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是厉峯,厉氏集团的掌权……
陆野的比赛?
顾砚修之前的确对赛车不感兴趣, 只在阿尔伯特收集来陆野信息的时候,他在文件里看到过。
年纪最小的蓝星少年组大满贯获得者,很简单的一句话。
顾砚修忽然想起了江宁溪前两天说的话。
“塔拉法赛道。”他说。“陆野跑过那里?”
布兰登很夸张地“靠”了一声。
“你居然这么内行, 塔拉法那场你都知道?”他说。
“比F1的场子还精彩, 那条道就是被他跑出名的。现在网上还有不少剪辑呢,你听说过吗?别翻两个对手, 自己衣角微脏。”
布兰登的表情很纠结, 一看就是对“黑历史”这件事耿耿于怀。
但是他又忍不住,嘀嘀咕咕地说:“他那会儿真是个天才,又狠又没人性的天才。”
顾砚修还很少听见布兰登这样评价别人。
不过很快, 布兰登就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这两年的比赛越来越难看了。哪个车厂的钱多, 哪个车队就霸榜第一。你看厉氏重工, 包揽了五年联邦冠军了。”他说着, 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
“所以我打算下个月, 溜到港外去看比赛, 那边跑赛道都是搏命的。”
顾砚修眉心一跳:“你家人同意?”
“我家在港外有分公司嘛,票是主办方送的。到时候有人接待,绝对安全。”布兰登说。“正好两张票,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布兰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一起去啊!一个人看车赛很无聊的好吗!”
——
今年的拓荒者峰会在亚大陆举办, 位于G市的亚大陆议会大厦,在峰会开幕的当天围满了媒体记者。
Lush集团的车子停在红毯前, 车门刚拉开, 迎面就有不少的闪光灯与镜头。
顾砚修抬腿下车,朝着镜头的方向微笑致意。
这样的场面,他从小就见,应付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只是他还没成年,甚至只是一个刚到分化期的高中生, 由他代表集团出面这样的会议,对媒体和公众来说也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所以等他在大厦门前签完字,例行采访的时候,记者的问题比从前尖锐一些。
“小顾总,今年由您来参加拓荒者峰会,是否是顾议员忙于联邦工作的原因?”
顾砚修游刃有余。
“对父亲来说,联邦工作和拓荒者的任务没有先后之分,本来他完全可以调剂自己的时间。”他说。
“是我多次要求参加,父亲历练我几年,终于认为我有能力代表集团,才会允许我今天出现在这里。”
“那么您认为,您能为拓荒者事业带来怎样的贡献呢?”又有记者问道。
闪光灯不断闪烁,顾砚修朝着镜头笑了笑。
“禾易先生曾说过,拓荒并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企业的任务,它是需要全人类共同完成的事业。”他说着,转头看向大厦前方的伟人塑像。
顾禾易的全身像就立在那里,背对着他,面朝政府大楼前车来车往的环岛。
“作为后来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承先生的遗志,正如他创办Lush时,为集团取名的初衷。”他说。
“让人类永远繁茂。”
——
“少爷这几天都不回家吗?不是说拓荒者峰会就在港内办。”
“嗯,因为参加会议的嘉宾都要统一住在议会大厦,全蓝星的大人物都在那里呢。”
“这算什么?咱们少爷才是大人物呢。”
“是呀,谁能这么小年纪就代表集团出面的?就连议长公子也不行……”
几个佣人刚喂完马,穿过森林往主楼走时,正好路过陆野的小别墅。
放学的陆野和他们擦肩而过,佣人简单地冲他点头行礼,但并没停下他们的话题。
陆野回头,就看见几个人越走越远。
学校的那些人也都在聊顾砚修,说他今天就要去参加会议,做集团代表。
“那天,说不定是顾学长不小心弄丢了乐谱呢?到时候我再去问问他。”原绫桜温声细语地和自己的几个朋友说。
“是呀!原绫你要尽快抓住机会,顾学长现在还没有分化,万一以后……”
原绫桜羞赧地横了那个朋友一眼,说:“你别瞎说。”
但是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砚修这样的金龟婿,出了凯纳中学就没有第二个。
所以就算面对一些冷脸又怎么了?万一成功了,那是一辈子的荣耀地位。
就连老实了很久的诺尔都拿鼻子哼冷气,说那些记者绝对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把顾砚修问得哑口无言。
不过诺尔现在很好对付。
自从那天离开食堂,只需要陆野一个眼神,他就会讪讪地闭上嘴,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陆野听见他偷偷骂过自己,说这死小子下手真黑,还有顾砚修给他撑腰。
陆野没少被骂过手黑,但是第一次,这种咒骂比恭维还好听。
有人撑腰……吗?
这种事情放在下区的社会上,并不算太光彩,只有拳头不够硬的废物才需要人撑腰。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陆野装作没听见,没跟诺尔计较。
眼看着佣人走远,陆野自己开门上楼,背包打开,里面除了课本作业之外,还放着一只旧手机。
阿尔伯特给他配了通讯器,但他还用不习惯。
作业摊开,总共有七门的课程,写完之后会自动上传到教师的客户端。
上区和下区的教材完全不同,每天的作业都会花掉陆野绝大多数的时间,他根本没空玩手机。
他平时也不爱玩。
但是今天,课本摊开了十分钟,陆野都没动笔。
手机屏幕隔一段时间就会亮一下,是微信消息,大部分都是车队的。
屏幕再次亮起,陆野把手机拿了起来。
但他根本没看微信消息一眼,屏幕划开,直接点进了网页。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顾砚修的脸已经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在台上演讲,内容是Lush这一年的生物制药成果。
他说,新型的抑制剂可以让Alpha和Omega以更理智的状态度过易感期,新成果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为零。
Lush和厉氏航天合作取回的R星土壤,也正在进行培植实践,或许会在三年之内推广种植。
陆野看着他,忽然想到,通讯器的广告每天都在电视上播,说能够缩短人与人的距离,让你想见的人就出现在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但手指却碰在了手机的屏幕上。
凉冰冰的,视频暂停了,一个透明的三角形出现在了顾砚修脸上。
陆野瞬间回神。
他在干什么?
陆野一瞬间点心虚,飞快地收回手指,攥得骨节发白,像在藏匿什么作案工具。
不过十分钟后,崭新的通讯器第一次被从盒子里拆出来。
顾砚修的声音再次在别墅中响起时,浅蓝色的光线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
等身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半空中,他刚做完报告,手撑在议会大厅前的演讲台上,冲着镜头游刃有余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感谢这些年来,各家企业间的通力合作,Lush才能达成今日的局面。也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够共同找到人类命运的延续之道。”
最先进的通讯器,精细到可以看见对方耳骨上的小痣。
他看着通讯器,就像在看着他,微笑时弯起的眼睛,会让人有种错觉。
像是能从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似的。
陆野仰头看着,第一次发现,尖端科技真的具有成瘾性。
——
第一天的会议结束,顾砚修发挥得还不错,下台之后Lush的高层也说,他的讲话反响很好。
到了晚上的晚宴,不少人都端着酒杯来和顾砚修搭话。
有一些顾砚修见过。比如说港内区的一些商人,还比如说江明池这样的,他父亲的政界旧交。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专家学者,其中就有美大陆一所知名院校的副院长,去年拓荒者的无人区考察就是由他带队。
顾砚修特地去敬了酒。
“砚修,前两年你的研究论文我就看过,哎呀,早就跟你父亲说过,让你来科考团历练一下。”副院长笑着跟顾砚修说。“结果他呢,又担心你年纪太小。今年好啦,看来他终于松口了。”
顾砚修不敢自满,谦逊地说:“院长过奖了。我正在准备申请的资料,一直担心准备得不够充分。”
“你提交嘛,不用担心,整个蓝星的孩子又能有几个比你优秀呢?”
几个人相谈甚欢,等顾砚修礼貌告辞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江宁溪在角落里冲他笑。
顾砚修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打扰你。”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江宁溪冲他耸了耸肩。“我爸非要让我在这里等你,要是我没跟你说两句话,回去他一定会发火。”
顾砚修理解,也愿意给对方卖个方便。
“你要去拓荒者科考团吗?”江宁溪问。“据说今年是去南大陆的极地,很苦的。”
顾砚修点点头:“嗯,我有在提前锻炼体能。”
如果他是个已经分化的Alpha,抵御极地气候的能力就会强得多。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庄园里有模拟极地气候的装置,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江宁溪点点头,感慨了一声:“你这行动力真不错。”
两个人说着话,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被几个人簇拥着,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是厉峯,厉氏集团的掌权人。
作为美大陆乃至整个蓝星最大的重工集团,他是拓荒者峰会极其注重的目标人物之一。
不过他性格古怪,峰会邀请了他很多年,他一直都拒绝,一直到今年才第一次应邀来参会。
“走走走,去敬酒。”看到那人,江宁溪站起身。
顾砚修也端起了酒杯。
两人一起朝那边走去,江宁溪一边彬彬有礼地微笑着,一边小声跟他说起了八卦。
“你看他挺严肃的,是吧?”江宁溪说。“我小时候见过他两回,他都不怎么说话的,都要把我吓死了。”
这位厉先生的确以严肃苛刻著称,据说有四分之一的德意志血统。
顾砚修微微点了点头。
江宁溪小声笑了。
“不过后来,我听说了一个圈子里的秘密。”
“什么?”
“他啊,年轻的时候跟他爸闹翻了,离家出走过。”江宁溪说。
“隐姓埋名,跑到亚大陆的一个车队去当修理工,干了两三年,才被他爹偷偷接回去。”
顾砚修有点意外:“是吗,那怎么后来没人认出他?”
江宁溪小声笑了。
“因为他那会儿刚分化,信息素紊乱,据说跟现在胖若两人。”
第32章 第 32 章 有什么好事儿刺激到你了……
江宁溪之后说的一些话就有点不着调了。
他说厉峯当年还是个情种, 找了个漂亮的Beta女朋友。为了攒钱给女朋友买包包,每天就混一顿车队免费的餐食,到了休息日, 宁可饿一整天也不多花一分钱。
再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朋友拿他当跳板, 和某知名车手结婚了。
“不过这个车手到底是谁,不知道。”江宁溪说。“但是听说, 他回到厉氏之后, 砸钱做了那么多年车队,就是在跟那个情敌对着干呢。”
剧情太离谱,顾砚修直接当故事听了。
两个人说话间, 已经到了厉峯面前。
江宁溪上一秒还在八卦厉峯的风流韵事, 现在一秒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给厉峯敬酒:“厉总您好, 我是江宁溪, 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厉峯略一点头, 酒杯相碰的瞬间,他看向顾砚修。
很深的黑眼睛,看得顾砚修愣了一下。
厉峯很高, 眉眼深邃, 眉峰沉沉压在眼睛上方,鼻梁像断崖的山刃。
怎么长得有点眼熟……比照片上的陆成风还像陆野。
顾砚修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荒唐的念头, 可能是因为, 瞳孔颜色这么深的人很少见。
短暂的怔愣之后,顾砚修飞快找回了状态,朝着厉峯微笑:“厉总您好。”
厉峯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开了口:“你很不错,顾诣养了个好儿子。”
顾砚修笑着回应:“您过奖了。今天看了厉氏这些年的科技成果, 我受益匪浅,正想找机会向您讨教。”
Lush和厉氏早在几年前就有合作,顾砚修看了双方的项目,最重要的就是厉氏的概念机甲。
机甲和普通机器人的区别,就是要接入操纵者的神经,让它能够和人类的生物反馈合为一体,就像玄幻小说里的“意念合一”一样。
要研制出真正的机甲,就需要两个集团极为深度的合作。顾诣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他,和对方掌权人真诚地聊一聊,对以后合作的进展会有不小的好处。
顾砚修很自然地和厉峯聊起了概念机甲。
他不仅提前做了功课,还在两年前就参与了集团电子神经元的项目,所以对概念机甲有不少见解和设想。
厉峯本来就对他印象不错,短暂的交谈之后,更是对他另眼相看,甚至以严肃寡言著称的他都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和他多说了不少。
等两人交谈结束,晚宴都进入了尾声。
厉峯单手拿着酒杯,和顾砚修握了握手。
“之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他对顾砚修说。“你多历练两年,以后大有可为。”
他朝着顾砚修笑了笑,像是照在冰冷机械上的阳光,耀眼而转瞬即逝。
顾砚修礼貌地和他点头告别。
江宁溪还在旁边卖乖:“厉总再见!有空我再跟爸爸一起去拜访您。”
他和顾砚修一起离开,刚走出去没几步,他就一改刚才的乖巧模样,眉飞色舞地开始说八卦了。
“唉,情种呀。”他说。“情之一字可真伤人。”
变脸之快,跟蜀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似的。
顾砚修简直让他逗笑了:“你能不能走远一点再说别人的小话?”
“忍不住嘛。”江宁溪一脸理所当然。“我刚才没当着他的面笑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不至于笑吧。”
江宁溪笑得有点贼眉鼠眼:“你觉得不好笑,是因为刚才的八卦我还没讲完。”
两个人到了冷餐区,顾砚修简单拿了点吃的,江宁溪也端了一份小蛋糕。
“你没看见吗?他刚才看你的眼睛都放光,估计要羡慕死你爹了。”
“他羡慕我爸?”
“对啊!能生出你这么优秀的继承人。”江宁溪说。“不像他,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什么?”顾砚修一愣。
江宁溪凑近了,小声说。
“因为他前女友结婚那天,他出去飙车,出了事故。”他说。
“要不然,他怎么这么多年,一个继承人都没有?”
——
顾砚修见识过豪门八卦有多厉害,这种话他要是信,那才是真闹笑话。
毕竟,不光是厉峯,他也一样。
那天江宁溪凑在他旁边讲八卦,不知道被哪家媒体拍了下来。
布兰登转了好几条新闻给他,说网上那些媒体都开始猜测两个人的婚期了,说什么顾江两家喜结连理,强强结合。
顾砚修看得无语,但是也清楚,这背后说不定还有两家人的助推。
这样的八卦,民众爱看,新闻爱写。Lush的股票这两天因此涨势更好,赶在峰会上谈的几个合作,合同也签得很顺利。
所以顾砚修也没管,一门心思应付之后几天的会议。
他对Lush的经营了如指掌,大部分科研和合作都经过了他的眼,那些记者提问自然不在话下。
几天下来,他在各界的风评都水涨船高。
媒体大肆夸赞,说他是Lush极具天赋的继承人,那些采访和演讲被剪辑出来,甚至拿去和顾禾易的影像做对比。
他的优秀表现,几乎和Lush的未来捆绑在了一起。
等到峰会闭幕,门口的记者再向他提问时,问题都完全不同了。
他们问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去美大陆深造,或者提前进入公司跟进项目。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有机会参加拓荒者的科考团。”
虽然这件事对顾砚修来说已经八九不离十,但面对媒体,他的回答还是很保守。
立刻有不少记者问他,为了科考团做了那些准备工作。
毕竟能够加入科考团,前往无人区的成员,都是整个联邦最顶尖的专家学者。即使一个很普通的团员,或许都是全蓝星顶尖学院里的天才。
顾砚修笑了笑,没具体回答。
“申请已经提交了,目前最需要准备的,就是回学校好好读书,拿到合格的学年成绩了吧。”
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轻而易举地结束了这个问题。
——
当天晚上,顾家庄园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
大部分都是Lush的合作伙伴和顾家的故交旧友,因为顾诣不在场,所以规模不大,属于半个家宴的性质。
祝欣柔打扮得花枝招展,终于穿上了她特意定做的礼服和钻石手包,穿梭在宾客之间。
顾砚修看得很是无语。
但宴会已经开场,总不至于让她再去更换衣服。他只好避免和祝欣柔一起出现,独自代替父亲应酬。
应酬难免需要喝酒,尤其今天的主角还是他本人。
于是顾砚修无暇分心,也就顾不上祝欣柔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祝欣柔在几个昔日的Omega塑料好友面前耀武扬威了一圈,终于心满意足地离了席。
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她就看见了阿尔伯特和几个侍从长站在一起。
“……厉氏的厉总拒绝了邀请,今天就回了美大陆。”阿尔伯特对着其中一个人吩咐。“今晚给先生去电话,这件事要第一时间汇报。”
看到祝欣柔出来,阿尔伯特面带微笑:“夫人。”
祝欣柔趾高气扬,冷冷问他:“陆野呢?”
阿尔伯特脸上的笑容不变:“今天是周末,陆少爷不用去学校,一早就离开了庄园。”
祝欣柔一脸不悦:“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陆野以后周末不许乱跑,他要是出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你能负责吗?”
阿尔伯特表情恭敬,但态度一点都没有松动。
“是的。但是最近少爷很忙,我会明天禀报少爷,由他来定夺。”
祝欣柔更不高兴了:“你别忘了,他是我儿子。”
阿尔伯特笑着,没有再说话。
那态度不言而喻:他已经因为祝欣柔对陆野的那些安排,被顾砚修责备了不止一次。
所以这件事情,他不会听从祝欣柔的指示。
两个人对峙了半天,最后祝欣柔咬牙,冷哼一声,败下阵来。
“好,好。”她说。“你要禀报就禀报吧,反正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夫人一向以大局为重。”阿尔伯特仍旧微笑。
祝欣柔冷哼一声。
“等陆野回来,你也别忘了告诉他,他哥哥这么大的喜事,他不管多晚回来,也得亲自来给他哥哥敬一杯酒。”
她这话是在赌气,好像摆明了告诉阿尔伯特,自己是个多明事理的人一样。
然后,她提着裙摆,高傲地像一只天鹅,走了。
——
陆野从港外回到顾家时,晚宴刚刚散场。大宅的门前停了不少车子,有佣人来来往往地送客。
顾砚修回家了?
是,他这几天都有看新闻,拓荒者峰会今天闭幕。
他上周就约了陈子轩今天练车。预约了三圈的练习道,他提前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训练。
“我靠,你今天状态绝佳啊。”陈子轩都看呆了。“有什么好事儿刺激到你了,给你肾上腺素整超标了?”
陆野只冷冷回了他一句:“有病。”
陈子轩还说让他加练一圈,他没理,坐上回港内的列车时,太阳还浮在海平面的上头。
列车的电视上也在放拓荒者峰会的新闻,顾砚修游刃有余地和记者交谈。
陆野在座位上看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没一会儿,画面一切,切到了什么顾江联姻。
陆野转开视线,抬手看了一眼表。
车开得太慢了,还没到。
只是从公交站台再到顾家门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等他回到顾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刚进大门,就见几个佣人小声议论着:“少爷呢?”
“是呀,刚才散场的时候就没见少爷。”
“去找找吧,少爷喝了酒,可千万不能找不见了。”
什么?
陆野愣了愣。
然后,他脚步一转,朝着顾家庄园的主楼走去。
第33章 第 33 章 “好看吗?”
陆野进门时, 整座大宅里的佣人都在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整理宾客离开之后的宴会厅。
地上有翻倒着水晶杯和酒液,精心打理的花材落了满地的花瓣, 桌上摆放的餐盘里只剩下残羹冷炙。
有佣人站在两层楼高的楼梯上擦洗水晶吊灯, 没有一个主人家在场。
他来这里做什么?
整个顾家,每走三步就会有一个佣人经过, 肯定不会让主人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走丢, 像下区那些溺死在街边的醉汉一样。
陆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井然有序,并不需要他。
更何况, 偌大的一座大宅, 他只进过大厅。
陆野脚步停下, 视线穿过一个个佣人时, 他看见了那座楼梯里的豹子。
雨林造景里一片安宁, 其中一只花豹在树上睡觉, 粗壮的尾巴垂落在枝叶间,惬意地卷着尾梢。
而另外一只,陆野认得, 它很喜欢顾砚修, 像只大猫一样喜欢贴着他。
它趴在雨林造景的底部,朝着楼下的方向, 用厚重的爪子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面, 时不时用鼻子闻一闻,看起来专注极了。
像是动物之间的心有灵犀,陆野居然一眼看出了它的意图。
它对土地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钻洞栖息的本能。
它朝着那个方向,似乎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看到谁。
——
佣人们都在忙碌, 没人有空管陆野。
陆野第一次下楼。
旋转楼梯很长,穿过本该是负一层的位置,仍然继续往下。
陆野走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快要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他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松木气息。
他像是进了那片广袤的森林,可他穿过玻璃拱门,却是在海里。
他站在半空中的平台上,整个大宅的负二层都是一片海。
列阵的鱼群在他头顶巡游,几只蝠鲼像张开翼展的大鸟,在他头顶落下波光粼粼的阴影。巨大的鲨鱼在半空摆动尾鳍,有水母成群结队地浮动着,灯光穿过它们的身体。
巨大的深蓝隔着分子玻璃,像天空一样从四面八方展开。
而深蓝之下,顺着玻璃楼梯再往下走,海底的大厅像是孤岛,摆着一座孤零零的沙发。
陆野看到了顾砚修。
他在海底,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似乎为了保证珊瑚群的生长,这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海水的波光一层一层地落在顾砚修的侧脸上。
他看起来像是生在这片海域里的人鱼。
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大海的潮汐声,陆野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职业车手对自己四肢的掌控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可他从来没这么小心过,从前在山崖上漂移过弯的时候也没有过。
他走下海底,踩过金属的地面,停在沙发旁。
这里的环境是恒温的,但顾砚修只穿了一件丝绸衬衣,领带解开,在这座偌大的空间里看起来太单薄了。
陆野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就在外套即将盖在顾砚修身上时,顾砚修醒了。
漫天的波光在瞬间倒映在他眼睛里。
陆野也在他眼睛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
“好看吗?”他听见顾砚修这样问他,嗓音是酒后沙沙的质感,像是有海浪拍打在陆野的心尖上。
他盯着顾砚修,愣愣地点了两下头。
——
顾砚修是有点喝醉了。
他这两天风头太盛,给他敬酒的人不少,很难招架。
所以应酬过一圈之后,他提前交代好了阿尔伯特,就自己下楼来躲清静。
这是他惯用的办法。
他年纪小一点的时候,祝欣柔刚来顾家,一来就养死他的一条旗鱼。
那条旗鱼他养了三年,生物指标非常稳定,要不是祝欣柔弄坏了喂食装置的话,活到现在估计能长到一倍半的大小。
顾砚修感觉很可惜,特意提醒了祝欣柔一句。
结果这句话传来传去,渐渐传得人尽皆知,说顾家大少爷不许任何无关人等靠近他的海洋馆。
顾砚修觉得这个谣言挺好笑,不过胜在方便,有了这句谣言,海洋馆里比从前清净多了。
他也就乐见其成,假装没听见这句离谱的话。
顺便在必要的时候,享受一下这句谣言带来的好处。
他在海洋馆里休息了一段时间,谁知道看着鱼群游来游去,酒意渐渐上头,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再睁眼,陆野就在眼前。
客观来说,祝欣柔的这个孩子继承了他们夫妻两个全部的优点,长得确实很不错。
他背着光,高大安静地站在那儿,眉眼五官就足够赏心悦目。
在他身后,顾砚修养得最漂亮的那只鲨鱼缓缓游了过去,健壮的尾鳍在海水里有力地摆动。
太漂亮了。
顾砚修欣赏地看向那只鲨鱼,忍不住询问在场的另一个观众。
“好看吗?”
——
陆野点过头,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
明明环境里只有很淡的酒味,却好像喝多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他飞快地错开眼睛,像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偷。
然后,他听见顾砚修轻轻地笑了。
很愉悦,很轻快。带着轻微的醉意,笑声从他喉咙里轻飘飘地散出来,他的胸膛也跟着起伏,让陆野看了一眼,又不敢再看。
他看见顾砚修弯着眉眼,海水的波澜在他眼里碎成了浪花。
他看出来了,他一定看出来了。
至于看出了什么,陆野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一台被吊装起来的发动机一样,被拆开了,隐秘的心思像纵横交错的管线,在对方的笑声里一览无余。
而那台发动机还在运转,嘭嘭地在他胸腔里乱跳,完全失去了控制。
然后,他听见顾砚修开口了。
“她叫塔拉,是从大西洋来的姑娘。”
陆野愣了愣。
“嗯?”
然后,他看见顾砚修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朝着天空中指了指。
“她被生物研究院救回时,还是一只刚离开母亲的幼崽。研究院承担不了养活她的费用,她才被送来这里。”
只见顾砚修笑着,目光温柔。
“她很坚强,靠着自己活了下来。”
陆野在混乱的呼吸里拼命稳定住心神,顺着他的手指往天上看。
一只巨大的鲨鱼从他们的头顶游弋而过。
“只是可惜,大西洋现在已经不适合生存了。整个蓝星,都找不到她可以去的地方。”
鲨鱼游来游去,顾砚修眼里的光芒也微微闪烁着。
陆野感觉,整片的大海都属于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嗯。”
——
这天晚上,顾砚修看了很久的鱼。
他之前倒没发现,陆野是一个这么好的倾听者。
他不说话,就在旁边。偶尔某一条鱼从他们的头顶游过,顾砚修说起它们,他就安静地听,看起来比顾砚修还专注。
后来,顾砚修都忍不住看他,结果正好撞上陆野的视线。
嗯,海洋馆这样的光线,谁的眼睛看起来都很深情。
短暂的对视后,顾砚修后知后觉地笑了笑,抱歉地说:“我是不是话有点多了?晚上客人太多,没办法,多喝了两杯。”
陆野却立刻回答他:“没有。”
再后来,顾砚修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醒来,他身上整齐地盖着羽绒被。贴身的佣人就在旁边,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和醒酒的甜汤。
他坐起身,羽绒被从身上滑下,露出了盖在底下的一件衣物。
很陌生的外套,一件布料极度耐磨的黑色冲锋衣,没有任何标记和LOGO,安静地搭在他的身上。
果然喝酒误事。顾砚修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拓荒者峰会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很快又回到学校,继续完成高三的课业。
他那天在媒体面前说,自己要回学校准备学年成绩,也不全是开玩笑。
毕竟除了他的那些学术和科研资料之外,整个中学阶段的成绩也需要提交给拓荒者协会,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
只是对顾砚修来说,学校的功课都很简单,不需要花费时间复习。
他缺了一周的课程,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接受乐团的邀请。
他记得之前来请他的是个低年级的学生,不过这回,来邀请他的是负责校庆晚会的校办主任。
“顾同学的琴弹得实在是好,好多同学都在推荐你呢!”主任很热情地说。“这个钢琴手呢,我们也换了好几个,不过都不太满意,老师就只好来麻烦你,看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试一试。”
看顾砚修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主任又说。
“毕竟今年,是咱们学校六十周年的大节庆嘛。”
顾砚修知道对方的意思,也知道学校想要借他的名气。
凯纳一中本来在亚大陆就是最知名的重点中学,他和学校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利用,他在校庆上弹琴,也属于相互成就罢了。
左右这段时间他的确忙完了,这周的期中考试也没什么可准备,他也就干脆答应下来。
“好好!那我就尽快通知乐团,到时候让他们来跟你联系!”主任高高兴兴地走了。
布兰登从旁边冒了个头。
“修啊,世界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他感叹。
顾砚修笑了笑,刚要说话,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正翻来翻去。
“这是什么?”顾砚修有点好奇。
布兰登把单子递给他看。
“月底的港外联赛呀,你忘啦?咱们还要一起去看的呢!”布兰登说。“这是车队的单子,我刚看见一匹黑马,正研究呢!”
说着,他翻到港外IV区的页面,放在顾砚修面前。
“就这个!科伦廷车队,听说有个叫Lyle的家伙,车技好得简直变态 !”
第34章 第 34 章 陌生的心跳声,贴在自己……
说起这个, 布兰登再一次滔滔不绝起来。
他说这个Lyle的车技好得像是开挂,科伦廷那样的小破车队都让他开进了联赛里。说这两年好多大车队都给他递橄榄枝,甚至港内还有老板发邀请函, 结果全都被他拒绝了。
“你知道吗?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不挑车的车手。”布兰登兴奋得直拍桌子。“什么破车都能开到第一, 你说神不神?”
顾砚修听得发笑,问他:“那他现在是不是你的第三个偶像?”
说起这个, 布兰登慎重了不少。
“我不乱认偶像的。”他说。“万一这小子之后出事了, 我跟谁说理去?”
嗯,很谨慎。
不过不到一秒钟,他就压不住脸上的兴奋了。
“你不知道!最帅的是, 他从来不露脸!只要到了赛场上, 就没摘过头盔, 现在圈里好多人都在猜他是谁呢, 太酷了!”
顾砚修:“……”
好吧, 布兰登也只是嘴上谨慎罢了。
说起这个Lyle, 他比谈起他上一个偶像还要兴奋。
——
乐团的人很快联系了顾砚修。双方约了一个时间,在学校礼堂见了一面。
乐团里的成员们在舞台上坐得满满的,已经摆好了演奏的阵型。顾砚修一到场, 这些人肉眼可见的兴奋, 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实在是这段时间,顾砚修风头太盛了, 别说凯纳中学, 就是整个蓝星都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本来就是学校里知名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成绩优异,结果现在居然人还没毕业,已经接管集团去参加联邦会议, 这简直就是小说里的男主角啊!
顾砚修平时很忙,除了上课的时间,连班上同学都很难见到他。
他们这次能和顾砚修一起演奏,完全是乐团福利!
顾砚修沿着阶梯走下去,提前联系过他的乐团团长立刻上前迎接:“顾同学好,我是乐团的卓嘉,很高兴见到你!”
他个子很高,眉眼英俊舒朗,笑起来如沐春风的,露出一排洁白耀眼的牙齿。
已经入冬了,虽然还没下雪,但天气很冷。
结果卓嘉还只穿一件单薄的校服衬衣,衣袖都挽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看起来像是还在过秋天。
顾砚修在之前的学校活动上见过他,这两年的乐团表演,基本上都是他做的指挥。
“卓团长。”顾砚修和他握了握手。
卓嘉领他上台,周围的乐手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顾学长。”
“顾学长好!”
顾砚修没法挨个跟他们打招呼,简单点了点头,就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卓嘉递给他一本乐谱:“这是我们到时候演奏的曲目。交响曲,你会看指挥吧?”
顾砚修点点头,接过乐谱。
很陌生。
他从小弹琴,在这方面记性非常好。前段时间给他送乐谱的学生他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当时谱子上的曲目他却没忘。
跟卓嘉给他的并不是同一本。
“你们换曲子了吗?”顾砚修问。
卓嘉说:“没有啊,前两天威尔伯老师才定下来的,不会随便换。”
那那个学生是哪来的谱子?
顾砚修觉得奇怪,但是并没放心上。
他点点头,把乐谱在琴架上摊开,简单试了几个音。
之后的合奏非常顺利。
虽然乐团已经排练了两天,顾砚修还是第一次弹,但这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演奏结束,卓嘉的指挥棒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兴奋地对顾砚修说:“顾同学,就是你了,你一定要参加我们这次表演啊!”
顾砚修弹得顺手,就也没有推辞。
“威尔伯老师说了,你的时间宝贵,我们每天都会统一练习,你有空就参加就好了。”卓嘉很高兴。
顾砚修点头。
他本来就爱清净,反正学校里有琴房,他自己练习好了再来和乐团合奏,都是一样的。
双方约好,卓嘉高高兴兴地把顾砚修送出了礼堂。
“之前你爸爸的就职宴会你就弹了琴,有同学拍下来发网上,我看了好多遍呢!”卓嘉一边走,一边兴冲冲地对顾砚修说。“那会儿我就跟威尔伯老师说,有空一定要请到你!”
顾砚修笑了笑:“嗯,前段时间你们派来的同学和我说了。那阵子我有点忙,就没有回复。”
卓嘉一愣:“谁?”
顾砚修偏头看他。
卓嘉:“我们之前没派同学联系你呀?威尔伯老师亲自找你我都怕你不答应呢,怎么会找别人!”
顾砚修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笑笑,没说话,在礼堂门口和卓嘉告了别。
是了,即便他已经够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可还是会碰到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小伎俩。
让人应付起来很厌烦。
顾砚修带着卓嘉给他乐谱回教室。走过操场边的林荫道,三三两两的学生刚体育课,都穿着运动服,嘻嘻哈哈地也在往教学楼走。
“顾学长!”
一道明亮的声音从顾砚修身后传来。
他回头。
居然是上次那个给他送乐谱的学生,陆野他们班的,布兰登之前提过,原氏地产家的,姓原绫。
顾砚修眉峰动了动。
还真够巧的。他才从乐团离开,这个人就出现了。
看见他脚步停下,甚至回身过来等他,原绫桜明显很高兴,抱着网球拍快步跑过来,停在顾砚修面前很可爱地小声喘着气。
“顾学长,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眼神亮晶晶的,很快,他的几个朋友也都赶过来,几双眼睛全都在看顾砚修。
“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代表乐团,给您送过谱子的。”
顾砚修笑了笑。
他本来想给原绫桜留点面子,也无意计较。可他正好刚被告知这人是个骗子,现在就又过来纠缠,好像不死心。
在他看来,这样的欺骗一而再再而三,实在不够尊重人。
难道他看起来很笨?
他的视线扫过原绫桜这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平和又淡然。
“我记得。”他说。
原绫桜满脸写着兴奋。
“那您考虑得怎么样呢?团长总是问我。”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过我知道学长你很忙的,所以帮你挡下来啦!”
顾砚修:“啊,那谢谢你了。”
然后,在原绫桜兴冲冲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顾砚修淡淡开口:“正好你在,我想好了,我接受你的邀请。”
原绫桜一愣:“什么?”
“我接受了,加入乐团的演奏。”顾砚修说。“给我一个你们团长的练习方式吧,我会和他联络的。”
原绫桜哪有团长的练习方式。
学校乐团很难进,他才刚高一,按乐团的规矩,他最多只能在里面做见习乐手,不是练习就是坐冷板凳。
原绫桜去了几回,觉得很没意思,干脆就退出了。
他知道顾砚修不会同意,这才大胆邀请的。
可是,他怎么忽然同意了?
原绫桜愣住,然后立刻回过了神。
“这个……很感谢你能同意!这样吧学长,您先加我的微信,团长安排了,让我来负责跟您联络……”
“是这样吗?”顾砚修问他。
他足够仁慈,到这个时候还在给原绫桜最后一次机会。
但原绫桜自己没意识到。
周围不少同班同学都在看,先不管什么乐团不乐团的,要到顾学长的微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呀!”他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眨眨眼。
“好。”顾砚修拿起通讯器。“不过抱歉,在这之前,我需要先跟你们卓团长确认一下。”
“……什么?”
“我上午才和他们练习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给我另外安排了别的曲目,才会让一个陌生的学生单独和我联系。”
顾砚修淡淡看着原绫桜。
他们已经……练习过了?顾砚修已经加入乐团了?
原绫桜一脸怔愣,但立刻反应过来顾砚修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在骗他了,一直都知道!
原绫桜脸色一白。
“我……”
“学校社团并不是拿来交友的借口吧,你觉得呢,这位同学?”顾砚修神色平淡。
周围的学生窃窃私语,原绫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听得见那些人在说什么。
“啊,原来是原绫想要顾学长的微信,才找的借口呀……”
“他挺聪明的,我怎么没想到?”
“顾学长是谁呀,那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这之前,别人说起他,都是说他漂亮、矜持,是别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原绫桜的眼眶瞬间又红了。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当众拆穿他?
“都别说了,看什么看!”他旁边,几个朋友赶紧驱赶闲杂人等。
有人不服:“学校的大路上,怎么还带赶人的?”
立刻有人附和:“你生什么气,顾学长还没生气呢。”
顾砚修:“……”
他抬眼,就见原绫桜红着眼眶,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
都高中生了,怎么还有这么爱哭的人,难道不是他愚弄旁人在先的吗?
顾砚修皱皱眉,就要转身离开。
可他还没动,原绫桜居然先把脸一捂,哭着撞开他的肩膀,直接跑开了。
顾砚修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后退半步,鞋跟正好绊在人行道的台阶边缘。
他没站稳,向后摔去。惊呼声里,他的余光看见身后有两个推车经过的学生,车上堆放着击剑课使用的护具和剑支。
太危险了!
但几乎就在同时,旁边的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他的胳膊,将他猛地一把拉住。
午后冬日,晴空下微凉的风里,他稳稳地撞在一道坚硬的胸膛上,和那车护具擦身而过。
隔着运动服的衣料,他感到陌生的心跳声,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跳动。
第35章 第 35 章 他不是刻意偶遇。
顾砚修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陆野。
他回过头, 满树的枯叶簌簌地漫天落下。陆野比他站得更高,正朝着原绫桜离开的方向回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陆野的下颌和紧绷的嘴角。
然后陆野回过头来, 没说话, 目光却逡巡着,像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顾砚修说。
也是, 原绫桜就是陆野班上的学生, 他们上的是同一节体育课。
击剑器械的推车堆得很高,两个学生听见惊呼声,才意识到差点撞倒了人, 赶紧拉着车子停下来。
“没事吧同学, 我们没看到!”
“没事。”顾砚修摇摇头, 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还靠在陆野身上。
他立刻站直身体, 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
那个学生还真够莫名其妙的, 主动招惹的是他, 第一个破防的也是他,哪来这种奇怪的人。
也幸好陆野在这边。
想到这儿,顾砚修转头看向陆野。
陆野没看他, 单手插在口袋里, 扭开头很专注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眼神,看起来冷冰冰的,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多谢你。”顾砚修道了谢。
陆野没吭声, 很平淡地摇了两下头,像是在回应他,没事。
就在这时,教学楼响起了准备铃声。
“我走了。”得回班里上课,顾砚修不再多说, 简单跟陆野招呼了一声。
陆野又点了下头。
惜字如金的,顾砚修也习惯了。
他转身离开,刚才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也一哄而散。
只有陆野站在那儿,半天才回过神。
他抬起手,在刚才顾砚修撞到的位置按了按。
没感觉,再使劲按一按,还是没感觉。
铺天盖地的松香味把他淹没了,他像溺死在了一片松涛里,只剩下心脏横冲直撞。
哦,不止。
他的耳朵也燃烧起来,快要把头发点着了。
陆野的脑海乱七八糟。一会儿是顾砚修猛地撞在他胸膛上时,后背喘息间微微的起伏,一会儿是顾砚修抬眼看向他时,那惊鹿一样澄澈的眼睛。
这让陆野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们应该很熟了才对,他不该连说句话的能力都没有。
但事实却是,按住那颗躁动的心脏,已经花掉了陆野全部的力气。
——
曲尚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一个星期了,每天新闻上都是顾砚修的消息。
曲尚翻了很多评论和营销号,可是恶评却寥寥无几。那些媒体像收钱了一样,清一色的都在夸顾砚修。
夸吧,夸吧。古人都说登高必跌重,现在赢了还不叫赢。
毕竟,这一周学校的课程讲的都是重点,顾砚修全错过了,期中考试还怎么办!
毕竟学业成绩可是很重要的!不仅决定这个学生能不能保送名校,就连顾砚修要去的那个拓荒者科考团,也是要看学业成绩的!
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不少学生只考砸了一次,就和美大陆的名校失之交臂。
他就等着看,顾砚修回学校之后急死他……
曲尚憋着一股劲儿,已经卷了一个星期了。甚至为了弯道超车,他每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眼睛底下一片乌青。
他做题做得头都晕了。
就在他昏天黑地地解一道几何大题的时候,忽然,耳朵里出现了顾砚修的名字。
“……结果你猜顾砚修说什么?他说……”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尴尬!那那个人不是要气死了!”
“对啊!他直接撞开顾砚修走了……”
是两个刚回到班里的学生,在小声议论着刚才看到的事。
曲尚猛地抬起头。
顾砚修!他回学校了!
他立刻扭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人:“你们看到顾砚修了?”
那两个学生吓了一跳:“对,对啊……”
曲尚逼问:“他在哪里,图书馆还是老师办公室?”
要是让他知道,顾砚修偷偷去找老师问重点的话,他一定会去问个清楚的。
“这……”
“快说!”
那个学生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他刚从礼堂出来。”他说。“说是在跟乐团的人一起排练呢。”
曲尚:“?”
旷了一周的课,回来居然还不学习?
顾砚修……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曲尚手里的笔捏得咯咯作响。
——
之后一段时间,顾砚修有空就会去练琴。
他的时间比较零散,所以都是自己去琴房排练。
总之他乐理知识充足,上次也合奏过。只要在演出之前再和他们合奏几遍,服从指挥调度,就不会出问题。
临近期中,学校里学习氛围很浓,除了顾砚修之外,还没有几个会在外面躲清静的人。
宋祁东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几个小弟都住校,家里没人管,考几分更是没啥区别。
临近考试,几节音乐体育课都被改成了自习,这对他们哥几个来说,就是想上音乐就上音乐,想上体育就上体育。
直接旷课,出去玩去了。
“上器材室借俩篮球呗?打球去。”几个人在校园里边走边商量。
“就我们几个?没意思。”
“马上考试了,你还想跟谁玩?有个球打都不错了。”
宋祁东领着几个人溜达,忽然,有人靠了一声:“哥,你快看,那不是大哥吗?”
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自从上次他们在食堂里让陆野狠揍了一顿,陆野就单方面成了他们的大哥。
只是陆野下手狠,性格更冷,不管他们怎么示好,甚至帮他拿篮球砸了他们班里那个死胖子的嘴,结果他到现在也不搭理他们。
一听到大哥两字,几人齐刷刷地抬起头来,宋祁东也扭头往那个方向看。
没想到真是陆野。
他坐在艺术楼后侧,贴着墙根坐在地上。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祁东伸长脖子。
只见是一只漆黑的毛团子,正在陆野脚边滚来滚去。
——
只有港内区有猫粮卖。
陆野上次比赛的奖金分完之后,没给自己留多少。
买了半个月的营养剂,剩下的钱,只够在食堂换很小的一袋猫粮。
他本来没打算喂猫。
可是那天,他在体育课后撞见顾砚修的第二天,他到班里就听人议论,说顾砚修最近都在艺术楼那边练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偶遇到他。
偶遇,这种桥段,只有电视里的连续剧会演。
陆野知道喜欢顾砚修的人很多,但是正常人,谁会主动去制造什么“偶遇”。
可是这天,他从艺术楼附近路过,正好听见楼上飘来的琴声。
陆野不懂音乐,但是认出来了,是顾砚修在楼上弹琴。
他的琴声很安静,像他这个人。就像那天在顾家的家宴上,灯光暗下来,他在台上出现的瞬间,整个世界也就只剩下他。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等他回过神时,一只黑猫已经从树丛里钻出来,躺在他的脚下碰瓷。
他认识,这只猫顾砚修喂过。
陆野蹲下身,猫就抱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蹬着玩,玩了一会儿,就又蹭着他要东西吃。
陆野知道,来到别人的地盘,交保护费是规矩。于是他花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小包猫粮。
他不是刻意偶遇,也不是为了讨好顾砚修的旧朋友,更不是专门留下,听顾砚修在高楼上弹琴。
是这只猫饿了。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猫粮倒在地上,黑猫安静地在他旁边吃东西。陆野则原地坐下,一抬眼,就能看见琴房的阳台外,那两只在树梢上飞来飞去的山雀。
琴房的落地玻璃门开着,琴声毫不吝啬地飘了出来。
陆野的确不懂音乐。
那天顾砚修在家宴上弹琴之后,有人拍下来发在网上,他听了很多遍,也没听懂。
他只是觉得好听,每一个音节落地的时候,他都能看见琴键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和顾砚修专注弹琴时轻轻阖上的双眼。
灯光会拉长他睫毛的影子。
陆野的眼睫也跟着颤了颤,转移注意力一样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就像那天顾砚修撞在他身上,向他道谢时一样,他很迫切地需要移开自己的目光,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结果他眼睛一抬,就看到几个人躲在不远处,贼眉鼠眼地冲他笑。
陆野:“……”
“大哥,干啥呢!”宋祁东冲他吆喝。
“哟,好黑一只猫!”
几个人嗓门都大,黑猫饭都没吃完,夹着尾巴钻到树林里逃跑了。
陆野:“。”
“哎哎哎,跑了!”
一群人又发出一阵哄笑。
陆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来。”
从没被搭理过的一群人顿时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地凑过来:“这么巧啊大哥,我们刚还说呢……”
几个人走到陆野面前,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一脚踹翻了离他最近的那个。
那人哎哟了一大声,一头滚到了草丛里,顺带还砸倒了一个。
陆野像没看见,回过身来,又一脚踹倒了另一个。
“……哥!”
陆野面无表情。
“猫粮很贵。”他说。
猫让他们吓跑了,浪费了一半,够他吃20天的营养剂。
几个人摸不着头脑,谁也没想到陆野把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踹他们一顿啊!
“哥哥哥,我们赔好吧?赔十袋,全喂那个小崽子……”
他们一个劲地讨饶。
结果话音没落,又一脚补了上来。
“闭嘴。”陆野说。“会吵到人。”
吵到人,哪有人啊?!
快期中考了,哪个班不是关在教室里复习?这艺术楼底下除了那只猫崽子,他们能吵到谁?
一群人东张西望一圈,也没看到还有谁。
只有非常细微的钢琴声,隐隐约约地从头顶上飘出来。
第36章 第 36 章 “走。”
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的日子。
顾砚修琴练得很顺利, 中途和乐团碰头合练了几回,配合得都很好,卓嘉高兴得说, 演出结束以后要请全乐团吃饭。
“砚修, 到时候你也一起啊!”他还不忘招呼顾砚修。
看着乐团里几十个眼巴巴地都在看他,顾砚修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有空一定。”
卓嘉又一阵兴奋, 高兴地跟周围的几个乐手击掌。
顾砚修摇头笑了笑。
期中考试总共有三天时间, 阅卷系统还是会在交卷的同时完成批改,学生的总成绩也会在每一门考试之后实时更新。
考到第三天,卓嘉到顾砚修的班门口找他。
“你也太厉害了, 砚修!”卓嘉说。“我刚还听班里的同学说, 你这次的总分排名又是第一。唉, 不像我, 乐团排练一个月, 我的名次比开学考又低了二十名。”
他唉声叹气。
顾砚修看他手里拿着一本乐谱, 问他:“是有什么事吗,卓团长?”
卓嘉打开了乐谱,给顾砚修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上次排练, 威尔伯老师说第二乐章的情绪衔接不太好, 让我们调整一下。”
卓嘉翻倒第二乐章,乐谱上密密麻麻都是涂改的痕迹。
“我跟乐团的同学改了几稿, 但是感觉都差点意思, 就想拿来问问你。”
顾砚修接过乐谱。
“不用急,我们还有很充足的时间,你看看有没有灵感。如果我们这次都没有改出来的话,老师说也没关系,可以维持原版。”
“好。”顾砚修简单浏览了一遍他们的改动, 就把乐谱收了起来。
不过卓嘉还站在那儿没走。
顾砚修问:“还有事吗?”
既然送乐谱不急,那卓嘉这会儿特地来一趟,肯定是有其他着急的事。
顾砚修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
卓嘉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没什么,就是……”他一脸害羞。
“下一门考生物了,我这门最差。我听班里人说,你每年都会准备复习重点的,能给我看看吗?”
——
很遗憾,顾砚修没有重点。
学校安排的课程他全部都会,尤其是他最擅长的生物科学。
“我没准备过。谁跟你说的?”顾砚修问。
“班里都在讲。”卓嘉小声感叹了一声。“你没有啊?那岂不是老师教的你全都会。”
顾砚修点点头,不懂有什么好感慨的。
“好吧好吧,人和神之间是有壁的。”卓嘉唉声叹气。“那我走啦。”
送走卓嘉,顾砚修回到位置上,很随意地翻动乐谱。
不得不说,乐团这些成员的乐理知识都很扎实,光从对乐谱的修改上就能看出,是非常有条理的学院派。
顾砚修翻看了一下,自己也有了一些想法。
午休时间,班里都是背书的声音,顾砚修在乐谱上写写画画,感觉有点分心。
于是他直接去了琴房,准备去把第二乐章弹两遍,先把这些灵感记下来。
考试期间,艺术楼里空荡荡的,只有顾砚修一个人。
他提前给通讯器设置了时间提醒,之后把乐谱摆上琴架。
手触到琴键后,时间就过得很快。
顾砚修很专注,一直到窗外响起整点的钟声,隐约混杂在钢琴声里。
整点钟声,距离考试还有五分钟。
顾砚修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通讯器的计时没有响?
顾砚修看了一眼,发现通讯器的时间停在了一个小时之前,上面提示出于信号消失的状况。
出故障了?
不过时间还来得及,顾砚修没在意。他放下通讯器,很快整理好乐谱。
可当他走到琴房门口的时候,伸手推门,却推不开。
透明的玻璃门被完全锁死了。
顾砚修回身,挨个推过阳台的门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关闭了,推不动。
他抬头,就看到琴房顶的设备提示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
顾砚修在学生会的手册上读到过。
设备提示灯变红,代表整个艺术楼的安保系统完全离线,会自动关闭,维持最后一条系统指令。
顾砚修眉心一紧。
他没锁过门,是谁下的指令?
他的手按在门上,再次重重又推了一把。
纹丝不动。
临近考试,他不知道被什么人,锁在了这间琴房里。
——
考试已经进行了两天,顾砚修仍旧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简直成了其他学生口中的神。
毕竟他可是有整整一周没有上课,回来之后又一直在忙乐团的工作,甚至都不在班里复习。
就这样,每一门成绩一出来,他的总分就又会刷到新高,跟第二名的分数不断拉远,每门功课都是第一名。
学生们都忍不住讨论,顾神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唉,按顾神这个分数,整个蓝星的大学还不是任他挑?”
“对呀!听说美大陆那边的学校这段时间就要来招生了。像他这种三年持续都拿第一名的人,肯定会被那些学校抢着要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冷哼。
“三年都是第一名?你怎么这么肯定?”
两个学生一扭头,看见说话的那人之后,他们表情都有点耐人寻味。
他们以为说话的是谁呢,原来是曲尚那个出名的万年老二啊。
其中一个笑了笑,没给曲尚面子:“顾神现在总分比你高了七十分了,你下一门打算怎么超过他?”
曲尚抱着胳膊,居然一点都没生气,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得意。
“这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他说。
“怎么了,你还能让顾神最后一门不去考吗?”
曲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也不是没可能啊?他不是很喜欢弹琴吗,说不定现在还在艺术教室里弹琴呢?”
临考试只有十分钟了,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那两个学生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理曲尚直接走了。
那态度很明显,他们都觉得曲尚有病。
结果他们都走出半层楼了,曲尚还在那儿叫嚣。
“我看,他直接去找个音乐学院弹钢琴算了!还去拓荒者科考团?他考砸一门,就想都不要想了!”
他得意地说。
可他话音刚落,一回头,猛地撞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睛。
那双眼静静地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站在这里不出声!”
曲尚认出了这是陆野,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可陆野只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腿快速下楼,撞过他的肩膀,飞快地和他擦身而过。
——
窗外,考试开始的钟声隐约响了起来。
顾砚修眉心紧锁。
学校的安保系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坏掉,更何况连他的通讯器都用不了了。
这种情况很典型,只会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使用了信号屏蔽的装置。
那个人特意陷害他,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去参加这场考试。
顾砚修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费这样的心思。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在琴房里寻找趁手的利器。
考试已经开始了,开考十五分钟之后就完全不许学生入场,那他的这门课程成绩就会作废。
他不在乎这些分数,但是拓荒者科考团的资料审核就在这个月,他的这次考试成绩也是关键的资料之一,如果出了这个岔子,会很麻烦。
他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时间不多。
艺术楼的门锁都是最先进的安保设施,但是好在学校为了美观,使用的门窗都是普通的分子玻璃,虽然很难破坏,但并不像防弹玻璃那样坚不可摧。
可是整个琴房里空空荡荡,除了一架钢琴之外,就只有一些零碎的琴谱和挂画。
顾砚修找过一圈之后,拿起了地上沉重的琴凳。
他拿着琴凳,尝试着朝玻璃门砸去。
可是学校的琴凳是某奢侈品牌的定制,为了防止伤到学生,所有的棱角都设计了皮质软包,砸在玻璃上软绵绵的,根本留不下痕迹。
顾砚修咬牙,把琴凳放在地上,飞快找到最合适的棱角,徒手去拆上面的软包。
他从小养尊处优,没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手指的皮肤细腻光滑,在这样的时候稍显得有些脆弱。
他有点笨拙地撕下一片软包,指尖被坚硬的皮料磨得通红。
但他从不是娇气的人。
皮料的边缘割过指尖,他没出声,抿嘴用着力,以最快的速度拆开琴凳,让它露出里面坚硬的结构。
只是皮料很难处理,他也没有剪刀,只能完全借助蛮力。
顾砚修紧扣住琴凳,抿嘴咬唇,很快地再次发力。
“咚!”
忽然,玻璃门外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顾砚修抬头。
……陆野?
透过玻璃门,他居然看到陆野出现在门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初冬季节,还穿着单薄的衬衫,凸起的手肘骨骼在衬衣下非常显眼。
“咚!咚!”
只是短暂的一个对视,陆野就重新收紧神情,曲起手肘,沉默又专注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在玻璃门上。
撞击声越来越清晰,分子玻璃逐渐裂出了几道缝隙。
然后,顾砚修看见陆野单手挽起衣袖,在门外对他说:“退后。”
顾砚修读懂了他的口型。
下一秒,少年瘦而坚硬的手肘重重撞在玻璃门的裂隙上。
玻璃门应声而碎。
一阵哗啦啦的脆响中,玻璃四散飞溅。顾砚修看到一片飞起的碎渣划过陆野的脸颊,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停在少年的下巴上。
他一脚踹落门框上碎成蜘蛛网的玻璃,门里门外的两个世界瞬间连在了一起。
他一把掰掉了一块尖锐的碎玻璃,踏着满地亮晶晶的碎渣,朝着顾砚修伸出手来。
“走。”
第37章 第 37 章 “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顾砚修赶在开考后的十分钟回到了教学楼。
在高一和高三楼层的分岔口, 顾砚修回头。
陆野就在他身后,脸上的伤还没有结痂,只有流淌到脸颊上的血迹凝固了。
还有他的手肘, 隐约有血渍从衬衣下透出来。
顾砚修顿住脚步:“你……”
陆野却打断他:“先去考试。”
他站在楼梯上, 陆野停在楼梯下,抬着头, 就这么直直看向他。
沉默, 冷静,呼吸平稳,目光浅淡。
“去吧。”陆野又说。
时钟在两人头顶静悄悄地走着, 短暂的安静之后, 顾砚修对陆野点头:“考试加油, 考完我去找你。”
考试不能耽误, 但陆野胳膊上的伤, 还是得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看见陆野点头之后, 顾砚修转身,快步上楼去。
而陆野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过道上, 才收回目光。
他甩了甩手, 刚才为了掰掉那块可能会刮伤顾砚修的玻璃,他的手心被割破了一道, 不深, 只是有点渗血。
他随意甩了两下手腕,然后转身。
高一C班正在考试,可他却目不斜视直接路过自己的教室,穿过过道,从另一个方向上楼。
整个学校都在考试, 教学楼里一片安静,只有陆野的脚步声在过道里回荡。
他停在高三C班的教室门前,往里看了一眼。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监考老师看见门口忽然来了一个人,站起身问他。
班里的学生们也纷纷抬起头。
只见站在门口少年高挑瘦削,脸上一道鲜艳的划痕,血迹划过脸颊,显得他冷冽的眉眼越发阴戾。
他的衬衫挽在手肘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下,是垂落在身侧的一双骨骼分明的手。
“找人。”
他开口,径直走进了教室里。
监考老师和班里的学生们都愣住了,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
考着试呢,一个陌生的学生忽然就闯进来,直直走向教室后,像是这班里没有人似的。
然后,他停在了一张课桌前。
是曲尚的桌子。
他正埋头专心答题,一直到阴影落在他的课桌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陆野?!
他瞪圆了眼睛,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
他怔怔地看见,陆野站在他的课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眼神。
然后,他就看见陆野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挂钟。
考试开始,正好十五分钟。
陆野抬手。
“哗啦!”
他的试卷被陆野一把抽走。
只见陆野偏过头,垂着眼,翻着他的卷子很随意地看了两眼。
“你以为你很聪明?”陆野边看边问他。
曲尚瞪大眼睛:“……你还给我!”
他扑上去要抢回自己的卷子,但是已经晚了。
清脆的撕裂声传遍了整个教室。
曲尚一脸不敢置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陆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张试卷撕得粉碎。
——
考试刚结束,顾砚修就听说C班出事了。
“陆野跑到C班去,把曲尚的卷子给撕了!”布兰登扯着顾砚修说。“我靠,这小子疯了?!”
顾砚修一愣。
一瞬间,他就想起了刚才在楼道里时,陆野让他先去考试的时候。
陆野看向他时,双眼冷静得过头,平稳得像是没有任何波澜的深潭,好像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人现在在哪里?”顾砚修站起身。
布兰登说:“还能在哪儿?在校长办公室啊!曲尚寻死觅活地都要疯了,刚才要不是有老师拉着,他要拽着陆野一起上天台跳楼呢!”
顾砚修没再说话,很快站起身,转身出了教室。
布兰登赶紧跟上:“你去哪儿,你别去掺和啊!你知道曲尚有多恨你,要是扯到你身上,你说都说不清了……”
但是顾砚修已经走到楼梯口,按亮了校长办公室的专梯。
布兰登目瞪口呆:“你……你真要去给那小子平事儿?”
顾砚修看向他:“不是我给他平事。”
布兰登眨眨眼。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顾砚修没再耽搁时间,抬腿跨进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布兰登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啊??那小子不会就是为你出头吧,啊?!”
——
校长办公室里乱成了一锅粥,曲尚已经大哭了半个小时了。
陆野撕他卷子的时候,正好是考试开始的十五分钟后,按照学校的规定,就算给了他新卷子,新试卷也进不去学校的阅卷系统。
监考老师被吓坏了,赶紧去跟领导申请汇报。
因为这个事件太恶劣,太离奇,学校临时给曲尚申请了一套新试卷,向他保证,一定会按系统的标准给他阅卷批改,不会耽误他这门考试的成绩。
可是曲尚的心态已经崩了。
“还有四十分钟考试就结束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他一气之下,居然把学校发给他的新卷子也撕了。
他拒绝考试,老师们没有办法,只好先把他也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先处理这件事。
刚进校长办公室,看到站在里面的陆野,曲尚就又疯了。
他两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陆野的衣领:“谁指使你的,是不是顾砚修!”
周围的老师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起顾砚修。
“曲尚同学,你先冷静一下……”
有老师上前想要拉架,可陆野却直勾勾盯着曲尚,平静而笃定。
“就是你。”陆野说。“你提他,就是你承认了。”
曲尚像是撞见了鬼,猛地丢开陆野,往后躲了两步,惊讶又心虚地盯着陆野的眼睛。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跟踪了顾砚修好几天,一直到今天顾砚修才去琴房练琴。
他带了信号屏蔽装置过去,只需要很简单地修改一个操作,琴房的门就会自动上锁,整个音乐教室都无法联系到外界。
他只需要拖住顾砚修十五分钟,甚至要不了那么久,顾砚修的这场考试就会被搞砸。
而他也只需要在事后悄无声息地拿走那个信号屏蔽器就够了。
这件事他跟谁都没有商量,根本没告诉第二个人。
陆野又上哪儿知道去!
“哦。”
陆野的站姿很悠闲,好像进教室把人卷子撕了、犯下的事儿猎奇到校规里都没写到的人不是他。
“那下次别忘了,事情做成之前,不要到处大呼小叫。”
老师们都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曲尚却盯着陆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陆野的意思是说,是刚才他在过道里撞见自己的时候,听见了他说话?
他那会儿刚放好信号屏蔽器,知道顾砚修还没发现。
他正得意着,正好听见两个学生议论顾砚修,兴奋劲儿一上头,就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话……
陆野从他那两句话里听出了什么?
……不可能!
“我要见顾砚修。”曲尚哆嗦着咬牙,还是那句话。
就见陆野笑了,歪着头盯着他:“他现在在教室里考试,来不了。”
……什么?
顾砚修连这场考试都没耽误??
本来以为顾砚修和他是两败俱伤、故意派陆野来报复他的曲尚,彻底懵了。
然后就是暴怒。
他朝着气定神闲的陆野冲过去,笨拙地提起拳头就要打他。
老师们赶紧上前阻拦:“曲尚同学,你先冷静。我们已经通知家长了,学校会处理这件事的……”
“让他退学,让他滚出凯纳一中!!”曲尚指着陆野愤怒地大喊。
陆野挠挠耳朵,像没听到。
态度摆明了,他不在乎自己上不上学。
就在这时,校长办公室的门被匆匆推开。
祝欣柔接到学校的电话,行色匆匆地赶到学校里来。
她很在意形象,临出门还不忘打理好自己的妆容和发型,手里提着最新季的限量款包包,一片珠光宝气。
“老师,出什么事了?”她第一次被叫到学校来处理事情,整个人都有点紧张。
曲尚认出来了,是陆野的妈妈,顾家那个Beta续弦。
他立刻调转矛头。
“你是怎么教育的你儿子?这种撕掉别人试卷的本事,他是跟你学的,还是从你们下区学的?”
祝欣柔被一起骂进了下区,脸色瞬间变了。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她被曲尚骂了,却不敢瞪他,眼睛狠狠地横了陆野一眼,恨他居然能惹出这种烂摊子,要她来解决。
老师连忙说,是陆野闯进了曲尚的教室,把他这门考试的试卷撕碎了。
祝欣柔傻了眼。
曲尚还在那里叫嚣。
“学校不是要处理吗?好啊,那就让他退学!”
祝欣柔听见这话,那还了得!
陆野退学不要紧,丢的可是她的人!等到顾诣从议会回来,她又要怎么跟顾诣交代!
她立刻一把扯过陆野,将他搡到曲尚面前,按着他的后背逼他弯下腰去。
“你这个死孩子,你疯了!还不快给同学道歉,还在这里傻站着!”
陆野的腰背纹丝不动,曲尚也不吃这一套。
“没用!肯定还有指使他的人,问出来,那个人也必须要一起退学!”曲尚大叫。
一个陆野上不上学不要紧,要是不能把顾砚修一起拉下来,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幸好,陆野的这个妈妈是个蠢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还不快点说啊!是不是在外面交了什么狐朋狗友,指使你做出这种事!”祝欣柔推搡着陆野。“你倒是说啊!”
旁边的老师看到她和曲尚都这么笃定,还以为有什么内情。
“这,陆野同学,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吗?”
陆野还没出声,曲尚就趾高气扬地开了口。
“这还用问,能指使他的人,除了顾砚修还会有谁?”他说。
“反正我现在就要见到顾砚修!”
这下,周围的老师们面面相觑,祝欣柔也吓了一跳,立刻停下了动作。
短暂的静默里,校长办公室的门被从外推开了。
“你要见我?”顾砚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正好,我也有话想要问你。”
第38章 第 38 章 一把捉起了陆野的手腕。……
陆野没想过什么后果。
他长了眼睛, 事情摆在那里,可以看。
他看得见曲尚说顾砚修会考砸的时候,脸上藏不住的愚蠢和狡黠, 也看得见媒体前的顾砚修, 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笑着说只要完成今年的学业成绩, 就可以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他也不确定曲尚做了什么, 所以赶去琴房看看。
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顾砚修奋力地撕扯那只皮革凳子,抬起头时, 他看见了他涟漪荡开的眼睛和被磨红的指关节。
这对陆野来说, 就足够了。
一扇玻璃门而已, 挡不住顾砚修去做他想做的事。
至于那个曲尚, 这试他也别考了。
他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顾砚修少一门课的成绩, 陆野理解不了, 但总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永远不会错。
至于他自己?
陆野没想过。
反正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现在这样, 旁观曲尚和祝欣柔发疯, 好像他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更何况曲尚都气成这样了,能做的最多的事情, 也不过是让他退学。
陆野都听无聊了。
祝欣柔在身后推搡他, 他也只是按了按耳朵,觉得有点吵。
一直到曲尚又开始扯顾砚修。
陆野抬起眼。
曲尚还在大叫,似乎因为他终于有了反应,让他得意起来,一个劲地叫嚣, 要让顾砚修来这里对峙。
陆野静静地盯着他。
他不怕曲尚闹。他上楼之前就已经想到了,顾砚修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扯不到他身上。
他只是有点后悔。
他刚才只撕了曲尚的卷子,为什么没再打他一拳?
——
顾砚修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学校的老师和领导都在旁边,祝欣柔推搡着陆野,曲尚反而像个受害者一样,大呼小叫着说要见他,说要学校让他退学。
顾砚修看向陆野。
他还像从前一样,不吭声,脸上的那道刚结痂的血痕还没处理,胳膊上的血渍星星点点的,在祝欣柔的推搡下又渗出一些。
顾砚修眼神冷了下来。
“祝姨。”
他先开口打断了祝欣柔。
一看到他进来,祝欣柔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殷勤中带着讨好:“砚修!真是,怎么还打扰到了你,都怪这个小子……”
“阿姨,事情还没有定论,您说呢?”他朝着祝欣柔冷淡地笑了笑。
祝欣柔立刻闭上了嘴。
“顾同学,刚才曲尚同学说,是你指使陆野撕坏了他的试卷?”年级组的老师也没想到顾砚修真的会来,试探地问他。
顾砚修礼貌而有条理:“是的,那曲尚同学有没有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曲尚,温和询问:“是因为你总考第二名,所以我嫉妒你吗?”
曲尚的脸彻底黑了下去,支吾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恨地盯着顾砚修。
“既然有误会,那就坐下来说吧。”顾砚修转开目光,再次看向那些老师。
“而且这里有人受伤了,麻烦老师请一位校医过来,谢谢。”
顾砚修三言两语之下,整个局面很自然地被扭转了,甚至校长室里摆开了一些椅子,真像他说的那样,“坐下来说”。
顾砚修也没有谦让,率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坐啊。”他抬眼看向陆野。
陆野没吭声,但立刻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
其他老师见状,陆陆续续都找了位置坐。
“顾同学这么说,应该是知道情况?”有老师问。
曲尚立马大声说:“他肯定知道!要不然他会这么快赶过来?还不是因为陆野就是他指使的,他们说起来可是一家人呢!”
“我们从头来说吧。”顾砚修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首先,学校里有规定,使用信号屏蔽器等装置需要向学校报备,得到学校开具的许可证之后,才能在固定的时间地点使用。”顾砚修说着,看向曲尚。
“曲尚同学,你在艺术楼外使用的屏蔽器,有向学校申请过吗?”
曲尚一愣,然后立马脱口而出:“我没有用过,你有什么证据!”
顾砚修笑了笑:“我没有证据。只是如果不是陆野帮我,我现在应该还被你锁在艺术楼里。”
然后,他问陆野:“你有告诉老师们,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陆野:“他自己在楼道里说的,说你在琴房,参加不了这场考试。”
顾砚修继续问:“还有其他人听见吗?”
陆野毫不犹豫地点头:“有两个。”
顾砚修笑了笑,不再说话,看向旁边的老师。
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道,但是陆野能那么准确地找到琴房,就说明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恰好,他没有嫉妒曲尚的动机,曲尚却有。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曲尚,顾砚修也看向他,笑得如沐春风。
“你是认为,一场这么普通的考试也能决定我的未来吗?曲尚同学,读书不仅是为了得到更高的分数,更是为了明志,明理,开眼看世界。”
他的态度轻描淡写,却瞬间把嘲讽拉满了。
曲尚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嘀嘀咕咕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
“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说?”
没错,他的确放置了信号屏蔽器,现在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但是屏蔽器没有购买记录,也没有指纹,就算真的有,谁又能证明那是他放的?
的确,看到他这个态度,顾砚修也明白。
曲尚虽然愚蠢了一些,但是想要躲开监控、不留下痕迹,也是有可能的。
否则,他现在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顾砚修笑着点了点头。
“嗯,确实是这样,我没有证据。”他说。
“不过,老师们,这件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调查的。我在准备校庆典礼的工作,却被人恶意锁起来,想要让我参加不了考试,我认为不合理。”
年级组的几个老师听见这话,纷纷点头。
“是啊,是该查。”
刚才他们也很震惊,现在就算曲尚不承认,他们这些老师心里也都有数了。
是曲尚故意把顾砚修关在琴房里,想让他错过考试,陆野提前听见他说漏嘴,才会撕了曲尚的试卷。
可是就像曲尚说的,没证据,就算要调查,难度也很大。
顾砚修继续说。
“那就查吧。查学校所有的监控,还有每个教室和校门口的。屏蔽器是谁带的,谁又在那段时间消失过,都可以一一排查。当然,学校人员不足我知道,这件事不需要麻烦学校,只要学校授权,我能调出足够的人手。”
“如果这些都查不到,那就继续,谁最近买过屏蔽器,想要找购买记录,我也有这个能力。”
顾砚修双腿交叠,偏头看向曲尚。
“总之,我是个很固执的人。我如果想要什么结果,就一定能拿到。”
他朝着曲尚笑了笑。
“那么,你有信心吗,我会一查到底,你会不留下任何马脚吗?”
——
顾砚修一向不喜欢特权,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候,特权是有用的。
曲尚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最后,他几乎站不住了。
顾砚修要这样豁出去了,天罗地网地查他,他的确没本事抗衡。
“反正,违规使用信号屏蔽器,也只是记个过而已。”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顾砚修,直接承认了。
顾砚修点点头。
他当然不在意曲尚记不记过。他和曲尚不一样,他从没把曲尚当做过对手。
“嗯,一切按学校章程来。只是可惜,你还耽误了这门考试。”
曲尚梗着脖子:“怎么了?我没考成试是因为陆野,我可以申请补考!”
也正因为这样,他刚才才会撕了老师给的卷子。
四十分钟怎么够答题?他是受害者,理应受学校照顾。
结果顾砚修却摇了摇头。
“不可以了吧。”他说。“按学校规定,如果我被锁在琴房里,也不可以补考了,对吗?”
曲尚瞪大了眼睛:“你……”
顾砚修这么说,摆明了要和他计较到底了啊!
而周围的领导和老师都不说话,看这样子,分明已经被顾砚修威胁到了!
他气得发抖,顾砚修却已经不再理他,只是转头询问老师:“既然他承认了,老师您看,陆野的话……”
他刚才的一通发言不亚于示威,学校的领导们立刻表示:“都是误会,陆野同学也是见义勇为。”
曲尚自然是学校里出名的优等生,但是本来就是他犯错在前,校领导们也不想招惹顾砚修。
毕竟顾砚修这三年是他们的学生,再过几年今非昔比,谁也不知道他会站在多高的位置上。
总不会比他爸爸低。
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处理曲尚呢!
顾砚修如果真的去参加了拓荒者科考团,这在校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要是因为曲尚,把这个荣誉闹没了,他们才是有苦说不出呢!
双方达成共识,顾砚修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老师们体谅。”
正好,校医刚带着药箱赶来,顾砚修起身把椅子放在陆野面前,让校医去给他处理伤口。
祝欣柔立刻就凑了上来。
“这小子,总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祝欣柔讨好地说着,又对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陆野训斥。
“以后也不要松懈,知道吗?今天要不是你哥哥,你早就……”
“阿姨。”
顾砚修冷冷地打断了她。
“砚修……”
顾砚修偏头看向祝欣柔,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不给她面子。
“陆野的教育问题有阿尔伯特安排,您就不必费心了,好吗?”
老师和领导都在旁边看着,祝欣柔也不敢多说,诺诺地点头,一点也没有了刚才了嚣张气焰。
“您今天不分青红皂白,这样武断地处理事情,不仅陆野,对我来说也会很难办。”顾砚修却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继续说道。
“下不为例,希望您体谅。”
“好,好,砚修,今天是阿姨不对……”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顾砚修的每句话也都是敬语。
但这并不能让祝欣柔放松,她赶紧低头,生怕顾砚修真的生气。
顾砚修却已经转开了目光。
校医刚处理完陆野胳膊上的伤口,正要收起箱子。
顾砚修两步上前,一把捉起了陆野的手腕。
“还有这里。”
他平淡地和校医说着,翻过陆野的手腕,剥开他收拢着的手指。
藏在手心那个掰玻璃时划出的伤口被露了出来,在此之前,谁也没注意到过。
陆野看到那个伤口,也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目光有一瞬间地怔然,看向顾砚修。
第39章 第 39 章 跟他无关,我来领罚。……
陆野的伤口都不太深, 确定没有玻璃渣留在皮肤里之后,校医才收拾医疗箱离开。
其余留在校长室里的当事人们,也各自一哄而散了。
曲尚认了错, 按照学校的规定, 会记一次过。
这种擅自使用信号屏蔽的行为在校规里并不算严重,因为其他的学生顶多会带来玩, 偶尔会妨碍教学, 所以只是一次警告处分,并不算严重。
严重的是,曲尚自己这次的成绩一落千丈。
少了一门的成绩, 他的总分直接跌出了80名开外, 今年的学年成绩也花了, 按这个总分, 绝大部分的联邦顶尖名校他都失去了保送资格。
按说这要处理陆野。
可是, 顾砚修就在这里坐着, 学校含糊着,把陆野的事情略过去了。
反正校规上也没写,突然冲进教室里撕掉同学的卷子这事儿怎么算, 这件事可大可小。
回家的路上, 祝欣柔一个劲地感谢顾砚修。
“哎呀,砚修, 要不是你, 今天的事情真的要闹大了!”祝欣柔殷勤地说。
顾砚修没有出声。
祝欣柔只当他还因为今天的事情不悦,笑了笑,又很讨好地说:“砚修你放心,阿姨以后真的知道了,下次有这种事, 阿姨一定先去找阿尔伯特……”
顾砚修闭了闭眼:“阿姨,我休息一下。”
祝欣柔连忙闭了麦。
旁边的陆野偏过头来,看向顾砚修。
他身上所有的伤都包扎完了,脸上的伤口也贴了创可贴,连他从来没注意到过的手心都被绷带缠了两圈。
这么小的一点伤,却要用这么多药品来包裹,这是陆野第一次这样。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顾砚修那样强势张扬的样子。
他不是很在意曲尚发疯,但是顾砚修就是能三言两语让他发不起来疯。
他只需要在那里坐坐,简单亮出一两张牌,就能让对方支支吾吾,丢脸至极却又说不出话。
但这一回,陆野的心不像从前那样躁动,他的发动机好像故障了。
因为他知道顾砚修不爱做这样的人。
顾砚修对这些感到无趣,同时倦怠,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他撕了曲尚的试卷,有可能今天就会被赶出这所学校。
顾砚修这么做,是因为他。
就像所有的机器都有运行逻辑,陆野也有。
在他的世界里,什么债就用什么偿,除了死都不算事儿。
曲尚这科考试就不配拿分,他洋洋自得地想用离开学校这种事去惩罚他,陆野觉得搞笑,也不在意。
反而没有学籍就更轻松,他可以在退学之后,把曲尚拽进监控死角狠狠打断腿,教给他除了生死无大事的这个道理。
陆野是这么想的,理所当然,完全忘记了他与曲尚结仇,就是因为顾砚修的一门功课成绩而已。
他的机器里落了一个小零件,在这之后,所有的程序逻辑都有了变数。
就像这回,变数立马就来了。
他不在意自己一团烂泥的人生,打算和曲尚死磕到底。
可顾砚修却将他遮在了羽翼之下,让那些本该落在他自己身上的雨点,弄湿了顾砚修的羽毛。
陆野胸口一阵阵发闷。
他怎么这么没用?这种事,要顾砚修来摆平,要顾砚修来保护他。
他本来不想这样。
可乱七八糟的人生,让他束手无策,活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人,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
想给顾砚修报仇?想要曲尚的命?想多赚一点钱拿去喂顾砚修很喜欢的那只小黑猫?
这些答案和风一起拂过皮肤,轻飘飘的。
陆野是在这个时候抬起的眼睛,正好撞在顾砚修闭目养神的侧脸上。
他有点累了,单手支着脸颊,车窗外的夕阳穿过不断后退的树木,斑斑波波地在他脸上拂过。
陆野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停在了这一刻。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却很安静。
——
车子停在庄园门口,顾砚修抬眼,就看见了好几辆挂着联邦旗帜的黑色车辆,停在庄园前。
祝欣柔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像是很害怕:“先生回来了?”
车牌号简单而熟悉,顾砚修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他父亲回家了。
……还真是有点巧,巧得他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学校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按照惯例,学校一定会往家里寄来说明信。
他父亲这时候在家,估计信已经看过了。就算不看,事情闹得这么大,少不了有给他父亲致电道歉的人。
听见他笑,祝欣柔立刻没主见地扭头看他。
顾砚修没多说,单手拉开车门,只留了一句话。
“我先去见父亲。”
“好好好!”祝欣柔赶紧答应。
车门合上,极其优质的隔音瞬间把车里车外分成了两个世界,顾砚修一边走,一边偏头和阿尔伯特说着什么,祝欣柔一句都听不见。
她立刻回头,狠狠地横了陆野一眼。
“还留在这里不走,等着先生来教训你吗?”
他们两个向来话不投机,陆野也基本不会理她,她就算再怎么骂,陆野也把她当空气,简直是个刀枪不入的混账。
但是这回,陆野居然没走。
“教训?”他问。
祝欣柔稍有点意外,但很快,就讥讽地看了陆野一眼。
“不然呢?你在学校闹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先生会不管吗?”她冷笑。
“除了少爷,现在谁敢去见他?就算是少爷也是要挨罚的。”
这回,陆野没再说话,打开车门下区了。
祝欣柔冷哼一声,仍然坐在车上,打开通讯器,翻看着去找有没有临时去赴的约,等到顾砚修和顾诣说完话了她在回家。
可是车窗外黑影走过,她随意地抬起头,居然发现陆野没往马场那边走。
他的背影朝着主屋去了。
祝欣柔一愣。
他去那边干什么?!
——
顾砚修敲门进了顾诣的书房,刚走进去,就看到顾诣在翻文件,白花花地堆了一桌子。
抬眼看到顾砚修进来,顾诣没说话,也没让他坐下。
顾砚修明白他的意思,在桌前站定,才开口:“爸。”
顾诣嗯了一声,没抬眼,嗓音也听不出喜怒:“在学校耍完威风回来了?”
顾砚修低头,平静地回答:“对不起,爸,今天冲动了。”
父子两人不像一个教训另一个,倒像是领导在训示下属。
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相处,顾砚修明白,也知道顾诣是什么意思。
他今天的事情做得不漂亮。
但事出紧急,陆野也是为了他出头,曲尚不能不教训,他也不能放任陆野被退学。
他的威胁很强硬,把曲尚和校领导都吓住了,但是他清楚,必须要这么说。
话说得不够狠,震慑不住人,那就要真的去做什么。
到时候真把人派到了学校去查,兴师动众的,那才叫大家都丢脸。
听见他说话,顾诣嗯了一声,说:“曲尚的父亲给我打了电话。他人在亚大陆议会,说自己的孩子招惹了你,要亲自来给你登门道歉。”
顾诣抬眼,看了顾砚修一眼:“之前教了你什么。”
“不要仗势欺人,不要乱露锋芒。”顾砚修对答如流。
顾诣点头,说:“嗯,那就想吧,好好想,这件事你该怎么做,想好了告诉我。”
顾砚修知道他苛刻,同时也知道,这种颜面上的问题,一直是顾诣的大忌讳。
在人前失态,回家就必须受罚。
事情办得不漂亮,就站在这里想,一直到想出漂亮的办法为止。
如果没有更周全的办法,那就站着,罚站。
也算涨了教训。
顾砚修不再说话,让自己的身体站得端正笔直,安静地去想,是否还有能让顾诣满意的对策。
顾诣也不急,翻动着桌上的文件,继续处理他的工作。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进。”顾诣没抬头。
祝欣柔这时候不敢来,一般是阿尔伯特有事要汇报,或者有紧急的来电打进宅子里。
门被推开,顾诣抬眼,继而愣了一下。
“……你?”
他几乎已经不记得祝欣柔那个孩子的名字了。
顾砚修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陆野。
出乎他的意料,顾砚修微微一愣。
顾诣则直接略过了他的名字,冷淡而敷衍地勾了勾嘴唇:“是你啊,有事吗?”
这样的姿态,在他们上层人的圈子里,是非常明显的逐客令。
陆野却走进来,关上门,上前停在顾砚修斜前方半步的位置。
顾砚修可以看见他开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
“叔叔好。”他听见陆野说。“今天学校的事情是我做的,跟他无关,我来领罚。”
顾诣偏过头,难得正眼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暂时还没那个闲心跟陆野废话。
“哦,没事。”顾诣说。“他处理得不好,我教教他而已。”
云淡风轻的,陆野却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顾砚修。
他站得笔直,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微偏头看他一眼,似乎是让他先走的意思。
但是陆野见过别人罚站,这样的站姿很累,明明就是在受罚。
顾砚修为什么要被罚?
陆野重新看向顾诣。
“我撕了曲尚的卷子,他大喊大叫,要求我退学。”他说。“所以他才会去收拾残局。”
顾诣眉头一跳。
曲尚的父亲是他下属的下属,这些话,他肯定不敢对顾诣说,只是一个劲地道歉,生怕顾诣计较。
倒是这小子……
他嘴唇冷冷地扬了扬,很轻蔑地看向陆野。
在逞义气吗?
“你要被退学了,还挺骄傲?”顾诣凉凉地说。
陆野却表情淡漠,直面他的讽刺:“不骄傲,我无所谓。退学,或者去收容所,都可以。”
“但是您可以吗,叔叔?顾砚修今天做的事,维持的是您的脸面,不是他的。”
顾砚修从没听见陆野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
第40章 第 40 章 “但他还没罚我呢,就先……
顾诣本来好整以暇地笑着, 现在也笑不出来了。
陆野话音刚落,他表情一凛,脸上平和得体的神色差点没挂住。
这小子, 是在威胁他?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 盯着陆野,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你是觉得, 我只会罚他, 不会罚你?”
他问陆野。
陆野平静摇头,语气理所应当。
“不会。”他说。“所以我说,我来领罚。”
陆野都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
他在说什么话?领罚, 他知不知道他父亲罚人的办法, 他就来领?
“陆野。”他小声警告了他一句。
陆野却没回头。
书桌后, 顾诣沉吟半晌, 然后凉凉地笑了一声。
“好。”他说。“很好。”
顾砚修及时出声:“爸, 他是……”
“你还要替他求情?”顾诣直接打断了他。
顾砚修闭了嘴。
顾诣冷漠地看向陆野。
“你来领罚, 也没错。在学校里敢做这样放肆的事情,是谁教的你?既然没人教,来了我家, 我也该教你一次, 清理门楣。”
然后,顾诣指着书房的角落, 空荡荡的地面, 是一片冰冷的大理石。
他的表情并不凌厉,却有一股冷冰冰的威压:“我也不受你的礼,你就跪去那里。”
门外窸窸窣窣,有人探头探脑。
顾诣扬声,直接打断了门外人偷听的动作:“进来。”
门被推开, 果然是祝欣柔。
刚才他们的对话她都听见了,一进门看到陆野还杵在那里,连忙冲上前,一把按住他,让他在地上跪下。
“你叔叔说话了,你怎么还不听!这个孩子,教你多少遍都没用……”
这次,陆野直接拂掉肩膀上那只手,然后转身走到顾诣刚才指向的角落里,很自然地跪了下来。
膝盖撞击到大理石地面的瞬间,顾砚修还是忍不住了:“爸……”
顾诣再次打断他:“砚修,第二回了。”
他看向顾砚修的眼神带着警告,顾砚修抿了抿嘴唇,又一次收了声。
可是,他小时候偷偷溜出曾祖父的病房,去实验室喂兔子那回,他也被罚过跪。
很柔软的地毯垫在膝盖下,阿尔伯特还偷偷给他加了个垫子。
可还是疼,跪了四个小时,他的膝盖紫了一片,走路瘸了两天。
陆野本来就是为了他……
“砚修,你别管他!本来就是这个小子野蛮,早就应该好好教训!陆野,你叔叔说的你就听着,别学你从前那些……”
顾砚修实在听不下去了。
“阿姨,您在学校明明听见了。”顾砚修打断她,转头看向他父亲。
“爸,他是因为我。如果今天没有他,我今天的考试参加不了。拓荒者科考团的事已经在媒体面前说过,如果因为成绩的原因被拒绝,我没法跟媒体和家里交代。”
顾诣凉凉地笑了。
“我是罚他这件事吗?”他说。
“您是罚他顶撞您?”
顾诣没说话,只是冷淡地看向不远处的祝欣柔:“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他对自己的这个妻子很不满意,顾砚修知道。
即便使唤仆人,他也永远不会这样失礼。
而祝欣柔呢?她是个蠢到还残留了很多动物属性的人,她欺软怕硬,慕强又自卑。
仅仅只是被顾诣简单撒了点气而已,她就吓得连滚带爬,一边道歉一边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顾砚修看见了他父亲眼底的轻蔑。
然后,他看见他父亲转向他。
“你还记得他的身份吗?”他指着陆野,问顾砚修。
顾砚修一愣。
然后,顾诣平铺直叙,并没有丝毫遮掩和委婉。
“他是从下区来的,父母都是Beta,是你祝姨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就连顾砚修也很少听见他说这么直白的话,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顾诣继续说。
“爸爸让你温和,让你仁慈,不是让你真的妇人之仁。究竟什么事是做给人看的,什么东西是你真正要得到的,你永远不要忘了。”
他的声音仍旧温和儒雅,却在问顾砚修。
“你是不该让人闹到他退学的地步,可是没让你牺牲自己的形象,去把他保护得毫发无伤。
现在爸爸问你,他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人,为他这么做,应该吗?”
——
顾砚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书房。
顾诣还有工作要忙,陆野跪在角落里,纹丝不动的像个雕塑。
顾砚修离开书房后也没走远,书房门外就是一座巨大的会客厅,坐在这里的沙发上,正对面就是雨林造景里的两只豹子。
它们是顾诣最得意的藏品,每当有客人来,都可以优雅而轻易地向他们展现顾家的财力和品味。
而在顾砚修十岁之前,它们是他的朋友。
两只年幼的小美洲豹,荧惑粘人的像一只猫,启明冷漠而疏远,顾砚修靠近的时候还会龇出长长的犬齿恐吓他。
可是有一回,顾砚修不小心从树杈上摔下去,是启明用身体接住的他。
再后来,两只豹子都长大了,一次打闹,荧惑的爪子不小心刮伤了顾砚修。
他父亲就命令他,不许再进到那片雨林里。
“可是荧惑很需要我。”顾砚修说。
他父亲笑了。
“它需要你?”他父亲问。“你们是朋友吗?”
顾砚修点头。
他父亲微笑着,循循善诱地告诉他:“你是人,它们只是宠物,人和宠物是不一样的,人永远不能和畜生做朋友。”
这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一条准则。
一只花豹不配伤害他的身体,一个下区的Beta,也不配伤及他丝毫的名誉。
他应该高高地站在云端上,远离那些平民和牲畜。偶尔表演出一些慈悲和平和,用来让他们歌颂。
顾砚修有点疲倦地闭上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窗外隐约有晨光照进来,清早的光线像带着露珠,柔软地穿过窗棂和树枝。
顾砚修坐起身,毛毯从身上滑落下去。
“少爷,您醒了?”阿尔伯特在旁边轻声问。
顾砚修点点头,抬头去看远处的座钟。
“清早六点了,少爷。”阿尔伯特说。“先生昨晚接了一个紧急来电,赶去了欧大陆。”
佣人妥帖地给顾砚修递上热饮,阿尔伯特简单跟他汇报了一些琐事。
顾砚修打了个哈欠:“嗯。”
阿尔伯特笑了笑:“先生临走的时候,让我们不要打扰您,但也吩咐我们叮嘱少爷,以后还是要回房间休息,不要总在沙发上打盹。”
顾砚修接过瓷杯,垂眼喝了两口,刚睡醒的脑袋逐渐清醒,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阿尔伯特继续说:“先生还说……昨天不是有意责罚您,只是希望他教的话,您能记得。”
这种话顾砚修也熟悉了。他每次受罚之后,他父亲总会这么说。
但他不笨,不会沉溺于惩罚之后的温情,他知道,从心理学来讲,这是一种驯化。
正如他,即便清醒而冷静,也在一步步生长成他父亲满意的样子。
他倒不在意,都行。
“陆野呢?”顾砚修放下茶杯,问。
阿尔伯特沉吟了一下。
顾砚修抬头看他。
“陆野少爷还在书房。”阿尔伯特说。“先生说,让我们七点钟再请他出来吃饭。”
顾砚修一愣。
他父亲罚陆野……跪了一夜?
顾砚修站起身,毛毯从身上掉了下去。
“少爷……”
阿尔伯特想要阻拦,但是先生临走前的确没有额外吩咐。
他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顾砚修重重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
他父亲温雅的外表下永远藏着狠厉和冷漠,这件事顾砚修一直都知道。
他每次惩罚自己,都会选在他能承受的临界点上,既不会让他轻松,也不会让他真的受什么伤害。
因为他是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可陆野不一样,陆野在他眼里,甚至算不上一个人。
所以他责罚他,不需要掌握任何的度,他高兴,就罚两个小时,不高兴,就让他跪一夜,把一双膝盖全部跪烂。
顾砚修推门进去,看见的就是陆野的背影。
他仍旧跪在昨天的原位上,腰背笔直,稳稳当当。
他昨天明明是为自己出头,晚上又是他来书房里,替自己受过。
他们两个明明没什么关系。
一瞬间,顾砚修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雨林里玩时,从树上摔下来的那回。
启明接住了他,抖抖皮毛就走开了,走开的时候腿有点瘸,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起来吧。”顾砚修停在他旁边,低声说。
陆野抬头看了一眼钟表,回答他:“没事,还有半个小时。”
顾砚修缓缓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胸口有点堵得难受。
“起来吧,我爸这个书房里没装监控。”
陆野听出他嗓音不对,立刻回过头来,抬头看向他。
顾砚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头发睡得有点乱,翘起两撮毛。
这显得他嘴角下压的模样有点可怜,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陆野立刻站起身,笔直又平稳,甚至顾砚修都要伸出手了,都没来得及扶他。
“怎么了?”陆野问他,目光清明,利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不像在受过罚的样子,昨天半夜顾诣离开的时候,他隔着门,还听见顾诣吩咐佣人给顾砚修盖毯子。
“着凉了?”陆野又问他。
很朴实的一个问题,让顾砚修本来有点堵的情绪瞬间被冲淡了。
他嘴角忍不住动了动,然后问陆野:“我是说你。我去找阿尔伯特,让医生过来看看。”
这样的大理石地面,跪两分钟都会痛,更何况是一夜。
这下,陆野又不明白了。
“不用,我没受伤,他没打我。”陆野说。
顾砚修:“……我是说,你跪了一夜。”
“嗯,对啊,”陆野应声,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他还没罚我呢,就先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