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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掌风强劲,却并不凌厉,谢清徵被拍得趔趄一下,与莫绛雪隔开了半步的距离。


    她原本就在强行忍着疼痛,被谢幽客这么轻轻拍上一掌,脏六腑都好似要碎了去。她弯下腰,咬了咬牙,压下疼痛后,又直起身子,故作轻松道:“阿娘,你好凶啊……”


    谢幽客见她三魂七魄俱在,想来没怎么被折磨,暂时放下心来,冷哼了一声,挟着一身水汽,步入殿中。


    莫绛雪瞥了一眼谢幽客,眉心紧蹙,却没说什么,只是主动靠近谢清徵,向谢清徵伸出了手。


    谢清徵面无血色,笑了一笑,抬手,与她十指相扣,肩并肩站着。


    谢幽客又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收了自己的佩剑,挡在她们师徒身前,目光幽冷,望向檀鸢。


    她只带来了三个人,谢浮筠,萧忘情,裴疏雪。


    檀鸢敛了戾气。


    当着故人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教训故人之女。


    她将目光落在谢浮筠身上,微笑道:“浮筠,好久不见,你看上去,和当年一模一样……”


    当年,檀鸢最后一次见到谢浮筠,是在温家村。彼时,檀鸢在温家村用村民试药。


    谢浮筠途径温家村,见村民都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瘟疫,便留下帮忙。她用自己的修为治好了村里的一些孩童,送那些人暂时去外地避疫,但还没来得及治好的人,纷纷变成了咬人的毒尸,她治疗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尸毒传播的速度。


    那时,正道对毒尸不甚了解,尚未来得及研制出解药。


    谢浮筠猜到与魔教有关,第一时间想要通知正道的人,可她那时叛出了天枢宗,和谢幽客决裂,被正道追杀,她便传信给了从不追杀她的、唯一还可信任的萧忘情。


    结果可想而知,一天、两天、三天,萧忘情迟迟不来。


    谢浮筠那时修为虽高,但修炼邪术遭到反噬,又有恶诅在身,还散了许多功力治病救人,身体早已虚弱不堪。


    村里的毒尸越来越多,有的毒尸甚至跑到了镇上,她一路追赶,追上去,杀了那些毒尸。


    回到村里后,一些染疫的村民,害怕自己也变成发狂杀人的毒尸,相约一起自杀,对自己下不了手的,便互相帮忙,还有的,跪在谢浮筠面前,求谢浮筠杀了她们。


    那一天,村里染疫的人,全都死了,死在谢浮筠的剑下。


    那一天,谢浮筠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将沾满鲜血的剑,递到谢清徵手中,用摄魂术操纵谢清徵,杀了自己,与此同时,封印了谢清徵的记忆,用自己的魂魄封印了整个村子,防止尸毒外扩,还将天璇剑封印在了西山,净化煞气。


    彼时谢幽客刚接任宗主之位,正在处理孤鸿影的丧事,从萧忘情那里得知消息时,她甚至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孝服,匆匆赶到温家村,正好撞见谢清徵杀谢浮筠的那一幕。


    她亲眼看着谢清徵杀了谢浮筠,看着谢浮筠魂飞魄散,她拼尽全力,只来得及抓住谢浮筠的一片残魂。她握着那一片残魂,一遍遍撞向封印,试图冲破封印,带走谢清徵,撞得头破血流,却依旧无能为力。


    一日之内,恩师离世,师姐魂飞魄散,养女生离死别,她捂着脸,血流满面,泪流满面,她匍匐在地上,痛苦得缩成一团,像个失魂落魄的疯子,喊得撕心裂肺。


    那是她此生最失态的模样。


    那日,檀鸢在暗处瞧着,萧忘情在明处陪着,萧忘情还将昏厥过去的谢幽客,送回了天枢宗,悉心照料了三天三夜。


    檀鸢没想到,谢浮筠宁愿自毁元神,魂飞魄散,也不肯向谢幽客服软求助。


    好在,谢幽客身上有一片谢浮筠的残魂,无论如何,谢幽客都会想方设法去合成结魄灯。


    七年之后,莫绛雪破了温家村的封印,带出了天璇剑和谢清徵。


    在璇玑门,檀鸢以“水烟”的身份看见谢清徵恶诅发作,便忍不住猜想,谢浮筠临死之前,是否将谢清徵夺舍了?


    她将枯荣咒种在谢浮筠的三魂七魄中,无论谢浮筠的魂魄到哪儿,诅咒都会如影随形,除非有人帮忙转移。


    论剑大会上,她引导沐紫芙下杀招,天璇剑果然护主;可谢浮筠与谢清徵的性情实在不同,檀鸢一时还不能完全确定,苗疆之行,她便以“昙鸾”的身份,接近她们师徒俩,风月幻境一事,果然逼出了谢浮筠现身——由此,便知道谢清徵的体内有两道魂魄。


    在蛮荒之时,檀鸢将自己十年功力传给谢清徵,是真心希望谢浮筠的魂魄能得到修缮,谢浮筠能够复活过来,当然,也是借机博得谢幽客的手下留情,好名正言顺脱离蛮荒,被遣送回苗疆。


    合成结魄灯之后,谢幽客失踪之后,檀鸢也一直在寻找谢浮筠的下落,想当面和她说上一声,对不住。


    如今,谢浮筠站到了她的面前,道歉的话,又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无论说多少声“对不起”,都弥补不了她对谢浮筠的伤害。


    谢浮筠将佩剑扛在肩上,先瞧了一眼谢清徵师徒俩,见她们两个安然无恙,才看向檀鸢,随意地笑笑,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不少,你想救人,当年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她是个“好管闲事”之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檀鸢转开了视线,目光有些闪躲,眼中不知是愧,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叹道:“不愧是母女俩,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谢浮筠问她:“我已经活过来了,你想救的那个人,复生了吗?”


    檀鸢沉默不答。


    谢清徵道:“娘亲你还戳她心窝呢,刚才就因为这事,她要掐死你的女儿呢。”


    熟稔的、受了委屈和长辈告状的口吻,谢浮筠听得心中一动,转头望向谢清徵,微微一笑,道:“我和你阿娘还没定下名分呢,不过你既然喊我一声‘娘亲’,你这个女儿,我认定了。”


    接着,谢浮筠转眼看向檀鸢,敛了脸上的笑意,淡道:“我的死,没能救回她,实在是可惜。”


    檀鸢面无表情,喃喃自语般,道:“她会活过来的,我一定会让她活过来的……”


    莫绛雪道:“你还不肯让她安息吗?”


    谢清徵生怕师尊又触怒檀鸢,紧张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檀鸢看向莫绛雪,冷冷地道:“你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肯安息?你为什么还要活过来?你能活过来,慕凝为什么不能?”


    谢清徵抢在莫绛雪前面,开口道:“我师尊活过来了,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她留恋的人;慕凝不愿活下去了,是觉得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包括你!她宁愿死也不想再见到你,檀鸢,你应该让慕凝得到安息。”


    檀鸢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厉声道:“你们别在那里一唱一和!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你们管不着,要是再敢多嘴,我今日便要你们师徒再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谢清徵心中不服,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谢幽客冷冷瞪了她一眼,她抿了抿唇,不敢再说了。


    眼见她逐渐被激怒,谢浮筠挡在师徒俩面前,冷静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复活谁,我不管,但我和你之间的血海深仇,今日还是一并算个清楚,你也别牵扯到小辈的身上,先把她的骨灰交出来。”


    谢浮筠说得心平气和,脸上丝毫不见怒气和怨气,檀鸢对她有愧,来回走了几步,按下怒气,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坛子:“这里面装着她一半的骨灰,还有一半在苗疆,等我们三人到了安全之地,我会传书告诉你们剩下一半藏在哪儿了。”


    谢浮筠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你居然把她的骨灰分离了?”


    骨灰若分离,魂体亦会感受到裂解的痛楚……谢幽客闻言,猛地转过身,看向谢清徵。


    难怪,刚才只是轻轻拍她一掌,她的反应便如此之大……


    谢幽客眼中浮起一丝愧疚,将手按在谢清徵的肩头。


    谢清徵安慰道:“阿娘,我又不是一般的鬼,这点痛我还是能压下去的。”又抬起与莫绛雪相牵的手,笑了一笑,“你看,师尊也一直在灌灵力给我呢。”


    谢幽客冷哼一声,并不言语,对莫绛雪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却还是渡了许多真气过去,替谢清徵压制疼痛,又拍出一道金色的定魂符,贴在她的额上,定住她的三魂七魄,叮嘱她道:“你不许再动手,剩下一切,交给我们解决。”


    谢清徵吹了吹那道符箓,问身旁的莫绛雪:“师尊,你看我现在像不像僵尸?”


    莫绛雪伸出另一只手,按在她的额上,按在那道符箓上,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幽客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眼下杀了檀鸢,夺了一半的骨灰,可若是拿不到剩下一半的骨灰,谢清徵的三魂七魄,可能会散去一半……


    这时,萧忘情朝檀鸢道:“你可以直接走的。”


    檀鸢抱着谢清徵的半坛骨灰,扫了她和裴疏雪一眼:“是啊,我可以直接走的。”


    可临走前,她还是想救一救这两个人。


    已经害了那么多人,背叛欺瞒了那么多人,临走前,总要捞走那么一两个朋友不是?要不就真成孤家寡人了。她这人热闹惯了,还是喜欢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自己身边陪着。


    何况,裴疏雪是医修,她要继续复活慕凝,身边少不了医术精湛的医修。


    裴疏雪咳了两声:“不必带上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她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两样,面颊苍白,眉目纤柔,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惆怅和病弱。


    萧忘情发鬓微微散乱,手中的拂尘不见了踪影,她看着裴疏雪,双唇动了动,轻声道:“也是,她回来了,你也不必和我狼狈为奸了……”


    裴疏雪闭上眼睛,没有搭理她,面上无悲亦无喜。


    作者有话要说:


    挖的坑差不多都埋完了吧,这章温家村的描写和前文有些出入,我把前文稍稍改了一下,下章开杀啦;


    PP S: 假设你们穿进这,你们最最想穿成哪个角色?我的话,我穿成狐狸就好,除了小时候被沐紫芙虐待过一回,剩下的大部分日子,都挺舒坦的~~~


    第192章


    这时,萧忘情朝檀鸢道:“你可以直接走的。”


    檀鸢抱着谢清徵的半坛骨灰,扫了她和裴疏雪一眼:“是啊,我可以直接走的。”


    可临走前,还是想捞一捞这两个人。


    已经害了那么多人,背叛欺瞒了那么多人,临走前,总要捞走那么一两个朋友不是?要不就真成孤家寡人了。她这人热闹惯了,还是喜欢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自己身边陪着。


    裴疏雪咳了两声,道:“不必带上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她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两样,面颊苍白,眉目纤柔,满是掩不住的惆怅和病容。


    萧忘情发鬓微微散乱,手中的拂尘不见了踪影,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双唇动了动,轻声道:“也是,她回来了,你也不必和我狼狈为奸了。”


    裴疏雪与她站在一处,却没有看她,面上无悲亦无喜。


    檀鸢瞧了瞧裴疏雪苍白的脸色,又瞧了瞧萧忘情,勾唇,恶趣味地笑了笑:“忘情,你不想她跟着我们走吗?”


    萧忘情注视着裴疏雪,眼中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淡淡地道:在她的身上,她不愿走,我也不能绑她走。”又看向谢浮筠,“她不愿用结魄灯疗愈自己的身体,浮筠,我走之后,你劝一劝她吧,她会听你的。”


    谢浮筠没有回答。


    裴疏雪倚在殿内的石柱上,仍是面无表情。


    谢清徵看着萧忘情,心道:“临了你还要将人推出去,也不知裴副掌门听了这些话,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裴疏雪心悦者是谁,唯有萧忘情,自始至终,都认为她喜欢的是谢浮筠。


    所有人也都默契地不点破,任由这对怨侣痴缠误会。


    檀鸢道:“她还是和我们一块走吧,有她在,忘情你才会安心。阿凝也还需要她帮忙治疗。”


    裴疏雪是医修,她要继续复活慕凝,身边少不了医术精湛的医修。


    “你们想走,问过我的意见吗?”谢幽客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与谢浮筠并肩而立,二人手中佩剑齐齐出鞘。


    檀鸢看着谢幽客,拍了拍手中的骨灰坛,笑道:“谢宗主,难道我高估了你对小谢道友的情分?还是你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宁愿看自己的女儿魂飞魄散,也要抓住我?”


    谢幽客冷笑:“别人受你威胁,我谢幽客偏不受你威胁,在她魂飞魄散之前,檀鸢,我会先让你死无全尸;她若魂飞魄散,苗疆便是下一个十方域,我会让毒教所有人,为她陪葬。”


    她可不是莫绛雪,舍不得谢清徵受半点伤,今日,哪怕谢清徵会散去一半的魂魄,她也要将罪魁祸首手刃。


    她看向谢清徵:“除恶务尽。徵儿,你暂且忍耐些,就算拿不到剩下一半的骨灰,只要你剩一片残魂,我就会想方设法修缮你的魂魄,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这话当真狠辣,像一把刀子,搅得莫绛雪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她用力捏了一下谢清徵的手心,胸口微微起伏着。


    明知这话七分假三分真,是故意说给檀鸢听的,可她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心中便不可自抑地疼了起来。


    谢清徵反握着她的手,叹道:“也可以吧,你们保我一片残魂,我也会想办法修回来的……但是,阿娘,我魂飞魄散之后,你得认我师尊——”


    话音未落,雨幕中,又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开口道:


    “檀姑娘,你走之前,天权山庄的账,我们先算个明白。”


    温温柔柔的语气,却不失肃杀之意,谢清徵抬眼看去,见到一张尤为漂亮的面孔,从殿外走了进来,走到了大殿门口,站定。


    云猗手握长刀,斯斯文文地堵在了大殿门口。


    姒梨越过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大殿,走到师徒俩身边,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雨水和汗水:“诶可算找到传送阵传送过来了!累死我了!”


    檀鸢常在苗疆和瑶光派两地之间往来,必定设下了传送阵,她们一通好找,才在醉月楼客栈的密室找到。


    除了云猗和姒梨,门口还站了一道青衣身影。挺拔如松,眉目傲慢。


    沐青黛手握见愁笛,步入大殿,恨恨地盯着萧忘情。


    紧随其后的沐紫芙,则是抱着一具尸体,一进殿,她便遵照沐青黛的指令,迅速闪到莫绛雪的身后避着。


    眨眼之间,殿内多出了一群人,檀鸢敛了脸上的笑,待看清沐紫芙怀里的那具尸体,脸色顿时扭曲起来。


    沐青黛这才怨恨地瞪向檀鸢,讥讽道:“亏你还曾是瑶光派的人!竟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你若敢将她挫骨扬灰,我即刻命令阿芙将慕凝的肉身撕了,我看你还怎么复活她?”


    她的母亲走火入魔一事,也和檀鸢脱不了干系。


    萧忘情降真香里的毒,还有那首苗疆曲子,皆是从檀鸢这里得来的。


    谢清徵转过身,第一次瞧见慕凝的模样。


    白衣胜雪,一尘不染,眉目间的清寒冷淡,确与莫绛雪有三分相似,她躺在沐紫芙怀里,双眸紧阖,也不知檀鸢用了什么药物保存尸身,冷艳面容瞧上去还有一丝血色,仿佛只是沉睡过去,不久便会苏醒。


    “把她还给我!”檀鸢怒喝一声,纵身朝谢清徵那边扑去,与此同时,翻手一掌,试图操纵谢清徵。


    谢清徵向退后几步,痛感涌上来的瞬间,额前贴的那道符箓金光暴涨,一道金色流光如细线般沿着符箓而下,依次流过脖颈、前胸、腹部……在她身上结出了一道咒印,死死定住她的三魂七魄。


    莫绛雪翻琴在手。琴响之时,刀剑之声齐响,谢幽客、谢浮筠、云猗三人迎上前去,联手围攻檀鸢,沐青黛则是直取萧忘情。


    萧忘情赤手空拳迎敌。


    沐青黛喊道:“你们谁缴了她的拂尘啊?还给她,我要和她决一死战!”


    她不打手无寸铁之人。


    谢浮筠朗声笑道:“这位道友,这种时候了还这么讲究啊!她会化元掌,可要小心了!”说着,将一柄拂尘抛了过去。


    萧忘情不客气地接过拂尘,万千银丝往沐青黛身上招呼,微微笑道:“青黛,你的招式是我教的。”


    瑶光、天璇、天玑三派合一后,她汇集三派的心法、乐谱,去芜存菁,创了璇玑心法、剑法,还有乐律,使得璇玑门不到年时间,便从险些覆灭一跃成为修真界的中流砥柱。


    沐青黛呸了一声,道:“我不用你教的招数!”她只用瑶光派,还有沐家独创的招式。


    一片混战中,谢清徵和莫绛雪护着姒梨、沐紫芙闪身后退到安全距离。


    檀鸢的那些手下围将上来,想夺回慕凝的尸身,莫绛雪拨弦,琴音如水荡涟漪般散开,道道音波将那些人掀飞在地。


    谢清徵心安理得地躲在莫绛雪的身后,她想从沐紫芙怀里接过慕凝的尸身,看着沐紫芙,好声好气道:“阿芙,你们姐妹俩联手去报仇吧,我来看着她就好。”


    沐紫芙非但不听她的指令,还冲她嘶吼了一声。


    谢清徵吹了吹额前贴着的符箓:“变成毒尸了,脾气还这般大……与其在这里吼我,不如去看看你的姐姐…………”


    大殿内,沐青黛的笛音忽转,曲调变了一变,沐紫芙听闻变调声,立刻将慕凝抛到谢清徵的怀里,纵身去撕萧忘情。


    谢清徵将慕凝抱在怀中,一片冰冷僵硬。


    她探了探慕凝的鼻息,毫无生气。


    三魂七魄都不在了,怎可能复生?


    她看见慕凝的脖颈上有一道鲜明的剑伤,怔了怔,旋即叹息一声,问道:“阿梨,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慕凝尸身的?”


    姒梨席地而坐,道:“醉月楼里。绛雪离开苗疆之前,特意嘱咐我们俩盯着檀鸢,看檀鸢在你们走后有什么动作。你们到了中原之后,她一直有和我们传音联系,你们在石室里说的话,我们全听到了。”


    莫绛雪原本就带着试探的目的来苗疆,期间谢清徵以寻找养母为由带着檀鸢在苗疆各地乱晃,转移檀鸢注意力,莫绛雪则和云猗在暗中调查。自从檀鸢说烧了谢清徵的肉身后,她便怀疑谢清徵的骨灰落到了檀鸢手中。


    与谢幽客相会之后,她得知骨灰当真不在谢幽客手中,便确认檀鸢有古怪。之后又听裴疏雪讲述经过,结合过往经历,更是一步步印证了心中猜测。


    揭露檀鸢之前,她便和苗疆的云猗传音联系,要她们几人在苗疆找寻慕凝的下落,以防檀鸢招魂谢清徵,此后,也一直与萧忘情对话,名为揭露真相,实则拖延时间。


    莫绛雪早就料到,一旦开始揭露檀鸢,檀鸢必会有所行动,她第一时间一定是藏好慕凝,以防落到她们几人手中,成为要挟她的把柄。而云猗和姒梨早在这一步,候她多时。


    此刻,慕凝的尸身终于落到了她们手中。


    “把她还给我!”


    自从慕凝出现后,檀鸢便再也笑不出来,口中只剩这句狂怒的咆哮。


    谢幽客、谢浮筠、云猗三人与她缠斗在一起,她杀红了眼,刀剑刺入身体,也丝毫不觉疼痛,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谢清徵怀中的慕凝,不断朝谢清徵这里靠近。


    谢清徵搂着慕凝,向后退了退,满不在乎地道:“那你先把我的骨灰还我,要不然我就和你的……和慕凝同归于尽。”


    她原本想说“你的相好”,后面想想,慕凝死前必然怨极了檀鸢,不想和檀鸢成双成对,便改了口。


    檀鸢双眼赤红地看着谢清徵:“把她还给我!”


    一面说,一面默念咒语,操纵谢清徵的灵体。


    四分裂的痛感再度袭来,额前贴的符箓骤然炸开,谢清徵紧紧抱着慕凝,戾气横生,恨声道:“你再操控我试试!我立刻一把火将慕凝的肉身烧了!”说着,掌心燃起了一团业火。


    檀鸢的身体乍然破碎成上万只灵蝶,蝶群飞舞,如万千箭雨一般,疯狂地扑向谢清徵。


    谢幽客三人联手结阵,将半数以上的灵蝶阻拦在面前,却仍有簇簇灵蝶,飞蛾扑火一般,直朝谢清徵扑去。


    莫绛雪疾速弹拨琴弦,琴音肃杀,弦光所到之处,一只只灵蝶立时碎为齑粉。


    以往只见檀鸢幻化成上千只灵蝶,从没见过今日这般多的幺蛾子,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谢清徵掌心翻飞,拍出一道业火,红色火焰席卷蝶群。她的骨灰分离,身体疼痛不已,业火威力也骤减。正当此时,一只灵蝶发出刺耳尖啸,冲破火光,不要命一般,扑到谢清徵身前。


    灵蝶幻化成人形,一旁的姒梨吓得瞠目结舌,直接拔剑出鞘,刺向檀鸢的腹部。


    与此同时,莫绛雪的琴弦也再度缠绕上檀鸢的脖颈。


    一剑贯腹,檀鸢握住剑锋,稳住颤颤巍巍的身形,吐出一口血,她抬起了另一只手。


    很奇怪,她捂住的不是腹部,不是被琴弦缠绕的脖颈,而是胸口,心脏的位置。


    好像心脏那边传来了难以言喻的疼痛,她看着慕凝,哆哆嗦嗦,跪倒在地,眉头紧蹙,额头满是冷汗,面色越来越苍白。


    她的身上全是血,鲜血将白衣染红,她抬眼去看谢清徵,什么话都没说,眼中却好似有千言万语,泪水滚滚落下。


    谢清徵怔怔地看着她。


    她看上去似乎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可她的眼神,和刚才很不一样,不再是讥讽的,冷淡的,而是绝望的,痛苦的。


    一瞬间,好似回到从前种下同生蛊的那段时日,谢清徵跟着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姒梨想要拔剑,谢清徵蓦然喝道:“别动!”她伸手,直接捏断了姒梨的剑,让剑刃堵住檀鸢腹部的伤口。


    “怎、怎么了?不能杀她吗?”姒梨不明所以。


    谢清徵看着檀鸢,摇了摇头,主动将慕凝送到檀鸢的怀里。


    “你……你你被她控制了?”姒梨道。


    谢清徵还是摇头。


    姒梨问:“到底怎么了?”


    谢清徵开口,涩声道:“她身上的忘情蛊……好像解开了……”


    姒梨啊了一声,难以置信:“离开苗疆之前,我们找过教主,教主该不会……羽化了吧?”


    谢清徵问:“你们和教主说什么了?”


    姒梨道:“就说了你师尊在石室内说的那些话,教主这些年肯定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不信你问她……”


    谢清徵看向檀鸢。


    檀鸢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慕凝小心翼翼揽在怀里,低头去看慕凝,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来回轻抚慕凝脖颈的那道伤口,唇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无声地哭着,泪水爬满了脸颊。


    她用结魄灯将慕凝复活过来,可慕凝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举剑自刎了。


    那时,她抱着的慕凝的尸体,感受到的,不是痛彻心扉,而是一股背叛。


    她恨慕凝自刎,就好像慕凝背叛了她一般,她将正道搅得乌烟瘴气,她想要正道所有人都为慕凝陪葬。那时,她真的不爱慕凝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那人什么都不用做,她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一切,只为了看到那人的一个笑,纵然那人不愿接受自己也没关系,她就只是想让对方开心;内心全是柔软,全是各种舍不得,舍不得说尖锐的话,舍不得强迫对方做不喜欢的事,哪怕被伤得体无完肤,都舍不得怪对方;不顾一切地想要保全对方,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愿意为了那人,对抗全世界……


    她真心爱过一个人,她还记得那种滋味,只不过,后来,她再没感受过。


    她不知道要怎么爱慕凝,复生后的慕凝,亦感受不到她的爱,只觉她面目全非。


    可她现在知道了,她再次感受到了,慕凝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檀鸢抱着慕凝的尸体,似痴似狂,站起身来,喃喃道:“阿凝,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重新记起了那份情意,她依旧记得自己要带慕凝走。


    要带慕凝远走高飞,不要让这个地方再拘束她,让她可以自由地泛舟湖上……


    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伤心之地。


    檀鸢抱着慕凝走向门外,谢浮筠伸手去夺她腰间的乾坤袋,她毫不反抗。


    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她们,她的眼里只有慕凝,她甚至没同她们再说一句话。


    谢幽客警惕地看着她,举剑,打算一剑斩下她的头颅,永绝后患。


    谢清徵抬手按下。


    莫绛雪亦道:“别杀她,还有一半骨灰没到手。”


    谢清徵反应过来:“拦住她!小心她自杀!”


    可已经晚了,下一刻,“噗通”一声,檀鸢抱着慕凝,睁大眼睛,望着湖面,跪倒在了大殿门口,一动不动。


    雨水兜头浇下,将她脸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地上流淌着蜿蜒的血迹,谢清徵飘过去,探查她的鼻息。


    没有气息了……


    探查她的身体情况,身上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外伤。


    她是心裂而死,心脏上裂开了无数道缝隙,千疮百孔,破碎得不成样。


    这些年,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对母亲下手,只要杀了母亲,她身上的忘情蛊便能解开。


    可她没有这么做。


    一旦忘情蛊解开了,汹涌的爱意、压抑多年的痛意,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活不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檀啊,这一辈子坏事做尽,活得千疮百孔,实在很难he,转世后,多做做善事,再和慕凝相爱吧~~~


    檀鸢死了。


    小谢、姒梨、云猗:啊?诶……


    师尊(冷淡):我妻还有一半骨灰怎么办……


    谢幽客(正得发邪):坏事做尽,早死早超生……我女儿还有一半骨灰怎么办?


    谢浮筠、裴疏雪:诶……诶……诶……命运弄人……


    还在与萧忘情战斗的沐青黛:我们姐妹还在认真打boss!


    第193章


    ——人和人之间就像天上的白云,聚了散,散了聚,你我有缘相聚一场,交个朋友不好吗?


    脑海响起初见时,檀鸢的那句俏皮话。


    犹记当年,那个苗家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谢清徵抬手覆在檀鸢的眼上,轻声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当你的朋友,要被你算计,被你所伤,下辈子相遇,我们当陌路人就好了。”


    檀鸢阖上了双眼。


    谢清徵心情复杂,满腔的愤懑、阴恻恻的戾气,都随着这个苗家女子的死去一同散去。


    情义,谎言,仇恨,皆成空。什么都不剩下。


    她抬眸,望向莫绛雪。


    她本就是重情之人,当年,因着同心蛊的缘故,她感受着檀鸢对慕凝的爱与恨,她在檀鸢身上看到了自己,百般怜惜同情檀鸢和慕凝的结局,从前,她当真害怕自己会落得个檀鸢那般的结局。


    所幸,死而复生后,师尊每一次都选择了她,坚定地走向她。


    莫绛雪负手而立,原本神色淡漠,见她望了过来,眼中冰雪消融,似水一般,泛起了柔和的波澜。


    两两对视,默默无言。谢清徵心中愈发柔软。


    她被心上人珍视地捧在了手心里,她是幸运的。


    冷不防,谢幽客站到她们师徒之间,挡了她们的视线,冷声道:“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就该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谢浮筠望着檀鸢,没有说话,面上闪过茫然、悲悯、唏嘘,闻言,叹息一声,道:“算了吧,师妹,她害了我,可我毕竟也回来了,没有魂飞魄散。”


    谢清徵收了与莫绛雪对视的缠绵目光,也叹息:“算了吧,阿娘,她最后也没得到她想要的……她生前的罪孽,自有阴司去判……”


    谢幽客收剑入鞘,冷哼:“偏你们心软,去做好人,我来当恶人。”


    倘若师姐一片残魂不剩,当真灰飞烟灭了,那她誓要檀鸢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如今师姐回来了,她便大发慈悲,不去计较太多。


    论如何,历经多年风风雨雨,她们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了……


    想到这儿,谢幽客斜眼看莫绛雪,只觉她十分碍眼。


    莫绛雪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玉葫芦,拧开,收了檀鸢的魂魄,淡声道:“她暂时还不能入轮回,另一半骨灰的下落还没问出来。”


    谢幽客顿觉莫绛雪顺眼了一些,心中也有了决断:“不错,她炼出毒尸,危害百姓,危害正道,魂魄至少要在镇魔塔里拘押个几十年,才能送她入轮回。哼,关一关她,说不定还能免她入了畜生道。”


    有了对公的决断,她这才望向谢清徵,轻声道:“我已传音给寒林,让她带人去苗疆寻访你的骨灰了。”


    谢清徵学她的模样,冷哼:“你不是心狠手辣,宁愿我魂飞魄散吗?”


    谢幽客语气软了几分,悠悠解释:“那是气她的话,总不能被她压了气焰。”顿了顿,又冷怒,“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口吻吗?”


    谢清徵连忙缩到莫绛雪身后躲着。


    莫绛雪回眸看了一眼谢清徵。


    谢清徵冲她眨了一下眼。


    莫绛雪不动声色,转回头,提醒道:“谢宗主,萧忘情。”


    她示意谢幽客大殿内还有一个人没解决。


    谢幽客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大步迈入殿内。


    殿外的雨势渐大,雨声哗啦啦作响,这时,殿内清越的笛音骤然高亢,在风雨中听来分外凄厉。


    谢清徵也闪身进入大殿,正见沐紫芙十指如钩,猛地抓向萧忘情,眼见就要抓破萧忘情的脑袋,萧忘情纵身后退,挥动拂尘,卷过两个十方域的修士挡在自己身前。


    “喀嚓”两声,沐紫芙徒手捏爆了那两个修士的脑袋,迸裂的脑浆像掺了血的豆花,有一丝血浆险些飞溅到一旁的裴疏雪,萧忘情闪身挡下,那一丝血浆便溅到了萧忘情的黑白道袍上。


    连一丝血都不舍得溅到裴疏雪身上。


    谢清徵啧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檀鸢活着的时候说过,她一死,立刻会有人将自己的骨灰扬了;可眼下,自己的灵体完好无损,除了有些许疼痛外,并无异样。


    那个诡计多端的苗家女子是不是又撒谎了?


    其余几人也跟了进来,堵在大殿门口。


    云猗取出怀里的手帕,擦拭刀上的鲜血,问沐青黛:“青黛妹妹,要帮忙吗?”


    沐青黛被这声“妹妹”肉麻到,皱了皱眉,道:“不要!”


    她是直来直去的脾气,说不要,便当真不想要她们几个插手帮忙。


    萧忘情温声道:“云庄主,君子不乘人之危,你还是君子吗?我看,你既不是庄主,也不是君子了。我原以为,你可以做个真君子,没想到,你也会自相残杀,一夜之间,屠尽山庄满门高手,将天权山庄拱手让人。”


    谢清徵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云猗问沐长老要不要帮忙,她便拿云猗开刀……死前也不愿让我们几个痛快,当真是一点悔意也没有……”


    云猗微笑不语,默默擦拭刀刃,姒梨则是冷哼一声,抬手,飞掷两枚银针过去。破空声传来,萧忘情拂尘轻挥,银针袭向姒梨面门,云猗横刀闪到姒梨身前,“叮叮”两声,银针被刀刃弹落在地。


    饶是如此,云猗也没上前与萧忘情缠斗,温温柔柔地说道:“我不是真君子,我只是一个修行的普通人,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我都有。我倒是想上前以二敌一来着,但青黛妹妹不愿,那便算了。萧掌门,等你死后,我再斩下你的头颅。你怕死吗?”


    萧忘情微笑道:“死有何惧?我得到的权力和荣耀,是你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的。生前呼风唤雨就够了,哪管死后如何呢?”


    众人望着她,满脸写着“无可救药”。唯有莫绛雪静静站立在一旁,神色娴雅,望向裴疏雪。


    沐青黛骂道:“最虚伪的人是你!云猗再怎么样也比你好上百倍千倍!萧忘情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啊!”


    她自己平时总骂云猗短视,因情损志,这会儿却听不得萧忘情说云猗半点不好。


    萧忘情耐心道:“青黛,我不是说她不好,我只是想说,任何人被逼入绝境,都是没有选择的。”


    沐青黛怒喝:“你作恶多端,是被逼无奈?你害死我阿娘,是没有选择?”


    萧忘情无奈道:“确实没办法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一些人在所难免。”


    沐青黛怒道:“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凭什么我阿娘要死在你手里啊?凭什么我们要给你当垫脚石啊?”


    萧忘情先前败于谢浮筠之手,被缴了拂尘,身上还带着伤,可她实在太过熟悉沐青黛,对沐青黛的招招式式了解得一清二楚。沐青黛的修为也大不如前,哪怕有沐紫芙助阵,双方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这会儿,沐青黛被她激怒,露出了一个破绽,她拂尘一抖,银丝挺直,袭向沐青黛脖颈,眼见就要缠上沐青黛的脖颈,沐青黛翻身后仰。沐紫芙纵身上前,徒手抓住了拂尘,双手瞬间被银丝划开了数道口子,鲜血点点滴滴落下。


    沐紫芙成了行尸,不知疼痛冷热,当即咆哮一声,又去抓萧忘情。


    萧忘情手持拂尘,身形晃动,拂尘忽左忽右,自四面八方袭向沐青黛,沐青黛凝神招架,不敢再分神开口怒骂萧忘情。


    谢清徵也瞥了眼裴疏雪。


    裴疏雪盘膝坐在大殿的东北角,运气调息,她像是早已预料到了结局,面如死灰。


    她是萧忘情的软肋,谢清徵真想把她再捉过来,用来威胁萧忘情,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谢清徵对她的观感十分复杂,一时竟不想她再掺和进来。


    算了,算了,还是针对萧忘情就好……


    谢清徵转开视线,看向萧忘情,开口,亲切地喊了一声:“萧姨。”


    萧忘情身子微侧,瞥了她一眼,颇有风度地颔首微笑,以作回应。


    谢清徵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这是你教我的。做人做久了,忘了自己要成仙了吗?要权力何用?云猗若想求权,当年就不会退隐了。”


    萧忘情微笑道:“徵儿,你没得到过,你没体会过,所以你不知道,生杀予夺、俯视众人的滋味有多美妙。绛雪把你教歪了,当年你若拜入我门下,我定会将你调.教得更好,不会问出这般天真的问题。”


    谢清徵哼道:“权势非我所求,我只求与心上人长相守,家人友人平安健康,此生得证大道。”


    萧忘情耐心道:“徵儿,当只有拥有权势才能自保时,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谢幽客生怕她把谢清徵教歪,插嘴道:“萧忘情,你真是堕入魔障而不自知。”


    萧忘情瞥了一眼谢幽客:“谢宗主,玄门之首的位置,你坐得,我坐不得?”


    谢幽客冷道:“你有本事,自然坐得!你若光明正大与我争,我说不定会高看你几眼!可你都做了什么?”


    萧忘情扑哧一笑:“我做了什么?谢宗主,你质问我之前,怎么不想想你师尊孤鸿影做了什么?我只是想报父母之仇,所以杀了萧岱宗,孤鸿影呢?竟以此为把柄,要挟我,要我听从她的号令。你们师姐妹在天枢宗相亲相爱的时候,我在替你们的师尊干脏活累活,替天枢宗除去眼中钉肉中刺。我也想过忍辱负重,忍到你谢幽客接手天枢宗的那一天,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孤鸿影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居然说我心中藏奸,居然要你在坐稳宗主之位后,想办法铲除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反抗,难道等任人宰割吗?”


    谢幽客气得胸口微微起伏,恨声道:“她是这么说过!可萧掌门,萧忘情!我除你了吗?我继任宗主之位后,打压天权山庄,打压玉衡宫开阳派,唯独没有打压过你,没有打压过璇玑门!”她将手按在了剑柄上,“我现在真后悔没有听师尊的话,我就该及早铲除你!”


    萧忘情神态自若,温言道:“谢宗主,收起你那份高高在上的姿态。你确实该后悔。我也后悔,当时心软,犹豫了片刻,没有对你杀死手,招致今日的反扑。这些年,我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到了最高处,众人仰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再也不用当别人的棋子,我很快活。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对,世人大多不关心真相如何,是非对错由活着的人说了算。今日,若是我赢,那我便是替天行道,剿灭了你们这群邪魔歪道;可你们赢了,你们便是大仇得报。”


    因着分神与她们对话的缘故,萧忘情的招式稍缓,话音刚落,嗤的一声,她的衣袖被沐紫芙扯破。


    她笑道:“瞧瞧,这便算是我们割袍断义了。”


    她还是那副成王败寇的平和心态,没有丝毫悔意。


    她们眼下要合力杀她,易如反掌,可要她低头认错,那真是难如登天。


    她宁愿死,也不愿折腰低头。


    沐青黛气得怒火中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收了笛子,拔出腰间佩剑,青衣闪动,长剑飞舞,剑光霍霍,朝着萧忘情前后左右一阵急攻,狂怒之下,竟一剑刺中了萧忘情的右肩。


    这一剑不深,但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流而出,萧忘情就此落了下风。


    姒梨大声喝彩:“好!”


    谢清徵暗想:“得再引她说些话才好。”


    她转眼看向莫绛雪。


    不需拖延时间时,师尊不开口说一句多余的话,神态自若,静观二人打斗,见她望过来,师尊也望向她,与她静静对视。


    她传音请教:“师尊,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莫绛雪传音道:“你问她,倘若当真问心无愧,为何要一直求证?”


    求证?


    谢清徵心思转了一转,当即明白莫绛雪的意思,朝萧忘情开口道:“萧姨,你先前要和檀鸢交换断肢再生的蛊方,要反抗孤鸿影,所以陷害我娘亲,这勉强算你重色轻友。可你害我们几人又算怎么回事?为了合成结魄灯吗?可我听檀鸢说,你也不是那么急着合成结魄灯啊。”


    若真迫切想要合成结魄灯,当年在一念村,她就该趁着玉衡鼎虚弱,直接捉了它,打回原形,而不是将它放回蛮荒。


    “还有,你已经坐上了盟主之位,夔谷一役,你明知那三千人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还要他们来埋伏我,激怒我,让我双手沾满血腥?”


    “徵儿,你堕入魔道,心性大变,故而大开杀戒,这个怎能怪到我头上?”


    “萧姨,我不是怪你,那天我确实杀了很多人,若不是师尊及时赶来,我造下的杀孽会更多……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不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而是在证明什么东西。你在证明什么呢?”


    萧忘情不语,手中拂尘舞得既快又狠,拂尘的气劲带得沐青黛衣衫猎猎作响。


    “萧姨,你不肯说,那我来猜一猜:你的身世和我一样坎坷,但我后来有璇玑门的庇佑,有师尊的庇佑,所以,总的来说,你小时候过得比我更不容易。你饱尝冷言冷语,饱受旁人的捧高踩低,所以你后来一心想要建立一个不看出身,道法平等的门派。你做到了。我在璇玑门的大部分时间,都过得很开心,这点要谢谢你。你在乱世之中,给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家。”


    听到这里,萧忘情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徵儿,你的话真多啊。”


    谢清徵笑了笑:“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小时候在村里没什么人同我说话,后来到了璇玑门,就喜欢叭叭叭说个不停。”


    “话说回来,我似乎在晏伶,云猗,师尊,我,还有沐长老身上,看到了大差不差的经历。”


    她们几人,都曾是正道中人,哪个不曾踌躇满志?哪个不想拯救苍生?哪个不愿登顶仙途得道飞升?可是,后来,双手沾满鲜血,堕魔,隐退,跌落尘埃,饱受误解,屈辱,谩骂。


    “当然,除了晏伶,我们几人的经历,很多都是你和檀鸢一手促成的。”


    萧忘情转眼看向谢清徵,问她:“这些话,是你想说的,还是绛雪想说的。”


    谢清徵笑道:“我们师徒一体,我说的,自然也是绛雪想说的。”


    她也直呼师尊的名讳,喊得无比亲切自然。


    谢幽客闻言,瞪了她一眼。


    莫绛雪抬手摸了摸谢清徵的脑袋。


    谢幽客又狠狠瞪向莫绛雪。


    莫绛雪收回了手。


    她素来镇定,遇到天大的事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被这么瞪上几眼,自然还是面不改色。


    谢清徵道:“萧姨,你分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们,但你不杀我们,只是观察我们,想看看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晏伶选择报复所有人,云猗报复族人,我报复害死师尊的人、杀到我面前的人,我师尊和沐长老选择报复首恶。”


    善意被辜负,理想被摧毁,道心被践踏,礼法是拘束,正道是虚伪,她们经历了许多丑恶,除开晏伶,她们几人做出了不尽相同,又十分相似的选择。


    一念成魔,一念成神,很多时候,善恶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萧姨,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有了和你相似的经历,就会理解你,站到你那边,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你是不是想通过我们来证明,你的报复没有错,你的杀戮没有错,都是别人先对不起你,所以你才选择报复的?倘若你问心无愧,为什么要一直在我们身上求证?”


    萧忘情没有回答,挥着拂尘,招架沐青黛的攻势。她落了下风,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透湿衣,招式不如先前迅疾。


    沐青黛替她回答:“不会的!萧忘情,你自己一脚踩入了泥潭,还想要我们跟着你一块踩进去吗!我偏不如你所愿!我偏不要变成你这样的人,不会!永远不会!”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


    伴随着这一句话,剑刃穿腹而过。


    一剑穿腹,萧忘情却是开怀大笑,她向来习惯克制地、冷静地微笑,淡笑,鲜少有这种开怀大笑的时候。她微微仰头,看向高处,眼中盈满了泪光,一边笑,一边揉了揉眼眶,朗声道:“好!青黛,我们说好了,你永远不要变成我这样的人,永远永远……”


    沐青黛没有回应,霎时,瞪大了双眼,瞳孔剧缩,惊恐万分地喊了一声:“阿芙!停手!”


    萧忘情听见了身后的一身闷哼,转身,鲜血溅上了苍白的脸颊。


    沐紫芙徒手抓碎了一颗心脏。


    却不是萧忘情的心。


    裴疏雪站在了萧忘情的身后,与萧忘情面对面站着,胸口的血汩汩冒出,她目光哀伤地看着萧忘情,像是悲悯,又像是爱怜,抬了抬手,想擦去萧忘情眼里的泪水,可终究没什么力气了,抬到一半,无力地垂下手,软倒在地。


    萧忘情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反应过来,她抱住了裴疏雪,手足无措地堵住裴疏雪胸口的血,不断给裴疏雪灌输灵力,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嚎叫。


    站在门口的众人也一惊,忙闪身上前,围住裴疏雪。


    她们只想取萧忘情的性命,并不打算杀裴疏雪。


    裴疏雪瞳孔渐渐涣散,看向谢幽客,嘴唇翕动,鲜血自唇边不断溢出,却坚持开口:“放过她……谢师姐……放过她……用我的命,换……她一命……”


    谢浮筠抢上前去,直接从萧忘情怀里夺过裴疏雪,在裴疏雪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替她止住血。几个人轮流往她身上渡气续命。


    萧忘情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裴疏雪。


    心脏破碎,还能救吗?可以的,可以的,只要迅速给疏雪换一颗完整的心就好了……有结魄灯在,她一定能将疏雪复活过来……


    裴疏雪又看向了萧忘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说,她爱过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温文尔雅,温柔倔强,陪伴她长大,总是将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在她生命最黑暗的时光,陪伴她,照顾她,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她,那真是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人啊。


    那个人,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被萧忘情亲手摧毁了……


    可自己收不回那份爱了。


    那个人,温文尔雅是她,温柔体贴是她,圆滑世故是她,悯弱怜幼是她,野心勃勃是她,阴险毒辣的,也是她。她真的无可救药地爱着她……


    裴疏雪缓缓闭上了眼睛。每天眼前一片血红,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温文尔雅、不卑不亢的少女,笑吟吟地向她踱步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断更了几天,但这章6000字!!!


    扭曲的爱,敞亮点多好啊~~~接下来没有刀啦,我还得让师尊反攻~~~


    第194章


    大殿内,死的死,伤的伤,一片狼藉。


    沐紫芙站在原地,手上满是鲜血。沐青黛给她下达了诛杀萧忘情的指令,是以,萧忘情被一剑贯腹时,她迅速袭向萧忘情的胸口,不料却被裴疏雪挡下,误杀了裴疏雪。


    裴疏雪与她有一场浅薄的师徒情分,她一身医术皆是裴疏雪所授,可她没了神志,无法思考,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裴疏雪。


    萧忘情狼狈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绝望的嚎叫。


    谢幽客漠然地瞧了她一眼。


    她原想体面地赴死,不过是成王败寇,棋差一着,她死之后,她们这些人绝不会苛责裴疏雪,她本可以了无牵挂地死去,毫无悔意地死去,笑着死去。


    可现在,那张温和亲切的面容被鲜血和泪水模糊,显得狰狞又苍白,向来一尘不染的道袍也沾满血渍。


    她眼睁睁看着裴疏雪为救自己而死,她终于领悟过来裴疏雪的心意。


    谢幽客看着她,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匍匐在温家村的结界外,泪流满面、血流满面的狼狈模样。


    天道好轮回!她们这些人经历过的,痛失所爱的滋味,无能为力的滋味,萧忘情终于也品尝到了。


    谢幽客负手而立,只觉十分快意,当真比亲手杀了萧忘情还痛快!她勾唇冷笑,金色面具下掩着的双眸,却又闪过一丝悲切的痛意。


    谢浮筠红了眼眶,搂着裴疏雪,不断给裴疏雪渡气,双唇翕动,喃喃自语。


    她说得很小声,很颤抖,很含糊,一开始,没人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她越说越哽咽。


    萧忘情匍匐在地,忽然之间,听清了,她浑身一颤,抬眸看向谢浮筠,泪水和着血水一同滑过脸颊。


    她的眼前一花,大殿内的凌乱,渐渐幻成了某年某月,某个清风明月的夜晚:


    四个少女泛舟湖上。谢幽客端庄地坐在船头,告诫她们不要破戒;裴疏雪明眸流盼,笑吟吟与她对视一眼,她心领神会,与裴疏雪联手按住不肯破酒戒的谢幽客,强行灌了谢幽客一口花雕酒;谢浮筠神情潇洒,仰躺在舟中,望着天上的明月,笑着道:“将来,我的师妹做天枢宗的宗主,疏雪你做天玑派的掌门人,然后我们三个再扶持忘情做天璇派的掌门人,完美!”


    她不置可否,温声问:“浮筠,你呢?”谢浮筠醉眼蒙眬,说着醉话:“我有你们三位掌门人当我的亲友,罩着我,护着我,我自然就在修真界横着走啦,将来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啦……”


    心中的剧痛早已盖过了身体的疼痛,萧忘情脸上挂满了泪,低下头,一遍遍地道:“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非但没有保护好你,还不择手段伤了你,伤了所有人……


    谢浮筠没有看她,紧紧抱着死去的裴疏雪,哽咽重复当年说过的那句话:“我的师妹做天枢宗的宗主……疏雪,你做天玑派的掌门……忘情做天璇派的掌门……我有你们三位掌门人当我的亲友……罩着我,护着我……我就在修真界横着走了……将来,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胸口传来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谢幽客转开身,背对众人,微微仰头,眼中泪光莹然。


    她们三人自幼被谢浮筠护着长大,到头来,没有一个人保护好她,全都狠狠伤了她。


    “浮筠,对不起……”萧忘情说完最后一声对不起,将利刃送入自己的胸口。


    鲜血迸溅而出,她翻搅剑刃,剜下了自己的心脏。


    这时,大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清徵转身看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晨曦微露,一群修为精湛的锦衣修士涌入大殿,躬身向谢幽客行礼,听候谢幽客指令。


    还有二十多名蓝布衣裙的仙教教众,簇拥着一名满身银饰的苗家女子,奔向檀鸢的尸首。


    檀瑶跪坐在檀鸢的身前,轻轻喊了一声:“阿姐。”


    檀鸢躺在地上,抱着慕凝,再无法回应她的话语。


    檀瑶道:“阿娘陨落了……阿姐,我带你回家……”


    谢幽客敛了黯然的神色,望着檀瑶,道:“你是接任教主之位的圣女?”


    檀瑶看向谢幽客,强忍哀痛,起身,恭恭敬敬,躬身行礼:“谢宗主。”


    谢幽客颔首回礼,冷声责难:“檀鸢是你们苗疆的人,这些年你们对她多有包庇遮掩,眼睁睁看着她危害中原正道,危害中原百姓,你们也不无辜!”


    檀瑶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谢宗主,当年我阿娘拆散了我阿姐和慕凝姑娘,又给我阿姐灌下忘情蛊,以致阿姐性情大变。后来,慕凝姑娘身死,我阿姐一意孤行想要复活慕凝姑娘。我阿娘见她变成这样,心中有愧,因而这些年睁一眼闭一眼,不忍揭穿她。阿娘也时常劝阻她,可她总说自己已经脱离了教派,她做什么,都不关我们的事。”


    谢幽客冷笑:“呵。她活着的时候,你们包庇遮掩她,放任她危害中原正道;如今她死了,你自然要说她已经脱离了教派,她做什么都和你们仙教无关。”


    那位新接任教主职位的圣女,眼眶通红,仍是不卑不亢地道:“谢宗主,子女做错了事、走错了路,一个母亲能做的不多。我阿娘这些年一直被愧疚折磨着,如今,她已自刎谢罪,我教上下从未谋害中原修士,从未有危害中原正道之举,请明鉴。”


    谢幽客沉吟不语。抛开檀瑶打的那些感情牌,檀鸢确实脱离了仙教,此后也再未入教,而教主身为一个母亲,包庇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被揭露后,教主为避免累及教派,选择干脆利落地自刎谢罪,像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中原与苗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眼下中原正道哀鸿一片,还有好多烂摊子要收拾,不适合挑起正道与苗疆的对立。


    沉吟片刻,谢幽客暂时揭过这茬,先公后私,转而道:“躲藏在苗疆的那些邪魔歪道,你们最好主动送到天枢宗来;还有,我女儿的骨灰被檀鸢藏在了苗疆,请你找出来交我。”


    檀瑶闻言,从一个苗家女子手里接过一个坛子,亲自献给谢幽客:“谢宗主,清徵姑娘的骨灰我已命人寻来,我阿姐的肉身也请允许我带回苗疆。”


    谢幽客冷眼瞧着她,她一开始不主动拿出来,等自己开口了,才奉上谢清徵的骨灰坛,以此来交换檀鸢的肉身。


    谢清徵生怕自己的骨灰落到谢幽客手里,被谢幽客威胁要与莫绛雪断绝关系,忙闪身上前,不客气地夺过坛子:“我的我的,应该交到我手上才对!”


    她抢过自己的骨灰坛,纵身后退,转手塞到莫绛雪的怀里:“师尊,你先替我收着。”


    今日是她们拜堂成亲的大喜日子,这骨灰,就算是她送给师尊的定情信物。


    莫绛雪珍重地抱着她的骨灰坛,轻轻嗯了一声。


    谢幽客冷冷横了她们师徒一眼,咬了咬牙,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风度,回檀瑶道:“檀鸢的尸体你可以带走了,但她的魂魄必须拘押在天枢宗,百年之后,方可再入轮回。”


    檀瑶轻轻叹息一声,走到了师徒俩面前。


    她定定地看着莫绛雪,朝莫绛雪作了一揖,道了一声:“仙师,珍重。”又看向谢清徵,躬身行礼,替檀鸢道了一声:“对不起。”


    师徒二人没多说什么,淡淡还礼。


    檀瑶收敛了檀鸢和慕凝的尸身,离开了瑶光派。


    师徒二人目送她们远去。


    谢清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迷梦蛊梦境里的那个小檀瑶,笑靥如花、天真烂漫,总喜欢央求姐姐带她出去玩耍,而今,一日之内,母亲自刎,姐姐自绝,她坐上了教主之位,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风尘仆仆,赶到中原,在中原和苗疆之间周旋,力求保全教派,收敛姐姐的尸身……


    檀瑶走后,谢幽客方才冷哼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倒比檀鸢更适合当教主。”说着,又传音给远在苗疆的谢寒林,将谢寒林教训一顿,让她多学着点。


    谢寒林正牵着一条狗,带着一群人,在苗疆的迷障林里捉蛇、找清徵师妹的骨灰,冷不防被谢幽客一通训斥,气得一屁股坐地上,将手上的蛇打了个结,丢得远远的。一旁年长的修士蹙眉告诫:“少宗主,不可失仪。”谢寒林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七窍生烟道:“走啦!回天枢宗了!”


    大殿中,谢幽客收了萧忘情的魂魄,从容不迫地吩咐手下,找两具棺材来,把萧忘情和裴疏雪的尸体收了,葬了。


    沐青黛犹豫片刻,提醒道:“萧忘情挖了自己的心脏。”


    萧忘情这是想她们救裴疏雪一命。


    谢幽客摩挲着玉扳指,看着哭成泪人的谢浮筠,又看了看怔怔发呆的谢清徵,再望向神色淡然的莫绛雪,沉吟片刻,道:“并非私仇,萧忘情和檀鸢一样,魂魄需要镇压百年,方可再入轮回。至于,萧忘情的心脏……”她看向沐青黛,“你们愿意给谁就给谁,总之,我不救人。”


    按她从前的处事风格,她定要这三人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眼下,她看着那个不争气的师姐,心道,算了,师姐把裴疏雪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当年,死一条狗,师姐都要哭得死去活来,若真将她们俩挫骨扬灰了,师姐完全恢复记忆后,指不定又要哭成什么样。


    天枢宗结界里还关着一群人,谢幽客望向云猗,面无表情道:“正道要重建秩序,天权山庄之乱由你而起,你把山庄收拾干净再隐退。现在跟我走吧。”又瞥了眼谢清徵,“好好陪着你娘亲,等我处理完正事,再找你们两个算账!”


    谢清徵和莫绛雪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还要秋后算账……


    谢幽客迈出大殿。


    天枢宗里,还有一场屠杀。


    云猗握了握手中的刀,似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姒梨牵过她的手,柔声道:“走吧,山庄里面毕竟还有你的门生。”


    大殿内,莫绛雪将谢清徵的骨灰合到一处,放到一个坛子里装着。


    谢清徵化为鬼火,绕着莫绛雪飘了一阵,重新化成人形,揉了揉手臂胳膊,道:“好了,现在一点也不痛了,就是有点晕,我得吸一吸阳气。”莫绛雪牵过她的手腕,渡了一抹自己的灵气过去。


    结契双修后,她们之间的真气可以互相交融。


    沐青黛来回走了几步,目光落在萧忘情满是鲜血的尸体上。


    她忽然想起,父母尚未离世的那一年,三派合一的那一年,她年岁尚小,在青松峰的松下吹奏笛子,那位温文尔雅的掌门人,衣袂飘飘地落到她面前,取下腰间的玉箫,与她笛箫合奏一曲《喜相逢》,含笑的眉梢眼角,说不尽的温柔。


    父母离世后,萧忘情将她接到身边,亲自传授她乐律、剑招,笑吟吟地告诉她:“青黛,我会把你当我妹妹一样看待。”


    她们有半师之谊。她曾死心蹋地的辅佐追随萧忘情。


    可偏偏是萧忘情,害得她家破人亡。


    沐青黛蓦地红了眼眶,下定决心,道:“算了!阿芙与裴疏雪师徒一场,弑师有违天道,我去救她吧!”


    救她,让萧忘情死得瞑目些。


    谢浮筠抹了抹泪:“我和你一块去。”


    她们抱着裴疏雪回璇玑门,谢清徵和莫绛雪跟着一块去。


    到了紫霄峰,谢浮筠和沐青黛找结魄灯复活裴疏雪,谢清徵和莫绛雪守在门外,看着空荡荡的山峰,心情复杂。


    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到今日,总算有个了结。余下的恩怨纠葛,愤懑不平,便只能交给时间了。


    谢清徵道:“师尊,我们回缥缈峰看看吧。”


    莫绛雪嗯了一声,带着谢清徵,御剑回了缥缈峰。


    峰顶细雪飘落。


    千万株寒梅在雪中傲然绽放,暗香浮动,疏影横斜,梅林深处传来几声清越鹤唳。


    缥缈峰上,一景一物皆如往昔,萧忘情未曾挪动这里的东西,像是在等待她们师徒回来的这一天。


    落地后,莫绛雪站在一棵梅花树下,抚摸树上的刻痕。


    谢清徵曾在这棵树下站了三年,静观寒暑枯荣,悟道励心,身子也跟着一截一截拔高,每长高一些,她就在树下划一道刻痕,直至十八岁那年,她长到和莫绛雪一般高。


    可她只活到了十九岁。


    莫绛雪看得出神,冷不防,一个阴凉的身躯从背后贴了上来。


    “我们拜堂了,拜天拜地,拜祖师,也对拜了,师尊。”


    含笑的话语,还是那声熟悉的称谓。


    莫绛雪转过身,揽住谢清徵的腰,淡淡挑眉:“你想说什么?”


    谢清徵凝望着她如雪般皎洁的玉颜,明眸澄澈:“昨日是我们拜堂成亲的日子,昨夜,本该是我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趁现在没人……”


    莫绛雪瞥了她一眼,目光扫向四周:“你想在这儿?”


    “怎么可能?你不正经,想到哪里去了?”谢清徵凑近,“趁现在没人,我要亲一亲你!”说着,在莫绛雪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早就想这么做了,在拜天地拜祖师的时候,在秘境里的时候。她就很想亲一亲她。


    她的师尊,她的妻子,她的心上人。


    莫绛雪闭上眼睛。


    轻柔的吻落在了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浅尝辄止的一吻,旋即便要离去。


    “亲一亲你,我就满足了。”谢清徵笑着道。


    莫绛雪睁开眼,看着她,没有说话,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脖颈,不让她离开,反手将她抵在了梅花树下。


    背抵在坚硬的树干上,身前被人压着,谢清徵轻哼一声,眯了眯眼,清澈的眼眸迎上那道温柔的目光:“师尊,是你想这儿吧?”


    “怎么可能?”清冷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吻却是热情缠绵的,绵密的吻从耳根,下颌,绵延至唇边,莫绛雪含住她的唇,用舌尖描摹她的唇形,柔软湿滑的触感绽开,她情不自禁张开了唇,想要探出舌尖,与之交缠,加深这个吻,莫绛雪却猝然停下,淡淡勾唇,“我只是,趁现在没人,亲一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说萧裴扭曲,其实双谢组到现在也还在拉扯哈哈哈~~~只有我们师徒组,想通之后,没了外力阻碍后,两个都打直球,还有我们的天作之合组,姒梨也喜欢打直球~~~我和你们说,直球就是更容易有老婆,现实也是~~~


    第195章


    微风细雪里,头顶的梅花随风晃动。一片花瓣落在莫绛雪的肩头。她站在风雪之中,墨发随风轻拂,眉目沉静,眼中含着浅淡促狭的笑意。淡淡雪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谢清徵轻轻哼了一声,瞧得恍惚,眼里盈满柔情和欢喜,又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拂去那瓣梅花,勾过她的脖颈,吻向她的唇。


    似痴似醉,低声呢喃:“那你就亲个够……你也让我亲个够……”


    柔软与柔软贴合,紧紧相拥,唇齿相依。


    依旧是温柔缱绻的一个吻,绵柔清甜的滋味交融,心软得好似要化开。


    只是单纯的亲昵,而非求欢。


    这一日,险象环生,看了太多生离死别,仇恨、痛苦、不平,都随着她们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只要师尊还在她的身边,她们还在一起,还能相拥,还能亲吻彼此,触碰彼此,她便知足了。但愿今后,无论经历多少风波险境,都能像今日这般,化险为夷,缠绵相拥。


    吻了一会儿,分开时,她依偎在师尊的怀里,脸颊贴在师尊的肩头,心里依旧是缠绵不尽的滋味。


    四周唯有鹤唳声,微风细雪声,沙沙沙沙,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师尊紊乱的呼吸声,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听上去便格外清晰。


    “师尊……你心跳得好快……”她故意去听莫绛雪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格外有力,格外得快,只怕昨夜的险象环生,师尊的心都没跳这般快。


    莫绛雪闭了闭眼,气沉丹田,将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压制下去。


    谢清徵听见她的心跳渐渐恢复平稳,抬起头来,捧着她的脸颊,再度吻向她的唇。


    她的唇被蹂.躏得一片鲜红,鲜艳欲滴,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谢清徵摩挲吸吮她的唇,如愿所偿,再次听见了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莫绛雪眼眸微阖,眸中好似沾染了湿漉漉的水光,朦胧而暧昧,她淡然地回应着,而后,轻轻将谢清徵推开,转过身,胸口一起一伏,哑声道:“别再亲了……”


    再亲下去了,就不会是单纯的亲昵了……


    谢清徵听见她的话,思索片刻,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轻笑出声,也转开了声,背对着她,缓了一缓。


    清冽的冷气吸入肺腑,心里的旖旎冷却几分,谢清徵抿了抿唇,再度转过身,走到莫绛雪面前,牵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直白赤诚:“我的心不会跳动了,可是,我还是很爱你,很爱很爱。师尊,除非我魂飞魄散了,否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誓言一般的话语。从小就惯爱说的赤诚直白的话语。


    莫绛雪眸中含着柔软的光芒,抬手捂她的嘴:“现在也别说话了……”


    谢清徵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去亲吻她的手掌心,从掌心,一点点吻至指尖,她的十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透着淡粉的光泽,她的指腹有一层长年累月抚琴带来薄茧。


    柔软的唇轻轻刮蹭着那层薄茧,带来一阵粗粝的摩擦感。


    还未有更多的动作,谢清徵便又被迫踉跄后退几步,背又抵在了树干上,绵密的吻落在在了她的脸颊、脖颈上,吻得缠绵而热烈。


    谢清徵缩了缩小腹,那里传来一阵酸胀感,吻得意乱情迷,她伸手去拉莫绛雪的衣襟,她自己的衣襟也被拉扯开,褪至肩头,莹白的锁骨被亲吻吸.吮,她难耐地仰头,难为情道:“嗯师尊,别再这里……会有人的……”


    “不会的……”清冷略带沙哑的嗓音。


    谢清徵听见,低低一笑:“也是……这里……一向只有我们师徒两个……”


    说到“师徒”字眼时,她明显感觉到脖颈间的吻顿了顿,旋即,以吻封缄,唇被堵住,她没法再多嘴。


    正吻得缠绵,冷不防,听见了御剑破空声,谢清徵吓得立刻松开怀抱,颤抖着手整理好莫绛雪的衣襟,再拉上自己的衣襟,暗暗祈祷,千万别是阿娘过来了!要是被阿娘撞见师尊把她按在树上亲,阿娘绝对会拔剑砍了她们两个!


    莫绛雪白皙的脸颊染着一层淡淡的粉,她闭了闭眼,掩去眼中情.潮,任由谢清徵为自己整理衣衫,她放出灵识探查,看见谢浮筠御剑好奇地站在缥缈峰半山腰的结界外,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缥缈峰的结界是她设下的,只有璇玑门几位长老有权限进入,谢浮筠被挡在结界外。


    莫绛雪看向手足无措地谢清徵,咳了一声,道:“是你的母亲。”


    谢清徵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哪哪哪个啊?”


    莫绛雪运转心决,眨眼间,褪去情.欲,恢复了冷然的模样,拍了拍肩头的细雪,淡道:“不会拔剑砍我们的那个。”


    谢清徵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娘亲才不会管这种事呢,你就算把我按在雪地里胡作非为,她撞见了,也只会提醒我们别着凉了……”


    莫绛雪:“嗯?”


    谢清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臊得转过身,不敢看她,不停地拿头撞树,转移话题道:“师尊,快打开结界,放我娘亲进来,她肯定是有事找我们。”


    谢浮筠御剑落到缥缈峰峰顶时,见师徒俩恭恭敬敬地站在竹亭外,竹亭中的桌上放着一张黑底红弦的瑶琴,一管碧绿色的玉箫。


    谢浮筠微微一笑,道:“你们师徒在梅林中琴箫合奏吗?倒有雅兴。”


    “哈哈我们师徒许久没合奏了。”谢清徵摸了摸额头的朱砂印,干笑了两声。她刚刚放过去的,师尊说不必,她坚持要放。


    莫绛雪默不作声,颔首行礼。


    谢浮筠负手步入竹亭,低声笑道:“就是刻意了些。”


    谢清徵惊道:“什么?”


    “没什么。徵儿,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谢浮筠说完,瞥了一眼莫绛雪,见她一身白衣,姿态清雅立于雪中,像一尊清冷的玉像,暗叹一声徵儿有眼光,接着道,“那个,绛儿,还是雪儿,你也进来。”


    师徒二人并肩步入竹亭。


    莫绛雪目光落在谢浮筠通红的眼眶上,谢浮筠的神情依稀可见几分少年时的明朗潇洒,明明还是那张年轻的面孔,眼神却比初见时少了几分神采奕奕,多了几分沧桑与慈爱。


    经历这么多事,少年心气,不知被磋磨了多少?


    莫绛雪心中了然,问谢浮筠:“前辈,疏雪怎么样了?”


    谢浮筠漆黑的眼眸望向她,轻声道:“过两日应该能醒来。”


    谢清徵想起谢浮筠在大殿上的反常,忍不住问:“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结魄灯能疗愈百疾,想来,也能治愈她的失忆。


    谢浮筠转而看向谢清徵,定定地看着,抬手抚过她眉心的朱砂印,然后,欣慰地笑了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和你曾相依为命……我众叛亲离的那段时光,只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谢清徵也用力回抱了一下,鼻子一酸,往昔记忆翻涌,她心中温情脉脉,也不说什么“分明是你强行把我掳走的,我是想留在天枢宗过好日子的”。


    忽然,她的后脑勺被谢浮筠重重拍了一下,又被谢浮筠用力推开:“逆女!你最后那一剑捅得太用力了,为娘要痛死了!”


    谢清徵怔了片刻,不客气地道:“有你这么当娘的吗!你自己操控我的,又不是我要捅你的!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让我弑母,还封印我记忆,还把我留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七年!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狠心啊!”


    这话她小时候常说,用来谴责谢浮筠的不靠谱。


    谢浮筠也嚷道:“你这么胆小我不封印你记忆你不得每晚做噩梦!好像你有多靠谱一样!我的残魂在你体内,你这人有了媳妇忘了娘!为了她连命都不要,我的脑瓜子被天雷劈得嗡嗡嗡的!那个谁——”她看向莫绛雪,“哎怎么教她的?我从小把她当世家千金培养,怎么被你教成这样了?”


    谢清徵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了:“哪家的千金小姐会跟着你出入赌坊典衣当剑买酒喝啊?”


    莫绛雪扫了两人一眼,打断她们的插科打诨,问:“前辈既恢复了记忆,要回天枢宗吗?”


    谢清徵也收敛了几分,正经道:“对,我们去找阿娘!她要是知道你恢复记忆了,一定会很开心!”


    谢浮筠也收敛了嬉闹的神色,摇了摇头,淡声道:“我有些事情要想一想,暂时不想见她。你们先回去吧,和她说一声这里的情况便好。”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


    当年,谢幽客与谢浮筠割袍断义,派人追杀她,谢浮筠最后宁愿死,都不愿再向她求助……


    谢清徵想劝说几句,莫绛雪却按住了她,道:“既如此,那我和徵儿先去天枢宗一趟。”


    裴疏雪在三日之后醒来。


    睁眼时,她看见沐青黛坐在屋内,抄着一本曲谱,看得专注,沐紫芙安静地站在窗边,微低着头,等候指令。


    裴疏雪默然不语,抬手,捂着左胸的位置。


    心脏突突跳动,她猜到发生了什么,无力地阖上双眸,心中泛起阵阵剧痛。


    沐青黛察觉到裴疏雪醒来的动静,放下曲谱,漠然道:“萧忘情死了,她把自己的心挖给你了;我用结魄灯治好了你,我和阿芙不欠你什么了。我要重振瑶光一脉,至于你的天玑派,是想和天璇派继续合并,还是也独立出来,都随你。”


    她说话向来直接,三言两语交代了来龙去脉,没有什么多余的煽情的话语。


    裴疏雪问:“忘情的魂魄呢?”


    沐青黛道:“和檀鸢的魂魄一同封印镇压起来了,谢幽客说,都先镇压个百年,再送入轮回。你若想等她转世,便好好修炼吧。”说到这里,她才哼了一声,讥讽道,“谢幽客连自己的女儿都能镇压,怎可能轻易放过萧忘情?你怎么这么天真,居然还妄想一命换一命?”


    裴疏雪道:“倘若你有一线希望,能换阿芙的命,你会不会天真一次?”


    沐青黛不说话了,看向沐紫芙,沉默片刻,道:“一个两个的,都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阿芙,我们走吧。”.


    沐紫芙听闻指令,听话地,蹦蹦跳跳,走到沐青黛的身后,跟着沐青黛离开。


    雨过天晴,沐青黛带着沐紫芙回到瑶光派,泛舟湖上。湖上清风涟涟,她手中握着见愁笛,望了望天,耳畔不断回响着两句话:


    ——你什么时候能够听话懂事一点啊?


    ——以后,我都会听话了,从今以后,我还是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倘若有一线希望,能换回亲人的性命,她也愿意,天真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ai小美们,审核姐姐们,看清楚喔,我的主角们只是在树下亲一亲,抱一抱,亲的都是脖子以上的位置,没有进一步的亲热行为噢!劫后余生,步入大结局了,所以亲的缠绵悱恻了一些,不要误锁不要误锁


    第196章


    “她恢复记忆了,阿娘,你当真不去璇玑门看一看她吗?”


    寝殿里,谢清徵幻化成一团鬼火,绕着谢幽客飞来飞去。


    谢幽客伏案书写,薄唇紧抿,沉默片刻后,冷声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有手有脚,修为也高,只要别再结交妖邪,谁也害不到她。”


    “什么嘛,那你们这算什么吗?你们互相误会快二十年了,你辛辛苦苦将她的魂魄修缮,将她复活过来,又帮她报了仇,你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把从前的误会都解释清楚吗?就像我和我师尊那样。”


    不提莫绛雪还好,一提莫绛雪,谢幽客眼中立时浮现一道煞气,瞪了一眼那团鲜红色的鬼火——


    却没责骂说什么。


    没有斥责的力气,谢幽客疲倦地闭了闭眼,驱赶道:“别烦我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三天前,谢浮筠去了璇玑门,用结魄灯恢复记忆后,便再没回天枢宗来。


    三天前,她们师徒回到天枢宗,谢幽客原本见莫绛雪唇边鬼气浓郁,眼中隐隐冒着怒火,听谢清徵说谢浮筠恢复记忆了,不由得瞬间怔了,又听谢清徵说,谢浮筠不愿回天枢宗,不由怔了半晌,连带着忘了斥责教训她们师徒俩。


    回过神后,谢幽客什么都没说,专注处理善后事宜。


    她要重建正道秩序,正本清源。


    檀鸢和萧忘情的魂魄被她打入镇魔塔中拘押;璇玑门群龙无首,她让沐青黛暂代掌门事宜;天权山庄和开阳派则是暂时交给云猗和姒梨处理;玉衡宫让谢寒林去镇守。


    谢清徵和莫绛雪留在天枢宗陪着她,给她打下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到了第四日,莫绛雪倒头便睡;谢清徵从人形化回了鬼火,养精蓄锐,她缠着谢幽客,一会儿让谢幽客休息休息,一会儿让谢幽客去看看谢浮筠。


    谢幽客忍无可忍地驱赶她。


    她还是缠着谢幽客不放。


    谢幽客道:“你若闲着无事,就给我去闭关修炼,早日修出肉身来!”


    谢清徵道:“我自然是要和师尊闭关一段时间的,但你和我娘亲现在这样,两个人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我怎么放心闭关吗?”


    谢幽客道:“你这般胡搅蛮缠,你师尊怎么受得了你?”


    谢清徵又从鬼火幻化成了人形,笑道:“哎阿娘你别说,我刚从镇魔塔里出来那会儿,缠了她好久,她怎么赶我我都不走,最后缠得她实在没办法了,就允许我留在她身边了。”


    谢幽客冷哼:“只怕她早就猜到是你了,才让你留在身边的。”


    “我想也是……”谈起莫绛雪,谢清徵唇边挂上了笑,心中满是暖涨的情绪,“她那么聪慧。”


    谢幽客受不了她这副模样,挥了挥手:“下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谢清徵道:“那阿娘,你什么时候去看娘亲啊?”


    “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少掺和。”


    “诶,其实,我私心希望,娘亲不要那么快恢复记忆的,阿娘,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何必记起那些伤痛,仇恨,背叛?不如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可转念一想,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最渴望的往往是寻回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谢清徵道:“阿娘,她失忆后,你不肯告诉她前尘往事,是不是怕她怪你啊?”在她人人喊打的时候,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与她一同长大的师妹,她心心念念护着的师妹,非但没有站在她那边,还与她割袍断义,带着人四处追杀她。“你那时四处追杀她,是担心她真将我夺舍了,对不对啊?”


    谢幽客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抬手,拍出一道掌风,将谢清徵拍到了门外。


    谢清徵化成鬼火飘到窗边,兴奋地火焰一蹦三尺高:“这可是你主动赶我走的啊!我去找我师尊了!”


    “啪”的一声,窗户也被谢幽客阖上了。


    谢清徵立刻窜去了莫绛雪的房间。


    莫绛雪尚在榻间酣眠,眉目恬静,青丝如瀑散落枕畔,似一片轻飘飘的雪絮,安静地栖落在梅枝梢头。


    谢清徵飘过去,心中满是柔情,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她的唇柔软冰凉,好似怎么都吻不够。


    可怕吵醒她,搅了她的酣眠,谢清徵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唇,便翻过身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静静地等她醒来。


    等她醒来,睁开眼,第一时间便能看见自己,一定会很开心。


    这般想着,下一刻,便对上了一双浅淡色的双眸。


    “师尊,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她发誓,她亲吻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


    “不是……”莫绛雪伸手将谢清徵的腰肢揽了过来,揽进自己的怀中,缓声道,“是我做了一个梦,被惊醒了。”


    谢清徵低声道:“什么梦能惊醒你呢?”


    莫绛雪温言道:“梦见你还小小的,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后面,后来,起了一阵雾,我转过身,你不见了,我一直找你,找不到你,就惊醒了。”


    “你……”谢清徵心中一阵酸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都快三十岁的人……的鬼了……”


    若还活着,今年应该是二十六了,师尊居然还担心她会走丢。


    莫绛雪淡淡笑了笑,紧紧抱住她。


    她是她在尘世的第一份牵挂,也是唯一的牵挂,她害怕会失去她。


    谢清徵好奇地问:“梦见我小小的?是有多小啊?”


    “十三四岁的模样。”


    “喔……你初见我时的模样。那下次梦我,要梦见大一些的我,这样我就能保护好自己了,走丢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梦境哪里是能轻易控制的?可莫绛雪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应下了这句话。


    谢清徵笑了笑,感叹道:“总算一切都结束了,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大家和和气气做朋友,不做朋友也行,总之,不要再互相算计了。什么你灭我的门派,我也去灭你门派……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些年,檀鸢做的那些事,仙教那边定是替她遮掩了不少,可再去把仙教灭了又如何?死去的人一样活转不过来。她不想看见更多的人死去了。


    莫绛雪抱着她,抚摸她的脑袋,安静地倾听着她的感慨。


    “师尊,我总是很难去长久地恨一个人……堕魔后,我恨晏伶,可后来在一念村知晓了晏伶的过往,我又不恨了;阿娘,我也恨过她,她镇压我时,我好恨她,恨不得将她守护的正道灭得一干二净。可那时看到她一夜白头,一下就没那么恨了。”


    莫绛雪勾唇,戏谑道:“你那时一定也恨死我了,我把你推开,逼迫你放下私情,我若真活转不过来了,你会怎么想?你一定觉得,从此没人管教你了,快意得很。”


    谢清徵大声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我担心死你了!我被你害得伤心死了!我巴不得你活过来,多多管教我。”


    天知道她从前有多羡慕沐紫芙,有亲人的管教约束,拜师后,她终于也有人管教维护了,不再是四处漂泊的浮萍了。


    莫绛雪抿唇微笑,低下头去,亲吻谢清徵冰凉的发丝。


    谢清徵轻哼:“你故意的,你就是自己想听我说这种话了,所以故意这样说。”


    莫绛雪没说话,一声轻笑,又吻了吻她的额。


    谢清徵继续道:“前些天,我恨裴疏雪、萧忘情、檀鸢,可她们都死过一回了,萧忘情和檀鸢的魂魄都被拘起来了,我现在也就不恨了,偶尔想想,又有些可怜她们,想早点放她们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进入轮回。”


    莫绛雪道:“我就不恨她们,也不可怜她们,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嗯,我阿娘也不可怜她们。她不会轻易放她们进轮回的。她还不让我去探望,就是怕我会心软。檀鸢身上的忘情蛊解开了,她……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莫绛雪想了想,道:“天枢宗擅卜算,你可以找你娘亲卜算一下,看看慕凝是不是转世了。”


    她们最后没有看见慕凝的魂魄,不知是她是转世投胎了,还是伤心绝望之下,不愿再被檀鸢复活,魂飞魄散了。


    若是转世投胎,那百年之后,檀鸢和慕凝是否还能重聚,便看她们二人之间的缘分了。


    若是魂飞魄散了,只怕檀鸢的魂魄,在镇魔塔里也撑不过百年……


    谢清徵道:“嗯,那我们明日去璇玑门找我娘亲,陪陪她。”


    长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她们自会解决,作为晚辈,什么劝导、安慰,都不如陪伴。


    她们师徒已经在天枢宗陪了三天三夜,陪到谢幽客看见她就烦,也差不多了,该去璇玑门陪一陪另一位养母了。


    临行前,谢清徵又去找了一趟谢幽客。


    她提了两壶花雕酒,谢幽客正在树下练剑,见她提着酒来,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双唇微动,“师姐”二字险些脱口而出,旋即看清是谢清徵,便一巴掌拍谢清徵脑门上:“谁允许你喝酒的?”


    谢清徵揉了揉脑袋,笑一笑,好脾气地道:“娘啊,不是我要喝,是女儿看你心情不佳,陪你喝。”


    谢幽客道:“我不喝。”


    谢清徵抱着她的手臂,千拖万拽,把她拽到树下坐下:“好嘛好嘛,那你就当是陪女儿喝。”


    谢幽客皱眉道:“怎能席地而坐?屋里不是有桌有椅?”


    “哎呀你女儿就喜欢随地坐。”她和师尊在外游历时,什么荒郊野岭,古庙道馆,累了就随地坐,哪有那么多讲究。


    “什么坏毛病?改掉。”


    谢清徵嘴上道:“好好好,改。”心里想:“诶随便吧。”


    酒过三巡,谢幽客面颊染上一层薄红,她坐在树下,谢清徵枕在了她的腿上,轻声道:“阿娘,讲个故事给你女儿听。”


    谢幽客冷道:“有什么好讲的?”


    谢清徵道:“讲你师尊的故事呗,或者你们师姐妹小时候的故事啊。”


    “就那样,没什么可说的。”


    谢清徵嘁了声,又伸手碰了碰她的面具:“给我戴戴。”


    谢幽客道:“这也要玩?”一面说,一面将面具摘了下来。


    谢清徵站了起来,将那面黄金面具戴到自己的脸上,故作威严道:“我是谢宗主。”


    谢幽客冷哼:“你若是谢宗主,整个天枢宗都要被你拱手送人。”


    “我要送也只送我师尊啊。”谢清徵哈哈一笑,将面具还给谢幽客,“所以我当不了谢宗主。”


    谢幽客接过面具,重新戴上,静静地望了谢清徵半晌,开口道:“你先和她断绝师徒关系,从此不要再称她为师尊了,我便同意你们结为道侣。”


    谢清徵敛了笑,缓缓摇头,轻声道:“不要,她就是我的师尊,她教我功夫,传我道法,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师尊,我不要自欺欺人;她爱我,我亦爱她,我们两情相悦,就要堂堂正正的既做师徒,又做道侣。”


    谢幽客霍然起身,怒道:“难道你还想背负乱.伦的骂名?”


    谢清徵淡声道:“阿娘,我没错,就算全天下都要骂我,我和她相爱也没错。”


    谢幽客凝视她许久,脸上的愤怒渐渐消退,又是失望,又是无奈,转开身,道:“明知你会这么说,我还是要问一问你,听你忤逆我,听你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又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谢清徵见她这伤心失望的模样,忽然间,一阵心软,心想:“我以后不在你面前这么喊她便是了……我倒宁愿你清醒时狠狠骂一骂我,好过现在,看见你为我难受……”


    她是守正之人,她是正道魁首,要她接受一个满身阴气的女儿,又要她接受女儿和师长逆.伦背德,实在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可谢清徵还是很想得到她的祝福,哪怕再坚定无悔,再心若磐石,也还是希望,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能得到母亲的理解,包容,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来,师尊反攻场景选择,A.雪中梅林;B.屋中;C.缥缈峰寒潭;D.其它


    第197章


    “阿娘。”


    谢清徵凝望着谢幽客的背影,轻声呼唤。


    谢幽客站在树下,抬手抚摸树干,没有回应。


    她要结盟便结盟,她说灭魔教便灭魔教,她要合成结魄灯,便合成结魄灯,哪怕被其它宗门围剿,险些覆灭,她也能韬光养晦绝地反击;她谢幽客想做的事,好像没什么办不到的……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自己的女儿,去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谢浮筠才肯回天枢宗来。


    谢清徵又喊了一声:“谢宗主。”


    谢幽客转回身来,瞪了一眼谢清徵,道:“我后悔当年没有接你回天枢宗,而是让你留在了璇玑门,如果把你接回了天枢宗,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谢清徵笑着摇摇头:“阿娘,别这样想,没走过的那条路,未必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假使我回了天枢宗,且不说我会不会被排挤,我身上也还是带着恶诅,命在旦夕时,你是一宗之主,你也无法替我转移恶诅。”


    谢幽客冷冷地道:“你怎知我不能?你的意思是,你师尊能做的,我做不到?”


    “哈哈不是,我的意思是,正道魁首身上若带着恶诅,还怎么去剿灭魔教?你想想,我师尊在业火城时……”谢清徵原本顺嘴一说,可脑海闪过莫绛雪修为倒退,手中剑被他人挑落的画面,顿时敛了唇边的笑,说不下去了,沉默片刻,方才继续道:“不管我在璇玑门还是天枢宗,檀鸢和萧忘情始终都要算计我们母女俩的,不是吗?”


    檀鸢要借她们之手复活慕凝,萧忘情要当玄门至尊,裴疏雪要报灭门之仇,这盘棋局在二十多年前便布下。


    谢幽客道:“可你若不在璇玑门,便不会拜她为师。”


    谢清徵扑哧一笑,不以为意:“我和她苦也师徒,乐也师徒。不是师徒,便走不到一起,成了师徒,因着这层身份惹来许多伤心难过。说实话,当年我师尊的名头那般响亮,只要我在修真界,只要我看到了她,我就一定会喜欢上她,想方设法地靠近她,不是拜她为师,也会是别的什么。”


    谢幽客一阵无语,半晌,问:“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她?就因为她好看,她厉害?”


    谢清徵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


    该怎么说呢,入世这么久了,看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能比得过师尊在她心中位置,好看吗?自然是好看的,独一无二的气质,清冷不失柔和的气度;强大吗?自然也是强大的,无论是从前的修为高深,还是现在的心若磐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这些,确实都很吸引她,可是……


    “她也有不那么好看,不那么厉害的时候……她没护体灵力的时候,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她没修为的时候,自暴自弃,不肯修炼,不肯见熟人,她会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会说一些粗鲁的话,会把菜种死,她那时连衣服都不怎么会洗,还要我教,饭也做得好难吃……”谢清徵想起那一段时间的莫绛雪,眼中闪过诸多情绪。


    “那时的她,和寻常道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一般的修士厉害。可我还是好爱她,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她的身边,觉得她做什么都很可爱,看见她开心,我就开心,看见她难过,我也难过——”


    “闭嘴。”谢幽客冷声打断,“这些肉麻话你自己留着跟她说,别和我说。”


    谢清徵又是哈哈一笑。


    她喜欢同别人聊一聊师尊,也喜欢师尊的名字被别人提起,无论是自己说出口的,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她听了,心中总是欢喜的。


    谢幽客重新坐下,依靠在树干上,微微仰头,望着头顶这棵参天大树,默默出神。


    谢清徵也重新躺在草地上,枕在她的腿上,享受这难得的亲昵时刻。


    等她酒醒之后,她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冷面无情杀伐果决的谢宗主,不是她的阿娘。


    “阿娘,你打算何时归隐啊?”


    修真界各大宗门的掌门人,往往三、十年一换,心境到了一定程度,便卸去掌门之位,闭关修行,轻易不出山;有的甚至直接遁入仙山隐姓埋名,再不过问修真界的是是非非。


    谢幽客回过神来,道:“等寒林能独挑大梁。”


    她的话语刚落,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犬吠,接着,一个锦衣女子牵着一条小黑犬,御剑落到院中,望向树下的谢幽客,双眸一亮,径直扑了过去:“师尊,我回来了!我也要躺腿!让我也要躺一躺。”


    谢幽客瞥了谢寒林一眼。


    谢寒林挨到谢幽客的左腿上躺着,长舒一口气:“可把我给累坏了,三师姐去玉衡宫撑场子了,师尊,我要歇几天再过去。”


    谢清徵枕在谢幽客的右腿上,脑袋一歪,碰了碰谢寒林,两颗脑袋轻轻一撞,以示招呼。


    是她传音把谢寒林从玉衡宫喊回来的,回来陪谢幽客的,她和师尊接下来要回璇玑门一趟。


    谢幽客伸手拍了拍谢寒林的脑袋,又拍了拍谢清徵的脑袋。


    那只小黑犬也跑了过来,蹲在谢幽客的身边,眼神亮晶晶地望着谢幽客,兴奋地甩着尾巴,吐着舌头。


    谢幽客犹豫片刻,也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谢清徵问:“诶,是寒林大,还是我大?”


    谢寒林伸手比了一个“二”,又伸手比了一个“四”,“我今年二十四岁。”


    谢幽客道:“她比你小两岁。还是萧忘情捡的她。”


    当年,恩师陨落,师姐魂飞魄散,养女被封印,她继任了宗主之位,失魂落魄了三日,之后便披甲执剑,率领正道迎战十方域,将十方域妖邪打回了蛮荒。


    与魔教交锋时,她连伤怀的间隙都没有,止戈之后,她回到天枢宗,心中满是悲凉。


    第二年,萧忘情见她还总是心神恍惚,便从街头捡了个脏兮兮的孩子回来,送给她养。


    谢清徵道:“寒林,你在我阿娘身边长大,性子却更像我的娘亲。”


    谢寒林哈哈笑道:“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小就这德行。”


    谢幽客垂眸望着谢寒林,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根歪的,怎么也正不回来。”


    她自幼流落街头,学了一身偷鸡摸狗的本事,当年,谢幽客见她根骨出众,顽劣嬉笑的模样,依稀有几分眼熟,便留在了身边,一点点拉扯长大。


    有她在身边,这些年,确实没那么寂寞,本指望她长大后能端庄持重些,没想到,还总是言行不端丢三落四。


    谢寒林朝谢幽客道:“师尊,我这是小节不拘,大节不亏。”


    刚说完,就又被谢幽客轻轻拍了拍脸颊。


    谢清徵又感叹:“萧掌门还真是,没事就到处捡小孩儿,璇玑门里好多孤女,都是乱世那些年,她外出游历时捡回去的。”


    谢幽客冷哼一声,没评价什么,腿上的两个小孩,转而聊起了萧忘情。


    谢幽客不想提萧忘情。


    她撩起自己的一缕白发,看了看,又垂眸望向腿上的两个孩子,她们哭闹嬉笑的模样好像都还在昨日,一眨眼,这般大了……


    再一眨眼,儿时的种种情景,都浮现在了眼前,腿上的两个小孩,幻化成了她和谢浮筠的小时候的模样,她在树下舞剑,谢浮筠在一旁鼓掌嬉笑,她拉着谢浮筠切磋,切磋之后,两人肩并肩躺在草地上……


    渐渐的,困意袭来,眼前又一黑,她闭上眼睛,带着一身酒意,坐在树下,沉沉睡去。


    见谢幽客睡过去,谢清徵从她腿上起来,晃了晃一旁的酒坛,从怀里掏出一张蛊方,递给谢寒林:“今日我已经让她喝下蛊酒了,明日、后日……连喝日,她的白发应该就能复黑了。我看看日之内,能不能劝谢浮筠回来……不能的话,我打晕了绑回来。”


    谢寒林惊恐道:“你能打过她吗?我师尊有时候都打不过她,之前我见她们俩每隔三天就要切磋一回。”


    “我肯定不一打一啊。”谢清徵掰着指头数了数,“我、我师尊、沐青黛、云猗、姒梨,我们个人围攻,就不信打不过她一个。”


    回到璇玑门时,正是夜晚。


    谢清徵在各峰转悠了一圈,没瞧见谢浮筠。


    她想起从前谢浮筠一声不吭叛离宗门的经历,有些担心,连忙跑去找沐青黛打探消息。


    沐青黛暂时接管了璇玑门,忙着处理璇玑门的善后事宜,忙着切割瑶光派和璇玑门,头也不抬地道:“除祟去了,最近东海海域出了一只鲛妖,她提着剑就去了,肯定还要回来的,裴疏雪还有话要和她说呢。”


    谢清徵喔了一声,暂且放下心来,回到缥缈峰的梅林,在一颗梅花树下,挖出两坛女儿红。


    当年,她在缥缈峰悟道三年,闵鹤师姐外出云游,带回三坛女儿红,师尊出关的那一年,她挖了一坛出来喝,还剩下两坛。


    她打算给闵鹤师姐送去一坛。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萧忘情的魂魄被镇压,璇玑门的修士人人胆战心惊,生怕被天枢宗打击报复。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修士宣布脱离璇玑门,投奔其它宗门去了。闵鹤阻止不了,只能一面安抚留下的人,一面协助沐青黛处理善后事宜。她忙得不可开交,似乎只有忙起来,她才不会去想,恩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清徵将一坛女儿红送到她的手上,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憔悴的神态,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息一声,然后朝她挥挥手,回了缥缈峰。


    谢清徵携着剩下的一坛酒,去找莫绛雪。


    距离拜堂成亲,过去了四日,她们师徒一直围着别人转,忙着各种各样的事,连交杯酒都还没喝上。


    月色如霜,整个缥缈峰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


    谢清徵飘回梅林,却没在梅林看到莫绛雪的身影。


    她想,师尊此刻定是在缥缈峰峰底的寒潭修炼。


    那寒潭是师尊加入璇玑门后,亲自去极北之地寻来的千年冰晶融化而成,灵气充沛,可解百毒,可疗外伤,也可辅助修行。师尊的修行速度远胜常人,与自己双修之后,修为更是一日千里。有寒潭加持,修行速度会更快。


    谢清徵暗暗琢磨,得想个办法,把寒潭挪到天枢宗的那个秘境里去。


    她还惦记着,要和师尊住进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秘境。


    她隐匿身形,从峰顶飘到了峰底。


    莫绛雪盘膝坐在峰底的寒潭边上,缓缓吸纳天地灵气,冷不防,一阵阴风拂过竹林,她听见竹叶沙沙声响,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眉心微蹙。


    睁开眼,不见半个人影,只见竹青水碧。


    莫绛雪淡声道:“出来。”


    月色下,竹枝上,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形逐渐显现,明眸澄澈,眉目间略带一丝阴郁,翩翩然出尘似仙,飘飘然姝艳若妖。


    莫绛雪望着竹枝上坐着的那个红衣女鬼。


    谢清徵笑吟吟回望:“师尊。”她从竹枝上飘下,走到寒潭的石桌旁,取出酒,斟了两杯摆好,“我们拜堂了,还没喝交杯酒呢,得补上。”


    莫绛雪盘膝静坐,面无波澜:“我要修炼。”


    默契太深,随便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能猜中对方的心思——什么交杯酒?分明是起了歪心思。


    心思被点破,谢清徵缠了过去,自她背后,搂住她的脖颈,轻声道:“今夜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没有腥风血雨,没有阴谋诡计,亦没有亲朋好友,今夜的时光,她们只属于彼此。


    莫绛雪道:“不巧,我清心寡欲。”


    淡淡月光映照下,她的面容静谧似水,阖眸端坐的模样,更添几分清冷出尘。


    谢清徵搂着她,不肯松手,忽觉自己像是话本子上缠着道士、引诱道士破戒的女鬼——便当真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不能清心寡欲,你同我拜堂了,要与我饮交杯酒,一个步骤都不能少。”


    莫绛雪一本正经,淡道:“我所修之道不可饮酒。”


    谢清徵:“胡扯。”


    莫绛雪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也不可近女色。”


    “诳语。之前与我双修的,不知是哪位仙子?”


    人鬼阴阳双修,不同于寻常道侣,她的修为比师尊高,双修便只有师尊进益,等到她们师徒二人修为持平,方可共同进益。是以,这些时日,师尊一有空闲,便入定修炼。


    莫绛雪又道:“居士请自重。”


    谢清徵瞥了眼一旁的寒潭:“我若在水中沐浴……不知你还能不能静心修炼?”


    莫绛雪薄唇轻启:“能。”


    “我不信。”


    “你试试。”


    “那我真试了?”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解衣声,哗啦啦的水声,莫绛雪耳根微红,睁开眼,却瞥见谢清徵衣衫齐整,站在水潭边上,将手上的水珠弹了过来。


    “不是清心寡欲吗?为何要看我沐浴?”


    莫绛雪没有躲开,任由水珠溅在脸颊上,仰头看着谢清徵,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清寒的眼眸中,泛起了波澜。似水一般的温柔目光。


    她还保持着盘膝修炼的姿势,目光却已经缠绕在了谢清徵身上,谢清徵做什么,她都看着。


    谢清徵轻轻哼了声,伸手,替她擦去脸颊的水珠,随后,纵身飘到寒潭另一边的石头上,从乾坤袋里取出针线,同样一本正经地道:“好吧,师尊,我不闹你了,你静心修炼,徒儿就在旁边守着你,顺便给你绣一些香囊。”


    莫绛雪并不修炼,而是问她:“什么时候学的针线活?”


    她教过她剑、箫、琴、字、画……从未教过她女工。


    “就是现在,就是此刻。”谢清徵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本书来,一边翻阅,一边穿针引线,还要调侃莫绛雪,“师尊,你继续修炼,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呢?”


    莫绛雪温声道:“看我的妻子,为我绣香囊。”


    她的语气极是认真,谢清徵听见那个称谓从她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出,不由得微微一笑,片刻后,又忍不住实在克制不住心中的欢喜,轻笑出声:“妻子……我是你的妻子……哎呦,嘶——”


    莫绛雪问:“怎么了?”


    谢清徵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收起了针线,按着指尖,飘到莫绛雪面前,跪坐着,将手伸给她看,眨着眼道:“被针戳到了,你看,好痛,不能做事,真的要清心寡欲了,师尊,你该放心了,我不会引诱你了。”


    撒谎。


    这点伤痛,对鬼来说,几近于无。


    莫绛雪也不介意她的胡言乱语,捉过她的手,看着指尖上的小红点,轻轻吹了吹,又用唇轻轻碰了一碰,然后抬眸,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望了片刻,脸颊缓缓朝她靠近。


    谢清徵一动不动,望着那双淡然的眼眸渐渐泛起波澜,等到唇即将贴上她的那刻,她蓦然闪身后退,离莫绛雪三尺远,微笑着提醒:“师尊,你要清心寡欲。”


    莫绛雪终于站起了身。她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中波澜平复,负手道:“你不听话,该罚了。”


    “师尊想怎么罚我?抄书吗?还是跪地面壁呀?”谢清徵飘到案几边,坐下,端起酒杯,“师尊,你若想不出要怎么罚我,那徒儿自罚一杯吧。”


    师尊不愿与她饮交杯酒,那她自己喝一杯好了。


    她将酒杯送到唇边,正要饮下,莫绛雪却闪身靠近,站到她面前,夺过她的酒杯,将酒水缓缓倾倒在右手上,淋湿了整个手掌。


    然后,那只湿漉漉的手,沾满酒液的手,纤长白皙的手,送到她的面前,中指的指尖抵住她的下唇,轻轻按了一按。


    谢清徵抬眸,望向莫绛雪,眼波柔软。


    不必言说,她明白师尊的惩罚,她捉着师尊的手腕,乖巧地张开唇,探出舌尖,柔软灵活的舌卷起指间的那些酒液,一点一点,吞入口中。


    湿润的柔软的触感传来,莫绛雪眼眸微阖,看她像小猫一样舔.舐清理自己手上的酒水,脑海闪过她埋首亲.吻自己柔软处的画面,那时,她抬头望向自己,亦像现在这般,眼波柔软,湿着下巴……


    第198章


    谢清徵原本是坐着的,捉着那只沾满酒水的手,虔诚地亲吻,那只手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唇瓣擦过时,会带来粗糙的磨砺感,她含入口中,用舌尖轻柔地舔.舐着,她仰头看着那双沉静若水的眼眸渐渐泛起涟漪,雪白的肌肤随之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吻过指尖,吻过手掌,吻过手腕,一路向上,她用沾满酒水的唇,碰了碰师尊的唇,清澈的液体将师尊的薄唇濡湿。


    这般,是否也算饮了交杯酒?


    香醇的酒气,清冽的冷香,混着炽热的气息,吐露在她的耳畔,她望见师尊眼眸微阖,眸中好似晃着迷蒙的水雾,长睫微微颤动着,分明还是端庄皎洁的昳丽容颜,清冷似雪,出尘似月,不可亵渎,不可冒犯,偏偏这般勾魂摄魄。


    她看着师尊,满腔缠绵缱绻,只觉三魂七魄都要被勾缠了去,身体软化成了水。


    她勾住师尊的脖颈,探出舌尖,一下一下,轻轻舔着,将师尊唇上的酒水也舔.舐干净。


    师尊的唇总是冰冰凉凉的,像梅花枝头的雪,清甜薄凉,如今,她成了鬼,身上的温度几近于无,这张唇于她而言添了几分暖意。


    师尊的双手揽在了她的腰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她细细地亲吻着师尊的薄唇:“什么时候有的……要我吻你……手指的……癖好?”


    其实,谢清徵能猜到这个答案是什么。


    风月幻境。


    她们师徒第一次缠绵拥吻的时候,时隔多年,她还记得师尊的手指抚弄摩挲她唇瓣的淡淡粗粝感,探入她口中轻轻按压搅弄的淫.靡感。


    结为道侣,双修之后,她发现师尊尤其热衷用手抚弄摩挲她的唇……白日里教她剑法、教她抚琴的手,夜晚,却将她的唇玩.弄得一片鲜红……


    猜得到答案,却仍要问出口,她想听师尊亲口说出来,如同在床笫之间,她能猜到师尊的答案,是要继续,还是要停下,她都能察言观色,偏偏也要逼师尊亲口说出来。


    莫绛雪不回答这个问题,唇齿交缠间,低声呢喃:“你现在很不听话……”


    有的时候,也可以不用太听话


    ——这还是师尊教她说的,躺在她身下时,亲口教她的。


    师尊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却愿热烈地回应她的亲吻,听她明知故问,便在她的下唇,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细微的疼痛感,激起了身体的一阵酥麻感。


    她轻轻嗯了声,下唇又被师尊温柔地含住,似是赎罪一般,柔软的舌尖,上下拨弄、来回舔.舐她的下唇。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寒潭的水,山风拂过,水面泛起了涟漪,她望着那些涟漪,忽觉一片潮湿,双腿软得要站不住。


    太不争气了……


    想要夺回掌控权,主导权……她不甘示弱般,也去舔吻师尊的薄唇,唇齿交缠,柔软的舌尖互相追逐,勾缠逗弄。


    她品尝到了清甜柔软的滋味,逐渐沉溺其中,她听着师尊怦怦然的心跳声,不依不饶地问:“嗯……什么时候、有的……嗯?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唔……嗯……是在嗯……”


    唇舌被堵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莫绛雪不断加深这个吻,双手在她的后背游走,牵引着她,挪动步伐。


    谢清徵阖上了眼眸,风月幻境里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她跟着师尊挪动脚步,飘飘欲醉,跌跌撞撞,来到水潭边缘。


    她以为师尊想要先沐浴,依依不舍地停下亲吻,岂料,师尊竟拥着她,直直跌入水潭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彼此的身体湿透。


    浸没在水中,不像岸上,双腿没了支撑力,水波荡漾,她的身体被水流包裹,失了平衡,飘来飘去,师尊原本拥着她,到了水中,却一下松开了怀抱。


    身体乍然失了重心,她怕沉入水底去,本能地张开双腿勾缠住师尊,双臂也更紧地攀在师尊的肩上,像一株寄生的藤蔓,紧紧攀附。


    师尊唇边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目光温柔地凝望着她。


    身体紧紧贴在一块,滚烫的肌肤触感隔着湿润的布料传来,谢清徵望着莫绛雪唇边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喉咙发干,心微微颤着,少年时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脑海。


    “我,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水淹……”


    第一回来寒潭时,她迷迷蒙蒙,被师尊拥在了怀里,转移了身上的恶诅,她清醒过来时,便瞧见师尊立于青竹枝头,擦着唇边的血,神情漠然地睥睨着她,任由她不断挣扎,沉入水中。


    可恶得很。


    现在也很可恶。


    莫绛雪眼波流转:“那你要罚我吗?”


    呓语一般的话,一下一下,轻轻敲打在谢清徵的心扉。


    她咬了咬唇,月色与水色交融在一起,潭边的竹叶沙沙晃动,晃花了她的眼,她看到师尊眼眸中也晃着水光,清冷的眉目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浅笑着,极是诱人。


    “徒儿不敢……”


    她这般回答,脸颊却凑近,手掌抚过师尊的脸,与师尊额抵额,鼻贴鼻,她听着师尊紊乱的气息,似醉非醉,焦渴般吻住。


    师尊终于再度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与她在水中缠.绵拥吻。


    彼此身体的在水下紧贴、缠绕,似摇曳的水草,带出一波一浪的情意绵绵,她伸手去拉扯师尊的衣襟,不经意间触碰到那细腻温热的肌肤,羊脂白玉一般的触感,指尖似要融化。


    心里的渴望在叫嚣,她吻得愈发缠.绵,师尊却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将自己的衣襟拢紧,揽着她的腰,在水中游动,从水潭中央,游到水潭边沿,拥着她,坐在了水潭中一块白石上。


    白石隐在浅浅的水面之下,可容纳两三人并排坐,清澈的潭水恰好没过脚踝。


    “师尊,要做什么……”


    她被摆弄着,枕在了师尊的臂弯里,只有半边身子浸入水中。眼前是皎洁玉颜,头顶是明月清辉。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拥抱的姿势,在风月幻境里,在那个她们师徒沉沦情.欲的地方,师尊亦是这般搂着她,放肆地亲吻她。


    此时此刻,回忆往事,谢清徵方才领悟过来,莫绛雪当年在苗疆的种种异常:


    扁舟之上,丝丝缕缕的暧昧;夜间同床共枕时,披衣起身,在屋外站了一夜;人面岭上,捉住她的手腕,替她吸.吮毒血后的回避对视;看她与檀鸢走得太近,误以为她心悦之人是檀鸢时的冷淡薄怒……


    直至在风月幻境中,神志不清时,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望着她,放肆地亲吻她,在她的脖颈和肩头留下了许多痕迹,似是打下充满占有欲的烙印;过后,望着她身上鲜明的吻痕,不问那一段被瑶光铃抹去的记忆,只是试探她,是否自愿……


    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情.欲,情.欲,她们师徒皆是修道之人,皆非重欲之人,昔年,情念与孺慕之情、师徒之情杂糅在一起,辨不分明,唯有赤.裸.裸的欲念,最是动情的彰显。


    “师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对我这样的?”她又明知故问了,哪怕知晓是什么答案,也还是想听师尊亲口说出来,师尊不愿言说,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很渴望触碰你,像这样……”她亲吻师尊的脸颊,亲吻师尊的唇,喃喃道,“曾经我觉得那是亵渎,是耻辱,是下流……”


    可她只是动了情……


    情念一生,欲念即生,她渴望亲吻师尊柔软的红唇,渴望与师尊有肌肤之亲……


    碧潭中倒映着竹影,风拂过,竹影晃动。


    师尊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她不知眼下自己是何模样,她听到师尊紊乱的呼吸声,她看到了师尊的墨发被濡湿,紧紧贴在额角鬓侧,一滴水珠从额角滑落,滑过清寒的眉目,绯红的脸颊,雪白的下颌,自下颌低落,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凌乱无序的美,美得摄人心魄,谢清徵自下而上望着,心中渴望更甚,她挣扎了一下,想要反制,却被箍得更紧了些。


    莫绛雪将她紧紧按在怀中,目光灼灼,垂眸看着她,没有说话,指尖轻轻揉按玩弄她的唇,眸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今日轮不到她掌控她。


    谢清徵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师尊却又捏过她的下颌,俯首亲吻她,低声道:“不是要与我喝交杯酒吗?我与你喝便是了。”


    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什么交杯酒?


    “不喝了……我已经喝过了……”谢清徵难捱地扭动着,将莫绛雪的衣襟剥了开来,褪至肩头,贴着脖颈处那片细腻柔滑的肌肤,用脸蹭了蹭,眼里弥漫着雾气,有些委屈地道,“你不能这样……”


    总是逗弄她,在这种事上,也要撩拨得她不上不下。


    她的耐心和欲.望远没有师尊克制得这般收放自如,她惯于直白,眼下,她想说些更直白赤.裸的话,引得师尊快点开始,可看着师尊清冷端庄的神态,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太过羞耻,她咬了咬唇,继续与师尊耳鬓厮磨。


    莫绛雪由着谢清徵在自己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眼底蕴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手指轻抬,凌空一勾,案头那坛陈年女儿红便似被无形丝线牵引,稳稳落入她的手中。


    震开封盖,琥珀色的酒液倾倒而下,她仰首承接,酒液溅落在她唇角,顺着白皙的颈线蜿蜒而下,没入衣襟深处。


    谢清徵眯着眼,又将师尊的衣襟往下拽了一跩,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师尊用冰凉的酒坛抵住唇:“张嘴。”


    她好似受了蛊惑,这个时候,师尊说什么,她都会照做,她下意识启唇,醇香弥漫,清凉的酒液涌入口中,她吞下,还未缓过神,却见师尊又饮了一口,而后,俯首逼近,温软的唇覆上来。


    酒液缓缓渡入,缠绵交融。


    交杯酒,竟是这般交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唇齿间尽是醉人的清甜……


    她沉醉其中。


    “合卺礼毕,该行下一个礼了……”灼热的吻自唇边移到耳畔,师尊含住她的耳垂,轻轻扯了一扯,含糊道,“你是我的妻,今夜,你是我的……”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耳畔,伴随着细细的吮吻,柔软的舌尖舔.舐而过,温柔的话语吞吐,一阵阵热浪卷过,谢清徵脚趾蜷起,仰头承受,颤声道:“我是你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奉上,请尽情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一款优秀的诱攻、诱受~~~上一章润色补充了一些师徒互动,记得重看一下~~~


    又到了跪求审核的时候了:审核姐姐们,我只是描写亲吻、亲脖子、喝酒喔,从岸上亲到了水中,中间穿插了她们的一些感情历程,没有脖子以下的亲热描写,没有详写进一步的亲热行为,虽然不要误锁不要误锁


    第199章


    清辉流转,水月交映。


    潭水碧绿如玉,潭边围着一圈白色玉石,四周满是绿竹,竹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已经不知是第几轮的攻势,似醉非醉,似琴箫合奏的引导教学,也似琴心剑意的切磋对战,彼此一牵一引,一进一退,你缓我急,有来有往,招招式式大开大合,对视时,眼中却又漾着绵软的情意。


    彼此的真气交融激荡,引得幽潭泛起了一波一浪的涟漪。


    风中拂来细碎的水液声,水色月色交溶,一时间,谢清徵分不清是竹影拂乱了潭水,还是潭水摇碎了月光。


    置身于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烙着往事的印痕。


    曾在这里疗毒一年,曾在这里窥见对方毒发,也曾在这里剖白心迹,吐露情意,誓要对方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然后被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此时此刻,心中一片绵绵,满溢而出的爱意,可回忆起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拽了一下心脏,胸口传来一阵酸涩的疼痛。


    谢清徵忙别开了脸,竭力压下那份软弱的情绪,双肩却还是不可自抑地发颤。


    她是鬼修,师尊是灵修,很多时候,她能够克制师尊的灵力,师尊的灵力也能克制她的阴力,最开始确实是互相克制的,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可师尊步步紧逼,她渐渐招架不住,狼狈地向后躲去,很快又被师尊拉了回来,强势地贴上。


    “不是要我教你吗?躲什么?”温热的吐息拂来,与强势的动作不同,语气十分温柔。


    谢清徵咬唇,抱怨:“你藏私……明明没教过我这招……”


    惹来一声低低的轻笑:“现在不正是在……手把手教你么?”


    师尊总是懂得比她多一些,无论是剑法,还是乐律……


    当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那本书,便能记这么些年……哼当真是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这一招,谢清徵从未学过。


    她谨记师尊的教诲,这些年,从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她看《道德经》《清静经》,这些正经书可不会教她这种招式。


    没学过,柔软与柔软熨帖律动时,自然很快便落了下风。


    师尊清冽的灵力在周身流转,与她阴冷的真气交织在一起,她好学,放出了自己的灵识,以旁观的角度观摩学习。


    她望见师尊的墨发散落,额上的汗水渗出,凌乱而妩媚,向来清寒的眼眸盈满了蛊惑,察觉到她放出了灵识,蓦地加重了几分力道,问她:“可学仔细了?”


    谢清徵被这话一激,咬了咬唇,喉间溢出一声轻软的呜咽,似乎彻底招架不住,却又不甘愿这么快认输,正打算等以其人之道还治之人,岂料莫绛雪看着她呜咽的模样,感受着她的颤动,竟也直起了身,曲项,昂首,给予了她同样的颤……


    一前一后,几乎是在同时交付。


    彼此紧紧相拥着,从石上翻身滚入水中,洗去身上的汗水,泥泞,湿滑。


    谢清徵眼中染上迷蒙的水汽,搂住师尊的腰,交颈依偎。


    师尊将她搂在怀中,爱怜地,一下一下抚过她湿润的发丝,清冷温柔的模样,与适才的强势凶狠,判若两人。


    她闭上眼睛,暗自准备举一反三,等师尊的喘息平复后,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师尊。


    莫绛雪却望着渐隐的月色,呢喃道:“天快亮了……”


    “那又如何?”谢清徵埋首颈间,“你累了吗?”


    莫绛雪柔声问她:“你累不累呢?”一面问,一面挤进来一条腿,抵着她。


    谢清徵一个激灵,立时睁眼,轻轻哼了声,又咬了咬唇,紧紧抱着莫绛雪,软声道:“我累了……师尊我累了……”


    “那是应该歇一歇了。”师尊是这般说的,也重新将她拉到白石上,修长的躯体曲起,后背倚靠在冰凉的石上,摆弄她跨.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扶着她,柔声道:“乖,那便坐着好好歇一歇。”


    谢清徵坐在师尊的膝上,克制着,一动不动,想要翻身离开,却又舍不得。


    莫绛雪眼眸微阖,同样一动不动,倚坐在石壁上,淡笑道:“我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谢清徵闻言,几乎咬碎了牙,忍不住腰身轻抬,难耐地缓蹭厮磨,被折磨得几乎要哭出声,却不肯服软,“你今日这般欺负我,你教我的,我改日会全部奉还给你……”


    “怎么欺负你了?”莫绛雪浅淡的琉璃眼眸望着她,轻轻抬了一下膝,接着便一动不动,明知故问,“让你歇息,不对吗?”


    谢清徵低低嗯了一声,几乎被她逼疯。她分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谢清徵却觉自己仍被她掌控着,主导着,她什么都不必说,自己便会按她所想的去做……


    月落日升之时,她们师徒方才回到缥缈峰峰顶。


    谢清徵迷迷瞪瞪,她倒没怎样觉得累,只觉身体轻飘飘的,轻得像云中的雪絮;师尊“自食恶果”,沾染了她身上太多鬼气,回到山巅,便沉沉睡去了。


    她陪着师尊躺在床上,吸着师尊清冽的气息,时不时转过头吻一下师尊的脸颊。


    这一睡,莫绛雪便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谢清徵不在她身边,不知又窜哪儿去了,许是去寻养母了。


    莫绛雪定神内视,气海内贮藏的灵气又多了不少。


    昨夜,大多时候都是由她掌控主导,偶尔也互相碾磨,谢清徵总提醒她要运转双修的心决,然后将自己的真气渡给她,让她炼化成灵气,贮藏在气海内。


    心中涨开柔软的滋味,她背上琴,推门而出,屋外夕阳斜照,淡淡寒气缭绕在梅林中,她凝眸望向一棵梅花树,却并非观赏雪中寒梅,而是心想,这个地方,也不错。


    她淡淡一笑,闭眸感应谢清徵的方位,感应到了一阵打斗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差不多该完结了,准备进入番外了~~~


    第200章


    莫绛雪循着动静,御剑来到东海之上的一片水域。


    海风呼啸,海上一红一黄两道身影缠斗在一块,打得异常激烈,一人一鬼的真气震得海面水花四溅。


    莫绛雪御剑立于海面上空,衣袂飘飘,气定神闲,观看谢清徵和谢浮筠打得难分上下。


    她们师徒使用秘术阴阳双修之后,彼此体内的阴力、灵力交融,谢清徵可以再次使用参商剑。


    海面上,一人一鬼各自施展开上乘招式,谢浮筠使出的是天枢宗的“沧海横流”


    “万岳朝宗”


    “唯我独尊”,谢清徵使出的是莫绛雪所授的潇湘剑法除开第四式“大梦三生”剑招稍有凝滞,前三式“若合符契”


    “潇湘水断”


    “惊鸿照影”谢清徵练得炉火纯青。


    四下里白浪如山,谢清徵瞧见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当即喜上眉梢:“师尊!帮我!”


    莫绛雪这才翻琴在手,指尖勾挑琴弦,“铮铮铮”,琴音穿破海浪,谢浮筠转眼间便落了下风,喝道:“以二打一!好不要脸!”


    师徒二人对望一眼,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琴剑合二十招之内,将谢浮筠制服。


    谢浮筠被两个晚辈打输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好好好你们师徒两个联手倒是天下无敌了!”


    谢清徵哈哈一笑:“论默契这世上确实没人敌得过我们师徒。”她大逆不道地点了谢浮筠的穴道,又将一道符箓拍她身上,“娘,我们回天枢宗见阿娘吧。”


    莫绛雪担心谢浮筠路上冲破禁锢逃跑,抚琴一曲,加固了限制。


    被这师徒二人联手对付,谢浮筠又气又恼:“我刚从海里捞到了一颗鲛人珠,想着送给你们当送新婚贺礼!现在,没门儿!”


    谢清徵将她摁到自己的飞剑上,御剑往天枢宗飞去,笑着道:“娘亲,你们师姐妹要是能和好如初,就是我和师尊收到的最好的新婚贺礼。”


    谢浮筠挣扎道:“什么和好如初?”


    谢清徵道:“关系和好如初,继续做相亲相爱的师姐妹!”


    或者是别的什么也行……


    谢浮筠道:“你们别多虑!在我心里她始终是我的师妹,只是我现在是天枢宗的弃徒,我已经被天枢宗除名了,根本没有回去见面的必要!”


    “那我还被璇玑门除名了呢,也不耽误我回去见见我的师姐。”


    璇玑门里许多女修是萧忘情从乱世死人堆中捡回去的,那些师姐做不到像她们这般痛恨萧忘情,谢清徵能理解。


    首恶已除,恩怨已了,她现在谁也不想恨,谁也不想怪,立场不同,各自的选择罢了,曾经相伴相护的同门情谊总归是真的,她不会再回归璇玑门也是真的。


    莫绛雪看向谢浮筠,开口劝道:“不管你最后是走是留,总要先和谢宗主见个面,有个交代。”


    谢浮筠试图用辈分打压她:“莫绛雪你和我女儿成了亲,你辈分矮我一头,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谢清徵啧了一声:“你们师姐妹拿辈分压人时是一个口吻。”


    莫绛雪面不改色,从容道:“不巧,我这人最不看重辈分。”


    谢清徵仰头大笑。


    师尊要是在乎那些尊卑伦常,就不会拉着自己在北斗七宗七位祖师的壁画前成亲了。


    谢浮筠又冷冷地道:“她是正道魁首,我是宗门弃徒,你们把我扭送回去,是害她,不是帮她!”


    谢清徵哧笑:“那我还是正道喊打喊杀的厉鬼呢,眼下不也缠着她?谁又敢说什么?”


    谢浮筠冷笑:“那些人就算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还指不定会怎么说她呢……她从小就容易被人误会……”


    莫绛雪平静道:“我对那些流言蜚语毫无兴趣,我想,她亦如是,她更在乎能不能与你解开误会。”


    这话像是对谢浮筠说的,又像是对谢清徵说的。谢清徵听出她的一语双关,想起彼此心意相通的那一天,禁不住微微一笑。


    莫绛雪又朝谢浮筠道:“你也是。你根本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怨谁,你是不敢面对。”


    谢浮筠冷哼一声。


    她就是不敢面对谢幽客。


    自以为侠义心肠、不拘小节,实则误交损友,累恩师身死,累及天枢宗声誉,成了她人手中的棋子,再多的身不由己,再多的阴差阳错,也改不了她曾误入歧途的事实。


    她在自我放逐,自我惩罚,一如当年,一意孤行,带谢清徵叛出天枢宗。


    莫绛雪站在剑上,负手而立,淡然道:“前辈,去和她说清楚吧,别不明不白地误会下去。”


    谢清徵在旁鼓掌:“你听你听,我妻子说得总是很有道理。”


    谢浮筠受不了她,一脸鄙夷道:“倒反天罡了!难怪你阿娘总想打你,一日不打上房揭瓦!你们两个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迟早算回来!”


    一路吵吵闹闹,到了天枢宗,她把谢浮筠丢到谢幽客的寝殿里,不顾谢幽客惊诧的眼神,关上了寝殿的大门,然后拉着师尊准备离开。


    莫绛雪走出两步,忽又折回,坐下抚琴一曲。


    谢清徵好奇,跟着折回:“你又使什么坏心眼?”


    “在门上加一道结界,让她们师姐妹好好畅谈,别一言不合,谁就拂袖离了去。”


    谢清徵哈哈大笑,拉过莫绛雪的手:“快走快走,等她们出来了,一定会找我们算账!”


    御剑飞离了天枢宗,两人落地,已是深夜。


    师徒二人手牵手,并肩走在乡间小道上。


    陌上花开,缓缓而行。


    谢清徵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自在,四下张望风景,瞥见了一个农家池塘,池塘里有许多鱼。


    看见了鱼,脑海里也滑出了一尾鱼,月光下,那一尾游鱼,被水浪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水液溅湿了身体,在她人掌下,翻来覆去,哭泣,求饶,可最后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抬起,去迎合。


    谢清徵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扰乱道心的画面撇开,松了相牵的手,随手折了一片树叶,吹了一曲温柔缠.绵的旋律。


    莫绛雪目光滑向她,眸中勾缠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伴着旋律,低低吟唱:“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声音极轻极低,飘飘渺渺如隔云端,此时月色皎皎,衬得低吟浅唱的那人愈发皎洁出尘,曲中缠.绵之意满溢而出,谢清徵瞧得出神,听得也出神。


    一曲毕,她抿笑了笑,想问上什么,却又不太好意思开口问。


    莫绛雪瞧见了她的欲言又止,道:“有话直说。”


    谢清徵便直白地道:“一定要拜过堂,你才肯那样对我吗?先前,鱼水之欢时,我偶尔也会抓过你的手,蹭一蹭,可你总是不为所动,蹙眉隐忍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那样对待我,只喜欢被我那样对待。可看昨晚的情形,呵……”


    一个“呵”字,意味深长,惹得莫绛雪红了耳根,转开视线,低斥道:“说话别这么露骨。”


    谢清徵反应过来,也觉自己说话太露骨了,慢半拍地羞耻起来,咬了咬唇,半晌,又不甘心地道:“那、那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又不是第一日这样……你早该习惯了才对。”


    有喜欢就表达,有疑惑就问出口,唯有从前,风月幻境一事后,被她伤害后,才变得纠结拧巴,可定情之后,又渐渐放肆起来。


    莫绛雪捂了一下眼:“那也不能这么露骨啊……”


    谢清徵沉默片刻,低低道:“可你那种时候说话不是更露骨?”


    “那不一样,那是为了取悦你,你现在说这些,会……”


    “会怎么样?”


    谢清徵随口问着,下一刻,她的唇便被一抹温热的柔软堵上了。


    她被人温柔地吻着,还要含糊地说上一句:“你真是个假正经……一面嫌我说话露骨,一面想与我在这里……做那种坏事……”


    莫绛雪笑了一声,像是被气的,又像是无可奈何,惩罚性的,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吻了一阵,然后翩然离开,一本正经地道:“我可没有想那种事。”


    谢清徵抚摸着自己的唇,隐约还能感觉到那抹冷淡的梅香,她将话题绕了回去:“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拜堂之后,才可以那样对我?”


    莫绛雪解释道:“不是要等拜堂之后,而是,要让你的养母知晓。”


    “知晓什么?”


    “知晓我们成了道侣,我会那么对你,我才可以那样对你。”


    谢清徵轻轻喔了一声,沉默半晌,又低低问道:“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那样对我了?”


    莫绛雪脸上刮过一阵热浪,旋即又被她摁了下去,淡淡地道:“不行,我所修之道,讲究清心寡欲。”


    谢清徵负手身后,抿了抿唇,慢悠悠地道:“嗯清心寡欲,指的是躺着,跪着,趴着,腿上,小腹,水中,岸上,从天黑到天亮……”


    怎么求饶都不放过。


    莫绛雪耳根已然绯红,面上却依然镇定自若:“那是为了取悦我的妻子。”


    她说“妻子”二字时,语气无比虔诚,谢清徵倏忽闭了嘴,抬手捂了捂脸,又抿了抿唇,想要克制笑意,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低低笑出声。


    真是的,她随意的几句话,就能令自己欢喜,令自己忧愁。


    两情相悦的滋味,取悦心上人的滋味,谢清徵何尝不晓得?那般美好的滋味,满含爱意和怜惜,只希望对方毫无顾忌,沉醉其中,纵情绽放。


    谢清徵放下手,微微笑着,敞亮道:“嗯好吧,好吧,取悦妻子……我也喜欢取悦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我愿意一生一世,陪伴她,爱护她,生死不离……”


    莫绛雪被这一番肉麻话搅得心神微漾,轻轻地道:“我的妻子,也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实在太过肉麻,说到一半她说不下去,淡淡一笑以作掩饰,接着转开话题,问:“接下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若没有的话,我们去一趟天权山庄,云猗传音让我过去一趟。”


    谢清徵柔声道:“我想先回一趟温家村,然后,我的妻子去哪我便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啊都想看师尊视角番外嘛~~~连载期间行文是侧重剧情的,很多时候感情戏要为剧情节奏让步,所以比较少着墨师尊的动心,修文的时候,把感情节奏重新捋了一遍,卷一是小谢的动心过程,卷二是师尊的动心过程,卷三是互相拉扯,目前修完卷二了,卷三、四、卷的剧情、感情都待修~~~下章大结局吧,从温家村开始的,也从温家村结束,师尊战力得回到天花板级别,青黛也得重建瑶光派,然后开写番外,下一回想先看师尊攻,还是小谢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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