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云猗低头,微笑不答,笑容有些腼腆,心知肚明,姒梨是担心莫绛雪心中焦灼不好表露,有意逗人说些话。
姒梨大大咧咧嬉笑随性,云猗却是雅正惯了,总觉青天白日里不宜谈论这种话题。
莫绛雪博闻强识,察言观色,见云猗这般反应,也猜到了几分。
她不说话,收回了目光,继续眺望西边。
姒梨托腮笑嘻嘻道:“你俩一个不愿说,一个不愿过来听,那我也不说咯。到时我说给小谢道友听,她肯定迫不及待想知道。”
莫绛雪闻言,面不改色,放下了帷帽上的白纱,遮住自己的面容,不愿让人瞧见她此刻微微泛红的耳根。
沐青黛的视线在姒梨和云猗之间扫来扫去,冷哼道:“故弄玄虚。”
姒梨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青黛妹妹啊,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这套秘术,眼下对你来说,不太合适。”
沐青黛哦了一声,轻啜杯中的茶水。
这世上许多奇门异术,不比玄门正宗的功夫,百无禁忌;有的奇术霸道凌厉,修习者易走火入魔;有的阴柔诡谲,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所以并非人人都可修习。定是有什么东西,这些人身上有的,她没有,因而不适合她修习。
大抵是心性吧……她急躁易怒,这些人脾气都比她好……
天色愈发昏暗,道旁的树木和房屋逐渐被黑暗吞噬,隐没在夜色中。莫绛雪自储物囊中取出九霄琴,抱在怀中,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欲开口道别,去寻谢清徵。
还未等她言语,云猗便温声道:“别急,再等片刻吧,若还没来,我们同你一块回去。”
这时,姒梨猛地站起,指着远方道:“来了来了,这不就来了嘛!”
一簇幽红色的鬼火自林间穿梭而来,绕着莫绛雪飞旋两圈,随后渐渐凝聚成形,化作一道红衣身影,笑盈盈看着莫绛雪:“师尊,我来啦。”
“人齐了,走吧。”沐青黛放下茶杯,抬腿就走。
姒梨关切道:“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啊?噢我这话是替你师尊问的,她啊,可担心你了呢,担心得一下杯茶都没喝。”
谢清徵闻言,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莫绛雪:“师尊,喝茶。”态度恭敬得像是敬师茶。
莫绛雪掀开了白纱,神情冷淡,状似对姒梨的调侃没有反应,却接过了谢清徵递来的茶,纠正道:“我喝了两杯。”
谢清徵笑了笑,瞧了眼沐青黛和沐紫芙渐行渐远的背影,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此地尚在西北地界,随时可能碰上正道的灵修,众人也就没停下歇息,向苗疆的方向赶去。
苗疆之行,既是为了找个方便灵修修炼的地方,避开正道追杀;也是想要探听两位养母的下落。这几个月,谢清徵在中原和蛮荒捉了无数只鬼,也捉过正道的修士,都探查不到她们的下落。
谢清徵道:“适才我捉走了闵鹤师姐,把她带到了鬼城里,软硬兼施逼问,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沐青黛道:“她是被萧忘情培养来继任掌门之位的,只学到了萧忘情好的一面,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良善有余,谋断不足。她那个大师姐水烟,倒是比她更了解萧忘情。”
准确来说,那个水烟,比她们这些人都更了解萧忘情。
莫绛雪问:“水烟是什么来历?”
她只知水烟是萧忘情的亲传大弟子,入门极早,却鲜少接触门派的人和事,常被萧忘情派遣外出执行各种任务。
沐青黛道:“各大宗派的掌门、家主大多会培养一批自己的亲信和暗卫,执行一些相对隐秘的任务,水烟就是负责这些事的。我记得她还是带艺投师的,身上有一些天枢宗的功夫,从前我听萧忘情说过,好像是没通过天枢宗的内门考核,转而拜入她的门下。”
姒梨奇道:“噫,一般人好像都比较忌讳带艺投师的吧,会担心是别派的眼线。”
沐青黛点点头:“可萧忘情对她十分信任。”
云猗道:“抛开私人恩怨不谈,萧掌门其实挺有识人之明,会笼络人心,会礼贤下士。”
沐青黛冷冷道:“也会算计人,算计到别人家破人亡;也会踩着我们的血肉,不择手段向上爬。”
莫绛雪淡道:“她只是比我们更懂人心。”
沐青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德行,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算了,可能是以前装得太好。”
谢清徵转移话题道:“如果我的两位养母不在萧忘情手里,那会在哪儿呢?”
沐青黛道:“天枢宗被各大派联合讨伐时,谢幽客都没有出面,她要么已经死了——”
云猗咳了一声,似是在提醒她慎言。
谢清徵目光幽幽地瞥了沐青黛一眼,语气笃定地打断道:“她没死,她一定活着。”
谢幽客种下的那棵生死树依然枝繁叶茂。
沐青黛眉头一皱,教训道:“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谢清徵抿了抿唇,低声反驳:“我和我师尊已经结为道侣了,按辈分,我们也能算是同辈了。”
莫绛雪颔首道:“嗯,别把她当小辈看。”
沐青黛轻哼一声,继续分析道:“要么,谢幽客就和我一样,修为被废,无力出面阻止,只能暂时躲藏起来;就算听到了你出塔的消息,也无法来找你。”
谢清徵低下头,胸腔骤然涌起一股酸涩,若真是如此,那谢宗主这些年一定很不好过。
沐青黛道:“再要么,就是被萧忘情关到了隐秘之处,只有萧忘情知晓。”
莫绛雪摇头:“若谢宗主在萧忘情手上,那谢浮筠也在,谢浮筠还附在清徵的体内,若萧忘情有她的肉身,就不必大费周章设计埋伏了。”
谢清徵颔首:“若她有我的肉身,以她的修为和人手,可以直接招魂我,重新将我镇压进塔里,甚至,可以将我锉骨扬灰。”
她的弱点,一是师尊,二是肉身。当年谢幽客也是先控制了她的肉身,才能顺利将她镇压在塔里。
沐青黛提醒道:“你的肉身最好是还在谢幽客的手上,否则,若有人将你锉骨扬灰了,你也就魂飞魄散了。”
谢清徵负手道:“诶我觉得应该是还在我阿娘手上的,只不过无法招魂我。”
当年谢幽客招魂她,喊上了天枢宗的精锐,外加璇玑门的乐修,彼时她化形不足七日,因而能成功招魂她。如今要再招魂,只怕人手要翻个几倍。
姒梨道:“说起来,我的肉身都被烧成灰了啊,还好有我媳妇去熔炉里一点一点收起来了。”
姒梨的骨灰云猗一直装在锦囊里,随身携带。
一个鬼最大的弱点便是骨灰,肉身碎了不要紧,若连骨灰都散了,找不着了,那也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云猗道:“我采到了一株仙灵芝,等下回再去蓬莱的时候,我多采几株回来。”
谢清徵道:“我是用不上了。”
论如何,她都还不了魂了,只能夺舍她人,或是鬼道大成那日,重新修炼出肉身来。
云猗道:“浮筠或许用得上。”
沐青黛转过头看了眼毫无生气的沐紫芙,忽然不再开口说话,心中一片黯淡。
这些人死了,尚且能以鬼魂形态陪伴左右,能说能笑。
她的妹妹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莫绛雪看着沐青黛,宽慰道:“这次去苗疆也许找到破解之法。”
沐青黛嗯了一声。
姒梨朝谢清徵招招手道:“噢对了,我有些做鬼的鬼生心得,想和小谢分享,小谢你过来,我们俩一块走。”两只鬼又凑一块,嘀嘀咕咕去了。
莫绛雪想起茶馆前姒梨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有云猗欲言又止的模样,视线总忍不住落在嘀嘀咕咕的两只鬼的身上,好奇她们谈论的话题。
自西北一路向南而行,离开西北地界后,沐青黛和沐紫芙卸去了异域商人的打扮,姒梨将她们装扮成寻常散修的模样,连灵狐被姒梨易容成了一条狗。
这日傍晚,来到一个村庄的岔路口,天色陡变,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行人在一处破屋的屋檐下,暂避风雨。
云猗道:“看样子没那么快停,找户人家借住一晚吧。”
她和那两只鬼倒不怕淋雨,她运起灵力,可以做到滴水不沾,但沐青黛和莫绛雪两人一个尚在筑基,一个刚刚结丹,修为都大不如前,不宜在雨中跋涉太久。
谢清徵道:“那边有户人家,我去问问庄里谁家可以借住的。”
自从有了云、沐二人,她们师徒俩再不用露宿荒野。一来沐青黛不愿意,二来云猗出手阔绰,一路上,都是安排大伙住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就算是借住,也是住在当地最富庶的人家。
沐青黛道:“你身上滴水不沾,又鬼气森森的,别吓到人家了。”
谢清徵不服气:“我也可以幻化成被雨淋湿的模样的。”
沐青黛冷冷地道:“还是我去吧。”
她冒雨跑到一户村民家门口,敲开了院门,与一个村民交谈了几句,不知说了些什么,双方脸色齐齐一变,村民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院门。
沐青黛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
姒梨笑嘻嘻道:“青黛妹妹,你又和人吵起来啦?真是的,问个路也能和人吵起来。”
沐青黛怒道:“那人说话太无礼了!”
姒梨道:“还是我去问吧。”
她身上的鬼气不像谢清徵那般重。
那村民刚被沐青黛激怒,刚打开院门时本是一脸的怒火,见到姒梨笑盈盈的模样,怒气敛了三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姒梨又笑吟吟地说了几句话,那村民舒展了脸色,嘴角也扬了起来。
云猗远远地瞧着姒梨,眼神明亮。
沐青黛抱着手臂不说话。
姒梨从怀里掏了一些碎银给那村民,悠哉悠哉地踱步回来,开口道:“问清了,走左边那条道,有户寡居的吴大娘,卖草鞋的,她家的房子多,够我们六个人住。”
沐青黛道:“是三个人,两只鬼,一具尸体。”
姒梨道:“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猜到我们三个非人啊。”
云猗笑道:“莫拌嘴了,走吧。”
一行人往村民指的那条岔路走去,走了一段路,道边的树木和屋顶愈发稀少。
沐青黛:“你别是记错了吧,这里哪里有什么卖草鞋的吴大娘啊?”
姒梨疑惑道:“没啊,那人确实给我指的这条路啊,怎么越走越看不见人烟了呢?”
谢清徵闭上眼睛,放出念力感应,道:“有的,前面有六七间木屋。”
一行人加快步伐向前赶去,果然看见了木屋。云猗上前敲了敲门,朗声道:“大娘,过路之人,想在贵处借宿一晚,方便吗?”
屋内半晌无人应答。
云猗担心雨声大,屋中人听不见,用上了灵力传音,又说了一遍,仍旧无人应答。
云猗等人听见了屋内柴火燃烧的必剥必剥声,谢清徵嗅到了屋内的活人气息,屋内必然有人在。为何不作答?
沐青黛直接推门而入,循着柴火燃烧的声音,走向里屋,见屋内有个大娘正一边烤火,一边编织草鞋。
沐青黛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我们要借宿,你怎么不开口应答,要是不方便直说就是了。”
那大娘茫然地看着她们一行人闯进来,神色惊慌,“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声音十分嘶哑。
莫绛雪道:“她似乎是个聋哑人。”
那大娘果然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听不见。
姒梨道:“青黛妹妹,你太凶了,别吓着大娘了,我来和她交流吧。”
她自小闯荡江湖,惯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跟那大娘指手画脚一通,又从怀里掏了一锭金子给大娘,那大娘也就明白了她们的来意,笑着点头,收下金子,给她们收拾出了三间屋子,还给她们准备了晚饭。
莫绛雪和谢清徵先在各屋都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其中有一间屋是上锁的,谢清徵释放念力探查,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小孩子的衣服,还有一堆的草鞋。
云猗道:“两人一屋,紧挨着休息,别分太散。”
这里一共有七间木屋,一行人都睡在东边的三间屋里,那位吴大娘十分勤快,夜深人静时,还点着蜡烛,在烛光中编织草鞋。
谢清徵和莫绛雪同衾而眠,面对面躺着。
谢清徵在莫绛雪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你快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明晚应该就能到苗疆的地界,到时再看看要怎么混进去。”
莫绛雪嗯了一声,半晌,漫不经心地问道:“姒梨都和你聊了什么?”
谢清徵道:“就她和云前辈游历时遇到的一些趣事,你想听吗?我说给你听。”
莫绛雪淡道:“……没有很想听。”
她对别人的故事,兴趣不大。
谢清徵道:“好吧,那你快些歇息。”
过了会儿,莫绛雪又面无表情地问:“她有和你说,她们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什么奇怪的壁画吗?”
谢清徵笑着道:“有啊。”
莫绛雪心跳刹那间一顿。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拿着刀,在菜板上剁什么东西的动静。
师徒俩警惕地翻身坐起,看向屋外,谢清徵道:“我出去看看。”
她直接穿墙而过,见吴大娘那间屋里的蜡烛已灭,黑暗中,但听得咚咚声响,那大娘竟摸黑在菜板上剁肉,看见她来,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渗人,有些邪门。
可惜,她并非是人。什么妖魔鬼怪,能比她这个堕魔的鬼更邪?
谢清徵面不改色,看向桌上熄灭的蜡烛,吹了一口气,用阴火点燃蜡烛,接着端起,放到那大娘面前,比画手势,问:“大娘,这么晚还在剁肉啊,明天做肉包子吗?”
该不会是什么人肉包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是萧裴的故事~~~
第162章
幽幽烛光里,吴大娘面带微笑,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手臂起起落落,不停地在案板上剁肉。
谢清徵仔细端详。
眼前的这位大娘,不言不语,虽睁着一双大眼,眼眸却是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意识,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瞧着有些诡异,但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平稳,气息清明,确确实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寻不到一丝祟气的踪迹。
谢清徵眉头微蹙,指尖轻抬,单手迅速结出一道法印,往大娘的眉心轻轻一按,探查她的三魂七魄。
片刻后,她收回手,松了警惕。
三魂六魄俱在,并无邪祟附身,但都是沉睡的状态。
谢清徵的目光扫过菜板上整齐摆放的肉块,又落回吴大娘那呆滞的面容上,心中了然——是在梦游呢。
真是够吓人的。
谢清徵夺过她手中的菜刀,怕她不小心误伤自身,小心翼翼将她引导回屋躺下,然后回房,同莫绛雪道:“吴大娘梦游呢,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做肉包子,在那里剁肉,我给送回房了。”
莫绛雪平躺在床上,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掀开被衾的一角:“进来。”
“有人等着我的滋味,真好。”谢清徵笑了笑,慢吞吞爬上床榻,重新躺下,顺手搭在莫绛雪的腰上,感慨道:“那天你们先走,我随后赶来的路上,想着我被逐出了璇玑门,想着闵鹤师姐,想着那些师姐再不会和我交朋友了,有点伤心,但是,到了茶馆,看到你们都在那里等我,我就不伤心了。”
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下场,她并非不能接受,只是,她始终不喜欢孤零零的滋味。
她喜欢自己的身边有人,爱人,友人,等再找到亲人,她就心满意足了,她会拼尽全力保护她们的。
莫绛雪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谢清徵咳了一声,道:“对了,师尊,刚才我们聊到哪儿来着?”
莫绛雪言简意赅道:“山洞。”
“哦想起来了,阿梨她们游历到了一个山洞,进洞后,发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壁画,旁边还题着字,像是什么心法口诀。”
“什么样的壁画?”
“就是两个仙人舞剑的画面,舞着舞着,两人就相对而坐,一同修炼,然后——”
“咚咚咚。”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剁肉的声响,谢清徵听闻动静,神情一顿,接着笑道:“大娘又起来做包子了,我再出去看看。”
她本欲翻身起床,不料,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
隐约听得沐青黛推门而出,打着哈欠,抱怨道:“大娘,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剁什么呢?你不睡我还要睡啊……”说到一半,似乎也察觉到那位大娘正在梦游,于是,半是不耐半是威胁道:“我帮你把肉剁了,剁完你就回去睡觉,再敢吵我,我把你也剁了。”
说着抢过大娘手里的菜刀,三下除将案板上的肉块剁成了肉末。
谢清徵悄声道:“哎呀,好凶。”
沐青黛蛮横道:“剁完了,回去吧。我再给你画一道安眠符,保你一觉睡到天亮!”
外头窸窸窣窣一阵,不久,彻底没了动静,应是沐青黛将那位吴大娘送进了屋。
安静了好一会儿,谢清徵道:“这下大娘应该能睡个好觉了。”莫绛雪淡淡地道:“你继续。”
谢清徵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嗯……壁画上,有两个仙人相对而坐,一同修炼,接着,接着……唔……”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转过了身子,似乎不太好意思继续说下去,犹豫片刻后,才低低呢喃道,“师尊,你不正经,骗我和你聊这些话。”
“是我骗你吗?”莫绛雪自背后环住她的腰,唇边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你明知我想问什么。”
气息温热,轻轻拂过耳畔,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酥麻难耐,谢清徵恍惚道:“好吧……不算骗,我,我也不正经……”
明知她问的是什么,明知她想听什么,却不愿直说给她听。
莫绛雪没再说话,伸手搭在谢清徵的腰上,如同抚琴一般,勾、挑、抹……指尖忽起忽落。
谢清徵闭上眼睛,被她这般紧紧抱着,整个人仿佛都嵌进了她的怀中,温暖而舒适,唯有在腰间游走的那只手,分外令人心痒。
谢清徵捉过那只手,羊脂暖玉般的细腻触感,指腹和掌心却因常年练琴练剑而覆着一层薄茧。
她低下头,虔诚地亲吻师尊的手背。
这双手,曾将她抚养长大,教会她一身本领,也曾无数次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爱慕之情与孺慕之情在心中交织,她鼓起勇气,开口道:“师尊……我,我想同你双修……是真心的……”
声音很轻,似是担心冒渎,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期待,却是重逢以来,难得的主动,直白,坚定。
莫绛雪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主动。不过见自己损了修为,心生怜惜,又从姒梨那里听说了双修秘术能快速提升修为,便抛却羞涩,鼓起勇气,主动说出这样一句话。
半晌没听见回答,谢清徵心中七上八下:“师尊?”
莫绛雪不置可否,只是紧紧抱住怀中人。
这份主动,不是放下心结、情到浓时的水到渠成,而是想助她恢复修为。她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可还未等她开口回应,屋外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旖旎缠绵的氛围被打破,这下师徒俩都蹙起了眉头。
谢清徵坐起身来:“怎么回事啊,不是说画了安眠符给她吗?我再出去看看,实在不行,我再给她施个安眠咒。”
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始终不停,沐青黛和云猗所在的木房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莫绛雪直觉有些不对劲,伸手拦住谢清徵,低声道:“有些古怪,我披个外衣,同你一块出去。”
师徒二人起身,出门,悄无声息地走到吴大娘所在的那间木屋,正欲结印,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松香,谢清徵定睛一看,在屋中剁肉的竟不是吴大娘,而是沐青黛!沐紫芙也跟了出来,站在沐青黛的身后。
她什么时候也有梦游的毛病了?
“沐长老。”谢清徵连忙上前,夺过沐青黛的刀,摇晃她的双肩。
莫绛雪释放灵识,探查云猗和姒梨所在的那间屋,竟是空无一人。她并未声张,从容地望向沐青黛。
沐青黛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看见她们师徒两个,眯了眯眼,茫然地打量四周,问:“我不是睡着了吗?怎么会在这儿?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
莫绛雪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给她灌入一股清冽的灵气,问她:“你刚刚接触那位吴大娘时,都碰过什么?”
沐青黛闭上眼睛,冷静片刻,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她想了想,道:“案板、菜刀,洗手的水。”说着,她抬起手,看向掌心。
掌心浮现出一层诡异的黑气,她恼怒道:“谁给我下的毒?那个大娘呢?”
莫绛雪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指尖搭在腕脉上,片刻后,莫绛雪松开手,语气淡然:“无妨,用灵力逼出来便是。”
沐青黛依言运转灵力,掌心泛起淡淡青光,一缕黑气如烟雾般自掌心缓缓溢出,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手掌旋即恢复如初。
沐青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这么容易就逼出来了?”
这是要害她?还是在戏弄她?
吴大娘尚在房中沉睡。
沐青黛心中既惊且怒,恨恨道:“我去把她喊起来,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下毒?”
莫绛雪劝阻道:“她只是一介聋哑村妇,未必是她做的。”
沐青黛转头看向谢清徵:“你不是也碰了菜刀?你中毒没?”
谢清徵摇头:“我是鬼,只有沾了香火的东西才能被我吸收,否则,任何毒都对我无效。”
沐青黛冷哼一声,寻思,怎么偏偏是自己倒霉,又皱眉问:“云猗和姒梨呢?”
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她们怎么不出来瞧一眼?
莫绛雪这才道:“她们不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沐青黛将手按在腰间的见愁笛上,又气又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到底谁在背后装神弄鬼啊?”
莫绛雪冷静道:“别担心,她们应该是主动出去的。”
以云猗的修为,想要悄无声息地害她,没那么容易;想要悄无声息地出门,那倒是轻而易举。
沐青黛冷哼道:“谁担心她们两个了?我是怕她们乱跑添乱。”
莫绛雪不说话了。静默片刻,谢清徵开口道:“大半夜的,她们能去哪儿?”
莫绛雪淡道:“走,我们也出去看看。”
刚一出门,便撞见云猗带着姒梨,匆匆朝木屋这边走来。
一碰面,姒梨和沐青黛异口同声道:“有古怪!”
沐青黛恼道:“你们三更半夜的乱跑什么啊?”
姒梨哎呦一声,打趣道:“青黛妹妹你吃错药了,这么凶……”
谢清徵替沐青黛解释道:“沐长老刚刚不小心中了毒,可担心你们俩了,生怕你俩也遭了毒手呢。”
沐青黛捏了捏手中的笛子,忍住骂人的冲动,道:“我没有担心她们。”
莫绛雪抬手止住她们的斗嘴,问云猗和姒梨:“你们去哪儿了?”
姒梨分明比莫绛雪年长不少,听莫绛雪这般问,不由地敛了几分嬉笑的神色,认真道:“我媳妇说,傍晚过来的时候,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附近好像就吴大娘一户人家,不像是个村子。于是我俩偷偷倒回去看看。”
云猗温言道:“我们回到傍晚经过的那个岔路口,发现给我们指路的那户人家,根本没有活人在。”
沐青黛:“难道傍晚给我们指路的是个死人?”话音刚落,她又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我虽没了金丹,但还不至于分辨不出对方是活人还是死人。”
云猗道:“也许傍晚我们遇到的确实是活人,但我们刚才原路返回,找到那户人家,敲门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后,发现里面无床无被无桌椅,几乎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住人,里头几乎没有一点阳气。”
屋宅天然有聚气、避煞的功能,活人住过的屋宅能够聚敛阳气;反之,荒废的屋宅没有人气,久而久之,便会显得阴气森森。
谢清徵猜测道:“所以,那个人就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给我们指了这条路后,就离开了。有什么目的啊?”
沐青黛怒气冲冲:“最烦这些弯弯绕绕的狗东西!我见一个打一个!直接出来打一架就是了,何必下毒暗算我?”
莫绛雪这时又道:“青黛,我看未必是毒,可能是蛊。”
蛊?
众人面面相觑。
能神不知鬼不觉给沐青黛下蛊的人,恐怕只有苗疆的那些蛊修了。
云猗沉吟道:“看来我们被人盯上了。”
莫绛雪和谢清徵对视了一眼,隐约都觉得,这坑害吓唬人的招数,有些熟悉。
姒梨道:“可引我们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啊?帮吴大娘卖草鞋吗?”
草鞋……
谢清徵心念一动,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曾在沐紫芙的记忆中,听萧忘情说过一句:“小时候我在街上卖过草鞋、讨过饭,那日子,真不好过啊。”
她猜测道:“或许,和萧忘情有关。”
姒梨道:“啊,怎么就和她牵扯上了?”
沐青黛了解萧忘情的过往,沉默半晌,冷哼一声,扫视了一眼这几间木屋,眼中翻涌起浓烈的恨意,恨不得一把火烧光这里。
她曾怜惜萧忘情的过往,理解萧忘情的不易,可到头来,得到的,全是欺瞒和算计。
莫绛雪想了想,道:“不如等吴大娘明天醒来问问她,知不知道萧忘情这个人?”
沐青黛道:“她又聋又哑,就算知道什么,也没法开口告诉我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喔,被催婚催得厉害,这两天和家里大闹了一场,在思考要出柜,还是要断绝关系。我日子过得挺稳当,但在某些亲戚眼里,不结婚生子,好像我的人生就很悲惨很不完整,天呐,我现在过得不要太爽好嘛
第163章
今夜这个觉是睡不成了。
连日奔波,沐青黛本是十分疲倦,被这么一通搅和,心中又气又恼,恨不得将手中的笛子捏碎。
沐紫芙感应到了她的怒气,手上青筋暴起,十指指甲一寸寸变长。
莫绛雪道:“青黛,少安毋躁。”
沐青黛在木屋门口走来走去,骂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
姒梨提议道:“这样,趁大娘现在睡着了,我上她的身一探究竟,看看她和萧忘情究竟有什么关系,你们意下如何?”
谢清徵满脸欣慰:“可以,终于不用我出马了。”
云猗提醒道:“阿梨,一炷香之内必须退出。”
姒梨点头:“明白明白。那我去了。”
她在吴大娘熟睡后附身,若大娘意识突然惊醒,眼睛会睁不开,身体也会动弹不得,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且鬼上活人身体,时间长了,会吸走活人身上的阳气。
她们轻手轻脚,来到吴大娘的屋内。
三个人,两只鬼,一具走尸,目光齐齐盯着床上熟睡的中年妇人,小小的屋内,既灵光四溢,又鬼气冲天。
吴大娘闭眸酣睡,枕边还贴着一道沐青黛适才画好的安眠符箓。
谢清徵小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更像是坏人啊?”
半夜三更,偷偷潜入主人家的卧室,要附主人家的身,一探究竟。
沐青黛道:“嘘,别废话了,小心待会儿她又起来剁肉。”
“好好好。”姒梨闭上眼,片刻后,身形变得虚幻,接着化作一缕青烟,没入吴大娘的眉心。
云猗守在榻边,其余人退到门口等待。
一片寂静中,莫绛雪和谢清徵对望了一眼。
这下彻底没了旖旎的心思,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清徵抬手指了指外面,然后往外飘去,莫绛雪点点头,同沐青黛道:“我和她去外面看看。”
外头风雨交加,一片漆黑,豆大的雨点洒落,谢清徵撑开一把红色油纸伞,遮在莫绛雪头上,又结了一道印,好令身边人滴雨不沾。
莫绛雪抬头望着那把伞,默了片刻,淡淡一笑:“你还留着。”
这伞是她买给她的。
谢清徵笑了笑,没说话。
她本想打趣一句“师尊赐的,徒儿怎敢轻易丢弃”,转念想到,要是沐青黛知道她俩出来不是探查情况,而是在这里你侬我侬,怕是要气得吹笛让沐紫芙撕碎她们。
她们沿着原路返回到岔路口,走去了另一条小道,沿路看见了几间残破黢黑的木屋,似是被大火烧毁的,越往前走,残破黢黑的建筑越多,似是整个村庄都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确实“干净”,连一个孤魂野鬼都没有。
横死之人怨念重,容易化为厉鬼,按理,这种地方怨气不是一般的重,需得玄门的人专门过来做一场法事超度,才能消弭怨气。
此地临近苗疆,从前是天枢宗的势力范围,如今归属璇玑门。不知这场大火是在多少年前起的?是意外还是人为?是天枢宗的人还是璇玑门的人来超度的?
引她们去找吴大娘的那个人,必定是知道些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师徒二人在村里探查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迅速返回到木屋。
一进屋,姒梨恰好从吴大娘的体内飘出。
她揉了揉眉心,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的水,感叹道:“这地方萧忘情小时候待过,那位吴大娘是萧忘情的养母,没想到,萧忘情的身世也挺复杂的。”
沐青黛多少知晓一些萧忘情的过往,闻言,面上神情无甚变化,淡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姒梨:“从哪里说起呢?从她父母开始说起吧,你们谁知道她的出身啊,先来说一说。”她这个人古灵精怪的,说故事也不肯好好地说,总要吊一吊人的胃口。
云猗笑吟吟地看着她,十分配合道:“我只知她是天璇派前掌门萧岱宗的亲传弟子,有一年,十方域围剿天璇派,尊主虞无涯声称不会滥杀无辜,只杀天璇派的掌门人,她便临危受命,接任了掌门之位。危机解除后,她声名大噪,很得天枢宗孤鸿影的青睐。”
沐青黛沉吟片刻,道:“她的母亲,其实是萧岱宗同父异母的妹妹。”
云猗:“哦?这么说来,她应该喊萧岱宗一声‘舅舅’才对。”
沐青黛点头:“嗯。但萧岱宗不认她,只是勉强收她为徒,以师徒名义相称。”
谢清徵问:“为什么不认她啊?”
沐青黛神色复杂,道:“因为她的母亲和十方域的一名魔修有了私情,私奔后生下的她。她的母亲被天璇派派逐出了宗门,萧岱宗嫌她母亲丢人,私底下派人追杀;她的父亲也脱离了魔教。最后双双惨死。”
这些是萧忘情亲口告诉沐青黛的。
沐青黛父母离世后不久,所有人都在孤立嘲讽她,唯有那位年轻的掌门人,将她带到身边,耐心地教导她,温柔地鼓励她,甚至不惜吐露自己那不堪的身世,以此来安慰她,换取她的信任。
她无比痛恨萧忘情,可她却还牢牢记得,昔年萧忘情温声细语向她吐露身世时,唇边那一抹苦涩的笑。
沐青黛一遍遍地想:“害死我的父母,又利用自己的身世,乘虚而入,博取我的同情和信任,这世上,怎么会有她那般用心歹毒的人?”
唯有这样想,恨意才能覆盖萧忘情曾经对她释放出的那些善意。
姒梨接过话茬,道:“她母亲死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她母亲将她托付给了街上一位卖草鞋的年轻女子,就是屋里的那位吴大娘了。她母亲和吴大娘说,过些年会有修仙世家的人,来接这个孩子回宗门的。”
可萧岱宗嫌弃妹妹丢人,都派人追杀了,怎可能管妹妹孩子的死活?
姒梨道:“这位吴大娘年纪轻轻守了寡,村里人本就对她有些闲言碎语,见她突然抱了一个女婴回来,闲话更多了。她逢人便说这是修仙大族人家的千金,过些时候就要接回去的,到时她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去修仙宗门见见世面。于是,风向转变,村里人纷纷羡慕她捡了个大便宜。”
“她一个人卖草鞋,养活一个孩子,她没有奶水,就抱着婴儿去找村里那些刚生完孩子的妇人,还和那些人说‘到时这孩子被修仙大族人家接回去了,你们就是她的乳娘,赏你们几个仙丹吃,保管你们吃了长命百岁’。”
说到这里,莫绛雪和谢清徵对望了一眼,均想起适才看到的那些破败黢黑的房屋。
“从前,吴大娘对那小孩挺好的,不让磕着碰着,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孩子,当自己亲闺女一样养着,还请村里的秀才教她读书认字,教她礼仪,给她穿好看的衣服,把她当千金小姐一样培养。闲时,还经常把孩子抱在怀里,和她说‘我看你打小就聪明伶俐,等你将来被家里人接回去了,飞黄腾达啦,千万别忘了阿娘呀,你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个大掌门啊大宗主啊,那阿娘可就享福了’”
谢清徵心道:“岂只是掌门宗主,她都当上玄门至尊了。”
沐青黛冷哼:“她倒是真当上掌门人了,也没见她把养母接过去享福。”
姒梨唉了一声,道:“因为,后来一言难尽啊。”
好景不长,萧忘情长到岁,吴大娘养了她年,迟迟没有人来接,村里的口风渐渐变了,有讥嘲她们娘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有说她们做白日作梦的,有谣传萧忘情是吴大娘和野汉子偷生下来的野种,总之,各种冷嘲热讽。
渐渐地,吴大娘也没了最初的耐心,动辄就骂萧忘情是赔钱货,吃她的穿她的用她的,什么活都不干,还不如家里的老母鸡能下蛋。
于是,萧忘情六七岁时,便开始学着编织草鞋,走街串巷贩卖。
她的养母这些年不断宣扬她是修仙世家的千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她这个人,见她小小年纪背着一箩筐的草鞋出来卖,不是夸她懂事,而是讥笑她:“呦,仙家的千金小姐也要出来卖鞋啊。”
她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有大户人家看上了她,想买她回去给自家的傻儿子当童养媳,派了媒婆去和她的养母商量聘礼,聘金够买十头牛。彼时她正坐在后院纳鞋底,听养母像发卖货物一样与人商量聘金,要把她卖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出去抱住养母的双腿,求养母不要卖掉她,她以后会少吃几口饭,多干一些活。
众人听姒梨说到这里,一阵沉默。
沐青黛问:“最后应该没卖吧?”
姒梨摇头:“吴大娘见她哭得可怜,抱起她,把媒婆扫地出门,还和媒婆啐道,‘呸,我女儿能给状元郎当媳妇儿,谁稀罕他家的傻子啊’”
这话萧忘情听得感动,但村里人更加觉得她们娘俩滑稽又可笑了。
萧忘情十岁那年,和养母在市集上售卖草鞋,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掀开帘子,里头有个女人,打量了她几眼,问她:“听说你是仙家的后人?你爹娘叫什么啊,是哪个宗门的啊?”
萧忘情摇摇头。这些她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不是玄门的人,还是她的养母哄骗别人的。
马车里的女人丢了一锭金子给吴大娘,道:“我认识几个修仙的,他们奉命寻找一个女孩,我听他们形容的年龄模样,和你女儿大差不差,我带你女儿去找他们吧。”
吴大娘半信半疑,街头商铺有个见多识广的老板,看那辆马车上挂着的旗帜写着“晋”
“温”二字,忙道:“吴娘子,这可是晋阳温氏啊,北方的名门望族,她说认识修仙的,肯定就认识,你让女儿跟她走吧。”
莫绛雪和谢清徵听到“晋阳温氏”四字,又对视了一眼:晋阳温氏的老宅,在战乱中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温氏先祖出身的温家村,也被一场瘟疫灭得干干净净……
沐青黛皱眉道:“我记得萧忘情是被天玑派的掌门寻回来的,和这个晋阳温氏没什么关系。”
姒梨道:“确实。但当时吴大娘收下了那锭金子,让萧忘情上了那辆马车,跟着温氏的人走了,还让萧忘情认祖归宗后,别忘了接她这个养母过去享福。”
萧忘情这一走,吴大娘趾高气扬,逢人便宣扬自己的养女是修仙世家大族的千金,将来必定继承掌门之位,成为仙门至尊,带她飞黄腾达。
村里人的口风再一次发生转变,各种逢迎巴结。
然而,一年后,萧忘情又回来了,还是一路乞讨着回来的。
她哭着和吴大娘道:“那个姓温的根本不是好人!不知道听信了哪个邪道的话,说是要炼长生不老药,到处买小孩,要把小孩炼成丹药,他们天天给我灌奇怪的食物,我不吃就打我,天天挨打,我受不了,就逃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温家那边受到了惊吓和虐待,她这次回来后,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她能帮吴大娘卖一卖草鞋;糊涂时,她就躲到床底下,不愿见人,一见人,便抱头大喊:“别打我别打我!”
本来村里人人都喊她“仙子”,这下全都喊她“疯子”。
到处都是讥讽和幸灾乐祸,似乎再无转圜的余地,吴大娘彻底断了希望,整日里唉声叹气,逢人便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倒霉,好不容易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拉扯大,结果那孩子得了疯病;自以为抱上了一棵摇钱树,谁知是个讨债鬼!
沐青黛听得重重哼了一声,似是愤慨萧忘情被人这么苛待,可又实在痛恨厌恶后来的萧忘情,同情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心疼那个女人,就是倒霉的开始。
谢清徵也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声气,暗想:“难道温家的人害了她,她就杀光温氏全族?我的姑姑是个好人,温家村的那些村民也都是好人,一辈子在村里种田种菜,就算要报仇,冤有头债有主,为何要牵连无辜。我自小钦佩她,师尊视她为友,我们这些人又何曾害过她呢……”
转念又想,师尊死的时候、她协助正道剿灭十方域的妖魔,还被正道讥讽谩骂的时候、谢幽客镇压她的时候,她也恨不得屠光正道所有人。
倘若当时她没被谢幽客镇压,一定会大开杀戒。
她和萧忘情的区别,或许在于,一个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一个则是付诸实践。
何况,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证明就是萧忘情做的。
云猗听得入神,问姒梨:“后来呢?”
姒梨道:“后来,嗯……用我媳妇教过我的话来说,就是‘否极泰来’了!”
十二岁时,萧忘情在街上卖草鞋,一个仙气飘飘的修仙人士从天而降。那人是天玑派的掌门,是她母亲的好友,认出了她,将她带回了天玑派,治好了她的疯病。
也就是那时,她结识了裴疏雪,渐渐地,也认识了谢浮筠、谢幽客等人。
沐青黛道:“她的佩剑‘忘情剑’,还是裴疏雪赠给她的,名字也是裴疏雪给她取的,天玑掌门之后将她送回了天璇派,想让她认祖归宗,但萧岱宗不肯认她,只看在天玑掌门的份上,将她收为亲传徒弟。”
虽成了掌门的亲传弟子,但因着弃徒之女的出身,她在天璇派也是人人可欺的存在。
萧忘情被接走后,吴大娘昂首挺胸,彻底扬眉吐气,自以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萧忘情在玄门自顾不暇,吴大娘日复一日地等待,等来的,不是萧忘情接她去玄门,而是村里的一场大火。
村里所有人都被烧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某一日醒来,她变得又聋又哑,再无法告诉别人,她收养过一个修仙世家的千金小姐,那位千金,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曾日日夜夜与她同榻而眠,无比依恋地依偎在她的怀里,喊她一声“阿娘”。
作者有话要说:
萧裴是be的喔,这两人的心眼子加起来比主角团多十倍。
收到好多安慰和鼓励,谢谢(鞠躬),别担心,其实我能分享出来的问题,大部分都是我已经想好解决方案的问题啦~~~这回大闹一下,让他们元宵节过得不安生,我的微信就安静了,不敢来催了~~~出柜的话,其实还是想获得妈妈的认同和祝福,这回我妈妥协了,说我自己过得开心就好,结不结婚都行;断绝关系的话,主要是父女关系比较无所谓,断不断都行。诶父母观念不一致,一个封建一个开明,想断亲都很难断彻底
第164章
几人围坐在桌边,听姒梨讲述来龙去脉,莫绛雪的目光落在桌角的边沿,抬手抚过。
这是一张四方木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原本尖锐凸起的四角已被锯平,裹上了一层柔软的布。这样,即便小孩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也不会受伤。
不知萧忘情离开多少年了,这布还未拆下。
姒梨说完,一时间,几人默不作声。
屋外雨声连绵,屋内烛火摇曳,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不是滋味。
姒梨下意识想灌自己一点水,云猗眼疾手快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根短香点上,让水沾上香火气息。姒梨一面嘟囔:“做鬼好麻烦。”一面咕咚咕咚给自己灌水。
沐青黛低头把玩手中的笛子,谢清徵和莫绛雪默默喝水。
都没说萧忘情什么,实在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怜吗?可怜。可恨吗?可恨。
在座几人,除了云猗和姒梨,与萧忘情是泛泛之交,其余的,都曾与萧忘情真心相交。她们和萧忘情相处时,都很难对她产生恶感,相反,只会觉得舒适、温暖。
萧忘情是个很聪明的人,能记住每一个人的性格、经历、喜好,总能说出一些温暖贴心的话,且感受不到丝毫虚情假意。
并非无人察觉她的八面玲珑、世故圆滑,只是,她们这几个知晓她从前处境的人,大多会选择理解。而那些讥讽她身世的人,在她坐上掌门之位后,渐渐都销声匿迹了。
云猗沉吟片刻,道:“明天等吴大娘醒来,我们看看能不能治好吴大娘的聋哑之症。”
莫绛雪嗯了一声。
这夜,她们再未入眠。翌日天亮,吴大娘从房里出来,看见她们几个都坐在大堂中,目光齐齐望向她,吓了她一大跳。
沐青黛昨日看这位吴大娘,只当她是一个乡下的聋哑妇人,心有几分怜悯,眼下得知她是仇人的养母,心情甚是复杂。
姒梨上前去和那位吴大娘连比带画地交流,告诉她,她们几个想帮她治一治聋哑之疾。
吴大娘像是十分惊讶,接着摆摆手拒绝,“啊啊啊”了几声,张大了嘴巴,展示给她们看。
姒梨瞠目结舌:“谁干的?”
她们还以为吴大娘只是单纯地被下了毒,没想到她的舌头竟被人拔去了。纵然云猗修为再高,也无法令她再长出一条舌头来。
沐青黛咬牙道:“如果真是她做的,那也太狠心了。”
吴大娘又“啊啊啊”几声,摆摆手,示意不必替她医治,她已经习惯了,接着去了厨房,要给她们几个做早饭。
谢清徵看着吴大娘的背影,心中浮起一个猜测:“谁会心甘情愿做一个聋哑之人?难道,她知道是谁拔了她的舌头?那她是真聋还是装聋?”
毕竟,又聋又哑的人,最不容易泄密。
若她知晓实情,若她对萧忘情还有母女之情,只怕,就算治好了她的哑疾,她也不会轻易开口吐露自己与萧忘情的关系。
谢清徵自小没了母亲,可一个母亲维护呵护孩子的心情,她却再明白不过。
谢幽客当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偏袒她,维护她。
早饭是青菜瘦肉粥,肉是昨晚沐青黛自己剁的,在座的人,唯有沐青黛尚未辟谷,然而,看着仇人的养母端上来的粥,沐青黛实在提不起半点食欲。
她面无表情,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肉粥,半晌,放下筷子,淡淡道:“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回去睡一会儿。”
沐青黛带着沐紫芙回到屋内,关上木门,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上。
她竭力捱下心中那个不断滋长的阴暗念头——抓走萧忘情的养母,用来威胁萧忘情。
从前,她不屑于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可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手刃仇人,为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仇恨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可仇恨也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切割着她,将她折磨得面目全非。
萧忘情对这位养母究竟有多少感情?
整个村子都被一场大火烧毁了,全村人都烧死了,只剩这位大娘还活着,如此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那场大火与萧忘情有关。
萧忘情那人能狠下心铲除一切绊脚石,但要说她冷血无情,其实也不尽然,好比,她们几个对她不设防时,她完全有机会将她们斩草除根,偏偏她没那么做;她的这位养母,她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偏偏留了一条性命。
还是说,她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她做事向来不喜欢做绝。
身心俱疲,沐青黛却无心睡眠,躺在床上怔怔出神,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她起身开门。
云猗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站在门外,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
沐青黛皱了皱眉,语气冷淡:“我说了,我不饿。”
云猗不以为意,解释道:“这碗不是吴大娘做的。”
沐青黛神色微动,随即别过头去:“那师徒俩做的,我也不吃。”
难吃死了。
云猗笑了笑,语气依旧温柔:“是阿梨亲手做的,她的手艺一向不错,你尝尝看。”
沐青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她其实还是很饿的。
云猗将粥放到她面前,热气袅袅升起。
沐青黛低头看着碗中晶莹的米粒和翠绿的青菜,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滑过咽喉,带着一丝清甜,心中随之涌起一丝暖意。
这世上能明白她心情的友人不多,此刻,都聚集在她的身边。
云猗坐在一旁,静静地陪伴,没有多言,仿佛在用行动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
沐青黛抬起头,看向云猗,眼中少了几分寂寥,低声道:“多谢。”
云猗笑了笑,温声道:“放宽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沐青黛点点头。
这是与萧忘情有关的故地和故人,也许,日后还要来求证。她们几人商量一番,决定暂时先不打草惊蛇。
吴大娘不愿接受她们的帮助,她们也不强求,没有逼问她和萧忘情的关系,更没有对她下手。她们几人和萧忘情的是非恩怨已分明,旁人维护她也好,厌恶她也罢,都不影响她们向她寻仇的决心。
云猗在村里留了个记号,谢清徵和莫绛雪在村里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偷偷布施了一个传送阵,方便随时传送过来。
一行人继续向南而行,姒梨提醒道:“还有那个故意给我们指错路的人,还有那个给青黛妹妹下蛊的人,没揪出来呢。”
莫绛雪从容道:“我们按兵不动,那人自会来找我们。”
她好似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姒梨缠着她问东问西,她微笑不语。
姒梨飘到谢清徵跟前,两只鬼又凑到一块嘀嘀咕咕,姒梨道:“你媳妇心眼子比你多得多,你是不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莫绛雪走在她们的身后,闻言,淡淡开口道:“你挑拨我们的关系。”
姒梨眨了眨眼,笑容狡黠:“哪里?我只不过要传授小辈一些过来人的经验罢了。”
谢清徵只是看着莫绛雪轻笑,并不说话,心中一片绵软。
莫绛雪见她这般模样,回以淡淡一笑,并未停留,越过了她们,留她们两只鬼继续交谈。
这日傍晚,一行人走到中原与苗疆接壤的一家小镇,镇上既有汉人,也有苗人;她们几人都作寻常散修装扮,刚一入镇,便有一位眼尖的伙计,瞧见她们几人风尘仆仆,热情地凑上来问:“几位贵客打哪儿来啊?渴不渴累不累啊,要住店吗?”
热情如此,想必是哪家小客栈的伙计,专门蹲守在镇口,拉生意的。
大客栈人来人往,不愁客源,小店才需要派伙计出来招揽生意。谢清徵和莫绛雪倒无所谓住哪里,她们师徒俩习惯了露宿荒野,沐青黛和云猗却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只住当地最好最体面的那家客栈。
“小店干净又卫生,饭菜十个人吃了有十一个人说满意!”小伙计拍着胸脯,热情地推销自家客栈。
这时,云猗停在一家描金点翠的客栈门口,问道:“这应该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了吧?”
那伙计哎哟一声,忙劝阻道:“贵客,我劝你们别考虑这家了,这家客栈确实是我们当地最好的客栈,但寻常人可住不得。”
这话倒勾起了她们的好奇心,谢清徵问:“为何寻常人住不得?这家客栈闹鬼吗?刚好,我们是捉鬼的。”
这一路上,她们碰着什么鬼怪邪祟,都是顺手除了的。
那伙计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定了十分荒唐的规矩。”
云猗:“哦?什么规矩?”
那伙计道:“第是客栈挑客人,而非客人选客栈;第只做女客官的生意;第三,只做年轻貌美的女客官的生意。你们说荒唐不荒唐?”
姒梨翻了个白眼:“那客栈的老板定是个风流好色的大色鬼!”
谢清徵笑道:“风流是风流,好色是好色,有些人称得上是风流,有些人只配称一声好色。”
那伙计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圈,见她们几个相貌平平,悄声地、委婉地道:“我瞧几位贵客气度非凡,还是别去这间客栈了,不如来我们的小店吧。”
云猗咳了一声,道:“我倒是越发好奇,想进去瞧瞧,你们意下如何?”
沐青黛冷道:“故弄玄虚,进去看看。”
谢清徵和莫绛雪异口同声道:“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全书最好色的那位要上线了~~~
第165章
那伙计想必看过不少被这家客栈赶出来的客人,见她们执意要进去,忙又劝阻道:“几位贵客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啊,这家客栈要是没看上你们,可是会把你们扫地出门的。这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要是被赶出来了,那多不好看啊。”
姒梨挑眉:“扫地出门?这么嚣张,老板不怕被打吗?”
那伙计左看看右看看,神神秘秘道:“惹不起啊,得罪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
姒梨凑近:“还有什么?”
那伙计道:“其实吧,我也不是什么嘴碎的人,但那客栈老板委实太荒唐了些……听说她吃饭要美貌女子给她夹菜,沐浴要同美貌女子共浴,连睡觉旁边都要站着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给她扇风点香……”
谢清徵心道:“几年不见,那只花蝴蝶日子过得越发舒坦了。”
那伙计说着,又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而且我瞧几位贵客都是中原的修士,这家客栈的老板除了喜好美色,最是讨厌中原来的修士,你们可千万别去触霉头啊!她们拳脚功夫可厉害了。”最后还不忘卖力推销,“还是来我们的小店吧,干净整洁,饭菜又可口,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谢清徵笑了笑,道:“你家老板请你可真是请对人了。”
时时刻刻不忘推销自家小店。
沐青黛却嫌这伙计聒噪,拉过沐紫芙,摘下她遮面的帷帽,扯下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又指了指谢清徵和姒梨,冷冷道:“你好啰唆,实话告诉你,她们三都是死人,我们几个是赶尸的!”
谢清徵和姒梨两只鬼幻化出的外形与常人无异,沐紫芙上翻的眼瞳和面上的黑纹,却实实在在诡异,加之面色惨白如纸,一眼望去,便知不是活人。
那伙计乍看之下,被吓了一大跳,惊恐道:“客官,你你你逗我玩儿呢!”
苗疆一带多有赶尸之人,但赶尸人只住专门的“尸店”,一般不投宿客栈,且大多昼伏夜行,绝不会大白天跑出来吓人。
那伙计被吓得跌跌撞撞跑开了,沐青黛轻哼一声,重新替沐紫芙蒙上黑布,戴上帷帽。
谢清徵和莫绛雪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隐约有了猜测:客栈的老板喜好美色,客栈的伙计也会拳脚功夫,老板和伙计都讨厌中原的灵修……
桩桩件件,都指向了那位故人。
一行人步入那家描金点翠、富丽堂皇的客栈。
客栈共有三楼,一楼是大堂,目之所及,宽敞明亮,店里的伙计全是女子,各色各样的女子,汉家,苗家,西域……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瞬间,竟令谢清徵想起了当年的风月幻境。
店内没有一个客人,她们一行人进了店,沐青黛和莫绛雪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客栈的伙计擦桌的擦桌,扫地的扫地,没有一个人迎过来招呼,像是没看见她们,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谢清徵、云猗、姒梨径直走到柜台前。柜台后有个账房正低头翻账册,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谢清徵心道:“这店指定亏本。”
云猗上前叩了叩桌面,开口道:“店家,我们要投宿。”
“几位客官去别的地儿吧,我们客栈不做你们的生意。”账房的目光扫过三人粗布衣裳时,鼻翼翕动两下,活像闻着什么腌臜气味,揉了揉鼻子。
云猗笑了笑,语气甚是和善:“这天底下岂有开店不做生意的道理?那你们东家开店图什么?”
“我们东家开店就图个开心痛快。”账房抄起鸡毛掸子,扫了扫柜台,“我们东家说了,她见着天仙似的美人儿便神清气爽心情大好,若是……”她斜睨着三人,“若是遇上不合眼的,少不得要犯头风病。你们走吧,去别处投宿吧。”
姒梨最厌以貌取人之辈,闻言,冷笑道:“好一个图开心痛快。既如此,不如把你们的东家请出来,让我看看她又是何等绝色佳人?”
一旁的沐青黛自觉受了怠慢轻视,心中不甚爽利,开口讥讽道:“正好,我最擅长治头风,把你们东家请出来,我给她治治脑子!”
任何时候她都有拱火吵架的本事。
这回姒梨倒不和她斗嘴,配合道:“不错,快出来让我们瞧瞧她是何方神圣?”
那账房双眉一竖,脸现杀气:“我家东家岂是你们想见就见的?我说,你们几个到底是来投宿的啊,还是来砸场子的啊?”
这时,有个擦桌的伙计将抹布往桌上一摔:“你们都是中原的灵修吧?我们苗疆早和中原断绝往来了,你们还一个劲儿地往我们这里跑做什么?”
气氛剑拔弩张,莫绛雪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她和昙鸾之间虽说没有新仇,但也隔着旧怨——
昔年风月幻境的设计陷害,欲让她身败名裂;西征蛮荒时当着谢幽客的面揭露她们师徒的私情,害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得不将谢清徵推开;还有——
莫绛雪望向不远处的谢清徵,片刻后,收回视线,眼前浮现出当年昙鸾和谢清徵言笑晏晏的画面。
谢清徵道:“我们确实是中原的灵修,我瞧你们这些伙计都十分眼熟啊。”
其实一点也不眼熟,这些女子她一个都不认识,说这话只是想试探试探,好让她们喊出东家来,双方好好谈一谈。
莫绛雪却直言道:“听闻十方域覆灭后,昙鸾手底下的‘迦楼罗’部众大多不知所踪,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她们的消息?”
此话一出,店内所有伙计都看向她,目光警惕。
片刻后,砰地一声响,客栈的两扇大门立时关上。
店里所有伙计都放下手头的活,围将上来。
谢清徵心道:“你们这是一点也不打算狡辩啊……直接就默认了……这么有恃无恐的吗?”
又觉得有些奇怪,师尊那般说和直接揭露她们的身份没什么两样。师尊怎么也开始拱火了?这一架,是非打不可吗?
与此同时,楼梯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十分微弱。
所有人一言不发,凝神倾听辨别那道声音。
像是某种僵硬的鳞片在木板上拖动时发出的摩擦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爬行,逼近。
众人循声望向楼梯,目不转睛,盯着一道斑驳的黑影自楼梯栏杆游走而下。
那是一条身躯足有水桶粗细的巨蟒,蛇头微微抬起,一双竖瞳死死盯着她们几个,身上的鳞片泛着幽幽冷光,蛇躯既粗又长,长得看不见它的尾巴。
云猗手指轻轻一弹,袖中的符箓悄然滑入掌心,叹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其实我并不想动手来着。”
姒梨干笑了几声,道:“这大家伙,该不会就是你们的东家吧?长得还挺别致。”
柜台后的账房冷笑道:“不知有多少想见我们老板的人,都进了这蛇的肚子里呢,你们几个不想死的就自己滚出去!”
姒梨道:“还吃人啊,难怪养得这般壮硕,营养也忒足了。”
沐青黛拍桌暴起:“别废话,要打就打!”
话音未落,她身旁垂首听候指令的沐紫芙猛地抬起头。
凶尸尖啸,笛声飞扬,金光符箓,桌翻椅倒,盘碎碗裂,店内霎时乱作一团。
一片混乱中,谢清徵揽过莫绛雪的腰,足尖一点,抱着她飞到客栈三楼的栏杆上,并排坐下。
松手时,谢清徵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
好……好软……
莫绛雪当即转头看向谢清徵,目光淡淡的,却又柔软至极。
轻佻的举动。
谢清徵迅速收回手,窘迫得不敢和莫绛雪对视,垂眸望着一楼大堂的人斗法,瞧得十分专注。
莫绛雪收回目光,也望向一楼的大堂,半晌,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轻声问她:“好摸吗?”
羞耻感作祟,谢清徵低声道:“师尊,不要明知故问……”
当然是十分好摸了,否则她也不会忍不住轻薄了。
莫绛雪淡淡笑了笑,主动转移话题:“你怎的不动手?”
“动手?我是对你动手动脚了……”谢清徵支支吾吾地接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师尊是什么意思,连忙找补道,“我、我们不用动手,喏,你看,有她们就足够了。”
那些伙计虽人多势众,但云猗和沐青黛随便一个人出来都能应付,根本用不着她们师徒俩出手。谢清徵担心自己一出手,会把整家客栈都给烧了。
何况——
“人还没见着,先把人的店给砸了,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莫绛雪淡道:“不打一场,那人是不会出来的。”
谢清徵有些反应不过来:“嗯?”
莫绛雪耐心地解释道:“她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若想见我们,大可以直接来见,不必藏在暗处,用遮遮掩掩的方式,引我们去找那位吴大娘。”
谢清徵瞧着她,眼神柔软似水。她生性不爱说话,若是别人问她,她会懒得解释,只是淡淡笑一笑;可若是自己有疑惑,她便会解释得十分清楚。
她是个事事有回应的人,是个只对自己,事事有回应的人。
传道,授业,解惑,件件不落。
谢清徵会意,点头道:“明白了,她不直接露面,大概是在顾虑什么。”
莫绛雪又道:“我和青黛的修为都大不如前,云猗失势,你堕了魔。她或许是想试探一下,我们还剩多少实力。”
谢清徵哑然失笑:“那妖女还和以前一样诡计多端。”
她们师徒俩和昙鸾似敌非敌,似友非友,自然做不到像沐青黛和云猗那般真诚相待,试探便试探吧,正好沐长老技痒,这一路上,她操纵沐紫芙和云猗切磋了不下三回。
一阵人仰马翻后,满地狼藉,大堂里盘踞的那条蟒蛇被云猗拧成了一团麻花,姒梨拍了拍衣袖上的灰,问地上的那些伙计:“这下能把你们的东家请出来了吧?”
趴在地上的伙计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显然没料到一群其貌不扬的散修会有如此功力。
“怎么,还不肯请出来?”沐青黛转了转手中的见愁笛,笛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若是不配合,她不介意再动一次手。她威胁道:“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们三声的时间,三、二——”
那个账房咬了咬牙,应声道:“我们东家出去了还没回来!”
沐青黛冷声问:“去哪儿了?”
账房道:“不知道!”
沐青黛重新开始数声:“三、二”
账房怒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你把我们都杀了,我们也不知道!”
“诶……”客栈外头传来一声女子的幽幽叹息,声音听上去既温柔又多情,“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沐峰主,你何必这么凶?懂不懂怜香惜玉呀?”
这道嗓音原本听上去十分遥远,说到“怜香惜玉”四字时,顷刻间似乎近在咫尺,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话音刚落,客栈点金描翠的大门豁然洞开,上千只彩蝶像是打翻了的霓虹锦缎,流光溢彩,涌入客栈。蝶群振翅而飞,拖曳着一串彩斑斓的光尾,当真是,绚烂至极,骚包至极。
谢清徵哧笑:“花里胡哨的花蝴蝶来了。”
蝶群飞入客栈后,忽而四下散开,悬停在每个女子的伤口之上,蝶翼散发出一阵柔光,那些女子身上渗血的伤口随之愈合。
其中一只彩蝶翩翩然直奔三楼而去,停在谢清徵的肩头,利落地做了个后空翻的动作。
谢清徵抬手摸了摸蝴蝶翅膀,温声道:“小灵蝶,好久不见啊。”
莫绛雪斜眼看那一人一蝶,眼神锐利如刀。
大堂里,那些凶神恶煞的伙计看见这群流光四溢的彩蝶,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有的女子对着彩蝶恭恭敬敬道:“师尊,您终于回来了。”有的女子轻嗔道:“死鬼,还懂得回来啊!”有的女子款款温柔:“东家,累不累呀?我去给你放水沐浴。”
谢清徵目光一顿,神情一滞。
怎么?这群彩蝶是檀鸢的化身?檀鸢修炼到了人蛊合一的境界?
谢清徵连忙松开手,不敢再抚摸那只彩蝶的双翼,心虚地瞧了一眼一旁的莫绛雪。
莫绛雪并未看她,冷眼冷面,神情冷淡至极。
她想起檀鸢从前的荒唐传闻,什么七个老婆,不由抬手数了一数,一、二、三……二十一。
眼下,客栈里共有二十一名伙计。
几年不见,数量翻了三倍……
啧。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昙鸾这辈子只吃过一次爱情的苦,剩下全是快乐,只要忘情蛊不失效,她能一直没心没肺的快乐下去
第166章
云猗等人亦是一阵无语。
人在屋檐下,她们几人虽没有低头,但也没有下重手,那些女子只是受了些轻伤。
彩蝶替那些女子止了血,又体贴地将人搀扶起来,而后再度聚拢成一团,盘旋飞舞间,绚烂的光芒渐渐隐去,众人先是闻得一阵低低的笑声,接着,眼前蓦然一亮。
蝶风散去,一个绝色女子悄然显形。
那女子约莫二十六岁年纪,衣白胜雪,衣不染尘,衣袖上纹有鲜红的火焰纹,眼尾狭长,眼神异常明亮,神情戏谑,唇边似笑非笑,刚一显形,便掐诀结印,直指地上的那条蟒蛇。
庞大的蛇躯化作一道白光,旋即消散无踪,与此同时,女子雪白的手臂上浮现出一道蜿蜒的蛇纹。
那女子抬头望向三楼的那对师徒:“小谢道友,小白道友,好久不见,你们终于肯来苗疆找我啦。”
一别经年,再相见竟是人鬼殊途,谢清徵心中感慨万千,微笑着回应道:“前辈,好久不见。”
莫绛雪不动声色地瞧着檀鸢,神情冷淡。
檀鸢笑了一笑,目光热切,落在莫绛雪的脸上,似是十分期待她的回应。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檀鸢盯着她一动不动,满心满眼写着“你快回应我”。
莫绛雪略略横了檀鸢一眼,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才对嘛!”檀鸢笑逐颜开,接着望向持笛的沐青黛,“小黛啊,你小时候在瑶光派我还抱过你呢。我抱着你坐在船头,给你剥莲子吃,你小时候嘴可甜了,总是‘姐姐’‘姐姐’地喊我。一眨眼就这么大了,一眨眼就成峰主了,一眨眼又没金丹了。诶,被坏女人欺骗感情了,是吧?”
沐青黛冷冷地盯着她,举起见愁笛,放到唇边。
檀鸢连忙制止道:“哎有话好说,放下,放下,桌椅碗筷都被你们打没了。”
沐青黛冷哼一声,放下见愁笛。
檀鸢又望向云猗和姒梨,唇边笑意更深:“小云庄主,我从前和你交过手,你的身手不错;你还劝我要改邪归正,人也不错;嗯,媳妇也不错……”她的目光落在姒梨身上,“小梨姑娘的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在下佩服。你不是要看我吗?你看你看,我好不好看呀?”
她首先向那师徒俩正常打招呼,接着调侃沐青黛,然后对云猗姒梨赞不绝口,言语间,竟丝毫不在意适才的那场打斗。
如此绝色,又是如此疏朗大度的性情,姒梨对她的嫌恶之心立时散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撇嘴道:“不开口说话,你也算是个佳人,一开口说话,就让人忍不住想揍你。”
檀鸢哈哈大笑,不以为忤。
客栈里的那些伙计,脸上原本还带有轻蔑的神色,檀鸢一番叙旧后,这些人登时敛了轻蔑之色,也猜出了三楼那对师徒的身份,忍不住抬头上望。
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云韶流霜”,和一夜堕魔、恶名远扬的“鬼仙”。
檀鸢热情相邀:“走!我带你们去三楼汤浴按摩,为你们接风洗尘。”
一别经年,一见面,就邀请彼此脱光了“赤诚”相对共浴……
沐青黛冷冷地道:“别了,我们没熟到那个地步。”
“说这话就生分了不是?怕什么,我又不同你们一起——”檀鸢拍拍手,朝那些女子道,“去准备三间浴房,另外,雅间备上好酒好菜,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不可怠慢。”
“是,东家。”
檀鸢交游广阔,无论正道邪道,男女老少皆可结交。
谢清徵的目光在这群女子和檀鸢之间扫来扫去。
这些女子,有的像是她的伙计,有的像是她的部下,有的又像是她的徒弟兼情人。
檀鸢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她。
谢清徵察觉到她的视线,犹豫片刻,直白道:“是不是……太多了些?”
檀鸢语出惊人:“小谢道友,这可都要怪你。”
谢清徵指了指自己:“怪我?你好色关我什么事?”
檀鸢道:“都怪你剿灭了十方域啊,害得她们走投无路,只能来苗疆投奔我。我可舍不得这些姑娘被正道的人捉去锉骨扬灰,只好开家客栈收留她们。我可得跟你们提前说一声啊,我的这些姑娘们,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可别为难她们。”
这些年来苗疆投奔她的,有旧日的部下,也有往日的情人。
与她好过的人太多。她长期流连于各种美貌女子间,试图寻找爱一个人的感觉,时间长了,非但没有一个人真心爱上她,她也没爱上任何人。那些情人大多是露水情缘,她甚至记不清谁是谁。
总之,这些年来苗疆找她的,只要对方说自己与她好过一场,她便认了。修为不错且愿意留在客栈打杂的,便留下;不愿意留在客栈的,她会赠对方一笔金银珠宝,妥善安置在苗疆境内,确保她们不受中原正道侵扰。
谢清徵道:“你的那些伙计,不为难我们就不错了。”
檀鸢笑着催促:“你们还是快去沐浴洗漱吧,总不至于要戴着假面孔和我谈天说地?我还是喜欢你们本来的样貌,悦目,养眼;再说,你们几个满身风尘,拾掇干净了,你们自己也舒坦吧,是吧?”
这话倒不错。她们自蛮荒奔赴苗疆,一路上,打探消息,除邪除祟,躲避盘查,忙得不可开交,到没什么拾掇洗浴的功夫。
谢清徵和姒梨是鬼魂,无尘无垢,那三人里,除了云猗修为高深,其余两人皆是风尘仆仆。
洗一洗也好。
谢清徵不动声色地瞥了莫绛雪一眼,心头不由自主浮起一丝旖旎的念头:
三间浴房,两人一间,那她,必定是和师尊同一间了……
水汽氤氲。
谢清徵浸泡在一个形似莲花的圆形汤池中,惬意地舒展四肢。
徜徉在温热的池水中,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妥帖,她晃了晃脑袋,暗叹:“那只花蝴蝶可真会享受。”
据檀鸢所说,她被谢幽客遣送回苗疆后不久,便在镇上开了这家醉月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客房,三楼是专供给修真界人士堂的灵泉汤池。
每个汤池的功效不同,有的可以助人提升少许修为,有的可以疗愈内伤外伤。檀鸢不仅做人的生意,也做鬼的生意。因而给谢清徵和姒梨浸泡的汤池,就是滋阴补阳的池水。
汤池并不算太大,约莫只可以容纳两三人,如谢清徵预料的那般,她确实是和师尊在同一间房,但,眼下,只有她一人浸泡在莲花池中。
她的身后,一道屏风之隔,还有一个小型的海棠花汤池。
莫绛雪就在那里。
她浸泡的是提升修为的汤池。池水中蕴含的微弱灵气缓缓渗入体内,滋养着她的奇经八脉,她双眸紧阖,心无旁骛地修炼吸收灵气,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上回来苗疆时,是她的徒儿迫切渴望提升修为,好替她转移恶诅;如今故地重游,心境颠倒,是她渴望提升修为,好不拖她们的后腿。
修真界实力为尊,这次入世,她不再是一战连败九十七名高手的云韶流霜,她既不图名,也不图利,但求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水雾弥漫。
雾气缓缓流动,时间也变得极其缓慢。
谢清徵不敢出声打扰对方清修,只觉这般共处一室当真折磨人……哦,是折磨鬼……
她转过身,趴在汤池的边沿,目光穿过水雾,望向屏风。
那道屏风轻而薄,仿佛只是隔着一层轻纱,她隐约能瞧见那一头汤池中,浸浴着的窈窕身影。
几乎能想象出那人被水汽濡湿的墨发,徜徉在水中如玉般的肌肤,那皎洁的容颜,应是被雾气蒸腾出了一丝绯红……
看不真切,看不分明,只能想象,却好似比直接瞧见更加撩拨心弦。
她是修道之身,又与师尊修习同种心决,平日里,欲念寡淡得很,偏偏与师尊共处一室时,总能生出许多旖旎的念头,还有某种,炽热的渴望。
这些天,姒梨还将那阴阳双修的秘术传给她了……
她,她好想和师尊试一试啊。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谢清徵便羞怯得将自己埋进了水中。
她不用呼吸,沉入了水底,水面也不会冒气泡。
与此同时,屏风的另一面,传来了“哗啦”水声。
莫绛雪自水中出来,披上衣服,抬眸,望向屏风的另一面,道:“徵儿,我好了。”
语气一如平常,沉静从容。
谢清徵捂着脸从水中浮起:“那你不许偷看我。”
莫绛雪勾唇淡淡一笑,转身,背对着屏风:“你还怕被看吗?”
她分明可以直接幻化出一身红衣,又不需像人这般穿衣。
谢清徵道:“不怕,但是,我没看到你,你也不许偷看我。”
她从水中出来,幻出一身红衣,恢复了原本的样貌,飘到莫绛雪的身后,自背后环住莫绛雪的腰,轻声调笑道:“道长,我是水鬼,湿漉漉的水鬼,你来超度我。”
她浑身都是水,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衣服也紧贴着身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哪怕刚从热水中出来,她的身子也是冷的。
莫绛雪转过身来。
她亦换回了原本的装扮,白衣红纹,身量颀长,肌肤胜雪,还是那副略显冷淡的神情,可眸光却好似沾着湿意,长睫被水雾打湿。
她抬起右手,捧着谢清徵的脸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凑近,轻轻碰了一下那片冰凉的唇。
谢清徵心尖一颤。
见了好几日的假面,乍然见到她的真面,谢清徵只觉她美得不可方物,一颗心都要被她融化了去。
她是皎洁的月,明亮而不灼目;她是自己心尖上的人,万般思念,万般怜惜都不为过。
谢清徵紧紧抱着她,回吻了一下,呢喃道:“师尊,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很想你,很想很想。”
这些天,日夜兼程奔波,她们实在少有亲密的机会。她很喜欢与师尊亲密的感觉,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抑或是,更亲密更进一步的举动……
想要变成对方身上的一颗痣,想变成对方的一双眼,想要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她有时候真怕自己浓烈的爱意吓到对方,于是克制着,收敛着,告诫自己,只求长长久久地陪伴便好,不要再推开自己,不要再离开自己便好,不能奢多了。
情话入耳,温柔而又缠绵。莫绛雪与谢清徵额抵着额,轻声道:“这里很热。”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啊小谢,你是我写过的最纯爱的主角~~~
第167章
水雾缭绕。
她说这里热,她的身子确实越来越烫。
掌心贴在她的腰侧,隔着布料传来了她的肌肤温热柔软的触感,谢清徵紧紧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真想就这样一辈子黏着她……
莫绛雪低声道:“我们出去吧。”
“嗯。”谢清徵万分不舍,但还是收起依恋的心思,结印施法,烘干彼此的衣裳头发。
莫绛雪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少见的红润。
谢清徵与她静静对视,窥见她眼中同样带着依恋、不舍,心中愈发柔软。
两情缱绻的滋味,千般万般缠绕人心。
谢清徵喟叹道:“走吧,师尊,我们出去吧。”
总不能让人等太久。
莫绛雪嗯了一声,牵着她,向外走去。
出了汤池,一开门,外头那些接引女子的目光便落在了莫绛雪的身上。
人人都呆了一瞬,目光无不惊艳,却不敢停留太久,看了片刻,便低下头去,恭敬道:“二位贵客,请。”
一路上遇到的人,见了莫绛雪都向她低头致意,道一声:“云韶君。”
这些人敬畏莫绛雪,对谢清徵却只有畏惧。
她们当中大多是十方域逃出来的旧部,昔年在青松峰上见识过莫绛雪以琴止战;正魔双方交锋时,莫绛雪亦是以琴制敌,鲜少下死手。因而人人都对她存了几分敬重之心。
而谢清徵堕魔后,在正魔两道的战场上纵业火屠戮四方,活生生将人撕碎,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修为高强的鬼修,身上的煞气和戾气比十方域所有鬼修加起来还浓。
她们还记得她残暴嗜杀的模样,因此,哪怕眼下她看上去像是这群人里最好相处的那个,她们也还是有些畏惧她。
谢清徵心道:“要让人害怕简单,要得到人的敬重却很难。”
甫一踏入雅间,扑鼻而来熟悉的、清淡甜软的香气,闻得人眼饧骨软。
又是那抹不正经的合欢香。
她已无须去化这股香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师尊,牵过师尊的手,渡过去一抹自己的气息,替师尊隔绝这股香气。
莫绛雪却摇头道:“不必。”
这次香中没有催情的气味。
壁上同样挂着千秋各色的美人图,嗯……这回美人们也都穿上了衣服。
进入里间,沐青黛早已入座。沐紫芙站在她的身后,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眼上也没有再缠布条。
檀鸢临窗而立,望着那对姐妹,悠悠感叹:“我也有个妹妹。我的妹妹对我很好,比我懂事,比我乖巧,但我这个姐姐没你做得好。”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没有嬉笑的神情,倒是难得的认真。
沐青黛觑着桌上的龙井茶水,没有说话,心道:“我做得不好。”
若是当时她不说那些气话,也许,阿芙就不会当着她的面跳下炼尸池。
谢清徵和莫绛雪一同进来,云猗和姒梨紧随其后。
檀鸢见她们一前一后到来,笑了一笑,笑容隐约有一丝揶揄:“我当你们两对没那么快出来呢。”
四人齐齐丢了一记眼刀给她。
“不说了哈哈,人齐了,请坐。”檀鸢请众人落座,“来人,上酒,上菜。”
仙教门人擅使毒,云猗虽相信檀鸢为人,但仍是处处谨慎,仔细检查了一遍酒壶、酒杯,餐具。
餐具皆为银制,遇毒则变色,酒水上桌后,檀鸢举杯先抿了一口酒,示意无毒,每一道菜上桌,她都抢在众人面前先尝一口。
众人见状,这才放下猜疑,放怀饮食。
酒过三巡,檀鸢笑着朝谢清徵道:“我当初只不过是想成全你们,让你们随我一块逍遥自在,眼下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在正道身败名裂了,我还有什么可害你们的呢?”
这话既实在,又难听,谢清徵横了她一眼,有些气恼,可转念想到,兜兜转转,确实如她所愿了。
她们在一起了,也与正道决裂了。
莫绛雪见她说得直接,也直言问道:“你应该早就知道,晏伶就是玉衡鼎?”
提到了晏伶,檀鸢放下酒杯,叹了一声气,点头道:“是,我早知道她是玉衡鼎,但她与我朋友一场,我不能对不住她。你们与我相交一场,我也不想对不起你们,所以当时我将我十年功力传给小谢道友,借机躲开了你们的纷争。”
她早知晏伶和这对师徒之间,必有死伤,她夹在中间,帮谁都不是,不如借机躲开。
提到了晏伶,谢清徵心情复杂,瞬间没了食欲。
檀鸢笑笑道:“其实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你们。我早和你们说了,晏伶对云韶君很感兴趣,被她缠上可不得了。她那人一言九鼎,说不涉足中原,就不涉足中原,但她会想方设法让你们主动去蛮荒找她。我也提醒过你们,萧忘情绝非善类,要提防璇玑门的人。”
“我还给你们指过一条明路——别管正道,别管那些伦理纲常,互相有情就在一起,来苗疆,苗疆能护你们。当初我的阿娘让你们加入仙教,确实是好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说实话,做朋友做到我这份上,够仗义了。”
她这人实在能说会道,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摆出一副处处为她们着想的姿态。大抵也只有她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能最早看清萧忘情的为人。
谢清徵被她绕了进去,隐约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如果再有一次选择,自己大概还是不会相信她,而是相信正道。
或者说,信的不是正道,而是正义。
她信这些,她真的信过这些,就如同正道那些热血的少年修士一般,她坚信自己永远都会是正义的一方,她坚信自己会青锋在手,荡尽天下不平事。
她想做除魔卫道惩恶扬善的大侠,她不要做腥风血雨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想着想着,谢清徵笑出了声,举杯,饮尽杯中的酒,将过往的辛酸苦涩和着辛辣的酒水,一同吞入腹中。
莫绛雪定定地望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了一些菜,接着朝檀鸢道:“也不尽然。在苗疆,若没有你的设计陷害,在蛮荒,若没有你的推波助澜,我会更好的应对方式,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若非檀鸢和晏伶在谢幽客面前揭露了她们师徒的私情,她们师徒那时一定不会分开。
檀鸢道:“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如果?无论如何,我当初也只是想早些成全你们。”
莫绛雪淡淡一笑,平静地反驳道:“你既不是成全我们,也不是为我们着想,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报复欲。你鄙夷正道所有人,你要我身败名裂,借此嘲弄正道的伦理纲常,你特立独行,你游戏花丛,你清醒而透彻,你觉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话一出,席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总觉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生怕下一刻再次打起来,云猗和姒梨的左手按在了武器上。
唯有谢清徵,还在默默吃莫绛雪夹给她的菜。
檀鸢敛了脸上的笑,面上无喜无悲亦无怒。
沐青黛饶有兴致地看着莫绛雪,想听听看她还能说出多刻薄的话来,可她话锋一转,并非刻薄之语,而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檀鸢,你还有心结没放下。”
眼中甚至有一丝温柔和悲悯的意味在。
这下换檀鸢举杯,沉默饮酒了。
酒入愁肠,檀鸢这才苦笑道:“好吧,我不招惹你们师徒了。”
莫绛雪轻轻嗯了一声,看向一旁的谢清徵,又为她添了一些菜。
作者有话要说:
[坏笑]这章虽然只有2500,但上一章补了500字,今天其实算是写了3000字了啊
第168章
席间一片沉默。
云猗见状,打起了圆场,主动聊起幼时为了躲避父亲的追杀,曾来过苗疆:“那时我和大娘还在凤凰城里租过一间小屋,住了一阵,我喜欢吃你们这儿的油茶和竹筒饭。”
檀鸢笑道:“这容易,我店里有厨娘会做,这就做几份,你们都尝一尝。”
她这人倒是热情好客,招待朋友尽心尽力。
谢清徵听了云猗的话,心念一动,心想:“我的两位娘亲会不会也来过这里?”
她挂念谢幽客和谢浮筠的安危,适才的尴尬已然揭过,她便向檀鸢打探起她们的下落。
找寻她们的下落,也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檀鸢放下酒杯,道:“实不相瞒,她们两个确实来过苗疆。”
谢清徵闻言大喜,忙站起身道:“她们现在在哪?请你带我去见她们!”
这么久了,总算有了一丝线索,她又是欣喜,又觉恍惚不真实。
此行真的能顺利找到她们吗?
檀鸢摇头道:“小谢道友,你别激动,她们确实来过,但又走了。”
谢清徵啊了一声,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檀鸢道:“你听我和你细细道来。”
她被谢幽客遣送回苗疆后,娘亲将她拘禁在家中,不让她外出,直至十方域覆灭、谢清徵被镇压的消息传到苗疆,她才被允许在苗疆境内走动,但身旁时时有妹妹和大哥的人跟着她,行动处处受限。
她安分守己了一年,第二年,中原又传来谢幽客失踪的消息,她担忧谢浮筠出事,甩开了身边的几个守卫,独自去了中原,潜入天枢宗探查情况。
檀鸢问:“小谢道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这时候了还卖关子,谢清徵急切道:“什么啊?是萧忘情?还是璇玑门的其他人?”
檀鸢摇摇头,道:“我看到了你。”
谢清徵讶异:“我?怎么可能,那一年我还在塔里闭关修炼。”
檀鸢哈哈一笑,道:“我是看到了你的肉身被冻在了冰窖里,和你师尊的肉身摆在一处。浮筠那时已经不在你的体内了,我想她的魂魄已经被谢宗主修缮了。”
谢清徵道:“可我出来后没看到我的肉身。”
沐青黛插嘴道:“我也没看见,我去的时候,冰窖里只有绛雪在。是你拿走了吗?”
檀鸢道:“诶我又不像你,是璇玑门的,带走她们两个天经地义 。 我若直接带走她的肉身,必定惊动天枢宗。当时谢幽客虽然失踪了,天枢宗可还是玄门第一宗啊。我嘛,虽然有些许道行,但当时传了十年功力给小谢道友,可打不过那些人。”
谢清徵叹气道:“还不如被你带走呢,总好过现在这样,下落不明,落到谁手中都不知道。”
万一落到了不怀好意的人手中,扣下她的肉身,驱策她的魂魄,那她可真要受制于人了。
檀鸢犹豫片刻,道:“我当时确实是想带走你肉身来着,而且,你这种堕魔的鬼,是还不了魂的,我就想……嗯……”
谢清徵道:“前辈,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想怎么样?你把我肉身怎么样了?”
檀鸢唉声叹气:“我说实话啊,你可别打我——我把你肉身烧了。”
谢清徵怒道:“你烧我肉身做什么?!”
檀鸢道:“你想,带一个骨灰坛走,总比带一具尸体走方便吧?我也担心你尸体落别人手上,控制你啊。我是想着把你带回苗疆,然后招魂你,看能不能直接把你从镇魂塔里给招出来。怎么,你是一定要土葬的吗?我们仙教的死了之后肉身都是烧了的,她们天权山庄的也是啊,死了就和刀剑一块熔了。我又没把你骨灰撒了,别生气,别生气。”
虽然她说得有几分道理,虽说她的肉身迟早不是被埋就是被烧,但就这么草率地被烧了,谢清徵还是不太能接受,她气得不吃饭了,变回了一团鬼火,在雅间内窜来窜去。
檀鸢道:“诶,悠着点,别把我的醉月楼点着了。”
姒梨托腮道:“诶,我死了也还没葬礼呢,跳炉里直接就给烧了。葬礼都是我媳妇的,纸钱烧了我也收不到啊。小谢啊,这些年你有收到纸钱吗?”
谢清徵道:“没有!”
檀鸢笑道:“要不,我给你们两个办个葬礼?正好你俩一块,好事成双。我给你们烧一大把的纸钱,再给你们办个冥婚!”
姒梨道:“别了别了,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和我媳妇成过亲了。”
云猗淡淡一笑,眼眸低垂,眼神柔软,似是想起了当年成亲时的场景。
谢清徵却是飘到了莫绛雪的肩头,望着莫绛雪的侧脸,心想:“师尊穿上嫁衣会是什么模样?她愿意嫁给我吗,其实我嫁给她也行。”
沐青黛道:“你们三个别扯远了,说正经事。”
莫绛雪转头看着自己肩头的那团鬼火,问道:“那她的肉身,你最后有没有带走?”
“没有。”檀鸢诚挚地道了一声歉,“小谢道友,对不起。我施法的时候,谢宗主的那个小徒弟发现了冰窖的动静,喊来了人。然后,我逃走了,你的骨灰被她收起来了。”
谢清徵想了想,道:“在寒林手上……寒林呢?”
沐青黛沉默片刻,道:“死于天枢宗的内乱。”
谢清徵:“……”
那就是说,她的骨灰不仅不在谢幽客手上,还不知所踪了。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骨灰若落入他人之手,始终是一份隐忧。
莫绛雪思索片刻,继续刚才的话题,问檀鸢:“之后,你就在苗疆遇到了谢宗主她们?”
檀鸢点头,又摇头:“我没亲自遇到她们,我是四处打探她们下落的时候,发现她们来过苗疆。你们也知道,十方域覆灭后,许多旧部来苗疆寻求庇护,我曾经的一个部下就在凤凰城里遇到过她们两个,还舍命给我传了消息。”
谢清徵疑惑道:“舍命?为什么是舍命传消息?”
檀鸢幽幽道:“因为我那个部下跟踪她们两个的时候,被谢浮筠发觉,中了她一掌,挣扎着回来向我传了这个消息,回来不久后便死了。”
众人一阵沉默。
沉默过后,云猗道:“这样看来,她们还是有一些自保能力的。”
这话是在委婉安慰谢清徵,谢清徵重新幻化成人形,朝云猗颔首示意感谢。
檀鸢道:“这些年,你们中原的各大派自杀自灭,先是围剿天枢宗,然后又建了什么浩然阁,你们正道一向瞧不上我们苗疆的巫蛊之术,我们为避免受到波及,就设下了结界,彻底和你们中原的灵修断绝往来。这几年,我忙着经营醉月楼,设结界,阻拦灵修进入苗疆,也很少涉足中原。总之,后来再也没有探听到她们的消息。”
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谢清徵耷拉着脑袋,默默思索,她们后来又会去哪里,留在苗疆?还是辗转别地?
莫绛雪则是问檀鸢道:“你那个部下当时遇到她们时,她们是什么样的状态?”
檀鸢想了想,道:“我那个部下认得出谢幽客的模样,她那时没有戴面具,满头白发,好像生了病,看上去有些憔悴;浮筠在她的身边照顾她。诶,浮筠也是个见色忘义的,有了师妹就把我抛一边去了,也不来找一找我。”
谢清徵听见她调侃谢浮筠,又丢了一记眼刀给她。
檀鸢笑了笑,道:“也许她们受够了修真界的纷纷扰扰,隐居起来了,如今的正道乱作一团,连沐峰主这样的都要被打成邪魔歪道,她们出现未必是好事啊。”
谢幽客和谢浮筠,一个久居高位、树敌无数,一个叛出宗门、修炼邪术,放到现在,都要被正道那些人丢进浩然阁的罚恶台审判一番。
檀鸢问她们几个:“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猗问她:“我们能进凤凰城吗?”她需要找个地方栽种仙灵芝,好为她的妻子重塑肉身。
沐青黛和莫绛雪则需要留在苗疆修炼一段时间,谢清徵肯定也要在苗疆亲自打探寻找两位母亲的下落。
檀鸢道:“自然,你们是我的朋友,在苗疆,你们来去自如。”
沐青黛问她:“你究竟有多少朋友?”
檀鸢爽朗一笑:“北至北疆,南到南海,西域蛮荒,东海之上,不论正道邪道,无论男女老少,四海之内的人鬼神魔,只要与我谈得来,都可以成为我的朋友。”
她们几人就此在凤凰城中住了下来,住的是檀鸢当年化名“昙鸾”时在城中置办的宅邸。
檀鸢让她们几个随意挑房间,说道:“我如今住醉月楼,不住这里。你们安心在这儿待着,萧忘情绝不敢在我的地盘上动你们。”
莫绛雪看向谢清徵,言简意赅道:“你挑,我都可以。”
谢清徵鬼使神差的,挑了当年她们待过一晚的那间房。
那里有她们共同的记忆,荒唐的,凌乱的,暧昧的,纠缠的……
一进屋,扑鼻而来熟悉的合欢香,还有衣着清凉的美人图、妩媚妖娆的诗词。
当年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脑海,师徒二人坐在桌边,垂眸沉默片刻,齐齐抬头,望向彼此。
两两对视,谢清徵眉目盈盈,笑着喊了一声:“师尊。”
莫绛雪眸光微闪,目光深邃地望着她,心紧紧地一缩,嗯了一声。
谢清徵喊了一声师尊,便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视线游移开来,扫过墙上的那些字画,她站起身,取下那些不正经的字画,卷起,收纳在架子上。
莫绛雪取出九霄琴,放在桌上,闭眸感应了一会儿,睁眼道:“这屋风水好,灵气也足,适合修炼。”
谢清徵道:“那您潜心修炼,我这几日就在苗疆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我两位养母的下落。还有,我听沐长老说过,萧忘情从前也来过苗疆,不知她来这里做什么,到时我再找檀鸢问问。”
莫绛雪道:“我陪你一块去。”
谢清徵转回身,蹲在她的膝边,亲昵地枕了一下她的膝盖,温声道:“我不是小孩了,事事都要人陪着。”
莫绛雪轻轻抚过谢清徵的头发,淡淡地道:“是啊,你不再事事需要人陪了。”
她的语气轻柔,听上去有一丝落寞。
谢清徵听得一阵心酸,起身,碰了一下莫绛雪的唇,眼神柔软似水,温言道:“师尊,你愿意陪我,我自然是开心的,我只是舍不得你陪我继续奔波了,好不容易能有个地方能够安静修炼,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
若可以,她真想将眼前人妥帖地收好,放进怀里,藏在身上,谁也不能瞧了去,谁也不能伤了去,生生世世都陪着自己。
莫绛雪忽然道:“你喊一声我的名字。”
她柔声道:“绛雪。”
这次,她回应得十分自然,十分迅速,甚至,思绪发散,情不自禁地想:“若是那种亲密的时刻,师尊会喜欢我喊什么称谓呢?师尊?绛雪?”
她可不可以都喊一遍呢……
她的心思旖旎,莫绛雪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自从得知她的骨灰下落不明后,便愈发不安。她的骨灰若是在谢幽客手上,她必定安然无恙;可若是落在别人手上……
已经人鬼殊途,若她再出什么事……
莫绛雪心神微乱,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
谢清徵正想同她说几句悄悄话,屋外忽然传来咚咚敲门声。
打开门,檀鸢递进来两支大红的蜡烛。
谢清徵不明所以地接过:“前辈,你送蜡烛给我做什么?我们就算要照明也会画长明符,你还不如送些黄纸朱砂过来呢。”
檀鸢啧了一声:“没情趣的小家伙,这叫花烛,洞房花烛夜的花烛!”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能结局才双修呢?肯定是见家长前先给修了~~~
PP S: 剧情流写得有点累累,脑细胞死好多喔,末世文又肯定是偏剧情的,下一本我要先开一个都市小甜饼调剂一下[让我康康]
预收《多梦你一会儿》提档!
【阴郁内敛x光芒四射,1V1互攻】
[文案
高中三年,兰泽与林望舒是形影不离的密友,一个阴郁内敛,一个光芒四射。
同床共枕的夜晚,她们交换了无数个秘密。
可兰泽还有一个秘密没有说出口:她喜欢林望舒。
她以密友的名义,陪伴了三年,暗恋了三年。
高考结束,兰泽打算倾吐最后一个秘密.
林望舒先一步脱口而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结婚,你一定要当我的伴娘。”
兰泽沉默数秒,微笑应允,放弃告白,转头就和她断了联系。
[文案
断联十年,兰泽心中已无波澜,每个月却至少梦见林望舒一回,时而是牵手散步,时而是亲吻拥抱,时而是……鱼水之欢。
最初她沉湎梦境,不愿醒来;然后她痛苦不已,乞求上天别再折磨,她真的不想再梦见那个女孩;后来,她习以为常。
数次的梦醒时分,她拿起手机,点开了熟悉的头像,最终却没主动联系。
爱而不得时,不打扰是最后的温柔。
[文案
十年后,再相逢,林望舒车祸失忆,找到兰泽,说:“兰医生,我是你相恋十年的女友。”
兰泽冷笑:“呵,你脑子被撞坏了。”
是真的被撞坏了。
不仅说是她的女友,还搬进了她的小公寓,以她的女友自居,要她报备个人行程;在她被人表白时吃醋;听她说彼此只是朋友时,默默红了眼眶,离家出走。
兰泽不想和脑子坏了的病人计较,打算等林望舒记忆恢复后,再次分道扬镳。
爱得太深的人,做不了朋友。
直到有一天,兰泽翻到了一封情书,林望舒十八岁那年,写给她的情书。
“我每个月都会梦见你,梦里我们是情侣,做了所有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我想多梦你一会儿。”
【一个从校园到工作,双向暗恋,双向奔赴的故事。】
第169章
那妖女铁定以为她们师徒要做些什么巴地送来了两支红烛。
见谢清徵一脸的哭笑不得,檀鸢道:“要有情趣,要有氛围,懂不懂?”又笃定道,“我的那些字画是不是都被你们收起来了?”
谢清徵道:“对啊,我们师徒都是正经人,你那些字画太不正经了。”
那妖女站在门外,抱着手臂,将谢清徵上下打量一番,似笑非笑道:“正经人?你们师徒要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心里完全没什么,当初我的那些字画啊、瑶光铃啊,根本不可能操控你们。”
风月幻境只对动了情.欲之念的人生效,瑶光铃也只是催化她们之间的情愫。
谢清徵比了个“嘘”的手势,道:“好了好了,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再提我都想打你了。”
檀鸢道:“我可算是你们师徒的大媒人,你们几时成亲结契?到时我得坐头桌。喏,现在我连红烛都给你们备好了。”
修真界的道侣成婚,也称为“结契礼”,虽没有世俗的纳彩、问名、亲迎等六礼,但也要择良辰吉日,拜天地,祭祖师。
谢清徵看着手里的两支红烛,想了想,笑着道:“光有红烛可不够,我想象中的结契礼,要有凤冠霞帔,要拜祭天地,要良辰吉时,要美酒佳肴。”
檀鸢又啧了一声:“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要和你结契的又不是我,回去同你屋里那位说吧。”她挥了挥手道别,“春宵苦短,你快进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谢清徵又笑了一笑,目送檀鸢离开。
她看着檀鸢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年檀鸢同她们师徒在一起时,偶尔瞧见她们师徒对视、互动,脸上总会流露出一两分恍惚和寂寥的神情。
当初檀鸢那般算计她们,确是报复正道不假,但,何尝不是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了她们师徒身上?
同样的少年赤诚,同样的师徒不.伦。
她曾进入檀鸢编织的那个梦境,那些的爱慕、两情相悦、生离死别,她感同身受。
檀鸢饮下了忘情蛊,再无法体会到对慕凝的感情,可她始终不曾放下那段过往。她忘了什么是情,忘了要怎么爱一个人,可她好像忘不了慕凝。
谢清徵心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这段心结呢?”
檀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谢清徵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声气,关门,进屋,将红烛放置到一旁的灯台上,用阴火点燃。
天色已暗,室内烛光摇曳,照得一片暖黄。
莫绛雪坐在桌边,面容沉静,若有所思。
见谢清徵点燃了一对红烛,莫绛雪敛去眸中的沉思,展颜淡笑,轻声问道:“你想同我成亲吗?”
成亲?
谢清徵脑子里嗡地懵了一下,转过身来,走到她身边坐下,解释道:“师尊,适才我是同檀鸢说些玩笑话呢。”
“哦?玩笑话?”
“是啊,成亲那可太麻烦了,要买好多东西,要请客吃饭,还有好多礼节……”
她想同师尊成亲,但,师尊大抵不会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而且……
还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说吧,现在谈结契,为时太早。
莫绛雪瞥了眼红烛,兀自道:“只有两支红烛,确实太简陋了些。”
谢清徵转眼看向那对红烛,笑笑道:“怎么,师尊,你真想成亲吗?”
莫绛雪看着她,双眸深邃:“为何不呢?”
她敛了脸上的笑,沉默片刻,定定地望着莫绛雪:“师尊,你是认真的吗?”
莫绛雪语气认真地反问:“难道你不想吗?”
她怔了片刻,柔情蜜意涌上心头:“想,想,想,做梦都在想。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想嫁给你,也想你嫁给我,你做了我的妻子,我还是会敬重你,爱戴你,一生一世都听你的话。”
赤诚真挚的话语,宛如誓言一般。
莫绛雪唇边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抬手抚过她的脸颊,默然不语。
从前听她说这些赤诚直白的话,心头只觉肉麻又不自在,而今,早已习惯,甚至,像吃了糖般,甘甜,回味无穷。
说完这些,谢清徵低下了头,又吞吞吐吐道:“我想与你成亲,可是,可是……我们来苗疆,是寻找我两位养母下落的……尘埃未定,成亲一事,不能,不能操之过急……”
纵然她将一切恩恩怨怨杀.人报仇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但她的两位养母下落不明,她的骨灰也还下落不明。
莫绛雪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嗯,不能操之过急,否则,要是被谢宗主知晓,我们背着她偷偷成亲了,定会打折我的腿。”
她说得一本正经,谢清徵扑哧一笑,道:“她要打也是打断我的腿。再说,我与正道结下了这许多梁子,她知道后,还不知会怎么发怒呢。”
莫绛雪摇头道:“她知道后,不会生气,只会怜惜你。”
“或许吧。”谢清徵笑了笑,“其实,你收我为徒、教我功夫,她也是打心底敬佩感激你的。”
莫绛雪微微颔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接下来想去哪里打探消息?”
谢清徵沉吟片刻,道:“她们既然在凤凰城里出现过,那我就先去城里捉些鬼怪问问。明日我同檀鸢一块去城里转转。”
“你同檀鸢一起去?”
“嗯,她毕竟是苗疆的人,有她在,找人方便些。你放心,天黑前我就回来。对了,毛团留下来陪你。”
她如今不愿离开师尊太长时间。
灵狐与她结了宠契,她随时能感应到灵狐的方位,只要灵狐跟着师尊,她就随时能知道师尊的所在。
莫绛雪点了点头:“好。那早些休息。我明日在宅中画一个传送阵,方便你直接传送回来。”
谢清徵起身去给莫绛雪铺床,随口道:“让云猗去画吧。”
画传送阵和使用传送阵都要消耗大量灵力,她不舍得师尊去画,云猗修为高,由云猗去画更合适。
虽然莫绛雪体内的恶诅已消,可以随意使用灵力了,但谢清徵还是会习惯性担惊受怕。
怕她会受伤,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过了会儿,谢清徵铺好了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适才,师尊没接她的话。
她转过身去,见师尊站在桌边,抬手抚摸桌上九霄琴,好似在出神地想些什么。
“师尊?”
“嗯?”莫绛雪回过神来,抬眸看她,走了过来,淡笑道:“好,明日让云猗去。你也躺下,我们一块休息。”
重逢以来,她们都是同床共枕的。哪怕谢清徵无需睡眠,也会躺下陪着莫绛雪一块睡。
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谢清徵转过身,侧躺着,看着莫绛雪的侧脸,柔声道:“师尊,你有心事。”
莫绛雪闭上眼睛,嗯了一声,淡淡地道:“那你猜猜,为师有什么心事?”
谢清徵隐约能猜到几分,却不好直说。
她的修为……
她虽有了重新开始修炼的勇气,但修炼并非一日之功,要像从前那般独步天下,只怕还需不少时日。除非……
“师尊……你,愿意同我双修吗?我想同你双修……”
她想将自己的修为分一半给师尊。
莫绛雪睁开眼,侧过身,眼里掀起了一丝涟漪,目光落在谢清徵的脸上,凝神看了一看。
分明是个亲密暧昧的邀约,却被她说得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莫绛雪含笑问:“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双修要做什么?”
谢清徵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又不像从前,连道侣含义都能弄混、动情而不自知,她现在知道的……可多了呢。
说完,她的耳根一阵发烫,有些不敢和莫绛雪对视。
她话说得直白,但也知道羞怯,只不过,比起师尊,她觉得自己那些羞怯、紧张的小心思,都无足轻重。
莫绛雪微笑着拒绝:“我不愿意。”
没料到她会直言拒绝,谢清徵怔了片刻,问:“为什么?”
莫绛雪没有回答,一双眼眸盯着谢清徵看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道:“我是个传统的姑娘,尚未与你成亲,不可与你有肌肤之亲。”
显然是个胡诌的借口。
自己不答应她成亲,她便不答应自己双修……
谢清徵被这个促狭的理由堵得无话可说。
她分明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与她双修是想帮她提升修为,却还要找一个敷衍的理由来拒绝她……
谢清徵有些伤心,又有些生气,凑过去,用力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什么不可有肌肤之亲?她们分明都亲过好几回了!
亲眼、亲脸、亲唇,湖边、床榻,还有无人的街头……
莫绛雪向后躲了躲,眼里还是带着促狭的笑意。
谢清徵偏偏要挨近她,见她不停地向后躲,伸手捧住她的脸颊,眼里分明带着怜惜,却故作生气地板着脸,还不解气般,捧着她的脸颊,又多亲了几口,喃喃道:“就有肌肤之亲,就要肌肤之亲。”
莫绛雪轻笑出声,整个人转过身去,不让谢清徵碰她。
静默了一阵,一阵阴风拂过,灯台的红烛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背后有阴凉柔软的躯体贴近,一只手环在了她的腰间,指腹轻轻摩挲着,轻压着,耳后也有一抹柔软贴了上来。
“你可不要误会喔。”
低低的声音,带着不变的诚挚。
“我不仅仅是因为想帮你提升修为,才同你说那些话的,我是……”冰凉的吻落到了她的脖颈,“真的真的很喜欢,与你亲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修前二十章,有些剧情的伏笔后文用不上了,我得精简一下,顺便加些小互动~~~
你们想二刷的话,等我修完全文再刷喔,连载讲究一鼓作气写下去,行文难免粗糙些,也有小bg,反正等我完结后会再修一下的~~~
第170章
与心上之人亲密拥抱的感觉,温暖,柔软,缠绵,理智湮没,身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全交由对方掌控。
将她紧紧揽在自己的怀中,不知该如何怜惜她才好,谢清徵恍惚觉得自己化作了藤蔓,想贴得更近一些,想将她紧紧缠绕,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亲密无间。
手环在她的腰上,隔着冰凉的衣物,掌心来回抚动摩挲,用指尖勾勒描摹她的身体。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亵衣,肌肤温软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传到了指尖,指尖微颤。
清冽的冷香萦绕在鼻翼,双唇缓慢游走在她的颈间,指尖触及的地方,愈发灼热。
室内一片黑暗,不用亮光,谢清徵也能清晰视物。
怀中人的墨发似绸缎一般冰凉柔滑,肌肤似羊脂白玉,晕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紊乱。
那些紊乱的气息落入自己的耳畔,谢清徵未饮而醉,受蛊惑一般,再度吻向她的耳后,双唇沿着她的耳根轻轻摩挲,然后,含住了那白玉似的耳垂,用舌尖轻轻拨弄。
耳垂被湿润柔软的触感包裹,莫绛雪触电般颤了一下。
“嗯……”向来冷清的人,唇齿间溢出一声破碎的轻哼。
谢清徵听闻这声轻哼,尾音还带着一丝颤,头皮不由一阵酥麻,酥得她晕头转向,用力勾了勾莫绛雪的腰,低声恳求:“师尊,你转过来……”
不要背对着她,她想看着她……
“师尊,师尊……转过来……”
声声敬称入耳,莫绛雪瞳孔微微一缩,猛然牵住谢清徵的手,如她所愿,翻身过来,却不再是平躺着的,而是将她压在身下,摁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抵在被衾间。
青丝如瀑,随之倾泻而下;那双浅淡色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眼中盈满了温柔、爱怜,还有,一丝少见的魅惑与情潮。
“转过来做甚?”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冰凉的指腹,一下一下,来回抚弄摩挲她嫣红的唇,瞧着她的唇被自己玩弄得越发鲜红,莫绛雪唇边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好教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吗?”
“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谢清徵沉溺在那道温柔的目光里,喃喃叹息,“真好看……”
如月华,如流霜,如雪似冰,清冷而不失温柔的一个人,她年少时便心生爱慕的人,想一生一世相守相伴的人。
她爱她,她想要她,也想将自己交予她。
莫绛雪安静地望着她,吻了吻她的脸颊。
未入世前,莫绛雪不晓得自己容貌好看与否,入世后,每到人多之处,人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她便知晓了。
她从前也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出众与否,皮囊而已,旁人或夸或贬,她都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可如今,听见心上人的称赞,心底会生出缱绻缠绵的欢喜来。
“师尊,我好看吗?”谢清徵这般问道,眼中带着迷濛的水汽,情潮汹涌,声音低哑得连自己都感觉陌生。
“好看。”莫绛雪俯身凑近,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眉心的朱砂印,“好看极了。”
清洌的气息拂来,温软覆上眉心,谢清徵阖上眼眸,低语道:“我不好看……你定是哄我的……”
“嗯?”双唇自眉心滑到她的鼻尖,“怎么这般说自己?”
“就是不好看……”
她如今成了鬼,人人都不爱靠近她,她从前很招人的喜欢,也很招鬼的喜欢,如今,人、鬼都害怕她,她一定长得不太好看了。
唇自脸颊,辗转到她的脖颈,莫绛雪含糊道:“搅乱正道的魔头,修真界人人闻之色变的鬼仙……居然会在我面前……说自己不好看……”
呼吸烫人,阵阵热流卷过耳畔,谢清徵只觉自己的身子好似软化成了水,同样含糊地回应道:“可能,从前是好看的……但现在没那么好看了……还好我化形时化得齐整一些,否则,你说不定就会有一个青面獠牙、双眼流血的鬼徒弟了……”
听她这般说,莫绛雪原本还只当她是在说些调情的话,但仔细想想,便不这么觉得了。
她确实没了当年的秀雅之气,她当年随自己修行,周身护体的都是清洌纯正的灵气,如今,满身的阴冷之气,连眉眼都是阴郁的。她成了鬼,镜面映不出她的容颜,她一定为此感到迷茫过。尤其在心上人面前,会格外敏感。
莫绛雪停下亲吻,半边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定定地望着她。
谢清徵睁开了眼睛,对上那道温柔似水的目光。
压在她身上的人,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似是极为认真地打量一会儿,伸手,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低声道:“我发誓,上天入地,你在我眼里,最好看。”
情动之时,许多东西都是无师自通的,好比这句温柔动听的情话。
她生性冷淡内敛,除了前段时日定情时主动说了要做道侣的话,其余时候,她几乎不说什么情话,如今是头一回说这种温柔缠绵的情话。说得一点也不生涩,声音很轻,语气诚挚,这是情话,也是她的心里话。
她虽内敛,却从不是吝于表达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总会给出温柔的回应。
谢清徵一颗心都要被她融化了去,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勾了下来,亲吻她的唇。
莫绛雪迎合她的吻,手掌自脸颊游移开来,流连在她的肩头,红衣被揉乱,衣带也不知何时被解了去,轻轻一扯,肩头的衣衫滑落,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细密的吻落在肩上,可只吻了一会儿,莫绛雪便翻身离了去。
她躺在枕上,气息尚未喘匀,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却低低笑了一声,道:“好了,今日睡前的亲昵……到此为止了……”
谢清徵抚了抚自己的唇,回味着那份酥麻缠绵的触感,茫然道:“怎么能到此为止呢?”
把人撩拨得不上不下,又要停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今晚可是存了双修的心思……
莫绛雪道:“我已然心如止水。”
谢清徵衣衫不整,心中又是羞耻又是气恼,小声嘀咕道:“那您还真是道法高深,忘情一道,修炼得颇见成效,七情六欲,克制得随心如意……”
她总不能说,她还欲求不满吧……
莫绛雪又轻轻笑出了声,柔声道:“徵儿,晚安。”
“不安,一点都不安。”谢清徵当真以为她要睡了,气得转过了身,不去理她,独自平复身体难言的情.潮。
被撩拨得不上不下的滋味,难受死了……
过了会儿,情.欲尚未平复,谢清徵又克制不住地转回身来,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莫绛雪面上犹带淡淡的绯色,雪白的亵衣不知何时被蹭得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白腻的肌肤、精致的锁骨,她的眼神幽深而又炽热,直勾勾看着人,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占有欲。
谢清徵的衣襟仍是松松垮垮的,眼中的情.欲之色也未消退,见状,又是委屈又是难受,道:“师尊,你要是想睡觉,我不打扰你,你……别这样看我,我,我睡不着,还要忍着……”
莫绛雪兀自纹丝不动躺着,看着她,微笑不语。
“你是不是……又在戏弄我?”
“你说呢……”莫绛雪柔声反问,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个词,是欲拒还迎?还是欲迎还拒?谢清徵早已分不清了,她的脑海一片迷蒙,她的眼里心里全是枕边这个衣衫半解的人,她迎了过去,欺身而上,将师尊压在自己的身下,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师尊的薄唇。
“不许睡,不要睡。”她在师尊的耳边呢喃道。
莫绛雪还是不语,只是抬起手,抚弄她鲜红的唇。
师尊似乎很喜欢抚弄她的唇,指尖沿着她的唇线游走,来回抚摸、刮蹭、玩弄、按压。那指尖温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仿佛在描摹一件珍贵的瓷器,细腻而专注。
她的唇在师尊的触碰下微微发颤,情不自禁想起了师尊抚琴时的画面,那时的师尊,十指拨弄琴弦,眉目清寒,不可亵渎的庄严;如今的师尊,眼尾泛红,眸光潋滟,躺在自己的身下,勾魂摄魄。
谢清徵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莫绛雪的指腹。
莫绛雪烫着一般,收回了手。
谢清徵连忙牵住了她的手,轻轻按在她的锁骨上,道:“你……你书读得多……你教我……”
她眯了眯眼,淡笑:“你不是知道么?”
“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谢清徵越说越小声。她知道要抱在一块亲,她当然也知道要褪去彼此的衣物,她还要先在师尊身上结一道印,才能在双修之时,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师尊,她就只是,想更好的取悦师尊。
她俯下身子,轻轻碰了一下师尊的唇,吻从唇边流连至耳畔,呵气如兰,低声恳求:“你传我道法,授我音律,再教我一回,怎么取悦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佬们,我都是脖子以上的亲吻,没有亲脖子以下哈,也没有写那个啥,就只是亲亲抱抱哈,情到深处时,小情侣就是这么暧昧缱绻的,我这都纯爱169章了,好不容易多亲几下,别锁我别锁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