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琼林苑相看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路上,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苏合香领着四个孩子出门,准备去布店买布做新衣裳。
“铁柱,这次可得给你做套体面点的。”苏合香边走边念叨:“过几天就要相看了,总不能穿得跟平时干活似的。”铁柱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没说话。
大妮挽着娘亲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娘,那我呢?”
“你当然也得做!”苏合香含笑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大女儿:“大姑娘了,该穿得漂亮些。”
小妮一听,立刻摇着娘的右手:“娘!那我呢?我也要新衣裳!”
“少不了你的!”苏合香无奈道:“不然你又要鬼叫了。”
铜柱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眼睛也盯着娘亲看。苏合香瞧他那模样,忍不住笑了:“行行行,干脆一家人都做新衣服!”
几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常去的那家布店。铺子里挂满了各色布料,有细葛布、粗麻布、绸缎,还有新到的棉布。
苏合香这次没选细葛布,而是挑了几匹好些的面料,打算给全家都做套像样的衣裳。
“掌柜的,这些料子,清明节前能赶出来吗?”苏合香一边在身上比划着选颜色,一边问道。
掌柜的苦笑着摇头:“实在对不住,这几日铺子里全是赶清明前交货的单子,您这单子,最快也得节后才能做好。”
苏合香叹了口气,但也知道急不得,只好点头:“那行,节后来拿吧。”
回去的路上,苏合香心里还是有点着急,铁柱的相看日子就在眼前,总不能让他穿旧衣裳去。思来想去,她决定在网上买两套现成的应急。平时不买是怕布料做工和汴京相差太大,所以尽量穿汴京本土的衣裳。
大妮的衣裳最好挑,网上小娘子的衣服最多,各式各样的都有,苏合香给她选了一套和汴京风格差不多的汉服
蓝色背心胸前绣着星云月兔的图案,精致又活泼。
杏色直领对襟长衫,轻薄透气,适合春日穿着。
浅黄色长褙子,衣身上点缀着白色小花、小星星和云彩的绣花,清新雅致,穿在对襟长衫外面。
一片式齐腰褶裙,粉蓝拼接的裙摆,和其他几件搭配起来轻盈飘逸。
但大妮还是怕冷,又额外买了一件稍微厚点的长衫,准备衬在里面。
轮到给铁柱挑衣服时,苏合香和铁柱都犯了难。网上的男士汉服大多是广袖长衫,飘逸潇洒,可那是文人雅士的打扮。像铁柱这样的平民,平日里要干活,穿短褐才方便,上衣短至臀部或膝盖,下配长裤,利落又结实。
翻来翻去,最后选了一身亚麻材质的圆领窄袖窄身长袍,松叶绿的色调沉稳又不失朝气。虽然不如短褐那么利索,但胜在体面,适合相看时穿。至于内衬和鞋袜,家里都有现成的,倒不用再买。
选完了衣服,一家人围在厨房里,照着手机上的视频教程,兴致勃勃地准备做花馍和青团。铁柱力气大,帮家人揉面倒是揉得光滑,捏造型就不行了,笨手笨脚的。
大妮小妮两人试图捏出燕子的形状,结果捏出来的燕子像老鼠。
铜柱也很认真,照着视频学做莲花馍,可蒸出来后,花瓣全黏在一块,成了瘫在一起的白馒头。
苏合香看着桌上歪七扭八的花馍,忍不住笑出声:“得,咱们一家五口人,没一个手巧的。”
青团做得更惨烈。
大妮调的艾草汁颜色太深,包出来的青团黑乎乎的,活像一团泥巴。小妮贪心,豆沙馅塞得太多,一蒸就爆开,成了“开口笑”青团。
铜柱包的青团倒是没破,可形状扁扁的,像被踩了一脚。铁柱干脆放弃,直接搓成了圆球,结果蒸完全黏在一块,成了一锅“青团粥”,大概是蒸的太久了,面也和的太软了。
苏合香叹了口气:“算了,这手艺还是别糟蹋粮食了,咱们去买现成的吧。”
她自己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太做面食,在婆家也是一样,导致自己根本没有做面食的手艺,后来吃的馒头都是网购的,人家卖到馒头层层叠叠的,吃起来劲道还带着香甜。
当天晚上,苏合香就去了华国超市,超市里一个柜台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青团,有传统的豆沙、黑芝麻馅,也有新式的蛋黄肉松、鲜笋腊肉、梅干菜鲜肉。每个青团底下垫着防粘的艾叶,绿莹莹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斤12块,还挺划算。”苏合香挑了3斤,甜的咸的各拿些,让孩子们也尝尝鲜。
寒食节这天,苏合香带着孩子们祭拜了他们的爹。牌位是铁柱提前在铺子里定好的,黑漆木底,烫金的字,庄重又简洁。至于坟墓,苏合香觉得没必要修,有个牌位,心里记着就好。
她点上香,摆上青团和水果,让孩子们轮流磕头。铁柱跪得最端正,大妮和铜柱也跟着认真拜了拜,小妮年纪小,还没记事起就没爹了,对她爹倒是没什么感情,跟在哥姐身后拜了拜。
苏合香祭拜的时候,嘴里念念叨叨的:“……你在下面放心吧,我会把四个孩子养得好好的,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的!”
祭拜完,苏合香从包裹里拿出在网上买的现成飞燕馍馍,这是寒食节的习俗,用柳条串起来挂在门楣上,叫“子推燕”,据说是纪念一个叫介子推的人。
“娘,介子推是谁啊?”小妮仰着头问。
苏合香一边挂馍馍一边随口道:“谁知道呢,反正别人都挂,咱们也挂,图个吉利。”
铁柱在旁边补充:“好像是古代一个忠臣,被火烧死了,所以寒食节不生火。”他也是在街上听人说的。
苏合香摆摆手:“那咱们也冷食纪念他。”汴京的习俗和老家还是很不同的,最起码这个子推燕在她老家就没这个习俗。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早上准备好的冷食,青团、花馍、凉拌小菜,还有苏合香特意煮好放凉的茶叶蛋和冷粥。
小妮咬了一口蛋黄肉松青团,眼睛一亮:“这个好吃!”
大妮则更喜欢豆沙馅的,铜柱尝了鲜笋腊肉的,被里面的腊肉咸得直喝水,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铁柱也喜欢吃咸的,不过甜的他也不拒绝,也一样好吃。
寒食节过后第三天便是清明节。
郑大夫家的三女儿启安的及笄礼安排在清明节前一天,郑大夫没有请苏合香上门观礼。
但他给铜柱放了一天的假。
苏合香思忖片刻后,当天还是让铜柱送了个礼盒过去。ū
礼盒里是一个镶嵌着红玛瑙的银戒指,还有两块上好的布料。
她对大妮说:“大妮,等明年的时候,咱家也给你办个及笄礼,到时候你应该就有嫂子了,可以请你嫂子家的亲戚来观礼。”
大妮期待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娘,明天清明去琼林苑踏青,我可以化妆吗?”
苏合香不想扫女儿的兴:“化个素淡的妆容就好,不要太显眼。”
“嗯嗯!”大妮开心地应着,自己都有这么漂亮的裙子了,自然也想给裙子配个好看的妆容。
清明这天,一家人吃过早饭,大约七点,苏家一家人就整装出发了。
苏合香特意提前租了一辆带车厢的驴车,还雇了个车夫包了一整天。
她想着清明时节风大,可不能让一家老小着了凉。
汴京城外游人如织,倾城而出,苏合香自以为出门已经很早了,没想到官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蚁,驴车的速度不快,她反而有些担心会不会比女方家还晚到。
苏合香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两层的仿古竹编食盒。食盒里装着青团、燕馍馍、桂花糕,米花糖,还有两竹筒的清水,打算玩累了的时候拿出来充饥。
几个孩子不时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踏青之人摩肩接踵,连官道两畔的柳枝都被游人折去了大半。大妮时不时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裙,生怕弄皱了新春衫。
到了琼林苑,一家人穿过曲径回廊,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旁栽种着修剪整齐的灌木,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来到约定的月池亭边。
小娘子们着新做的衣春衫,在阳光下格外明艳。她们执团扇遮面,笑语盈盈穿行于桃李芳菲之间。
月池亭里有了许多的小娘子,但是没见到媒婆,苏合香这才松了口气。
带着几个孩子就亭子附近转了转。
“娘,这些花好像都不是我们本地的吧?”大妮指着几株从未见过的花卉问道。
“小娘子好眼力,这些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名贵花卉。”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走近,他兴致颇高地指着那些花一一介绍道:“这是素馨,那是茉莉,还有山丹、瑞香、含笑、射香”他的手指在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前停下:“这株射香最是难得,在北方能养活实属不易。”
大妮听得入神,苏合香也凑过来细看。只见那些南方花卉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长势喜人,花丛间还点缀着几块玲珑的湖石,更添几分雅致。
这位老者没有多停留,很快转到了另外一条小径去了。
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几人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亭子里等着吧,估摸着李家也该到了。”
到了亭边,铜柱有些待不住,他想去其他地方转转,尤其是琼林苑对面的金明池里鼓声阵阵,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去更热闹的金明池相见,而是要来看花花草草。
忽见媒婆领着几人从**那头缓步而来。
许媒婆今日打扮得格外精神,头上簪着时新的绢花,身上穿着簇新的褙子,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并未刻意张扬地安排两家年轻人相见,而是先热络地与苏合香打起招呼:“哎呦,苏夫人,今儿个你也来赏花的啊!”
“是啊!”苏合香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媒婆身后的几人。她注意到李夫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猪肝红色的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李夫人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媳妇,想必是她的儿媳,再往后那个个头高挑的姑娘,就是七娘子了。
媒婆笑吟吟地为两家引见:“这是李家夫人,还有她的女儿和两个儿媳。”又转向李夫人道:“这是苏家夫人,住在景福坊。”
媒婆明明见过铁柱,也到过景福坊的家里,此时还是刻意夸张地赞叹道:“这是你家大儿子吧?哎呀,真不错,相貌堂堂。你家大娘子也真是漂亮,两个小儿女也格外的精神漂亮。”
苏合香与李夫人相视一笑,两人带着身后的女眷齐齐蹲身行了个万福礼。铁柱和铜柱则双手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揖礼。
七娘子躲在母亲身后,悄悄打量着苏家众人。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铁柱吸引住了。
这个苏家大郎在他家人中确实鹤立鸡群。虽然身形不如自家哥哥们壮实,但胜在挺拔。更让她惊讶的是苏家大娘子的打扮,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粉嫩的嘴唇,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头上的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颈间的璎珞项链与腕上的手链显然是成套的,平安扣长耳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流苏腰佩更添几分灵动。
七娘子看得目不转睛,若不是正在相看未来夫婿的场合,她真想冲过去问问这些精致的首饰衣裳都是在哪家铺子置办的。
第102章 相看成功
苏合香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七娘子的全貌。
七娘子身量修长,比苏合香和大妮高出大半个头。苏合香暗自估量着:自己和大妮约莫一米六的个头,在女子中已算中等,而七娘子怕是有近一米七。铁柱一米八,两人站在一起时,还是很般配的。
细看之下,她的身形匀称得恰到好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抹了层香粉,
一双凤眼顾盼间神采飞扬,鼻梁高挺的,唇锋明显,她的脸型偏方,配合着她的身高,不笑时有些端庄严肃。但当她展颜一笑,右颊那个浅浅的酒窝便悄然浮现,顿时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今日她梳着时兴的同心髻,发间一支银鎏金缠枝梅花钗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耳垂上一对小巧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这两样首饰都不便宜,李屠户家的家底还是有些殷实的。
她身着水红色交领褙子,衣缘上精致的暗纹若隐若现,下配月白色百褶罗裙,腰间悬着的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苏合香对这个儿媳妇人选很是满意,暗自点头。七娘子举止大方,身上带有商贾之家的精明干练,与铁柱那憨厚老实的性子倒是互补。
“这琼林苑的花开得真好,”李夫人适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手持团扇轻摇,目光在花丛间流连:“听说今年新引进了好些南方品种?”
“正是呢,”苏合香顺着话题接道,脸上挂着笑容:“方才我家巧云还问起这些花名,我们北地人倒是少见。她朝花丛方向指了指:“您瞧那株,听说是从广南东路运来的素馨花,香气清雅得很。”
两家女眷就这样借着赏花的话题渐渐热络起来,边说边沿着**缓步前行。大妮则乖巧地站在母亲身侧,时不时为众人介绍几句花卉知识。她声音轻柔,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接话也是言简意赅,既不失礼数,又显得稳重可靠。铜柱和小妮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后面,偶尔交换个眼神,却不敢造次。
春风拂过,月池亭边的花枝轻轻摇曳,暗香浮动。媒婆见气氛融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心想这门亲事看来有戏。她悄悄瞥了眼落在后面的两个年轻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铁柱和七娘子渐渐落于人后几步。铁柱只觉得手心冒汗,不敢多瞧七娘子,只好眼神瞟一下就赶紧收回,他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格外笨拙,连路都不知该怎么走了。
七娘子见他这般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叫铮远吗?”声音爽朗。
“嗯!”铁柱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脸一下子红得像块红布,连耳根都烧了起来。他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七娘子在家虽说不必亲自操刀卖肉,但见惯了市井百态,自然比深闺中的小娘子们大方许多。
见铁柱这般腼腆,七娘子只好又挑起话头:“你家是新搬来汴京的啊。”
“嗯!”铁柱还是只蹦出一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七娘子心中暗想,这人怎么如此木讷。她眼波一转,换了个话题:“去过瓦子没有?”
铁柱摇摇头,总算多说了几个字:“没有。”
七娘子眼睛一亮,便给铁柱介绍起来:“新门瓦子里清明节有新增加的傀儡戏,还有相扑表演呢。”她边说边比划,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那些傀儡做得可精巧了,会翻跟头、会跳舞。新门瓦子就离我家两条街,我想明天和嫂子去看看。”
“那、那、”铁柱想开口说要不要自己陪她去,又感觉这样说会太轻佻了。
李夫人察觉到自家闺女在后面和苏家大郎说话说得热闹,手肘轻轻捣了下身边的儿媳妇。儿媳妇会意,不动声色地落后两步,一把拉住小姑子的衣袖,低声道:“七娘,别走散了。”说着将她拉回了女眷队伍中。
七娘子回头看了眼铁柱,见他仍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抿嘴一笑。铁柱见她笑了,更是手足无措。
走在前面的苏合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与李夫人相视一笑。
琼林苑里的游人大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妇人带着家中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在赏花游玩。
彼时对面的金明池正锣鼓喧天,龙舟竞渡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那边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摩肩接踵,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讲究体面的夫人不愿去与百姓们挤作一团,便都转而来到了这清雅的琼林苑中。
走到牡丹亭时,正巧前一波赏花的客人刚离开,亭中石桌空出了位置。苏合香眼明手快,连忙招呼众人入座。她将大妮挽在手上都食盒接过,掀开盖子,里面整齐摆几样点心,雪白的桂花糕上点缀着新鲜的黄色桂花,还有翠绿可人的青团、酥脆的米花糖和几样蜜饯果子。
“李夫人请随意尝尝。”苏合香笑着将食盒往李夫人面前推了推。李夫人含笑点头,用帕子垫着取了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赞道:“这桂花香得正,甜而不腻。”两位嫂子则各自取了青团,小口品尝着。
七娘子目光在食盒中逡巡,最后被那米花糖吸引了注意。她拿起一块,用团扇半掩着面,小口小口地品尝着。
这米花糖甜中带着淡淡的米香,确实别致。若不是正在相看的场合,她真想问问这点心是在哪家铺子买的。
她家虽说是杀猪匠出身,在那些官宦人家眼里算不得体面,但架不住肉铺生意红火,日子过得比那些小吏还要宽裕。
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从小在吃穿用度上从未受过委屈。几个嫁进来的嫂子也都明白这个小姑子迟早要出嫁,自然不会与她为难。
可以说汴京里有名的没名的她几乎都吃过,这个叫什么米花糖的她还真没吃过。
这次的相看,双方家长都颇为满意。苏合香看中了七娘子的大方爽利,李夫人则相中了铁柱的老实本分和家财雄厚。
只是回到家中,七娘子还是忍不住向母亲抱怨:“娘,那个苏家大郎就像个锯嘴的葫芦似的,问十句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会嗯嗯的!”
李夫人闻言失笑,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呀!这种男人才是过日子的好料子。那些嘴上抹了蜜的,哄起女人来一套又一套的,你以为是什么好事?那样的男人不仅会哄家里的,更会哄外面的,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七娘子撅着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母亲说得在理:“那倒也是”
“明白就好!“李夫人满意地拍拍女儿的手:“这苏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看起来家风正派,上面长辈也只有一个婆母,比那些满大家子都是长辈的人家不知道轻松多少。且那苏家大郎看着就是个踏实能干的,将来准能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七娘子想起铁柱那憨厚的样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她虽然嘴上抱怨,心里却也明白,这样的老实人才是过日子的良配。
苏合香到家后,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拉着铁柱到堂屋问话。她把其他孩子都支开,只留母子二人说话。
“铁柱,今日见的李家七娘子,你觉得如何?”苏合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儿子,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铁柱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苏合香有些着急:“你倒是说个明白话啊!看中了就是看中,看不中的了就说,省的后面反悔就来不及了,明天媒婆就要上门来问话了。”
铁柱他低头想了半晌,慢吞吞地说:“就见了一面,自然也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就是觉得七娘子性格比较外向,我觉得蛮好的。”
苏合香这才松了口气,追问道:“那长相呢?可还看得过去?”
“不丑,”铁柱老老实实地回答:“挺大气的。就是……”他犹豫了一下:“就是身量高了些。我平时看惯了娘和大妮,觉得七娘子好高啊。”其实他喜欢小巧温柔地女孩。不过这话他没有跟娘说。
苏合香闻言失笑:“个子高了大气。”她见儿子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便拍板道:“既然你觉得不错,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今年过年前把婚给办了。”
自己要有媳妇了,要成亲了!铁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乎这就像个任务一样,人长大了就是要成婚的。至于喜不喜欢,并不是那么重要,大家都是这样成婚的。
许媒婆隔天登门拜访。她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头上的绢花随着步伐一颤一颤的:“哎哟苏娘子,你家对七娘子可满意?!。”
苏合香连忙给她上茶:“自是满意的!”
“煤姥,我家初来乍到汴京,对汴京的嫁娶习俗不太了解。想问问,一般娶新妇的话,聘礼都要几何,又要准备哪些呢?”
许媒婆接过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盏,苏家的茶水真好喝,每次来都是砌的不同的茶水。
她抹了把嘴上的水渍说:“是咯,你是外地人不懂。咱们汴京城里的规矩可讲究着呢!”
她细数起来:“先是要纳采,男方遣媒人携活雁提亲,这活雁可不好找,要是实在寻不着,用鹅代替也成。女方收下后,要交换草帖,上面写着三代家世、生辰八字。”
苏合香连连点头,三代家世这个好说,到时候编一个出来,地址老远的也没人去核对。
许媒婆见她认真,继续说道:“然后就是纳征,也就是下聘。女方要回礼‘回鱼箸’,就是活鱼、筷子和清水,象征吉祥如意。”
“那成婚前还有什么讲究?”苏合香追问道。
“多着呢!”许媒婆一拍大腿:“成婚前三日要有个催妆礼,男方要送花髻、销金盖头等添妆物品。女方回赠罗花幞头、金银双胜御等。女方婚前一日还要到男方家布置新房,悬挂帐幔、铺设家具器物。”她顿了顿:“至于婚礼当日,倒没什么出奇的,就是撒帐、合卺那些老规矩。”
苏合香点点头,又问:“那男方一般下聘准备哪些呢?”
许媒婆压低声音道:“这就要看你家的家财如何了。”她掰着手指细数:“一般来说,金钗、金镯子、金坠子是必不可少的。若是实在置办不起金器,银镀的也能代替。”
见苏合香面色如常,她又补充道:“若是富贵人家,什么黄罗销金裙、珠翠团冠、花茶果物、羊酒都可以准备。”
苏合香连忙表态:“媒姥放心,该有的体面我们一定置办齐全。只是还要劳烦您多指点。”
许媒婆这才满意地笑了,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汴京婚俗的细节。
送走了许煤婆后,苏合香就寻思着,家里的钱财给铁柱成亲绰绰有余,毕竟房子已经有了,只需要准备聘礼就可,等铁柱婚礼过后,就让铁柱做点生意,最起码养活他一家是没问题的。
她想着,大头的东西像金器、布匹和茶叶这些,都准备在汴京采买,毕竟在汴京买反而比华国便宜。
不过铁柱是家中长子,聘礼不能太寒酸,最起码要有两样好看点的首饰和两身衣服。
今日相看时,她可是时刻留意着七娘子的反应。那姑娘虽然装作不经意,但目光在大妮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大妮今日穿的是从华国带来的衣裳,头上簪的也是华国的首饰,样式与汴京流行的不同,这种首饰上面用的玛瑙玉髓之类的便宜宝石,几十上百块就能买到一套很好看的首饰,想质量更好些,也只需要几百块钱。
苏合香计上心来,决定在聘礼里添两样华国的精致首饰和两身华国的衣裳。
这样既能充充场面,又能投七娘子所好,价格还实惠。
苏合香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她抿了口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铁柱这孩子是家中长子,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要把这门亲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苏药姑、苏药姑!”外面的门被拍得咚咚响。
“来啦来啦!别拍了!再拍门要散架了!”苏合香忙不迭地去开门。
进来来一位抱着孩子的青年男人,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旁边的年轻女人年岁也不大,一副妇人装扮,她语速急切地说道:“是苏药姑吗?我家丫头高热不退都两天了,大夫说再不退热……”
“你们来这边。”苏合香带他们两个到了西厢房,让他们把孩子放在床上。
第103章 像是在煮……
苏合香面上沉着冷静,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
这孩子面色潮红闭着眼睛,她都不用上温度计就知道发热,手指往孩子滚烫的额头上一搭,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微紧。
这孩子三四岁年纪,小脸烧得通红,时不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梦里的小妮。
她从药箱里取出提前备好的瓷瓶,上面有退热的字样,里面装的药水。
孩子吃药的时候醒来,她很乖巧,不哭不闹,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苏合香心里一软,喂完抗生素后又取出止咳药水。孩子皱着小脸咽下苦药,却懂事地没有吐出来。
“真乖。”她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头,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张精美的黄符纸,口中念着驱邪咒,煞有介事地在烛火上点燃。
灰烬落到地上,小夫妻俩见到这些,有些紧张,孩子高热不退三天了,是听邻居说起,在这边有个苏药姑擅长给孩子退热,这才带着孩子过来看病的,至于苏药姑还会道家法术,是他们没想到的。
在这个迷信的时代,很多事情人们更愿意相信是符咒起了作用,而不是人力所为,这也是苏合香想到的备用法子,总有一天自己会遇见看不好的病,到时候可以推脱给各位神仙。
三管齐下后,她坐在一旁静静等待。期间她也小声问了这小夫妻一些关于孩子之前为什么会发热。听说是咳嗽咳了七八天后突然间发烧了,她心里有数了,这样的病相对简单些。
半个时辰过去,苏合香再次探向孩子的额头,热度果然退了。孩子安稳地睡去,呼吸也变得均匀不那么咳嗽了。
“药姑!多少诊费?”男人搓着手,声音里带着忐忑。苏合香抬眼打量,这对夫妻衣着朴素,男人的短衫上打着补丁,女人的裙子洗得发白。她注意到女人一直低着头,抱着孩子的身形都僵硬了。
“你看着给吧。”她轻声说。
女人将孩子递给男人抱,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里面是二十枚铜钱。“苏药姑,我知道这钱肯定不够”她因为过于窘迫,有些无地自容,声音哽咽着说:“俺婆婆嫌弃丫头是给女孩,不给俺钱”泪水滴在破旧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
退烧药26块钱300粒,一粒不到一分钱,抗生素贵点,网上买要复诊才能开药,比其他药麻烦一些,但是网购一般不限制买几盒,还能换不同的商家买,不是知名大品牌的话,某林10盒只要30块钱,一盒3块钱20粒。某孢是6块钱一盒,一盒10片,一顿只要6毛钱。止咳药一盒7块钱30粒,一粒几毛钱。
苏合香想起不知道在哪里无意中看到的记载,古代婴幼儿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包括她自己所在的村子里,几乎每年都有孩子夭折。
可以说生的多,夭折的也多。
所以这种家境不富裕的人,自己就当做善事,给自己积德了吧。
想通了后,她笑着接了20文过来:“行,不过孩子可能还会反复发热,我给你开三天的药。”
她的退热药片或者抗生素都是加上少量的感冒灵颗粒,碾碎了后又包成的小包,写上一天几顿,仔细交代用法:“发热了就再吃一包退热的,吶,我写在上面了,其他的药是一天两次,吃完三天的。”
小夫妻愣住了,随即扑通跪下,女人一个劲地磕头:“苏药姑,您真是活菩萨啊!”男人抱着孩子,同样感动地哭了起来。
苏合香慌忙扶起他们,脸上有些发烫。“当不得当不得。”她连连摆手。
看着他们千恩万谢地离开,她摩挲着手中的铜钱,忽然觉得,救人确实比单纯的赚钱,更让人有成就感。
送走小夫妻后,苏合香的心情格外舒畅。
“铁柱!”她朝屋里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轻快:“你去街上买点羊肉回来,要个后腿吧。顺便买一套猪内脏,要新鲜的。”
铁柱从屋探出头来:“内脏?那玩意儿臭烘烘的。”见苏合香瞪他,连忙改口:“哦,好。”
不到半个时辰,铁柱就提着竹篮回来了,额头上还冒着汗珠:“娘,羊肉买着了,内脏也齐活。”
苏合香接过羊肉,递给大妮:“妮儿,羊肉你看着做。”
“娘,羊肉你想怎么吃法?”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会做的几种做法,看多了做饭视频后,常做的家常菜她基本没有问题。
“红烧的或者清汤的都行。”。
“那就红烧的吧!”大妮说道:“我再和点面,做手擀面条配着吃。”
“我这有现成的。”苏合香空间里生熟面条、馒头、干饭、稀饭、炒菜,几乎啥都有。
大妮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手指绞着衣角:“我我自己做吧。”声音越来越小:“总要学着自己做的以后”
苏合香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这孩子是在想着出嫁后的事呢!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让大妮在家洗衣做饭,她从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一家人。但想到将来女儿要给别人家当媳妇,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子,她心里突然像堵了块石头似的。
也不知道郑大夫家的小厮丫鬟们是买的还是雇佣的,自己得去打听打听。也不知道自己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可不可以买个丫鬟给女儿做陪嫁。
铁柱见她俩说话,把装着内脏的篮子拎了过来。
“哎呀!娘!这个内脏怎么吃啊?”大妮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她捏着鼻子,离装内脏的篮子远远的,一脸嫌弃:“味道实在太大了!”
苏合香乐了,拎起那副肚肠:“我想试试卤着吃。你去烧锅热水,我去河边把这些洗干净。”
大妮和铁柱将信将疑地乖乖去生火了。
华国的内脏太贵,苏合香没有买过内脏吃,一般就买猪肉,猪肉便宜又好吃。
她拎着内脏来到河边,蹲在青石板上开始清洗肥肠。初春的河水还带着凉意,她手指在冰冷的河水中灵活地翻动着肠衣,肠子里的秽物已经清理掉了,她现在要仔细的在洗一遍,直到洗的一点粘液都没有。
铁柱买的是一整套的内脏,包括了猪肺、尿泡,猪心、猪肚、猪肠。她只保留了猪肝、猪肠、猪肚、猪心这4样,其他的要么不好吃,要么就是清洗太费劲,尤其是猪肺,要灌水进去反反复复冲洗,直至发白才行,她今天不想费这个事。
河水哗哗地流淌,洗好的肥肠在木桶里泛着粉白的光泽,不凑近已经闻不到异味了。
她回到家后,先焯水了猪肚这些,等到焯水猪大肠时候,帮忙烧火的铜柱,忽地起身,跑到了大妮种的花边,呕吐起来。
“啊!铜柱!”大妮忍不住尖叫起来,自己的花啊!
“对不住,姐!这味道像是在煮屎一样!”铜柱一脸痛苦的神色,眼睛里带着生理性的眼泪。
别说是铜柱了,苏合香自己都想吐。她干脆跑到了华国,去百度了一下,为什么猪肉味道那么骚臭呢!锅里的水像是用尿煮出来一样。
百度上说是因为公猪没阉割过的话,会分泌雄烯酮等雄性激素,这个物质会渗透到肌肉和脂肪里去,加上公猪的肾功能弱,体内代谢物残留多。
但是没阉过的母猪肉就比公猪肉味道小很多,如果是配种过的母猪就比没配种的味道大,如果生长年限长,也是会有味道。
铁柱今天买的应该是是没阉割过的公猪,臭得没法形容。苏合香在清洗的时候,还觉得就是正常的内脏味道,直至焯水的时候,热水将味道都挥发了出来。
苏合香从华国的出租屋内回来后,大妮向她抱怨:“娘,你是不是嫌弃味道太大,自己躲出去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去查查为什么会如此臭。”苏合香心虚的否认,她赶紧跟这些孩子科普了下为什么猪肉会臭的原因,大妮听得脸红红的。
苏合香把猪大肠捞出后,清洗了下,又重新进行了一次焯水。
二次焯水后,好了一些,但是味道还是很重,就算卤出来,苏合香也不太想吃了,但是今天她做这个是有目的的,就算不吃也得做出来。
她加了料酒大料豆瓣酱等进行卤煮,半个小时后,需要关火闷上了一个时辰。
“行了,你们先洗澡睡觉吧,我先去华国一趟。”
苏合香去华国是因为她得把铁柱的娶媳妇的纳采之礼需要的各色礼给置办起来。
纳采是六礼之首,马虎不得。其中最难办的当属大雁,这年头活雁难寻,猎户都不一定能保证按时猎到。
她灵光一闪,想到了拼夕夕!
她掏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活体大雁’,页面刷新后,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居然真有卖的!不仅有处理好的冻雁,还有活体选项。她点开详情页仔细查看,卖家标注得明明白白,两年生、十斤重的死雁60元一只,活雁则要100元。
苏合香毫不犹豫地点击购买,她一口气买了两只,在备注栏特意写明:加急!
这纳采就是提亲,虽说两家已经相看过,但若不抓紧去下聘,怕李家觉得自家怠慢了七娘子。苏合香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铁柱的姻缘。
直至到睡觉前,苏合香才将这些内脏收进了空间,打算明天全家一起吃看看。
第104章 大雁……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厨房,苏合香揭开电饭锅的盖子,一股米香随着热气蒸腾而出。昨晚预约煮好的稀饭已经软烂适中,她顺手用另外一个小电锅蒸了两笼馒头,馒头蒸好后用小电锅又煎了几个金黄的鸡蛋,再配上自家腌的咸菜,一顿简单的早餐就准备好了。
不过,今天的餐桌上多了一样菜,昨晚卤好的猪内脏。
空间里的卤味还带着微微的余温。她将猪肝、猪大肠、猪心和猪肚各切了一盘,摆在桌上。然而,铁柱、铜柱和大妮只是盯着盘子,谁也没动筷子。
他们都被昨天的臭味吓怕了。
苏合香无奈,只好自己先夹了一块猪肝尝了尝。味道比想象中好一些,至少没那么难以下咽,但调料放得不齐全,远不如她在酒店里吃过的冷盘猪肝。酒店里的猪肝干香粉糯,带着淡淡的香料味,几乎没什么腥气。而今天的猪肝,只能说勉强能吃。
至于猪大肠!
那简直就是各种异味的集合体。
铁柱尝了一口后,默默低头扒饭,筷子只往咸菜碟子里伸。铜柱见大哥和娘都不动卤味,眼珠子一转,干脆装作没看见,专心啃馒头。
大妮倒是好奇,她去夹了看起来最美味的猪肚,刚咬一口就“呸”地吐了出来:“娘,这味道也太冲了!”
苏合香叹了口气:“铁柱,今天换一家,买母猪的,最好是小母猪的。”昨天估计是被肉铺屠夫给骗了,专业屠夫不可能不知道公猪肉难吃的。
铁柱闷闷地应了一声:“哎!”心想自己这回可算长见识了。
大妮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娘,家里做菜的猪油没了,板油要不要让哥一起买回来?”
苏合香摇头:“不用,板油我直接在华国买,那边的猪肉没味道。”反正熬好的猪油也看不出是哪儿的,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猪内脏买回来后,苏合香按照昨天的流程重新清洗了一遍,又用大盆泡了一上午,期间换了几盆水,直到中午才准备下锅卤煮。
铜柱一听说又要卤内脏,立刻缩着脖子往后退,生怕被叫去烧火。
昨天的臭味可把他熏怕了。铁柱见状,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子:“算了,你一边去,我来!”
今天的卤味是在堂屋最西边的厨房里做的,大妮死活不肯让在后院的大厨房里弄了。昨天那股臭味熏得整个屋子都臭烘烘的,连大铁锅都沾上了味道,她差点想把锅扔了。
好在今天买的是小母猪的内脏,看大小,这头猪年纪不大,应该不是专门配种的老母猪。
焯水的时候,苏合香明显感觉味道比昨天的公猪小得多。她照例焯了两次水,然后才开始正式卤煮和浸泡。
小院里满是酱卤的香味,苏合香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浸泡了一个时辰的猪内脏,感觉味道应该浸入进去了,就全捞了出来。
汴京的猪肉虽然没有阉割过,但经过反复清洗、浸泡去除血水然后焯水、香料卤煮,那股子腥臊气已经被压得七七八八。
她尝了一块猪肝,味道虽不如现代酒店里的美味,但胜在酱香浓郁,辣味提鲜,不仔细品的话,倒也吃不出什么异味。
晚饭时,苏合香把卤好的内脏重新加工了一番,爆炒大肠用干辣椒炝锅,煸得油亮喷香。
蒜苗炒猪肚蒜香扑鼻。猪肝和猪心则直接切片装盘,旁边摆一小碟的辣椒酱,看着倒也像模像样,不比酒店里的差多少。
铁柱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闻着最爱的辣椒味好久了,一上桌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爆炒大肠塞进嘴里。
辣椒的辛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大肠嚼劲十足,油脂的香气混合着卤汁的醇厚,让他眼睛一亮:“娘,这个好吃!比昨天的强多了!”
铜柱和大妮见状,知道今天都卤煮没翻车,也纷纷动筷子。
大妮还是夹了一片猪肚,嚼了两下,点点头:“确实没那么难吃了,蒜苗炒得挺香。”
铁柱一边辣得往嘴里扒饭,一边跟苏合香算账:“今天我没买猪肺,就买了肝、心、肚、肠这四样,总共花了105文。猪肉现在卖15文一斤,猪下水13文一斤,比肉便宜些。”
苏合香听着,心里默默算着账,卤完之后缩水了一半,现在估摸着只剩4斤左右。要是卖的话,一斤得卖30文以上才有赚头。
要想多赚最起码得卖到40文一斤。
铁柱和七娘子成亲后,小两口总得有个营生。七娘子家是卖猪肉的,亲家公认识的屠户多,收猪下水肯定不成问题。到时候不仅可以卖卤下水,还可以卖卤猪头肉、其他部分的卤肉,还能帮忙加工成凉拌菜,再配上她特制的辣椒面和味精,销路应该不愁。
就是这生意光也不轻松,内脏还不能在家洗,冬天的时候在河边光是那冷水冷风都够受的。可是又想轻松又想赚钱,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啊,大不了冬天的时候少卖点下水,多卖点纯卤肉。
铁柱心里隐约猜到娘的想法,所以这几样菜他都仔细尝了,虽然比不上华国带回来的现成卤味味道好,但胜在是荤菜,味道也比普通农家菜强不少。要是真能做成生意,倒也是个不错的门路。
苏合香并不急着现在就开始做这门生意。一来,猪内脏若是去别家买,亲家知道了,难免会觉得自家怎么不去照顾他家生意。
二来,若是直接去亲家那儿买,对方肯定不肯按原价算,到时候反倒显得自家贪便宜似的。
“算了,这事不急。”苏合香心里琢磨着:“等铁柱成亲后,再让七娘子和他慢慢商量吧。”
这两日,苏合香既要忙着铁柱相看的事,又要处理那些猪下水,身上沾染了一股子腥臊味。
她生怕别人闻了嫌弃,连门都不敢出,更别提去郑大夫家走动联络感情了。
直到昨晚,她特意去华国那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用香喷喷的沐浴露搓了好几遍,确认身上再无异味,这才安心回屋歇息。
第二天一早,她估摸着郑大夫已经出门坐诊,郑夫人这会儿应该正闲着,便叫上大妮和小妮,每人端了个大碗,往郑家走去。
“哎呀,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郑夫人见她们登门,笑着迎了上来。
苏合香微微欠身,客气道:“昨日做了些新奇的卤煮,想着给您送些尝尝鲜。”
她没敢多送,怕人家嫌弃,切片的猪肝和猪心装在一个碗里,另外两碗则是炒好的猪肠和猪肚。她轻轻掀开盖在碗上的布,露出里面的菜色,解释道:“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我特意加了祖传的秘方,勉强还能入口,风味独特,您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郑夫人不以为意地让身旁的丫鬟接过碗,目光落在大妮身上,笑道:“你家这大娘子还是头回见,倒是你家小娘子是个皮猴子,我常在巷子口瞧见她淘气。”
苏合香几人在郑夫人的邀请下坐好,闻言,也笑了:“我家巧云性子静,不爱出门,就喜欢在家里摆弄些花花草草。这不,刚把后院收拾利索,我就带她来见见您,也好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
郑夫人见大妮生得秀气,举止又乖巧,心里喜欢,便道:“我家三娘子这会儿在后院呢,我让她过来跟你家大娘子说说话。她们年纪相仿,正好作伴,日后有空也常来玩。”说罢,便吩咐丫鬟去唤三娘子过来。
不一会儿,郑家三娘子便来了,两个小姑娘一见如故,很快便凑到一旁说笑去了。苏合香见状,便趁机向郑夫人打听起买丫鬟和女子学堂的事。
“女子学堂倒是有,不过普通人家进不去,多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才能入学。”郑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家财的人家顶多让自家姑娘上个族学,识几个字罢了。”
一旁的小妮听了,小嘴一撇,心里闷闷的。她倒不是多想去上学,只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男孩子就能大大方方地去学堂,女孩子却连个正经读书的地方都难找?
苏合香看出小妮的不高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又向郑夫人问道:“我还想询问那买丫鬟的事,我这初来乍到,还没出去逛过几回,出来景福坊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郑夫人想了想,道:“你要买丫鬟,直接去找人牙子就行。活契一般是五年、十年,死契便是终身为奴。若是死契的普通丫鬟五十到一百五十两银子,若是识文断字的,价格就得翻上一番,得两三百两了。”
苏合香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她便带着大妮和小妮告辞回家。路上,小妮仍有些闷闷不乐,苏合香安慰道:“郑夫人说,有个秀才家的女儿,出嫁后因为相公不事生产,现在家里日子紧张,就想出来找个活计,但是不卖身,她在闺阁时学问不错,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请她过来教你和你大姐。”
小妮点头,大妮惊讶道:“我还要学吗?”
“当然要的,你当初在山里学的也不算扎实,跟着女先生再学一遍吧。”
大妮想到自己平时也不忙,学就学吧,于是点头答应。
三天后的晌午,苏合香终于等到了物流的消息。她这几日几乎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查一次驿站动态,生怕错过了取货时间。一接到到货通知,便急匆匆地往驿站赶去。
驿站里货物堆得满满当当。苏合香一眼就在角落的货架上发现了自己的包裹,两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大雁,双脚和翅膀都被麻绳绑住,身上还搞笑地贴着一张快递单。它们显然受了惊吓,正不安分地扑腾着,翅膀拍得货架“啪啪”作响,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还有人掏出手机在给大雁拍照。
苏合香拿着收件码去给快递小哥。
“你订的大雁鹅。”驿站小哥皱着眉头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嫌弃,“这两只畜生在我车上还拉了一泡!臭烘烘的,快拿走!”
苏合香连忙赔笑,接过两只大雁后她低头打量,发现其中一只体型较大,脖颈修长,羽毛灰白相间,倒是有几分大雁的优雅气质,另一只却短粗圆润,怎么看都像是大雁和家鹅的杂交品种。
于是她又去问了卖家:“这是大雁吗?”
“亲,大雁是国家保护动物,不准卖哒!咱家卖到是大雁鹅!是欧洲鹅种,你要说是大雁也可以,以前它们的祖上是灰雁。”
“这……”她心里为难,本来是想着,尽量买大雁的,结果还是买了只鹅!
但转念一想:“算了,像就行,反正也没规定必须纯种的。”毕竟,如今纳采能用活雁的人家少之又少,毕竟活的大雁多难逮啊!大多数人家都是用家鹅代替,李家想必也不会挑剔。
纳采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六,苏家是诚心求娶的人家,李家也是真心嫁女,两家都没什么幺蛾子,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媒人将两只大雁鹅呈上时,李夫人眼睛一亮,笑着对媒人道:“苏家有心了。”
纳采只需要媒人带着物品过来就行,苏合香也跟媒人说了,没买到大雁,买的是大雁的亲戚,大雁鹅。
许媒婆是李家的亲戚,自然是不会帮苏家来骗李家。
但李家人就算知道是送的鹅,也还是很满意,毕竟这鹅和灰雁差别也不大。
许媒婆点头附和:“可不是嘛!如今大雁难寻,苏家娘子为了买这大鹅费了不少功夫。”
李夫人心里对这门亲事更添了几分满意。
第105章 下聘
暮色渐沉,郑大夫一家三口坐等厨娘张婶摆饭。
张婶和丫鬟将饭菜摆好后,犹豫着开口:“夫人,今儿后巷的苏娘子送来的肚肠要端上桌吗?”她作为厨娘,自然知道夫人吃东西的忌讳。
郑夫人闻言下意识地皱了下鼻子。她素来不喜欢吃内脏,尤其是猪肉这种“腌臜之物”,光是想到那些臭烘烘的肠子就反胃。
正要摆手拒绝,旁边的郑大夫好奇问:“什么肚肠?”
“就是苏药姑今天送来了些卤煮。”她对张婶点点头:“端上来吧。”毕竟也算是相公的徒弟家送来到,要是真不上桌,日后被人知道了,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家看不起苏家。
张婶手脚麻利地将两盘热菜一盘冷菜摆在八仙桌中央。原本在苏家时色泽红亮的肥肠和猪肚,经二次加热后卖相差了些,油光黯淡了几分。但那股混合着辛辣与卤香的奇特气味,却随着热气在厅堂里弥漫开来。
郑大夫吸了吸鼻子,眉头微蹙。这味道说臭不臭,说香又带着股说不清的刺激,理智告诉他这定是难以下咽的粗鄙食物,可鼻子却不自觉地又深吸了一口。
他迟疑地拿起筷子,目光在两盘热菜之间游移。最终选了那盘看起来清爽些的猪肚,至少配菜是他熟悉的青蒜和木耳。
第一口下去,郑大夫的眼睛倏地睁大。猪肚出人意料的脆嫩,裹挟着从未尝过的复杂香味在舌尖炸开。八角、桂皮的馥郁,花椒的微麻,还有某种他说不上来的异域香料,层层叠叠地冲击着味蕾。
“夫人快尝尝!”他迫不及待地又夹了一筷,这次特意挑了片沾满酱汁的,怪不得那苏药姑会把这等下贱吃食送过来,确实别有风味。
三娘子想起白天巧云跟自己说过,卤猪肉很好吃,让自己务必要试一试。她不由将信将疑地夹了片肥肠。ǔícǒ
“唔!”确实味道不同凡响,有些辣滋滋的,还有醇厚地酱的味道,似乎还有胡椒的味道。胡椒的价格可不便宜啊。
三娘子边吃边说:“怪不得巧云说她家做的卤味好吃,让我一定要尝尝。”说完又伸筷去夹了块的肥肠,全然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部位。
郑夫人端坐一旁,看着父女俩风卷残云的架势,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她注意到桌上还有个双拼冷盘,里面整齐码着暗红色的薄片。
“这又是什么?”她谨慎地用筷子尖点了点。
郑大夫咽下嘴里的食物,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猪肝和猪心。”见夫人脸色发白,又补充道:“猪肝可补血,少吃点对身子好,但是不能多吃。”
三娘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停下筷子:“等等,我刚才吃的是”
“肠子。”郑大夫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满意地看着女儿瞬间僵住的表情。
三娘子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她的脸皱成一团,嘴里残留的美味与脑中浮现的画面激烈交战,最后自暴自弃地捂住耳朵,闭上眼:“啊!我不想不想!”
郑夫人被她逗得摇头失笑。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夹了片看起来最‘正常’的猪肝。闭着眼送入口中,预想中的腥臊却未出现,反而尝到一股醇厚的药香。
“苏药姑放药材了?”她细细品味着问道。
“嗯,桂皮、八角、茴香”郑大夫如数家珍:“还有几味没尝出来,这苏药姑确实有几分手艺在身上。”
郑夫人闻言紧张起来:“药性不会相冲吧?”
“放心,”郑大夫笑着又夹了块猪心:“都是些温补的香料,无碍的。”
郑夫人笑道:“这苏药姑家确实有点本事,怪不得一个妇人能带着孩子到汴京生活。”
厅外月色如水,郑府这顿晚膳吃得比往常热闹许多。
苏合香在给铁柱买聘礼的这段时日,抽空找郑夫人搭线介绍,花了一个月6两银子的高价,请了女夫子来教大小妮认字。
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夫子绣花的手艺也不错,干脆给她涨了2两,顺便教大小妮绣花。
剩下的时间,她抓紧给铁柱置办聘礼。
她在网上精挑细选选了三样首饰。
一个是绒花发梳,两朵大红色花上带点渐变粉,花蕊中点缀着一颗珍珠,蓝色配的叶子上带了些黄,价格169元,在一众几十元的绒花里,这个算是中高档次的了。
苏合香给大小妮买过两元店的饰品,质量非常不好,带了没多久就掉色了。有的也不结实,没带两次配件就坏了。
所以这些饰品,她是在价格贵些的网店里购买的。
她还选中一款带三个如意挂坠的铜镀金璎珞项圈。每个如意上都镶嵌着松石、红玛瑙和红玉髓。虽然这些宝石都不值钱,但搭配得当,看起来也是颇为富贵。
又给璎珞配了个铜镀金的玛瑙耳坠,耳坠上还点缀着一白一粉两个小珍珠。珍珠在现代不值钱,但是在汴京,就算上面是两颗小号珍珠,但是其中一颗是粉色,最起码能值个二十两。
这些款式都是汴京没有的,并且照片里的镀金的看起来和真金差不多,评价里也是说可以保持长时间不掉色。
花费不多,但能唬得住人,她估计要是去这边店里买的话,三样最起码一二百两银子。
选了这三个饰品就差不多了,过犹不及的道理她知道。
衣服的话很好买,她准备了两套春秋穿的裙子。一套藕荷色绣缠枝纹的襦裙,配月白色半臂。
一套杏黄色印暗纹的对襟衫裙,都是日常可穿的款式。不是特别华丽的,偏日常的风格。至于其他的聘礼,她准备明日就去汴京的铺子看看。
时间一转眼到了下聘这日。
天公作美,晴空万里。苏合香起了个大早,亲自将聘礼检查了一遍。监督着将聘礼一件件装进描金红漆的礼盒中。
三样在汴京买的金器分别是一对如意镯子、一支金钗、一枚金如意锁,足足花费了一百五十两银子。那枚如意锁锁面上錾刻着‘百年好合’四个篆字,边缘还镶嵌着几粒小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喜庆的光芒。
苏合香掀开最上面的锦盒检查。一匹红色的云锦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暗纹的牡丹图案若隐若现。
院门外,雇来的挑夫们已经排成长队。十坛绍兴女儿红、上等的龙井茶、六只活羊被红绸系着角,还有各色干果蜜饯装在描金的红色木盒里。
光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花去一百多两银子。苏合香在心里算了算账,这套聘礼前前后后花了不下三百多两。这还不包括华国买的首饰和衣裳。
苏合香专门问过媒婆,汴京普通人家的聘礼是二三十两,稍微中产点的是二三百两,权贵富豪就是上不封顶了。自家准备几百两的聘礼,远远高于李家的家境条件了。毕竟其他人家拿得出来几百两聘礼的,可以找到更优秀的小娘子。
“苏夫人,都齐备了。”媒婆穿着崭新的绛紫色褙子,笑吟吟地走过来:“老身做媒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体面的聘礼呢!”
“那也是七娘子值得。”苏合香笑着整了整衣襟,看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心里总算踏实了些。铁柱穿着新做的靛蓝色长衫,紧张得手心冒汗。
“别紧张,”苏合香安慰着铁柱,:“咱家的礼数周到,李家必不会为难你。”
因为苏合香家这边没啥亲戚,许媒婆特意多找了些人来帮苏家撑场面,队伍出发时,街坊四邻都出来看热闹。
小孩子们追着活羊跑,妇人们对着露在外面的布料指指点点,苏合香走在队伍最前面,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那云锦我认得,是杭州最有名的‘彩云轩’出的,一匹要二十两呢!”
“苏家这是下了血本啊,早知道她家实力这么雄厚,我就早点帮我那侄女说给她家了。”
“她家不是还有个适龄的大娘子吗?”一时间,许多邻居们心思百转千回,汴京嫁女可比娶媳费钱,既然苏家娶媳都能拿出这么多,嫁女最起码上千两吧。
到了李府,大门早已敞开,李老爷和夫人亲自在门口相迎。
看到如此丰厚的聘礼,李屠夫和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七娘子偷偷在屋内探出头来,目光落在院内的铁柱身上,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她身旁的四嫂子凑过来咬耳朵:“苏家大郎真是有心了。”
下聘进行得异常顺利。午宴上,李老爷多喝了几杯,酒精上头后拍着铁柱的肩膀直说‘好女婿’。李夫人则拉着苏合香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七娘子的嫁妆准备情况。
两人更是笑得脸都酸了。
回程时,铁柱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走路都带着风。苏合香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娘!”铁柱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说:“谢谢你。”
苏合香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傻小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她说不来煽情的话,只轻声道:“只要你们四个过得好,娘做什么都值得。”
下聘的日子定在半月后。苏合香在七娘子家这才知道,原来汴京这边嫁女儿的嫁妆比聘礼还要丰厚,很多东西都是从女儿很小的时候就攒起来。比如七娘子的架子床,那些家具的木料,都是慢慢攒起来都。
想到这个,苏合香就着急起来,要抓紧准备大妮的嫁妆了,免得到大妮成婚时候手忙脚乱的。
第106章 招婿难
苏家的送礼队伍走后,李屠户家的堂屋里热闹不已,六个嫂嫂围着苏家送来的聘礼啧啧称奇。七娘子站在中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又掩不住欢喜。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得几样首饰闪闪发亮。
“这料子多好啊!”大嫂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匹湖蓝色的绸缎,指尖能感受到丝滑的触感。
二嫂拿起那对精致的绢花,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这做工真精细,花瓣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跟真的似的,小妹,快戴上试试。”说着便往七娘子鬓边插去。
红色的绢花衬着七娘子乌黑的发丝,原本英气勃勃的眉眼顿时柔和了几分。三嫂在一旁拍手笑道:“瞧瞧,咱们小妹这一打扮,活脱脱就是个大家闺秀了!”
四嫂拿起那串金闪闪的璎珞,在手中掂了掂:“这分量不轻,是足金的吗?”
李夫人接过来,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又掰了掰:“不是纯金的,应该是镀金的。不过做工倒是精巧,应当也不便宜。”
三嫂突然叹了口气:“唉!这苏家处处都好,就是大郎没个正经的营生,家里还有三个弟妹,以后嫁娶最少也要几百两,也不知道他家家底如何”
话音未落,李家三郎就高声打断:“你这张嘴啊,净说些不中听的!人家既然能拿出这么多聘礼,自然是有底气的。”
二郎也凑过来打趣:“就是,咱家小妹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人家犯得着倾家荡产来娶吗?家底肯定厚实的”
七娘子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聘礼中的一件绣花裙衫,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把衣服扔在地上:“娘!您看二哥三哥!”
李夫人立刻板起脸来:“你们两个混小子,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拿扫帚抽你们!人家苏夫人可是药姑,听说医术高明,再给苏家一些时日,等她家彻底起来,到时候还是我家高攀了苏家,就算此时家底用光,日后重新攒下一份家业还不是轻轻松松。”
几个嫂子可羡慕七娘子了,能找到有如此厚实家底的苏家。
院子里,李屠户和几个儿子正围着那几只活羊发愁。羊儿栓在院子角落,正在咩咩叫着,没一会地上就有了一层黑色羊屎蛋。
“爹,这几只羊要是养到小妹出嫁,光是草料钱就不少。”大郎皱着眉头说:“再说这院子就这么大,十几口人住着已经够挤了。”
二郎捏着鼻子:“这羊骚味,等天热起来可怎么受得了?”
李屠户思忖片刻,朝屋里喊道:“孩他娘,我看亲家送的大雁和羊不如都卖了吧,卖的钱给小七带回婆家去,你看如何?”
李夫人转头问七娘子:“小七,你觉得呢?”
七娘子红着脸点点头:“嗯,都听爹娘的。”她偷偷瞄了眼院里的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六嫂见状,悄悄捅了捅五嫂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
李夫人见她答应,心里却更加发愁。她拉着七娘子的手,轻轻拍了拍,脸上虽带着笑,眼底却藏着一丝愁绪,这嫁妆,可怎么办才好?
她和李屠户是白手起家,年轻时一文不名,靠着起早贪黑地卖肉,一点点攒下这份家业。如今生意红火,一个月能落下五六十两银子,可从前哪有这么多?光是给几个儿子娶媳妇,就花了不少银钱。
大郎娶亲时,聘礼才几十两,轮到老五时,涨到了一百多两,可跟苏家这次比,还是差得远。
原本,她打算给七娘子一两百两银子的嫁妆,既不算寒酸,也不至于让几个儿媳心里不痛快。可如今苏家聘礼如此丰厚,按照汴京的规矩,嫁妆不仅要原封不动地带回去,还得额外添置不少于聘礼的嫁妆。
她手里倒是有几百两银子,可要是全拿出来给七娘子,几个儿媳会不会有意见?尤其是大儿媳,当年嫁过来时,聘礼最少,如今见小姑子嫁妆如此丰厚,心里难免不平衡。
“唉……”李夫人心里叹了口气,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小七的嫁妆,还得往上加加。
她不能让女儿嫁过去被人看轻,更不能让苏家觉得李家小气。可这银子怎么出,怎么分配,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呦!媒姥,您怎么来啦。”苏合香白天的时候尽量待在前院,刚晾完衣裳,就看见许媒婆手里还是摇着把绣花团扇,进了院子,她心头一紧,莫不是铁柱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人往堂屋里让。
许媒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菊花:“是好事呀!”
“哦?”苏合香松了口气,转身去西屋拿了壶热水出来。茶是今年的新茶新买的云雾茶,专门备着待客用的。
待茶水上好,许媒婆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她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苏夫人,你家大娘子是14了吧?可以相看起来了。”
苏合香不动声色地给许媒婆续上茶水,笑道:“我家巧云还小呢,最起码要及笄礼以后再谈婚论嫁。”心里却想着,大妮实际已经17了,只是对外少说了三岁。明年说亲后年出嫁正好,既不会显得太小,又不会让人看出真实年龄。
许媒婆轻轻拍着桌子道:“哎呀,今年可以先相看着,不然好的小郎君都被人挑走啦!”她凑近些,压低声音:“王员外家的小姐,就是因为相看得晚,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嫁了个举人老爷做填房。”
苏合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话倒是在理,若真有好人家,先定下来也无妨。
许媒婆眉飞色舞地说:“秦家大郎,在军营里做百夫长,家里也是汴京的。”她掰着手指细数好处:“这后生今年二十有三,长得一表人才,月俸就有8两银子。家里四个兄弟,个个都在军中当差。苏夫人,您家要是结这门亲,往后看谁还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
苏合香听到“军营”二字,手里的茶盏差点打翻。知女莫若母,不用问大妮,她就知道女儿绝不会愿意。她自己更是对军户人家心存芥蒂。
她想起华国看过的那些家暴新闻,又想到这个时代的律法对女子的保护几乎为零。就算秦家大郎本性纯良,可万一……
她不敢往下想。üń
这跟铁柱娶七娘子不同,七娘子娘家再强势,只要苏家待她好,李家也不会无故找麻烦。但大妮若是嫁过去受了委屈,苏家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媒姥,”她斟酌着词句:“您帮我家说了铁柱的亲事,我也不跟您说虚的。”她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大妮我是想招个上门女婿的。实在是舍不得她嫁出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许媒婆闻言,惊讶得连茶都忘了喝:“苏夫人,这家里有儿子还要招赘婿的,老身说媒三十载,还是头一回听说!”
苏合香苦笑着说:“实在是舍不得,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算是嫁在汴京,寻常想见也不方便。”
许媒婆若有所思地摇着团扇:“以你家的条件,招赘婿倒也不是不行。”她顿了顿,直言不讳道:“就是这人选嘛,要求就不能太高了。”
“那有多低呢?”苏合香追问道。
“顶多是些外乡来的,或者汴京城里家无恒产的穷小子。”许媒婆掰着手指说:“好比城南张铁匠的徒弟,外乡来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或是城北李秀才家的远房侄子,有点腿疾。还有身子骨弱的,也有脑子不灵光的。条件好的小郎君,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呢?”
苏合香沉思片刻:“家境差些不打紧,只要人勤快上进就成。”
“哎哟我的夫人呐!”许媒婆拍着大腿道:“上进的儿郎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肯入赘的,多半都是些没出息的。真要找个像样的,难呐!”
堂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那就劳烦媒姥先帮我家留意着吧。”她开口道:“万一就遇到合适的了呢?”不过她怕坚持要招婿,万一招不到还耽误了大妮,也没把话说死:“实在招不到好的小郎君,巧云嫁出去也不是不行,总之我这当娘的是希望她过得好就行。”
“放心吧!我帮你留心着。”许媒婆起身告辞。
铁柱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六。
苏合香原本想着秋天再办婚事,那时天气凉爽,办酒席也方便。可许媒婆上门传话,话里话外都透着催促的意思。
七娘子年纪不小了,家里盼着她早些过门,免得夜长梦多。
苏合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怕拖久了婚事生变,毕竟铁柱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正经人家,七娘子家里自然不愿错过。
既然聘礼已经送了,婚期提前也无妨,横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家里拾掇拾掇也来得及。
苏合香盘算着,前后院的地面都是青砖铺的,看着齐整,可一到雨天,砖缝里渗水,走上去难免湿鞋。她琢磨着,不如学大户人家的样子,在屋檐下搭个连廊,这样雨天来回走动也方便些。此外,她又叫人抓紧在前院厨房门口打了一口井,省得日后新娘子用水还得去外头挑。厢房的墙面也要重新刷了大白,显得干净敞亮。至于床榻,七娘子的嫁妆单子里已经列明了,倒是不用她操心。
她找到上次盖房子的工头,把活计一股脑儿交给他,自己也能省心不少。工头掐着指头算了算,拍着胸脯保证:“一个多月,肯定能完工!只要木材能买到,瓦片备齐,绝不耽误大郎成亲!”苏合香索性包工包料,全权交给他去办。工头自然乐得接下,他常年做这行,哪里有好木料,哪里有便宜的瓦片,门路比苏合香清楚得多。
除了连廊和水井,苏合香又去木匠铺定了几个衣柜,专门用来挂衣裳。至于衣架,干脆在拼夕夕上买了几个现成的木质衣架子,便宜又实用。前院里,她刻意没放任何现代物件,免得显得格格不入。
院子修整好后,苏合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又去集市上挑了几个花盆,移栽了些寻常花草,摆在墙角檐下,总算让院子不那么空荡荡的。
转眼就到了铁柱成亲的日子。东屋的两间厢房早已收拾妥当,一间是七娘子家送来的新床,铺着大红喜被,另一间则摆着苏合香家原有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个新定做的大衣柜,柜门上雕了些简单的花纹,虽不奢华,倒也体面。
万事俱备,只等新人进门了。
第107章 治疗疮疡
百草堂坐落在景福坊前的宜秋门大街上,门脸不大,却因郑大夫的医术而颇有名气。医馆内迎面是一整面墙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医馆分前后两部分,后面则是个不大的院子,还有四间厢房,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天气好的时候,满院子都是药香。
除了郑大夫,医馆里还有一位姓陈的老大夫,专门看内科疾病。
另外还有两个学徒,都比铜柱大几岁。一个叫阿亮,是郑大夫的远房侄子,手脚麻利,但性子急躁,常常被郑大夫训斥。
另一个叫阿贵,是陈大夫的孙子,沉默寡言,做事却极细致,尤其擅长炮制药材。
家里正忙着筹备大哥的婚事,铜柱却几乎整天泡在医馆里,他在这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中医知识。
短短月余,铜柱在这里见识的病例比以前听过的都多。
有人咳血月余,陈老大夫在其后背拔出血泡后豁然而愈。最神奇的是个癔症少女,陈老大夫用银针在她耳垂位置轻刺三下,竟当场止住了持续三日的狂笑。
郑大夫的接骨手法也让铜柱惊奇,他只要稍微在伤处摸索一番,随后就能快又准地就能帮患者骨头复位。
铜柱见识到了中医的神奇,每天都是兴致高涨地到医馆学习,和阿亮、阿福的关系也很好。
这天,正当铜柱踮脚在后院晾药时,医馆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出去望去,只见四个壮汉抬着个门板,上面躺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右腿用粗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黄褐色的脓血。
“郑大夫!快救救我兄弟!”为首的汉子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里满是恐慌。
铜柱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筛跑去帮忙。他认得这病人,三天前摔断了腿,当时郑大夫清洗伤口后敷了特制的接骨膏,嘱咐他们回去后要每日换药。
郑大夫已经快步迎出,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铜柱注意到师父的手指在揭开布条时微微发抖,这在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上是极为罕见的。
“怎么恶化成这样?”郑大夫的声音沉了下去。
布条揭开的那一刻,一股腐臭味顿时弥漫开来。铜柱胃里一阵翻涌,却强忍着没退开。他看见那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黄色的脓液里混着血丝。
郑大夫用银针轻轻拨开伤口边缘,病人立刻发出轻嘶声。
“是疮疡。”郑大夫直起腰:“要重新处理下伤口,但都不能保证能好。”他摇摇头。
“放你娘的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揪住郑大夫的衣领:“你这庸医!还我弟弟的腿来。”
铜柱冲上去想拉开那人,却被另一个汉子推得踉跄后退,几个等着看病拿药的人悄悄溜走了,只剩下看热闹的聚在门口。
郑大夫挣开那人的手,声音依然平静:“他的腿创口那么大,就算是御医看,都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
这时,一个包着蓝色头巾的瘦小女人挤进来,扑通跪在郑大夫面前:“大夫,求您救救当家的!”
郑大夫镇定地说:“现在只能试试放脓,但不保证一定能好,你们要治吗?”他看了眼病人灰败的脸色:“不治的话,可能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这句话像火星掉进了油锅。那几兄弟顿时炸开了锅,最壮的汉子一脚踹翻了诊桌,桌上的砚台纸笔等掉了一地。
坐堂的老大夫早已躲进了后院,这就是他当初没学外科的原因,内里的病,寻常人又看不到,就算是看不好,也怪不到大夫头上。
“我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烧了你这破医馆!”
“你要是觉得是我看坏了你兄弟的腿,可以去衙门告我。”
那壮汉被郑大夫的话噎住,他理智上知道郑大夫说的是实情,但是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听说郑大夫治坏了人!”
“疮疡那没办法的啊!”
“就是啊!有外伤然后起疮疡这都是正常的,何况那么深的口子。”
也就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告了有什么用,被刀拉开的一道口子都能化脓了,他这么大的伤肯定怪不到大夫头上。”
铜柱攥紧了拳头。他记得三天前郑大夫处理这伤口时有多仔细,艾草熏过的布条包扎,连熬药的水都是后山最清的泉水,伤口却还是发炎了。
这家人不肯继续让郑大夫治疗,但又不肯去其他地方看,拖着门板堵在了医馆门口。病人痛苦的呻吟混着女人的哭声飘在暮色里。
郑大夫站在门槛内,脸上是一种铜柱从未见过的疲惫,板正的身子这会也佝偻了起来。
“师父……”铜柱声音发颤,他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夫摇摇头:“收拾东西吧,今日不会有人来看病了。”
铜柱默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笔,耳边还回荡着门外那家人不依不饶的声音。
“可是师父,那人会不会死。”铜柱紧张的问,他知道学医难免会遇到治不好的病,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生死有命。”郑大夫的话非常的无情与冷漠。
铜柱踏着暮色回家时,医馆门前那家人还在闹。病人的呻吟声已经弱了下去,时有时无。那包着藏蓝头巾的媳妇哭累了,靠在门柱上发呆,眼睛肿得像桃子。铜柱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家里的热闹与医馆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厨房飘出炸丸子的香味。铜柱知道这会家人肯定都在后院,他直接到了后院门那敲门。
小妮给他打开门后,铜柱站在后院子里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腐臭味从记忆里赶出去。院子里有着炸肉丸的香味,还有各种清新或者浓郁的花草香。
“铜柱回来了?”苏合香从厨房探出头:“快来尝尝今天刚做了藕丸。”
铜柱进了厨房,此时厨房里只有娘一个人,小妮拿了两个肉丸跑回房间里,估计又去看平板了。
他拈起一颗丸子,机械地嚼着,食不知味……
“怎么了?”苏合香敏锐地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医馆出事了?”
铜柱把今天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娘,其实郑大夫的医术真的很好,断了的骨头他都是摸一下就能知道断在了哪里,只不过那人是创伤后感染了,和郑大夫没关系。”
他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唉!要是在华国就好了,那边医疗条件好,给他创口清洗消毒,上点药,再吃点抗生素就能控制住感染,根本不是什么大病。”
但在汴京,这人能不能撑过去还真不好说。
苏合香正将盆里最后一点肉馅捏成丸子下入油锅。滚烫的油花溅起,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
她听见铜柱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外伤都需要哪些药?”苏合香开口问铜柱。
“双氧水、碘伏、酒精、生理盐水这些清理外伤的,青霉素软膏,云南白药粉,胺磺片,还有口服抗生素。”他细细数着。
“空间里都有。”苏合香用漏勺轻轻翻动着金黄的肉丸。
在华国,大众药品这些都不贵,双氧水还有碘伏的价格也就比瓶装的矿泉水稍微贵点。空间里备有好些。
“我知道,但是我又担心好多。”铜柱很苦恼。这和娘看发热不同,发热只需要吃药,外伤需要清创。
苏合香将炸好的肉丸捞出来沥油,她盯着丸子看了片刻,突然问道:“如果把药都上齐了,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应该最少有五分把握。”铜柱咬了咬嘴唇,“我今天看到他的伤口也不是特别的大。就是伤口发炎,还有发热。”
苏合香没有说什么。
夜深人静时,苏合香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铜柱现在在郑大夫的医馆里只是学徒,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徒弟,就算收做徒弟,也不会那么快的教全部的本事。
所以,这次事件是很好的突破口,这才帮了郑大夫,就能提高铜柱在郑大夫心中的分量。
另外让她下定决心的是,这个时候的医馆,哪怕看死了病人,像这样抬上门闹的几乎没有,大部分都会觉得是命里就该如此。医馆也不是神仙,无法做到医治百病。
次日清晨,她将药品仔细包装好,碘伏和双氧水装在消过毒的瓷罐里,云南白药粉用油纸包好,口服抗生素分成小包,还有几块灭菌纱布。
她叮嘱铜柱:“要是那家人已经走了就算了。如果还在纠缠,就跟你师父说清楚,这些药家里也不多,而且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到底怎么做,让他自己抉择。”
铜柱点头答应。
医馆门前,那家人居然还在。只是经过一夜的煎熬,神情已不似昨日那般激动。门板旁的地上有一滩可疑的痕迹,散发着刺鼻的尿骚味。因为他们的缘故,医馆今天门可罗雀,老大夫索性告假回家了。
郑大夫让三个学徒先回去,铜柱却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日头渐高,那家人像晒蔫的菜叶般无精打采。
铜柱深吸一口气,将木头药箱递给郑大夫:“师父,这是我家祖传的药,对外伤有一定作用,但我不保证一定能治好。”
郑大夫揭开药箱盖,看见里面精致的瓷瓶和陌生的药包。
他沉思片刻,医者的仁心终究占了上风。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记得十年前有病人死在医馆门口后,足足大半年生意萧条的情形。
“我去和他们谈谈。”郑大夫整了整衣冠走向那家人。经过一番交涉,那家人终于动摇了。毕竟郑大夫说的话道理他们都懂。抬在医馆门口,无非就是想着就算是治不好,万一能讹点钱呢。
在患者妻子的坚持下,几个汉子抬着床板进了后院。
当他家人揭开布料时,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伤口发肿溃烂,表面覆盖着黑色的结痂,黄色的脓液混合着血丝不断渗出。郑大夫示意铜柱上前,那家人的兄长立刻瞪圆了眼睛:“郑大夫,你说有秘药可以一试,可没说是你这小徒弟来治病!”
“是,”郑大夫坦然道:“因为这秘药是他家传的,具体用法我也不甚清楚。”他继续声音沉稳地说:“但若有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兄长还要争辩,患者的夫人却哑着嗓子开口:“大哥,就让这小医师治吧。”
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疲惫,相公已经气若游丝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她不要钱,只要相公醒来。
“留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出去吧。”铜柱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第108章 成亲
铜柱记得现代医学里强调的无菌环境,这么多人围着,空气中的细菌太多,对伤口恢复不利。
那家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一致让那个高壮的兄长留下,其余人退了出去,但门没关,他们仍旧在门外徘徊,时不时探头张望。
铜柱的手有些发抖,指尖微微发凉。他深吸一口气,揭开瓷罐的封口,双氧水气味扑面而来。
“师父,”他对郑大夫说道:“等下他要是动起来,你们得按着他的腿。”
此时,伤者仍处于高烧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急促。铜柱不确定他会不会在清创过程中突然疼醒,但无论如何,他必须把伤口彻底清理干净。
他定了定神,按照记忆里视频教学中的清创步骤,开始操作。
他用镊子夹着棉球,蘸取双氧水,轻轻擦拭伤口,然后夹起伤口边缘的黑色痂皮,小心翼翼地揭开。
痂皮之下,腐烂的肌肉组织暴露出来,黄白色的脓液混合着血丝缓缓渗出,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铜柱屏住呼吸,继续倒上双氧水进行清洗。
当双氧水触碰到溃烂的伤口时,立刻泛起白色的泡沫,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脓血被冲刷出来,顺着皮肤流淌。
昏迷中的周平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干什么?!”周平兄长周定脸色骤变,一步上前就要推开铜柱:“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冒泡了?你是不是在害他?!”
铜柱没敢抬头,强装镇定地解释:“这是我家的秘药,药水能把腐肉和脓血冲干净,不然伤口会继续烂下去的。”
“胡说八道!”周定怒目圆睁,伸手就要夺他手里的瓷罐:“从来没听说过药水会冒泡的!你是不是在使毒?!”
郑大夫忙伸手拦着他的举动。
“大哥!”周平的妻子周夫人在门外出声,声音沙哑:“让他继续治,无碍的!”她盯着铜柱的动作,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昨天他们也去看了其他大夫,那些大夫连碰都不愿意碰,现在至少小医师愿意救治。
周定咬牙退后一步,但眼神依旧凶狠,他一开始还有些相信秘药,现在是一点都不信了。
周平的腿微微抽搐,眼皮轻颤,他人被疼醒了过来。
“别动,你的腿不能动。”郑大夫沉声提醒:“骨头已经折了,养好了也得一年半载,日后也不能干重活。要是这会儿挣扎错位了,那就真的废了。”
周平虽然脑子还在糊涂中,但他听了进去,清理伤口时候,棉球一直在肉上剐蹭,他疼得浑身发抖,却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动不动。
铜柱因为紧张,额头沁出细汗,但手上动作没停。
他见伤口处没有烂肉了,用生理盐水再次冲洗伤口,确保没有残留的双氧水。随后,他取出碘伏,用新的棉球蘸取,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碘伏的棕色液体在伤口上晕开,带来一阵刺痛,但伤者只是轻哼一声。
“这又是什么?”周定盯着那棕红色的药水,警惕地问。
“消毒的,防止伤口感染。”铜柱简短回答,不敢多说,生怕再刺激到他们。
郑大夫站在一旁,适时开口:“这药水配制不易,还请稍安勿躁,莫要打扰我这徒弟施药。”
周定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出声,只是紧盯着铜柱的动作。
最后,铜柱取出磺胺粉和云南金创粉,混合均匀后,轻轻撒在伤口表面。药粉覆盖住裸露的创面上,很快被渗出的组织液浸湿,与血肉融为一体。
他取出一块洁白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这才直起身跟周定也跟外面的几个人说:“伤口最好不要盖任何被子衣服,必须保持通风,否则容易溃烂。”
铜柱拿出退烧药和抗生素和感冒颗粒混成的药粉,用温水化开成褐色的一碗药水,递给伤者的兄长:“喂他喝下去,能退热,也能防止伤口恶化。”
周定接过药碗,眼中满是怀疑,但见弟弟的伤口已经处理妥当,终究还是将碗凑到周平唇边。伤者虽虚弱,却顺从地咽下了药液,没有半点抗拒。
铜柱暗自松了口气,又道:“患者这几天不能移动,最好留在医馆里,早晚都要换药。”他说完,下意识地看向郑大夫。郑大夫微微颔首,表示医馆确实可以留宿病人。
做完这一切,铜柱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方面觉得,按照现代医学的标准,这样的处理已经足够,伤口肯定会好转。
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担忧,万一感染太严重,抗生素不起作用呢?万一伤者体质太差,扛不过去呢?
那家人见铜柱出来,立刻就想进去看他。铜柱只能谨慎地阻拦了他们:“伤口已经清理干净,药也用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在此期间,屋内最多就只能留两个人照顾,人多了伤口会再次感染。”
周平的几个兄弟也不是真心就要兄弟去死的,见他有好的迹象,还是离开了,暂时留了周夫人和周定在这边照料他。
郑大夫拍了拍铜柱的肩膀:“你做得很好。”药水的疗效他是看不出来,但铜柱的手法他看到了,全程不用手去摸伤口,清理腐肉的手法看出来很生疏,但流程是对的。
自己的诊治方案也是将腐肉去除,撒上生肌粉,但还会有生脓的几率。
所以一切就要看后续几天伤口的情况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伤者的高热竟真的退了,人也清醒了许多。郑大夫心中啧啧称奇,看样子,苏药姑退热的药水也给了自己儿子啊,他询问周平,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平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身上、轻松了些。”他的妻子闻言,顿时红了眼眶,对着铜柱和郑大夫连连道谢,就连那原本凶神恶煞的周定,态度也软和下来,抱拳道:“这两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铜柱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仍旧悬着一块石头。
当晚,铜柱和郑大夫都没有回家,在医馆的厢房住下。果然,夜深时分,退烧药的药效过了,伤者又开始发低烧。
铜柱连忙起身,拿了药粉化开。
他见周定的脸上又不好了,一边递药一边解释:“他创口这么大,发热是正常的,不必过于担忧。”
周定接过药碗,这次没再出言威胁。
到了第二日白天,周平没有再发热,伤口也没有溃烂流脓,反而开始结痂。铜柱用碘伏为伤口消毒后,再次撒上药粉,叮嘱道:“伤口还是别盖任何东西,也别用手去摸,你们的手上有细菌。”他顿了顿,换了个更易理解的说法:“手上沾着看不见的邪祟,若是进了伤口,就会流脓溃烂。”
“细菌?邪祟?”郑大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好奇道。
“正是,”铜柱点头:“细菌就是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灵,有些无害,有些却能致病。”
郑大夫若有所思:“你家祖上是行医的?”
铜柱没有直接否认:“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相关记载,觉得颇有道理。”
郑大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你用的这些药粉和药水?”
“是我娘的祖传秘方,”铜柱早知道郑大夫会询问,他面不改色的将苏合香事先想好的说辞说出:“药粉和药水制作都极为不易。不过药水有一种简单的法子,就是用煮沸的清水加盐,约莫百份水九份盐,冲洗伤口也能起效,但切记不可用生水,生水里也有细菌。还有一点,这个盐水必须是当天煮当天用,隔夜的就不能用了。”
他说话时并未避讳周平、周定,几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原来看似清澈的水中竟暗藏“邪祟”,必须煮开才能饮用,怪不得有时饮用生水会拉肚子。
见伤者已无大碍,郑大夫便让铜柱回家一趟:“昨日虽已派人告知令堂,但她定然挂念,你回去报个平安。”
铜柱回到家中,果然见母亲坐立不安。
苏合香一见到儿子,立刻拉着他上下打量:“那家人没为难你吧?我这一夜都没睡踏实,就怕他们蛮不讲理。”
铜柱心中一暖,宽慰道:“娘,你放心,伤者已经好转了。”此时他不是外面那个冷静的小郎君,而是神情骄傲,他语气里带着自得:“我就知道,华国的药肯定是管用的。”他看视频里的伤口,从流脓到好转,也就是短短几天的时间。用的也只是普通的碘伏,有些伤口浅的都无需上药粉,很快就能好。
苏合香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后续的治疗,你可千万盯紧了,不能功亏一篑。”
铜柱郑重点头:“儿子明白。”这不仅是关系到自己,也关系到郑大夫医馆的名声。
周平在郑大夫的医馆里住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铜柱每日早晚都来为他换药,磺胺粉和云南金创粉的效力远超这个时代的寻常伤药,伤口愈合得极快,原本狰狞的创面逐渐结痂,不再渗血化脓。
到了第五日,铜柱最后一次检查伤口,见患者已能自行坐起,面色红润,精神也恢复了大半:“伤口已经愈合,不必再上药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周夫人见小大夫说基本痊愈能够回家了,不由喜极而泣,拉着铜柱的手连连道谢:“多谢小医师!多谢小医师!”她声音哽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周平家境殷实,但家族情况却有些复杂,他膝下现今只有两个女儿,若他这次真的伤重不治,家产恐怕会被几个虎视眈眈的兄长瓜分殆尽,妻女甚至可能被“吃绝户”,落得凄惨下场。
如今相公痊愈了,周夫人心中对铜柱和郑大夫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她在小大夫走后,给屋里收拾床铺的时候,偷偷和丈夫商量:“相公,咱们该给多少诊费才合适?”自家相公伤得多重,她是看在眼里的。
期间相公气若游丝之际,几个哥哥们看似是帮忙,实际上有没有其他的心思她也不愿意细想。
周夫人听从相公的话,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三十两银子,到了前面交给郑大夫:“郑大夫,这次多亏您和小医师救命之恩,这点银子,权当谢礼。”
治病救人收诊费是应当的,郑大夫坦然接过银子。
待周平被他兄弟接走后,心中却有些踌躇。
铜柱拿出来的药效果惊人,但那些药粉显然不是寻常之物,成本几何,他并不清楚。他思忖片刻,汗来铜柱,将银子交给他道:“这银两你拿着,毕竟药是你出的。”
铜柱一愣,连忙推辞:“师父,这太多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取了十两,剩下的推回给郑大夫:“这些就够了。”
郑大夫见他坚持,便只留下五两,其余的又塞回铜柱手中:“你救了人,该得的,反而是我这个师父,托了你的光,免去了一场麻烦。”ǜór
铜柱最终带着二十五两银子回家,心中既兴奋又感慨,这是自己第一次挣钱,还是这么多。这笔钱就算是在汴京也不是小数目。他一进门,就忍不住对母亲苏合香道:“娘,您看!这是患者给的谢礼!”
苏合香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却并未露出喜色,反而严肃地看着儿子:“铜柱,这次虽然侥幸成功,但你日后还是要好好跟着郑大夫学医。他的医术才是这个时代的正统。”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你不能一直依赖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药品,否则一旦没了它们,你的医术岂不是一无是处?”
铜柱也郑重点头:“娘说的是,我明白的。”
他知道母亲说得对,自己终究要在这个时代扎根,不能永远依赖华国医学的便利。他必须学会用这个时代的药材、这个时代的方法治病救人,才能真正立足。
时间一晃过去,郑大夫医馆里的生意慢慢恢复了过来,时间也到了铁柱成亲这天。
成亲这日,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朝着苏合香家行来。队伍最前头是两匹高头大马,马鬃上系着红绸,马背上的迎亲郎君身着绛红圆领袍,满面喜气。
其后跟着八名抬轿的壮汉,肩上扛着一顶朱漆描金的喜轿,轿帘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四角垂着流苏,随着轿夫的步伐轻轻晃动。
再往后,是挑着嫁妆的送亲人,扁担两头沉甸甸的,红绸包裹的箱笼、妆匣等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七娘子的嫁妆丰厚,最显眼的是一对铜镜,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錾刻着缠枝牡丹,寓意富贵吉祥。
配套的铜盆上则錾着“百年好合”的字样,盆底还压着两枚崭新的铜钱,象征财源广进。
妆奁里摆着各式首饰,出来苏合香家送过去的聘礼,还有一对赤金耳坠,坠子做成小巧的葫芦形状。几枚银戒,戒面镶嵌着打磨圆润的碧玉。还有一支累丝银钗,钗头缀着细小的珍珠。
四个红漆箱笼被人小心翼翼地抬进院内,箱面用金漆描绘着四季花卉,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对应着里头叠放整齐的四季衣裳:春日穿的藕荷色罗衫,配着杏子红的裙衫;夏日用的轻纱褙子,衣缘绣着缠枝莲纹;秋冬季的夹棉袄子,领口袖口都絮了柔软的兔毛。另有四床喜被,被面是上好的绸缎,一床绣着百子千孙图,一床是龙凤呈祥,还有两床分别是花开富贵和麒麟送子,针脚细密。
最贵重的是一张地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李屠户村上的五亩良田,田契用红绸包裹。
还有压箱的二百两雪花纹银,被分成四个五十两的银锭,用红纸裹了,沉甸甸地压在箱底,这是娘家给女儿的底气。
拜过堂后,铁柱牵着新娘子进了厢房。红绸盖头下,新娘子的脚步轻盈又羞涩,铁柱的手心微微发汗,却握得极稳,生怕她绊着门槛。
围观的宾客们笑着起哄,有人喊着“新娘子可要当心脚下”,也有人打趣铁柱“别急,天还早着呢”,惹得满院哄笑。
苏合香看着这热闹场面,耳边是唢呐欢快的调子,鼻尖是酒肉蒸腾的香气,眼前是满院红彤彤的灯笼和喜联,可不知怎的,眼眶却渐渐湿了。不过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她忙用手绢按了按眼角,去了厨房查看。
“王师傅,这炙羊肉的烤架可准备好了?”
第109章 橙香冰露
厨房门外角落支起了一个特制的烤架,上面架着一块三尺见方的铁板,铁板上密密麻麻都是小指头大小的孔洞。
“苏夫人放心,”掌勺的王师傅擦着汗说:“您这铁板烤架当真稀奇,我做了二十年喜宴,头回见这么炙烤的。”通常炙烤都是在铁板上,头一回见带洞的铁板。
这种铁板是苏合香定制的。她考虑到,要是用竹签的那种烧烤串的话还得定制炉子,这种带孔铁板在什么炉子上都可以用。甚至直接搭在火堆上都行,也比烤串出餐快。
厨房里十几个帮厨正忙得热火朝天。案板上是今天早上现杀的小羊,几个妇人正在切羊肉块,苏合香拿起一块羊肉闻了闻:“要切成拇指大小的块。太大了不入味,太小了容易干巴。”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买的不辣的烧烤料,自己另外在里面掺了一点点辣椒面,交给了王师傅:“最后撒到肉上就可。”
“好!”王师傅早就得到了她的吩咐,此时一切都心中有数。
苏家宅院内外张灯结彩,十几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院里院外摆了十二张八仙桌,苏合香特意请了汴京城里有名的“喜福楼”来承办宴席,但有两道特色菜品却是她亲自设计的,除了炙羊肉,还有红烧猪肉,用的虽然是汴京的猪肉,但却专门买的小母猪,还没长大,肉也没什么气味。
另外的羊肉汤等菜色都是汴京本地做法,如果全部都用的现代做法,未免太特立独行了些。
人上齐后喜福楼的帮厨们开始上菜,每道菜都分量十足。这个时代的人饭量大,特别是这种大喜的日子,更要让宾客吃得尽兴,苏合香宁愿桌上有剩的,也不能让来客吃不饱。
现场烤制的羊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油脂从孔洞中滴落,腾起阵阵带着焦香的烟雾。特制的烧烤料往上一撒,混合着芝麻、孜然、辣椒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引得宾客都伸长脖子张望。
“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这香味,怕是要飘到州桥去了!”
“哎呀!太香了,像是炙羊肉的香味。”
应该没有人能抵抗得了烧烤的魅力。
“菜来了!”随着帮厨的一声吆喝,最受期待的炙羊肉登场了。
期待已久的宾客夹起一块羊肉,只见外焦里嫩,表面撒着好些调料,咬下去肉汁四溢,独特的香料味道在口中绽放,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这味道真是独一份,自己从没吃过。
酒水更是宴席的亮点。每张桌子正中都摆着一个青瓷酒壶,里面装着苏合香特制的果酒。这酒用二锅头作底,加入橙汁、葡萄汁和苏打水调制,再用冰块镇过,喝起来清甜爽口,酒精度数也不高。
“这酒好生奇特,既有酒香,又有果味,还带着气泡,真是消暑佳品!”一位穿着绸衫的商人赞叹道,他也算是小饕餮一个,但他走南闯北的,从没喝过这样的酒。他转头问侍酒的帮工:“这酒可有名字?”
帮工笑着回答:“苏夫人管它叫‘橙香冰露‘。”
“倒是名副其实!”
苏合香听着不远处的对话笑而不语,汴京人素来爱喝各种奇怪的饮料,街头巷尾的“汤饮铺”比比皆是,卖的饮品五花八门。有用梅子、甘蔗、藕、荸荠等熬制的甜饮,也有用姜、桂皮、花椒熬制的辛辣饮品,还有淘米水发酵的酸饮,据说能消食解腻。
所以除了炙烤羊肉和红烧猪肉,她还打算准备一款可以让宾客们眼前一亮的独特酒水、
汴京这边还未有高度白酒,若直接上高度白酒,汴京人估计喝不惯,太辣了,她也不想把宾客们灌得东倒西歪,坏了喜宴的气氛。
思来想去,她决定二锅头作为底酒,配上橙汁、冰块、苏打水,调制成清爽的低度果酒。这样既不会太烈,又能让酒量浅的人多饮几杯而不醉。
她在拼夕夕上买了大桶的二锅头,35块钱十斤装,买三发四,等于105块钱40斤。虽然用不了那么多,但是苏合香还是买了4桶。
果汁是十块钱一瓶,一瓶两斤装。苏合香买了橙汁、葡萄汁、苹果汁、桃汁,想着可以调出不同风味。
最后又添了一箱苏打水,确保口感足够清爽。
调酒时,她按照一桶十斤白酒兑30斤果汁,再加10斤苏打水和几斤冰块,试了几次,终于调出酸甜适口、酒香绵柔的果酒。
浅尝一口,橙子的清甜先涌上舌尖,随后是白酒的微辣,最后苏打水的小气泡在喉间轻轻炸开,余味还有些葡萄和桃汁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再喝一杯。
除了特制果酒,苏合香还准备了两坛兰乔酒。这是汴京最负盛名的美酒之一,一斤就要五百文钱。酒坛用冰块镇着,倒进杯中时,酒液澄澈如琥珀,香气清冽甘醇。
这样有喜欢果酒的喝果酒,喜欢本地美酒的喝兰乔,这样各色的人都能照顾到。
苏合香借着举杯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只见每桌中央的鎏金铜盘中,炙羊肉早已被分食殆尽。
“苏娘子,这羊肉是怎么腌的?我家这小孙子平日最挑嘴,今日竟连吃了七八块!”隔壁桌的一位婶子扯着嗓子问道,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竖起耳朵。
苏合香抿嘴一笑,:“用的是西域来的香料,我也是凑巧买了些。”她话音未落,帮工们又端着新烤的羊肉穿梭于席间,铜盘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哎呦,怪不得,原来是西域来的。”那位婶子听说是西域的香料,立马故作夸张地拍着腿大声说道。
东边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酒劲上头,特别大声地说:“西域离咱汴京是不是有几千里啊!我听说要走整整三个月的沙漠!”
“那可不!”邻座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年轻人立刻接话:“茫茫大漠,听说白天能烤熟鸡蛋,晚上能冻死骆驼!”他边说边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惹得周围人哄笑。
西边席上,那位穿着绸缎的商人是李屠户家远亲,他捋着胡须插话:“我还经常看到黄头发绿眼珠子的人呢!就在马行街那边的蕃坊,那些人说话跟鸟叫似的。”他故意捏着嗓子学了几句胡语,怪腔怪调引得众人捧腹。
果酒更是抢手,帮工提着执壶来回添酒,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要我说,咱家七娘子真是好福气!”李屠户的大舅拿着酒杯,在席间夸赞道:“你这女婿家深藏不露啊。”
那些原本对苏家这个‘外地人’持观望态度的亲戚,此刻也都笑容满面,推杯换盏间尽是对宴席的夸赞。
李屠户闻言,古铜色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菊花。
苏合香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家长,自然是要在桌上陪客的。
她左手边坐着亲家李夫人,屠户娘子今日穿的朱色褙子,发髻上插着鎏金簪子,在席间正襟危坐着,生怕自己被亲家看轻。n
右手边则是郑夫人,她那一身藕色褙子在灯笼下泛着柔和的光。
郑大夫夫妇本不必出席一个学徒家的喜宴。但前些日子铜柱帮了医馆的大忙,治好了来闹事的周平,郑大夫念着这份情,特意带着夫人来给苏家撑场面。
郑夫人今早还在抱怨着,屠户家的亲戚,能有什么体面人物?她甚至特意选了最素净的衣裳,生怕被人认出自己。
可此刻,郑夫人却将那些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口果酒入喉时,她那双一直低垂的眼倏地睁大,这比她常去的汤饮铺子里,几十、上百文一杯的高价饮品还好喝。
三杯下肚,她素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两团红晕,连耳垂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有些微醺,把头凑过来到苏合香的脸旁,咂摸着嘴里的果酒,笑眯眯道:“比王记铺子里卖的汤饮强多了!”
“自家胡乱调的,您若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坛到医馆去。”苏合香笑吟吟地说道。
郑夫人闻言,竟孩子气地拍了拍手,腕间的镯子叮当作响:“那可说定了!”话一出口才惊觉失态,慌忙用帕子掩住嘴角。
宴席一直持续到戌时,宾客们才三三两两尽兴而归。苏合香带着铁柱在门口送客,晚风拂过她微汗的鬓角,带来一丝清凉。
李家的族老拄着拐杖走在最后,他捋着胡须,眯起眼睛回味着:“今天这宴席办得好哇!亲家费心了!”除了炙羊肉外,还有道叫红烧猪肉那道菜,入口即化,带着甜香,老人咂了咂嘴,喉结滚动一下。
苏合香含笑谦虚道:“您老过奖了,为了儿女都是应该的。”
族老微醺着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力道大得不像个老人:“好好对小七啊。”
铁柱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应着:“自、自然!”
喜福楼的帮厨们又马不停蹄地收拾起来。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蚂蚁,眨眼间就将十几张八仙桌摞得整整齐齐。
扫帚划过青砖,碎骨残渣被拢进簸箕,泼了酒的泥土被新土覆盖。
除了院子里经久不散的肉香和酒气,除了廊下那几株被人掐去花朵的月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苏合香倚着门框,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院子,长舒了一口气。这场婚宴比她预想的还要成功。
她含笑看着铁柱轻声说:“去吧,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铁柱闻言,差点原地被绊了个趔趄。他回头看了眼母亲,大红着脸往新房跑去。
第110章 婚后
铁柱的新房里,红烛高照,窗上贴着的喜字映着烛光,显得格外喜庆。
七娘子端坐在床沿,身上还穿着嫁衣,头上的珠钗微微晃动,映得她脸颊泛着柔光。
铁柱带着酒气推门进屋,七娘子只觉得心跳入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手帕,眼睛瞟着其方向,不敢直视铁柱。
铁柱也拘谨地问:“渴不渴?饿不饿?”
苏合香早料到新娘子初来夫家,难免拘谨,便提前在新房里备下了各色零嘴儿蜜饯、瓜子、糖糕,一碟碟摆在桌上,任她们取用。
待到前院酒席开宴,她又特意嘱咐厨娘拣了几样精致小菜,用红漆食盒装了,热腾腾地送进新房。
七娘子摇摇头:“不饿。”屋里有各色的零嘴,还有非常好吃的饭菜,导致自己吃的都有些多。
一直陪着自己的表妹还有兄长家的女儿,两个人都比自己小几岁,一直陪着自己到宴席结束。
幸亏有两个自家亲戚的作陪,让七娘子在这个陌生地方少了几分惶恐不安。
铁柱站在烛影里,脸色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得发烫:“那、歇息吧。”
以前铜柱都是和铁柱一起睡的,现在他搬去了西边厢房里住,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的铜柱现在要独自住一家房间,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见哥哥回新房了,铜柱对苏合香说:“娘,要不我也去后院住吧,你把堂屋西边那间开个后门给我住。”
“别想那么多了。家里住房未来几年不改动了,你就在西边厢房住。”
今天大妮小妮只在一开始出来见了女客,行过礼后,便让她两回后院去了。
等苏合香回后院的时候,大妮和小妮在屋里床上头靠头在看平板。
大妮见娘回来,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娘,酒席终于结束了?他们都走了吧?”
“嗯,都走了。”苏合香如释重负地笑了,走到自己床边坐下:“你哥终于成婚了,不容易啊!”办个婚礼真的是费钱费力。
大妮有些担忧:“娘,这个嫂嫂要是不好相处怎么办呢?”
苏合香语气轻松地说:“没事,我就是怕这个,所以早早了搬到了后院。只要不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互相碍不着。”
“人嘛,除了特别坏的,大部分都是正常人。咱们不求她多么善解人意,只要她是个讲理的,日子就能过。”
这个时代也不流行离婚休妻啥的,只要她不是个恶人,大家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总归能相安无事。
晨光微熹,窗纸透进一层淡淡的青色。铁柱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可他一动,七娘子便也跟着醒了,脸颊泛着红晕,手指攥紧了被角。
“你、你再睡会儿吧……”铁柱声音低低地说:“娘说了,新媳妇头一天不用早起。”
七娘子摇摇头,哪敢真赖床?新妇过门头一日就睡懒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她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把衣裳穿好,耳根子烧得发烫,声音细如蚊呐:“家里……早上一般吃什么?我去做。”
铁柱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劝,只得领着她往堂屋西边走:“娘把粮食都搁在西屋了。”
堂屋西边这间屋没住人,进门便是一张光板木床,靠墙叠着几床被褥。屋里摆着两个柜子。一个齐人高的立柜,另一个是半人高的五斗橱,柜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堆满了鼓囊囊的布口袋。
“米面杂粮都在这儿。”铁柱拉开大柜子,里头有不少的布口袋,分门别类地放着各色的粮食。
五斗橱上还摆着几个小陶坛,坛身贴着红纸,墨字标得清楚:盐、糖、油、醋、酱。
七娘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盐罐,里头盛着灰白色的盐粒,间或夹杂着几粒黑渣。铁柱凑过来解释:“这是竹盐,用竹筒焙出来的,有股清香味,你闻闻。”
七娘子低头轻嗅,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竹香,混着咸味,倒不似寻常粗盐那般呛人。她又掀开糖罐,里头是整整齐齐的方块红糖,色泽深红,质地细腻,一看便是上好的红糖。
柜子里的米袋更是种类繁多,雪白的大米、白面、金黄的小米、浅褐的粟米,还有一袋泛黄的糙米。七娘子没敢碰那白米,只低声问铁柱:“相、相公,早上熬粥成吗?还是烙些粗面饼子?”
铁柱摆摆手:“熬白米粥吧,娘后院里应当还有馒头,随便对付一口就成,反正过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
七娘子一愣:“那晚上还吃吗?”
“吃啊!”铁柱笑了,“咱家一天三顿,娘说多吃点身体壮实。”
既是一日三餐,七娘子心里便有了底。她伸手去舀那黄澄澄的糙米,铁柱却赶忙拦住:“别拿这个,煮白的!白的是碎米,价钱也不贵。”
娘买的糙米比白米还贵,糙米一斤要四文钱,而碎白米才一块五一斤。
七娘子捞了一把碎米在掌心,果然粒粒细碎,却莹白透亮。她估摸着量,舀了一碗半的碎米。
七娘子头一回进厨房,这厨房比娘家的宽敞许多,毕竟很多人家舍不得用堂屋边上的青砖瓦房做厨房,大都是另外砌个小房子。
屋里的灶台上有两口大铁锅,墙上挂着几层竹编蒸笼,还有笊篱、铲子等家什,一个半人高的橱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碗盘,靠墙摆着一张榆木方桌,桌面光洁得能照人,似乎很少使用。
厨房有两扇门,铁柱指着其中一扇解释道:“这后门通着后院,娘和两个妹妹都住那边。”
七娘子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把女眷安置在后院,没想到自家婆家也这般讲究。
后门上没有门栓,想来是装在了另一侧。
她好奇地凑近门缝,只见后院花团锦簇,各色月季开得正艳,粉的娇嫩,黄的明媚,还有一丛丛不知名的花儿,茎秆笔直,顶上顶着鲜艳的花朵,在晨光中摇曳。
“后院真好看!”七娘子忍不住赞叹。
铁柱笑道:“你要是想去看看,跟小妹说一声就成。不过娘和小妹都不爱被人打扰,最好提前打个招呼。”这话让七娘子心里一涩,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铁柱埋头生火,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七娘子挽起袖子淘米,厨房里渐渐有了烟火气。
这时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妮走进来,见兄嫂都在忙活,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嫂嫂,我起晚啦!”原来她昨晚抱着平板追剧到深夜,苏合香想着孩子们大了后在家也待不了几天了,便由着她去了。
苏合香跟在大妮身后进来,小妮也揉着眼睛跟在娘后面,而铜柱刚好也进了厨房,一家子就这样在厨房里碰了面。
苏合香看了看灶台上的粥锅,温声道:“虽说咱家不讲究那些虚礼,但新媳妇敬茶还是不能少的。铁柱,你把火调小些,咱们去堂屋把礼数尽了。”
大妮一听要敬茶,忙道:“我去拿热水!”说着就往后院跑。
她用电热水壶这会儿现烧了一壶开水泡茶,不多时便用托盘装着紫砂壶回来。
趁着这空当,七娘子又忍不住偷瞄后院。那月季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粉的像霞,黄的似锦,煞是好看。
铁柱轻轻拉了她一把:“快把要敬茶的东西带上。”七娘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回屋取了备好的礼物。
敬茶礼毕,苏合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布包,层层揭开后竟是一支沉甸甸的金钗。
大妮笑嘻嘻递来一对绢花:“嫂嫂,这是我照着城里时兴样子做的!”那绢花用上好的杭绸扎成,层层叠叠的牡丹瓣里还缀着米粒大的珍珠。
七娘子忙将备好的礼物取出,给每人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帮纳得密实。给婆婆的另有一套靛青衣裳。苏合香摸着衣裳料子连连点头夸赞:“好针脚!”
新人进门头一日,全家聚在堂屋用早饭。白米粥熬得稠糯,就着馒头,配着酱黄瓜,茶叶蛋,虽说婆家人很随和,但七娘子吃得还是有些拘谨。
饭后大妮麻利地收拾碗筷,七娘子哪敢真让大姑子独自忙活,抢着要帮忙。
晌午饭时,大妮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翻勺颠锅,不多时便端出两个菜。
韭菜炒鸡蛋油亮喷香,腊肉炖白菜咕嘟冒着热气,家里人多,大妮做的菜分量很大,需要用大汤碗来装。
七娘子小声赞叹:“巧云做的菜真好吃。”大妮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嫂嫂爱吃,我明儿再做溜肥肠!”
第二日铁柱果然拎回一挂猪下水。
苏合香在前院厨房里焯水卤煮,七娘子虽帮不上忙,但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打转,铁柱见她拘谨,便也在厨房陪她。
见婆婆竟要煮这些腌臜物,她急得扯丈夫袖子:“要不我回娘家捎些肉来?”估摸着婆家为办婚事掏空了积蓄,现在要开始吃猪下水了。
苏合香却笑着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坐着歇会儿吧。”
七娘子就见婆婆焯水后重新开始卤下水,待水沸时,婆婆取出个小白布包,直接放入了锅中,没多久,烟气里异香扑鼻。
“咦,娘,你放的是什么?好香啊。”
“是西域的香料,用了香料后,猪下水就没那么大的味道了。”
这么贵重的香料用来卤下水吗?七娘子实在不解。
晚饭时七娘子夹起块大妮做的溜肥肠,入口肥而不腻,嚼着竟有股奇特的甘香,还有微微的辛辣气。她忍不住连吃几块,顿时有些明白婆婆的想法了,香料变成吃食,果然味道不同凡响。
夜里小夫妻头挨着头说体己话,七娘子还在回味那卤味:“相公,娘煮的下水怎的半点不腥?”
铁柱忽然翻身撑起胳膊:“七娘,咱们摆个卤味摊子可好?”
“做这个内脏生意吗?”七娘子问他。
见妻子瞪圆了眼睛,铁柱继续说:“咱家猪下水味道好,你说卖40文一斤能卖到吗?”
七娘子想了想:“要是我的话,我舍得买。”
“若是再配上烙的烧饼,用大饼那么一夹,这样行路的时候也不耽误拿在手里吃。”
“应该可以的吧。”七娘子从没相公赚钱的事情,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铁柱欲言又止地唤了声:“婉儿”
“嗯?”七娘子侧过脸,借着月光看见丈夫眉头微蹙。
铁柱支支吾吾道:“我娘说以后就不在一处吃饭了。”
“啊?”七娘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铁柱挠了挠头:“娘说你是新媳妇,跟婆婆住一块儿难免拘束。往后她在后院带着大妮他们开伙,你只管做我们俩的饭就成。”
七娘子心头猛地一跳,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喜的是不用日日对着婆婆立规矩,怕的是:“婆婆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她声音都发颤了。
“瞎想什么呢!”铁柱连忙握住她的手:“我娘最是和善,她是真心为你着想。再说了,等咱们做起卤味买卖,娘只收西域香料的成本钱,赚的银子都归我们。”
七娘子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婆家,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可转念又忧心起来:“可、可这样算不算分家?要是官府派徭役可怎么办?”
“不是分家。”铁柱笑着捏了捏她的指尖:“对外我们还是一家人,就是吃饭分开罢了。娘说这样大家都自在。”
七娘子心口怦怦直跳,一时拿不定主意。明天就是三朝回门,正好跟娘亲讨个主意。她轻轻‘嗯’了一声,翻身面朝里侧,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铁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上了她的腰。
那只手起初只是虚虚搭着,见她没躲,才慢慢收拢。七娘子脸上烧得厉害,却也没推开。
回门这天,苏合香一边清点礼物一边嘱咐:“铁柱,把那只公鸡绑结实些,别半路扑腾开了。还有这两坛果酒小心些,我看你媳妇娘家人都挺喜欢,多带点过去。”
铜柱吭哧吭哧地扛着半扇羊肉进来,新鲜的羊肉还冒着热气。
“娘,要不要把前日卤的猪头也带上?”铁柱问。
苏合香笑着摇头:“你岳父家就是杀猪的,咱带这个不像话,带半扇羊肉过去。”说着又从屋内抱了两匹细棉布出来:“你媳妇娘家嫂子多,带些布料去总不会错。”
七娘子在屋里听得真切,心里暖烘烘的。
李家的院子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李夫人指挥着儿子们清扫院子,杀猪的时候别挡着院门,媳妇们该买菜的买菜去。
几个半大孩子在门口张望,最小的那个突然扯着嗓子喊:“小姑回来咯!小姑带姑父回来咯!”
李家大嫂忙不迭往孩子们手里塞糖块:“去去去,别挡着道。”
街边,几个结伴上街买菜的婆子,见李家忙忙碌碌的样子,正在嚼着舌根:“啧啧,李家这辈人丁不旺,准是杀生太多遭了报应。”
“可不是嘛!”张婆子立刻接上话茬,掰着枯瘦的手指头数落:“大媳妇进门十三年,统共就生了个丫头。二媳妇怀过三回,只保住一个小子。三媳妇还好,保住了一儿一女,但是听说去年腊月里小产,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她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几个媳妇加起来,少说也掉了七八个孩子了!”
几个老婆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陈婆子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要是都生下来,这会儿李家院子里怕是跑满了小娃娃喽!”她叹气道:“你们瞧,几个媳妇都能怀上,偏生都保不住,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定是他家杀猪太多,婴灵都不敢来投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