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眼镜


    七娘子清晨和铁柱去熟食店的路上,远远望见娘家那扇熟悉的大门,她提着裙角小跑起来:“你且先去铺子,我找娘说句话就来!”不等铁柱应声,她已经一溜烟钻进了院子。


    “娘!娘!”七娘子脆生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李夫人正在屋檐下择菜,闻声抬头,见是女儿又回了家来,不由得往门外张望,看看女婿在不在:“你这丫头,怎么又来啦!铮远不会说你吗?”


    七娘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母亲跟前,拉了个小板凳坐到她跟前:“不会不会,我就说一声就走。”说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娘,婆婆给了我一面银镜子。”


    “哈!”李夫人眼睛一亮,立刻会意:“是那胡姬卖的镜子?”这事儿估计内外城没有不知道的。


    七娘子连连点头,兴奋得脸颊泛红:“对的,红色的边框,后面还画着牡丹花,可精致了,比铜镜清晰多了!”李夫人惊得捂住嘴:“天老爷啊!”她自然知道这银镜如今在汴京城里有多稀罕。


    但这还不是最让李夫人震惊的。


    七娘子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我那两个小姑子也有,婆母说以后给她们当陪嫁。”


    李夫人这回是真的惊住了,手里的菜差点掉在地上。


    当初给女儿说亲时,她只相中了铁柱家在汴京有套像样的宅院,要知道如今汴京的房价,普通人家几辈子都攒不够一套屋子的钱。


    至于铁柱当时没有个正经营生,她都想好了,大不了让女婿跟着自家男人学杀猪,再不济从家里拿些生猪去租个铺面,总归饿不着。


    哪曾想亲家竟藏着这般家底!李夫人心里乐开了花,暗叹自己真是给闺女找了个好人家,这桩亲事可真是讨着巧了。


    “我也没想到我婆家这么有钱。”七娘子眼睛亮亮的,活像捡了个金元宝。她想起婆婆给银镜时那轻描淡写的模样,心里又惊又喜。


    李夫人也替闺女高兴,女婿是长子,将来分家产定能占大头。她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你可得把婆母伺候好了,说话要温声细语的,可别使小性子。”


    七娘子撅着嘴:“晓得啦,娘,我又不傻。不过我婆母才没这么多规矩呢。”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好啦,我要去店里了,相公该等急了。”


    “哎等等。”李夫人突然想起什么,拽住女儿的袖子:“你二嫂今早来说,她娘家也在打听你小姑子呢。想托人来说亲,让我先给你婆母透个风。”


    七娘子好奇转身:“啊!是景航吗?”李夫人点头:“是他,你二嫂家就这姐弟两人,你小姑子嫁过去也省心。”她说这话是真心的,别看自家儿子多,烦心的事也多。


    七娘子干脆道:“那我回去知会婆婆一声。”她快步往外走。


    “店里的活你少干点,别把身子累坏了。”李夫子送她出院子,压低声音叮嘱她。到了院门口,见女婿正在院外街边棚下看自己儿子杀猪呢,外面吵得很。


    这才放心地转回头,还是小声说:“你要小心身子,”她凑近女儿耳边:“那个来没来?可有喜了?重活累活都让那两个帮工干,听见没?”


    七娘子被问得耳根发烫,跺脚道:“哎呀,知道了!我就是坐在旁边收收钱,连称肉都不用我动手。”她心里又羞又恼,自己才成亲,哪儿就那么快有孕了?


    再说起怀孕这事,她心里直打鼓。想起几个嫂子怀胎时的惨状,她就后怕。


    难怪爹死活不让六哥在肉铺帮忙,宁可打发他回乡下种地。七娘子暗想,八成是爹听了街坊那些闲话,说什么屠户家杀生太多,损了阴德,才让媳妇们怀得这般艰难。


    午后骄阳似火,院子里青石板被晒得发烫,屋内铜盆盛着的冰块正缓缓融化,丝丝凉意勉强驱散了些许暑气。


    吕夫子刚给大妮小妮上完书法课。


    这时苏合香抱着个锦缎包袱从里屋出来,她解开包袱,一匹正红绸缎露了出来。


    “这是上好的杭绸,想劳烦夫子做件绣花嫁衣。”


    吕夫子眼睛一亮,连忙用帕子擦了擦手才敢去摸那绸缎,这样的大件绣活平日里都是绣坊里的绣娘才能接到。一般不让外人绣这种贵重衣裳。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布料,连连点头:“这料子真好,我一定用心绣。不知夫人可赶时间?”苏合香笑道:“不急的,慢慢做就好。”


    说着,苏合香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上次给令堂的眼药水,用着可好?”


    吕夫子顿时笑道:“正要谢您呢!我娘用了当天就不痒了,现在见风流泪也好多了。”


    苏合香点点头:“有效就好。不如这样,您什么时候带令堂过来一趟?我这儿有个西洋来的物件,或许对她的眼疾有帮助。”


    吕夫子感动极了,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这怎么使得。”


    苏合香明白自己不是神医,无法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先提前解释道:“眼疾分很多种,我得先看看令堂的情况才能确定是否适用。”


    吕夫子激动道:“那下午带她来可好?”


    “自然可以。”苏合香温声应道。


    自从那次眼睛发炎痊愈后,苏合香便养成了个新习惯,在华国的时候总爱盯着路人的眼睛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她惊讶地发现华国街头戴眼镜的人竟如此之多!带眼镜的人几乎不分年龄也不分职业。


    并且她也发现自己的眼睛现在看远处时,总像隔了层薄纱,但好歹还能看清街对面的招牌。


    那日她路过华国街的眼镜铺子,正巧看见一位妇人牵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往里走。


    苏合香心念一动,装作要买眼镜的样子跟了进去。


    只见店家让孩子坐在一架古怪的机器前,让他看机器里面。然后又往他眼睛上架了个能换镜片的奇怪眼镜,每换一片就问:“现在可看得清?”直到孩子连连点头,店家才把镜片上的数字记在纸上。


    接着又带他们去选镜架和镜片,苏合香偷瞄了眼价签,最便宜的也要两三百文钱。最后这个母亲给孩子选了个600多元的,苏合香有些咋舌,眼镜看起来很简单的东西,怎么会这么贵呢?


    回去后她就想到网上看看有没有卖眼镜的?以她的的购物经验来说,网购通常比店里便宜。


    打开手机,在搜索框输入“近视眼镜”,页面立刻跳出琳琅满目的商品。果然,网上的价格比实体店便宜太多了,最基础的款式只要几十块钱就能买到,贵的也只要一二百。


    更让她惊喜的是,在浏览商品时,她发现了那个在眼镜店里见过的神奇设备,


    就是那天眼镜店主给那孩子验光时用的工具,原来那东西叫验光插片,她迫不及待地点开商品详情页,仔细阅读说明。


    犹豫下,她还是点开了客服对话框:“请问这个验光设备,外行人能用吗?会不会很难操作?”


    客服很快回复:“亲亲放心呢~很多顾客都是在家自己验光的哦!我们配有详细的教学视频,只要没有斜视之类的特殊问题,都能自己操作呢!验完光就可以直接在网上配镜啦~”。


    苏合香越看越心动,当即下单买了一套最齐全的验光工具,除了插片箱,还配了视力表等配件。


    吕夫子下午的时候如约带着她的母亲前来。


    吕夫子搀着她娘来到苏合香家时,苏合香有些吃惊,吕夫子的娘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但眼睛无神,需要扶着女儿的手臂走路。


    简单寒暄后,苏合香就开始给她验光了。


    她自己事先反复看了五遍的验光教学视频,还特意把步骤都记在纸上。正规验光该先用机器测个大概,再用验光镜片确定最终度数、轴距这些参数。没有机器的话,就是麻烦些,需要从低度数开始,慢慢调整。


    见吕老太太眯着眼,度数很高的样子,苏合香先给她试了400度的镜片。


    “能看清吗?”老太太摇摇头。


    加到500度时,老太太突然“咦”了一声:“好像清楚些了。”继续加到600度,老太太说已经能看清了,但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


    苏合香想起视频里说的散光问题,又试着加了散光镜片调整。最后验下来,竟要650度的镜片才合适


    “现在可还像蒙着纱?”她问道。


    老太太抓住身旁女儿的手腕,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看着女儿清晰的面庞:“好了好了,清亮了,全看清了!”泪水从脸颊滚落,在粗布衣襟上洇开深色痕迹。


    这双眼睛已经模糊了太久,出门分不清是人是树,绣花时连针脚都看不真切,活像个睁眼瞎。


    此刻骤然清晰的视野让老太太激动得有些发抖,她颤巍巍伸手想摸镜框,又怕碰坏了似的缩回手。


    苏合香见状抿嘴一笑:“这个不能让你那拿回来,还要等我把镜片磨好镶上框,才能让夫子给您送去。”


    “这西洋宝贝怕是贵的很……”老太太局促地说着。


    她急急补充:“我虽没什么银钱,但绣活还算拿得出手。配这眼、眼镜的钱,可否先赊着,我慢慢还你。”


    吕老太太在来之前就和女儿商量过,自家实在没有其他值得别人觊觎的物品,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点绣技了:“您要是看得起我,您的两个闺女的刺绣我免费教。”


    苏合香闻言心中惊喜,手艺活过于辛苦,她不希望大小妮日后去做绣娘,


    不去做绣娘和不会绣花是两码事,就算她们不以此谋生,日后教给自己的孩子也是可以的。天有不测风云,万一自己有个意外的话,大小妮靠着绣活也饿不死。


    吕夫子听到自己娘亲的话,不由得提高音量,开玩笑道:“娘啊,你要抢我的饭碗吗?”


    老太太对着苏合香有些拘谨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怕买不起这个眼镜。”她实在过够了当睁眼瞎的日子。


    苏合香连忙打圆场:“吕夫子教得好好的,孩子们自然还是跟着您学。”


    她握住老太太的手:“不过我这倒真有桩绣活,想请您帮忙绣个嫁衣。”她想把那块红色云锦给吕老太太绣。


    老太太的眼泪‘唰’地又涌了出来,自己是有多久没绣过大件了啊。


    她攥着苏合香的袖口,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口中直呼:“恩人呐!恩人!”


    送走吕夫子母女后,苏合香立即回了华国,打开购物网站,她先为吕老太太定制了一副650度的近视眼镜,给店家留言吕老太太的各项数据,又下单了几瓶消炎眼药水。她方才注意到老太太眼角还残留着分泌物,想必是眼睛发炎还未痊愈。


    付款时,她顺手搜索了螺钿妆匣,页面立即显示出从百元到数万元不等的各式妆匣。那些标价几百元的款式已经相当精美,但苏合香并不打算在华国买。一来这边积攒的二十多万元来之不易,去买上万的妆匣她舍不得。而且这东西完全可以在汴京买,她手头有几万两银子,置办几处宅院都绰绰有余。


    二来,她发现华国市场有个有趣的现象:纯手工制品都价格不菲,而工业化的商品则相当实惠,比如那些批量生产的镜子。


    这说明如果要买工业品,就在华国买了划算,哪怕是一根针。如果要买手工艺品,还是要在汴京买,手艺会更好些。


    系统根据她的搜索记录,又推荐了一系列螺钿首饰。最终她选中了一对新中式国风四叶草耳环,粉蓝配色搭配五颗小珍珠,中间还镶嵌着一颗主珠,仿点翠的工艺十分新颖。


    此外,她还选购了两个银鎏金镂空手镯,上面点缀着几块小巧的和田玉,配套的吊坠与耳环正好可以组成一套。


    珍珠项链两三百就能买到品相不错的,她一口气买了四条。


    最后又添了几枚碧玺戒指,戒面上粉、绿、蓝、黄、玫红五色宝石被碎钻间隔,还四叶草图案的碧玺戒指是每个花瓣都是不同颜色的宝石,118元一枚的价格配上这粉嫩的少女风格,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苏合香刚从华国穿越空间通道回来,就见大妮正在门口来回踱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娘!”一见她的身影,大妮就急急道:“前院来了个高热不退的孩子,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好。我马上去。”苏合香拿上药箱,匆匆去了前院。


    第122章 乌米饭团


    苏合香提着药箱匆匆穿过厨房到了前院,听见堂屋里传来孩童的抽噎声。


    她急急跨过门槛,堂屋正中的条凳上坐着个穿靛蓝布衣的妇人,怀里搂着个脸蛋发红的小娃娃,小妮居然乖乖地也坐在一旁,梅娘和卫婆子候在门旁。


    “可是苏药姑?”那妇人见苏合香手里的药箱,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苏合香草草答应了声,然后伸手去探孩子额头,触手竟是温凉的,为了保险起见,她从药箱夹层摸出体温计,体温计显示37°,已经不怎么发热了。


    “孩子不发热了。”苏合香收起温度计告诉那妇人。


    妇人笑出一脸褶子:“哎呀,还是苏药姑家人杰地灵,在家烧了两天,到了药姑家喝点了水就不烧了,真是阿弥陀佛保佑。”


    苏合香听到她说喝了点水就不烧了,这才注意到她跟前有两个茶碗,其中一碗里是褐色的药汁,底部还有些没化开的颗粒。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小妮干的好事,但她此时不能表露出来,忍着心中的震撼,又给她们祖孙两人烧了张符纸来安她的心。


    待送走千恩万谢的祖孙,她攥着小妮的手腕往后院去。


    等她忍着怒气带着小妮回到后院,从空间里拿了根顺手的树枝,这才后怕地质问小妮:“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给那孩子吃药?”


    “娘,你不是说高热惊厥会要人命的吗?我看那个小弟弟已经在抽抽了,这才给他吃药的。”小妮眼神里带着害怕,害怕地看着她娘手中的枝条。


    苏合香怕有人来求医问药的时候自己不在,耽误了孩子们看病,她就备了几样常用的放在了柜子里,叮嘱了大妮,有急需的时候,不要等自己,先给求医的孩子吃。


    当时小妮也在,但是她没想到小妮的胆子是如此之大,她一个半大孩子居然敢给另外一个孩子开药吃,虽然柜子里就是一些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这三种,没什么其他的药,但也足够她担心的。


    还好那妇人被蒙在鼓里。


    苏合香给了小妮三天不许出门也不许看电视的惩罚,每天要多写一倍的大字,小妮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今日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堂屋桌上吃晚饭时,苏合香问铁柱:“铮远啊,这几日要是有空,去牙行时问问,城外可有田地发卖?”


    铁柱正往嘴里扒饭,闻言停下筷子:“娘,城外田地山高路远的,咱家自家肯定没空去种,还要寻佃户,也太麻烦了,一亩田地还挣不了多少铜钱。”铁柱在家种过地,自然知道农民的辛苦。


    苏合香夹了块梅娘做的腌黄瓜放在儿子碗里:“近郊的也行,你两个妹妹的陪嫁田该预备起来了。”


    铁柱突然想起七娘子陪嫁的田还在岳家那边,由她六哥经管着,自己从未过问。再看坐在下首的大妮,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确实该早做打算。“要置办多少?”他得做到心里有数,才好去牙行寻摸。


    “最少也要十亩八亩,如果有连在一起的,几十亩也成。”


    “成,我明天就去问问。”铁柱应道。


    七娘子注意到巧云耳尖泛红,低头数着饭粒。等众人用完饭,才借着梅娘和卫婆子收拾碗筷的工夫扯住铁柱的衣袖。铁柱会意,扬声唤住要回房的母亲:“娘,还有桩事要和您商量。”


    苏合香打发走三个孩子,她和铁柱、七娘子坐在堂屋饭桌旁边,梅娘给她们三人沏了壶茉莉茶。


    七娘子觑着婆婆神色,轻声道:“我娘今儿提了桩事,说是二嫂的兄弟景航,已经是童生……”


    “他学业如何?”苏合香手里拿着茶杯,抬眼问道。


    “二嫂总夸他天资聪颖,就是贪玩了些”七娘子说。


    苏合香微微蹙眉:“巧云还小,等秋闱后再议。”贪玩的意思就是不一定能考中秀才了。


    七娘子望着婆婆的神色了然,这是要等着给闺女挑个有功名的女婿呢。


    苏合香正好又想起一件事:“你俩等下。”她转身去了堂屋西边这间屋里,。


    铁柱就看到娘进去后很快捧着个米色布袋出来,他接过后,拆开看后发现是乌米:“娘,这是什么?”他假装好奇地问。前两年在山里时,他吃过这种乌米做的粽子、


    “这是南方的米,叫乌米。”


    七娘子心里嘀咕着,这黑色的米看起来有毒的样子,真的是吃的吗?她接过铁柱手里的布袋,闻了闻,有股好闻的草木清香味。


    “娘这是?”其实铁柱和七娘子两人都有些困惑,娘为什么给自己看米。


    “你们铺子里光卖熟肉,客人们不还得另买炊饼就着吃?”


    铁柱和七娘子的食客们,有很多人都是买了后,用荷叶打包,带去隔壁的面铺或者炊饼铺。


    七娘子恍然大悟:“娘是说我们可以卖现成的乌米饭?”


    “正是!”苏合香笑着比划:“在荷叶上铺层热腾腾的乌米饭,中间夹些卤肉,然后卷起来,赶时间的食客可以立马取走。”


    她话音未落,铁柱已经拍案叫绝:“娘,那这样的话,每日里又能多卖不少的铜板。”


    周边的食客们要么是商贩,要么是学子,还有许多的军营里的人,这其中有许多单身汉,他们一个人开火做饭不方便,也乐于在街上买着吃。


    “那这乌米的本钱会不会太贵了?”七娘子问婆婆。


    “你们给我一斤十五文就成。”苏合香在拼夕夕上买的价格是7块钱一包,倒不是她要赚儿子钱,要是太便宜了在儿媳那边圆不过去。


    “好,那娘先给我十斤,我去卖试试。”铁柱当即拍板,又给店里增加了一个营生。


    七娘子隔天就把自家婆婆的话回了自己的娘亲,她将婆婆话细细说给李夫人听。


    李夫人比较理解女儿婆婆的想法,二儿媳家别看只有亲家一个人杀羊,但羊肉价格高,利润也比猪肉高,但说起来也只是一个操刀卖肉的营生,女儿的小姑子家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自然也想择个好的女婿。


    “行,我这就跟你二嫂子说下。”


    七娘子又趁机说了婆婆要买田地的想法。


    李夫人就说:“你婆婆家人丁少,又是外来户,买的田地最好是放在儿女亲家一起,这样有个照应,但现在她也只有我们一家亲家,咱们自然也要出出力气,你可以跟女婿说下,问问我们李家村周围有没有合适的。”


    “嗯!我等下就和相公说,娘,那我先走了。”


    “去吧。”


    铁柱对买田这事从昨天的不以为意,到今天的非常上心,也就一个晚上的事。


    因为他想通了,其实土地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如果都去做生意了,那谁来种地呢,没人种地,那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啊。


    所以他一大早没去熟食店,带着七娘子先去了牙行。


    中人老赵正啃着烧饼,见他们来得这般早,忙用袖子擦了擦嘴:“两位这是?”


    “劳您给看看田地,”铁柱说道:“不拘大小,十亩八亩都成。”


    七娘子轻声补充道:“最好是城外七里李家村左近的。”


    老赵从柜台底下摸出本起了毛边的册子,他眯着眼翻到某页:“巧了,李家村附近倒是有块地,”他的手指头点着幅歪歪扭扭的地图:“说是山林,其实就个黄土包,山上的树被那些刁民偷砍光了。山脚下有几十亩的薄田。”


    铁柱不解:“这么大块地方,不应如此闲置吧?”


    “那块地太贫瘠,种了打不上几斤粮食,水源离得又远,这两年天气又干燥,主家干脆把地卖了。”老赵不敢说假话,去看一眼就知道的事,哪里能诓骗得了。


    铁柱点点头,这块地先保留,他回去问问娘再说:“那还有其他的田地吗?”


    “零碎田产也是有几家的,不是赌鬼卖祖产,就是遭了瘟的人家。”老赵又翻过几页:“城东张家村有二十亩,不过他家卖价较高。”


    中人又说了几处田地,铁柱一一记在心里,告知他自己要回去商量商量。


    中人自然是客气地送走了铁柱夫妻。


    铁柱和七娘子从牙行出来,路过杂货铺时,七娘子突然拉了拉铁柱的袖子:“相公,咱家卤锅都腌入味了,蒸饭怕是串味。”


    铁柱一拍脑门,转身就进了铺子,不多时便抱着个崭新的蒸笼和铁锅出来,锅底还泛着青灰色的光,两人合伙带着新的家伙什回了铺子。


    铺子的后院里,两锅卤肉正咕嘟咕嘟冒着香气。


    帮工老常夫妇看着东家往蒸笼里倒乌黑的米粒,忍不住嘀咕:“这米莫不是发霉了?”


    铁柱笑而不语,待蒸汽裹着奇特的清香从锅边溢出时,老常媳妇猛地吸了吸鼻子,想不到黑色的米有如此清香的味道。


    铁柱和老常合力把蒸笼整个端到了店门口。揭开锅盖的刹那,乌莹莹的米饭刚刚蒸好的米饭在日光下泛着光,香气顿时飘满了整条街。


    “店家,这是什么?”由于乌米太过奇特,门前很快围满了人。


    铁柱用木铲挑起一团乌米:“这是南边来的乌米,最是养人,你们尝尝!”


    有胆大的人自己上手,揪了一团进嘴。


    感受就是糯叽叽的,似乎像是糯米,但又有糯米没有的植物的香气。


    “多少钱一个?”


    铁柱收回木铲,用荷叶包了个饭团出来,边说边麻利地包成饭团:“十五文钱一个,加肉的二十文一个!一个就能吃饱了啊。”


    他包的这个分量,属于七娘子吃不完,自己不够吃,普通的学子商人是能够吃饱的。


    第123章 买地


    乌米对于汴京人来说是非常新鲜的吃食,出来一锅卖一锅,根本等不到凉透。


    黏叽叽的乌米饭,就算是空口吃都好吃,但凡是尝过的都会买一份拿在手里吃,甚至有的人专门买了打包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今天又是收货满满的一天。


    回家路上,铁柱心里哼着小调,跟七娘子算账:“七娘,十斤乌米可以做二十五斤的乌米饭,净赚三百多文呢。看这形式,一天卖上百斤不是问题。”


    话说完才发现身边人早落下好几步。七娘子低着头慢腾腾地走着,无精打采地样子。


    “咋了这是?”铁柱折返回来,伸手要接她挎着的竹篮。七娘子却把篮子往身后一藏,铜钱在篮里哗啦啦响,那是她特意留着找零的,大钱早换成银角子贴身收着了。


    铁柱挠着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连着追问三遍,七娘子才噘着嘴,单手往腰上一掐:“你倒好,蒸好的乌米给这个尝尝、那个尝尝,我忙活一整天,我连粒米味都没尝着!”她声音里带着委屈。


    铁柱噗嗤笑出声,拽着她的衣袖往前走:“嗨,我当啥大事,”话没说完就见媳妇眼圈红了,连忙改口:“明儿头锅蒸好先给你留两碗!”


    七娘子甩开相公的手气哼哼地快步自己走了,跟个榆木疙瘩似的,眼里只有做生意,她是越想越气:“刚成婚的时候,你说过要带我去瓦子里看傀儡戏的,这都一两个月了,你也没带我去。”


    铁柱追上去憨笑道:“这不是日日做生意都没空吗?要不明天早些收摊,带你去玩?”


    “当真?”七娘子见铁柱点头答应,嘴角翘起,这还差不多。


    不过她这气性也只敢在路上撒撒,到家后她就收敛起了性子,就怕给婆母给瞧见了。


    铁柱和七娘子到家后,基本是吃晚饭的时光了,饭桌上他把买地的事说了。


    “娘,我早上去牙行问过了,大片的田地的话,只有一处几十亩,还带个小山坡,但是田地非常贫。”


    “零散的呢?”


    “零散的有几处但不相连,城东有八亩上好的水田,是个赌输了祖产的败家子卖的,本村人怕这个赌徒日后耍无赖,不敢沾手,只好往卖。”铁柱说道:“一般好田都轮不到外卖,本地村里就卖完了。”


    苏合香说道:“零散的地确实太麻烦了,那个几十亩的地,我明天同你一起去看看。”


    “成。”


    第二日一早,铁柱雇佣了个牛车,然后带着七娘子和二十斤的乌米、调料先去了店里,把卤肉和饭都先蒸上了锅。


    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带着苏合香和中人去了城外的李家庄,牛车吱呀呀走了两个时辰。


    这片田大概离城有三十里远,周围的地势不算平坦,东边的山坡,像个卧倒的土黄牛,也就四五十米的高度,其实更像是土坡。


    “这周边没河吗?”


    “有,但是取水不易。”中人还算是实诚,跟母子二人说:“你们跟我来。”


    铁柱栓好牛车,三人上了山,居高临下看过去,可以看到西边就有一个村落,山后就有一条河。


    “那就是李家庄。”中人指着西边这个村子说。


    山后这条河到了山坡下面,打了个弯,又背道而驰往南去了。


    要浇水,只能赶着牛车,下了山坡转到山后,再取水浇田,想要灌溉土地,就得正儿八经地挖个引水的沟渠才行。


    铁柱蹲下身搓把土,看着指缝间簌簌落下的沙土,终于明白为何这连片地无人问津,首先这是旱田,其次这田太贫瘠,就算水源充足,没个几年也养不出肥沃的土地。


    在他心里,这处田地不值得买。


    “多少钱呢?”苏合香问中人。


    “五两银子一亩,一共80多亩的田,加上山一共是460两。”


    苏合香心里合计着,这价格倒是不贵:“可这不就是荒田吗?五两已经算是下等田的价了吧?”


    “这就是荒地的价格,下等田都要卖到十两了。上好的水田20两别人抢着要。”中人说道。


    “价格在便宜些我就要了。”


    铁柱有些惊讶地看着娘,不知道这样的田买了干嘛但他没有说什么,娘说买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中人也很讶异,这处田地少说过来看了七八个人,有钱的觉得离城里太远了,想种地的觉得用水实在不方便,加上还要养地,就一直没卖出去。


    “这田虽然要费些功夫,可好好侍弄,也可以变成中等地。”这个中人到底老实,他没有吹牛说会变成上等田地:“就算是不种田,到时候种上些果树,也是可以的,前十年免交税呢,后十年也只会按照下等地来收税。我在给夫人少个十两吧,这到底是官家的地,少太多了我也做不了主。”


    “行吧。”苏合香拍板买了下来:“这田地没有什么官司吧?”


    “没有的夫人,是前任主家出意外往生了,这地就被官府收了回来。耽误了几年,一直没卖出去。”


    苏合香心道,怪不得这边的地荒成这样,山上的树也被砍得差不多了。


    苏合香跟着中人去办理地契,铁柱着急忙慌地去了熟食店,店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七娘子和两个帮工简直是手忙脚乱。


    他们见到铁柱来了,全都舒了口气。七娘子抱怨道:“你总算是来了,乌米饭都来不及蒸,我看要是过两日还是如此火爆,就得再雇两个人了。”


    铁柱一直等到回家吃完晚饭,他抽空去后院拿乌米的时候,才有机会问了苏合香:“娘!为什么非要买这个山地啊?估计要白忙活好几年都没有产出。”


    “正好,你来跟我合计合计。”苏合香拍了拍旁边的凳子,她示意铁柱坐在自己左边,又朝里屋喊了声:“大妮,别忙活了,出来说正事。”


    三人围坐在方桌前,苏合香在纸上画了个粗糙的山地地图:“现下最要紧的是水的问题。这八十亩旱地,没水就是块死地。”她顿了顿:“我琢磨了几个法子,你们帮着参详参详。”


    大妮好奇地问:“娘,您说的法子是?”


    “头一个最省事,买个柴油抽水机,浇八十亩地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事。”


    “二,老水渠的根基还在,只是年久失修已经坍塌了。”


    铁柱想了想:“抽水机虽快,可动静太大,也瞒不住,还是修水渠长远。”他其实担心是土地的肥力问题,有条河在那,只要舍得下工钱,用水不是问题:“我看得多找些粪肥来养养地。”


    大妮点头,华国的机器虽好,但容易惹事端。


    关于如何提升土地的肥力,她昨晚已经在华国用手机查过了,有多种办法。


    最简单的就是去山上挖黑土,比较劳心劳力的就是先深耕,然后暴晒七日,撒上草木灰或者生石灰(水泥),然后施肥。


    施粪肥一个月后,再施氮磷钾复合肥和尿素,补充土壤的微量元素含量,再次翻耕,防止粪肥堆积没发酵分解。


    鸡粪肥和复合肥,肥效期在三个月到半年,每3个月循环一次,一到两年,表层的培土增肥土壤就会腐殖质增加深厚土壤变黑。


    她把这些讲给两人听:“化肥也不是随便撒的,是缺什么才能撒什么。咱们暂时先将里面的石子石块给清一清,然后找人进行深翻暴晒,咱们一步一步来。”深耕的话其实用拖拉机最为省事,价格也不贵,两万左右可以买到大马力的拖拉机了。


    可还是顾及到这边虽然有些偏,但周围还是有村子的,看样子,周围的人也经常过来砍树,为了不节外生枝,她尽量不用惹人眼的华国机械。


    “好,那我明天就去我丈人家,问问村上可有闲汉愿意找工干。”


    隔天,铁柱这边找七娘子的六哥帮忙找人,苏合香这边约好的吕夫子母女俩过来了。


    吕夫子还是搀着自己的母亲跨过堂屋的门槛,吕老太太虽然还是看不清,但还是脸上带着笑容,眯着眼朝她自以为的苏合香说道:“夫人,真是让您费心了,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大妮见被她认错了,有些尴尬:“奶奶,我是巧云啊。”


    “哦哦!巧云呐!”吕夫子都已经习惯自己认错人了,以前还总被人说自己傲气,看不起人,见着人也不打招呼,后来才知道,她是得了眼疾。


    苏合香笑着让她坐下,把事先准备好的眼镜从桌上拿起,帮她戴上:“您试试这个。”她专门买了一个镜框是仿木花纹的,这样比较没有那么的违和感。汴京人不太爱水晶,水晶的价格并不贵。


    吕夫子瞪大了眼睛,木头框子里有着透明的镜片,透明到好像不存在似的。镜腿巧妙地勾在耳朵后。


    当冰凉的眼镜戴摘吕老太太眼上时,她突然僵住了。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这、这绣绷上的针脚我都瞧见了!”


    桌上放着的是大妮的绣绷,吕老太太从五岁起开始拿针线绣花,绣了四十年,绣花已经是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本能。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绣绷绣了起来。


    再也不用凑到眼前才能看清针脚了!自己又可以绣花了!吕夫子一针一针绣着。


    大妮只在电视里看过华国人戴眼镜的样子,再次感慨,科技真好啊!近视眼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眼镜,都不需要打针吃药动手术,就能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用像吕夫子的娘一样当一个睁眼瞎。


    第124章 验孕试纸


    “苏夫人,您真的是活菩萨啊!”吕老太太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回过神后急忙放下手中的绣绷,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就要给苏合香磕头。


    苏合香慌忙上前,双手托住老人瘦削的肩膀:“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


    吕老太太站起身来,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擦拭着流到鼻翼的泪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脏了刚刚戴上的眼镜。


    “苏夫人,这、这宝贝得值多少银子啊?”吕老太太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在今天之前,吕老太太一直都不敢询问眼镜的价格,她知道价格太高,自己根本买不起,可还是存在侥幸心理,万一价格不算贵呢。


    可是现在眼镜已经戴到了脸上,再不问价格就不行了。


    苏合香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中一软,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卑微、没有底气,小心翼翼地活着。


    她早盘算好了,吕夫子绣工平平,但教孩子们写字有耐心,并且为人老实,做事也稳妥。


    吕老太太的绣花手艺堪称一绝,此时的她正需要这样一位技艺精湛的人来帮她绣大小妮的嫁妆,小妮还早,但是大妮的嫁妆得提前准备起来,不然从议亲到成婚,快的几个月就走完流程了。


    苏合香拉着老太太手在凳子上坐定,转头看向局促的吕夫子:“夫子,说句实在话,在汴京的珍宝阁里,这样的水晶镜片是要放在锦盒里供着的。别说千金了,要是卖与那商贾贵人,万金也是能卖得的。”


    吕老太太顿时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神奇的眼镜,也达官贵人们戴着还差不多,把自己全身称重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不过,我正巧有桩事要劳烦您。”苏合香没有让她俩太过不安:“我家里两个姑娘,巧云眼看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嫁妆啊,现在就得一针一线地攒起来了。”


    吕老太太闻言眼睛一亮,自己这么多年,绣的最多的就是嫁妆了。她拍着苏合香的手连连保证:“夫人放心,老婆子我别的本事没有!百子帐、鸳鸯枕,老婆子闭着眼都能绣!两位娘子要绣多少嫁妆,我都包了。”


    短短一瞬,她就盘算好了,就算苏夫人不给自己工钱,自己只需每天抽出半个时辰睡觉时间,绣点私活,也能补贴儿子儿媳,不会当个吃白饭的老婆婆了。


    苏合香微笑着点头:“不过,还有件要紧事。”她压低声音:“眼镜上的水晶镜片得来不易,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你只在家用一用,出门时千万收好。”


    吕夫子和老夫人自然连连答应。


    铁柱去找丈人谈开荒的事,七娘子今天还是一人先去了店里。


    日上三竿时候她才见到满头汗的铁柱回来:“你怎么才来啊。”一见到她,她就觉得心里有股郁气要蓬勃而出。


    铁柱憨笑着:“跟你爹还有两个哥哥谈了下开荒的事。”丈人非常高兴自家添置了田地,要不是担心七娘在店里忙不过来,丈人都想着拉自己喝点小酒。


    七娘子见他的笑脸觉得刺眼,转头懒得理他。


    铁柱自然也是看出她在生气,想问问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可一忙就是一天,他也忘记了这事。


    回家路上见她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地,铁柱也上起火来!自己累得要死,干嘛还要看她脸上,他气呼呼地快步往家走。


    七娘子见铁柱的背影一转眼就混入人群中不见了,低着头委屈得直掉眼泪,就这样她慢腾腾到了景福坊到婆家。


    好在铁柱还知道到家门口的时候,等一等七娘,没有独自进院子。


    两人无视对方,一前一后进了家。


    苏合香已经在堂屋了,没察觉到他们二人的氛围,等他们夫妻俩入座,她问:“怎么样,问妥了吗?”


    “嗯,七娘五哥说他今天就去帮我雇人,先紧着李家村的人雇。”铁柱先喝了一杯桌上的冷茶,才答道。


    “那就好。”苏合香招呼着几人说:“来来,吃饭吧。”


    梅娘和卫婆子见家里人都回来了,开始给饭桌上摆菜。


    今天吃的杂粮稀饭、小虾米炒咸菜,配薄饼,怕铁柱和铜柱饭量大,梅娘又做了一份焖面放到了饭桌上。


    苏合香喝了口杂娘粥,见铜柱最近都很安静,就问他:“最近在郑大夫那里都学的好吗?”


    “嗯,挺好的。”铜柱简短地回答。郑大夫那边跌打损伤的患者比较多,就是天气热了,外伤发炎的人多了起来。看着那些腐烂发脓的伤口,他的心里老是不得劲,会不由自主想着,如果……


    铁柱动作娴熟地用一张薄饼将虾米咸菜卷起来,然后又挑了几根翠绿的小葱放在里面,卷好后一口咬下去,那饼的香味、虾米的鲜味、咸菜的咸味和小葱的辛辣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他的胃口顿时大开,本就饥饿的肠胃更像个无底洞了。


    “太香了,七娘,我帮你卷一个啊?”铁柱吃得正香,见七娘只挑了碗焖面吃,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于是转过头去和她搭话。


    然而,七娘闻到铁柱嘴里散发出来的鱼虾腥味和小葱的辛辣味后,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她强忍着这种不适感,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捂着嘴快步走到门外,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七娘,你病了?”铁柱见状,急忙放下手中还剩半块的饼子,快步走到七娘身边,满脸关切地问道。


    七娘此时只觉得胃里难受极了,根本无暇回应铁柱的问题。她闻到铁柱身上的味道后,那股恶心感变得更加强烈,于是她一把推开了铁柱,并且又往远处走了几步,似乎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


    “娘,七娘她病了。”铁柱见七娘如此难受,心中愈发焦急,连忙转身对苏合香喊道:“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不?”


    一家人都放下来碗筷,担心地看着脸色泛白的七娘。


    苏合香心中有些猜测,但不知道准不准:“七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今天白天吃了啥?”


    “中午我就吃了的乌米饭和卤肉。”


    “是不是吃多积食了啊,”铁柱突然想到:“你吃了两大碗米饭,都没吃几口菜!”


    七娘子羞恼地瞪了铁柱一眼。


    苏合香觉得还真有可能是积食了,但是她的反应也不单单是积食:“大妮,你给你嫂子端碗粥到她房里。这里味道大,别再熏着她了。”


    “哎好!”大妮就要去厨房,梅娘赶紧说:“我来。”


    七娘一边用卫婆子递过来的水杯漱口,一边强忍着不适说道:“娘,我没事,可能是今天天气太热了,我有点中暑,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去吧,休息会,明天让铮远再雇个人,别太累着了。”苏合香见七娘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精神还算不错,便稍稍放下心来。又对铁柱说:“你跟我去后院拿点冰块过来,今儿是比较热。”


    铁柱点头,送七娘回屋,顺便拿了个空盆出来,跟着苏合香身后一起回了后院。


    其他三人见没他们什么事,继续吃起饭来。


    “我估摸着七娘这是有了双身子了。”苏合香难得眼神慈爱地看着铁柱。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要当奶奶了,这要是在华国,很多女孩这会还没结婚呢。


    “啊!”铁柱是有些不可置信:“七娘说她家的人不太容易有孕,应该只是中暑了吧?”


    “还没确定的事你别跟七娘说,不过你用这个测试纸试下。”苏合香给了铁柱一张验孕试纸,并且教他怎么用。


    她以前在收购站里打工时候,看到有一整袋的过期验孕试纸,她好奇这是干嘛的,就去查了下,原来华国这边验孕不用靠经验,也不用等三个月以后肚子大了才能确定是否怀孕。


    同房七天后就能测出是不是有孕,而且试纸价格超级便宜,一张都不到一块钱,还包邮,她自然买了点存在了空间里。


    苏合香从空间里拿了块储存的冰放在木盆里,又让铁柱带了一碗绿豆百合甜水回去:“你吃完晚饭刷刷牙再回屋,别熏到她。”


    铁柱一手端木盆,一手拿碗,艰难地端回到房后,将绿豆水放在桌上,木盆放到床边:“七娘,快起来喝饮子,还是冰的呢。”他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到七娘,说完就出去继续吃没吃完的晚饭。


    七娘没有回铁柱的话,她在床上歇了歇已经好受多了,但还是没胃口,此时听到冰饮子只觉得口舌生津,立马走到桌前端起碗喝了口,甜滋滋透心凉,一口下肚,暑气似乎从毛孔里透了出去,身心都清爽起来,也没有了恶心感。


    她又用调羹舀了一勺绿豆吃进嘴,绿豆还有百合、莲子都是糯糯的,正是合她的胃口,吃完她捂着肚子睡在床上,床边就是一盆冰,她半躺着摇着扇子,只觉得好舒坦啊!


    婆母每天买冰就要花不少钱吧。


    铁柱吃完饭刷了牙后,顺便把屋外洗刷干净晒了一天的恭桶带回了屋。


    “七娘,要小解吗?”他语气里带着期待,不过七娘没听出来。


    七娘这会觉得肚子发涨,确实要小解,但她心中还有气,还是没搭他的话茬,以为他在找台阶下,自顾自地去了床尾屏风后的恭桶里小解。


    铁柱见她小解完后,随后自己也进去了。


    夏天天黑的晚,屋外还有光亮,屋内已经需要点油灯了,七娘子在床上昏昏欲睡,见铁柱又出去了也没在意,大概是冲澡去了。


    “娘,你快来看看,”铁柱又去了后院堂屋,喊着苏合香过来帮他参详参详,他头一回弄这个验孕纸,害怕弄错结果。


    苏合香看了眼两条红杠的验孕试纸后笃定地说:“七娘确实有孕了。”


    铁柱整个人轻飘飘的回来房间,自己就要当爹了吗?怎么感觉很突然。


    “七娘、七娘!”七娘子已经睡着了,只觉得有人幽幽地喊着自己,迷糊睁开眼睛,就见床前坐着铁柱,屋内还点了油灯。


    “干嘛?”她这会还迷糊着,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生气的事了:“什么时辰了,要起床了吗?”


    “不是,现在还是晚上呢!”铁柱握着她的手:“七娘,你怀孩子了!”他语气里有着些许的激动,也有着不可思议。


    七娘子呆愣住,“啊”了一声后,居然抽噎着哭了起来,结婚后最让她害怕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铁柱无奈:“又怎么了嘛!”


    “我、我害怕!”


    第125章 黑土


    房里有一盆冰块降温,七娘子夜里睡得极好,早上起床时,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扶着床沿干呕了几声,这才缓过劲儿来。


    苏合香见她出了房门时脸色不好,于是说道:“七娘,你就在家歇着。”


    “那店里怎么办呀,忙不过来的。”七娘子知道店里生意有多忙,要卤肉、蒸饭还要一份份卖出去,从早忙到晚。


    “店里有我和铮远照应,你只管安心在家休息。”熟食店离家挺远的,可惜汴京的代步车要么是牛车要么是驴车,可家里又小,再养个家畜又脏又不方便,雇轿子又太招摇。最后她带着铁柱去车马行,包了辆牛车,早晚接送自己,多花些钱,但人舒服多了。


    去熟食店的路上,顺便跟亲家报了这个喜讯。


    当然她没铁口白牙说七娘子一定怀孕了,只说她一直想吐不舒服,让她在家休息了。


    李夫人听懂了苏合香话里的意思,立马紧张起来,嚷嚷着给闺女做她喜欢吃的驴肉火烧。


    大儿媳和二儿媳两人拿着洗衣服的木盆正要结伴去河边洗衣听着婆婆开心的咋呼声音,二儿媳金枝撇着嘴道:“当年我怀孩子时,婆婆可没这般殷勤。到底是亲闺女,就是不一样。”大儿媳酸溜溜地接话:“可不是么,这驴肉比羊肉还金贵,婆婆可真舍得。”


    苏合香今天帮着铁柱在店里忙前忙后,卤肉、卖肉、包饭团,一天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还是赶紧再雇个人吧,我现在身子没以前经折腾了。”说着锤了几下后腰,自己好久没干体力活了,这突然忙活整天,还有点不习惯。


    “哎!好。”铁柱也觉得自己都成婚了,还让娘跟着劳累,有些太不孝了,确实得请个人过来。


    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干脆还是找了老丈人,看看家里亲戚有没有要做工的,而且找亲戚毕竟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


    只能说汴京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七娘子的五哥李青次日就领着个瘦小的少年过来,说是自家堂弟:“叫小林子,今年十三了。”五哥拍着少年的肩膀:“别看年纪小,在乡下早就开始干活了。”


    铁柱打量着小林子麻杆似的手脚,有些犹豫。但试了两天发现,这孩子虽然个头不大,搬蒸笼、烧火、卤肉格外利索,那双眼睛更是活泛得很。


    苏合香不放心,又连着去店里盯了三天。见小林子已经能独当一面,甚至会在客人多时主动帮忙招呼,这才安心回家。


    苏合香趁着铁柱店里有了帮手,终于腾出空来办自己的要紧事。她天刚蒙蒙亮,她就到了仙女山的外围了,见周围没有监控,收起电动车,往仙女山深处走去。


    她怕遇见赶山的人,特意起了个大早进山。


    没一会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


    这一走就是一整天,期间怕有人来求医问药,特意一个小时回家一趟。


    傍晚时分,她踩着暮色回到家中,在前院漏了个脸,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回到后院洗漱完倒头就睡。


    第二天鸡叫头遍又出发了,直到第三天晌午,她才在一处背阴的山坳里停下脚步。这里落叶堆积得有半尺厚,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扒开表层就能看见乌黑油亮的腐殖土。


    “到底是没人来的地方。”苏合香蹲下身,指尖捻着松软的黑土。自家地里那些板结的黄土块,锄头砸上去都能迸出火星子。


    小心翼翼地避开蕨菜和蘑菇丛,她开始一铲一铲往麻袋里装土。


    半天后,汴京后院里就堆起二十多个鼓囊囊的麻袋。


    五哥李青连续几天赶着驴车来运土,这些黑土掺进荒地时,附近的农户都跑来围观。


    “这家人脑子真灵光,我怎么没想到去山里挖点土呢?”


    “呸,说的什么屁话,你把山里的土挖了怎么运出来,还不够费劲的,再说了,山里没土了还怎么长蘑菇、野菜啊。”


    “也是啊!”


    苏合香挖够了黑土,那边网购的发酵鸡粪肥和蠕动着的蚯蚓也到了,原本贫瘠干黄的田土眼见着比起肥沃的黑土也不差多少了。


    李家村的村民啧啧称奇:“厉害厉害!蚯蚓都能养得出来,你家亲家可真是能人啊!”上黑土和粪肥还能在庄稼人的意料之中,可上蚯蚓,可就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你这亲家到底是要种啥,把地搞得这样好?”有人问七娘子的六哥李晨。


    “我也不清楚,反正咱就是帮忙干活的。”


    苏合香这么迫切的改良土地,一是不想土地荒在这,二是因为她想早点把红薯种出来。


    虽然她没有受过家国情怀这方面的教育,但她是个务实的人,红薯亩产能达到3000斤,就算肥力不足的古代,只要把其中一亩地的红薯好好侍弄,养活一家人是绰绰有余。


    她其实一直在犹豫着,犹豫要不要拿出这几样高产的农作物,直到她买了这个山头后,才真正下了种植红薯的决心。


    玉米、土豆和红薯,这三样她都在山谷里种过,玉米产量相对其他两样低,红薯吃多了烧心但是耐旱,新买的这块地的半山坡处,水渠到不了的地正好可以种红薯。


    而且眼下这个季节也只能种红薯,玉米错过了春播,土豆也过了时节,只有红薯还能赶着栽种,另外就种两拢豆角、南瓜、黄瓜等自家吃。


    感谢拼夕夕,让她能快速地买到红薯藤,她选的是济薯26号,抗病能力强,适合新手种植,口感软糯。


    红薯藤总共买了5亩的苗,其他的地等秋天的时候种一茬冬小麦,明年春天的时候全部种上红薯,然后让地歇一年,隔年再种。


    这五亩地的红薯,等秋天的收获结束,把红薯藤放在沙坑里保存,等来年春天就可以扦插了。


    苏合香从山里回来后,在家足足歇了三天,才缓过劲来。


    这天她吃完晚饭,给了七娘子好几个油纸包着的丸子。


    “娘,这是啥?”七娘子打开看了一个,觉得好生奇怪的东西,白色和黄色的小药片。


    苏合香最近去华国那边,恶补了下孕妇的各种知识,原来怀孕初期需要吃各种的营养品,比如叶酸防畸形、钙片强骨骼、防止孕妇缺钙、补铁防贫血,维生素D则要配合日晒,既要补充孕妇营养又不能把胎儿吃得过大,不然容易难产。


    当下就去网上买了好些叶酸、钙、铁、维生素D等等,好在都不是处方药,网上随便买。


    收到货后她按照剂量,用油纸包裹住。


    “这营养剂是补身子的,你要每顿都吃,吃了对肚子里的孩子好。”苏合香打算按天给她营养品,不然怕她忘记吃了。


    “嗯。”七娘子想起婆婆还是给药姑,于是老实吃了她每天给的药丸子,就是一边吃一边担心到底有没有用。


    七娘子的二嫂钱荷今儿吃完了晚食后,见天色尚早,便回了娘家一趟,娘家就在街尾,也就抬抬脚的事。


    她迈进钱家院子时,竟听见西厢房传来朗朗书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惊得她差点摔了篮里的毛桃。


    “娘!”二嫂夸张着对着从屋里出来的娘亲说道:“景航莫不是中邪了?!”她的弟弟她还不了解吗?平日里爱玩,哪怕和那十岁出头的小儿都能玩到一起。


    钱夫人闻言噗嗤笑出声,走过来揽着女儿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说:“你弟弟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猜他八成是想考中了秀才后,去苏家提亲呢。”


    “那可好!”二嫂子笑弯了眼,景航要真的能考中秀才,不管那苏家小娘子嫁不过嫁过来,自家都得敬着她。ǖì


    “你这会回家干啥?”钱夫人的眼睛望向她篮子里的七八个桃子。


    “还不是我婆母,听说七娘孕吐严重,最近只爱吃些鲜果子,多买了点,给我们每家分了些,刚刚让铮远带回去一篮子呢,我给你带几个回来。”


    “哎呦,还是我闺女贴心。”


    铁柱拎着一篮子的毛桃回了家后,直接进来厢房,一篮子桃子全拎给了七娘子:“喏,你娘让我带回来的,她说你最近爱吃果子。”


    屋里桌上的果盘里摆着洗好多雪梨还有黄杏,七娘子正吃着呢,见他把一篮子桃子都拎了进屋,吓得七娘子赶紧让他拎出来。


    “你说不是憨啊,婆婆和小姑子还以为我要吃独食呢!”


    铁柱挠挠头:“不会,我娘还有巧云他们,不会为了点吃的和你生气的。”因为她们背着你的时候吃得更多。


    “那也不能全拎进屋呀,快,咱们出去。”七娘子拉着铁柱一起出来厢房。


    每天要到吃晚饭的时间,后院的几人就会提前到前院来,苏合香见亲家给女儿带了篮桃子:“咱家今天买的的梨子和杏子还有好些呢,你留着在屋子里慢慢吃啊。”


    “我吃不完呀。”七娘子留了一大半下来。


    苏合香不好跟她争执,干脆收了下来,转眼第二天就让铁柱带了一篮子的梨子和杏子去了亲家。


    吃饭的时候,她问铁柱:“铮远,你明天路过亲家的时候,问问,山上的蓄水池挖好了没?”她计划在山上挖个蓄水池,用防渗透水泥砌起来,再抹上防水层,这样雨季的时候可以蓄些水,旱季的时候浇灌山上的果树。


    她打算在山上种些现代品种的杏树,这个品种的杏树抗旱耐瘠薄,也比较适合这边的气候,她也不打算把其他品种的果树拿出来。


    光是红薯就够惹眼的了,也不知道收获时节,会不会生什么事端。


    第126章 收获


    度过最炎热的夏天后,苏合香找工匠,准备在山上建个小的三合院,以后山上的果树长起来,春天可以来赏花,夏初可以来摘果。


    转眼到了八月份,离八月十五中秋节就还十天时,地里的红薯熟了。苏合香打算最近就把红薯都给起出来。


    七娘子怀孕不宜奔波,大妮小妮就在家陪着她。苏合香只带了铁柱来到田里,。


    八月初六这天,红薯田边已,李晨带着二十几个短工站在田垄两侧,这些汉子都是亲手照料过这几亩田,亲眼见过红薯藤疯长的,最疯长的时节,需要每天顶着大太阳翻红薯藤,不然稍不注意,就让这些红薯藤重新在田里扎下了根。


    田埂边围满了李家村的村民,他们早就对苏家的地瓜地起了好奇心,甚至不少人偷偷摸摸过来挖过,要不是李屠户在村里亲戚多,这几亩地还不够被人偷的。


    铁柱站在地头,活动了一下筋骨,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双手用力一搓,抄起锄头,猛地朝红薯藤边刨下去。随着锄头一翻,一串圆滚滚、红彤彤的红薯破土而出,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乖乖,这一串得有好几斤吧!”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一拢地怕不得收个上百斤?”


    “赶紧托李家六郎问问苏家,这种子卖不卖?”这么高产的种子,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人了。


    人群中最激动的,当属那位头发灰白、满脸沟壑的老人。


    他颤颤巍巍地冲进田里,噗通跪在泥地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双手紧紧抓起一串红薯,擦都不擦,直接一口咬一下去:“是粮食、是粮食啊!”他捧着红薯,嘴里不停地含糊念叨着。


    李青见状,赶紧跑到苏合香身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婶子,您别生气。堂爷爷在几十年前的饥荒里,家里饿死了好几口人,对粮食比谁都看重。”


    苏合香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大伙别光站着看了,都来帮忙挖吧,先挖这一亩!”


    短工们一听,纷纷拿起准备好的工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锄头的起落声、人们的欢笑声,还有孩子们的打闹声,在田地上回荡。


    不一会儿,地里就堆起了一座座红薯堆。


    “快,称一称!”有人大喊一声。


    村民们又七手八脚自发地将红薯装进大筐,用两人抬的大秤称重。


    铁柱在旁边拿着纸笔在记数。


    “2000斤!”


    当报数声响起的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汴京的一斤相当于华国的600多克,换算下来,这一亩地足足收了2400斤红薯!这个数字,远超大家的想象。


    李家村长站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亲眼看着这片地从播种到收获,如今这实打实的收成,让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苏夫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合香跟前:“苏夫人,不知道这地瓜蛋子卖吗?有种子吗?”


    苏合香望着眼前这位满脸殷切的老者,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往田埂边的老槐树下走去。


    远离了人群的喧闹,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开口道:“李老你别急,听我说。这五亩的苗还是这几年我慢慢培育出来的,着实不易。我想着,如果今年上报司农寺,官家免不得会把种子都拿走。”


    李村长神色凝重,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到时候咱们李家村连口汤都喝不上。”


    “所以,大家瞒一瞒。”苏合香压低声音说道:“今年这五亩,地瓜藤和地瓜都能育苗,双管齐下的话,明年能种五六十亩这样。这万把斤的红薯卖你们几千斤,你们先学着储存、育苗,明年就能自己种了。”


    李村长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声音发颤:“太好了,太好了!您真是大善人呐!”说着就要弯腰作揖,苏合香慌忙扶住。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后,李村长拍着胸脯保证道:“苏夫人你放心,我铁定不让村里人说漏了嘴。”


    苏合香点点头,这几亩红薯不管是卖与官家还是村民,价格都不能高,对自己来说卖给谁都一样,但她的地在李家村地界,也和李家村的人沾亲带故,这些红薯要不是李家的人帮自己照看,绝对不会这么顺遂。


    给李家村的人一些好处,也能使得两家的关系亲近点,并且对自己并没什么损失。


    李家村的人只要保密到明年春天红薯苗下地就行了,也就半年时间。


    此时,铁柱正蹲在田边的水桶旁,把挖破损的红薯涮洗干净。他利落地切成块状,笑着递给围在身边的村民:“尝尝鲜!”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接过,咬下一口,眼睛顿时瞪圆:“哎哟!甜津津水滋滋的,比那鲜果子还水灵!”


    “哎呦,确实,我还以为是没味道的,像山药蛋子一样的,比山药好吃。”另外一个汉子咬了一口说道。


    “吃吧,破皮的都可以吃。”铁柱又捡了些破了皮的分给帮忙的短工。就算自己不给,已经有好些人自己偷拿着在啃了。


    李家村村长召集了几位族老,临时在地头前开了个会。


    “苏亲家说了多少钱一斤了吗?会不会太贵?”一位族老是李屠户家的近亲,还去苏合香家吃过喜酒的。


    “不贵,才五文一斤。”李村长感叹道。苏亲家真是菩萨心肠,若是其他人卖,几十文一斤也是要得。


    听到价格,李家这几人都沉默了一瞬,价格实在是低出他们的想象。


    “苏亲家把发财的路子都递到了眼前了,可不能在咱们村有个闪失啊!”


    “这种子不能放在各家,不如统一放在村上的地窖里,开春统一发放!”


    “好好,这个法子好!”这样统一看管,可以避免很多额外的麻烦。


    “咱们村大都是本分人,就是二狗那几个人……”村子里总归会有几个地痞盲流不务正业人员,不能在他们身上坏了事。


    李村长眼神发了狠:“找个机会,打断那几人都腿,我看都是他们的爹娘惯得,可不能让这几个老鼠屎坏了事。”


    族老们统一默默点头,还好自己的儿孙都是好的。


    分了九千多斤红薯给村里,剩下的苏合香全部带回了景福坊的家里。


    第二天苏合香让铁柱去开店,她跟着李青又去了田里,带着十多个人在田垄间仔细挑选粗壮没有病害的红薯藤。


    然后将那些叶片翠绿、茎秆饱满的藤蔓剪下、捆扎好。


    傍晚时分,满载红薯藤的马车摇摇晃晃驶回汴京。


    后院都角落里已经挖了深坑,她依照网上的储存方法,先在地洞底部铺上厚厚的稻草,再将红薯藤整齐地码放进去,每一层都间隔着干燥的麦秆。最后又压上草垫和泥土,确保红薯藤在严寒天气里不会被冻坏。


    她不想用作弊的方法放入空间,只有自己实践过,才有正确的经验可以教导别人。


    至于收获的红薯,都堆放在西堂屋的角落。她每日都会掀开竹帘,仔细查看红薯的状态。等表皮的水分渐渐风干,甜度慢慢上升,她便要动手制作红薯干。


    转眼间,蝉鸣渐弱,金桂飘香,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悄然而至。七娘子的肚子已明显显怀,行动时总要扶着后腰,孕味十足。


    梅娘和卫婆子结伴从集市归来。卫婆子刚跨进厨房门槛,就见后门打开,夫人从后院出来了。


    她便忙不迭地掀开篓子上的粗麻布,鲜活的螃蟹在竹篓里张牙舞爪,溅起细密的水花:“夫人,今天街上的螃蟹可比平日里贵了三成呢,就这还是好不容易买到的一篓子。”她眼神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苏合香误会她们从中牟利。


    苏合香探头看了看螃蟹,每只都生龙活虎的,笑道:“今天是中秋,贵也是正常的。况且这螃蟹个顶个的肥。”


    暮色降临时,梅娘和卫婆子合力将雕花圆桌从堂屋挪到庭院里。


    新换的朱红圆台面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中心两只青瓷果盘错落摆放,红石榴、紫葡萄、枣子、熟板栗堆成小山。


    “这桂花酒可得慢慢品,会仙楼今年只酿了三百坛。”铁柱从桌上的酒托里拿出六个月牙白瓷盏,给每人面前放了一只。


    枣泥、豆沙、五仁酥皮月饼整齐码在缠枝莲纹大盘里,酥皮层层叠叠,轻轻一碰便簌簌落下。


    “看中什么先吃着!”苏合作招呼着孩子们入座,赏月喝酒。


    七娘子一上桌就看中了这几块甜饼子,听到婆母发了话,立马伸手拿过一口咬下,醇厚枣香在舌尖化开,她不自觉发出“唔”的一声轻叹,转眼一块月饼就下了肚。


    “慢些吃。”苏合香笑着劝她,却见对方又伸手去拿第二块。她的目光扫过七娘子圆润的下颌线,自从七娘怀孕三个月后,胃口大开,吃嘛嘛香,身形日渐圆润。吓得苏合香让梅娘和卫婆子最近不许做大荤和甜食,每日里只允许做她定的那些菜单。


    “七娘,不好多吃甜食,免得过胖不好。”苏合香语气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七娘子悻悻缩回手,铁柱忙给她拿了鲜肉月饼:“七娘,你吃这个看看,这是鲜肉的,也一样好吃。”


    七娘回了铁柱一个笑脸,拿起来小口吃着。她明白婆母的好心,但还是心里有些不舒坦,万一自己生的是给女娃,婆母会不会生气啊。


    第127章 中秀才


    铁柱在熟食店收工后,拖着疲乏的身躯往家走,店里生意越来越好了,许多内城的人都慕名而来,他又添了一套锅灶,店铺后面的小院子太小了些,他突然起了买个店铺的想法。


    李家夫人卡着女婿回家的点,在路边满面喜色地拦住铁柱:“铮远,和七娘说声,她四嫂生了,是个小闺女。对了,和你娘也说声。”她塞给铁柱一包红鸡蛋。


    铁柱接过来笑道:“哎,晓得了。”他加快脚步往家赶,娘说自己的孩子会在明年清明节后出生,那会天气冷热适中正是好时候呢,七娘子做月子舒坦,娃娃也舒坦。


    一进家门,铁柱顾不上喝口水,见一家人都在堂屋等他吃饭,他赶紧把这好消息对七娘子说道:“你四嫂子生啦!生了个女娃娃!母女平安。”


    七娘子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手掌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终于降生了。可怜四嫂子受苦了。”


    苏合香听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母女平安就好。”


    铁柱接着问道:“娘,是不是还要洗三?”他在街上做生意,也知道了一些人情世故和礼节。


    苏合香点点头,说:“对,这个我来准备吧。”


    洗三那天她带着七娘子去的李家,带了满满一篮新鲜水果,还有一对儿童用的银手镯,这银手镯做工朴实,但分量十足,算得上是份厚重体面的礼物了。


    秋风萧瑟,天气一天冷过一天,田地里的活计基本已经结束,不需要操心了,


    苏合香将家里几口人过冬的衣物找了出来,才发现七娘子今年刚嫁过来,还没有合适的冬衣。


    以前捡的那些衣物里没有孕妇能穿的,她特意网购了孕妇能穿的秋衣秋裤还有厚实的保暖衣、保暖裤以及内裤。


    收到货的当晚,卫婆子说天冷了,羊肉好吃起来了,特意买了个小羊腿炖了一锅羊汤,又烙了好些饼。


    撒了胡椒和香菜乳白色羊汤,香得人直咽口水。


    七娘子已经喝了一碗羊汤和两块焦香的饼子,刚要伸手再拿,就被苏合香按住手腕:“七娘,要克制。”她望着碗里见底的汤,悄悄把涌到眼眶的委屈又咽了回去,她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只有半饱啊。


    七娘子好想哭,可又不敢。


    吃完饭,卫婆子和梅娘在收拾碗筷,铁柱和七娘子要回房间时,被苏合香喊住,她从西堂屋拿了厚厚一叠衣服给铁柱:“天气冷了,我特意定做了这个衣服,铮远,你教教七娘怎么穿。”


    铁柱答应着:“好。”


    七娘子疑惑,衣服有什么好教的?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儿。


    可她和铁柱拿着衣物回到厢房后,七娘子举着那套粉嫩嫩的孕妇秋裤,像举着什么稀罕物件,左看右看,满脸疑惑地问铁柱:“这些衣服是什么做的,不是蚕丝也不是麻布吧?我怎么从未见过?好软啊!”


    铁柱笑着解释:“这是娘特意找人定做出来的。你穿上试试。”


    秋衣秋裤七娘子都好理解,可还有个这么短的裤子是干嘛的,她拎着内裤问铁柱。


    铁柱忍着笑在自己屁股那比划了下:“穿在这儿的。”


    “呀!”七娘子脸蛋突然涨红:“还以为我是偷穿了哪家孩童的裤子!”铁柱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假装伸手要帮她套上。


    吓得七娘子直往床上躲。


    “你穿起来看看吧,又舒服又暖和。”


    七娘子让铁柱转过头去,自己换上了全套的秋衣秋裤:“好软!肚子这一块儿一点也不紧。”她穿着粉粉嫩嫩的秋衣秋裤,爱得不得了,一点也不像其他的布料,穿着不贴身,冬天会让里面灌风。


    铁柱看着她的身材哈哈大笑:“你好像田里的青蛙啊!哦,不对,是牛蛙!”


    七娘子气得火冒三丈,青蛙自己知道也见过,牛蛙肯定是指的癞蛤蟆,她眼眶蓄满泪水,想抄起手边的衣物砸过去,又想起母亲说过“女子要端庄”,攥紧的拳头最终无力地松开,“哇”地一声气哭在床上。


    吓得铁柱慌忙道歉:“快别哭了,再哭娘就要听见了。”他拿起床上的衣服就要帮她擦眼泪,却被七娘子偏头躲过。


    七娘子也怕婆母听见,把声音收了起来,可泪珠还在大颗大颗流着。


    铁柱直想拍自己的嘴,让你嘴贱!:“明天给你买桂花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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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子咬着唇,脸上已经带上了些喜色。


    铁柱松了口气:“不仅买桂花糕,还给你带李婆婆家的肉饼。”


    七娘子终于停住哭声,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肉饼我要吃三块。”


    “行行行!”铁柱连声答应。


    转眼到了府试结束这天,散场的考生们都像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


    钱金夫妻在人群里踮着脚尖,终于看到儿子景航摇摇晃晃地拎着考篮出来,两人从人群里挤过去,钱氏心疼地上前扶着他说:“儿子怎么样,考的怎么样?”


    钱金在旁边用手肘捣了她一下说:“哎呀你这当娘,儿子刚考出来你问这个干什么?让儿子喘口气。”


    钱荷从随身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住的圆圆小饼给弟弟吃:“娘啊,别问这些,平白让人心情不好。”


    景航看到姐姐递过来的食物,摇头:“我不想吃红豆饼。”他现在累极了,一点胃口都没,不想吃甜食。


    钱荷劝说:“不是红豆的,是咸肉松的。”


    “肉松?”景航还没吃过这个口味的小饼,接过来咬了一口,说:“好吃,就是肉怎么都不像肉。”


    “这是我那小姑子家送过来的,知道你嘴刁,我给你留了两块,姐对你好吧。”钱荷看着弟弟似乎都瘦了些,有些心疼他。


    景航问:“是苏家吗?”他的眼睛一亮。


    钱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是的没错。”


    景航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全家人都看穿了,也不害臊地嘿嘿笑了一下。


    这时,他看到了他的同窗铭远和他的娘。他挥手想跟他打招呼,在看到他不耐烦皱眉的样子,默默放下来手。


    铭远的娘满含期望地看着儿子问:“怎么样,考得怎么样?”铭远烦躁地说:“不要问了。”


    这次考试时下雨,天气降温,他的试卷被雨点打湿了一块,可又来不及重新眷抄了。他不知道考官会不会网开一面。


    贴红榜这天,景航和同窗早早约好了去看榜。


    钱家夫妻在自家的羊肉铺子里,两人不可置信地问来报喜的人:“真的吗?我家景航真的中了秀才?”


    “莫不是看错榜单了?”钱金惊喜交加地跟报喜人确认。儿子只用功了半年,这就考上啦?!


    报喜人爽朗大笑:“婶子,真的没错!”


    “哎呦,辛苦你了。”钱金抓了一把铜板给他,然后在肉铺前大声吆喝:“今儿的羊肉只要收五成的价,卖完即止啊!大家都沾沾我家秀才公的喜气啊!”


    他哪儿还有时间卖肉,赶紧卖了拉倒吧!


    摊位前瞬间挤满了买肉的人,不是为了五成的价,真的只为了沾沾喜气。


    大红榜单前,景航看着倒数三名的自己的名字嘿嘿傻笑,揉揉眼睛,不确定,再看看!同窗好友嘻嘻哈哈地拥着他:“景航,你中了,恭喜恭喜啊!”


    “嘿嘿嘿嘿!同喜同喜,你们三年后肯定也会中!”


    铭远站在榜单前如遭雷击。他看着钱景航欢喜地模样,心中像是塞进了个秤砣一样的憋屈。


    别人考上了也就算了,为什么景航也考上了?他的学问在学堂里不是最差的,也是中等偏下。而自己日日苦读到三更,做的策论次次都会得到夫子的夸奖,为什么?


    景航见名单上除了自己,还有三位同窗的名字,却独独没有铭远,他扭头见铭远失落的表情,有些害怕他想不开,过去拉着他衣袖喊了声:“铭远。”


    铭远甩开他的手,浑浑噩噩地走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景航的青衫被秋风吹的鼓起,他在外还绷着个脸,当进了家院子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里:“娘,我考中了!”


    钱金还在肉铺,钱夫人提前自己回家,准备给儿子做几个爱吃的饭菜,顺便给家里的祖宗上上香。这会看到儿子兴奋的样子,她虽然已经知晓了名次,但还是跟着儿子又开心了一回。


    景航扭扭捏捏地问母亲:“现在我可以去提亲了吗?”


    钱夫人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还没忘记那件事啊?”


    景航坚定地回答:“我怎么会忘记呢?”


    钱夫人提醒他:“你又不是香馍馍,娘只找媒婆去问问,苏家同不同意还不一定呢。”ńí


    景航听后有些沮丧,但还是坚持说:“那也得去问一问。”


    “成!娘去找人问!”钱夫人也怕耽误了儿子的好事,当天下午抽了空就去找了许媒婆。


    许媒婆对两家的情况都比较了解,自己的闺女钱荷就是她帮忙说媒说到李家去的。


    果然,当许媒婆听说景航考中了秀才,立刻满脸堆笑表示没问题,年纪轻轻地秀才公,家境人品相貌都挑不出毛病来,这媒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许媒婆踩着轻快地步子抵达苏合香家,见院子里还是之前都模样,但新媳妇扶着腰在院子里走动,院子里还有两个像是帮佣的女人。


    这苏家日子似乎更好了些。


    梅娘给两人上了茶水后退了下去,苏合香微笑着给许媒婆倒上茶:“婶子今儿来是……”


    “喜事啊!”


    苏合香挑眉问道:“什么喜事?”许媒婆来十有八九是为了大妮的亲事。


    “昨天放榜,七娘子的二嫂家你晓得吧?她弟弟中秀才了,现在是秀才老爷喽!”许媒婆的口气里好像这秀才老爷是她孙子一般。


    苏合香着实吃了一惊,之前还听说他学业不佳,没想到真中秀才了。


    “这不,钱家托我过来问问。”许媒婆说。


    苏合香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心中暗自思量了下,对媒婆说:“这孩子我见过,确实不错。但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我得和我大儿子商量商量。”


    许媒婆点头:“那是应当的,应当是。”她又在这和苏合香闲聊了聊其他人家的八卦,喝了一盏茶,吃了几块点心才告辞,说定次日再来。


    大妮的事苏合香并不需要与铁柱商量,而是直接去问了大妮。


    大妮听到提亲的人是景航,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她还以为来提亲的人会是路铭远。


    “娘,之前你拍的视频我再看一遍,二嫂家的弟弟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好。”母女俩头靠头看了下视频。画面中,景航阳光灿烂,正热情洋溢地与七娘打招呼,笑容爽朗地跟同窗推销自家的熟食。


    “这孩子看着是没什么心眼,挺实诚的。”苏合香见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样子有些好笑,其实她年纪大了,反而喜欢景航这样阳光开朗的孩子。不太喜欢心思深沉让人捉摸不透,一直让人猜心事的人。


    大妮点头,景航的脸不是俊美,但也五官端正,尤其是笑起来特别的感染人,大妮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并非不可接受。


    “娘,还是得见见,了解了解才行。”大妮咬着嘴唇,有些害羞,但还是勇敢提出来自己的想法:“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但是在华国,她们是婚前先谈恋爱,处得好了才会结婚。”


    苏合香将她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大妮,娘懂,可这里是汴京,世道不同,好在咱们和钱家也算是亲戚,婚前给你见几面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见面次数太多,难免招人闲话,就算是婚事成了,钱家心里也会嘀咕。”


    大妮忙点头:“娘,我明白的,能见上几面就够了。”


    第128章 大相国寺


    当许媒婆笑盈盈地踏进钱家门槛,带来苏家应允相亲的消息时,在屋里偷听的景航他猛地跳起身蹦了几下,清秀的脸上泛起红晕,激动得原地转了两圈。十八年来头一次体会到心花怒放的滋味。


    同窗邀请他参加诗会的帖子此刻被他随手扔到一旁,诗会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钱夫人送走媒婆后,刚进景航的西堂屋,就见屋里床上都是衣服。


    景航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着衣物,“娘,有没有得体的衣衫?我好像没有新衣。”他拿着件宝蓝色长衫对着窗户的光看了看,见胸襟处有一块油渍,随手丢到一旁。


    钱夫人看着儿子雀跃的模样,眼角笑出细密的皱纹:“这么多衣裳呢!”


    “这些都不是新的。”景航发愁道。


    “有的,有的,早就给你备下了。”钱夫人无奈说道,转身从自己的东堂屋翻出新做的的月白长衫。


    景航瞧着这衣服,好看是好看:“会不会颜色太浅了些。”


    “少年人就要穿浅色的衣服。”钱夫人说:“深色那都是你爹这个年纪穿的,我本想给你买红色的呢。”


    “那算了,还是月白色的好了。”红色也太招摇了些。


    相亲那日,大妮对着清晰地水银镜梳好简单的朝天髻,簪上一支银步摇,一朵绢花,妆容也很素净,只打了点粉底,又往唇上点了些肉粉口脂,几乎算是素颜……


    苏合香倚在门框,目光温柔:“我儿这样就甚好。”


    大妮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素色裙摆上的祥云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她抿嘴笑了笑,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紧张。


    秋阳暖暖地照着汴京的街巷。苏合香租来的牛车“吱呀吱呀”地碾过青石板路,


    车帘被风掀起,大妮望着街边热闹的市井,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小妮趴在窗边,好奇地张望着,时不时发出惊叹。


    大相国寺的飞檐翘角在远处若隐若现,寺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今日恰逢大相国寺每月第五次开放日,叫卖声、谈笑声、僧人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


    两家人在寺门处相见,景航穿着崭新的月白长衫,身姿挺拔,时不时抬手扯一扯领口,相互见礼后,众人一同踏入寺内。


    景航耳尖泛红,时不时偷瞄大妮;大妮则微微垂眸敛目,她能感受到景航那边炙热的目光,只好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踏入寺内,喧闹更甚,一股沉檀香混着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


    卖胭脂水粉的、兜售字画的、叫卖小吃的,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


    大妮被这热闹的氛围吸引,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先前的紧张竟也消散了几分,几乎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而此时,景航早已悄悄地溜到她身边,耳尖泛红,却强装镇定地咳嗽了两声。


    景航喉咙滚动了两下:“你喜欢猫?”大妮因为他的到来紧张起来,微微点头,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你喜欢那只白猫吗?我买下养在我家,你想看随时来。”


    景航说得直白,大妮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慌乱地低下头,发间的绢花轻轻晃动。


    佛殿走廊,摆满了尼姑售卖的精美饰品。大妮的目光在一对平安扣耳环上多停留了片刻,便又继续前行。可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景航驻足片刻,与尼姑低语几句后,掏出荷包。


    当景航将包着耳环的纸包偷偷塞进大妮手中时,大妮正专注地看着别处,下意识地隔着衣袖握住。待反应过来后,她的脸涨得通红,慌乱地瞪了景航一眼,大庭广众之下,她也没法塞回去,生怕被人瞧见。


    景航挠挠头,嘿嘿笑着转移话题问小妮:“巧月,想吃糖糕还是蜜饯?哥哥给你买!”小妮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应着:“我想吃蜜饯。”


    不远处,景航母亲见状扶额轻叹,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知道的会觉得赤忱可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登徒子呢;


    苏合香则微微蹙眉,暗自思忖这孩子行事真莽撞,但他大大方方的反倒不像登徒子,倒有几分率真可爱,让人讨厌不起来。


    景航见大妮没将自己给她的耳环还回来,胆子大了点,清清嗓子问大妮:“你平日里在家喜欢做什么?”


    大妮低垂着眼帘轻声回答:“种花、绣花、有时也做做饭、看看书。”


    “哦!你认字?”景航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在他的认知里,只有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子才会读书识字


    大妮心中涌起骄傲,矜持地点头:“是啊,娘亲特意请了夫子教我的。”


    景航望着大妮,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一直以为苏家只是家境稍微殷实些,却没想到她家居然舍得给女儿请夫子。


    大妮不仅温婉秀丽,还知书达礼,心中对大妮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大妮鼓足勇气问他:“你平日里爱做什么?”


    景航憨憨一笑:“我小时候爱捣蛋,什么上山下河打鸟摸鱼,都爱干。后来进了学堂,就玩的少了。偶尔跟好友去逛逛瓦子,看看杂耍。”


    “啊,我还没去瓦子玩过呢,好玩吗?”大妮早就知道这边的瓦子里很热闹,可惜一直还没机会去过。


    “好玩,里面有好多好玩的,我带你去吧。”景航眼睛期待着看着她。


    大妮笑了笑:“那我回去问问问娘。”


    “好!”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却不觉尴尬。


    相亲回到家中,大妮正对着银镜卸去鬓边的绢花,苏合香问她:“对景航的印象如何?娘瞧着他,倒是个心思单纯的。”


    大妮捏着沾了卸妆水的布巾,想起景航递平安扣时耳尖通红的模样,耳垂也跟着发烫:“说不上多喜欢,可也不讨厌。”她声音越来越小:“他还约我去瓦子玩……”


    汴京城的瓦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但自家来了汴京这么久,一次都没去过:“去玩玩。”她伸手抚过大妮的背上的发梢:“只是记得扮素净些,莫要招摇。”


    要不是顾及到汴京的风俗人情,她倒是愿意让大妮多和景航出去走走玩玩。


    隔天早上吃早饭时候,苏合香开口:“铜柱,医馆忙不忙,过两天跟郑大夫请天假。”


    铜柱正喝着胡辣汤,闻言惊讶抬头:“怎么了?家里出啥事了吗?”


    “我们去瓦子,你陪我们一起去。”铁柱店里太忙了,根本抽不开空。铜柱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了,带出去也能起点用。


    “好!”铜柱都不知道是去干嘛就点点头,对于瓦子他也好奇的紧。


    铁柱羡慕得很,自己也很想去呢,日日从热闹的瓦子门口路过,却一次都门进去过。


    七娘子仗着自己肚子里有了免死金牌,胆子也大了,回屋拧了铁柱几下,之前就答应自己去瓦子玩,到现在没有兑现承诺。


    铁柱苦着脸,自己命好苦啊。


    三日后,大妮往脸上扑了层暗黄的粉底,又换了件粗布襦裙,站在镜前倒真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四人慢悠悠地朝着瓦子方向走去。


    景航早已站在自家羊肉铺前张望,见苏家四人身影出现,忙不迭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苏合香偏了偏头,对大妮说:“前面就是他家的羊肉铺。”


    不用自己娘提醒,大妮就看到了站在肉铺旁边,还是那身月白的长衫,手里抱着个白色猫咪,在他手中乖乖巧巧慵懒地趴着。


    大妮好想抱抱撸撸它呀,可惜现在还不能。


    见苏合香母子从自己家肉铺前路过,和苏合香互相点了点头,双方心照不宣,并未在大街上打招呼,这亲还未定下来,最好都要低调点。


    新门瓦子就在景航家的羊肉铺附近,离铁柱的熟食铺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瓦子里人声鼎沸,算命先生的卦摊前挤满了人,不远处的空地上,两个赤膊汉子正徒手搏斗,围观者的叫好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还有卖药的、卖旧衣服的、卖各种小食的、理发的、剪纸的、演唱曲子的等等,别说几个孩子,苏合香自己都看得津津有味。


    两家大人并排走在一起,铜柱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大妮牵着小妮,景航原本走在铜柱身旁,渐渐地落到大妮一排。


    景航跟大妮介绍着:“前面右拐有茶汤铺,他家的杏仁茶最是香甜。”他话未说完,见小妮已经**果摊飘来的蜜香勾了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蜜饯。


    景航有眼色地掏出铜钱,买了包琥珀色的蜜饯,递到大妮面前,大妮连连后退,他只好笑着递给小妮,惹得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棚子里的杂耍最是精彩。”景航拔高声音,盖过旁边卖艺女子的琵琶声:“这个棚子里是耍杂技的!有吞剑、走钢丝,还有驯兽!要不要去看看?”


    铜柱是到了瓦子门口两家相会才知道是来相看的,于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走在大妮和景航前面,听到景航说得如此精彩,忍不住朝着大妮看过去,大妮同样被他介绍地心动,点点头:“那且去看看罢。”


    几人三步并作两步往深蓝色的棚子跑去,景航抢着付了几人的门票。


    苏合香与钱夫人并肩跟在后面,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同时叹了口气。


    “这小子,都秀才了还这么不稳重。”钱夫人嗔怪着,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苏合香望着棚子上褪色的“百戏杂陈”招牌,伸手按住钱夫人掏钱的手:“哪能让你破费?”两人在棚子口推搡起来,最终还是钱夫人掏了看杂耍的钱,两人亲亲热热的也进了棚子里。


    棚内传来阵阵惊呼,景航熟练地带着苏家姐弟,找了个前排视线好位置坐下,他掏出手帕垫在长条木板凳上擦了擦:“小心脏了衣裳。”


    大妮坐下后悄悄红了脸,小妮毫无知觉地坐在两人中间,


    突然,棚内火圈咻地腾起,小妮吓得往大妮怀里钻。景航忽然伸手挡住飞溅的火星,袖口被烧出个小洞,却浑然不觉。


    “姐!那只猴子会敲铜锣!”小妮顿时不害怕了,惊奇地瞪着大眼睛观看着。


    这只猴子一只爪子举着铜锣,一只爪子抓着棒槌,有模有样地敲击着。不等众人笑够,马儿的嘶鸣声响起,一头雪白的骏马踏着鼓点疾驰而来,纵身一跃,矫健地穿过熊熊火圈。


    随后火圈熄灭,骏马被带了下去,两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翻着跟头上了台,随后往各自的头上扔了口青花瓷碗。


    她们顶着碗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双手还能用细细的竹竿各摇着一只碗,头上的瓷碗任然稳稳当当。


    “好!”叫好声络绎不绝,看客们看得兴奋,铜板如雨点般抛向到两个女孩身边。


    第129章 入冬


    钱家和苏家开始正式议亲了。


    媒婆接连跑了几次钱家,周围的邻居们都看在眼里,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打听清楚钱家是和哪家议亲了。


    钱金手起刀落,鲜红的肉片在案板上码得齐整。


    老主顾笑着打趣:“看样子没几个月就要吃到你家喜酒了呀。”


    钱金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将裹好的肉递过去:“到时候请你来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来!”


    钱夫人正弯腰剁肉馅,菜刀“咚咚”砸在砧板上,溅起细碎的肉沫。


    她笑得得意,儿子是秀才,又要定亲成家啦,双喜临门啊。


    路铭远的娘听见她们寒暄的话语,提着菜篮子僵在原地,听着钱夫人爽朗的笑声,她问身边相熟的妇人:“钱家小郎已经议亲了吗?”景航和自家铭远是同窗,年龄又相仿,她对两家的孩子一直存在对比之心。


    “是啊,听说是熟食店的苏家,就在桥头的那个熟食铺,是钱荷小姑子嫁去的那个苏家。”


    路铭远的娘只觉耳边嗡鸣作响,想起儿子落榜后整日闷在书房的模样,心口像被塞进团乱麻。曾经瞧不上的少年还要娶走自家儿子心仪的姑娘,这滋味比吃了黄连还苦涩。


    她盯着钱夫人忙碌的身影,心中像是有团火在烧,景航如今已是秀才,虽说家中靠着羊肉摊营生,可凭这功名,攀个小官之女或是地主家的小姐也并非难事,怎么就和苏家定亲了?那不过是个开熟食铺的寻常商户,女儿又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转身往家走时,脚步比往常沉重了许多,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将这个消息瞒住,又该怎么安慰儿子那颗骄傲又脆弱的心。


    儿子肯定要埋怨自己了,她苦涩地想。


    暮色像团化不开的墨,渐渐浸染了汴京的街巷。


    景航刚从同窗的庆功宴上回来,衣摆还沾着淡淡的酒香,嘴角噙着笑,脚步轻快地走在归家路上。转过街角时,一道黑影突然从阴暗的巷子窜出,将他猛地拽住。


    “景航!”路铭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景航被扯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他收回已经扬出去的拳头,低头掸了掸被弄皱的衣袖,语气平淡:“你这是做什么?”


    路铭远胸膛剧烈起伏着,喉结上下滚动,强压着怒气问:“听说你在议亲,是和苏家?”


    “嗯,是和苏家。”景航抬眼看向他,语气波澜不惊。


    “你不是知道我……”路铭远急得脸色涨红,脖颈青筋暴起,他有种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感觉。


    “知道你什么?”景航微微挑眉,语调依然平静,可周身气场却与平日里的嬉笑玩闹截然不同。


    路铭远听到他沉静地声音,终于冷静下来,背靠在砖墙上:“明知道,我、我中意苏家小娘子。”


    景航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同窗,叹了口气,蹲下身与他平视:“所以呢?你找媒婆去提亲了没?”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声音里没有嘲讽,却让路铭远如坠冰窖。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自己的人生完了,娘亲已经无力再支撑自己三年后的科举,心仪的小娘子也要嫁与他人,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景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开。


    从此他将失去铭远这位好友,但他不后悔。


    苏钱两家的亲事的日子定在明年开春二月初二,此时冬雪刚落,后院堂屋里暖洋洋的,取暖的煤炭炉里是熊熊的炭火。


    苏合香在记事本上仔细勾画:“螺钿衣柜、妆台明日就送过来。”她对着正在桌旁绣花的大妮念叨:“被子一共16床,八床棉花的,8床蚕丝被。都配上被套四件套。”


    大妮的银针在红绸上穿梭,绣出的并蒂莲已经像模像样,她害羞道:“娘,16床会不会太多了,哪儿有地方放呀……”


    “哪里多了!你们屋内也要用到四床,以后儿女也要用的。”她的目光里满是慈爱。


    “哎呀,以后的事情怎么现在就置办上了!”大妮娇嗔着,耳尖泛红。


    “娘不仅把你衣食住行都给置办好,还准备将梅娘给你做陪嫁。”


    “啊!会不会不太好。”大妮惊讶抬起头,会不会太高调了些。


    “这样你嫁过去,你们屋里的洗洗刷刷都可以让梅娘帮衬,省得你操劳。”


    “嗯,知道了娘。”大妮轻轻点头,她又不是个脑筋不开窍地,非要苦着自己,有人帮衬自然是好的。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钱家人口简单,又和老宅分了家单过,你嫁过去不用操心那些腌臜事。平平安安、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嗯!”大妮感受到母亲的一片苦心,娘家的爱护就是她嫁人的底气。


    苏家前院里,东西厢房的窗棂都新开了圆孔,一根漆黑的铁管道从中探出。


    屋内,小号铸铁煤炭炉里正熊熊燃烧着通红的炭火,室内暖意融融。七娘子坐在炭炉子边上,好奇地盯着窗户上的出烟管道,眼神里透着担忧。


    铁柱掀开铁炉底下的小抽屉,用火钳夹出里面烤得焦香的板栗和小号红薯。


    “相公,咱们真的不会被烟给毒死吗?每年都有人点炭盆死掉啊。”七娘子拽了拽铁柱的衣角,声音里满是不安。她家在临街做生意,没少听说因炭火取暖丢了性命的事儿,眼前这根从窗户圆孔通到室外的铁管道,真能挡住毒气?


    铁柱掰开红薯,露出里面金黄的果肉,一股香甜瞬间弥漫开来。


    分了一半递过去:“放心吧。管子将烟气都带到了屋外,咱们一点事也不会有的。你尝尝,这红薯烤得多透。”


    七娘子用手帕接过,小心地吹着热气,咬下一口,软糯香甜在舌尖散开,和以往吃的红薯稀饭、红薯干全然不同,她眼睛一亮:“好吃。”


    而在西厢房,卫婆子坐在炉子旁边,将冻得通红的双手伸到炉子上方烘烤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暖和,真暖和啊!”她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想起往年双手双脚长满冻疮的日子,如今夫人不仅让用热水洗碗洗衣,还给屋里装了这能驱走严寒的宝贝炉子。


    她真的感谢当时的自己,要不是她抱着孤注一掷地心冲出去拽着夫人的裤脚,求她买下了自己,这会儿自己坟头草都老高了。


    第130章 嫁人


    二月初一,铁柱带着人将精美的螺钿衣柜还有拔步床、梳妆台等大件送到了钱家西卧房。


    螺钿衣柜、螺钿梳妆台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描金拔步床上雕刻着繁复地吉祥如意图案,大红色帐幔四角垂着的流苏轻轻摇曳。


    钱家的过来帮忙的亲友、周边的邻居们都看呆了眼。


    他们家的闺女成婚也会定制家具,大都是在材质上的区别,没有人舍得去做个螺钿衣柜,哪怕是在汴京,这也属于奢侈品了。


    亲友们议论纷纷:“到底是秀才公啊,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光这些家具就几百两了,他们期待着明天成亲那日,会有多少嫁妆。


    二月初二,苏家门前热闹不已,十八辆朱漆雕花的抬架整齐排列,红绸扎成的大花球在风中轻轻晃动。


    七娘子扶着门框,大腹便便的身形挡住半扇门,眼中满是羡慕与遗憾:“可惜我这身子,不然定要跟着去热闹热闹。”大姑子的嫁妆好多,排场好大呀。


    随着一声响亮的“起轿——”,送嫁队伍浩浩荡荡朝着钱家走去。


    钱家门口,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用红绸覆盖的银镜被抬进院子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张望:“哎呦!上面写的是银镜吧?听说这玩意儿现在千金难求!”


    在夜市低价买到了银镜的人里,有那转卖得早的人早就后悔了,就应该压在手里,这会轻轻松松能卖到一两千两。


    话音未落,又有人指着第二个抬架惊叹:“快看那是房契!!苏家还陪嫁了房子啊!”说到底这里只是外城,钱家在儿子中秀才之前,也只是普通的商户,周围的人家没什么特别有钱的。


    房契就算是村里的,少说也要几十上百两,何况苏家不至于陪嫁村上的房契。这价值应该最少千把两吧。


    第三抬是田契:“是二十亩的田契。”有那眼尖的已经看到了具体亩数,20亩肯定不可能陪嫁荒地,那最差的下等田也要十来两银子一亩。


    这边人在抬着嫁妆,那边有人在后面数着价值多少。


    后面是四季衣衫,被褥,首饰,各种调料香料,钱夫人站在门口,看着一抬又一抬的嫁妆涌入,笑得合不拢嘴,眼眶却微微泛红。


    她转头对身旁的苏合香感慨道:“亲家母,您叫我们如何担得起!”


    苏合香轻握住她的手,目露温柔:“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只盼她们往后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强。”


    “亲家母放心,巧云来到了我家,我就当家里多了个女儿,必不会让她委屈。”作为婆婆,钱夫人立马给苏合香立下保证。


    苏合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有人掰着指头估算:“这被子一床就得好几两银子,还有这螺钿妆奁都没打开,里面必定也有不少首饰……加起来怕是得有三千两吧!”


    实际上,四个装衣物的红木箱子里还有压箱金饼各50两,200两的金饼大约值2000两银子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赞叹声此起彼伏:“到底是秀才老爷,这排场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苏家这嫁妆,在咱们这块,得排第一!”


    而此时,新房内,大妮身着嫁衣,坐在崭新的拔步床上,听着外面的喧闹,脸颊绯红。


    昨夜母亲坐在她床边,絮叨到更鼓三响。


    “钱家若是敢轻慢你,带着嫁妆回娘家,娘养你一辈子。就算娘走在你前头,也会安排你哥你弟照看你的。”


    娘的承诺和床头的嫁妆单子让大妮莫名安心,她要钱有钱,要靠山有母亲、兄妹,钱家但凡带点脑子必定不会为难自己。


    至于景航,母亲拍着她的手轻笑:“那孩子若是敢对你不好,一纸合离书送给他。”


    她对这段婚姻是期待的,却并不害怕,因为身后永远有那个温暖的家。


    钱家的婚宴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间,宾客们的祝福声此起彼伏。


    宴席散场时,暮色已悄然笼罩汴京,苏合香带着铁柱、铜柱、小妮往家走,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摇曳,拉长了三人的影子。


    苏合香望着熟悉的街道,心中涌起一阵怅然。怪不得时下的人都是重男轻女,女儿嫁出去了,哪怕离娘家那么近,也没法天天回去。从前总盼着孩子长大成家,可真到这一刻,才发现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推开苏家大门,后院的寂静扑面而来。小妮蹦蹦跳跳跑回房间,刚推开门,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大妮的床铺上帘子大开,里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明明昨夜大妮还在这里熟睡,此刻却已在另一个家,开启新的生活。


    小妮的眼眶瞬间红了,跑回苏合香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呜,娘,姐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回家睡觉了啊?”她拽着母亲的衣角,眼泪吧嗒啪嗒落下。


    苏合香蹲下身子,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将她搂进怀里:“没事啊,等你姐生了孩子,就可以回家小住了。”她的声音温柔,却也藏着一丝哽咽。


    “哦。”小妮噘着嘴,靠在母亲肩头,望着大妮的床铺,满心都是不舍。


    晨光刚染白窗棂,钱氏夫妻就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钱夫人慌忙坐起身,发髻松散,拉着丈夫的袖子急道:“坏了,不会是新媳妇已经起了吧?”两人顾不上仔细梳妆,套上外衣便匆匆往外走。


    推开房门,只见梅娘正蹲在井边打水。她转头瞧见主家,立刻起身福了福身:“夫人、老爷。”语气恭敬:“咱家一天吃几顿?平日里都吃啥?我来给大家做饭。”


    钱夫人松了口气,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就是家常的那些,一天开火两顿。”


    “啊!”梅娘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钱夫人敏锐地捕捉到这丝诧异,立刻追问:“你们苏家一天是三顿?”


    梅娘点点头:“苏家向来一日三餐。”


    钱夫人略作思忖,随即笑道:“那就按照你们苏家的来做吧,不然巧云肯定不习惯。”她心里明白,新媳妇刚过门,饮食上还是要顺着些,免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梅娘眼睛一亮,连忙应下:“好!”这正合她意,在苏家时,一日三餐养得她身子康健,如今主家愿意改了规矩,她往后也不用挨饿。


    转身进了厨房,淘米、揉面,不一会儿,灶台上就飘出稀粥的米香,铁锅里的面饼烙得金黄酥脆,再配上油炒的咸菜,简单却可口。


    大妮在有些认床,总觉得没睡踏实,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羞红着脸起了床。景航也红着脸,低声说自己先出去洗漱。


    梅娘见景航出门,赶紧将早已备好的热水端进屋放在脸盆架上,拧了热毛巾递过来:“大娘子,擦擦脸。”又伸手去拿床边精美的嫁衣,却在指尖触到绸缎的时候停住,“大娘子,还是你自己叠吧,我这手糙,碰一下就勾起了丝。”


    大妮点点头,接过嫁衣,动作轻柔地折叠整齐。


    梅娘则打开螺钿衣橱,里面挂满了大妮从娘家带来的衣物。


    梅娘凑近大妮,盯着墙角四个带锁的红木箱子,压低声音提醒:“大娘子,你要把钥匙都随身带上。”


    “嗯!”大妮应了一声,却在心里暗自庆幸,这些箱子和妆奁用的都是黄铜密码挂锁,无需钥匙,省了不少麻烦。


    她知道梅娘是出于好意,但锁这东西,防得住君子,却未必拦得住小人。


    阳光渐渐爬上窗棂,洒进新房。大妮望着满室自己的嫁妆,拔步床的雕花、梳妆台的铜镜、屏风上的山水,既熟悉又陌生。她深吸一口气,迈出房门,开始了在钱家的新生活。


    拜见完公婆,钱夫人给了她一对玉镯子,随后一家人吃了早饭。


    回了房间后,大妮回了房间后一时不知道做什么。便把绣花绷拿了出来,打算绣绣花。


    景航见她拘束无聊地样子就说:“走,我带你去瓦子玩。”


    “我们这刚成婚就出去……”大妮的担忧被景航打断。


    “没事,哪儿有那么多规矩。”景航拉起大妮的手,出了房门后对着主屋喊道:“爹娘,我和巧云出去玩了。”


    钱氏夫妻这三天歇业在家,听闻景航这样喊着,纷纷在屋里无奈:“肯定是景航拉着巧云出去玩的。”


    “这猴崽子,哪里有个秀才公的样!”


    早春的风还带着冬日未尽的寒气。


    “手怎么这么冷。”景航用双手捂着大妮的手。


    大妮一惊,这可是在外面,她慌忙抽出自己的手。


    “怕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景航挑眉,倒退着走在她面前,见她低头害羞的样子不敢再逗她。


    他回转过身子说:“去瓦子吧?”


    景航侧头看她:“这次不看驯兽,带你看个新鲜的。”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拉着她往一个红色棚子里走。


    棚子里的喝彩声比往日更响,大妮进了棚子刚站稳,就见舞台中央竖起三丈高的竹竿。一个扎红头巾的少年顺着竿子往上爬,看得她惊呼一声,攥紧了景航的衣袖。


    “别怕,”景航俯身到她耳边说,“这叫‘爬刀山’,竹竿上都是钝刀,伤不了人。”


    两人在瓦子里玩了个尽兴,不仅看了杂耍,还吃了杏仁露,樱桃煎,回家路过干果铺时,景航忽然驻足,又买了包琥珀蜜饯,塞进她手中。


    “以后想出来,随时跟我说。”景航红着脸跟她说:“我带你去遍汴京的瓦子,吃遍所有的蜜饯果子。”


    大妮点头,咬开一颗蜜饯,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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