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温家村坐落于东、西两座大山之间,东山栽满绿竹,西山栽满桃花。
每到惊蛰时节,西山漫野山野桃花开遍,桃花灼灼,恍若仙境。
谢清徵站在半山腰上,垂眸望向山脚下。
依稀记得,当年双眼复明后,睁眼看见的,是一个仙姿玉骨的女子,转眼见到的,便是一座死气沉沉的村落。
如今,山脚下的村庄一片荒凉,不再是浓雾弥漫、鬼影幢幢的模样。
她被一群鬼养到十四岁,如今,她也成了鬼,还是修真界头等厉害的鬼,当之无愧的鬼中之王。有她在的地方,方圆百里内,鬼怪不敢作祟。
谢清徵转过身,望见莫绛雪坐在桃花树下的石椅上,着一身白衣,仙姿玉骨,清冷出尘,一如当年初相见,只不过,清寒的眉目比初见时添了许多柔和。
树上的枯叶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她轻轻拂落,接着,抬头,与谢清徵对视。
四目相对,一个温柔浅笑,一个无波无澜,对视片刻,眸中方才泛起星星点点的涟漪。
谢清徵飘过去,坐在她的身边,道:“绛雪,你猜,我心里在想什么?”
莫绛雪云淡风轻:“想我。”
谢清徵眉开眼笑:“哎呀,师尊你是怎么猜中的?”
莫绛雪凝望着她的眼睛,淡道:“因为我也在想你。”
这人说情话时也是这般从容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般冷冷淡淡的口吻,谢清徵却听得心口一烫,咬唇笑了笑,心中既欢喜又羞涩,下一瞬,却听莫绛雪道:
“我想起当年,你在这里,说我是‘拐子’。”
听她翻起了旧账,谢清徵支着下巴,嘁了一声,道:“当年,你一会儿说村里都是死人,一会儿说我快活不成了,一会儿又要我跟着你走……你自己说说看,像不像拐子拐人?”
莫绛雪淡淡地道:“不像。像仙人点化你的机缘。”
“脸皮真厚。”谢清徵轻轻哼了声,随即,又微微一笑,“好吧,我妻子说得都对……你说是点化的机缘,那便是点化的机缘……仙人姐姐,我近来深陷迷障,你再来点化点化我,告诉我,要如何破障?”
“嗯……是什么迷障?”
“情障。我应当敬我的师尊若神明,可我近来总对她有非分之想。”
莫绛雪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这简单,你每日诵念‘色字头上一把刀’,百遍,静心断念,便能破障。”
她说这话说时,一本正经的模样瞧着有些可爱,谢清徵忍不住将脸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温温凉凉的触感,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谢清徵笑吟吟地望着她:“仙人姐姐,不行呀,我一见她便欢喜,她坐在我的身旁,我便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莫绛雪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伸手,将谢清徵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仰头看着她,脸颊凑近,正要吻向她的脖颈,她却陡然化成了一团鲜红的鬼火,飘离了温暖的怀抱,飘到屋檐底下,重新幻化成人形,笑着摇头:“不行,不行,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要静心断念。”
莫绛雪轻轻嗯了声:“可以,那便好好静心断念,莫要再对你的师尊有非分之想。”
谢清徵倚在屋檐下,哦了一声,道:“那仙人姐姐,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她足尖一点,御剑飞离温家村。
她去捉了些孤魂野鬼来,分了丝丝缕缕的精纯阴气供它们吸食,以此来差遣它们,命它们搬运梁木、夯土砌墙,重建荒村。
村里的鬼早已投胎转世,温家村这里太过偏僻,只怕再过一百年,也未必有人来。
眼下她们师徒都脱离了璇玑门,缥缈峰怕是不能常去了,天枢宗秘境虽是个好去处,但毕竟有两位养母在,有些事不太方便……
十二年过去,温家村的瘴气、祟气已经散了个干净,谢清徵今后打算时常带师尊回来,住上三个月,闲时种一种菜,钓一钓鱼,养一些鸡鸭鹅……
师尊喜欢仙鹤,到时她还要去璇玑门捉几只仙鹤回来;师尊也喜欢梅花,嗯……到时也去缥缈峰把梅树挖来……
半个月后,荒村按照记忆中的模样,重建完毕。
茅檐低垂,篱笆疏落,连门前石磨的位置都与当年分毫不差。只是院中并无鸡犬相吠,檐下也不见炊烟袅袅。
师徒二人缓步穿行在村中,每至一户,谢清徵便从袖中取出亲手雕琢的桃木供牌,放在屋中。
回到半山腰的茅草屋后,她戏谑道:“要是有谁误闯进来了,看见村里没一个活人,只有一个个供牌,定要吓坏了。”
莫绛雪淡声道:“供牌算什么,村里有个神出鬼没的红衣女鬼,还是个色鬼,这才可怕呢。”
谢清徵转头看去,看见莫绛雪眼里有些许促狭的笑意,视线一扫,脖颈上,还有一道昨晚自己动情时留下的抓痕……
“我竟不知我贪恋女色……”被说是色鬼,谢清徵不太服气,“‘适可而止’,难道不是我同师尊说的吗?”
“嗯,是你说的,一边和我说适可而止,一边在我看书时,依在我怀里,身上只披了一件软薄的衣衫,和我说你很冷……”说到这里,莫绛雪轻笑一声,望向谢清徵,“鬼会怕冷?我怎不知晓。”
当时不怎么觉得害臊,这会儿被莫绛雪一说,谢清徵竟有些羞臊起来,咬了咬唇,小声地道:“当然会啊,修炼到我这种境界的鬼,怕冷怕热,也怕疼的……”
反正这世上只有她一个这般厉害的鬼,她想怎么说都可以。
莫绛雪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这样会疼吗?这样呢?”
夜间,谢清徵跪坐在床上,师尊的唇舌在她耳后游走,带着薄茧的指尖快速揉按摩擦转动,她仰起脖颈,难耐地道:“不会……不会……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她实在被欺负得太狠,咬紧了牙关,也没忍住那些羞.耻的声音,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也不知自己神志迷乱时,都被莫绛雪诱哄着说了什么话,总之,肯定是很直白的、很真实的感受。
等到她缓过神来,翻身而起,将师尊压下时,她恶狠狠地道:“我要报复回来!”
莫绛雪唇边绽开一抹浅笑,并不言语,只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眼中眸光潋滟。
她的语气凶狠,俯身落下一吻时,却又万分虔诚,万分轻柔,自眉心开始,鼻梁,红唇,锁骨,一点点吻将下去,唇舌并用,给予心上人,最极致的欢愉……
在与世隔绝的温家村待了大半个月,她们师徒应云猗的邀请,去了天权山庄。
她们在天权山庄蹭吃蹭喝蹭住,这一住,便住了大半年。
这半年里,谢幽客忙着重建正道秩序,无暇管教她们师徒,或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了。她们师徒在北斗七宗七位祖师面前,拜堂成亲,整个修真界皆知她们一人一鬼、一师一徒结成了道侣。
自从她们师徒把谢浮筠绑去了天枢宗后,谢浮筠倒是经常来天权山庄找她们,提剑要教训她们的大逆不道。
她们师徒要么躲着谢浮筠,要么不客气地以二打一。
一次次切磋对练中,莫绛雪进境神速。最开始,她们师徒以二打一才能胜过谢浮筠,渐渐的,谢清徵不出手,莫绛雪独自一人便能和谢浮筠打个平手,到最后,莫绛雪竟是赢多输少,与谢浮筠胜负六四开。
这日,谢浮筠和莫绛雪又在天权山庄问剑湖上切磋。
水面上,浪花四溅。
谢清徵坐在湖心亭中,与云猗、姒梨二人悠闲品茶,闲聊修真界的奇闻轶事。
姒梨已经重塑了肉身,她掏出一面小镜子,照啊照,道:“哎呀,好完美的一张脸啊,哎呀,天生丽质难自弃。”云猗但笑不语,眼中满是柔软的光芒。姒梨放下镜子,朝云猗扬了扬下巴:“能娶到这么好看手艺又好的老婆,云小庄主,你上辈子肯定积大德了。”云猗颔首:“阿梨,你说的都对。”
谢清徵抿茶的动作一顿,寻思:“手艺?什么好手艺?”姒梨从前和她交流过做鬼心得,还传授给她不少阴阳双修的心得,她浮想联翩,转念想到,“哦,大概是乔装打扮的手艺活……”
姒梨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手指在脸上一刮,促狭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小鬼指定又在心里浮想联翩……”
谢清徵放下茶杯:“胡说!我是在心里称赞你的手艺活好!”云猗闻言,不知跟着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红了脸,低头抿茶,并不言语。谢清徵见云庄主红了脸,连忙补充道:“乔装打扮的手艺活好!”云猗的脸竟是更红了。
谢清徵有些不明所以。
恰在此时,湖面上传来莫绛雪切磋胜利的动静。
谢清徵转头看向师尊,目光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莫绛雪立于湖面之上,抱琴而立,衣袂飘飘。
勘破死劫,她的修为进境比之从前更为神速,她和谢浮筠都是天纵奇才,但她的心性比谢浮筠沉稳淡泊许多,是以切磋时,她能以稳取胜。她和谢清徵切磋时,倒是难分胜负,她们师徒太过彼此熟悉的招式,打上一天一夜,打到谢清徵失了耐心,她才能取胜。
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打到最后,全拼心境。
谢浮筠喃喃自语:“雪儿,我也拜你为师,转修忘情道好了……”
莫绛雪被这个称谓肉麻到,默了片刻,面无表情收了琴,飞身至谢清徵身旁,淡然道:“你女儿没意见的话,我也没意见。”
谢清徵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她是你女儿的妻子啊!少胡言乱语了,被阿娘听见了,又要训你了!”
这种颠三倒四不着调的话,也只有谢浮筠才说得出口。
谢浮筠收剑入鞘,哼道:“我才是大师姐,只有我训你阿娘的份!”
谢清徵眼珠转了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想到了,我还缺个徒弟,娘,你可以拜我为师啊!”
谢浮筠闻言,不以为忤,想了一想,竟也觉得有趣,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云猗道:“怎么尽说醉话?我给你们送上来的是茶,可不是酒。”
莫绛雪斟茶道:“听习惯便好。”谢清徵的身上,既有谢幽客的端庄持正,也有谢浮筠身上的不拘小节,还有与自己一脉相承的,淡泊隐逸之心。
这半年里,云猗重整了山庄的秩序,斩杀了那些年带头作乱的修士,平反了冤假错案,接着,也萌生了退隐之心:“该尽的责任都尽得差不多了,从今以后,我对天权山庄,问心无愧。我和阿梨只想专心修道。”
曾经的意气风发、青云之志,终究被烧为了灰烬,再难拾起。
谢清徵想了想,道:“正好,我村里人少,退隐之后,你和阿梨一块搬过来住吧,我教你们种菜。”
姒梨道:“别了吧,种了菜,又没人会炒菜,岂不是浪费。”
谢清徵理所当然地道:“怎么没有呢?我们可以送去瑶光派,让沐长老……哦不,沐掌门下厨啊哈哈哈……”
隐退之前,云猗找到莫绛雪,微笑着道:“我要在庄主之位上,做最后一件事。”
莫绛雪问:“什么事?”
云猗看着她,道:“问剑大会。”
问剑大会,云韶流霜的成名之战。
时隔多年,天权山庄再一次举办问剑大会,第一张邀请帖,云猗送给了莫绛雪。
彼时正道秩序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修真界正需一场盛会来涤荡先前的杀戮与血腥。
莫绛雪捏着那张烫金请柬,半晌不语。
算来,入世已有十余载,十年沉浮,曾在天权山庄的问剑大会上,一战连胜九十七名高手,名扬天下,未尝一败;也曾在蛮荒,从云端跌落泥潭,败于宵小之辈,琴断身死,死而复生后,狼狈地遁隐深山。
一场虚名,有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如镜花水月,一触即散。
风拂过,窗外一树梨花纷纷扬扬落下,谢清徵自屋外飘进来:“师尊,我听说江南一带出了个厉害的邪祟,你要和我去看看吗?”见莫绛雪手中捏了张请帖,她拿了过来,“问剑大会,哎……师尊,你想参加吗?”
她猜,师尊不想。
果然,莫绛雪摇了摇头,取出帷帽戴上,淡声道:“走吧,去江南除祟。”
天下第她做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再赢一次又如何?世人崇敬仰慕的,不过是“琴心剑胆,云韶流霜”,而不是玄门清修之士,莫绛雪。
曾被捧上神坛,她也当自己是神;可她明明尚未成仙,还是修行之人。
她们几个,都是修行之人。
而她最在乎的人,无论她是高高在上的“云韶流霜”,还是跌落泥潭的“莫绛雪”,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
足矣。
在江南斩杀了一只作乱的山妖,师徒二人顺道去姑苏拜访沐青黛。
正道秩序逐渐恢复,沐青黛卸去代掌门一职,离开了璇玑门,筹备重建瑶光派。
去的路上,谢清徵买了许多菜。
沐青黛看见她们师徒提着一篮子菜登门拜访,登时黑了脸,骂了她们两句,接着,提过菜篮,洗手作羹汤。
玄门修士大多不谙庖厨之事,沐青黛却觉得,亲自下厨做饭,才有家的感觉。看那些肉蔬,一点点变成可口的食物,端上桌,一家人坐在一块,其乐融融。温馨而踏实的幸福感。可她没有了家人,她只能在梦中回味有家人陪伴的感觉。
师徒俩要帮她洗菜切菜,她受不了这对师徒对视时的眼神,赶她们出去了。
谢清徵便带着莫绛雪泛舟湖上,采红菱吃。
水天相接,湖光山色。
谢清徵看着湖上芦苇与红菱,某个瞬间,出神地想:芦苇丛中,会不会有一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慕师姐,枕在舟中饮酒?碧波轻舟上,会不会突然蹿出一位满身银饰,言笑晏晏的苗家少女?
想着想着,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问剑大会结束后,谢浮筠夺魁的消息传来。
彼时,她们师徒正在瑶光派,帮沐青黛题匾额、写对联,沐青黛还要在门派内重塑“瑶光祖师”的神像,修补门派历史典籍。
问剑大会结束后,云猗和姒梨也来到瑶光派,帮沐青黛铸造兵器。
帮忙修补门派历史典籍时,姒梨翻阅着瑶光派历代掌门的记录,笑嘻嘻道:“青黛妹妹,你们瑶光祖师是修无情道的啊,你也好适合此道啊。”
沐青黛怒道:“滚!我修的是苍生道!”
姒梨哈哈大笑。
确定创派理念时,沐青黛犹豫片刻,写下“有教无类,道法平等”八个大字。
不论出身贵贱,不论亲疏远近,一视同仁对待——这是璇玑门的创派理念,那个与她有半师之谊的人,想建立一个这样的门派。
谢清徵倚在门边,看着安静写对联的师尊,又看了看嬉嬉闹闹的大伙,微微一笑,心想:若是大家都在,若没有那些阴谋陷害,那该多好。
她闭了闭眼睛,眼前好似幻化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师尊坐在树下抚琴,她在一旁按孔吹箫;云猗和姒梨站在一块,商量身份互换,扮成彼此的模样;她的两位娘亲在不远处比武切磋;沐青黛又在教训沐紫芙不听话,尽给她惹是生非;大伙都在,甚至,檀鸢在,慕凝在,萧忘情和裴疏雪也在……
所有人都在站在那棵树下,有亲人陪伴,有友人陪伴,有爱人陪伴……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巅峰时的荣耀固然璀璨夺目,低谷时重头再来的勇气、爱人亲友的陪伴,更难能可贵~~~正文先到这里啦~~~接下来慢慢磨番外[亲亲]
PP S: 云猗脸红是想到了姒梨晚上的时候也很喜欢玩角色扮演,这两也是互攻次数多,但云猗太容易害羞了,姒梨则是很大胆很直白;
师徒组最喜欢你来我往的互攻了,师尊白天是个稍微正经的正经人,晚上不太正经,会哄小谢说很直白的话,小谢喜欢有样学样;
双谢组,谢宗主是傲娇受,被压的次数多,也是会被师姐逼着说些不太正经的话,还会被师姐带去各种正经的场所做一些不正经的事;
萧裴组,这对拧巴的,萧自卑多年苦恋多年不敢碰裴,默默受着;
檀慕,诶,这对,恨海情天,爱到最后只剩偏执,慕最后几乎是被囚禁的~~~
第202章
谢清徵独自飘在街头,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自己点上了香,沾染上香火味后,慢慢吃着。
她们师徒向来形影不离,可最近两天,她一看到师尊,心中便会泛起一阵阵莫名的酸楚和绞痛。
最初,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骨灰被灵狐偷吃了一口——她饲养的灵狐贪吃,有一回,师尊放出她的骨灰坛,灵狐凑上去嗅了嗅,作势要舔一口,被她一把火烧掉了尾巴上的狐狸毛——
可后来看见自己的骨灰坛被师尊封存得完好,便放下了这个疑虑。
灵体既没有受伤,骨灰也没有受损,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
谢清徵许久不曾体会过那般酸涩绞痛的滋味了。
和莫绛雪拜堂成亲后,莫绛雪温柔地爱着她,哪怕对方很少用言语表达爱意,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好好爱着。
她望向师尊时,师尊永远会回望她;师尊明明不擅长下厨,却会因为她喜欢吃各种各样的东西,去和沐青黛学做菜,又会因为做不好,而寒着一张脸,去揪狐狸头顶的毛——因为狐狸会发出“哈哈哈哈”的嘲笑声。
她没了拘谨,也不再回避,真真正正相信对方不会再抛下自己,把对方当妻子看待,心中也还存有许多的敬重,能师尊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她开心又自在,乃至兴奋地有些飘飘然。
可眼下,她飘在路上,想到了师尊,胸口又泛起了一阵细微的疼痛,细针扎过一般的刺痛。
法控制的反应,莫名其妙的反应。
不过,她可太熟悉这种感觉了,爱而不得时,酸涩,刺痛,绞痛,她体会过无数遍的感受。
她怕师尊担心自己的身体,只好找些借口和师尊保持一些距离,自己慢慢摸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会生病吗?似乎不会啊。修真界的医修也不给鬼看病吧……
走到街头拐角处,谢清徵迎面撞上一道白衣身影,不由得一怔,停步,一瞬蹙眉,旋即舒展眉头,笑道:“师尊。”
莫绛雪站在她面前,牵过她的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谢清徵摇头道:“没事啊。”
只是刚才看见师尊,胸腔又抽痛了一下。
莫绛雪牵着她,看着她的眼睛,道:“不对,你有事瞒我。”说罢,牵着她的手腕,探查她的内息,沉吟片刻,道:“身体似乎没事,你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清徵打哈哈道:“说得你好像是医修一样——唔唔!”话还没说完,便被捏住了脸颊。
莫绛雪捏了她两下,打断她的话语,问:“说正经的。”
谢清徵不得不正经起来,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天,我好像一见到你就会心痛,感觉和中毒了一样,可我灵体内又没有中毒的迹象。”
莫绛雪闻言,微微蹙眉,轻声问:“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又惹你伤心了?”
她修忘情道,不似谢清徵这般情感浓烈而外露,她的情,淡然蕴藉,藏在细微之处,平日里看似无波无澜,可仅有的几次心绪大乱,乃至呕血,都是因为谢清徵。
听她这般说,谢清徵心中更是抽痛了一下,连忙道:“没有没有!你很好!别怪自己,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反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莫绛雪沉吟片刻,将她带回了屋中,细细检查。
她笑道:“师尊,你查归查,别趁机占我便宜啊。”
莫绛雪面若寒霜,重重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并不回应她的话,只是默默探查她的身体,隐隐有些责怪她不早些告诉自己。
可细细探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是中毒,难道,是中咒了?
莫绛雪问:“前些天你去过哪里,做过什么,都详细地告诉我。”
谢清徵回忆了会儿,道:“啊,大大前天我们师徒一块去除水祟,除祟之后,我们一起洗了个澡,然后……”
莫绛雪捂了一下她的嘴,淡道:“这个不许说。”
松开——
“好吧,那大前天,我们路过了一片枫林,啊,那个地方,真美啊,人也少,只有我们师徒两人——唔。”
又被捂住了嘴。
“这个也不许说。”
那天,枫叶灼灼似火,她们师徒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温香软玉在怀,说不出逍遥自在。谢清徵还记得,师尊躺在她的怀里,脸色绯红,眸中映着望着漫天飞舞的枫叶,呢喃呼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般缠绵,那般动人。
莫绛雪蹙眉道:“说正经的,我和在一起的时候不必说,说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谢清徵歪了歪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掌,道:“师尊,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前天,她们师徒去了瑶光派。
沐青黛是笛修,她们师徒一个琴箫双修,一个主修箫,皆是喜爱乐律之辈,闲时,她们常会来瑶光派,和沐青黛一起,琴、箫、笛合奏。
瑶光派的藏书阁里有一层是专门存放各种曲谱的,沐青黛毫不吝啬地分享给师徒俩。
那天师尊和沐青黛谈论道法,她听得无聊,便自己去藏书阁闲逛,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曲谱。
其中有一曲《相思》,看名字是首情曲,她便解下腰间的烟雨箫,按谱吹奏,想要学会了吹给师尊听。
那曲子当真不俗。
初时,旋律温婉缠绵,仿佛置身于繁花丛中,连呼吸都带着甜蜜的气息;不多时,旋律陡转凄切,震颤间似有呜咽之声,听上去十分苦涩,令人忍不住想要停下,可那曲调中又暗藏着一丝勾人心魄的缠绵,教人舍不得就此离去。
一曲毕,她暗叹:果然是相思的滋味,时而甘甜如蜜,时而苦涩难言。
谱曲之人定是个情种。可随之翻到曲谱末尾的注释,她大惊失色。
注释上书:“此曲倾注情思,可斩心魔,亦噬己身——瑶光。”
竟是瑶光祖师谱的曲!
谢清徵记得这位祖师修的是无情道,最后还飞升成仙了,竟能谱出这般缠绵苦涩的情曲来!
她着实了震惊了好一会儿,等回到师尊身边,与师尊相见时,她的心中便泛起了一股酸涩刺痛感,她被这抹感觉转移了注意力,忘了吹曲给师尊听。
眼下,谢清徵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莫绛雪沉吟片刻,道:“我们找青黛问一问。”
沐青黛听完,面无表情道:“你中情咒了。”
谢清徵一怔,旋即,很小声很小声地问:“情咒?是像话本子里的那样……中咒之后必须和心上人……咳咳……才能解咒吗?”
姒梨那边很有多这样的话本子,经常借给她看,她想起师尊告诫不可看杂书移了性情,一直都很克制——没有天天看,只是偶尔翻一翻。
沐青黛黑着脸,咬牙切齿道:“当然不是啊!你在想什么啊!我们祖师修的无情道,所以创了这首《相思曲》,用以克制情思的!对于无情之人,吹这首曲子不会怎么样,但若是有意中人,吹奏这首曲子后,便不能动情,一旦动情,一旦思念意中人,就会有你这样的反应。”
谢清徵茫然片刻,看向莫绛雪,道:“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可能不能动相思之念嘛……”
当真是“死去活来”。
但一般人不这么说话,莫绛雪被她说得耳根微微发烫,忙问:“解咒方法是什么?”
谢清徵焦急道:“对!解咒方法是什么啊?”
什么不能动情,不能动相思之念,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十二个半时辰都在思念师尊。
沐青黛目光复杂,在她们师徒之间扫了一扫,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瑶光派与璇玑门合并之后,没人学这首曲子,我也是小时候听大人们聊起过。要不,我把瑶光派的无情决口诀告诉你?你转修无情道?”
谢清徵拨浪鼓般摇头:“不修不修!我若是修此道,永生永世也成不了仙!”
沐青黛冷道:“那你们就暂时分开啊。”她看向莫绛雪,“你和她保持距离,别碰她。”又看向谢清徵,“你克制一下,最近别动情,等我找找看解咒之法。”
分开?不动情?
谢清徵看向身旁的莫绛雪,目光哀伤。
只消看上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怎可能不动情?
莫绛雪也望着她,眼中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四目相对,谢清徵心中忽然一阵绞痛,喉咙一甜,一弯腰,呕出一大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类似神雕侠侣里的情花毒吧~~~
第203章
沐青黛说,情动一次,情咒便深一重,伤心伤神,因而会呕血。
谢清徵盘膝坐在榻上,气沉丹田,运转心决,压下心中的绞痛。
那位沐大掌门还在一旁说风凉话:“都呕血了还敢动情呢?我们祖师说了,情深不寿。看来先前你短命也是自找的。”
“那你可不懂了。俗话说得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谢清徵睁开眼,微微一笑,唇边尤带一丝血迹,“一往情深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虽死犹生。”
莫绛雪坐在榻边,轻柔地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别拌嘴了,先把情咒转到我的身上来。”
遇到这种事,无法立刻解咒的情况下,她第一时间想的还是转移。
谢清徵看向莫绛雪,目光柔和,摇了摇头,又往后缩了缩,躲开她的触碰,道:“疼……你一碰我,我就疼……”
师尊一碰她,她就感觉肌肤像被细针扎了一般。
瑶光祖师的曲,当真厉害……也许这世上,当真有那么一些人,会因为相思太苦太疼了,便逐渐放下那份情了。
莫绛雪动作一顿,连忙收回了手,微微蹙眉。
谢清徵看着她,又轻声抱怨:“我对你有情,我常常思念你,难道你对我就无情了吗?转到你的身上,难道你就不会疼了吗?”
莫绛雪认真解释道:“不是的。是因为我修忘情道,克制情念更容易些。”
谢清徵轻轻哼了声,转开视线,不去看她,好减少心中的痛楚。
明知她不是无情,还是想这样说一说她,无非是想听她说几句情话,好比什么“我也会经常思念你的”。偏偏她不说。
她很少说情话,往往是床笫之间,情动到极点时,才会说上几句。
脑海这么想了一想,谢清徵心中又泛起一阵疼痛。她蹙眉捱下,倔强道:“我偏不要转到你身上。”
难受死了。
何况从前师尊就是因为替自己转移恶诅,才惹出许多风波来,如今,怎舍得再让她涉险?
“再说,眼下我们两修为大差不差,你想转也转不了。我们师徒内功心决也是一脉相承的,你能克制,我也能克制。你若敢强行转移,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莫绛雪满目怜惜地瞧着她,想伸手轻轻刮一刮她的鼻梁,惩罚她的胡言乱语,手刚抬起,又放下了,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一旁的沐青黛翻着残缺的曲谱注释,冷冷地道:“别争着抢着了!我们瑶光派的曲咒又不是她们苗疆的蛊咒,想转就转。注释上写着呢,‘此曲的情咒只对奏曲人有效,无法转移’。”说罢,顿了顿,冷笑一声,接着道,“若非如此,我就学了来,以后你们和云猗姒梨谁再敢挤兑我,我就吹给谁听。”
谢清徵道:“要是能转,我就转你身上去!”
沐青黛道:“哼,我中不中情咒,对我都没影响!”
说罢,她解下腰间的青笛,循着曲谱,横笛吹奏,吹得眉飞色舞,自有一股天地间舍我其谁的狂样。
她们师徒喜欢看沐青黛吹笛时的这份狂样,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禁不住微微一笑。
佛家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情则无惧,无爱则无伤,像沐青黛这般,也算落得一个心无挂碍。
可她们师徒若心无所爱,这一路走来,又不知是何模样?
谢清徵转眼看向莫绛雪。
莫绛雪眉目间依旧有一股清气,不是不染尘埃的清,而是经历过风霜砥砺的清,像一块被雕琢过的美玉,清透冷然,伴随有一股淡淡的柔和。
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她无法想象,若不爱这个人,自己会是何种模样。
心中柔情百转,却又痛楚难当。
谢清徵倔劲犯了,此时此刻,偏不肯远离莫绛雪,偏要看着她,念着她。
痛死算了,痛也要想着她,痛也要看着她,看这情咒能耐我何?
莫绛雪直接取出一块白布,蒙住谢清徵的双眼,淡声道:“别看了。你在这里待着,清心自持,莫起情念,等我们想一想破解之法。”
双眼被蒙住,谢清徵冷哼一声,使性子般道:“你好冷漠,你不爱我了。”
莫绛雪想要回应她、反驳她,又怕惹她情动,便只叹息一声,缄默不语,默默退出房间,和沐青黛研究破解之法。
她们师徒又在瑶光派住了下来。
从前沐青黛习惯把她们安排在一间房中,眼下,沐大掌门微微冷笑,把她们一个安排在最东边,一个安排在最西边,十分乐于见她们师徒分离,两相对望的凄苦模样。
沐青黛和莫绛雪拿着一笛一琴研究了三天三夜,始终没能研究出《相思曲》的破解之曲来。
沐青黛失了耐心,拍桌道:“我去苗疆给她讨一份忘情蛊!”
莫绛雪拨弄琴弦,淡道:“相思本就是世上最难解之物。”
沐青黛道:“不懂。”
莫绛雪正想说些什么,心中忽地泛起一阵绞痛。
她无法转移谢清徵身上的情咒,便也吹奏了这首《相思曲》,与谢清徵一同忍受情动的苦楚。
沐青黛看她蹙眉忍耐,额头渗出了冷汗,便知她又想到了谢清徵,忍不住道:“真搞不懂,你痛,她身上的痛又不会少半分!当年也是,晏伶说她死了,你就跟着自戕,她看你自戕了,也跟着死。你们这么要死要活的,真是浪费了修行的天赋。”
莫绛雪摇了摇头,敛去眉间的凄苦之色,淡然道:“和情无光。修行本就要应劫,就算没有那道劫,也会有别的劫。”
何况,她那回,既是殉情,也是殉道。
沐青黛闻言,瞥了眼身后的沐紫芙,没有说话,叹息一声。
说得对,就算不是情劫,也会是别的什么劫。
沐青黛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又瞧见一簇幽幽鬼火,停靠在屋檐之上。
她皱眉道:“你又偷跑过来做什么啊?我们还没想出解咒曲。”
那簇鬼火幽幽地飘了下来,落地,化为人形,看着莫绛雪,直白地道:“我想她会心痛,我见她也会心痛,那我还不如来见一见她呢。”
沐青黛握着见愁笛,起身道:“罢了罢了,你们爱痛就痛去吧,痛死你们算了。我再去藏书室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齐残卷。阿芙,我们走。”
她们两个一走,谢清徵立刻离莫绛雪近了些,把蒲团搬到莫绛雪身前,跪坐在蒲团上,禀告道:“师尊,徒儿这三日独自外出除祟去了,我把瑶光派境内的恶鬼、作祟的妖邪都揍了一顿。”
她这三日都在除祟,有祟可除时,她至少不会心心念念牵挂师尊,时时刻刻忍受那份相思之苦。
莫绛雪颔首夸道:“做得好。”
谢清徵默了片刻,目光盈盈地望着莫绛雪,一头栽进莫绛雪的怀里:“我好累好累……你好冷漠好冷漠……”语气略带些许娇嗔的意味。
莫绛雪听得心中又软又痛,抱住她,蹙眉忍耐。
外人面前眉目阴郁,喜怒不定的大魔头,眼下正蜷缩在她的怀里喊累,真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谢清徵不管不顾地道:“我很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我很想你,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想你。”
莫绛雪怕勾动她的情念,不敢回应,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从莫绛雪怀里出来,又不满地嚷了一声:“你好冷漠。”
莫绛雪无奈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要回应我,说你也很想我啊,想得茶不思饭不想。”
莫绛雪淡道:“我已经辟谷了,不需思茶饭。”
谢清徵不依不饶:“不行,你必须要说。”
“等你身上的咒解开了,我再同你说。”
谢清徵胡搅蛮缠:“就要现在说。”
“我不说。”
“那我不理你了。”
嘴上说着不理,实则又一头扑进了莫绛雪的怀里。
“你真是……”莫绛雪心脏跟着揪成了一团,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要我拿你怎么办?”
想要责怪,却又无可奈何。
“什么怎么办?就这么抱着咯。”谢清徵依偎在莫绛雪怀里,喟叹道,“三天没抱你了……我就是很想你……”
彼此紧紧相拥,像是抱着一捆荆棘,千扎万刺,全身剧烈疼痛,却不肯松开手。
莫绛雪忽地咬破自己的下唇,血腥味弥散开,谢清徵嗅到血腥味,眉心微动,从莫绛雪怀里抬起头,看她冷汗涔涔的模样,瞬间猜到事情原委。
谢清徵擦去莫绛雪脸上的冷汗:“你……何必呢?你痛我身上的痛又不会少半分……还要平白无故惹我伤心……”
她当真舍不得眼前人受半点痛楚。
她连连后退,正色道:“绛雪,我不闹你了,我和你保持距离,我去传音给我娘亲,让我娘亲找檀鸢问问有没有解咒之法,她精于此道。”
若自己一个痛那便罢了,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靠近,用痛楚缓解相思之情,若要惹得师尊跟着一块痛,她千不甘万不愿。
莫绛雪捂着胸口,站起身来,看着她步步后退,蹙眉道:“你过来……”
谢清徵摇摇头:“我不过来,我要和你保持距离。”
“傻子……”莫绛雪身形微晃,闪至她身前,靠近她,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她的唇,将自己的血渡了过去,含糊道,“还等你问……我早传音去问了……我知道要怎么解了……”
相思难解,唯有情人可解。情人的血,可以破咒。
师尊的唇上有淡淡的梅香,谢清徵同样咬破自己的舌尖,渡过去一抹灵血。清甜的血味,与冷香杂糅在一起,温热气息拂过脸颊,谢清徵揽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不断加深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感情日常吧~~~下一章大概还是师徒的,师尊该受一受了~~~
第204章
逐鹿城,东门大街。
天空淅沥淅沥下起雨来,细雨沾身,路上行人纷纷躲进路边的茶馆。
不多时,茶馆中座无虚席。
师徒二人坐在茶馆二楼,作寻常散修打扮,茶博士端上一壶热茶,一碟南瓜子。
莫绛雪抿茶,谢清徵给她剥南瓜子,剥了满满一大碟,推到她面前;“喏,一口气吃一大把才有意思。”
莫绛雪道:“我又不似你那般嘴馋。”一面说,一面捻起几个送进嘴中。
席间有不少散修,忽听大堂中有人说道:“前些日子,京城药材商人陈家发生了一起灭门案。”
谢清徵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名青衣散修。
“嘿,死了二十多口人,死后不到三日,全化作了厉鬼,在宅邸里哭嚎不绝,有行人靠近就被捉进去撕碎吃了。”
“我也听说了,天枢宗派出了一峰长老和几十名弟子去镇压,结果到的时候,那二十多个厉鬼已经被超度了。”
“谁镇压的啊?”
有人道:“我听说是一对师徒。”
也有人道:“我听说是一对道侣。”
“嚯,不管师徒还是道侣,两个人就能度化二十多口人,不简单啊……”
有个女修微一迟疑,反应过来:“又是师徒,又是道侣,该不会是云韶君和她的……她的……”
她本想说“亲传徒弟”,但又想到她们师徒拜堂成亲了,还几乎是当着全修真界的面,当年,修真界各派的前辈高人、精英修士几乎都去了天枢宗,眼睁睁看着她们师徒在北斗七宗七位祖师的壁画前拜堂,无可奈何。
她想说“道侣”,可师徒成亲实在有违世道人心,踌躇片刻,接口道:“该不会是她们师徒吧?”
谈到她们师徒,茶馆中忽然一片沉默。
师徒二人对望一眼,并不言语。
这时,有人打破沉默,道:“上个月,青州一带,有个专捉低阶修士炼丹的妖道,为祸一方,据说也是被她们师徒除去的。”
“这事我也听说过!”一个白衣修士插嘴道,“据说那鬼仙幻化得极是美貌,那妖道一眼就相中了,想捉去炼丹,云韶君就站在那妖道身后,趁那妖道被迷惑,一剑刺穿了他的丹田。”
谢清徵轻轻哼了声,传音给莫绛雪:“以前我是人,你说我的血招邪祟的喜欢,总让我去引那些邪祟出来。现在我是鬼,你就说我能幻化出千面万相……说来说去,总是我去做‘猎物’,你去当‘猎人’。”
莫绛雪淡淡挑眉:“我也不介意互换。”
谢清徵想了想,一摆手,道:“算了算了,这种累活还是我来吧!你一站在那里,仙气飘飘的,哪个邪祟敢靠近啊?”
师尊身上的气息太过清冽纯正,一般的邪祟往往避之不及。
两年下来,谢清徵眉目间还有几分阴郁与森然,但身上的煞气几近于无,若非她主动释放威压,寻常修士皆察觉不出她是鬼。
这两年,她们师徒的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
云游各地,度厄除祟,探访各种稀奇古怪的秘境,茶楼酒肆里满是她们的传说。师徒成亲虽有悖世道人心,但修真界毕竟强者为尊,谁也奈何她们不得,日子久了,也没听说她们师徒还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丧心病狂的事来,反倒常常听见她们行侠天下,侠名远扬。
这两年,她们师徒外出云游,也不必总是露宿荒野了。
起因是有一回谢清徵和谢幽客上街买东西,因为东街的宣纸便宜十文钱,她特意带着谢幽客从西大街绕到了东大街。回到天枢宗后,谢幽客便质问莫绛雪:“她怎么被你养成这个德行?”言下之意便是,她们师徒过得都是什么寒酸日子。
莫绛雪面不改色:“修道之人,安贫乐道是美德。”
其实从前她有璇玑门的俸禄,也不缺钱,凡她所到之处,人人奉她为座上宾,因而她一向不怎么对钱财上心。
谢幽客话少情真,冒了个“嘁”字,丢了一袋金子给她们。
谢清徵抓着那袋金子,啧啧感叹:“我要是从小被养在天枢宗,那过的该是怎样锦衣玉食的日子啊。”
有了钱,外出云游,想住哪儿便住哪儿,可谢清徵有时也还是很喜欢露宿荒野的,尤其是人少景美之处,只有她们师徒两个在,快活又自在。
眼下,回了逐鹿城,要回天枢宗去,拜见两位养母,她心里不甚自在。
她能记住很多日子,常常指着黄历上的某天,同莫绛雪道:“这是我们相识的纪念日。”
“这是我们拜师的日子。”
“这是你第一次带我下山历练的日子。”
“这是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你的日子……”
“这是我们定情的日子。”
莫绛雪记不清那么多时日,她只记得一个日子,谢清徵的忌日,她们师徒身死的那一日,月二十日。那一年分离,她们一个去了前线,一个守在后方,彼此四个月没有见面,重逢的那一个夜晚,她自戕,谢清徵堕魔。
谢清徵不以为意:“要记就记开心的,那种不开心的日子,你记它做什么?”
莫绛雪道:“不是记日子。”
“那是记什么。”
“记你。”
你的忌日。
谢清徵一阵沉默。
鬼怪在忌日前后性情会格外狂躁一些,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不可自抑地回想起堕魔那日的仇恨、怨念,眼前还会浮现师尊自戕的画面。
每年这个时候,谢幽客都会把她召回天枢宗,让她诵念经文,也为她诵经念咒,助她压制体内的戾气和躁意。
这日,谢清徵听谢幽客、谢浮筠、莫绛雪三人为自己诵念完《清静经》,闲聊了一阵,便拽着莫绛雪,回到秘境。
天枢宗的秘境,隐于石壁后的那个洞天福地,如今成了她们师徒二人的清修之所。
谢清徵走在前头,揉按隐隐有些胀痛的额穴,淡淡的道:“说起来,以前一直不知道我生辰是什么时候,后来阿娘说我是七月十子时生的,可我已经死了,过不了生日,就过‘忌日’吧。”
忌日便是她的新生。
她转身看向莫绛雪,唇边这才勾起一丝淡笑:“师尊,我是寿星,是不是,今日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莫绛雪看她眉间浮现的一缕煞气,隐隐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问道:“你想做什么?”
谢清徵伸手勾了勾莫绛雪的腰带,将莫绛雪往自己身边一拽,直白道:“双修。”
说完,心中不受控制的涌起恐慌的情绪,明明师尊就在她的面前,她却清晰的记得,师尊白衣染血的画面。真怕是一场梦,梦醒了,眼前人就要不见了……
视线中有手晃了晃,谢清徵回过神来,凑近,在师尊的唇边落下一吻,清冽的气息将她笼罩。
相拥而吻,跌跌撞撞,不知是谁推着谁,谁跟着谁,推推搡搡,纠纠缠缠,缠到了床榻之上,像两株紧紧相拥的藤蔓。
谢清徵双目赤红,她的戾气和煞气比平日重,动作也比平常激烈痴缠许多,压着身下的人,好似怎么吻也吻不够,唇齿相依,舌尖原本是互相缠绕逗弄,渐渐的,莫绛雪落了下风。也许,也不是落下风,只是由着谢清徵去吻,吻得激烈,吻得痴缠,好似要将人一寸寸的吞进身体里。
莫绛雪的身体渐向灼热,眼角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气息却还是清冽如冰。
谢清徵看着师尊的眼睛,直起身,从乾坤袋里取出白绫。师尊对她的突然停止有些不满,纤眉微蹙,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无力的,极细极轻的,绵软又悠长,像一片羽毛,挠在心窝上。
师尊所修之道,虽非无情无欲,但要克制七情六欲,任何时候,任何情况,她都喜欢淡然处之,习惯了克制。眼下也不例外,她的喘.息声固然比平日重些,但还是比自己克制许多,不像自己那般,情动到极致时,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声音都喊得出来。
她望着师尊秀挺的鼻,被蹂.躏至鲜红的唇,又在师尊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温柔安抚道:“稍等……很快的……别怕……”一面轻吻,一面结印,招呼白绫。
极致的温柔,强势的动作。
双眼被蒙,双手被束缚,莫绛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弹跳了一下:“做什么……”
“不让你离开……”谢清徵亲吻师尊的脸颊,看师尊鬓发散乱,呼吸紊乱,清寒的双眸被所覆,双手也张开,含糊地道,“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吻从脸颊移到了脖颈,莫绛雪只觉热得厉害,她难耐地想要抓住什么,可双手被紧紧捆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上的人虔诚而敬重地喊了一声:“师尊……”然后,将她的耳垂含入唇中,舔.舐,吸.吮,来回拨弄,接着,是一声含糊的:“绛雪……”
“嗯……”
如愿以偿,又听到了她的回应,清清冷冷的,短短的一个字眼,低沉且磁性,带着颤意,仿佛像是一道钩子,钩得自己想要满足她的一切,谢清徵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看清冷自持的人,浑身泛起潮红,发出无力而细微的轻哼,心中好似有什么情绪满溢而出,酸涩的,饱胀的,怜爱的。
“我好爱你啊……”谢清徵在她耳畔呢喃,“师尊……我喜欢这样的你……”
完完全全被自己所掌控,给予自己她的全部,任凭自己放肆,为所欲为,好似永远不会再离开,不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最真实的感受。
最安全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呔审核,别锁了,都是脖子以上的亲吻了,亲唇、亲耳垂,还有cp感情的起伏变化。
PP S: 最近在修改润色第四卷,修到师徒人鬼相逢,然后昨晚做梦,梦见小谢变成一只小猫了,师尊要归隐蓬莱,小谢就喵喵喵的,在心里叫嚣着师尊带上我、归隐蓬莱带上我,师尊听到她的心里话,一把抱起她就走了,醒来就觉得,啊好可爱呀
第205章
屋中没有点灯,窗边摆着许多花,窗户大开,月光似流水,洒入屋内,照得鲜红的花瓣好似泼上一层潋滟的水光。
她们师徒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天枢宗来,是以每年谢浮筠都会命人提前打扫布置好房间,屋中放的,全是谢清徵喜欢的各色红花、白花,还有莫绛雪喜欢的梅花。许是那些鲜花刚着人浇过水,花瓣犹带湿意,月光照耀下,润泽有光,微风拂过,花瓣颤动,淅淅沥沥的,流下一滩湿润的痕迹。
谢幽客则会在屋内放上许多本经书,有道家的,也有佛家的,期望谢清徵看上一看。谢清徵从来不看,莫绛雪倒是会翻上一翻。
淡淡花香盈满屋,谢清徵似乎嗅不见,她嗅见的,全是师尊身上的冷香。
“师尊最喜欢的是梅花吗?”她亲了亲师尊的唇角,自问自答,“不是……那我的师尊最喜欢的是什么花呢?”莫绛雪鼻音绵长,艰难地呼吸着,根本无法回应她的话语,她继续自问自答,“师尊最喜欢的当然是我。”
她们师徒的修为早已齐平,每次双修,彼此都能有所进益。
过了好一阵,莫绛雪才咬了咬唇,道:“你的话……能不能少一些……”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绵长的鼻音。
“不能,不能……我话多又没耽误我做事……还是师尊你觉得耽误了,需要我专心一些?那我可以少一些……”谢清徵不仅话多,还很喜欢逗身下的人说话。指尖刮擦了一下,她又问,“师尊……你渴不渴啊?”
莫绛雪喉间滚动,嗯了一声,双唇情不自禁微张,逸出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干涩。
“好可怜啊,声音都哑了……”谢清徵凑过唇,怜惜吻了吻她的脸颊,“稍等,徒儿给您喂点水。”她的双眼被蒙着,她的双手被捆缚着,什么都做不了,自然只能等人去喂。
谢清徵抬手,指尖结印,桌上的茶壶、茶杯凌空而起,飞入手中。她倒了一杯温凉的茶水,送到师尊唇边,看师尊一点点喝下。
“多喝几杯……”她柔声劝道,“待会儿就不会渴了……”
莫绛雪依言而行。
“你好乖啊。”谢清徵放下手上的东西,望着师尊水滑湿亮的红唇,擦去师尊唇角晶莹的水渍,她反过来对师尊用“乖”这样的字眼,往日,只有师尊对她这般说。
“放肆……”果不其然,得了一句轻声的呵斥。可惜,不但没有一点威慑力,说话间,还“咕”的又吐出一团新露。
“怎么可以这样?”谢清徵语气状似苦恼,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视线下移,目光灼灼,缓缓吹了一口气,轻拂而出的气息,引得不住的收缩,“徒儿才帮您补完水啊……”
恭敬的语气,靡乱的话语……莫绛雪脸颊滚烫,难耐地咬唇,小腹一缩一缩。谢清徵见她这反应,这才轻轻一笑,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开始了动作。
第一次这般对待师尊,虽比平日激烈痴缠些,却仍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师尊的神色,细心地掌握着火候,生怕师尊有半点不舒服的地方。
尽管心中躁意甚炽,但她不舍得师尊有半点不好的感受,百般怜惜,百般爱惜,她只愿给予心上人,最美好最欢愉的体验。
彼此亲密无间地拥抱在一起,她望见师尊蒙眼的白绫上晕出一团湿润的痕迹,忍不住亲了亲师尊的唇:“怎么哭了,会不舒服吗?有不舒服要告诉我喔……”
莫绛雪咬唇忍耐着,眼眶热烫,眼角分泌出了液体,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连放出的灵识也被结界挡了回来,她从刚失去意识的状态中回来,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哑声道:“不会……不会……”
话音未落,冰凉的唇舌迎了过来,弹拨逗弄,来来回回,或轻或重。
不会不舒服,可也无法说出相反的话来……尽管,尽管那是她的真实感受。她的双手大张着,无法合上,她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身上那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所有的反应,都被看了去。
谢清徵的目光始终不离她,看她薄唇翕张,看她气息或急或缓,颤抖着,低吟着,看她瓷白的肌肤晕染成粉色,额间沁出一层薄汗,看她想要拥抱自己,双手却又被束缚着,无法主动,只能等自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谢清徵熟知她的习惯,每一次,彼此绽放的那刻,她都喜欢彼此紧紧相拥着,一同感受那份身体的那份颤动,耳畔是凌乱的喘.息,伴随着甜蜜的呢喃低语。
这次也不例外,相拥的那刻,谢清徵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脸颊,柔声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看心上人这般愉悦的反应,爱意总会盈满胸腔,指尖刮擦转动,整个人便好似坠入了温暖的水泽中,被温润的泉水包裹着,饱胀的,温暖的,湿润的,足以令自己舒适得头皮发麻。
偶尔也会恶劣地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上一咬,命令她:“师尊,喊我的名字。”
“徵儿……”莫绛雪配合地喊出声,红唇微张着,呼吸变得支离破碎,“徵儿……”
谢清徵伸出另外一只手,食指按在她的唇上,揉了揉,碾了碾,一面抚弄,一面低声告诉她:“师尊,错了……是名字,不是昵称……”指节随之探入,按一按她柔软的舌尖,以示惩罚,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说她是错的,其余任何时候,她都是对的。
莫绛雪含糊地道:“好……清徵……清徵……”也唯有这种时候,她意乱情迷,会最大程度地配合自己,反过来,听从自己的命令。
彼此的默契太深,知道怎么配合,才能最大程度的取悦对方,讨对方欢心。
那张清冷的容颜,此刻好似饮过酒一般,晕着绯红,谢清徵看不见她的眼眸,却能猜到那双清寒的眸中必然蕴着水雾,朦胧而迷离。
好想揭下她眼上的白绫,吻一吻她的眼睛。到底忍住了,手指仍旧留在着她的口中,继续命令她:“作为惩罚,师尊……舔一舔,就像我对你那样,对我……”
“嗯……”绵长细软的鼻音,像是应答,又像是低吟,柔软的舌随之开始勾.缠,轻舔,吸.吮,贝齿轻咬,十指连心,柔软湿润的触感传来,谢清徵难耐地仰头,轻吟出声,随后抽出自己的手指,跪坐在她的腿上,迎上一个深深的吻,换成舌与舌的勾.缠.逗.弄。
她的唇那般柔软,那般滚烫,气息清冽而又甘甜,令人沉醉。若换成平常,接吻的这个时候,她的手也不会安分,哪怕躺在自己身下时,被自己掌控时,她也会用手掌温柔抚摸着,指节轻轻刮蹭着。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迫承受……
“你,该放开我了……”唇齿交缠间,莫绛雪含糊地命令道。
偏偏谢清徵此刻不愿听她的命令:“不放……”莫绛雪轻轻抬了一下腿,然后微微笑了笑,喘着气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也喝点水?”
“不要,不要。”谢清徵用吻去堵住她的话,“今夜还未结束,说好了的,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都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诶先到这里吧,再写下去师尊恢复过来,小谢又要受了,下次再受吧……
第206章
明月高悬。
清风拂来,花摇影晃,满室暗香浮动,俱是红白二色的花朵。
深红浅红的是桃花,灼灼地开着,绯红如胭脂,露水缀在花瓣上,将坠未坠,把那颜色洇得更深了几分。皎洁雪白的是梅花,似在雪里傲然绽放,花瓣上尚且凝着几缕清冽的雪水。
夜风吹拂而过,那些花不住地颤动,不是剧烈的摇晃,而是连绵的起伏,一波又一波。花瓣与花瓣之间上下抬落,互相蹭过,磨蹭、推挤,柔软与柔软之间贴合又分离,花瓣上沾着湿润的水珠,厮磨时还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莫绛雪坐在书案边,心无旁骛,翻阅经书。
案上点着一根红烛,夜风吹过,捎带来一股阴凉的气息,烛火轻轻晃动,莫绛雪凝目望向烛火,淡声道:“你要是知错了,就晃一下,不知错就晃两下。”
烛火左右摇晃了两下。
死不悔改。
莫绛雪冷哼一声,垂眸,继续看书。
谢清徵立在书案旁,没有显出原形。
今日,天亮之后,师尊沉沉睡去后,她自知昨夜太过火,在师尊醒来之前,一溜烟跑出了秘境,去找谢幽客学习箭术。
莫绛雪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去靶场找她。
有谢幽客在旁,莫绛雪自然不好说她什么,只是时不时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瞧着她。
惹得谢幽客不悦道:“你眼睛怎么了?她随我学箭术,你总看她做什么?”
莫绛雪只能转开视线,淡道:“没什么。”
谢清徵在一旁听了,忙道:“阿娘你也太霸道了些,她多看我几眼,你也要管。她看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她自然知道师尊为何频频看她,还是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
谢幽客瞪了谢清徵一眼,冷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了。
每次有谢幽客在旁,师徒俩只能规规矩矩地对话,甚至不能挨得太近。
莫绛雪倒不觉什么,除开床笫之间的亲密无间、讨人欢心,日常时候,她行如止水,淡如止水,哪怕说些私密的情话,也是坦然自若的模样,还是传音到谢清徵耳边说的,在旁人瞧来,仍是冷淡自持的模样——
对此,谢幽客很满意;谢浮筠则是有些不解。
以至于前些天谢浮筠私底下还找到谢清徵,问:“她最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
“我怎么瞧着她对你有些冷淡?”
“她有把你当道侣吗?”
谢清徵想了想,委婉道:“你看我们俩这两年修为进境远胜一人修炼的时候,就该知道,她对我是不是冷淡了?”
谢浮筠闻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偷偷拿给她好几本珍藏的画册,告诉她:“多学着点。”
谢清徵翻开看了几眼便合上,瞪圆了眼睛道:“不不不,不能这样对她,她会生气的。”谢浮筠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傻子,你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昨晚一试,她的肩被师尊狠狠咬了一口。
眼下,靶场上,莫绛雪神色如常地跟着习箭,拉弓,搭箭,箭箭俱中靶心。
谢幽客看着她,训斥谢清徵:“你的手怎么就不像她这般稳?”
“我……”谢清徵欲言又止,瞧了眼莫绛雪,恰巧,莫绛雪也在看她,彼此对视片刻,又互相移开了目光。
莫绛雪面不改色:“我自小练琴,手比她稳。”
谢清徵想起自己昨夜对她说的那些话,只好讪讪道:“是,是……她的手,比我稳,比我巧。”
话语未落,莫绛雪白皙的耳垂泛起一丝红润,指尖一颤,咻一声,羽箭离弦,这一箭没中靶心。
谢幽客冷道:“也是个禁不住夸的。”
谢清徵抿唇微笑,瞧着莫绛雪。莫绛雪从容地放下了弓箭,却不敢转头看她。
从靶场回来后,师徒俩回到秘境中,谢清徵立刻隐匿了身形。
回了屋,她也不愿显出身形。
莫绛雪道:“你显出身形来,我们聊聊天。”
谢清徵道:“不要,你准没安好心!我这样也可以和你聊,聊什么呢……对了,这两年我阿娘都只是口头管教我,再不会插手干预我们的事了,很好。”
莫绛雪道:“她最后一次管教你,是拦截了我们的书信。你愤而离开,然后……”
然后,那一晚,莫绛雪身死,谢清徵堕魔。
从那以后,谢幽客对谢清徵只有口头的约束斥责,再不敢直接插手干预。
谢清徵道:“诶,阴差阳错,阴差阳错。”
她要聊养母,莫绛雪便耐心地同她聊着,绝口不提风月,也不提昨夜的放肆。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显出身形时,莫绛雪却忽然问她:“知不知错?”
谢清徵立刻吓得不敢现身了。
两年了,她再清楚不过这人的德行,若是自己知错了,接下来就要认罚了。
借着暖黄的烛光,她打量师尊的眉眼,清冷如玉,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不似昨夜那般,沾着迷离的色彩。
她不现身,莫绛雪也不催她,默默走到书案边,坐下看书。
她是鬼,修为又高,只要不想显原形,师尊拿她无可奈何,毕竟师尊既不舍得拿玄门符箓对付她,也不舍得用什么仙器宝器逼她现形。
桌上有一碟荔枝,莫绛雪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要吃荔枝。”
一颗颗荔枝凌空而起,唰唰唰去了皮。
莹白的果肉卧在青瓷盘里,水光透亮,指尖稍一碰触,那丰腴的果肉便微微颤动,渗出透明的汁液来。
需亲自动手,自有一颗剥好皮去了核的荔枝,送到莫绛雪的唇边。她张嘴咬入,甜润的汁水在口腔绽开。
空气中有人问:“师尊,甜不甜?”
莫绛雪不回答她,也不给她点香,垂眸,静静看书。下一瞬,一抹阴凉的气息袭来,接着,唇边落下一抹湿润的触感。
她的唇被鬼舔了一下。
空气中有人咂摸道:“还是挺甜的。”
谢清徵嘴馋了,想显出身形来吃几颗荔枝,又怕被室内的那个白衣女冠捉住教训,犹豫许久,终究不敢现形,只是幽幽叹了一声气。
昨夜,昨夜,确实……
昨夜,她解开捆缚的双手的白绫,抓着师尊的一只手,和师尊道:“你自己试一试好不好?”还问师尊,“你自己试过吗?会想着我,做那种事吗?”说罢,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你肯定不会。”然后,她就牵着师尊的手腕,将师尊的手送了进去。师尊低低呵斥她:“松手……”她不肯松开,还恭敬地询问:“感觉如何?”
师尊不肯回答她,她看那皎洁的玉颜沾染着绯色,低笑道:“第一次的时候,就是师尊抓着我的手,教我怎么做的。现在师尊指尖的感觉,就是我的感觉,我们师徒心意相通,感觉也相通……徒儿和你一起来好不好?”
虽是问询的语气,可已经开始一起搅弄了。她还摘下了师尊蒙眼的白绫,让师尊看着,在师尊耳畔柔声道:“师尊学琴的手,可比徒儿巧多了。其实这才算手把手教我吧?你看,我们师徒现在同进同退。”
同进同退,共普一曲,最美的旋律。
谢清徵喜欢实诚直白地描述画面,温柔乖巧的口吻,说得却是背德靡乱的话语。莫绛雪有时实在难以接受她的这种直白,会冷冰冰地横她一眼,然后转开视线,长睫扑闪着,欲语还休,咬唇忍耐着,可总会有无意识的轻吟逸出。
这一曲之后,天也快亮了。
她吻了吻师尊的唇,选择用师尊最喜欢的方式结束……柔软与柔软贴合,颤抖着,肆意的贴.蹭,就像唇与唇吻在一起那般,来回碾磨,碰撞,分离又相贴。她还提醒浑身薄汗的人:“别忘了运转功法。”
彼此的真气激荡交融在一起,互相灌入体内,循着奇经八脉运转几个周天,缓缓归入丹田。之后,她们相拥在一起。师尊昏睡过去之前,一口咬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等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莫绛雪又吃了几颗荔枝,说道:“很甜,你不想吃一些吗?”她的目光落在经书上,似乎只是寻常的闲聊。
谢清徵道:“不想……”
“那我全吃光了。”
“哼,你吃。”
莫绛雪淡淡嗯了声,继续看书。说是要全部吃光,其实还给那只鬼留了一大半。看了几页书,她开始在晕霭烛光下,细致地修剪指甲。
往常……她都是直接施法的,她一向是用指腹拨琴弦的,平日里不惯留太长的指甲。谢清徵也不敢问她,好好的,做什么突然修剪指甲。
对于昨夜的使坏,她今日表现得太过平静,这让谢清徵隐隐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许是师徒关系的缘故,谢清徵习惯了顺从她,被她支配时,无论她想怎么做,像小狗那样,摇尾巴;直白赤诚地将感受描述给她听;主动在她腿上贴蹭……什么要求都满足她,哪怕过后回忆起来,会觉得太过羞耻,下一次,依旧无法拒绝她。
修剪好指甲,莫绛雪起身,走到窗边,仰望窗外月色皎皎。
谢清徵依旧不肯现出身形,却跟着飘过去了,站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眺望月亮,心想:“我的明月就在身边。”
阵阵夜风拂过,莫绛雪忽然收回了目光,轻声道:“这里景色不错,有风有月,你一仰头便能看见。”指尖点了点窗边的红木桌,直接命令道,“来,你坐到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的一章~~~
第207章
窗外月色皎皎,庭中景色清幽,绿竹猗猗,兰草芬芳,池塘旁有两只白鹤,仰头发出鹤唳。
窗边的红梅随风摇曳,桃花沾着露水,水液淅淅沥沥,一滴一滴往下淌,淌落在矮桌上。
谢清徵跪在窗边的矮桌上,面朝窗外,鼻腔里发出绵长的细吟,她的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执了一根毛笔,身下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在纸上默写经书。
每写几个字,她便忍不住抬首,环视四周……
她庆幸那两只仙鹤是没有启灵开窍的。四周的暗卫,应该早就撤了去,她们师徒都习惯了清净,不惯有人伺候。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闭眼,生怕四周探来别的什么视线,毕竟这里是天枢宗的秘境,高手如云,她们师徒只是每年回来住上一两个月,说不上是多么熟悉的环境。尤其是她的两位养母,修为不俗,在她走神之时,探来一抹灵识,她或许都无法察觉。
“别怕。”背后有灼热柔软的温度压了上来,她的耳垂被师尊卷入口中,撕扯,拨弄,“不会有人看见的……你好好写字……”
“嗯,哼……”谢清徵轻哼一声,握紧右手的毛笔,努力忽视指尖的翻搅刮蹭,低头,咬唇,继续在纸上抄写师尊适才看的那篇经书,她的声音在颤抖,“你……刚才看书的时候……就想要……这样罚我了吗?”
月色中,她听见师尊清冷而不失温柔的嗓音:
“怎么会?做一件事,想一件事。我看书时,只想着看书。好比现在,我不想别的,只想你。”
这道嗓音实在温柔极了,与罚她跪在窗边默写经书的恶劣行径,判若两人。师尊本就是冷淡内敛的性子,唯有这种时候,会说上几句暖心的情话。谢清徵听着,只觉一颗心都要软化了去,柔声回应道:“徒儿也只想着你……”说着情话,满腔的情意随之溢了出来,她换了个称谓,“我也只想着你……”
缠绵不尽的滋味在心里流淌,她被蚀骨的情念和欲念折磨着,颤着手,一个字都写不下去,忍不住回首,去看身后的人。
平日里,那人白衣冠发,仪容如玉,行止如水,眼下,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亵衣,衣襟松松垮垮,月光照耀下,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谢清徵目光上移。
纤长的脖颈,精致的下颌,鲜艳的薄唇,白皙如玉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绯红,清冷的轮廓在月光下变得朦胧圣洁,像一尊不染纤尘的玉像,端庄,清雅,不容亵渎。
或许,朦胧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视线……
“看什么?”莫绛雪垂眸,对上谢清徵迷离的目光。
“看师尊您。”谢清徵特意用了敬称,红唇翕张,“您真好看。”
再寻常不过的称赞,平日里,她也时不时会说上一两句,只不过,此时,此刻,此景,她这般明艳动人,说什么,都像是引诱。
莫绛雪摩挲着她腰背的肌肤上,忍不住凑近。
谢清徵以为师尊是要亲吻自己,双唇动了动,岂料师尊只是探头去看纸上的文字。纸上的文字,颤颤巍巍,抖得不成样,莫绛雪轻轻摇摇头,覆上整个被浸湿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几下:“你也随我学过书法,怎能把字写成这样,嗯?”
窗外的白鹤拍过水面,水声阵阵。
“嗯……明知故问……”谢清徵眉心微蹙,被激得低吟出声,她剑箫双修,握剑的手本该最稳当不过,此刻却在不停发颤。“师尊……师尊……”她跪在窗边,身体一片酸胀难耐,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她忍不住哀求,“可不可以不写了?徒儿真的写不下去了……”
红梅被人轻拢慢捻,有吻轻轻落在了耳后:“谢宗主让你多看看经书,你平常不愿看,我只好这样教你看了。”
“我明日一定认真看……好了,已经写了够多了……您要罚也该罚够了……我腿疼……跪疼了,我不写了。”她的声音抖作了一团,隐隐带着一丝哭腔,她任性地丢开了笔,无论如何也不肯继续写下去,还向身后的人直白地提出要求,“我要你亲、亲我……”
“好娇气。”含笑的嗓音,带着一声轻叹,似无奈,又似宠溺。
莫绛雪依言利落地将她翻了身,让她面朝着自己,清冽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至尾,每一处都没放过。泛红的眼,被咬出牙印的唇,脖颈上的吻痕,还有跪红了的膝盖。
谢清徵双手向后撑在矮桌上,稍稍撇开头,有些不敢对上那道炽热的目光。
莫绛雪俯首,怜惜地亲吻她的膝盖:“很疼吗?”
原本只有淡淡的疼意,柔软的唇覆上来,捎带来说不出的痒意。谢清徵低低道:“师尊,不是亲这里……”
莫绛雪抬首,改换成掌心轻轻揉按她的膝盖,渡过去一抹灵力,抚去那些淤红,低眉垂目,视线盯着某处,勾唇淡笑。
那道目光有如实质,谢清徵像是被烫着一般,抽搐了一下,咬了咬唇,嗔道:“也不是那里……是和我接吻……”她直接伸手去勾师尊的脖颈,将自己的唇主动送了过去。双唇相贴,柔软湿滑的滋味,烫人的呼吸,咫尺之间的缠绵对视,一切的一切,这般舒适,这般妥帖,她忍不住轻吟出声。
莫绛雪盯着她,含笑道:“亲一亲也要哼唧……”温柔浅淡的笑意,眼里的情愫却愈发汹涌,好似要将什么吞噬。
“那,那很舒服……我就哼一哼……”她向来不擅忍耐自身的感受,不似师尊那般克制,诚实地给出最直接的反应。
莫绛雪轻笑一声,不再言语,紧紧抱着她,亲吻她,听她口中的轻哼渐渐变成低低的轻吟。
相比于昨晚她对师尊的激烈痴缠,师尊对她可谓是和风细雨,一波又一波,缓缓摩挲,逐渐添柴拾焰,渐向高处,正要抵达时,师尊却忽然不再有任何动作。
月色下,谢清徵双目迷离,焦躁急切又疑惑的望着眼前人。忽然停下动作,便好似让她浮在了半空,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乖,喊我的名字。”莫绛雪淡声道。
立刻便有了低低的回应:“绛雪……绛雪……”声音里含着一丝呜咽和委屈,像是快哭了。
“乖,真乖。”莫绛雪将她抱在怀中,继续亲吻她的唇,蹂躏碾磨柔软的唇瓣。等到某个时刻,又恶劣地停下了。
第二回被这般对待,谢清徵急得红了眼,她想开口说话,想央求师尊继续,可唇被堵住了,她一开口,全是断断续续的低吟,像是啜泣。她移开头,躲开师尊的亲吻,“师尊,师尊……”她含糊地喊着尊称,哀求道,“好酸,好胀,你帮我揉一揉肚子……”
“师尊……师尊……求你,别这样对我……”
一声声呢喃的呼唤,温柔又缠绵。
莫绛雪静静望着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女,早已褪去了懵懂稚嫩,容颜绝色,嗓音清亮,清澈的眼眸盛满了欲,还有撩人心弦的媚。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拜师的画面,教她乐律的画面……难以言喻的背德感浮上心头,想让她别这么喊,想让她喊名字便好,但什么都没说,回应她的,是自己的低低的轻喘。
谢清徵听见那道急促的喘息声,竟是轻轻一笑,更加放肆地开口:“师尊,师尊,给我好不好……唔……”更多放肆的话语、引诱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她的身子便被强势地按倒在了桌上,唇又被人用力堵上了。
激烈的吻,像是要逼迫她再无法将那些直白的话说出口;缠绵的吻,柔软的滋味,清甜的滋味,带来无限的晕眩感,彷佛饮了酒一般,伴随着满溢而出的爱意,她彻底闭上了嘴,仰头望向漫天星辰,尽情享受盛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一款优秀的诱受~~~
第208章
宣纸被推到了地上,纸上的字迹凌乱,颤抖,就像现在的她。
她趴伏在窗边,被身上的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温热湿润的呼吸卷过耳畔,一阵又一阵,在她脑海掀起滚滚热浪。
落在她脖颈的吻却还是轻柔的,薄唇逐一碾过她的肌肤,轻抿,舔舐,温柔缠绵的摩挲,并非激烈的吸吮、啃咬,与自己全然不同的侵略方式,甚至能品尝到一丝珍重的意味,好似亲吻的是一件无上珍宝。
因着师徒关系的缘故,谢清徵对师尊始终留有几分敬重之心,哪怕最激烈痴缠的时候,也不会让尊长跪着、趴着,可师尊惩罚她时,却是肆无忌惮。
谢清徵闭上眼睛,身体还残留着适才激烈过后的余韵,这些轻柔珍重的吻,带着意犹未尽的温存,像是抚奏的尾曲,余音绕梁。
身后的人,身体早已变得滚烫,亲吻她时,她甚至感受到了对方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那抹湿意随着缠绵的吻,落在耳后、脖颈、肩头,一路向下……蔓延至后背每一寸肌肤,带给她一阵阵酥麻的滋味。
“嗯……”她眼中漫上雾气,咬了咬唇,轻吟出声,身体又有了焦灼的躁意。
师尊从不主动开口说继续,却总是这样,简单耳鬓厮磨一会儿,便能逼得她抛却羞耻,主动开口索求……
犹豫半晌,在羞耻和欲望之间来回拉扯,谢清徵下定决心,如人所愿,轻喘着道:“师尊……师尊……”
莫绛雪淡然回应:“嗯,怎么了?”
明知故问。
谢清徵咬了咬唇:“……师尊……继续……”说罢,扭动身子,想回身讨要一个亲吻。她喜欢接吻的感觉,舌与舌的追逐嬉戏,含吮拨弄。
身后却传来一道哑声警告:“不许乱动……”
谢清徵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开,依旧被紧紧压制着,不让起身。
她只好认命趴着,炽热的吻不停地落在身上,温热酥麻的触感令她头晕目眩,意乱情迷。吻得太过舒服,她轻轻哼着,接着,听见身后人也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她喜欢听师尊的低喘声,那道紊乱的气息里,带着某种撩人的渴望,却又竭力克制着、压抑着,不复平时的清冷淡然。
她若抛开腼腆羞涩,说些直白赤.裸的话语,刻意引诱的话语,那道气息还会变得更急促些。
这种时候,分明是被掌控者,某个时刻,却也能反过来掌控师尊,激起师尊对她的独占欲,侵略欲。
绵长的吻终于结束,耳畔绕来了温柔的话语,伴随着轻轻的一吻:“嗯,要继续什么?”
还是明知故问……
谢清徵忍下羞怯,闭上眼睛:“师尊,继续……像刚才那样,对我……”
颈后的吻离去,温热细腻的触感覆了上来,是师尊的手掌。师尊的左手掐在了她的后颈上。那双习琴的手,积了些许薄茧,刮蹭转动时,磨砺感和粗糙感异常明显。
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她竟想起了师尊低头抚琴时的模样,神色淡漠,琴音淡泊。眼下她趴着,看不到师尊的模样,却能猜到,定然是面色绯红,鬓发被汗水濡湿,神色一贯的平静,眼神却不再是无波无澜。
她记得那双清寒的眼眸里,盛满炽热欲望的模样,那般撩人心弦。
“在想什么?”似是不满她的走神,耳尖被人轻轻咬了咬,刮蹭的力道蓦然重了几分。
“嗯……在想你……”谢清徵咬了咬唇,眼角分泌出了湿润的液体,话语断断续续,“想很多年前的你……我们行拜师礼的时候……”
那时的师尊,高高在上,高不可攀;那时的她,敬重师尊,仰慕师尊,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师尊折磨得低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莫绛雪轻声道:“继续说。”
谢清徵难耐地蹙眉:“您……您还要我,说些什么啊?”
莫绛雪咬了咬她的耳根,低声命令她:“说,你只属于我。”
谢清徵的叫声闷在喉咙里,她想让师尊慢一些,艰难地开口,说出的却是师尊想听的话:“我……只、属于你……”
“说,你不会离开我。”
“徒儿、徒儿永远不会离开师尊……师尊去哪儿,徒儿就去哪儿……徒儿,永远只属于师尊……”
莫绛雪吻了吻她的耳垂:“好乖,继续说……”
“师尊……师尊……”
多数时候,师尊都是冷淡的,她的爱意似流水,平日里无波无澜,只是温柔地将人包裹着、注视着,唯有亲昵的时刻,她的爱潮湿,沸腾,激荡,好似要将人吞噬殆尽……
迷迷糊糊睁开眼,朝阳初升,晨光透窗,枕边人早已醒来,正坐在窗边,捧着一卷书看。
谢清徵望着莫绛雪,裹着被子,迟缓地坐起身,身上不着寸缕,师尊喜欢鱼水之欢后,彼此不着寸缕相拥入睡。肌肤与肌肤相贴,亲密无间的感觉。
还有几分难以启齿的不适感,谢清徵放出神识外观,看见身上的淡淡红痕,恼道:“你怎地不替我消了去?”
莫绛雪放下书,望了过来,似笑非笑:“昨晚你自己说的,要留着,要带着那些痕迹入睡。”
“胡说!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哦,要我替你回忆吗?你昨晚纵情时都说了什么?”
“不要!”谢清徵噌地化成了一团鬼火,飘到了窗外,再幻化为人形,身上的红痕转瞬间便消了去,“定是你哄骗我说的。”
鱼水之欢时,她只知要尽情享受,哪里记得被师尊哄骗着说了什么话——哦,倒也勉强记得几句,什么“我属于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这类发自内心的情话,她不会忘。
至于那些直白羞耻的话语,谁要去记啊!
莫绛雪看着她,但笑不语。
她盯着师尊手上的书,和师尊的手,意味深长道:“仙长,书看得多,就是不一样啊。”
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莫绛雪淡然道:“我看的可都是正经书,你看——”她展示手上的经书,“你阿娘特意找来给你看的。你不爱看,我只好先看了,我看完再教你。”
想到她的教学方式,谢清徵哼了一声,转开视线,目光扫来扫去:“那张纸呢?”
昨夜抄写了十行文字便再也写不下去了,迷乱中,那纸似乎被她随手扫地上去了。
也不知有没有弄湿……
“在我的乾坤袋里。”莫绛雪掌心幻出那张卷好的宣纸,眼中有一丝浅淡的笑意,“怎么?你想回味吗?”
“你……你收藏它做什么?给我!”谢清徵伸手去夺,想要“毁尸灭迹”,免得日后师尊拿它揶揄自己。
莫绛雪收拢掌心,将宣纸收回乾坤袋:“是你的功课,虽然完成的不算很好,但为师会替我的好徒儿保管着。”
“你……你……”谢清徵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哼一声,“我不理你了!”说罢,气呼呼飘走了。
莫绛雪不动声色,继续看书。
没过一会儿,那只鬼又飘回来了,想必是把自己哄好了,趴在窗边,托腮,望着人,满心柔软,道:“你私底下肯定也看过不正经的,否则怎会知晓这么多花样?从前你还教我不许看,说会扰了道心,害我一直都是胆战心惊背着你偷看。真是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莫绛雪面不改色,专注看书。
谢清徵想到谢浮筠塞给自己的那些不太正经的画册,邀请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看?”
莫绛雪头也不抬,淡道:“不想。莫要白日宣淫,好好看些正经书。”
谢清徵被那“白日宣淫”四个字烫了一下,目光闪躲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那那下次就让你在白天弄我……”
“你——”莫绛雪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浮起一层热意,轻嗔,“知不知羞?”
四目相对,谢清徵捱下羞怯,转移话题,问:“亲一下好不好?”
“昨晚还没亲够?”
“这种事,怎么可能够呢?”
莫绛雪眸光流转,盯着她看了片刻,凑过脸颊,轻轻碰了碰她的唇:“那就亲一下。”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正要离开,后脑勺被那只鬼摁住,往前一送,被迫又亲了一下她的唇。
谢清徵喃喃道:“两下……”
再碰一下:“三下……”
“四六七下……”
一连亲了好几口,谢清徵才心满意足地松手。
莫绛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抿了抿唇,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目光落回经书上:“好了,莫要打搅我看书了,你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坐,练剑,都随你。”
“好吧,那我去镇魔塔里找檀鸢聊聊天。”
莫绛雪抬眸看她:“和她有什么好聊的?”
谢清徵叹道:“她身上的忘情蛊解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伤情的缘故,前些日子,三魂七魄险些散了去,我阿娘说她脑子好用,让她在塔里多研制些治病救人的蛊方,算是让她积点德,也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把自己想得魂飞魄散了。”
莫绛雪目光冷淡地瞧着她:“所以你又心软了,要去和她聊一聊?”
谢清徵道:“诶,两年了,我早不恨她了,来了天枢宗,就顺便探个监吧,她还有几十年要熬呢。”
莫绛雪淡淡哦了一声,道:“那你去吧。”
谢清徵嗯了一声,转身飘走,飘出一段距离,又返回,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绛雪:“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以前没空细问——师尊,你当年在苗疆,情绪很不对劲……你那时,是不是在吃味?”
莫绛雪转开身子,背对着谢清徵,淡声道:“不是,我是很早就察觉她不对劲,所以提醒你小心她,别轻信她。”
“真的吗?我不信。这么多年了,你该不会还记着她当年撩拨我的事吧?你这人呐,当年分明就是,偏偏不肯告诉我……哎,我就不吃你的……”谢清徵眉梢眼角晕着恬淡的笑意,絮絮叨叨,自说自话,“好吧,其实我以前也吃,偷偷吃,但你的名声太好,光风霁月,琴心剑胆……嗯,修真界仰慕你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吃不过来,久而久之,就觉得仰慕你的人和我一样有眼光。”
正邪不两立,她的师尊是光风霁月的仙门名流,她是“恶贯满盈”的邪魔歪道。堕魔后,她火烧百里连营、火烧玉衡宫开阳派,就这两件事,正道能打她一辈子,后来看在正道魁首谢幽客的面子上,才不再对她喊打喊杀。
莫绛雪依旧背对着她,不理会她。
谢清徵忽然嘶了一声,低声道:“师尊,昨天肩膀被你咬了一下,好痛。”
莫绛雪冷哼一声,转回身来,瞧了她一眼,伸手,去探她的肩。
岂料,手刚伸出,就被谢清徵捉住了。
莫绛雪想要挣开,谢清徵紧紧抓住不放,笑盈盈地看着她,问她:“师尊,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秘境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篇暂告一个段落,下章写点双谢的。檀慕、萧裴这些,等我标完结后,写成福利番外吧,这样想看的人就免费看,不想看的人就不看。师尊视角番外,诶,有灵感的话也写成福利番外吧,主要写这个要从头捋感情线,难哇……
第209章
好累,又好轻松……
风在耳畔呼啸,视线摇摇晃晃。
谢幽客趴在谢浮筠的背上,腹部鲜血不断涌出,濡湿了彼此的衣衫。
十三年了,她做了十三年的正道魁首,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率领正道剿灭了魔教,替恩师报仇雪恨,还修真界一个太平……这下,再不会有人说,她不如谢浮筠了……再也不会有人说,她的宗主之位,是从谢浮筠手里夺来的了……
十三年了,辗转奔波,树敌无数,骂名无数,她终于合成了结魄灯,将谢浮筠复活过来了……
重担卸下,得偿所愿,她真的感觉很轻松,十三年里……最轻松的一天……
哪怕此刻被萧忘情打成了重伤,哪怕此刻被追杀,命在旦夕,谢幽客也不可自抑地笑了一声。
背着她向前疾走的那人,脚步渐慢。
“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啊?跑出很远了,那个白眉毛应该追不上来了……我找个地方替你疗伤吧。”
这道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很熟悉,又很陌生。
阔别十三年,分离十三年,终于亲耳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这些年,她只能在梦里听见……
久别重逢,死而复生,谢幽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伏在谢浮筠的背上,紧紧搂住她的脖颈。
不是第一次被她背在身上,六、七岁大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背着自己,去天璇派找裴疏雪……路上,饿了,渴了,心情不好了,她会去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千方百计哄自己开心……她是天枢宗的大师姐,她是七宗所有人的大师姐,她习惯了照顾人,裴疏雪、萧忘情、门派的师妹,所有人都被她护在羽翼下。
可是,后来……
脑袋愈发昏沉,小时候的记忆一幕幕涌现在眼前,谢幽客咬紧牙关,胸口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谢浮筠嗅到了一股咸湿的气息,脖颈处忽然一片湿热,她微微侧过头,柔声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伤口很疼吗?别哭啦,我见不得别人哭,我会治好你的。”
寻到了一处温暖干燥的山洞,她脱下身上的外袍,垫在地上,将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生起一堆篝火,照亮山洞。
谢幽客躺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她看着那簇跳跃的火光,没有感受到丝毫暖意,只有一阵阵寒意。
她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严重,丹田疼得厉害,只怕短时间内,都使不出灵力来。
谢浮筠跪坐她身边,瞧着她的脸,道:“你的面具上都是血,我要摘你的面具了,顺便,让我瞧瞧你长什么模样。”
金色面具被人轻轻揭下,谢幽客冷冰冰横了一眼摘她面具的人。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接着,轻浮地调笑:“你生得美若天仙,像话本子里金枝玉叶的千金,那个白眉毛真不懂怜香惜玉,换我我就舍不得打你。”
“你……”谢幽客面色阴沉,颤抖着双唇,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低声呵斥的话,“轻狂!”
她久居高位,从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对她说这种轻挑的话。
气急攻心,她呛咳了几声,唇边又溢出了血。
那人敛了笑,伸手替她擦去唇边的血,轻声道:“对不住,是我说话没分寸,你别生气,我替你清理一下伤口,衣服上的血黏连了伤口,撕开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些……”
说罢,利落地将她身上带血的衣衫一件件剥开。
衣衫被人一件件褪下,谢幽客躺在地上,紧紧蹙眉,闭上了眼睛。
意识浮浮沉沉,思绪飘飘荡荡……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六岁那会儿,她刚拜入天枢宗时,一不小心跌入了一个泥坑,浑身上下裹满泥浆,谢浮筠憋着笑,将她捞了起来,带回屋里,剥下她的衣衫,一遍遍地替她清洗干净身子。
她那会儿矫情,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觉得很是丢脸,不争气地哭红了眼,谢浮筠一面替她清洗,一面柔声安慰:“师妹,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师姐也跌进去过好几回呢。”
她还是哭个不停,谢浮筠无奈叹气,替她洗干净身子后,也纵身一跃,跳入那个泥淖,裹着一身泥浆,笑着告诉她:“好了好了师妹你看,师姐也摔进去了,我们一起丢脸,你可别再哭了……”她确实不再哭了,被浑身是泥,唯有牙齿雪白的谢浮筠逗笑。
她们师姐妹在那里咯咯地笑,师尊御剑路过,看着浑身是泥的谢浮筠,气不打一处来,罚谢浮筠抄写《清静经》。
师门三人,师尊性情冷厉,只教功夫,少有温情的时候,谢浮筠爽朗豁达,会以师姐的身份,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替她梳发、绾髻,给她买新衣裳,在她想家时,将她搂在怀里,说笑话哄她开心。
她们师姐妹自小一块长大,她们见过彼此最狼狈、最开怀的模样,像朋友,却又比朋友更亲密一层,像家人,却又没有血浓于水的血缘。
她的身边只有师姐,师姐身边有很多师妹、很多朋友,可谁也不能将她比了下去,谁都不能比她与师姐更亲密。
漫长岁月里,她们师姐妹始终维系着旁人无法企及的亲密与默契。
亲密,也有一丝隐秘的嫉羡,她的天资不低,可与师姐切磋教艺,她从来都是胜少败多,宗门里,师姐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她孤僻严苛,人人惧她畏她,不敢亲近她。
直至十六岁那年,师姐从戒律峰下来,得知师尊属意她继任宗主之位。
师姐是玄门至尊的首徒,是天枢宗的大师姐,天资卓绝,那些同门对师姐既敬又爱,师姐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将来会执掌宗门,大概,从未想过,师尊属意的继任者,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师妹……
后来,师姐在蛮荒,修为尽失,改走邪道,是不是,也存了一分自暴自弃的心思?
从正道天骄,沦为人人喊打的宗门弃徒,她们师姐妹割袍断义,刀剑相向。那时,师姐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一定对她感到很失望,一定恨极了她,所以,最后,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再见她一面。
此时此刻,躺在这个山洞里,谢幽客真的很想抓着谢浮筠的肩膀问上一句“十三年了,我这个正道魁首做得好不好?我会不如你吗?换你你能比我做得更好吗?”
也想说上一句“你会不会恨我?恨我抢走了你的宗主之位,恨我与你割袍断义,恨我追杀你?”
可意识渐渐模糊,她什么也问不了……
陷入昏睡,沉沉浮浮,再次睁眼时,身下垫着柔软的干草,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山洞外,下起了绵绵细雨,山洞内,火光摇曳,谢浮筠坐在篝火边,茫然地看着彼此的佩剑。
幽篁剑和幽兰剑,一竹一兰,剑鞘、剑身都极为相似,任谁都瞧得出来,是成双成对的佩剑。
孤鸿影赠予她们师姐妹的佩剑。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光之中,那双明亮的眼眸望了过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身上的外伤已被白净的布条包扎好,她捂着腹部,沉默地坐起身,倚靠在石壁上,目光幽冷,望向谢浮筠,等待接下来的对话。
一场必然到来的质问,一场尘封了十三年的质问。
“你醒啦,你是我的什么人啊?”
绵绵雨声中,谢浮筠果然开了口,语气夹杂着不解,吐露的言辞亦令人揪心。
什么人?一起长大的师姐妹?互相厮杀的仇人?谢幽客不知该如何回答,神色木然地看着她。
“……我们是道侣吗?我们的佩剑,怎么看着像是一对的……”
“……”心中酝酿的情绪,和耳中听进的话语大相径庭,谢幽客怔了好一会儿,冷声呵斥道:“什么道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记得你是谁吗?”
谢浮筠茫然摇了摇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一醒来就看你被那个长着白眉毛的人打得半死不活,我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顺手把你给救了。”
谢幽客冷冷地瞧着她。
她说话行事总没个正经,也不知这些话是真是假……
谢浮筠问:“所以,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啊?”
谢幽客面无表情,沉默不答。
她做好了被质问被斥责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像十三年前那样,刀剑相向的准备,可谢浮筠竟忘却了前尘往事……
是幸,还是不幸?
沉默许久,她没有实话实说,冷然道:“不知道我是谁就敢出手救我,这么爱多管闲事,也不怕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谢浮筠瞧着她的面庞,温和地笑了一笑:“你是坏人?那你想要我的命,还是觊觎我的色,是色的话,我可求之不得。”
“你……”她们是清清白白的师姐妹关系,从前谢浮筠言行再不端,但知晓她的性情,断不会同她说这些轻浮的言辞。她低斥道:“你少胡言乱语!”
谢浮筠哈哈一笑,不说话了,望向山洞外的雨幕。
谢幽客亦半晌没说话,顺着谢浮筠的视线,看向山洞外。
又是一个山洞,又是一场雨。
依稀记得,少年时代,天枢宗里,戒律峰上,也有一场雨,一个山洞。
她穿过漫天雨雾,谢浮筠将她拉入石洞中,抬手擦去她脸上的雨水,笑着道:“这么大的雨还来做什么?今日可切磋不了啊。”
她没有说话,任由谢浮筠擦去自己脸上的雨水。
——师妹,你能来看我,我好开心,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下这么大的雨,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生欢喜。
那么大的雨,根本切磋不了;那么大的雨,她就是想去见一见师姐。
那年的雨,比现在的大,她心里的雨,不比当年小。
谢浮筠收回目光,瞧着山洞里那个唇色苍白的人:“哎,漂亮姑娘,你怎的不说话了,生气啦?”
谢幽客闷声道:“没有。”
谢浮筠道:“你不喜欢我说那些话,我不说了。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便离开。”
一听这话,谢幽客冷笑了一声:“你是我的什么人啊?你走不走与我何干?你要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谢浮筠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道:“好漂亮的人,好糟糕的脾气。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你怎的蛮不讲理,冲我乱发脾气?”
谢幽客冷冷地道:“你若嫌我脾气大,你可以直接走,我又没挽留你。”
谢浮筠朗声一笑:“好吧,祝女侠从今而后无灾无祸,平安喜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她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谢幽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冷得浑身发颤。山洞里分明点着篝火,火光映照她的身上,她却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冷意。
她有些后悔,不该赶谢浮筠走,谢浮筠记不清前尘往事,万一四处乱走,遇到了仇家怎么办?
正暗暗懊悔,山洞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谢浮筠怀里抱着几个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用几乎无赖的口吻道:“你让我走,我偏偏就不走了,看你能奈我何?”
谢幽客一言难尽地望着她,蓦地红了眼眶。
“哎呀你看上去怎么像是要哭了,该不会真以为我会抛下你离开吧?不会的,你还受着伤呢。”谢浮筠擦干梨上的雨水,拔剑出鞘,削了梨皮,切了块,送到谢幽客面前,微笑着道,“我听你说话声音有些嘶哑,想必是渴了,所以出去给你找些吃的喝的,巧恰看到了一颗梨树。来,吃点梨,润润嗓。”
谢幽客哑着嗓音,问她:“哪里摘的梨?”
谢浮筠道:“山脚下有户农家,院子里种了梨树,我顺手摘了几个来。”
谢幽客低声斥道:“别犯盗戒!”
谢浮筠不以为意:“哦那你身上有钱吗?”
谢幽客解下自己的乾坤袋递了过去:“等雨停了,去给人家送钱。”
谢浮筠颠了颠她的乾坤袋,问她:“我们当真不认识吗?我为什么见你像是见到了旧情人?我们从前是不是有一腿啊?”
谢幽客又气又恼,颤声道:“你再胡言乱语,我便……我便……”
她对谢浮筠说不出一剑杀了你的话,只好冷哼一声,转开脸去,不再言语。
谢浮筠见她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眼中却是羞恼之意,又是哈哈一笑,道:“对不住了,我可能确实是轻狂之人。”
接着,又转开身,背对着她,眺望山洞外的绵绵细雨,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我并非对你有轻薄之心,我只是一同你说话,心里就酸酸的,好像很难过,好像又很欢喜,有的时候吧,还有些怨气,可能从前我认识你,很喜欢你,对你爱而不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从纯爱开始,从谈情说爱开始,不能天天写瑟~~~
PP S: 大沐小沐,诶她俩灵魂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生理是有血缘关系的,她们在晋江不能有爱情,是违规的,我要写的话,也只会写亲情的长相伴~~~
第210章
天枢宗。
谢幽客垂眸,出神地盯着案上的经书。
一刻钟之前,那师徒俩闯进她的寝殿,不由分说,把谢浮筠丢了进来。
谢浮筠被那对大逆不道的师徒用捆仙绳捆住了,灵力也受到了禁锢,气得火冒三丈,眼里都是迸溅的火星,却不敢回头看谢幽客,而是默默坐在地上,背对着谢幽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幽客也不理会她,只是盯着案上的经书。
寝殿内一片寂静,静默许久,谢幽客闭上眼睛,心想:“要较劲是吗?好,那就比比,比谁先忍不住开口。”
书案上放了一壶酒,适才谢寒林送过来的,能让白发复黑的蛊酒,谢幽客今日还未饮用,眼下,酒香飘拂,她忽地想到谢浮筠最爱喝酒。
她睁开眼,望向谢浮筠,面若寒霜,仍是一言不发。
脑海响起谢浮筠失忆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你的头发为什么全白了?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愿意和我说一说吗?
——你受了伤,要去哪里?我护送你一程吧?
——你果然是认识我的吧?似乎还很关心我啊。
——哦我和你是同门,我是你的师姐啊。那我一定也教过你功夫,照顾过你吧……真是不好意思了,对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师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我虽失了记忆,可我又不是傻子。你有事瞒着我,不愿让我知道。你既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必知道。上天不让我记住,想来那些记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过去和将来如何……
过去那几年,谢浮筠不记得前尘往事,嬉笑怒骂皆随性,她们师姐妹像是回到了从前,她们疗伤,修炼,藏在秘境中,韬光养晦,一步步查清往事,收集证据,筹谋反击。
那几年,闲暇时,谢浮筠曾问她:“可有婚配?”,她摇头;谢浮筠又问她:“可有意中人?”她怔住,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谢浮筠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无法确认自己的心意,那我可不管你有没有意中人了,反正我是很喜欢你的。”
那些年里,谢浮筠醉后也与她一晌贪欢,醒来后,问她:“我们结为道侣好不好?”她冷淡地穿上衣服,拒绝道:“不好。”谢浮筠被她的冷淡伤到,无措道:“你怎么能这样,昨夜和我那样了,醒来又不和我定名分?我说话虽然随便了些,但我真的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你昨夜分明不是这么冷漠的!”
她沉默不语,只是想,谢浮筠恢复记忆后,还会想和她定下道侣的名分吗?还是会恨她擅自隐瞒了当年的事,越过了师姐妹的界限?
那一次,谢浮筠被气得离开了天枢宗,两三天后,又笑嘻嘻地采了一束花回来,柔声问道:“上次被你伤了心,忘了先问你原因。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能和我结为道侣?”
她沉默片刻,回答道:“等你恢复记忆后再说。”
她原以为谢浮筠又会生气,可没有,谢浮筠只是温柔地应了声:“好吧,一切都听你的。”
从小到大,谢浮筠都这般体贴,体贴入微地照拂她,包容她的孤僻与坏脾气。
从小到大,每一次的切磋较艺,她都不太服气,总想打败谢浮筠,她不喜欢输给谢浮筠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浮筠也开始暗暗跟她较劲了?
——得知师尊属意她继任宗主之位后。
谢浮筠赢惯了,不喜欢输给她的感觉。哪怕后来走了邪道,修炼了一身邪术,谢浮筠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再后来,她们师姐妹互相较劲,谁也不肯低头,割袍断义,分道扬镳……
她们师姐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从无话不说,到现在,相对无言,无话可说。
谢幽客忽又想起,某天,她和莫绛雪单独相处时,莫绛雪云淡风轻的一番话:“骄傲聪明的人总不肯轻易低头,方方面面都想赢,感情又不是切磋较艺,总要分个胜负,对在意的人太骄傲,有时候,你以为自己赢了,睁开眼一看,输得一塌糊涂。”
谢幽客隐约觉得这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一想到她这些感悟是从自己女儿身上得来的,便恨不得一剑砍了她。
沉默的空隙里,思绪飘飘荡荡,时间好像只过去了一刻,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谢幽客盯着案上的书,盯了许久,都没翻页。
直到寝殿外响起一道闷雷,她方才站起身,想推开窗看看外头的天气。
轻轻一推,窗户纹丝不动——
四周被布了结界。
谢幽客气得胸口微微起伏。
不必猜,一定是那师徒俩干的好事,她当初就该一剑砍了她们!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闷雷砸下。
谢浮筠从地上跳了起来,望向窗边,眼眸中倒映出那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孤傲清贵如往昔,谢浮筠记得她孩童时的模样,也记得她少女时的模样,她说一不她薄怒轻嗔,她冷厉傲然,还有,她的哭泣……
那般高高在上骄傲自负的人,也会对着自己哭泣,小时候,会因为跌进泥坑在自己面前哭,长大了,也会误以为自己抛下她而红了眼眶。
她似乎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模样。
可现在,她背对着自己,不愿开口说一句话……
谢浮筠扭了扭身子,咳了一声,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师妹,你能帮我解开绳索吗?”
谢幽客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谢浮筠,没有说话,也没有帮人解开捆仙绳。
什么狼狈的模样没被她看过,谢浮筠当下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道:“我还能喊你‘师妹’吗?”
前些年谢幽客也没告诉她,她打伤恩师,被逐出宗门的事。
谢幽客双唇动了动,道:“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冰冷的声音,没有多少情绪的话语。
谢浮筠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眸,轻轻叹了一声气。
谢幽客见她这副模样,气更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在璇玑门照顾裴疏雪,照顾得乐不思蜀了?”
谢浮筠依旧不语,稍稍侧过身子。
谢幽客诘问道:“凭什么啊?凭什么她们把我们害成这样?你还要原谅她们是吗?”
“原谅?其实也不算,我只是觉得很累了……这么多年了,要恨也恨够了,实在是恨不动了。”谢浮筠敛了笑意,气沉丹田,冲破莫绛雪设下的禁锢,双手一震,震开身上的绳索,语气平淡地吐露心声,“你们三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你们三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想方设法给你们找来。疏雪想要什么会直接和我说,忘情,忘情她以前什么东西都不敢要,你,你想要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你们从小就这样,仗着我不同你们计较,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们三个会想要我的性命。”
二十多年一晃而过,少年情谊面目全非,所有人都变了模样,所有人都好像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不知道该去恨谁,她也没力气再去恨谁。
就这样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过去和将来了。
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可不知哪句话说错了,落入谢幽客耳中,谢幽客竟冷笑了一声:“你别拿我和她们相提并论,我想要你的命?谢浮筠,我背叛你了吗?倘若我真想要你的命,你今日焉能站在我面前?”
气势汹汹的,指责的话语。
她这个师妹,对她这个师姐,向来如此不客气。
谢浮筠沉默了一阵,颔首微笑:“多谢了,谢宗主救我这个宗门弃徒一命,大恩大德,浮筠永世不忘。”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步之外的人,蓦然闪身靠近,她的衣领被人狠狠揪住,“谢浮筠我欠你的吗?我欠你了吗?你有怨气,就去冲着她们两个发泄,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咄咄逼人的神态,怒气冲冲的话语,还有失礼的举动,往日里的谢宗主矜贵端庄,喜怒不形于色,断然不会如此失礼。
“谢宗主,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甘堕落,孤鸿影前辈说得都对,我轻挑轻狂,我浮躁轻信,我肆意妄为,冲动行事——”
谢幽客喝令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不要说这些自轻自贱的话,她不要听!
“幽客,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我有怨?还是你有怨?”衣领被师妹揪着,谢浮筠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无奈道,“你怨我结交妖邪,败坏天枢宗声誉,你怨我打伤恩师,累得恩师陨落,这些我都认了,我也已经被逐出了天枢宗了,难道你还想再对我下一次诛杀令?还是你想听一声我的道歉对不住。我现在真的谁也不怨了,我就只是想过好当下。就这样吧,幽客,你放过我吧。”
“就这样吧?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没放过你吗?这些年是我强留你在我的身边吗?”谢幽客蓦地松开了谢浮筠的衣领,一把推开,冷然道,“好!好啊!你若是想走,现在就可以滚!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天枢宗上下绝不拦你!”
又是一刀两断的话……被大力推搡开,谢浮筠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拍了拍自己的衣领,低声道:“做师姐做到我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她转身走到门边,拉了拉门。
大门纹丝不动。掌心灌入灵力,立刻被反弹了回来。
……
外头电闪雷鸣,落下了瓢泼大雨,谢浮筠便如适才的谢幽客一般,呆立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谢浮筠怔了好半晌,在心里骂了无数遍那师徒俩,接着,迫不得已,转回身来,望向谢幽客,默默盘算酝酿说辞。
谢幽客已走回了书案边,拍开酒坛的封盖,正仰头灌酒。她灌得很急,谢浮筠能看到她脖颈咽喉处上下滑动,有酒液滑落唇角,滴落在她的胸前。
她的神情被金色面具遮掩了大半,她的眼里沾着冷怒、沁着血丝,她饮过酒的双唇愈发鲜艳,谢浮筠看着看着,忽然也有些想喝酒了。
“你不是要走吗?”一坛酒饮尽,谢幽客随手摔了酒坛,恶狠狠望向谢浮筠,“怎么不走了?”
谢浮筠轻声道:“你明知我走不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滚’?你究竟是想要我留下,还是要我滚?”
酒劲上头,谢幽客烧红了脸颊,看着谢浮筠,轻声道:“你滚。”
谢浮筠摇了摇头:“你是师姐还是我是师姐?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姐吗?你腰间的那个锦囊,还是我给你绣的……”
话音未落,谢幽客解下腰间的锦囊,用力丢还给谢浮筠:“还给你!”
谢浮筠直视她,淡道:“你头上的凤簪,是我送你的。”
谢幽客拔下发簪,长发散落:“还给你。”
谢浮筠怀里抱着锦囊和发簪,看向那把幽兰剑:“你的剑穗是我亲手结的。”
谢幽客解下剑穗,用力砸向谢浮筠:“还给你。”
“你的面具是我打造的。”
“也还给你!”
谢浮筠瞥了眼她腰间:“你的腰带……”
谢幽客将手按在腰带上,欲要解开,却是脸色一僵,动作一顿。
谢浮筠扑哧一笑,目光柔和,温声道:“师妹,这个怎么不解了?在我面前宽衣解带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谢幽客不语,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里有痛意,也有恨意,更多的,是数不清道不清的神色。
谢浮筠怀里的东西跌落在地,锦囊、发簪、剑穗、面具,坠落声与屋外的雨声混作一团。她走过去,吻上师妹的唇,亲自去解师妹的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宗主受着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