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香料
李家四媳妇扶着腰从屋里出来,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孕吐后的倦色。她刚在屋里吐了一回,这会儿胃里还泛着酸水,额角也沁着虚汗。觉得屋里气味不好,就想着出门透透气。
老大媳妇见了连忙放下手里正在择的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住她:“四妹,快回屋躺着!前三个月最是要紧。”她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哽咽,搀着弟妹往屋里走时,眼圈已经红了:“我那会儿要是……”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四媳妇心有戚戚,正想安慰几句,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铁柱赶着驴车进了院子,几个皮猴子立刻围了上去,老三家的儿子只有五六岁,蹦跳着喊:“小姑回来咯!小姑带姑父回来咯!”
铁柱憨厚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芝麻糖分给孩子们。
李夫人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女婿高大的身影,越看越喜欢:“来来来,坐坐!”她亲自给铁柱倒了茶,又招呼道:“老五,陪你妹夫说说话。”
七娘子被嫂子们拥着进了内屋,刚坐下就被李夫人拉住了手。李夫人细细摩挲着女儿的指尖,心疼道:“快说说,在你婆家怎么样?”她盯着女儿的手看:“在自家都没做过什么活计,这到了婆家要做一家子的饭菜,怎么受得了的哦。”
“娘,没有的事。”七娘子连忙解释:“都是巧云帮我做的,婆母有时候也会搭把手。”
“那就好。”李夫人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三媳妇在旁边偷偷翻了个白眼,当年她嫁过来时,这小姑子可没帮自己干过活。
七娘子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过……”
李夫人立刻会意,对着几个儿媳妇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等人都出去了,她才凑近女儿:“怎么了?可是婆家给你气受了?”
几个嫂子簇拥着离开了屋子,边走边互相使着眼色。
七娘子摇摇头,小声道:“娘,我那相公家的房屋你是看见的吧?前院只有东西厢房,还有堂屋那边三间。东边两间是属于后院的,现在我婆母说让我和相公在前院自己吃,他们在后院吃饭。”
李夫人脸色骤变:“她是啥意思?你一成婚就分家,这是下你的脸子呢!”
七娘子被她娘说得脸色通红,窘迫地说:“没有吧娘,婆母对我其实挺好的,成亲三天我基本都没干什么活。”她顿了顿:“而且相公也说了,没有分家,就是吃饭分开来吃。”
李夫人这才神色稍霁,但还是不放心:“那给你们多少银两,总不能坐吃山空,到最后盯着你的嫁妆了吧。”难不成给女儿找了个驴屎蛋表面光的人家?
“婆母昨天做了卤煮猪下水,味道特别好,说我和相公可以做这个生意。”
“猪下水?”李夫人皱起眉头:“这玩意又不好吃,还要洗啊弄的,娘舍不得你吃这个苦。”刚成婚闺女婆家就搞这么多幺蛾子,李夫人现在肚子里已经开始恼火起来了。
“不会的娘,”七娘子眼睛亮晶晶的:“相公说了,到时候他请两个人洗肠子、卖肠子,我只要在旁边收铜板就行了。”
李夫人不以为然地摇头:“这就是小本生意,哪里值当请人的,他这是框你呢,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家,鬼心眼这么多。”她想起自家肉铺里那些卖不完的猪下水,经常是半卖半送:“那东西臭烘烘的,连你六嫂子都不愿碰。
“真的不一样!”七娘子急得直摆手:“不仅是内脏,还可以卤猪肉、猪头、猪脚,煮出来都特别香。我亲自尝过的,还会骗您不成?”
李夫人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骂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三天,心就向着婆家了。”
“哪儿有!”七娘子撒娇地摇着母亲的手臂:“在我心里,自然是爹和娘最亲。要是不成婚就好了,其实我宁愿在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胡说!”李夫人板起脸:“你一个人不成婚,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被人戳脊梁骨,到时候连你侄子侄女的婚事都困难。”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把卤煮带回来了没?总要让我们尝尝。”
七娘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呢,婆母说今天回门,带猪下水不像话。”
“你这婆婆好生矛盾,看起来挺通情达理的,怎么会让你们分开吃饭?”李夫人疑惑问:“还有,要是这生意做起来,钱怎么分?你婆婆准备拿多少利。”
“相公说,只需要把香料的钱给婆母就行,其他赚的都是我们的。”
“是西域的香料?”李夫人眉头一皱:“那得多贵?你这婆母才是好算计,明着不要钱,实际上还是把钱攥在手里。”只要粘上香料两个字的,就不会很便宜。
“不是的!”七娘子解释道:“一袋香料能卤煮一大锅,只要20文钱。”
李夫人将信将疑:“那你明天带些香料回来,我们在家试一次,算算本钱。”
“成,我明天带相公一起回。”
李夫人没好气地又点了下女儿的额头:“相公相公!”
七娘子把羞红的脸靠在母亲肩头,轻声道:“其实我婆家暂时看起来都还挺不错的。”她突然叹了口气:“唉!但还是家里好。”虽然家里人多事杂,可这份热闹,却是新家里怎么也比不上的。
堂屋里,铁柱正被老丈人拉着,准备开始喝酒,几个小舅子围着他问东问西,帮他出主意,到时候卤煮生意是另外租店面,还是就在家门口摆个摊子。七娘子听到屋外传来几个哥哥的大嗓门声音,心中都是幸福。
苏合香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儿子铁柱和七娘子坐着驴车渐渐走远,轻轻舒了口气。
新媳妇才嫁过来三天,苏合香还没法子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虽说七娘子性子温顺,但到底刚进门,婆媳之间总还隔着一层说不清的生分。
刚回到后院屋里,小妮就说道:“娘,天好热啊,电风扇可以拿出来了吧?”她的声音比平时大了几分,显然也是因为七娘子不在家,说话都自在了些。
“嗯,到了用风扇的时节了。”苏合香应了一声,从空间里拿出三个可以吊到蚊帐里的风扇。
后院这两间卧室只有一个门,外面这间算是后院的堂屋,平日里摆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还有一整面墙的大衣柜。
她心里盘算着,以后铁柱媳妇还有铁柱的孩子要是来后院,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待在厨房里,时间久了,七娘子心里难免会有意见。
而且来教大小妮写字和绣花的先生也是在这边教学的。
所以,她宁愿母女三人挤在里屋,外面这间留着待客。
推开里屋那间门进去,屋里收拾得干净整齐,三张一米二宽的床分别靠墙摆放,每张床边都配了一张小床头柜,空的地方放了窄窄的衣柜,可以放些日常穿的衣物。
最显眼的,是每张床上都挂着封闭式的框架防光蚊帐。这双层蚊帐既能挡光,还能防蚊,里面的横杆上还能装小吊扇。初夏时节用着正好,既不会太闷热,又能挡住恼人的蚊虫。
屋里的窗帘也是防光的,厚实的布料拉上后,就算晚上开了电灯,外面也一点都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娘,咱们中午吃啥啊?”大妮懒洋洋地歪在床上,手里摇着蒲扇:“连着做了三天的饭,我胳膊都酸了。”
家里有了外人后,她们正儿八经地连做了三天的饭,每顿最少两个菜,大部分时间都是三个菜,生怕怠慢了新媳妇。别说是大妮了,就连她自己都不想再碰锅铲。做饭就意味着还有买菜择菜洗菜刷锅洗碗抹桌子的活儿,想想都累。
小妮欢快地提议:“要不咱们去街上吃?”
苏合香:“咱家这么多人的,去街上吃哪里能吃得起,再说了,你两个哥不在,我不想出门,今天就想在床上歇着,中午咱们就吃以前的剩菜,晚上就吃麻辣烫吧。”
“行啊!”大妮和小妮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说是麻辣烫,其实就是清汤火锅,各种的素菜、肉丸空间都有,用电火锅烧水放调料和各种菜,烫好后爱吃辣的自己在另外加些辣椒。
主食的话,铜柱想吃馒头配麻辣烫,小妮喜欢吃里面的方便面,大妮喜欢吃弹牙的山药粉皮。
省得在厨房里用土灶烧火,烟熏火燎的,而且灶台上的锅刷锅特别不方便,刷碗还得用小水瓢将大铁锅里的水舀出去。
吃晚饭的时候,苏合香问已经从医馆回来的铜柱:“早上给你师娘送的酒送到的吧?”
“送到了,师娘可喜欢了。”
“喜欢就好。”
苏合香又问:“现在学习绣花、写字学得怎么样?”她是问的大妮。教她们俩的师父隔一天来一次,这几天苏合香给她放了假,明天开始过来继续教学。
“师父说我写字和绣花都有进步。”大妮边吃着饭边说道。她现在对绣花还挺有兴趣的,但仅限于兴趣爱好,如果是当成赚钱的手艺,从早绣到晚,估计就喜欢不起来了。
“那就好,我打算给你们拍些绣花的视频,然后发到华国那边的网上。”
“啊。真的吗?”大妮又惊又喜:“哎呀,要露脸吗?”
“不用露脸,就拍你们绣花绷子就行了。其实我还想拍你们师父的绣花手艺,但又怕被她发现了。”
大妮说:“有没有小一点的,不太明显的那种拍照的手机啊?”
这倒是给苏合香启发了,她还没想过:“那等你哥回来后我去华国那边看看。”
铁柱先和七娘子在街上把驴车还了,夫妻俩慢悠悠走回来家。
到家后,七娘子回了屋,铁柱去了后院找娘亲商量香料的事。七娘子换下外出的衣服后,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自己走回来已经很累了,现在并不想挤出笑脸去和婆母还有小姑子们应酬似的讲话。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真好。
铁柱到了后院,苏合香从里屋出来,见铁柱头上有着汗,今天外面还挺热的,忙拿出一个桌面风扇放在桌子上对着他吹。
“娘,”铁柱搓着手道:“七娘子她爹娘对卤肉的事挺上心的,就是问起香料成本”他的脸上事掩不住兴奋。
他的心里火热,虽然没分家,但是娘的意思自己的小家就让自己做主,他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一包香料就给我20文钱,我这做娘的还能赚你钱不成!”对于香料,苏合香早有打算。
这种卤肉的香料拼夕夕上非常的多,家里这种大铁锅一次用一袋就够了。一袋的成本一块钱,原料通常是八角、花椒、香叶、白芷橘皮、甘草、茴香、桂皮这些,但每家的具体配比是不一样的,所以香味也会略微不同。
苏合香考虑到,拼夕夕商家的店不一定会开多久,万一以后换了店家买,味道不同的话,会对生意有影响,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自己买原材料回来自己配比,
另外这些香料大部分汴京也有,别人想仿冒也很容易,所以香料味道一定要独一无二。
这个也简单,她加了些辣椒进去,现在辣椒还没传到汴京呢,这种辣椒的味道绝对没人仿冒得了。
各种原材料包括打粉的机器,苏合香都已经买了,实验了几个配方后,前天吃的就是她自己配出来的配方。
光有辣椒肯定不够,苏合香的另外一个杀手锏就是味精。
虽然古代有古代的味精,比如用菌菇类的熬煮出来的汤汁很是鲜甜,但绝对没有来自现代的味精纯正。
保证让汴京人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第112章 拇指运动相机
第二天铁柱带着七娘子再次来到老丈人家时,就见李屠户带着儿子们已经杀好了两头猪,肉案边还有两个熟客在等着割肉。
大哥和二哥配合默契,一人按住猪身,一人手起刀落,“咔嚓”一下,剁下个大猪头。
地上还散落着肠子、猪肝等内脏,散发出一股腥臊味,大嫂和二嫂捏着鼻子,用树枝挑到木盆里,两人抬着沉甸甸的大木盆,拿去河边清洗。
当年李屠户把房子买在这,就是看中了这里靠近蔡河,用水方便,又是靠近内城的城门口,人流量大。
四嫂子还没走出院子,就被院外那股腥味熏得干呕了一声,连忙捂着嘴跑进了屋里。
堂屋里,李屠户和李夫人见女婿来了,连忙招手:“铮远,快进来!”
李夫人脸上带着笑,嘴里却埋怨闺女道:“怎么又回来了,让你相公自己来就行了。”
“哎呀,我在家也没啥事,过来玩玩嘛!难道娘不想我嘛!”七娘子撒娇道。
“你呀!”李夫人斜睨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都成家了还傻乎乎的。哪有成了亲的闺女整日往娘家跑的?”知道的说是你惦记爹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婆家亏待了你呢!这后面的话李夫人没说出口,等背着女婿的时候得好好跟闺女说说。
李屠户问铁柱:“你们想租个店面吗?现在城里铺面可不好找。”
七娘子看了眼铁柱,插话道:“昨晚我和相公商量了下,要不先用爹娘的铺子,就在边上搭个棚摆张桌子,旁边砌两个炉灶。这样既能借爹的熟客,又能省下租金。”
铁柱忙说:“租金还是要付的,要是生意红火,还是要另外找店面的。”
李屠户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用自家铺子哪儿还能要你租金,就是……这卤味真能赚钱?不会赔本吧?”
铁柱胸有成竹地说:“等下做出来您就知道了!”不是他吹,他家做的卤货是真的好吃,尤其是她娘把剩下的肉汤里多加了辣椒和花椒后,又煮了些素菜,一样的入味好吃,他觉得比肉都好吃。
“成!咱们先做一锅试试。”
大嫂和二嫂两人抬着木盆往家走,二嫂眼睛往后瞟了瞟,见周边没人,压低声音抱怨:“小姑子都嫁出去了,怎么反倒给咱们添活儿?这以后不会天天都要咱们洗这些臭烘烘的内脏吧?”
大嫂子也拉着个脸:“反正我就帮忙洗这一回,再让我帮忙洗,我可不愿意。”帮婆家卖肉、烫猪毛那是应当应分的,毕竟是自家生意。可这算怎么回事?帮着小姑子的婆家干活,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二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是!他家要是想做卤味生意,就该自己雇人洗这些下水。咱们李家又不是他家长工。”
铁柱和七娘子见两个嫂子抬着洗好内脏的进门,
李娘子忙说:“真是累着嫂嫂了,等做好了,嫂嫂多吃些。”
两个嫂子客气地笑着。
夫妻两人合作着,将内脏倒进大锅里焯水,七娘子在一旁烧火。夫妻俩配合得默契。
焯水后进行卤煮时,铁柱在心里默念下酱料的顺序和分量,他看过苏合香做过几回,也默背过娘教给她的配方,此时他忐忑地将所有的调料都放入锅里,最后放入一包用纱布包裹住的香料。
李夫人看着平平无奇地一锅内脏,不由得怀疑这到底好吃在哪里。
李屠户背着手在旁边转悠,看着那锅酱褐色的内脏直摇头:“这玩意儿能做出什么花样?”
自从自家做杀猪生意后,内脏总是最后卖完,热天的时候卖不完就只能自己吃,吃了十几年那真是吃得够够的。
但随着卤汤沸腾,一股奇异的香气渐渐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铁柱盯着咕嘟冒泡的卤汤,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差点忘了这个!”说着把味精撒了进去。
七娘子好奇地问:“这又是什么?”
“这也是调料,增香提鲜用的。”铁柱的声音不算小,也没背着老丈人。
李屠夫和李夫人对视了一眼后,都对这锅下水好奇起来,亲家母难道真有两把刷子不成?
焖制了小半个时辰后,掀开锅盖,整个院子里都是浓郁的香味,香味像长了腿一般流淌到院外,引得买肉的人频频发问:“李大,你家煮的甚,恁香!”
李家大哥爽朗笑着:“这是我家小妹和妹夫做的猪下水。”
“啥!下水有恁香?”
“是哩!用的西域来的香料!”
“乖乖!”买肉的人摇着头走了。用的西域的香料,怪不得如此香味。
浸泡时间到,七娘子端着杉木饭盆到了锅边,和铁柱两人配合着把肉捞出来,放到了堂屋方桌上。
二嫂已经麻利地搬来了案板:“还是我来切吧,你在家就没做过几次饭,别把手也切了。”
“二嫂,我自己来。”七娘子红了脸,在相公面前说这个多不好意思啊,显得自己笨手笨脚一样。
“好好好,你自己切。”二嫂子会意地退到一旁。
几个嫂子除了害喜的四嫂以外,都围在了堂屋,桌上这盆卤下水,看起来是挺像样的。
七娘子把肥肠切的大小不一,李屠户早就等不及了,粗糙的大手直接捏起一块肥肠塞进嘴里。
嚼了两口就瞪圆了眼睛:“奇了!真他娘的奇了!这肠子又弹又糯,鲜香还有点辣乎乎的,这是什么香料!”他疑惑地看着女婿,又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那是辣味,可以去湿气的。”见老丈人喜欢,铁柱忍不住憨厚地笑了起来,他就说嘛,自家的卤味绝对不会让吃的人失望的,可以说是老少皆宜。
七娘子抿嘴一笑,又捡出一块猪肚切了起来:“爹,猪肝还得再晾会儿,冷了好切,这卤货不仅可以热着吃,冷了还可以炒着吃呢!”
铁柱自信地接话道:“青蒜炒着吃更香。”
大嫂拿了碟子过来,将切好的大肠、猪肚装进盘里。几个嫂子不好意思像公爹那样上手捏,几个人挤在一块,各自拿了双筷子品尝起碟子里的卤菜来。
在屋里害喜严重的老四媳妇闻着香味只觉得肚子里咕噜响,抓心挠肝地想吃。
她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七妹,好香啊,我肚子里馋虫都出来了。”
“四嫂!”七娘子怕其他内脏气味太大,赶紧切了块没什么气味的猪耳朵:“难得有你想吃的东西,快尝尝这个猪耳朵。”
二嫂已经尝过其他的了,又用筷子夹了块猪耳朵吃起来,边嚼边点头:“确实挺香。你婆家这手艺,不比醉仙楼的菜差!”虽说还是有些下水的味道,可是奇怪的就是觉得好吃。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可是看起来这个卤煮并不难做啊,也是用的寻常的大酱之类的。唯一特别的就是放了香料和增鲜的调料。
四嫂犹豫地拿起筷子,这些日子害喜害得厉害,光是闻到荤腥味就反胃,更别说吃进嘴里了。
她夹起一片切得最细的猪耳朵,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舌尖先尝到的是微微的甜,接着是若有若无的辛辣,最后才是卤汁的醇厚。牙齿轻轻一咬,奇怪,竟没有半点让自己恶心的味道,反而越嚼越香。
“怎么样?”七娘子紧张地问。
四嫂没答话,喉头滚动了一下,又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这下可好,那卤汁的鲜香、香料的辛烈、猪耳朵的脆嫩,全在口腔里炸开了。她只觉得胃里像是有只饿急了的猫,正用爪子挠着她的五脏六腑,催促她快再吃些。
“嗯,好吃!”
三嫂抱着女儿凑过来,小家伙见别人吃得欢,她也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抓。
七娘子赶紧切了块猪心尖给她:“来,给小馋猫尝尝鲜。”
小丫头用六颗小米粒牙咬了一口,随即‘哇’地声被辣得哭起来。
院子里顿时笑作一团。
三哥不知从哪摸出一坛老酒,嚷嚷着要配卤味。
李夫人端着新买的荷叶饼回来,见这热闹景象,眼角笑出了细纹,见四儿媳也能吃得进菜了,忙跟她说:“来,配着饼子吃!”
苏合香在家里的后院听到前院有动静,就知道铁柱夫妻回来了,她也去了前院。
“娘,你来啦!”铁柱带着七娘子,三人到了堂屋坐下。
“等你呢。”苏合香抬眼看着儿子问:“怎么样,你丈人家也说不错吧?”
“嗯!都说这生意能做呢!”
“那先去寻摸个店面吧,我给你拿钱。”
铁柱挠了挠头,憨笑道:“娘,我想着,先在李家肉铺门口摆个摊试试,等攒些钱再去租门面。”
苏合香脸色一沉:“去你丈人家摆摊?”
铁柱没察觉母亲语气里的不悦,还自顾自地解释:“是啊,李家铺子地段好,人来人往的,生意肯定好做。再说了,我和丈人也说好了……”
七娘子坐在一旁,伸手拉了拉铁柱的衣角,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婆母的脸色,心里着急,却又不敢插话。
苏合香却皱眉道:“别去麻烦你丈人家,前面半年的租金,我帮你出。”铁柱又不是上门女婿,跑到李家门口做生意,外人看了,还当是自家儿子没本事,要靠丈人帮衬。
铁柱原本还沉浸在即将做生意的兴奋中,直到七娘子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猛然注意到母亲苏合香沉着脸,显然对他的安排并不满意。
他心头一紧,连忙解释道:“娘,我是这样想的,七娘子家那边地段好,人来人往的,生意肯定不差。再加上靠近蔡河,咱们做卤味,下水得用大量的水清洗,井水不方便,还得一桶一桶地提,太费劲了。所以我就想着,先在肉铺门前试着卖一阵子,门店慢慢找,毕竟找铺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耽误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苏合香沉默了一会儿,铁柱说的确实有道理。她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便勉强点了点头:“行吧,那就先这么办。”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那你要抓紧找两个人帮忙洗下水和烧火卤菜,别什么事都麻烦你丈人家。下水一定要盯着他们洗得干干净净的,洗完还得在河边用水泡上一个时辰,去去腥味。”
“哎!”铁柱见母亲松口,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七娘子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苏合香看了他们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几分告诫:“不过,你得尽快找店面,别一直赖在你丈人家。咱家又不是上门女婿,总占着人家的地方,像什么话?”
铁柱一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是在顾忌这个。是啊,若是自己一直占着七娘子家的便宜,不仅显得自家没本事,时间久了,难免也会影响家里的声誉。
他郑重地点头:“娘,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好铺子,绝不给家里丢脸。”
苏合香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脸色这才彻底缓和下来,摆了摆手道:“行了,去忙吧,我回后院去了。”
铁柱和七娘子相视一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从第二天起,铁柱就开始忙活起来,先得找两个勤快人帮忙,还得砌两个结实的灶台,再定制两口能装下整副猪下水的大铁锅。这些就像游戏里的关卡一样,要一关关的去闯。
这些苏合香都没有插手,让他自己去解决。
她今天去华国取了拇指运动相机回来后,放在掌心掂了掂。机身小巧玲珑,也可以夹在衣服上进行录制,她专门买的机身不带屏幕的,若是录制时候屏幕要是一直亮着,肯定会吓到吕夫子的,就算是遮挡起来,万一哪天被铁柱媳妇看到了也不好解释。
接着,她又从快递箱里翻出配带的三脚架,把相机稳稳当当地架在了后院堂屋,大妮和吕师傅座位中间。镜头刚好能同时拍到师徒二人的动作。
不多时,吕夫子到了,今天是绣花课,苏合香悄悄按下录制键后退到一旁。相机指示灯微弱地闪了闪,开始无声地记录着课堂上的每一个细节。
吕夫子好奇地看了眼这个怪异的东西,但是以为今天苏合香全程在场,她也没机会问大妮,只好就当这东西不存在,安心地教学。
小妮坐在一旁,绣绷搁在腿上,针线却半天没动一下。她左顾右盼,屁股底下像是长了刺,怎么都坐不安稳。可一抬头,正对上苏合香的死亡凝视,顿时缩了缩脖子,装模作样地捏起针,乖巧地绣了起来。
吕夫子手里也捏着绣绷,针尖在丝帕上游走,绣的是一幅牡丹花。这帕子既是给她自己用的,也是绣给大妮看的样品。她有的时候手速飞快,在大妮看过来时又极慢,每一针都刻意让大妮看清手法,偶尔停下指点她两句。
一堂课的功夫就绣好了一朵连枝带叶的粉色牡丹花,苏合香站在角落,眼睛亮晶晶的,视频素材这不就是来了吗!
但是!万事开头难。
“原来录制素材才是最简单的。”苏合香盯着手机里刚导入的原始视频,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原本以为相机买回来就万事大吉,没想到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原始素材的时间有一个半小时,需要剪辑才能上传到网上。
她打开百度,手指在网页上输入:“怎么剪辑视频?‘搜索结果跳出来一大堆教程,她随便点开一个,跟着步骤先下载了个剪辑软件。
导入视频倒是不难,可手机刚导入到一半就开始发烫,画面卡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
“这破手机!怎么用了不到四年就卡了”并且手机提示内存不足。
还好现在不算太晚,才七八点钟,街上的手机店正在营业中,苏合香选了一款中低价款的机型,对售货员说:“要内存最大的!”
回到出租屋,她迫不及待地开机测试。果然,新手机丝滑得跟抹了油似的,导入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居然只要几分钟。
苏合香按照网上的教程一步步操作。她先粗剪掉开头师父整理器材的十分钟,又去掉结尾两人收拾东西的片段。
教学视频里现在正在教如何去掉声音轨道,苏合香一不小心点了删除轨道,她想了想,干脆跟随着教学视频给自己的视频配上了一段欢快的音乐。
成品视频最后还是原原本本的一个钟头时长,正好是一堂完整的绣花课教学。
虽然画质有点暗,配音乐也很吵,但好歹是完成了。苏合香长舒一口气,把视频保存好。
下一步是按照网友教的步骤,在各大视频网站都注册了账号。她想了想,取了个统一的名字“绣里藏花”。
上传完视频,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下时间,都半夜两点了。她打了个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汴京的住处,一头栽进被窝里。可刚闭上眼,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个念头:“我干嘛不在华国开个网上店铺?”
教学视频不仅有上传视频的教学,还有教怎么在后台上架货品链接的视频,这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着。虽然空间里还屯着些山货没卖完,可总有卖光的一天。现在这样,不就是在坐吃山空吗?
拍视频的初衷,是好玩打发时间,还能记录生活,毕竟用手机在古代录视频太显眼了,现在把思路打开,之前都是把山货卖到华国,现在不方便赶山,那可以卖些其他的呀。
虽说她并不急需华国的钱,华国这边手机里就算只有几百买也够花用的了。
随便买点华国的廉价工业品带回汴京,转手就能赚大把银子。
“但谁还嫌钱多?”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终于沉沉睡去。
第113章 网店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一盆冷水。
她的新手账号没有粉丝基础,视频又长得离谱,将近一个小时的刺绣过程,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进去。
大多数人点开看了不到一分钟,手指在进度条上随意一划,画面里的针线还在原地打转,便不耐烦地退了出去。
评论区零零散散地躺着几条留言:
“视频太长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绣花就绣花,搞这么复杂干嘛?”
“能不能剪短点?谁有空看一小时?”
苏合香醒来后,抽空去出租屋打开手机看了下自己发出去的视频,发现有人在看,还没高兴几秒,就发现了这些留言。
她又刷了刷其他人的视频,别人发个五分钟都属于长视频了,自己的视频确实太长了。
苏合香是个听劝的博主,当即决定下个视频一定要剪短些。
“大妮,今天拍一下你种花、绣花的视频吧。”
“好。”大妮兴致勃勃地答应着,眼睛亮晶晶的,对“拍视频”这件事充满了新鲜感。
当天晚上,苏合香又窝出租屋的床上,笨拙地剪辑着新拍的素材。
这次她学乖了,只剪了两分钟大妮种花的片段,还特意加速了动作,让画面看起来没那么拖沓,最后留下一段30秒花园里开得正艳的各色花朵。
接着,她又截取了大妮绣手帕的过程,这丫头学了一个月的绣花,吕夫子暂时只教她牡丹的绣法,虽然针脚还略显生涩,但至少能看出雏形了。
为了不让观众觉得无聊,她只保留了开头和结尾的部分,中间冗长的穿针引线全部剪掉。
可即便如此,这点简单的剪辑还是耗费了她整整两个小时。没有转场,没有字幕,没有配乐,甚至连镜头角度都没变过,侧脸就一直侧脸,绣花就一直绣花,单调得像一张静止的画。
视频上传后,依旧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寥寥无几的几条评论,全是冲着大妮的脸来的:
“主播小姐姐好美,好像真的古人!”
“啊啊啊,虽然主播绣花绣得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关注你了,主播要多露脸才能火啊!”
“主播你干脆直播吧,我要给你打赏!”
苏合香盯着屏幕,眉头皱起,她还不太习惯别人对自己的女儿评头论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算了,以后还是少给大妮和吕师父露脸吧。
还好这两个视频里,吕师父没露脸,大妮也只是露了个侧脸。
吕夫子隔一日便来指点大妮绣牡丹,这次也不例外。她手中捏着一方素白丝帕,指尖翻飞如蝶,针线穿梭间,一朵雍容的牡丹便渐渐在绢面上绽开,花瓣层叠舒展,花蕊纤毫毕现。
大妮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针都忘了动。师父的手速也太快了……她小声嘀咕着,又低头看看自己绣绷上那匠气的“牡丹”,顿时泄了气。
但她扭头看了看小妮那歪歪扭扭地像是一朵野花的牡丹时,又重新拾取了信心。
相机无声运转,将吕夫子的针法尽收眼底。
待课程结束,她一回生二回熟地剪掉头尾收拾物件的片段,中间教大妮的部分虽然有点停顿,但剪了太麻烦,她眼珠一转,干脆将整段视频加速处理,压缩成3分钟的精华版,只在开头和结尾部分用的原速度。
视频一上传,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三分多钟的时长恰到好处,观众们不再抱怨冗长,甚至对刺绣毫无兴趣的路人刷到时,也会忍不住停下点赞。
画面中,吕夫子的针线快得几乎拉出残影,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转眼间绽放于帕上,引得评论区一片惊叹:
“这手速绝了!是魔法吧?”
“原来刺绣可以这么美!想学!”
“主播卖不卖?想买一块收藏!”
除了个别男性用户居多的平台反响平平外,有两个女性用户为主的平台点赞量飙升,其中一个甚至挤上了热门榜的末尾。
苏合香盯着后台不断跳出的留言,心跳加速,这是她还在村上的时候,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原来卖货还能通过无形的网络:“这么多人想买?真的假的?”
她火速搜索如何开店,发现有的视频平台自带购物功能,可以直接上传商品。有的则需外链到其他网站。
她当机立断,冲去店里花3两银子买了20条丝帕,又连夜在两个热门平台上传了商品链接,定价150元一块。
这价格是她反复比价后定的。市面上便宜的手工帕子价格在100块钱左右。机器绣的会便宜许多,二三十就能买到。
她看了那家标榜纯手工那家的图片,绣花粗糙死板,连她这外行人都能看出差距。而她在汴京店里买的绣帕都是专业绣娘绣出来的,比网上的那些都要好看,所以她的定价没有定特别低。
商品上架后,她还怕价格贵没人买,但仅一天,咨询的私信便如雪片般涌来:
“怎么购买?能定制花样吗?”
“150包邮吗?什么时候发货?”
苏合香手忙脚乱地回复着,她打字很慢,干脆都用语音回复!边回复边感慨,华国真好,干什么都能赚到钱,怪不得华国没有饿死的人!
20条丝帕当天售罄,她跑到快递站点把这20条丝帕发了出去,回来后天色已晚她就没有出去补货上架。
今天在汴京的绣品店里转了几圈后,苏合香发现成品手帕的价格还是有些贵,一块素绢帕子,稍微绣点花样就要卖到二三百文。她讨价还价半天才谈成150一条的价格。
她突然灵光一现,为什么不自己买料子找人绣!禁止中间商赚差价。
她当即在华国的网店买了一批桑蚕丝素绉缎。这料子摸着滑如流水,对着光看时,表面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但手指稍微粗糙些的人一碰就容易勾丝,颜色她只选了素白、浅灰、浅香槟这三个颜色。
苏合香决定找吕夫子谈谈。
她将一盏新沏的茉莉香片轻轻推到吕夫子面前,茶汤清亮,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她斟酌着开口道:“吕夫子,我这儿有个生意想跟您商量。”
吕夫子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望过来,原来是这事,她心里安心了些,还以为是对自己的教学不满意,想辞了自己。
苏合香继续道:“我最近接了个买卖,要收些汴京的丝帕运到外地去卖。只是……“她话音停顿了下:“您也知道,我家初来乍到,我又是个寡妇,实在不便在外抛头露面。想着你肯定认识好多绣娘,能否请您帮忙收些丝帕?先定一百个试试看。”
吕夫子垂眸盘算起来。她娘祖籍苏州,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巧手绣娘,如今虽因眼力不济只接些小活计,但绣个帕子还是不在话下。想到家中常年需要吃药的爹,这笔买卖倒是一笔意外之财。
“成。”吕夫子没考虑多久就点了头,:“不过帕子这种小物件,我一日最多能绣四五个。可以叫我娘一起做。”
苏合香眼睛一亮:“那再好不过了!”苏州绣娘的手艺在哪里都是活招牌。
吕夫子还有一层顾虑:“不知需要什么时候交货?”自己和娘加在一起,一日最多能出十块帕子。
正要开口,却听苏合香体贴地说:“若是赶不及,每日先交十块也成。”
“就这么说定了。”吕夫子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娘绣活讲究,用的都是上好的苏绣针法”
苏合香会意,连忙保证:“工钱自然按上等绣品算。”
两个女人在茶香中达成了默契。
最后两人又谈了下具体的工钱。
苏合香她出布料和丝线,吕夫子出手艺,每绣一块帕子给50文工钱。
汴京城里扛大包的苦力一天也就挣100-200文,铁柱请来帮工的老夫妻俩,一天工钱才100文。吕夫子这手艺,一天稳稳250文进账,一个月下来就是7两半银子,可比寻常做工强多了。
而且这只是绣丝帕的价格,若是绣扇面、屏风之类,价格更高。
苏合香买的重磅真丝面料一米150块钱左右,买得多还能更便宜。üce
这料子幅宽114厘米,裁剪下来,一米能出16块手帕坯料。
加上各色丝线的消耗,每块帕子的原料成本还不到10文钱。算上给吕夫子的50文工钱,总成本才60块钱左右,转手就能卖150文,利润直接翻倍!
如果用这150块钱买些镜子回汴京去卖,利润更是惊人。她打算最近再继续卖一批镜子到汴京,一来手里的钱要多一些才能付得起绣娘的工钱。二来汴京的镜子多了,她也好给大妮陪嫁一面镜子,这是自己答应大妮的,当然,铁柱媳妇也得补一个给她。
尝到甜头的苏合香第二天趁热打铁,又在汴京店里进了一批圆扇子和桌面小屏风。
还有两身做工精良的夏衫,将这些上架到了网店里。这些绣品进价贵,但利润空间更大。
忙活了整整五天,铁柱的卤肉摊终于正式开张了。
天刚亮透,李屠户家院子外就飘起了浓郁的卤香味。
铁柱特意请了一对老实巴交的老夫妻来帮忙收拾猪下水,并且帮忙烧火、卤煮。至于下料、调味这些关键步骤,还是铁柱亲自把控。
“出锅咯!”随着铁柱一声吆喝,第一锅卤货终于大功告成。
院子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他们大都是在这条街上开店摆摊的商家,和李屠户家都相熟,听闻他的女婿在这边摆摊,自然要来照顾下生意的。
两个崭新的大木盆摆在长条桌上,里面盛满了油光发亮的卤味,上面盖着雪白的纱布。桌上还摆着崭新的案板、锋利的菜刀,旁边整整齐齐码着一摞翠绿的荷叶,准备用来打包。
七娘子的四哥最是机灵,他端着一盘切得细碎的卤味在人群中穿梭:“来尝尝!先试着吃看看!咱妹夫做的卤煮没得说,味道好得很,就是有些茱萸的辣味,怕有些人吃不惯!”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接过一块猪耳朵,刚放进嘴里眼睛就亮了起来:“嚯!这味道真不赖!怎么卖的?”
“40文一斤,童叟无欺!”铁柱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憨厚地笑道。
“都是40文?那给我来一斤!”汉子爽快地掏出铜钱。汴京的人实在,试吃了觉得好就不好意思不买。
“你要哪种?可以混搭着买。”铁柱边说边拿起菜刀。
“那再切点猪心猪肝!”
“好嘞!”铁柱切肉的动作还有些生疏。
旁边有人好奇地问试吃的汉子:“真那么好吃?”
“骗你作甚!不信你自己尝尝。”汉子又捏了块肥肠进嘴里,说话都有些含糊。
四哥立刻把试吃盘递过去:“您也尝尝,不买也没关系。”
那人将信将疑地拈起一块猪肚,刚嚼了两下就瞪大了眼睛:“嘶!确实辣!也给我来一斤!”
很快,摊子前就排起了长队。
今天是头一天,铁柱和帮工的老两口配合得还不够默契,还得四哥帮忙来切肉,铁柱只负责收钱,老婆婆负责给客人打荷叶包。
忙得满头大汗,但看着一个个满意的顾客,铁柱对嘴角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没多久两大盆卤货卖得干干净净。铁柱看了看天色,现在要是在继续做一锅的话,不一定能卖完,算了,还是明天多做两锅吧,就算卖不完也可以放到娘的空间里,日后自家人吃。
这生意,看来是成了!
第114章 奢侈品
铁柱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连汗都顾不上擦,就直奔后院找苏合香报喜。七娘子犹豫了下没有跟上去,而是回了厢房。
“娘!”铁柱声音洪亮,脸上还带着日晒后的红晕:“今天卤了四副下水,心、肝、肠、肚,还加了两对猪耳朵,整整两大锅,全都卖光了!”他手上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铜钱在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卖了将近一贯钱呢!”
苏合香正在做晚饭,闻言转过身来,眉眼间也带上笑意:“本钱花了多少?”
“老丈人那儿的下水本来只收我300文,”铁柱擦了把汗:“我给了400文。”
“做得对。”苏合香赞许地点头:“自家人做生意,宁可多给些。小便宜占久了,难免要生嫌隙。”
铁柱兴奋地搓着手:“刨去本钱,今天净赚快600文!”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像是等待表扬的孩子。
苏合香被他感染,也跟着笑起来:“600文还得去掉两个人的工钱,以后还要房租钱,虽然暂时看着不多,但这才是开头。等名气打出去了,生意肯定越来越好。”她顿了顿,建议道:“往后可以添些猪头肉、卤猪脚、卤五花肉、卤素菜、卤鸡蛋,这些也都是好卖的。”
“那我明天就试试卤猪头!在添些素菜进去。”铁柱眼睛发亮:“对了,娘,我在拿4袋香料,明天用。”
“好,不过还是尽早地租个店铺。”苏合香从空间取出几包配好的卤料,同时叮嘱:“卤猪头最要紧的是处理干净。淋巴肉必须去尽,耳朵眼、鼻孔都要反复冲洗。最好用清水泡一夜,中间换三四次水。”她一条条交代:“千万别用黑酱,不然颜色发暗。用黄栀子能让肉色透亮,再加冰糖炒的糖色,成品就是黄里透红的漂亮颜色。”
“我今晚就把糖色炒好!明天上午洗猪头,到中午的时候卤,要是味道还有些重,以后就晚上泡那,一早上煮。”铁柱跃跃欲试,忽然想起什么:“就是汴京的冰糖太贵了,娘你去那边帮我买吧。”
“这个没问题。”苏合香从空间里拿出自己备用的冰糖,分了十斤给他。她买的是古法**糖,所以在汴京用是没问题的。
这是她在拼夕夕上囤的货,买来时只要七块钱一斤,比汴京的糖便宜多了。
铁柱连忙从钱袋数出300文塞给她:“娘,这些您拿着。”
“太多了,你给我180文就够。”
“就300文吧,多的就当我孝敬娘的。”铁柱执意道。
苏合香也没为这点钱坚持,收了下来。
刚想开口教铁柱熬糖色的诀窍,却突然顿住了。
她想起铁柱从未接触过这种精细活,光靠嘴上说,恐怕难以掌握其中火候。
“光说不练假把式,”她对铁柱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那边给你找个详细的视频来看。”
话音未落,她已匆匆转身进了里屋,眨眼间便消失在房屋里。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来,你先看这个。”苏合香点开手机里刚下载的视频,画面中一位系着白围裙的大厨正在灶台前娴熟地操作。
铁柱瞪大了眼睛仔细学习着,只见视频里的师傅将冰糖倒入锅中,小火慢熬,待糖粒渐渐融化成琥珀色的糖浆时,画外音详细解说道:“当糖浆表面开始出现鱼眼泡时,就是加水的关键时刻……”
“别光看,”苏合香递给他纸和笔:“把关键步骤记下来,然后上手熬上两锅。”
“好。”
灶房里,铁锅已经烧热。铁柱对照着笔记,小心翼翼地往锅里倒入冰糖。
苏合香站在灶台边鼓励他:“第一锅就当试手,不好也不打紧。”看着这个往日不善言辞的男孩此刻聚精会神的样子,她意识到,铁柱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事事操心的孩子,而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焦糖的甜香渐渐弥漫开来,铁柱沿着锅边‘刺啦’一声倒入一勺子水,这锅糖色就熬好了。
“糖色熬得不错。”她轻声赞许道,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骄傲。
铁柱闻声回头,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姗姗是个资深汉服爱好者,家境优渥的她经常在各大平台搜罗精品汉服。这天晚上,她正躺在自家别墅的按摩椅上刷视频,突然被大数据推荐的一个名为“绣娘日常”的视频吸引了目光。
视频里,两个女子没有露脸,两人各拿着一个手绷,都在专注地绣着一幅牡丹花。
姗姗一眼就看出右边那个是纯新手。
左边那个是个真把式,那针法、那配色,绝不是普通绣娘能达到的水准。
她立刻点进绣娘的主页,发现她就发了三个视频,店铺里面挂着丝帕、团扇、屏风和两套标价99999元的汉服。
苏合香在网店里挂出那两套汉服时,自己都觉得这价格标得离谱。
衣服她在汴京的绣坊买的时候花了50两白银,就算在汴京,也算是奢侈商品。
50两的银子在华国的物价来说值一万块钱。
一开始苏合香是想标价五万的,但是她又不缺钱,因为华国的钱她用不了那么多。
以她的消费水平来说,卖点丝帕等小件的钱就够她维持家用,能买好多日常用品了,比如拼夕夕十块钱能买100根绣花针。这100根针拿到汴京,最起码能卖到几两银子。
所以衣裳她没想便宜卖,干脆标了个10万,卖不出去就给大妮穿。
“十万一套?”姗姗挑了挑眉,但仔细一看细节图就明白了。袖口、领缘、裙摆都绣满了繁复的花纹,虽然是纯手工的,但是这个绣娘又没名气,单论衣服价值来说,卖不上这个价。
商品描述极其简单,只写了“纯天然蚕丝”和“纯手工制作”,
以她多年玩汉服的经验,如果是货物对版的话,十万虽然价格高点,但是冲着这个手艺,也值了。
给店家发了几个信息没回后,姗姗见她家店铺是有7天无理由退货的,就放心的拍了。反正自己会录一个开箱视频,不怕她家拿机器绣的糊弄自己。
当然,就算是手工制作的,让自己觉得不值这个价格的话,自己也会退货的,毕竟她可不是冤大头。
而此时在汴京,苏合香刚送走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今天这个病例有些特殊,孩子不仅高烧不退,身上还起了大片风团。
苏合香立刻就想起了静静那次过敏的经历。那天两人进包厢打扫卫生,静静吃了一筷子桌上的“糖醋里脊”,苏合香记得那盘菜里的糖醋汁调得真地道,酸酸甜甜的特别开胃。
谁知道刚吃了一筷子,静静就觉得味道不对,然后开始不停地抓挠手臂和脖子。苏合香起初还以为是衣服料子扎人,直到看见静静白皙的皮肤上迅速冒出一片片红肿的疹子,像被蚊子叮了似的鼓起来,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连成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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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兵荒马乱至今记忆犹新。苏合香也才知道,原来起风团就是过敏。
后来她在拼夕夕上买退烧药的时候,拼夕夕给她推荐了许多药品,她都买了些放在空间里备用,其中就有过敏药。
此时,孩子难受得直扭身子,小手在胳膊上抓出一道道红痕,他哼哼唧唧地往母亲怀里钻,眼泪汪汪地嘟囔着“痒”,
苏合香见状,连忙从空间里取出备用的抗过敏药。红着孩子吃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孩子身上的风团就开始消退,只剩下些许浅粉色的痕迹。
苏合香不由得感叹现代医药的神奇。这要是在汴京,等郎中慢悠悠地诊脉、开方,再跑去药铺抓药、煎煮,折腾大半天都是轻的。可
看着孩子身上的红疹渐渐消退,孩子母亲难以置信地摸着孩子的胳膊。
苏药姑这药,竟像是仙丹似的,一吃就见效!
她激动地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双手捧着递给苏合香:“苏药姑,您真是活菩萨!前些日子我家小子发热,光请大夫开方就花了二两银子,那苦药汤子灌了十来天都不见好。您这药,简直是神仙手段!”
苏合香笑着摆摆手,又取出两包药粉递过去:“这药粉带回去,每日用温水冲服一次,连服两天。孩子这风团容易反复,这几日饮食要清淡些,鱼虾发物千万别碰。最好也别出门,汴京这季节花粉多,保不齐是沾了什么才起的风团。”
妇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药包收进怀里,苏药姑真的是妙手神医啊!自己回去一定要给她多宣传宣传。
送走这母女俩,苏合香回到华国查看网店消息,
她看到有个古人头像的小姐姐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老板,衣服是纯手工做的吗?”
“什么材质?”
“老板?能拍个实物视频看看吗?”
“老板,两件我都要了,记得发货。”
“老板,必须是纯手工的哦!要不是的话我会退货的!”
苏合香惊得瞪大眼睛。这个网名叫“汉服少女姗姗”的买家真的拍下了两套十万的天价汉服。
“不是,真有人买啊?!天呐!华国人真有钱!”苏合香惊叹了老半天,然后第一时间把两身衣裳发了出去,还附赠了两方绣着丝帕,没办法,大客户必须郑重对待。
至于对方担心的是不是手工的问题,她给姗姗回复了一句:“那必须是纯手工,一针一线每一根丝线都是手工制作的。”
隔天,姗姗的别墅里堆满了快递盒。她架好摄像机,准备录制新一期的开箱视频。
“今天第一个是去油渍神器”这个东西平平无奇,她对着镜头晃了晃后放到了一边,随手拆开另外一个包裹,看到里面是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没错,就是菜场里的那种买菜用的塑料袋。
“这什么啊?不是我买的吧!”自己买的几乎没有廉价商品,从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包装。
姗姗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起袋子,里面是一块用正方形棉布系起来的布包裹。她把包裹拿出来对着镜头:“哈哈,也不知道哪个商家,打包如此的随意,我都忘记买的什么了。”
她用手指扒开包裹缝隙,瞥见里面一抹天青色丝绸。她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镜头夸张地瞪大眼睛:“不会吧不会吧!这难道是我花10W买的手工汉服?!”
她没做节目效果,她是真的被店家的骚操作震惊了!
“这我绝对要给差评!!!”她边解包裹边对着镜头碎碎念说:“你们知道多少钱吗?我买了两件!20W!是W!不是200、也不是2000!她就给我用个卖菜的塑料袋装过来了!!”
以前就算买个丝帕,店家都会配个精致的小盒子。桃宝买个200块钱的汉服都会配个精致的纸盒。
她已经在心里想着,展示完就退货,这样的商家能有什么好货!
当她解开棉布包袱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天青色的那套绣着栩栩如生的玉兔桂花,黄色的那套则是蝶戏海棠,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灵气。
袖口的缠枝莲纹细密精致,领缘的云纹盘绕舒展,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裙摆的百蝶穿花更是栩栩如生,蝴蝶翅膀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辨。
那些细微的针脚走向,那些因手工刺绣特有的立体感,还有那些只有老绣娘才懂的配色过渡……
这不只是衣服,这是艺术品!
最绝的是那蚕丝面料,轻薄得仿佛能透光,在空调房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我的天!这也太美了吧!”姗姗对着镜头举起衣裳,让镜头看着衣服上栩栩如生地蝴蝶:“你们看,这配色、这针脚!”真的是全手工,没有一丝丝工业品的气息,包括缝合的针脚都能看出是手工缝合的。
天呐,店家是真没骗人。
她已经忘了刚刚说道要退货的狠话,退什么退!必须留下,还得再买两套收藏起来。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换上黄色那套,虽然运输导致有些褶皱,但反而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她在镜头前转了个圈,丝绸裙摆漾起粼粼波光:“家人们!这绝对是我今年买过最值的收藏!好评好评!!”
而苏合香看着账户里多出的二十万,琢磨着要不要再上架几套,毕竟,能随手花十万买衣服的冤大头啊不是,是知音人,可不多见啊!
第115章 爱心发射biubiu
“大妮!大妮!”苏合香回到汴京就喊着正在绣花的大妮:“我去绣坊买两身衣裳回来,我放在店里的衣裳卖掉了。”
正在门口绣花的大妮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针尖差点戳到手指:“啊!多少银子卖掉的?”她惊喜地问。
苏合香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1000文是一两银子,那十万块就是100。她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一百两!”
实际上账当然不能这么算账,就算是把十万换成华国的白银也有四五百两。换成物资更是没法算。
“好的,我在家看家!”大妮心头火热,原来绣娘这么赚钱啊,自己要努力学绣花了。
接下来,苏合香就发现自家每个人都好忙啊。
网店最近流量下滑得厉害,没有爆款视频带动,每天只有零星几个手帕订单,
自己白天要抽空去华国发快递。
但又不能一直待在华国,汴京这边时不时也有上门求医问药的人,每天也能赚一些。
铁柱做出来的猪头肉反响很好,他现在沉迷于卤制新品,因为有的人嫌弃下水太不上台面,试都不愿意试。
铜柱还是继续在郑医师那边学医,早出晚归的。
大妮这孩子最近迷上绣花,整日里针线不离手,要是再被洗衣做饭的粗活磨坏了手,会耽误她绣花的,绣娘可不能有双粗糙的手。
自己也不能被家务绊住了手脚,所以还是买个厨娘吧,她终于下了决定后。
第二天,苏合香就揣着银钱去了人牙行。
“这位夫人,想买什么样的?”人牙子是个满脸油光的中年汉子,见有客人上门,立马堆着笑迎了上来:“新来了一批小丫头,都是打小调教好的,手脚麻利,嘴甜懂事。您买回去给家里小郎君、小娘子当个丫鬟,或是留在身边使唤,都是相当不错的!”
“我要厨娘,会做饭的,年纪不要太大。”苏合香把自己的需求先提了出来。
人牙子眼睛一亮:“哟,您可问着了!前儿刚有个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厨娘,那手艺,绝对的好……”
“多少银子?”
“二百两。”人牙子伸出两根手指,见苏合香皱眉,连忙补充道:“这可是上等货!要不是主家犯了事,哪能这个价?”
苏合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价格吓到,她摇摇头:“我要个能做普通的家常饭的就行,用不着这么金贵的。劳烦中人帮我介绍个。”
“明白、明白。”人牙子转身朝屋里喊道:“老六!把西厢那几个带出来!
不一会儿,几个妇人被带到了院子里。人牙子指着其中一个:“那个二十八岁,会烧火做饭。只要一百二十两。都是死契。”
苏合香顺着看去,只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佝偻着背站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十分的没有精气神,瞧着岁数比自己都要大。
“她这脸色……”苏合香迟疑道。
“嗨,就是身上不爽利!”人牙子满不在乎地摆手:“女人家的事,您懂的。过两天就好。”
苏合香仔细打量那妇人,发现她正偷偷揉着小腹,眉头紧锁,确实是月事不适的样子。她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那妇人突然抬头,哀求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还有其他人选吗?”苏合香问道。
人牙子眼珠一转,指着另外一个黑瘦的老婆子:“这个!在王员外家厨房干过二十年!只要八十两!”
那婆子瘦得颧骨高耸,手腕细得像枯枝。
苏合香正要细问,却见老婆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旁边几个待售的妇人立刻躲瘟疫似的退开老远。
苏合香脸色骤变:“你当我是傻子骗?这分明是肺痨!”她转身就要走。
“夫人留步!夫人留步啊!”人牙子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油腻的脸上堆满谄笑:“这病真不过人!您看她在这儿都两个月了,我们牙行上下几十号人,个个都活蹦乱跳的。”见苏合香脚步不停,忙伸手挽留:“六十两、五十!四十两!这真是赔本价了!”
苏合香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指着那个二十八岁的妇人:“这个人便宜点。”
人牙子苦着脸:“那个一百二十两真不能少,您看看这身板,这气色,正是能干活的年纪啊!”
那妇人闻言抬起头,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又怯生生地低下头去。
苏合香暗自叹气,既要会厨艺,又不能太老,年纪太小也不行,还不能是男子,可选的范围实在太小了。
“行吧,就要她了。”苏合香终于点头。
那妇人顿时眼睛一亮,惊喜得嘴唇都在发抖,这位夫人看起来好生面善,定是个好人家。
旁边的人牙子见状,立刻吆喝着要带剩下的人回屋:“都听见没?贵客挑完了!剩下的都回屋!”
就在这时,那个咳嗽的老婆子突然扑了过来,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住苏合香的裙脚:“夫人!好心的夫人啊!”她仰起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里噙着泪水:“我这病真的不过人,在这牙行也住了两个月,从没染上过一个人。”
她说着又要咳嗽,硬是憋着气继续说:“我、我什么都会做,桂鱼、炙鸡、爊(o)鸭、各色点心……”
苏合香于心不忍地皱眉看向人牙子:“你们不给她治病?治好了也能多卖几两银子啊?”
人牙子讪笑着:“夫人明鉴,我们请大夫看过,吃了好几两银子的药,见效是见效,可一停药就犯病。”他撇撇嘴:“我们牙行又不是开善堂的。”
“三十两,”苏合香开口,声音比方才软了几分:“可以的话我就要了她。”她见这老妇人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如果真的会传染人,那几个一起待售的妇人必定会阻拦自己买下她。
人牙子眼睛一亮,正要答应,那老婆子已经‘咚咚’地磕起头来,干枯的手指死死攥着苏合香的裙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夫人大恩、谢夫人大恩。”冥冥中她就想跟着这位夫人走,若是错失了今天这个机会,怕自己得死在牙行了。
人牙子生怕苏合香反悔似的,立刻扯着嗓子喊:“快!快写契书!”转头又堆着笑脸对苏合香道:“娘子真是菩萨心肠,这卫婆子遇上您可是祖上积德了。”
办理完契约,银货两讫后,苏合香便领着梅娘和卫婆子往家走。卫婆子一路上咳个不停,瘦弱的身子佝偻着,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梅娘倒是精神好些,只是脸色蜡黄,时不时揉着小腹,显然月事带来的不适还未消退。
到了家,苏合香让两人先在厢房安顿下来:“你们这两日好生歇着,等身子爽利了再上工。”她特意多看了卫婆子几眼:“尤其是你,先把咳疾养好了再说,这咳疾好之前,你们两人先不要出屋子。”
回到正屋,苏合香从空间里取出抗生素和止咳糖浆。她心里盘算着:若是这药能治好卫婆子,那这三十两银子就花得值;若是治不好,大不了再转手卖给人牙子。
“卫婆婆,这是止咳的药。”苏合香把药递过去,仔细交代了用法用量:“每日三次,饭后服用。”见卫婆子将信将疑的样子,她又故作神秘地取出一张黄符,在烛火上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灰烬飘落间,卫婆子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苏合香的衣角:“夫人大恩大德,老婆子这辈子做牛做马地报答你。”
“快起来吧。”苏合香扶起她,希望这抗生素对卫婆子的病管用。她转身又对梅娘道:“你把这红糖姜茶喝了,明日我再来瞧你们。”
梅娘听闻还有自己的份,而且还是如此珍贵的姜和红糖,感激地跟着卫婆子一起给苏合香磕头。
走出厢房时,苏合香听见卫婆子正对梅娘小声嘀咕:“夫人烧那符纸的时候,我觉着胸口顿时松快了不少。”
苏合香嘴角微扬,看来这‘符水治病’的戏码,在古代果然好使。
五日后,苏合香难得带着大妮小妮出了门。街边的摊子里,蒸笼里冒着白气,油锅里滋啦作响,街上好不热闹。
“娘,哥的铺子叫啥名儿来着?”大妮挽着苏合香的胳膊问道。
“苏记熟食铺。”苏合香笑着答道。铁柱租了给店铺做熟食生意,今天开业第一天,她喊了大妮小妮一起去瞧瞧。
三人出了内城的崇明门,外城的景象顿时热闹起来。新桥附近人头攒动,远远就看见李屠户家的肉铺前围满了人。李屠户正抡着砍刀剁肉臊子。
苏合香打招呼道:“亲家公!亲家母在不?”
李屠户虽说就见过两次苏合香,但他记性还算不错,尤其是苏合香和身边的两个大小妮一起,他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亲家母来了!快屋里坐!我家老婆子在家呢。”
李家的三个哥哥在外面忙着刮猪毛,闻声也迎了过来,抱拳行礼。苏合香连忙推了推两个女儿,大妮小妮乖巧地福了福身。
李夫人带着两个嫂嫂从后院出来,见苏合香递来一篮角黍(粽子),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角黍包得真俊!亲家,快进屋来。”
苏合香摆手:“昨天包的角黍,我去瞧瞧我家铮远的铺子。”她指了指篮子里几个系着红绳的:“这几个是南方的咸口,裹了咸蛋黄和五花肉,亲家尝尝鲜。”
李二嫂凑过来看,惊讶道:“我们北边都是甜粽子,还是头回见着咸的。”她转头对自家婆婆说:“娘,要不留亲家母吃晌午饭?”
李夫人连连点头,正要开口挽留,却见苏合香已经带着笑退后半步:“改日吧,我还得去趟铮远的铺子看看,孩子新开的铺子,我得去瞧瞧。”
李夫人见留不住人,便使眼色让大儿媳去案板上拿了一大刀的肉,往苏合香的篮子李塞。
苏合香连连摆手拒绝,可犟不过李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媳,只好带着这刀肉辞别了李家继续赶路。
三人沿着李屠户家门前路继续往南走,新桥至宜男桥的半路上有个新门瓦子,宜男桥周围是军营、军器所。
新门瓦子西边有个小蔡桥,铁柱的店面就租在小蔡桥旁,这也是为了用水方便。过了小蔡桥就是大梁书院。
新门瓦子周边果然热闹,里面到处是喝彩的声音。
宜男桥那边也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还有军器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小蔡桥下流水潺潺,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捧着书从大梁书院方向过来。
远远就看见‘苏记熟食铺’的布幡在风中招展。
铁柱系着靛蓝围裙,正在门口拿着木碟给人试吃,见母亲和小妹来了,他眼睛一亮:“娘!您看这位置可好?书院下学的学子、军营换岗的兵爷,都要从这儿过哩!”七娘子在店里收着银钱,老婆婆在帮忙剁着下水。
铺子虽不大,但收拾得极干净。青砖地面被扫得发亮,靠墙摆着两口用棉布包裹着的大陶缸,里面铺着厚厚一层的冰块,镇着卤好的猪头肉、酱肘子。
案板上整齐码着各类熟食,油光发亮,香气扑鼻。
苏合香欣慰地点头,夏季熟食易腐烂,她用冰柜每晚冻一冰箱的冰,第二天敲碎了铺在陶缸里,再盖上棉布保温。这法子虽费事,却能让熟食保持新鲜,足够应付一天的生意。
“婆母。”七娘子从后院迎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件干净的靛蓝布裙,发髻上只簪了支木钗,却显得格外利落。
七娘子领着她们三人去后院参观。后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地上铺着青石板,两间土坯房并排而立,一间是住人的小屋,另一间是厨房。
外墙搭了个简易的木棚子,里头堆着劈好的柴火,还有几个腌菜坛子摞在角落。
大概是新店开张,知道的人不多,铺子里暂时没什么生意。苏合香带着几人又回到店铺,她环顾四周,问道:“你雇的那对帮工呢?怎么不见人影?”
七娘子解释:“他们去河边洗下水了,送来的猪肠子得赶紧收拾,不然天热容易有味儿。”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几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学子循着卤肉的香味围了过来,站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
铁柱立刻捧着试吃的碟子迎上去招呼:“几位小郎君尝尝?新店开张,买一斤送二两!”
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跳着脚朝七娘子挥手:“七姐姐!我带同窗来照顾姐夫生意啦!”
七娘子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认出了他:“景航!”她连忙转身向婆母和相公介绍:“这是我二嫂嫂的弟弟,就在这边的书院读书。”
铁柱一听是亲戚,顿时热情起来:“既是自家人,更得多尝尝!”
景航没客气,招呼着同伴们快尝。
他对同窗们得意道:“怎么样?我姐夫家的卤味地道的吧?”
那几个学子尝过后纷纷掏出铜钱购买,能在书院读书的家境都不差。有个白胖的同窗还打趣道:“景航,往后我们可要常来,你得多帮我们讨些添头!”
七娘子抿嘴笑着,手笨拙地帮铁柱称重收钱。
苏合香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场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景航同窗里有个瘦高个的学子,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衫,可他的眼睛却亮得出奇,一瞬不瞬地盯着柜台后笑意盈盈的大妮。
大妮忽然觉得有股视线烫得厉害,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正撞进那少年漆黑的眸子里。
大妮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铭远,走了!”景航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发什么呆呢?赶紧回家背书了。”
第116章 轻扫娥眉
七娘子娘家的二嫂子在苏合香走后,进屋拿了个角黍吃起来。
她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睁圆了:“咦,娘,这角黍的米怎么如此的黏?比咱家的要糯上三分!”二嫂子捏着半截剥开的粽子,糯米黏得能拉出丝来。
她三两口咽下嘴里的粽子,又掰开粽叶细看:“快瞧这里头的馅,蜜枣熬得化在红豆沙里,甜丝丝的却不腻人,红豆也炖得沙沙的,一抿就化。”说着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夸:“苏家这手艺真是绝了!”
李夫人闻言笑道:“既是稀罕物,快拿个送去给你四弟妹尝尝。她这两日害喜得厉害,早晨连粥都喝不下两口。”
二嫂子赶紧从篮子里随手拿了个粽子小跑过去,在四弟妹窗下轻声唤道:“四弟妹,娘让送些新鲜吃食来,你开个门。”
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四弟妹那张蜡黄的小脸。李屠户家外面整日里不是猪叫,就是烫猪的骚臭味。
尤其是前些日子七娘子的夫家日日要煮几锅下水,外面的味道更是熏人,她简直一日也待不下去,可呆不下去也没地方去,只能窝在屋里了。ícer
二嫂子心疼地把粽子塞进去:“趁热吃,还没凉透。”
她站在窗外等了等,没多会听见里头传来惊喜的咦声:“二嫂,是蛋黄猪肉馅的,这苏家的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啊,怎么想出来的。”
“那好吃不?”二嫂子听到是蛋黄和猪肉的搭配,咽了咽口水,顿时又有些馋了,自己还没尝过这新花样:“估摸着是她老家的做法。”
“好吃!”四弟妹的声音难得轻快起来:“我竟一点儿不觉得腻,连吃了三口都没反胃……”因为粽子是苏合香在华国买的,平均一只两块多钱。她自己做出来的可能还没买的好吃,干脆只包了些白米粽子,其他口味的都是买的。
四嫂子吃惯了汴京的骚猪肉,此时吃到粽子里华国的猪肉,自然不会觉得有一丝的异味,只有肉香味……
二嫂子抿嘴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四弟妹在屋里小声说:“二嫂,能不能,再拿一个?”那羞赧的语气,让二嫂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她隔着窗棂应道:“等着,我这就去拿!”
她对四弟妹好,并不图什么回报,只是大家都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怀孕的辛苦。当年自己怀孩子的时候,不也是闻着油腥就吐?
自己帮她不过是顺手的事,能帮衬就多帮衬些。
铭远跟景航两人的家相隔不远。其他几个顺路的同窗在岔路口相继道别,最后只剩下他们二人。
铭远手里攥着书袋的带子,指节不自觉地紧了紧。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问道:“那个、景航,今日在铺子里,那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可是你七姐夫家的妹妹?”
景航闻言抬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听我娘和我姐闲谈时提起过。我七姐夫家确实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哦?”铭远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睛却亮了几分:“那他弟弟在哪个书院进学?若是同窗,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听说是在医馆当学徒呢。”景航见铭远听得认真,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铭远兄今日对七姐夫家的事这般上心?”
铭远耳根一热,急忙辩解:“不过是、不过是觉得那卤味确实可口,想着日后若去光顾,总该知道些底细。”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忽着。
景航了然一笑,却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路铭远家住在一个杂院里,院子的墙头缝里长着几株倔强的野草,风一吹就簌簌地抖。
这院子是汴京外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如今挤着几户人家,天刚亮就能听见东家婆娘骂孩子、西家汉子劈柴的声响。
路家的三间瓦房在最里头,这是六年前路铭远的娘亲卢氏咬牙买下的,如今已翻了一倍多的价钱。
当初他小小年纪得了童生,县太爷亲自给他披红挂彩,乡邻们都说路家要出个光宗耀祖的人物了。可好景不长,他爹在外出跑商时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起来。出殡那日,他娘哭得撕心裂肺,却在他爹百日后,不顾家里族人的阻拦,硬是变卖了家产,带着他进了汴京城。
“儿啊,娘不能误了你的前程。”卢氏在油灯下数着卖地卖房的银钱,她打听到童生之后考秀才得去府城,考举人、考进士更是在汴京。
她一个妇道人家越想越怕:那么远的路,万一铭远遇上劫道的、染了病的、或是被哪家贵人冲撞了怎么办,自己死后哪儿脸去见铭远的爹啊。
所以她才咬牙把祖屋田地典当了。
牛车晃晃悠悠载着他们进城那日,路铭远记得娘特意给他换了新缝的蓝布长衫,自己却穿着打补丁的夹袄。
汴京的房租贵得吓人。
卢氏觉得租房不如买房,孤注一掷将大半家底都拿来置办了这三间瓦房,剩下的银钱存着不敢动,平日里给店里帮工,给富户浆洗衣裳,夜里就着油灯缝补,也将就支撑起这个家。
每当听到街坊议论房价、房租又涨了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这可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决断。
可运气似乎在那年用尽了。
第一次院试前,铭远吃了不干净的炊饼,在号房里吐得天昏地暗。第二次又在号子里发热,烧得眼前发黑。今年秋天要进行第三次院考,卢氏最近得空就去庙里烧香。
屋内油灯昏黄,灯芯结了个豆大的灯花,偶尔噼啪轻响。卢氏坐在床沿上,粗糙的手指捏着细针,就着微弱的灯光缝补一件粗布衣裳。
这是蔡河边抗大包的单身力工穿的,袖口磨得脱了线,工钱却给得大方,她做得格外仔细。
路铭远坐在对面的矮桌前,书册摊开,却半晌没翻一页。油灯的光晕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偷偷抬眼,看着母亲低头缝衣的侧影。
“娘!”他喉结滚动,有些紧张。
“嗯?”卢氏头也不抬,针尖在布料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我想娶妻。”
“什么?!”卢氏手一抖,针尖狠狠戳进了指腹。她顾不上渗出的血珠,惊讶地抬头看向儿子
路铭远已经二十岁了,身量修长,眉目清朗。虽然这几年屡试不第,但凭着童生的身份和这副相貌,在街坊间也是颇受青睐的后生。
卢氏记得前年冬天,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时,也曾提过要给他相看媳妇。那时儿子只是摇头,说等考取功名再说。
可今年的府试就在眼前了,完全可以等府试过了再商议这事。若是今年儿子中了秀才,就可以托媒人说一门家境殷实的亲事。若是现在仓促定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是哪家的姑娘?”卢氏放下针线,声音有些不愉。到底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我今天、”路铭远耳根通红,没有直接说是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我今天下学后,和景航他们回家路上,看到景航的七姐姐的夫家在小蔡桥那开了家苏记熟食铺子。”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穿鹅黄衫子的漂亮姑娘
“听说、听说七姐夫家里有两个妹妹……”路铭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掩不住话里的热切。
“铭远呐,不然等过了府试再说?”卢氏和儿子商量着,现在说亲可不是好时候,还会影响铭远考试。
既然她家是开铺子的,想必也就和李屠户家家境差不多,这样的家庭能给闺女陪嫁多少呢。到底是不如大户人家的闺女啊。
铭远眉头皱起,不悦道:“万一她爹娘给她定了亲事怎么办?等我过了府试,都要九月了。这几个月变数太大了。”从小到大,小事上都是他说了算,至于大事无非就是当年娘一意孤行卖了家里房子,这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
卢氏看着儿子倔强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和儿子不快,怕影响他学习的心情。那就先松口去问问,只是问问而已……ń
“那我明天去景航他家的羊肉铺子打听打听。”她终于妥协道。
路铭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跳动的火光。
上午日头正好,大妮坐在堂屋前,手指灵巧地在绣绷上穿针引线。初夏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前院厨房后门放向传来娘亲的呼唤声:“巧云、巧云。”这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出来她步伐有些急促。
大妮手中的绣花针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娘在家从来都是喊她‘大妮’的,这会突然叫起她‘巧云’,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她慌忙把针线篓子收到桌上,就迎了出去。
“娘!”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槛,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苏合香见女儿这副紧张模样,她快步上前,拉着大妮的手小声说:“没事,就是启安来找你说说话。”说着还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心。
大妮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来是郑大夫的女儿。她小声道:“娘,你把后院的东西收拾收拾,启安应该是来看花的。”
“放心。”苏合香会意地点点头,
大妮稳了稳心神,挺直腰背款款朝前院走去,她这是学的启安走路,在她眼里,启安就是个大家闺秀,而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村姑。所以她会不自觉地学习启安的各种习惯。
前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苏合香转身去收拾后院的物事。
太阳能板是铺在屋顶瓦片上,不特意去瞧看不到。
放在后院厨房里的冰柜、电饭锅和电热水壶都收了起来放入空间。
卧室里倒是简单,除了三个挂在蚊帐里的小吊扇,其他就没有什么异常的物品了。
大妮领着启安在后院赏花。
端午时节,院子里的花草开得正盛。墙角几丛艾草长得茂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是前些日子苏合香特意移栽的,说是端午挂在门上能驱邪避秽。一旁的木香花攀着竹架开得热闹,洁白的小花簇拥在一起,像落了一树细雪。
树干现在还是瘦弱了些,大妮打算日后牵引着它往墙外长,省得占了其他花草的日光。
最惹眼的还是那几株蜀葵,红艳艳的花朵足有碗口大,在烈日下依然挺得笔直。大妮指着其中一朵笑道:“这花儿有个俗名叫‘端午花‘,就赶着这个时节开得最好。”
启安凑近细看,感叹道:“巧云,你好厉害!”
大妮掩嘴轻笑。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蝉鸣一声响过一声。苏合香在廊下招呼道:“快进来,今天外面好晒。”两人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沁出汗来,赶忙往堂屋走去。
后院堂屋里的木方桌旁特意放了一盆冰块,丝丝凉气在屋里弥漫开来。桌上摆着两盏冰饮和几碟点心,小妮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规规矩矩地向启安见了礼,又匆匆回屋去了,娘亲给她也备了一份点心,这会儿正赶着去吃呢。
苏合香则去了前院,后院还是留给这两个小姐妹吧,这样讲话还自在些。
启安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顿时睁圆了小鹿似的眼睛:“嗯,好清爽!”这饮料是桃汁打底,混着绿茶的清香,里面还漂浮着细小的桃肉丁,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巧云抿嘴一笑,把面前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再尝尝这个。”她手里端着的像是凉粉,却又与寻常不同。苏合香见夏天的华国到处卖那种透明白凉粉,就独出心裁用绿豆淀粉来做。
熬煮好的凉粉呈现出淡淡的豆绿色,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浇上浓稠的红糖糖浆,再撒上炒香的芝麻和葡萄干、山楂干还有切成丁的桃块,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启安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凉粉滑嫩爽口,红糖的甜香里带着绿豆的清香,山楂干和葡萄干又添了酸甜的口感,最后的太桃肉又是那么的清甜。
“巧云,你家的这个叫什么?好好吃。”她忍不住又舀了一勺。
“娘管这个叫‘翡翠冻’。”
“好吃,你家昨儿送去的角黍也好吃。”
窗外蝉鸣依旧,屋里却是一片清凉。启安小口啜饮着冰镇桃汁,忽然觉得,娘亲看不上眼的苏家,似乎比自家都要惬意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把一小碗凉粉吃得干干净净。大妮端起空碗,笑道:“我送去厨房一下。”启安点点头,看着她轻快地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大妮就端着一个装了清水的木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条崭新的帕子。“天热,擦擦脸吧。”她将木盆放在桌上,帕子浸了水拧得半干,先递给了启安。
启安低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脸,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渐渐被洗去。她早上出门前可是费了好大功夫,用黛粉画了弯弯的细眉,还在眼角点了淡淡的胭脂。
大妮也湿了帕子擦脸,清水洗去了脸上的薄粉,露出原本白皙泛红的肌肤。她抬眼看向启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眉毛……”
启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眉骨。这个时代的女子会画各种形式的眉毛,比如淡雅而纤细的文殊眉、眉形短阔的出茧眉等等。
她早把原本的眉毛剃光了,每日都要重新描画,今儿就是画的细细的像蚕蛾触须的蛾眉妆。这会儿没了眉黛的修饰,整张脸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哎呀!”启安慌忙用手捂住额头,又羞又窘:“不许看!”
大妮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却还是贴心地转身去妆台前取来了自己的化妆匣子,拿出里面的眉黛:“给,快补上吧。”
启安接过眉黛,对着铜镜细细描画。大妮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启安反而更真实可爱,少了些刻意为之的娇俏,倒多了几分率真。
“好了。”启安放下眉黛,转头冲大妮眨了眨眼:“这下恢复本娘子的美貌了吧!”
大妮抿嘴一笑:“嗯,很美。”她接过铜镜,从妆匣里拿出一个瓷盒,从里面挖出一小块乳白色的膏体,在脸上拍一拍然后涂抹均匀。
启安靠近她,闻见一股好闻的香味。
启安看着她涂完白白的膏状粉,又从另一个小瓷盒里蘸了点肉粉色的口脂,轻轻点在唇上。那原本略显苍白的唇色顿时变得粉嫩饱满,像四月里初绽的桃花瓣。
“巧云!”启安忍不住惊叹:“我还以为你天生就这么好颜色,没想到你也喜欢上妆啊!”
大妮扑哧笑出声来,对着铜镜抿了抿唇:“哪儿有那么多的天生丽质啊。”她说着,又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细细描画起来。
启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巧云,我还以为你的眉毛天生就这么茂密有型呢!原来也是画过的啊。”她歪着头不解:“那为什么不画娥眉呢?现在城里不都流行细长的蛾眉吗?”
大妮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她继续专注地描完眉尾,又用指尖蘸了点淡淡的胭脂,在眼尾轻轻晕开。铜镜里的面容顿时生动起来,既不过分艳丽,又比素颜时多了几分神采。
最后,她放下胭脂盒,微微歪着头看着启安:“为什么一定要剃眉呢?小娘子们会画细眉、粗眉,那为什么不能有原生眉呢?”
第117章 杂七杂八要素很多
大妮见启安一直盯着自己的妆容瞧,眼中满是好奇,便笑道:“我帮你画一个?”
启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她迫不及待地坐直了身子,像只等待梳毛的猫咪。
大妮抿唇一笑,从妆奁里取出几样华国分装到瓷罐里的妆品。她先是用指尖蘸了些润肤的膏子,轻轻点在启安脸上抹匀。启安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大妮没有把她的脸涂得雪白,只比原本肤色白了一点点。
她用象牙色的粉底液,轻轻拍在启安脸上。粉底液质地细腻,涂在脸上透着一层自然的光泽,又轻轻扫了层定妆粉。
启安忍不住睁开眼,对着铜镜左看右看,镜中的自己确实比往日敷的米粉要自然许多。
大妮又拿起一支细长的眉笔,没有按照时下流行的蛾眉式样,而是顺着启安原本的眉骨,画出一道眉峰锋利的眉形。这眉形顿时让启安整张脸都精神起来。
“呀!”启安轻呼一声:“这眉形我没画过,有名字吗?”
“别动。”大妮按住她的肩膀:“还没取名呢。”她又取出一支精巧的眼线笔,沿着启安的睫毛根部轻轻描画起来,到了眼尾部分拉长。
她再用指尖蘸了些大地色的眼影,在眼尾处晕染开。原本圆润的小鹿眼顿时变得妩媚起来。
最后是唇妆。大妮没有画樱桃小口,而是用朱砂色的口脂仔细勾勒出饱满的唇形,唇峰分明,像朵盛放的红梅。
“好了。”大妮退后一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启安对着铜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镜中的人儿明艳动人,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和平日里的自己一点都不像。
“巧云,这、这都不像我了。”启安小声说道,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大妮笑着拿起帕子:“这个妆容就是画着玩的。”她边说边帮启安擦去那些过于张扬的色彩:“来,我给你画回原来的样子。”
启安回到家时,郑夫人正在厅中摆弄自己的花瓶,抬头看见女儿进来,居然觉得女儿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了,娘?”启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郑夫人放下花剪,走近几步细细端详女儿的脸:“你这妆容”她皱眉在分辨着不同:“眉毛还是蛾眉,口脂也是往常的红色,脸上的胭脂也还在,可是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她为了看清楚凑得更近了些,终于发现了她的眼线:“眼睛上画了什么?还有这米粉,不近看都看不出你擦了粉。”
启安被母亲的话逗笑了:“是巧云帮我画的。娘,好看吗?”
郑夫人这才直起身子,又退后几步打量着女儿。这妆容既保留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又多了几分灵动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含着盈盈秋水,顾盼生辉。
“好看。”郑夫人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巧云这丫头,倒是很会打扮人。你的眼睛比往日有神采多了。”她没想到,小小的苏家,居然三天两头的给她惊喜。
启安听了娘夸自己,心里甜滋滋的:“唉,可惜巧云说她的米粉很难做,只能自己用用,而且每个人用的米粉颜色不是一样的。”
不过巧云答应了她,等下次自己去外公家赴宴前,会帮自己上妆的。
暮色四合,七娘子和铁柱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李屠户摊位前,就看见李夫人站在铺子前张望。
七娘子心头一跳,这应该是特意在等自己,她加快脚步小跑过去:“娘,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李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转头对铁柱笑道:“铮远啊,进屋歇歇脚再回吧,我熬了绿豆汤,正好解解暑气。”
铁柱憨厚地应了声,跟着进了屋。李屠户正坐在堂屋里摇着蒲扇,见女婿进来,招呼他坐下:“今儿店里生意还行?”
“嗯,还成。”铁柱擦了把汗:“这两天每天都要做六锅卤肉,都能卖完。”这样每天下来净赚一两多银子,去掉房租,每个月最少能有三十两进账。现在铺子里的卤肉供不应求,好些老主顾都得赶早来买。
李屠户点点头,其实女婿每天卖多少肉,他心里都有数,铁柱的猪肉和猪下水都是从他这儿拿的。这么问不过是找个话头,翁婿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东边卧房里,七娘子刚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娘,到底怎么了?”
李夫人拉着她在炕沿坐下,压低声音道:“你二嫂今儿回娘家,听她娘说,她们家后头那个路家,今儿来打听你婆家的大娘子。”
“打听巧云?”七娘子眼睛一亮,到底是过来人,立刻会意:“是打听她定亲了没?”
“正是。”李夫人拍着大腿:“你二嫂她娘只说还未定亲,家住景福坊。”
七娘子绞着帕子想了想:“那家人怎么样?”她平日出门少,对街坊邻里的事多是听哥嫂说起,很多人名和脸都对不上号。
“家里有三间屋,好在是自家买的,不是租的。”李夫人细细说着:“搬来六年了,和你二嫂家弟弟在一个书院读书,都是童生。”
七娘子眼睛转了转:“学问如何?”她没先问家境,既是读书人,学问才是要紧的。二嫂常说她弟弟不爱读书,考了几回才勉强得了个童生。
“景航说他学问好得很。”李夫人道:“就是运气差些,一到考试就出状况。不然的话,三年前就该是稳稳的秀才老爷了。”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回去跟婆母通个气。”她起身整了整衣裳,忽然想起什么:“那个路家郎君品性如何。”
“人自然没得说,是个好后生。”
铁柱回家后,去敲了后院门,把苏合香叫了出来:“娘,七娘找你。”
“来了。”苏合香和铁柱两人从厨房后门去了前院堂屋。
进了堂屋,就见七娘子坐在八仙桌旁,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她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娘,方才我听我娘说,后街的路家,今儿特意打听咱们家大妮呢!”
“路家?他家什么情况?”苏合香坐下,打算仔细询问询问。一家有女百家求,她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包括大妮的嫁妆她也一直在准备着,此时听到七娘子的话,没有抗拒,只是问了问路家的情况。
七娘子把她娘的话转述给了婆婆:“家里就一个寡母带着独子,三间瓦房,应当不算富裕。”她顿了顿:“不过那路家郎君在书院读书,听景航说,学问不错,就是考试运差些。”
苏合香当下就在心里盘算着。路家只有三间屋,家境确实不富裕。但转念一想,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像七娘子娘家那样兄弟妯娌多的,平日里难免磕磕碰碰。大妮性子温软,怕是会受委屈。
“娘?”七娘子轻声唤她:“要不明日我让我娘再仔细打听打听?”
“暂且不用,若是你娘去打听,倒显得咱家上赶着似的。若是他家真有意,自然会请媒人上门。”
“娘说得是!”七娘子点头应道。
“啪嗒”一声,大妮的绣绷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却觉得脸上烧得厉害,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在人群中格外明亮的眼睛——那日去哥哥铺子时,似乎确实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苏合香回了后院后,关上后院门,进了屋后见大妮坐在床边,她好奇地问娘亲:“娘,嫂子找你干啥呢?这么神秘。”
苏合香她见小妮在帐子里吹着风扇看着平板,拉着大妮到外面堂屋坐下:“大妮,今天有人打听你,说是景航的同窗。”
大妮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那日在哥哥铺子前,那个频频回头的青衫少年。
苏合香还在苦想着:“奇怪,咱们住内城,他家在外城,怎么就知道咱家有个待嫁的小娘子了?”她突然恍然大悟道:“等等!该不会是那天去铁柱铺子时,景航的那几个同窗之一吧?”
她急忙从空间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屏幕,仔细翻看那天的素材。拇指相机拍下的画面有些晃动,但依然清晰地记录着外城热闹的街景: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挂着彩幡的酒楼、还有街角嬉戏的孩童。
原本想着拍些市井烟火气,给她的绣花视频增添几分生动。可真正剪辑起来才发现,这些素材不是角度歪了,就是画面太杂乱。更让她担心的是,这些真实的古代街景,万一被眼尖的网友看出破绽可怎么办?加上她剪视频手艺还是半吊子,到现在没剪辑成功。
她干脆把进度条直接拉到铁柱的熟食铺那段。
果然,在景航带着同窗们挑选卤味时,有两个学子偷偷瞟了大妮好几眼。
“我估摸着应该是这两个!”苏合香连忙把画面放大,喊大妮过来看。
其中一个削瘦的少年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书卷气。另一个稍矮些,圆脸盘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身材敦实,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
大妮绞着帕子,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却还是壮着胆子仔细端详。果然,那个高个子的,可不就是那天在铺子前频频回头的少年郎?
苏合香放下手机,却及时给大妮泼了盆冷水:“话说回来,虽然亲家说这小郎君品性和学问都还不错,可他现在还没有秀才功名,就什么都不是。”说着叹了口气:“而且还穷!他要是考中秀才了,还能考虑考虑。”
大妮只觉得脸颊发烫,耳根子都烧了起来,羞恼地想:“娘真是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倒叫娘说得跟明天就要过门似的!”
“哎呀!”大妮猛地捂住发烫的脸,跺了跺脚,扭身就往里屋跑,一头扎进自己的纱帐中,把脸埋进软枕里,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娘!我不跟你说了!”声音里带着娇嗔。
苏合香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孩子!
在一晃五天过去。卫婆子也吃了五天的药。
她到了前院,就见卫婆子正坐在廊下缝补衣裳,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夫人来了!”卫婆子脸上堆着笑,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药吃完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托夫人的福,好多了!”卫婆子脸上堆满笑:“咳嗽轻多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她说着,眼眶有些发红。这五天在主家顿顿吃的是白米饭,自己都胖了些。
苏合香点点头,目光却转向旁边站着的梅娘,见她的脸色还是蜡黄蜡黄的,
“梅娘,你的脸色怎么还是不太好,可有其他病症?”
梅娘声音细如蚊:“夫、夫人,小日子是结束了,可是……”她咬着嘴唇,似乎难以启齿:“自从半年前小产后,就一直腰酸背痛……”
说到这儿,她又慌忙说:“但是我能干活的!真的!我洗得动衣裳,也能做饭。”
生怕苏合香嫌她没用,再把她转卖出去。
苏合香眉头皱起,她这才注意到,梅娘的腰似乎都直不起来,一直微微弯着。原来梅娘的身体也不好。
她仔细询问了梅娘的症状后去了华国,上百度查看了下梅娘的症状,又去询问了网上医生,医生确诊这是典型的小产后感染引发的盆腔炎,让苏合香尽快去医院治疗。如果自己吃药的话,推荐使用抗生素加妇科中成药。
梅娘吃上苏合香给她配的消炎药后,隔天就有了明显的好转,第三天苏合香特意去查看,发现梅娘已经能挺直腰板走路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但她还是坚持让梅娘把五天的药都吃完。
直到两个人肉眼可见地长胖了些,苏合香才让她两正式上工。
第118章 卖镜子
这日是吕夫子来大妮家教学的日子,课程结束后,她把最后一批绣好的手帕交给苏合香。
“苏夫人,这是最后一批了。”吕夫子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递过去,苏合香接过时,抽样看了看几个丝帕,不由得赞叹:“吕夫子,你娘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同样的丝线,吕母绣出来的花瓣却格外灵动,靠近花蕊处用了浅绯,边缘又晕染了极淡的月白,过渡得自然又鲜活。
“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瞧出好来。”苏合香由衷地说。
吕夫子闻言,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她今日心情好,话也比平时多了些:“我娘的老家是苏州的,所以学的苏绣,年轻时,在汴京最大的绣庄做过绣娘。若是眼睛还好着,做一套嫁衣的绣活,少说也能挣个几十两,精细些的甚至上百两……”
苏合香心头一动。
最近视频平台的流量有些低迷,网店销量平平,每天卖出几个丝帕,偶尔卖个团扇,远不如之前火爆。
全套的汉服只有特定人群会穿,但嫁衣几乎每个新嫁娘都会穿。ò
她想起自己在饭店工作时,每逢婚宴,新娘子十有八九都会准备一套中式嫁衣。哪怕只为了结婚穿一次,新嫁娘也会愿意买贵些的嫁衣。
想到这里,苏合香关切地问道:“你娘的眼睛到底是什么症状?”
吕夫子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愁色:“都是年轻时熬坏的。那会儿为了赶工,常常点着油灯绣到三更天。起初只觉得眼睛发干发痒,看远处很模糊。”
“现在她要是在暗处绣花根本看不清,在亮处绣久了又会流泪刺痛。您瞧这手帕上的针脚,都是我娘把绣绷子凑到眼前摸索着绣的。”
吕夫子苦笑着摇头:“像这样的帕子,搁在从前,我娘一天能绣上十条不带歇的。如今、唉!。”
苏合香听得心头酸涩,这大约就是后世说的职业病吧。
她看着吕夫子愁眉不展的模样,起了怜悯之心,同时她也有点私心,要是能请吕夫子的娘亲自出手,为大妮做一套嫁衣就好了。
“我这有瓶药,或许能帮令堂缓解一二。”
她在吕夫子热切的眼神中,回里屋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药水,不可口服。”她将瓷瓶递给吕夫子:“你带回去给令堂点在眼睛里,一天点三四次,能缓解干涩发痒的症状。”
苏合香都是夜里去华国剪辑视频,每次都不开灯,连续几天后,她眼睛干涩发痒得厉害,忍不住一直揉搓。
药店店员推荐了这款眼药水。说来神奇,才滴了三次,就不发痒了。剩下的大半瓶被她随手扔进了随身空间,她不晓得吕夫子娘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个眼药水也不是神药,毕竟连华国都有太多的人戴眼镜了,可见眼睛的病情,就算在华国也只能戴眼镜。
吕夫子双手接过瓷瓶,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芒:“当真?多谢苏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瓷瓶,既然是药水,定能治好娘亲的眼疾,她忙把刚刚苏合香给她的铜板从自己的钱袋里拿出来:“这药水很贵重吧?不够我回家去取。”
苏合香推了回去,华国的药品在汴京属于无价之宝,真要收到话,能值百金千金:“这个算我送给令堂用的。也当是感激你帮我绣了这么多的丝帕,日后我可能还有麻烦你的地方。我打算请你帮忙绣一身嫁衣。”
吕夫子没有坚持过苏合香,将铜板收了回来,这嫁衣自己一定要绣得仔细些。
苏合香见她似乎期望很大的样子,又补充道:“这药水只能缓解不适,让眼睛不那么痒涩。该模糊的还是模糊。”
吕夫子闻言,眼中的光彩稍稍黯淡,但仍感激地说:“能止痒也是好的。”娘亲常说眼睛不仅痒,还有眼屎也多。
苏合香仔细叮嘱道:“每次用时,要用干净的小木棍蘸取,棍子最好是在干净无油的开水里蒸过。药水一次点一两滴就够了。”
目送吕夫子欢喜离去的背影,苏合香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要多备些常用药才行。这古代缺医少药的,一点小毛病都可能要人命。
母女两人送走夫子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大妮把今天夫子教的绣品完成后,她迫不及待地举起自己绣了大半天的绣品,小跑到苏合香面前,献宝似的递过去:“娘!您看我绣的梅花!”
苏合香接过荷包,细细端详,针脚还有些稚嫩,花瓣的层次也不够分明:“不错,已经有形了。枝干再挺拔些,花瓣再舒展些就更好了。”
大妮得了夸奖,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但苏合香又正色道:“不过,绣花虽好,可不能一直盯着。最多绣小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看看远方,或是喝口水、走动走动。”她指了指大妮的眼睛:“我可不想你像吕家老太太那样。”
大妮想起方才夫子和娘亲的对话,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眼睛这么脆弱,她重重点头:“嗯,娘,我明白的。”
这边梅娘和卫婆子身体也养好了。
天刚亮,梅娘和卫婆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较劲的意味。这可是她们正式上工的头一日,势必要让夫人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
食材苏合香已经提前放到了厨房,梅娘仗着伸手麻利,提前一步进了厨房,她快速看了遍夫人留下的食材,然后眼疾手快,抄起面盆就舀了两瓢细白面,手腕一翻就倒进清水开始和面。
卫婆子见她舀面做饼,见篮子里有块羊肉,干脆切起羊肉来,她打算做羊汤,待会配着饼子吃。
“哎,留块羊肉给我,我要做羊肉炕馍。”梅娘揉着面吹嘘着自己的手艺:“我做到馍呀,饼皮酥脆,肉馅鲜嫩,今天就给苏家的小娘子小郎君们露一手。”
“老婆子我做了20年的厨娘,”她一边往锅里添水边说道:“以前的老夫人最爱吃我做的蟹粉狮子头。今儿晌饭,就给夫人做。”
卫婆子两人已经知道新主家是一天要吃三顿饭的,她们托主家的福,也吃三顿饭,胃里再也不会饿得泛酸水了。
苏合香不想让人随意的进后院,就让卫婆子两人用前院的厨房,又怕耽误了铁柱夫妻用厨房,她干脆包了铁柱夫妻的早晚饭,铁柱夫妻额外交伙食费,其他的还是不变。
今早吃的是香气扑鼻的羊肉汤,汤色奶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配上饼皮酥得掉渣,里头裹着剁得细碎的羊肉的炕馍,一家人吃得直冒热汗。
铁柱把炕饼掰成小块泡进羊肉汤里,撒上辣椒油,很快两碗下肚,这是他成亲后在家里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了。
就连七娘子也喝了足足一碗的羊汤。
中午吃饭的人少,主家只有三个人吃饭,卫婆子做了道松鼠桂鱼,鱼身炸得金黄酥脆,浇上酸甜适口的酱汁,鱼头高高翘起,活像只真松鼠。这可是道功夫菜,卫婆子是费了心思的。
就这还不耽误她做了一道蟹粉狮子头。
梅娘见她做的鱼和肉,只好蒸了主家爱吃的白米饭,又快速地做了一个素菜和一道炒河虾。
苏合香带着大妮小妮走进饭厅,不由得眼前一亮。桌上摆着的四道菜肴里,松鼠桂鱼精致得不像家里能做出来的,4个小拳头大小的狮子头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震,配上旁边的一红一绿的两道菜色,搞得自家这普通的厅堂也一下上了档次起来。
小妮吃了一筷子狮子头后,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娘,真好吃!”
大妮沉默不语,只一味的下筷子。
苏合香细品着这四道菜,心里满意,论手艺卫婆子更胜一筹,梅娘的菜色偏家常一些。她也看出来两人是有些较劲的心思,大约是怕自己发卖了她们其中一人,毕竟家里确实用不上两人。
铁柱夫妻白天不在,铜柱白日里也要去医馆,卫婆子和梅娘就是做三顿饭再加上洗洗衣裳、打扫屋子,这么点活计用两个人确实多了些。
苏合香在买她俩时就想好了,要留一个给大妮作为陪嫁。到时候有人帮大妮洗衣做饭,她也放心。
连着几日风平浪静,苏合香在网上批发的玻璃镜子也到货了。
“大妮,过来帮娘亲个忙。”她朝女儿招招手:“娘要去夜市卖镜子,得换个模样,你帮娘上个妆。”
大妮眼睛一亮:“帮娘亲扮成胡姬好吗?”
“可以呀,咱们汴京好多胡人呢”。
大妮站在苏合香面前,打上粉底后,先给她加深眼窝,又用眼线笔加深眼线,贴上几簇假睫毛增大眼睛。
还给母亲戴上了蓝色的美瞳,瞬间,一双中原人罕见的异色瞳孔在镜中闪现。
“再帮娘亲把头发编成辫子。”她将母亲的长发散开,大妮灵巧的手指穿梭其间,很快编出了几条细辫,垂在肩头。
苏合香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极了,就算是认识的人应该也认不出自己。
夜色渐深,苏合香换上一身胡服,头上戴着缀满珠串的帽子,脸上蒙着纱巾,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大妮给她开了后门,苏合香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汴京的夜市早已灯火通明。苏合香没有去上回卖铜镜的首饰铺子,那种店铺太过奢华,并且她也怕镜子到了他们店铺后,奇货可居定价过高,玩意他们搞个限量发售,就没有自己卖镜子到意义了。
第119章 惊险一夜
苏合香拎着小包袱,先沿着城墙边上往东边走,出了景福坊的范围后,才从巷子里钻出来。
然后沿着御街向东边的夜市走去。
夜色渐浓,沿街的商铺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她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在街边的店铺上逡巡,寻找合适的买家。
“掌柜的,要镜子吗?”她掀开包袱一角,露出红艳艳的边框,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异域腔调。
“铜镜?”店家是个中年男子,正低头拨弄算盘,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兴趣缺缺地摆手:“不要不要,铜镜铺子里多的是。”
苏合香也不恼,微微一笑,从包袱里摸出一面小巧的手持镜,轻轻一翻,镜面在灯光下闪出一道亮光,正照在店家脸上。
店家一愣,眼睛瞪大,下意识伸手去接:“这是?”
“波斯来的银镜。”苏合香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照得比铜镜清楚,还不生锈。”
店家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镜中的人像清晰得纤毫毕现,连他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猛地抬头:“这镜子多少钱?”
苏合香早就算好了价。上回那个镜子卖了几千两,这回她不想再那么黑心,但也不能太便宜。她略一沉吟,道:“大的二百两一个,小的三十两。”
她这次买的是两元店那种廉价镜子,大红色的塑料边框,背面印着彩绘的牡丹、芍药、芙蓉,镜脚支架也是塑料的,能稳稳地立在桌上。
她特意选了直径18厘米的大号,200个的批发价是2.8元。至于手持的小镜子,她一口气要了五百个,反正便宜,才五毛一个。
货到的那天,苏合香拆开包装,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算满意。塑料边框虽然廉价,但胜在颜色鲜艳,在夜市昏暗的灯光下,应该能吸引眼球。
店家一听,手一抖,差点把镜子摔了:“二百两?!”
“怎么,嫌贵?”苏合香作势要收回镜子:“这可是稀罕物,整个汴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
店家连忙攥紧镜子,急道:“不不不,我不是嫌贵,只是,”他面露难色:“我手头没那么多现银……”
苏合香早料到会如此,便笑道:“铜钱、金子、银子、玉石,都可以换。小额银票也行。”
店家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去柜台翻找,不一会儿捧出二百两的银票,又数了几十两碎银,最后从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白玉簪子,又从钱袋里倒出串好的铜钱:“您看这些够不够?这簪子是上好的和田玉,少说也值七八十两。”
苏合香接过簪子,对着灯光看了看,玉质温润,雕工精细,确实不错。她点点头:“行,那就换两个大的。”
店家大喜,连忙从包袱里挑了两面牡丹花纹的大镜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嘴里还念叨着:“这要是摆在店里,准能吸引不少夫人和小娘子,我得留一个当传家宝!”
苏合香收好银票和玉簪,嘴角微扬。第一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
她专挑那种挂着鎏金招牌有实力的店铺进去,小店她怕店主拿不出现银。
店家一般不敢在店里对苏合香的货起心思,他们也担心苏合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后手,怕被人报复。
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店就在明晃晃的大街上。
苏合香离开店铺后,沿着灯火渐暗的街巷继续前行。夜风微凉,吹得她帽檐上的珠串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州桥到夜市的这段路,少说还有几十家铺子符合苏合香的要求。
她就这样挨家推销着,推销几家就去阴影处把得到的银钱或者是布匹等物收进空间。
就这样卖了十多家后,苏合香察觉到后面有小尾巴,不知道是哪家店铺安排出来的。
她脚步一转,拐进一条幽暗的小巷。巷子外灯火通明,巷里空无一人,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个竹编背篓,又往里面装上几块石头。
不远处那些小尾巴刚要尾随她进巷子,就见她又出现了。
“怪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压低声音,眉头紧锁,对身旁的另外两个男子说:“她明明空着手进去的,怎么突然多了个背篓?”
“莫非巷子里有她的人?”另一个壮汉眯起眼睛,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别轻举妄动。”为首的男子抬手制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女人行踪诡秘又毫无顾忌,说不定背后有什么势力,先盯着再说。”
苏合香整理好背篓,又顺手在上面盖上一层厚实的毯子,确保旁人看不出里面的虚实,这才重新走向灯火通明的夜市。
夜市上人声鼎沸,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异族人。
苏合香找了个最繁华的位置,对旁边的摊位笑了笑:“借个位置好吗?”。
那摊主毫无反抗地把自己的摊位往边上挪了挪。
苏合香从背篓里取出一床波斯地毯铺在青砖地上,背篓里还盖着一床小点的毯子在上面作为遮挡。
然后摆出两面镜子,大小各一个,摆在波斯地毯上,镜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瞬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快看!她的眼珠子是蓝色的!”有人惊呼道。
“莫非是西域来的胡商?”
“卖的是啥?铜镜吗?”
议论声渐渐聚集,苏合香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整理着摊位。
越是神秘,越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人也会越来越多。但是很多人还是怕她这异域装扮,只敢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男子凑了过来,他看了看苏合香,见是个胡人,便加大手势和声音指着镜子问道:“这是铜镜吗?”但是又不太像。
“这是银镜,不会生锈,不用磨,可以用上百年。”苏合香专门去找了外国人说中文的视频看,听他们是如何说话的,此时她学得不标准,但别人也听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胡人。
“上百年都不用磨镜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周围旁观的人里,手里有点钱的全都心动了。
“多少钱?”男子开口问她。
“小的30两,大的200两。”
“能不能少点?”男子脸上带着犹豫。
“不二价。”她摇头说:“不过,若是现银不够,用等值的物件抵换也行。”
男子咬了咬牙:“好!我买了!不过……”他摸了摸几有几两碎银的袖袋,尴尬道:“我得回去取钱,能不能帮我留着?”
还没等苏合香回应,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啪”地拍下几块银子:“我要了!”
那是个满脸横肉的商贩,二话不说就要去拿那面小镜子。先前的男子顿时急了:“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苏合香不慌不忙,又从背篓里摸出一面镜子:“急什么?又不是只剩一个了。”她瞥了眼第一个顾客:“你若是真想要,现在回去拿钱还来得及。”
那男子如梦初醒,转身就往人群外挤,心里还念叨着,物以稀为贵,说不定这就是自己发家的起点。
这番动静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短短片刻,摊前就围满了人,有踮脚张望的,有交头接耳的,更有几个机灵的已经转身跑开,有的去取钱,有的直奔当铺,甚至有人当场摘下玉佩要换镜子。
苏合香嘴角微扬,在毯子的遮挡下,慢条斯理地又取出几面镜子摆好。
围观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有人在计算她的背篓里已经有多少银钱了,她的同伴怎么还没现身。
夜市喧嚣的人群忽然被一阵骚动惊扰,两名身着皂衣的执法差役见这边人群聚集,挎着腰刀大步走来,其中一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位上流光溢彩的镜子。
听到旁边议论的声音时,才知道原来是卖的银镜,据说比铜镜还要好。
他将信将疑地伸手拿起小号镜子,果然照的自己的脸上纤毫毕现。
30两的价格哪怕明天一转手,最起码能翻倍卖出去,作为在夜市当值的差役,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低声道:“小娘子,能否给我们兄弟留两面?眼下正在当值,实在走不开”
苏合香蓝眸微转:“正好,不如请二位帮个忙?帮我震慑一下宵小。”她从篓中取出两面小镜子塞过去:“待收摊后,再赠二位各一面大镜如何?”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这胡姬出手竟如此阔绰!他们立刻挺直腰板,一左一右站在摊位两侧,手按刀柄虎视眈眈。
有官差镇场,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顿时规矩了不少。
只是,随着交易的进行,就见她不断从篓中取出镜子,又将收来的银锭铜钱随手塞回篓中。竹篓里却一直没有传出银钱的碰撞声。
有人说她说精怪,有人说她说变戏法的,镜子肯定是假的,直到有人失手将镜子打碎,发现碎掉的镜子碎块每一块都还能清晰的照出人影,交易顿时又疯狂起来,毕竟财帛动人心呐。
但苏合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今夜本就没打算低调行事。越是神秘,暗处的人越是忌惮。
“这莫不是妖法变的?”
“那篓子里怎可能凭空变出这许多宝镜?”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
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躲在阴影里交头接耳:“三哥,算了吧。”其中一人越看越怕,他还是惜命的。
“等下先跟着,见机行事。”富贵险中求,叫三哥的打算先观望一下再说。
交易节奏逐渐疯狂。起初还只是零散顾客,后来竟有豪客直接包圆:“给我留二十面!这就去钱庄取现银!”不到两个时辰,五百面小镜子还有100来个大镜子销售一空。
当苏合香笑吟吟地取出许诺的大镜给差役时,两个差役的手都在发抖,是激动也是害怕!他们亲眼看着这个不过三尺见方的竹篓,装进了几万两的银子。
“劳烦二位送我到州桥可好?”苏合香将镜子塞给差役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对方手腕。两人顿时像被毒蛇舔舐般浑身紧绷。
两人紧张又慌乱地点头,手中的镜子也有些烫手。
围观的人见这个胡人少女并没有钱拿那个装满了银钱的竹篓,而是空着手,轻飘飘地跟着两个差役走了。
顿时一窝蜂冲到竹篓前,有人率先掀开竹篓上盖着的一块毯子,里面哪儿有什么镜子、银子,只有几块大石头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时,夜市突然爆发出震天的议论。
夜色如墨,州桥下的汴河水泛着幽暗的微光,此时已是夜深,苏合香与两名差役道别后,四周已是一片寂静,她下了桥头,余光瞥见几个黑影仍在不远处徘徊,那些尾随了一整夜的人,果然还没死心。
突然,她抬手从空间里放出一辆二轮电动车。
这车是静静卖给她的二手电动车,已经经过改装,车速达到了50码,车子是可可爱爱的粉色,上面贴了许多的卡通图像。
车身前后各有一盏明亮的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两道雪亮的光柱。尾随者们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甚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消失的银子还可以说是她用了什么障眼法,可她身旁这神奇之物绝非是障眼法可以做到的。
只因她周围没有任何可遮挡和可做手脚的地方,并且这神奇之物他们绝对是闻所未闻!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到底是何物了。只见那胡人少女利落地跨上那亮灯之物,**的物品发出轻微嗡鸣,如离弦之箭般载着少女疾驰而去,转眼就将州桥甩在身后。
“快、快追!”领头的三哥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冲上去。他布置了一个包围圈,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只等她入了圈后,就包抄她。
没成想,她居然使诈!
用上了如此神奇之物。
他埋伏的几个人根本来不及包围,就让她冲了出去。其余人设下的棋子有的想冒死冲上去,却丧失了先机,人哪儿有神器跑得快。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空荡的街巷中格外清晰。她在路上关闭了车灯,凭借着今晚的月光,在巷子里疾驰着。
在离景福坊还有两条胡同时,苏合香连人带车瞬间消失,
在空间里,她利落地扯下假发,快速卸去浓重的异域妆容。垫肩、厚底文胸和高跟鞋被随意丢在一旁,原本丰满妖娆的身形顿时变得纤细单薄。
然后套上汉服衫裙后离开空间。
她侧耳倾听,此时一片寂静,尾随者已经被她甩掉,但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不久后就会找到这里。
随后她遮遮掩掩地离开了这里。
到了家后门,苏合香用对讲机联系了大妮。
大妮一直没睡踏实,此时听到枕头旁边对讲机里的声音时,立马跳下床去给娘开门。
后院门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不愧是她特意用润滑油保养过的。
苏合香栓上门后,大妮轻声说道:“娘,可顺利?”
“嗯!”她微笑着安抚大妮的心,小声说:“没事,娘还带了好多防身的东西呢。”有辣椒水十瓶、电棍三个、钉枪、各式的刀具等等。
没多久,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咒骂:“见鬼,那胡姬人到底去哪儿了。”
母女俩相视一笑。
晨光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屋内的温度升高,苏合香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伸手把小吊扇的开关打开。
然后她听见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妮,”大妮压低的嗓音从门缝里飘进来:“娘今天不舒服还没起,我要出去一趟,你记得把厨房后门栓上。”
“知道啦!”小妮清脆的应答着:“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启安姐喊我去帮她梳妆,她今儿要去赴宴呢。”
苏合香在朦胧中弯了弯嘴角,她翻了个身,听着女儿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沉入了梦乡。
启安的闺房里,大妮挽着袖子,正用指尖蘸着胭脂膏子在启安脸上细细晕染。
铜镜里,启安原本敷上粉底略显苍白的脸颊渐渐透出自然的红晕。那颜色不是俗艳的朱红,而是掺了蜜桃色的暖粉,仿佛从肌肤里自然透出来的好气色。大妮用无名指轻轻拍打着边缘,让色彩过渡得不着痕迹。
大妮用眉笔在启安脸上画出两道汴京时下最流行的娥眉。
最费心思的是眼妆。大妮沿着启安的上眼睑描出极细的一条线。到了眼尾处,她手腕轻轻一挑,线条便像小鹿警觉时扬起的眼尾般灵动。
“呀!”启安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大妮,你说这叫眼线,倒是怪贴合的,眼睛上的眼线,怪了,怎么画了这条线后,眼睛一下就有神了?”
大妮抿嘴一笑,又淡淡地在她下眼睑轻轻扫过,画了个下眼线:“这样眼睛会显得更灵动。”
她没给启安贴假睫毛,也没有涂睫毛膏,这两样实在太过超前了。
画好的眼睛黑白分明,眼波流转间既有少女的纯真,又透着一丝不自知的妩媚。
最后是唇妆。大妮取来小瓷碟,将正红口脂与橘粉胭脂调成独特的珊瑚色。她没用唇笔,直接用指尖蘸着颜色点在启安唇上:“抿一抿,对,就是这样。”
当启安站起身时,阳光正好穿过窗纱落在她脸上。没有厚重的铅粉,没有夸张的妆容,整个人却连发梢都透着鲜活的气息。
第120章 螺钿妆匣
启安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心里欢喜得紧。明明自己和巧云用的是一样的胭脂水粉,怎么她画出来的妆容就格外好看呢?
“巧云,”启安握住大妮的手:“下个月我表姐出嫁,你也来帮她梳妆可好?”
大妮闻言却面露难色:“启安,这事怕是不成。我娘说过,给人梳妆的娘子须得是成了婚的妇人才行,我如今还未出阁呢。”
启安这恍然大悟,连忙道歉:“是我考虑不周,竟忘了这规矩。”她心里过意不去,想给大妮些酬劳,又怕直接给银钱显得生分。
好在郑夫人想得周到,取了两匹上好的棉布送给大妮,约莫能值个二三两银子。
大妮抱着布匹回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娘,你看,这可是女儿自己挣来的呢!”虽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这份靠自己本事得来的报酬,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苏合香刚睡醒,眼角还带着几分倦意,闻言也替她开心,眉眼弯弯道:“咱们大妮真是出息了呢。”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空气中飘来阵阵香甜的气息。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道:“这味道闻着真香,好像是米的香味。”
“是卫婆婆在做蒸糕呢。”大妮刚刚从前院过来,看到卫婆婆在厨房忙活呢。
她突然觉得嘴里馋得很,拉着母亲的衣袖撒娇道:“娘,我想吃麻辣烫了,要那种微麻微辣的,梅娘和卫婆婆肯定不会做。”
“这有什么难的,”苏合香笑着帮着出主意:“厨房里不是有现成的辣椒粉和花椒粉吗?你去教教卫婆婆和梅娘怎么做辣椒油和花椒油。再给咱们家列个菜谱,以后想吃什么照着点就是。她们不会做的菜,你教她们便是。”
大妮眼睛一亮:“娘这个主意真好!”她掰着手指数起来:“那我要吃宫爆鸡丁、鱼香肉丝、回锅肉、鱼香茄子”
苏合香看着女儿兴冲冲地跑去整理食谱的背影,脸上露出得逞地笑,以后自己也有口福啦。
她回去房间,继续清点着昨夜收到的银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如今在汴京和华国两地,总算攒下了不少银钱,暂时不需要为银钱发愁。她想着该给孩子们置办些能传家的物件,比如上好的布匹和首饰。
“大妮,娘去州桥那边转转,买点东西回家。”吃完中饭后,她对正打算绣花的大妮说道。
“好!那娘你出门注意点呀。”大妮知道昨夜可是有人一直在查找娘的踪迹呢。
“放心吧!”苏合香她还是从后门出去的。
苏合香一踏入州桥商业圈,便察觉到了异样。
往日里热情的店家们今日都神色紧张,不时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来往行人。
街上的差役也比平日多了许多,个个目光如炬地盯着过往的小娘子们。
她心里明白,定是昨夜在夜市售卖水银镜子引起的轰动,让官府加强了戒备。
苏合香对自己昨夜的伪装很有信心,不论其他,单就那蓝眼珠子,直到千年后才有技术能做出来,这会就算是告诉他们,蓝眼珠是假的,他们都不会信。
她不慌不忙走进一家叫珍宝阁的首饰铺子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店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目光忽然被柜台上一件螺钿妆匣牢牢吸引住了,一束光影正巧落在那螺钿妆匣上,贝壳镶嵌的花鸟瞬间活了似的,每一片螺钿都泛着虹彩,黄花梨木纹在光线下流淌着盈润的光泽。
“天哪”她不禁在心里惊叹,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光滑的匣面。
原谅她这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简直是她见过最精美的物件了。黄花梨木的质地温润,与螺钿的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店家,这个匣子要多少钱?”她声音里还带着惊叹。
店家抬眼打量了下她,漫不经心道:“这是上好的黄花梨螺钿妆匣,八十两银子。”
这价格确实不菲,但如今的苏合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为几文钱发愁的妇人了。她爽快地掏出银票:“我要了。”
捧着这精致的妆匣,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个先给大妮用着,回头要找城里手艺精湛的木匠,给两个女儿各定做一套家具,妆台、衣柜、首饰盒都要用上好的木料,镶嵌最精美的螺钿花纹。
苏合香抱着新买的妆匣走出铺子,拐过两个街角便到了瑞福祥布庄。
刚踏进门槛,一缕沉静的沉香便钻入鼻尖,让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布庄里光线明亮,木架子上整齐码放着各色布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缓步走过一排排货架,指尖轻轻抚过丝绸的冰凉、棉布的柔软,最后停在一匹正红色的锦缎前。ǚňò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展开这匹红色云锦给苏合香看,金线在细密的真丝中若隐若现,确实值五十两的高价。
另一匹杭绸虽只要十八两,但那鲜艳的正红色却丝毫不逊色,布面光滑如镜,质地紧密厚实。
苏合香的手指轻轻抚过布面,试了试手感,这匹杭绸可以请吕夫子帮忙绣成嫁衣,以她的精湛手艺,定能在网上卖个好价钱。至于那匹云锦,得托吕家老太太引荐一位好绣娘,给大妮绣一套配得上这贵重料子的嫁衣。
“就这两匹吧。”苏合香的干脆利落地拍下板来,店小二立即躬身应是,用上好的靛蓝棉布将两匹红绸仔细包裹,又在外层覆了层油纸防水。跟着她一路送到家。
苏合香送小二离开后,大妮像只欢快的燕子般叽叽喳喳:“娘,这红布真好看!”这云锦上还有金线呢。
“50两呢!”
“哇!怪不得人说一份价格一分货呢!”大妮惊叹着。
“这还不算什么,”苏合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逛街采买的愉悦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分。她将桌上的布包裹解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螺钿妆匣:“给你看看这个。”
“哇!”大妮虽然见过不少华国的工业制品,可这纯手工打造的妆匣却让她移不开眼。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螺钿纹路,那些贝壳碎片拼成的花纹泛着七彩的光晕。她打开鎏金搭扣,发现内里竟有五个小抽屉,这样精美的物件,她都不舍得用来装首饰,光是摆在梳妆台上观赏就足够让人心情愉悦了。üǐ
小妮在一旁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姐姐手中的宝贝,大眼睛里满是艳羡。苏合香见状安抚她:“小妮也想要吧?别急,娘找匠人帮你也做一个。”小妮闻言立刻笑开了花。
苏合香又从空间里取出两面锃亮的镜子:“等找到好木匠,顺便再让他给这镜子做个漂亮的镜框。”
大妮看着镜子脸上露出会意的笑,终于可以把水银镜子拿出来正大光明地用了。
暮色四合时,铁柱夫妻俩从外城的熟食店归来,两人的身上都沾着熟食铺的卤香与烟火气。
梅娘正往八仙桌上端一碟清炒时蔬,卫婆子在摆着碗筷。
“回来啦!”苏合香从屋里出来,将手里拿着的蓝布包裹递给七娘子:“七娘,给。”
七娘疑惑地接过,不知道为何,她面对婆母时候总是带点紧张,当她解开这物品外面的包袱皮时,发现竟是一面锃亮的银镜。
“娘!这”七娘子声音发颤。
她想起今天街上各家食客们的议论,昨夜夜市里有个蓝色眼睛的胡姬在抛售大量的波斯银镜,那银镜照人纤毫毕现,引得城中贵妇们争相抢购。今天内外城里已经传遍了,说是有人出三倍高价都买不到一面。
最离奇的是那胡姬的本事。
隔壁杂货铺的伙计今早在店铺门口说书似的讲了一整天,嗓子都哑了还在比划。
他昨天凑巧在场,可惜手里没有银钱,连面小镜子都没买着。
他说那胡姬的竹篓里永远能掏出新的银镜,就像变戏法似的。更骇人的是,铜钱扔进竹篓里连个响都没有,仿佛掉进了无底洞。
更诡异的是,那胡姬收摊时只留下那个古怪的竹篓,最后又在州桥那骑着神器消失了。
还听说今早京兆尹已经派人把那竹篓送去了大理寺,连带着几个亲眼所见的商贩也被叫去问话了。
这种贵人们都抢着要的稀罕物婆母居然给了自己!吓得七娘子急忙合上布包。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正抿嘴笑着的大妮。她生怕婆母给的厚礼会让两个小姑子心生不快。
苏合香将儿媳的犹豫尽收眼底,语气轻松地说:“拿着吧,你的两个妹妹也有。”
七娘子这才如释重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声道:“谢谢娘!那我先放回房里。”
她捧着银镜快步穿过堂屋,推开房门后,将梳妆台上原先那面十分喜爱的铜镜挪到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银镜放在梳妆台正中。镜面映出她因欣喜而泛红的脸颊,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去吃饭。ǚǐ
晚饭后,七娘子脚步轻快地跟着铁柱回到厢房。“娘给我买了银镜哎!”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铁柱坐在床沿脱鞋,含混地‘嗯’了一声。
他思绪却飘到了白天在集市上听到的闲话。他当时就猜到那胡姬定是娘亲乔装的。可娘亲昨夜去夜市卖镜子,他这个做儿子的居然毫不知情。
七娘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银镜的事,铁柱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从娘亲搬到后院住后,母子俩见面的时候多数是拿香料,两人有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铁柱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