空白的。”沈椿龄默默补充道,“前几届宗门大比的参赛弟子人数都是双数,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轮空签。”
陈慕律眼皮一跳,没有多说什么。
“不愧是大小姐!真的好厉害啊!”
陈大小姐闻声低头,只见那玉签边上并排挤着三个脑袋,三个人互相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对着那轮空的签长吁短叹。
何衔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紧紧贴着沈椿龄站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对视的一瞬整张脸都漫上了粉色,笑得很是不好意思。
“衔枝?”陈慕律笑着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衔枝腼腆道:“其实有一会儿了,我们在观礼台上看着大小姐抽完签才出来的。”
“老天爷,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宋无尽一脸防备地把沈椿龄拉到自己身后,“何衔枝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三表兄也在,你别想……啊!”
剩下的话被拦腰斩断,宋无尽狠狠挨了一个爆栗,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他痛苦的抽气声。
“宋无尽,放尊重些。”律乘雪冷着脸走出来,手里的扇子才敲了他的头,“你不顺心也别拿旁人撒气。”
“表兄!你什么时候来的?”宋无尽诧异地回头,丝毫没注意到陈慕律的沉默。
几乎是何衔枝出现的第一时间,系统已经在他耳边疯狂报点,报的全是律乘雪的位置。
【宿主,放轻松,没事的。】
【我很轻松。】
系统又说:【宿主,你手在抖。】
陈慕律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的手:【你看错了。】
律乘雪是个疯子。
几乎是他靠近的那一瞬间,陈慕律就看出了他那笑容底下藏匿的阴影,更不用说他抑制不住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来着化神期的威压——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压下,他就是故意的。
那漂亮到几乎是艳/丽的青年倨傲又散漫,像一望无际的海,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喜怒无常。
“宋无尽,你若还想着取消婚约,不如这一次和我回华京,去何氏好好跪上一跪,我豁出这张脸来,必能帮你退亲,如何?”
沈椿龄低着头,看着宋无尽攥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他在颤抖。
“表兄,我错了。”宋无尽沉默了没一会儿,立马认错。
律乘雪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歉找错人了吧?”
“何衔枝,对不起。”宋无尽沉着脸,一看就不怎么乐意,“我不该那么说你。”
何衔枝有些无所适从,向后退了一步:“都是误会,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注意分寸。”
看着这一场快速解决的道歉结束,陈慕律独自站在一边,垂下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试探着开口:“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强大到堪称恐怖的威压在霎那间烟消云散,陈慕律看见那青年轻嗤一声,幽幽道:“在你急着和那穷小子打情骂俏的时候。”
陈慕律眼皮又是一跳。
他反应很快,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向律乘雪:“什么穷小子?三哥,你也开始学宋无尽胡说八道了?”
“怎么胡说八道了?”律乘雪懒懒地抬手搭在何衔枝身上,没骨头似的,眼神却紧紧盯着陈慕律,“那个姓孟的不是穷小子是什么?剑骨小子吗?”
陈慕律:……
三哥啊,那姓孟的还真不是什么穷小子。
人家可是孟·本书唯一主角·天道之子·升级流BKing·未来剑尊·长赢。
面对律乘雪的挖苦,陈慕律只是挑了挑眉:“你开心就好,他不重要。”
“不重要?”律乘雪玩味地将他的回答重复了一遍,“小慕你说真的?”
“假的。”陈慕律翻了个白眼,“我都快烦死他了,天知道师尊为什么要让这种人和我同门,还让他来管我。”
律乘雪笑眯眯地盯着他,手中扇子啪的一下展开了,扇起一道细微的风。
陈慕律稍稍松了口气,这便是糊弄过去了。
系统叹为观止:【宿主,你直接正面刚吗?】
对化神期的律乘雪颐指气使,狂踩主角、嚣张跋扈的炮灰人设也屹立不倒,还把黑锅和亲近的理由都扣在正在闭关的师尊的身上,管它黑的白的全都是嘴唇上下一碰的事儿。
陈慕律叹气:【忽悠得过去就行。】
他绷紧着神经,细细回忆了一遍今天和孟长赢的所有接触,毕竟他也不知道何衔枝和律乘雪到底看到了多少。
幸好陈慕律在公众场合和孟长赢不是装陌生人就是吵架冷战,今日的交流已经堪称平和,最多的互动也只是眼神一碰,偶尔聊上几句罢了。
只要其他人没看到实质性的东西,他就还能苟。
“原来如此,是三哥龌龊了,小慕消消气,”律乘雪笑意盈盈,又开了口,“这签抽得不错,是那位小孟师兄选的?”
他眼皮都没抬,气还未消,随口埋怨:“呵,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孟长赢他可过分了,每次不捣乱就——”
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陈慕律整个人僵住原地,冷汗直流。
完蛋。
除了宋无尽那个愣头青听不懂之外,在场其他人……至少律乘雪这个人精,肯定能发现他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熟稔和放松。
律乘雪勾唇,笑意不达眼底:“继续说啊,三哥都听着呢。”【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