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诡仙 > 60-70
    第61章


    总之,就是一句话,名假不要紧,情真就行。


    对方的修为资历显然远在自己之上,谢清徵作为晚辈,前辈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好揪着问个不停。


    她转眼望向一旁的莫绛雪,看师尊有何示下。


    莫绛雪盯着那女修看了片刻,什么都没说。微风拂过,一片树叶飘落在她的肩头,她低头看去,还没有什么动作,谢清徵已经伸手替她拂了去。


    她看向谢清徵。


    谢清徵莞尔,捏着那片树叶,转头朝那女修一拱手,客气道:“前辈,那你随意就好。”


    师尊选择无视,那她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她在林间搭起了一个篝火架,熬煮了一些草药。这些草药没什么解毒的功效,但能补气补体。


    那名自称“阿雅”的女修属实没有什么前辈高人的风范,倚坐在一棵树下,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谢清徵熬煮草药。


    谢清徵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灼热,回望过去。


    她的肩头不知何时停了一只漂亮的彩蝶,见谢清徵看过来,她朝那只彩蝶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只彩蝶竟扇动翅膀,直直朝谢清徵这边飞了过来,停在了谢清徵的手背上。


    “好看吗?”她问谢清徵,唇边似笑非笑,眼神明亮如星。


    谢清徵看着那只向自己飞来的彩蝶,啊了一声,道:“挺好看的。”


    这只彩蝶像是极有灵性,停留在她的手背上,扇动双翼,翩翩起舞。


    让她想起了迷障林里的蝶群,心中疑惑更深。


    “你回去吧。”谢清徵开口同那只彩蝶说话。


    那只彩蝶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飘飘荡荡,飞回了那女修的肩头。


    谢清徵看着那女修,那女修也看着她。


    两人隔空对视良久,莫绛雪开口道:“专心煮药。”


    谢清徵收回视线,举着一把蒲扇,扇啊扇,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


    草药汤熬好后,她挨个端给众人,众人喝下,有的人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有的人直接吐了出来。


    谢清徵啧了一声,劝道:“不要浪费啊,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将药汤端到那名女修面前,那名女修接过,抿了一口,慵懒的神情稍稍一变,紧紧抿住唇才忍住没吐出来。


    她看了一眼谢清徵,下定决心般,仰头一口饮尽,才开口道:“多谢。”


    她直勾勾看人的眼神有些轻浮,说话语气却总是轻柔和缓的,言行也没什么出格之处。


    谢清徵见了众人的反应,请教她:“我煮的真有那么难喝吗?”


    她摇头一笑,违心道:“不难喝。”


    众人被施了禁言术,说不出来,但纷纷用眼神和动作表示抗议,个别胆大的还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谢清徵目露疑惑,那女修低低地一笑,补充道:“对我来说不难喝,但是,下次可以不用煮那么久。”


    谢清徵点点头,乖巧地应了声:“好的。”又道,“前辈,你会摸骨算命吗?”


    那女修道:“不会,你是想替我算一算吗?”她身子凑近了些,与谢清徵面对面,唇边漾开一个笑,“那我让你算,你想摸我哪里呀?”


    她一靠近,谢清徵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没想到这般纤秾美貌的女子,身上的香味却这般淡,要挨得这般近才能嗅到。


    谢清徵正经道:“摸骨,自然是摸前辈你的骨相。”


    那女人牵过谢清徵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闭上眼睛,柔声道:“那你摸吧。”


    她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串银色的小铃铛,手晃动时,却不闻铃响之声。


    谢清徵怔了一怔,定了定神,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头颅、眉骨、鼻梁、下颌


    ——确实是她自己的脸,不是戴着什么人皮面具。


    凝神细看,肌肤温软细腻,雪白无瑕,看不到一丝伤痕的存在


    ——也不像是传说中那个遭受过万蛇噬咬的面孔。


    难道不是昙鸾吗?那她到底是谁?


    那女修睁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清徵,缓声邀请道:“摸骨除了摸头,你还可以摸我的手骨、身体骨,小道友,你还想继续摸我的手、我的身体吗?”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带着钩,钩缠了一丝一缕的暧昧。


    谢清徵觉得那眼神有些不对劲,烫着一般收回了手,摇摇头,温声道:“前辈,我摸完了,你这是生来自在的骨相,纵然一时低谷,也能否极泰来,哪怕身陷险境,也能得遇贵人,柳暗花明又一村。”


    瞎说的,说的就是她现在,虽然身中剧毒,但是遇到了她们师徒二人渡气续命。


    那女修低低一笑:“小道友,你帮我算一算我的姻缘如何?”


    谢清徵哂笑,说了句客套话:“前辈是温柔多情之人,姻缘必定美满幸福。”


    若她真是昙鸾,那她有七个妻子,怎么不算多情呢?简直还算是滥情。


    那女修哈哈一笑:“承你吉言,我这人命犯桃花,是有过几段露水情缘,但还没有遇到我的正缘。”


    谢清徵挑眉,有些好奇:“正缘?”


    她对姻缘命理一学,属实一知半解。


    那女修道:“就是灵魂契合、心灵共鸣之人,那是真正的命定之人,其他人都是孽缘。”


    谢清徵“喔”了一声,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师尊。


    莫绛雪不知何时放下了医书,目光落在她和那女修身上,似是聆听她们二人的对话。


    见谢清徵看过来,莫绛雪转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了医书上。


    谢清徵看着她,忍不住想:“不知师尊的正缘会是谁?”


    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莫绛雪开口道:“你过来。”


    谢清徵立即起身过去:“师尊,有何吩咐?”


    莫绛雪指着医书上一排字,吩咐她:“你去弄些半边莲、七叶一枝花、桃仙、大黄来。”


    树下那女修站起身来:“小道友,我陪你一起去。”


    谢清徵拱手婉拒:“前辈,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那女修道:“可我知道这些草药哪里长得比较多,哪里方便买到。”


    谢清徵犹豫了,听这话,似乎带上她更好。莫绛雪道:“那你陪我去吧。”


    那女修神色微微一变,瞧了一眼莫绛雪,眼神似有些幽怨。


    莫绛雪泰然自若,另外嘱咐谢清徵:“你回仙教里毒坛里,捉十六条水蛭来。”


    所谓的毒坛在教众口中也是“灵坛”,里面饲养着各种毒物,一般人不敢轻易靠近,但她们喝过檀瑶的仙酒,勉强算是百毒不侵。


    谢清徵应了声:“好。”


    那女修微微一笑,道:“小道友,那我陪你的师尊去采药,让我的小蝴蝶陪着你去捉水蛭。”


    谢清徵:“这倒也不必。为什么总要陪我呢?”


    那女修坚持道:“做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陪着,比较有趣,我这蝴蝶会后空翻。”


    谢清徵还没见过后空翻的蝴蝶,沉吟片刻,认真问:“真的吗?”


    那女修往自己肩头轻轻一吹,那只蝴蝶一路后翻,翻滚着飞到谢清徵面前。


    谢清徵大开眼界:“原来这是你养的灵蝶……我猜,它不仅会后空翻,还能和我那个晚上见到的纸人一样,一只破碎,可以瞬间化成上百只的蝶群。”


    那女修莞尔一笑,并不否认。


    莫绛雪看着她,冷眼冷面,不说话。


    谢清徵拱手微笑:“昙前辈,晚辈长见识了。”


    那女修唇边笑容僵住,静默片刻,她轻笑道:“我比较喜欢你叫我阿雅。”


    谢清徵眨了眨眼,卖乖地朝她喊了声:“阿雅。”视线在她和师尊之间扫来扫去,问,“你们这一路上会不会打起来?”


    会的话,那自己可不能单独离开。


    昙鸾道:“当然不会,我还指望云韶君出手救我一救,而且我身中剧毒,绝对不是云韶的对手。”


    谢清徵不清楚她的目的,自然也不相信她的话,只看向莫绛雪。


    莫绛雪道:“你去吧,我们不会打起来的。”


    一旁的修士听得一头雾水,她们为什么突然说到会打架?


    谢清徵相信师尊的话,师尊说不会,那就不会。


    她带着那只会后空翻的灵蝶,回仙教去捉了十六条水蛭来。回到林间,去采药的两人还没回来,谢清徵解开其中一个修士的禁言术,问那修士:“你们知道那个阿雅的来历吗?”


    那修士摇头:“不知道,我们以前都没见过她,昨夜大家都很难受,她坐在地上,看着仙教的方向,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我们以为她害怕死在这里,还安慰了她几句。”


    谢清徵点点头,又重新给他禁言了。


    那修士睁大眼睛瞪她,她摊手无辜道:“我师尊回来后,要是发现我偷偷给你们解禁了,会怪我的。”


    其实不会。她就是不想听他们说话而已。


    师尊几乎从不责怪她什么,一来是因为她行事有分寸来师尊对她的容忍度很高,万事由她从心所欲,只要不逾矩便可,大抵因为是让她修逍遥道的缘故。


    谢清徵坐在随意搭建的草棚里等她们回来,等的时间长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搬来了一张破桌椅,本是方便师尊坐着翻阅医书的,此刻她坐在长椅上,心情焦躁,坐立不安。


    正欲起身去找她们,却见她们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斜阳而归。


    二人皆是气息平稳,果然没打起来。


    莫绛雪手上拎着一包买的药,昙鸾手中抱着许多现采的草药,二人走到草棚坐下。


    “辛苦了。”谢清徵为她们二人倒了两碗清水解渴。


    昙鸾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云韶君,请。”


    莫绛雪道:“你请。”


    昙鸾:“你辛苦了,还是你先请。”


    莫绛雪:“你是长辈,你先请。”


    两人对着桌上的两碗清水暗暗运力,瓷碗推过来推过去,碗中水晃来晃去,溅湿了小破桌子。


    昙鸾微笑问:“为什么要推拒?难道这水里掺了什么符咒?”


    莫绛雪冷声道:“你多疑了,玄门清修之士,就算喝了带符咒的水,也是有益无害。”


    除非是邪修、鬼修、妖修,才会害怕符咒。


    作者有话要说:


    呔我什么时候能重新日六~~~


    第62章


    那两人推让来推让去,桌上的两碗水晃晃荡荡,没一会儿就只剩下半碗。


    谢清徵叹了一口气,端起其中半碗水,当着昙鸾的面,仰头喝了一口,道:“前辈,你看,这真的是普通的水,我没有掺什么降妖符、锁鬼符。”


    她就算想抢走昙鸾身上的瑶光铃,也不会天真地以为一道符箓就可以制住人。


    何况昙鸾看上去不像是鬼修、邪修,玄门正宗的符箓对她无效。


    她出身仙教,应该是蛊修,她的本命蛊虫应当就是那只会后空翻的灵蝶。


    那只灵蝶本来停留在谢清徵肩头,见昙鸾回来,已经自觉地飞回了昙鸾身边。


    “那我就喝你这手里这碗。”昙鸾拿过谢清徵手中那碗水,没等谢清徵开口阻止,一饮而尽。


    谢清徵好一阵无语。


    昙鸾放下碗,笑着谢清徵:“喝完咯,谢谢你。”


    谢清徵:“其实我可以给你另外拿过一个碗的。”


    为了给这些受伤中毒的修士熬药汤,她从仙教薅了好多碗出来。


    昙鸾眨了眨眼:“你喝过的我比较放心。”转眼看向莫绛雪,“云韶君,你怎么不喝?不要拂了你徒弟的一番好意。”


    莫绛雪冷眼看二人互动,端起另外半碗水,正要送到唇边,动作忽然一顿,接着一扬手,将那半碗水都泼到了地上。


    谢清徵怔了一怔。


    昙鸾故作惊讶道:“你怎么能这样啊?就算不想喝,也不要倒掉吧?”


    莫绛雪冷哼了一声。


    地上那一摊水滋滋作响,泛着黑色的小气泡,显然被人不知不觉地动了手脚。


    谢清徵手按剑柄,有些愠怒,看着昙鸾道:“前辈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嘴上喊着“前辈”,心中已经默默将称谓换成了“妖女”。


    见她动怒,昙鸾眼神似笑非笑,柔声解释道:“你别这么紧张她,我知道她不会喝的,你既然这般在意她,那我以后爱屋及乌,也会对她好的。”


    这话说得十分古怪,谢清徵瞳孔微微一震,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肉麻,有些骇然,有些惊悚——


    她怎么就扯上了爱屋及乌?她爱谁啊?


    谢清徵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话,转眼望向师尊。


    莫绛雪静默片刻,淡声道:“熬药吧。”


    昙鸾笑笑不说话。


    旁边一众不明所以的修士纷纷点头,赞同云韶君的话语——快熬药给他们解毒吧!


    谢清徵听从师尊吩咐,不再理会昙鸾,拿过那一堆草药和自己捉来的水蛭,和师尊研究怎么熬药给他们解毒。


    等治好了这些人,她们才有空去研究拔除寒热之毒的蛊药。


    谢清徵颇为担忧地问师尊:“若真治不好怎么办?”


    万一给治死了,他们门派的亲戚啊同门啊师尊啊,会不会找上门来要她们赔命啊?


    莫绛雪用树枝敲了敲水蛭的小脑袋,冷淡道:“那就重新投胎做人。”


    众修士知道她所言不虚,一颗心凉了半截,含泪望苍天,祈祷上天给个活命的机会。


    谢清徵轻轻叹息,转头望向那群修士,事先声明道:“诸位,提前说好啊,我也没有把握治好你们,你们愿意让我治,就留下;若不愿意就另寻高明;若死后真有什么怨气,诶,那找我一人便可。”


    别来纠缠她的师尊。


    众修士纷纷点头。


    师徒二人按照药方,用草药、水蛭、清水、黄酒熬煮出一锅奇奇怪怪的药汤,众修士踌躇,没有一人敢上前喝上一口。


    昙鸾站了出来,朗声笑道:“那我先喝,若治死了我,是我命不好,与小谢道友你无关,你能出手救人,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倒很给面子,话也说得很漂亮。


    谢清徵连忙盛了一碗药汤给昙鸾,昙鸾接过,看着谢清徵,真诚夸赞道:“你真的很厉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


    谢清徵道:“你快尝尝味道。”


    昙鸾捧着碗道:“有一股草药的清香,想必味道很不错,但是,小谢道友,这水蛭好像还没煮熟。”


    谢清徵:“啊?那我再去煮一煮。”


    昙鸾道:“嗯……也不必,我在苗疆待过一阵,对解蛊一事,略知一这味解药似乎不是这样用的。”


    谢清徵:“哦?”


    昙鸾笑道:“这种东西会吸血,我示范给你看。”


    语毕,她抓过一条活着的水蛭,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多时,那只水蛭吸饱了血,身体充盈肿胀起来,她丢开那条吸饱了血的水蛭,放到碗中,轻轻一拍,那水蛭将吸来的黑血都吐了出来。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昙鸾让谢清徵重新煮了一锅没有加水蛭的药汤,将那药汤与那碗黑血混合在一块,再喝下去。


    过了会儿,昙鸾朝谢清徵伸出手:“你再替我把脉试试?体内的毒是不是变少了?”


    谢清徵伸手搭上她的腕脉。


    果然如她所言,她体内的毒性少了许多。


    将毒血吸出来,混合药物之后,再喝下去,这般邪门的解蛊方式,也只有她们这些苗疆人才想得到。


    莫绛雪冷眼瞧着昙鸾,心中已有了答案。


    谢清徵按照昙鸾教的方法,从早忙到晚,帮众人解毒,待回过神来,见昙鸾慵慵懒懒地坐在树下,看着她忙前忙后,心念一转,也恍然大悟。


    谁有这个本事给昔年的“苗疆圣女”下毒?


    谢清徵走到昙鸾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自导自演?”


    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花费这么多功夫,就为了陪她在这里玩?人命在她们这些人眼里,是不是当真如贱如蝼蚁?


    昙鸾一脸无辜,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也罢,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清徵不再看昙鸾,甚至不想和她多说半句话。


    谢清徵回到莫绛雪身边。


    莫绛雪解了那些修士的禁言,众修士顿时七嘴八舌嚷嚷起来,有的感激涕零,有的破口大骂下毒之人,上天入地势必要把那人找出来。


    谢清徵看着昙鸾,无奈地一笑。


    下毒之人就在他们身边,可告诉了他们,又怕他们枉送了性命。


    要打吗?师尊有诅咒在身,打起来,就算侥幸赢了,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谢清徵只能劝那些修士,各回各家,回门派先养好身体再说。


    众修士道谢散去,唯有昙鸾留了下来。


    谢清徵问她:“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昙鸾从树下站起来,走到草棚里,和她们师徒面对面坐在一块,微笑道:“不怎么样,你们救了我,我要留在你们身边,报答你们的恩情。”


    莫绛雪一言不发,给谢清徵倒了一碗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慢悠悠喝着。


    就是不给昙鸾倒。


    谢清徵:“前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们师徒二人的正邪观念虽不像正道其他人士那般泾渭分明,但她们也不想与十方域的人多打交道。


    昙鸾莞尔:“别这么死板嘛,你看,人海茫茫,就像天上的白云聚了散,散了聚,我们有缘相聚一场,交个朋友不好吗?我又没有存心害你们,我还一下给你们送了这么多救人的功德。凡人飞升成仙,都是要积攒功德的,你看,像你师尊这样的,心性已近半仙,再攒一攒功德,说不定就能飞升了。”


    她一面说着俏皮话,一面让自己的灵蝶表演后空翻给她们看。


    谢清徵被那只灵蝶吸引了目光,稍稍转移了注意力。


    莫绛雪开口问:“你来苗疆做什么?”


    昙鸾道:“我是苗家人,回苗疆自然是来见一见我的家人。”


    谢清徵狐疑道:“你不是要去灭什么门派吧?”


    比如,把仙教给灭了?


    昙鸾挑眉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晏伶,整天没事做四处打架骂人,有这个闲心我不如多去认识一些有趣的人,结交几个有趣的朋友。”


    她说这些话时,视线都落在了谢清徵的身上。


    谢清徵想起她好女色的传闻,被她瞧得一阵不自在,恨不得也像师尊那样,找个帷帽戴一戴。


    莫绛雪直言道:“你别一直盯着她看,她不喜欢。”


    昙鸾收回视线,诚恳道歉:“对不住,我一见她就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好像上辈子认识她一样。”


    谢清徵“嘶”了一声,有些肉紧。


    她忽然想到,师尊当年听她说那些“我喜欢你”


    “你就是我最信赖的人”诸如此类的肉麻话,是不是,也觉得这般尴尬?


    昙鸾同谢清徵道:“小道友你别害羞,我真的觉得你似曾相识,你姓谢,你眉心有天枢谢氏的信印,你和谢浮筠、谢幽客是什么关系?”


    谢清徵听她谈到谢浮筠,尴尬之情褪去些许,想了想,道:“或许算抚养关系?我小时候险些死在路边,被她们捡了回去养了一阵。”


    她不打算说什么炼婴、夺舍的事,点到为止就好。


    昙鸾哦了一声:“那时浮筠命不久矣,我建议她去路边捡个快死的小孩,养一阵,再夺舍,该不会就是你这个倒霉孩子吧?”


    谢清徵:“……”


    看来点到为止不了,这是个知晓内情的人。


    谢清徵问昙鸾:“你和谢浮筠算是?”


    昙鸾叹息:“算是朋友吧,但她出身正道,她的师门太过迂腐,她和我交朋友,反而是害了她。她要是听我的话,早点加入十方域,何至于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谢清徵又想起昙鸾好女色的传闻,眉头一皱,忍不住问:“你们是哪种朋友?”


    昙鸾笑道:“就是一块吃饭一块聊天的朋友啊,她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我这人也爱交朋友,不论出身,不论正邪,只要和我谈得来,那都是我的好朋友。”


    谢清徵:“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昙鸾道:“肯定是被你们正道的人害死的啊,十有八九是她那个师妹谢幽客害的,反正和十方域无关,具体我也不清楚,我那时正和我的徒……啊,不说这个了……”她看着谢清徵,似是在道德和良知之间犹豫了会儿,最终,她抛弃了虚无缥缈的道德,“我相信浮筠在天有灵,不会介意的。”


    谢清徵往后缩了缩,那种不自在感又浮了上来:“介意什么?”


    昙鸾看着她,微笑不语。


    莫绛雪轻咳了一声,开口强调:“你和她的母亲同辈,按辈分,她可以喊你一声,姑。”


    昙鸾:“那我还是比较喜欢她叫我雅’。”


    谢清徵很不上道地喊了一声:“昙姨。”


    姑姑可以指代无血缘关系的长辈,她已经认了一个温姑姑,不会再称呼别人“姑姑”。


    昙鸾微微一笑:“你要这样喊,那我可不让它表演后空翻给你看了。”她勾了勾手指,桌上那只灵蝶翩翩然飞到她的指尖,化作一枚紫色戒指,套在她的食指上。


    谢清徵心想:“其实我也没有很爱看一只蝴蝶表演后空翻。”


    昙鸾看了一眼莫绛雪,又看向谢清徵,当着莫绛雪的面挖墙脚:“我不比她差,你要不要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修炼速成之法,保管你不出三年,就能超过她。”


    速成?这个条件还真是让人心动,可……


    谢清徵望了一眼莫绛雪,克制地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师尊。”


    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师尊,绝不会再拜别人。


    莫绛雪戴着白纱,谢清徵看不清她的神情,却隐约觉得,白纱遮掩下的那双明眸,应当也是看着自己的。


    昙鸾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别急着拒绝,反正我要在苗疆待一阵时间,你慢慢考虑。”


    谢清徵问:“前辈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要抢她们身上的天璇剑吗?


    昙鸾笑了笑,道:“待在这里交朋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昙鸾(海王的自我修养):各种情绪价值拉满!


    谢清徵:被夸的被捧的有些飘


    不太会夸人的莫绛雪:……………………


    第63章


    昙鸾语气诚恳:“我真的很喜欢结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别不信。”


    师徒二人不语。


    昙鸾叹了一口气,又轻声道:“好吧,其实,我还想留在苗疆,陪一陪我的家人,我很久没见到她们了。”


    这回她脸上倒没有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而是流露出了十分怅然的神情。


    不太正经的人,偶尔正经起来,倒挺像模像样。


    谢清徵想起初见檀瑶时,檀瑶谈起自己的姐姐,心有所感,道:“檀瑶说你恨死她们了,你要不要去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昙鸾轻描淡写:“不是误会,我确实恨她们。她们当年将我丢进了迷障林,让我遭受万蛇噬咬之痛,我恨她们恨得要死。”


    谢清徵拧眉,十分不解:“那前辈你现在到底是恨她们?还是想她们?又或是,打算报复她们?”


    昙鸾道:“我恨她们,也想她们,不过,我暂时没有报复的打算。”


    谢清徵:“这是什么感情?”


    昙鸾幽幽叹气:“很复杂的感情,你没体会过,你不懂。”


    谢清徵有些好奇:“能形容一下吗?”


    昙鸾想了想,问她:“你是璇玑门的弟子,你和你的同门感情好吗?”


    谢清徵道:“很好,我的入门道法、入门剑术都是师姐们教的。”


    因着她入门最晚的缘故,那些掌教师姐对她照拂颇多。


    昙鸾道:“我这种复杂的感情就好比某一天,小谢道友你突然被逐出了璇玑门,和你的同门反目成仇,你的同门要杀了你,你想一想,那是什么感觉?”


    谢清徵代入想了一想,道:“那我可要伤心死了。”


    那她大概要躲到某个角落里,大哭痛哭几场,可是——


    “为什么会有恨意呢?如果我做错了事,我被逐出门派,那是我应得的;如果我没做错事情,那只要我解释清楚,掌门和师姐们一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


    昙鸾道:“因为我很爱我的家人,有爱,自然会有恨。小谢道友,你爱的你的师尊吗?如果你被你的师尊逐出了师门,那你也会恨她的。”


    谢清徵被那个直白的“爱”字,惊得心头一跳。


    不过,她说的,应该是敬爱的意思。


    谢清徵故作从容,微笑道:“我当然‘敬爱’我的师尊,我永远也不会恨我的师尊,无论她有没有将我逐出师门。”


    昙鸾啧了一声:“你还是没懂。”


    谢清徵:“不是我不懂,是人和人之间很不一样。”


    昙鸾再举例:“如果你师尊杀了你,你恨不恨她?”


    谢清徵笃定道:“还是那句话,我如果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师尊杀我,是我应得的;如果我没做,她就不会那样对待我。”


    莫绛雪嗯了一声:“我不会。”


    她的话很少,一直都在安静地倾听谢清徵和昙鸾闲扯,这时候冷不丁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附和谢清徵,谢清徵看向她,霎时眉开眼笑,整张脸更添几分生动颜色。


    已经很克制了,但满心爱慕之意,还是从那双温柔的眼神中流露出来。


    昙鸾见过太多双这样的眼睛,当即莞尔一笑,旋即又敛了笑,叹道:“说来说去,小谢道友,你就是觉得错在我,我不该恨她们?”


    谢清徵沉吟片刻,温声道:“也不尽然,前辈,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听过你的一些故事、一些传闻,恨不恨的,只有你自己说了算。我只是觉得,如果彼此都是牵挂对方的,有误会的话,那就坐下来好好说清楚。”


    亲人都还活在这个世上,彼此互相牵挂着,她觉得那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至少,她会很想知道,被亲人牵挂是什么滋味。


    她想到了谢幽客。谢宗主,算自己的亲人吗?


    昙鸾抿了一口碗中的水,道:“小道友,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我改日去找她们聊一聊吧。”


    谢清徵发觉,抛开正邪立场,和昙鸾聊天其实还算愉快。


    她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而且她和谢清徵一样话多,她知道很多事情,天文地理、正道魔道,只要你问,她都能答出一二来。


    当然,也有分歧。


    比如,她会说:“这道侣,你结一个,容易患得患失失去自我,你多结几个,那感受就不一样了。”


    谢清徵大为震撼:“这我不能认同!”


    昙鸾微笑:“没关系,我们求同存异。”


    谢清徵劝她:“做人还是真诚专一些好。”


    昙鸾起誓:“我发誓我对每个人都很真诚,真心希望对方变得更好。”


    只是她这人比较博爱,她的真诚不那么持久。


    莫绛雪不参与这些无聊的对话,她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谢清徵瞧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前辈,不聊了,我和师尊该回去休息了。”


    昙鸾意犹未尽,问:“你明天还会来吗?我还可以和你聊一聊谢幽客的往事。”


    谢清徵道:“不了,明日我有其他事要忙。”


    她要帮师尊找解毒的蛊方,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人闲聊。


    昙鸾看了一眼莫绛雪,道:“你师尊中了毒,我不太清楚是什么毒,但她‘请’我喝水时,我感觉到了,你们来苗疆,是不是想找解毒的蛊药?”


    谢清徵看了一眼莫绛雪,不知该怎么回答。


    莫绛雪颔首道:“正是。”


    昙鸾同莫绛雪道:“我知晓如何下毒,也知晓如何解毒,你们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又看向谢清徵:“小道友,你现在不愿拜我为师也没关系,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无论是收徒,还是别的什么,我喜欢两厢情愿的。”


    她的视线在莫绛雪和谢清徵之间扫了一扫,意有所指:“我也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清徵想到了云猗和姒梨,点头赞同:“嗯我挺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问昙鸾:“前辈,你今晚打算在哪休息?”


    昙鸾:“我风餐露宿惯了,就在这破草棚里将就一晚。”


    莫绛雪问昙鸾:“你是不是从不害人性命?”


    昙鸾点头:“我不会残害无辜。”


    莫绛雪提醒道:“今日走了一个没解毒的修士。”


    昙鸾哦了一声:“那我去追上那个修士,帮人把毒解了——如果这样做能和你们交个朋友的话。”


    谢清徵顺水推舟问:“凤凰城驻地的命案是你的人做的吗?”


    昙鸾:“不是我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们,是晏伶的人,晏伶对你师尊很感兴趣,你师尊不让她涉足中土,她真就打算一生一世不踏入中土半步;但是,她那个人被尊主宠坏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也要毁掉。被她缠上可不得了。”


    谢清徵:“哦?怎么个不得了?”


    昙鸾:“我猜,她一定会逼你师尊去蛮荒找她。她和我可不一样,她那个人,一点也不懂得用真诚的态度去打动别人。”


    谢清徵和莫绛雪皆不言语。


    昙鸾继续道:“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们,提防璇玑门的人。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我是挑拨离间,我这个人对待想结交的朋友,向来很真诚。”


    谢清徵问她:“你还能‘真诚’地透露更多吗?”


    昙鸾摇头:“不能,朋友重要,我要对得起朋友,但我也不能太对不起同僚,该有的底线还是要有。”


    谢清徵被她这话逗笑,昙鸾也笑。


    昙鸾道:“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聊,朋友,我相信你们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谢清徵想到她身上的瑶光铃,心想:“如果真做了朋友,是不是能将她手上的铃铛要过来?”


    转念又想:“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哪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只能成为各取所需的“朋友”了。


    谢清徵拱手和昙鸾告别,昙鸾颔首回礼。


    回去的路上,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谢清徵问莫绛雪:“师尊,你怎么看她?”


    莫绛雪反问:“你又怎么看?”


    谢清徵:“抛开正邪立场,她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莫绛雪淡淡地哦了一声,半晌,方认真道:“我们要取她手上的瑶光铃,终究是没法成为朋友的。”


    谢清徵点点头:“不过我想也不至于成为死敌吧,那就处于非敌非友的状态好了。”


    莫绛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解决了这一段插曲,师徒二人继续钻研解蛊毒的药方,循着檀瑶提醒,往种毒物的方向考虑,最终翻出了一张蛊方。


    那张蛊方写明要四足蛇、百足蚣、连体蝎、人面蛛、金蟾蜍这种毒物入酒,四足蛇、百足蜈蚣和金蟾蜍这三种毒物仙教里头都有豢养,连体蝎、人面蛛她们二人却是连听都没听过。


    仙教的人不肯多言,她们便找来了刚刚入门的阿烟。


    阿烟也不太清楚,但她偷偷去打听来,告诉她们:“连体蝎和人面蛛是哀牢山上独有的毒虫,可不好抓。”


    谢清徵:“很危险吗?”


    阿烟点头道:“那地方常年被一层瘴气笼罩,气场和灵修相斥,会压制灵修的修为,任你们修为再高,过去了也使不出灵力来,我看,你们还是找个法力强大的蛊修帮忙。”


    说完,她缩了缩脖子,弱声道:“虽然你们救过我,但我灵力实在低微,帮不上你们什么,只能拖你们的后腿。”


    谢清徵也没指望她来帮忙,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打探问:“你知道那么多八卦,有听说过‘谢浮筠’是怎么死的吗?”


    阿烟道:“这个当然。虽然没魔教传得那么离谱,但大家都说十有八九啊,和谢幽客有关。谢浮筠是天枢宗的大师姐,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天枢宗的下一任宗主,结果最后继任宗主之位是她的师妹谢幽客,这里头指定有猫腻。而且我以前听别人说,她们师姐妹虽然自小一块长大,但后来因为谁继任宗主之位,反目成仇了。诶……”


    谢清徵点点头,道了声谢。


    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大伙都觉得谢浮筠的死和谢幽客有关。


    真的和谢宗主有关吗?


    她不能确认。


    往事如雾看不分明,当下她只能选择先帮师尊解除身上的诅咒。


    哀牢山的气场与灵修相冲,她们二人不能使用灵力的话,那就只能多准备些符箓了。


    倒是想捉一个蛊修来帮忙,可看来看去,仙教内似乎没人愿意出手帮忙。


    莫绛雪道:“算了,就我们去吧。”


    求人不如求己。


    谢清徵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她跑到那片树林里,见昙鸾独坐在一张小破桌子边上,一个人在那里下棋打发时间。


    谢清徵开门见山问:“去不去哀牢山?”


    昙鸾手执黑子:“下赢我,我就随你去。”


    谢清徵:“我不通棋艺,让我师尊来和你下可不可以。”


    昙鸾道:“可以。”


    二人手谈一局,莫绛雪赢得毫无悬念。


    昙鸾笑问:“你们去哀牢山是要捉连体蝎和人面蛛吗?”


    谢清徵:“正是。”


    昙鸾:“那两种东西本身有剧毒,但用来泡酒的话,倒是能解很多种毒。”


    谢清徵问:“前辈你有什么条件呢,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当然,不能让我改换门庭,也不能有违侠义之道。”


    昙鸾道:“你是我想结交的朋友,我当然不会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我现在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要你做的事,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让你兑现,好吗?”


    她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温柔,谢清徵心中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莫绛雪道:“我来兑现就好。”


    昙鸾道:“云韶君,你不能事事都挡在徒弟前面,总要让徒弟学着自己承担些什么。”


    谢清徵想起莫绛雪身上的诅咒,心有戚戚,道:“这话不错,师尊,不能事事都由你来承担,我总归也需要承担些什么。”


    莫绛雪没吭声,冷冷地望着谢清徵。


    她今日没戴帷帽,望向谢清徵的眼神异常冷淡,片刻后,又转开了视线,轻声道:“你愿意欠她的人情,那你就去欠她。”


    昙鸾莞尔。


    谢清徵心中突突地跳,涩声道:“师尊,你已经背负了很多,我不想再……”


    她宁愿自己去欠别人的人情,也不想看见师尊受制于人,更不想看师尊欠别人什么。


    莫绛雪淡道:“你是不是不想再欠我的了?”


    谢清徵道:“我欠你的已经很多了。”


    昙鸾这回直接扑哧笑出声。


    师徒二人同时看向她,一道视线冰冷,一道视线疑惑。


    昙鸾吹了吹指尖的灵蝶:“你们师徒二人可别因为我吵起来啊,快动身吧,早去早回。”


    前行的路上,谢清徵和昙鸾闲扯玄门八卦,谢清徵好奇心起,问昙鸾:“前辈,我能不能问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


    昙鸾笑道:“既然知道冒犯我,你还想要问我,那你就问呗,我不和你生气就是了。我这人可不爱和晚辈生气计较。”说着,斜眼看向莫绛雪。


    谢清徵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一路沉默不语的师尊,沉吟片刻,维护道:“我师尊只是不爱和人说话,才不是和我生气。”


    莫绛雪掀起眼皮,瞥了她们二人一眼,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谢清徵将脸凑到莫绛雪面前,问:“师尊,你生气了吗?”


    莫绛雪转开视线,不看她,也不理她。


    莫绛雪的脸转到哪个方向,谢清徵就把自己挪到哪个方向,非要和她面对面。


    该不会真生自己的气了吧?


    莫绛雪停下脚步,神情冷淡,语气平静:“没有生气,你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昙:这俩不是有一腿,就是在有一腿的路上,看我推波助澜一


    谢:生气了吗?真生气了吗


    莫(生气但不说):没有生气,一点都不气


    第64章


    谢清徵看了又看,确实没在莫绛雪的脸上看到半分生气的神态。


    她的眉目冷淡沉静,仿若一块冷玉。


    一旁的昙鸾微微一笑,亲热地夸赞:“小谢道友生得好看,小红道友摘下了帽子,我才发现也这般好看。”


    谢清徵蹙眉,小红?怎么给师尊取这样的外号?


    莫绛雪也蹙眉,冷冰冰横了昙鸾一眼。


    昙鸾笑笑,让自己的灵蝶绕着莫绛雪飞了一“不喜欢小红这个称呼吗?那就小白吧,喊‘云韶君’太客套了,朋友嘛,还是要亲热些。”


    谢清徵怕昙鸾继续口无遮拦,惹师尊生气,又怕昙鸾见色起意,看上了师尊,忙转移话题:“前辈,我想问的是,关于你的传言,都是真的吗?”


    昙鸾目光转向谢清徵,轻声问:“什么传言?你们正道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啊?”


    谢清徵想了想闵鹤师姐的话,实诚道:“说你好女色,说你有七个妻子,说你喜欢收徒弟,然后把徒弟变成妻子。”


    昙鸾闻言果然不恼,款款温柔,道:“有假有真。”


    她这人脾气十分好,听到别人编排她的什么闲话,她从来不会生气,反而会同对方饶有兴致地聊起来。


    谢清徵问:“哪些真?哪些假?”


    昙鸾坦然自若:“好女色是真。实不相瞒,我对生得好看的女子,会产生一种与生俱来的怜惜感。”


    谢清徵和莫绛雪同时望她那边看了一眼,尽皆不语。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谢清徵心想:“你这话要是被我的师姐们听到了,一定会说你那不是怜惜,你就是好色。”


    昙鸾继续解释:“至于有七个妻子……这个肯定是晏伶那嘴上没门的家伙编排我、传出来的谣言。”


    这个谢清徵能接上她的话,点头道:“晏伶姑娘确实很喜欢编排人。”


    心中想:“原来那妖女编排起人来不分敌我,看来昙鸾前辈勉强还算是个正经人,只是好色了些。”


    昙鸾道:“我没有妻子啊,我只是在蛮荒收了七个徒弟,我和我的徒弟们都是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互不打扰彼此的生活。”


    莫绛雪:……


    谢清徵:……


    谢清徵捂眼,脸颊薄红:“前辈你真是,用词太露骨了,不能这样啊。”


    看来不能继续聊这个话题,再聊下去,谁知道昙鸾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昙鸾笑话她:“小谢道友,你修行浅薄,不知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你看你师尊,修为深厚,听到我这些污言秽语还能面不改色。”


    谢清徵转眼看向师尊。


    师尊果然不动声色,便好似没听见一般。


    谢清徵正了正神色,也恢复到一派淡然的模样:“前辈,你找道侣就找道侣,做什么还要收她们为徒?”


    行事这般放诞,难怪要被骂邪魔外道。


    昙鸾斜眼望向莫绛雪,微笑道:“她的功夫是你教你的,她的信念是你灌输的,她方方面面都符合你的期待,这样不觉得更有趣吗?小白道友,你说是不是呢?”


    莫绛雪看向昙鸾,没有说话,无声默念了一句口诀。


    昙鸾瞪大了双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接着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嘴唇。


    她的上下两片唇似粘连了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分不开——


    比禁言术更高一阶的禁言咒,不管修为多高,只要对方不留神,就会中咒。


    昙鸾无法开口说话,但还能发出一点声音。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驭使灵蝶,灵蝶瞬间破碎,化成上百只的蝶群。


    蝶群组成了四个字。


    谢清徵看过去,见是“不够朋友”四字,忍俊不禁,心想:“关于这方面的话题,你还是少聊一些吧。”


    她和昙鸾比了个“嘘”的手势,接着识趣地保持安静。


    三人一路安静地御剑抵达哀牢山。


    入山前,昙鸾驭使蝶群,在半空中写出“解咒”两字。


    莫绛雪瞥了她一眼,默念口诀,替她解了禁言咒。


    昙鸾摸了摸嘴巴,摇摇头,不与莫绛雪多计较,只是叮嘱二人道:“你们是灵修,进山后,修为会受到压制,灵力可能使不出来,山中毒物太多,你们要一定紧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她认真起来的模样,倒有几分前辈高人的风范。


    莫绛雪将琴和箫都收进了储物锦囊中,只背着一把天璇剑。


    乐修若使不出灵力来,那弹奏的乐曲也只是普通乐曲。


    谢清徵也将参商剑握在手中。


    纵然使不出灵力,但她们的剑法也能勉强应付山中的精怪。何况还有昙鸾在旁帮忙。


    昙鸾见莫绛雪背上的剑,剑未出鞘,已隐隐散发着一股寒气,她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铃铛,天璇剑剑柄上嵌着的七颗红色宝石霎时流光四溢。


    她笑道:“你们看,天璇剑和瑶光铃可以互相感应。”


    莫绛雪看着她手腕上的那串其貌不扬的铃铛,没说话。


    谢清徵问:“前辈,你的瑶光铃从哪里来的?”


    她很客气地没有说是从哪里抢来的。


    昙鸾道:“瑶光铃自然是从瑶光派那里来的啊。不过瑶光派已经被你们的忘情掌门吞并了,这个铃铛算是无主的,现在我就是它的新主人。”


    谢清徵澄清:“是合并,不是吞并,你们十方域的人作恶太多,我们璇玑门只能联手对敌。”


    璇玑门内还有瑶光派的旧部,她们璇玑门的服饰也保留了瑶光派黑白色的传统。她们是三派合而非一派独大,吞并其他两派。


    昙鸾微笑:“是合并还是吞并,你这个小朋友说了不算,你们的掌门说了算,小白道友,你说呢?”


    莫绛雪不说话。


    她对于不了解的事情,向来不过多评价。


    哀牢山近在眼前,谢清徵望了眼进山的小道,问昙鸾:“前辈,我们可以信任你吧?”


    昙鸾道:“当然可以,我想和你交朋友,我对你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诚的,不信的话,喏——”她从怀里掏出三只蛊虫,她自己吞下一只,另外两只递到莫绛雪和谢清徵面前,“这是同生共死蛊,你们死了,我跟着你们一块死。”


    她说这话的神情实在是太真诚了,谢清徵面上动容,嘴上拒绝:“也不必如此。”


    就算她真有害人之心,她们师徒二人最起码的保命手段还是有的,打不过还能跑。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哎呀,你就吃吧。”昙鸾直接塞了一只蛊虫进她嘴里。


    谢清徵:“呕——”


    为什么是从口入?她真的不是很想吃虫子。


    莫绛雪闪身躲开。


    昙鸾哈哈一笑,收起了剩下那一只蛊虫:“小白道友你不想吃我就不勉强了,我和你的小徒弟同生共死就好。”


    她说着往左手手背上轻轻一拧,谢清徵立刻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传来一阵拧痛感。


    昙鸾问:“怎么样?感觉到了吧?我们的痛觉互通。”


    谢清徵点头,又问:“只有痛觉是互通的吧?其他的呢?”


    “其他就你受伤,我也会受伤。”昙鸾似笑非笑,言语轻浮,“小谢道友,你要是死了,那我可要跟着‘殉情’了。”


    莫绛雪面无表情,背着剑快步入山。


    谢清徵同昙鸾说了句:“前辈,我潜心修道,不要对我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说完,立刻跟上莫绛雪。


    昙鸾也跟了过去,笑道:“要不要我来做那块试心石,来帮你试一试你的道心稳不稳啊?”


    谢清徵嘁了一声:“前辈,我不要和你同生共死,我现在很信任你了,你快替我解了那蛊。”


    昙鸾:“那可不行,万一你师尊趁我不备想杀了我怎么办?现在这样正好,伤我就是伤你,我相信你师尊一定不舍得伤你。”


    谢清徵抬手:“你不解我可要扇自己耳光了?让你感受感受打脸的痛。”


    昙鸾扑哧一笑:“小谢道友,我可没有这个癖好,如果你有的话,那我可以考虑一下,发展一下这个癖好。”


    谢清徵呆了一呆。扇耳光算什么癖好吗?


    莫绛雪道:“别闹了,进山了。”


    昙鸾故意扭曲她的话道:“听到了吗,你师尊不让你和我打情骂俏了,小谢道友,收敛些吧。”


    莫绛雪冷冷地瞥了昙鸾一眼。


    谢清徵哼了一声,边走边呕,试图呕出那只蛊虫。


    哀牢山地处南诏一带,南诏一带人烟稀少,哀牢山更是远近闻名的禁忌之地,连玄门修士都不敢轻易靠近,奇闻怪志上总会记载这个地方神秘又古怪,有毒物、邪物出没,进山容易出山难。


    谢清徵呕了一阵,没能呕出那只蛊虫,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等出去再说。


    山中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浓荫飒飒,不知是她灵力受限感知不到邪祟气息,还是入山的这段道路确实平静,一路走来,都没感应到什么邪物。


    她运转体内灵力,确实受限不少,不如在山外头那般灵活自如。


    她问莫绛雪:“师尊,为什么这里会压制我们的修为?”


    莫绛雪还没回答,昙鸾先替她解惑:“因为灵修大多是中原的汉人,哀牢,哀牢,这名字一听就是夷族的地名。”


    莫绛雪瞥了眼昙鸾,等昙鸾说完,才道:“古籍中有记载,这里是哀牢国的旧址,哀牢国八百多年前出现,三百多年前消失,大抵是被中原王朝所灭。”


    昙鸾补充:“你们汉人灭了人家的国家,人家国家的神明和阴灵自然不欢迎你们汉人到来。”


    谢清徵:“噫?阴灵就算了,神明都成仙了,还计较这些恩怨?”


    昙鸾:“神明成仙之前也是人啊,能飞升成仙又不只是我们这些修士,那些功德圆满的帝王将相,死后也能封神成仙。”


    谢清徵点头:“是了,大道三千。”


    仙分三类,神仙、鬼仙、人仙。玄门修士,功德圆满,悟道飞升的,是神仙;死后超脱,以阴灵之身修成仙躯的,是鬼仙。


    还有一种人仙,不必出世苦修,而是入世扶危济困,或揭竿而起,推翻暴政;或辅佐明主,开盛世太平;这一类大多是帝王将相、青史留名的人物,生前救万民于水火,死后也能上封神台,被天界敕封为仙。


    昙鸾熟练地在前面带路:“你们要捉的人面蛛晚上比较容易出现,白天它们几乎都在睡大觉,我们得慢慢找那种白天也出来捕食的。”一面说,一面幽幽感叹,“诶,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人捉。”


    谢清徵:“趁它们睡着了去捉不是更好?”


    昙鸾:“它们喜欢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睡觉,小谢道友,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一群古怪的蝎子和蜘蛛。”


    谢清徵:“我已经看过了一群的蛇,我觉得我的接受能力已经大大提高了。”


    昙鸾:“那不一样。迷障林里的那些蛇,都是寻常的蛇,最多只是有毒,并不古怪。”


    莫绛雪问:“这里的毒虫有多古怪。”


    昙鸾:“字面意义的古怪,连体蝎是一条尾巴两个脑袋的蝎子,人面蛛是腹部长有一张人脸的蜘蛛。”


    她的话音刚落,林中忽然起了一阵红色的瘴气。


    谢清徵生怕与莫绛雪走散,紧挨着莫绛雪,问:“为什么是红色的雾?”


    莫绛雪:“因为是妖雾。”


    昙鸾:“说明林中有妖兽。”


    谢清徵拔剑出鞘。昙鸾给灵蝶下了指令,灵蝶体型登时暴涨数倍,变成一人高的模样,扇动双翼,扇开聚拢在她们身边的红雾。


    谢清徵看着那只巨大的蛾子,头皮阵阵发麻。


    虫子这种东西,体型小时,尚且可以称一句漂亮,只要体型变大了,就很恐怖,感觉会成为它的食物,被一口吞掉。


    昙鸾瞧见她的神情,微微笑道:“你怕小蝶作甚?没有我的命令,它又不会吃了你。”


    谢清徵心想:“它现在可一点都不小……”


    且不说那些繁复的纹路、那对放大了数倍的触角,单那嘴一张开,就能将她整个脑袋都吞进去。


    莫绛雪忽然开口问昙鸾:“你取名都喜欢带个‘小’字吗?”


    昙鸾道:“是啊,我觉得这样喊比较亲切。”


    谢清徵哈哈一笑,喊她:“小昙。”


    昙鸾笑道:“那你可乱了辈分,喊我阿雅。”


    谢清徵摇头一笑:“我可不喊,要喊也是喊你昙姨。”


    昙鸾虽比她年长许多,但行事怪诞,比她的同龄人还随性几分,更不讲璇玑门那套长幼尊卑、规矩伦理,她甚少接触到这类人,不知不觉间,言行也变得随意了些。


    莫绛雪本来走在前面,听闻谢清徵肆意的笑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谢清徵当即敛了笑,咳了一声,端正神色。


    莫绛雪淡声问:“怎么不笑了?”


    她的神情冷淡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谢清徵却隐约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开心。


    是担心自己和魔教中人走得太近了吗?


    谢清徵抿了抿唇,轻声道:“没什么好笑的。”


    昙鸾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呀,小白道友,你对孩子这么凶做什么呀?她想笑就让她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绛雪没理会昙鸾,同谢清徵道:“我没不让你笑。”


    谢清徵想了想,嗫嚅着问她:“那……那师尊你希望我笑,还是不希望我笑啊?”


    莫绛雪沉默片刻,继续往前走去,云淡风轻般,道:“你随意。”


    昙鸾抿唇微笑,不说话。


    谢清徵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轻声道:“那师尊,我只对你笑。”


    莫绛雪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让你只对我笑。”


    谢清徵摸了摸鼻子:“那你不要不开心。”


    莫绛雪心平气和:“我也没不开心。”


    谢清徵问:“真的吗?”


    莫绛雪道:“只是觉得你们太吵。”


    谢清徵对她百依百顺:“好,那我安静些,不吵你了。”


    莫绛雪道:“不必,你随意。”


    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对,谢清徵不说话了,低下头,安静地跟在莫绛雪身后。


    昙鸾识趣地走在最后面,看着她们师徒一前一后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径自出了神。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林间弥漫着淡淡红雾,谢清徵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注视着。


    是妖兽在放出灵识探查吗?


    她缓缓抬起头,只见头顶上方,深绿色的树叶丛中,浮现出一张表情惊讶的人脸来,那张脸和正常人一般大小,眉毛、眼睛、嘴巴、鼻子都有,就是没有脖子和身躯,脸庞周围延伸出八条毛茸茸的黑色蜘蛛腿,每条腿都像成人的手臂那般粗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惊叫声的不是她,而是那张长满蜘蛛腿的人脸。


    作者有话要说:


    昙:小谢道友,为了你的终生幸福,我大概要被你师尊记恨上了


    谢:我师尊好看,她会不会看上我师尊


    莫:你和她聊天就这么开心吗


    第65章


    它的叫声与人类十分相似,若不是亲眼看见是那张诡异的人面发出的,远远听见,谢清徵大概会以为是什么人受到了惊吓。


    树丛中的人面蛛与她对视片刻,八条毛茸茸的腿登时动了起来。


    谢清徵拔剑出鞘:“你别乱叫哇,我也被你吓了一大跳。”


    她的动作快,莫绛雪比她动作更快,几道寒光闪过,树叶树枝哗啦啦削落在地,人面蛛无处可遁,张开大嘴,朝她们吐出一条白丝。


    那丝线有人指头那般粗,谢清徵挥剑斩断一条,那人面蛛又吐出无数条来,一圈圈缠住她的参商剑。


    她气沉丹田,下意识想要灌灵力入剑,荡开蜘蛛丝,却发现无法运转体内灵力。


    寒光一闪,莫绛雪轻挥手中天璇剑,将参商剑上的蛛丝尽数斩断。


    昙鸾听闻人面蛛的尖叫声,忙回过神来,驭蝶和那只人面蛛缠斗。


    林间小道狭窄,有她出手,师徒二人退到了一旁。


    昙鸾慢条斯理道:“好多年没见到这家伙了,没想到还是这般胆小,看见个人都能吓得半死。”


    谢清徵盯着那张人脸看,越看越觉惊悚。


    因为官俱全,太像人类,她看得十分难受且不自在,问:“它是不是还会说人话?不知道有没有灵识?”


    若产生了灵识,拿去炼蛊药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昙鸾道:“这个倒不会,长得再像人也不是人,只是发出的尖叫声像人。”


    谢清徵看向吐丝的灵蝶,忍不住一笑,道:“它都这么大了还会吐丝啊?”


    她还没见过破茧后还会吐丝的蝴蝶,今天也算长见识了。


    昙鸾悠悠道:“它会的可多了呢。”


    不多时,彩蝶吐出的白丝将那只人面蛛的八条腿一圈圈缠住,那蜘蛛仰面跌在地上。


    “一只到手,捉个两三只就够你们用一段时间了。”昙鸾驭使灵蝶,灵蝶吐丝将整个人面蛛缠住,裹成一个茧那般。


    谢清徵道了一声:“多谢。”然后将那只人面蛛收入储物囊中。


    三人依次往前走去,莫绛雪在前,昙鸾在后,谢清徵修为最弱,被二人护在中间。


    荒山野岭,越往前走,越是遮天蔽日,树木藤蔓也越是粗壮,几乎照不到一点日光。


    四周闻得虫鸣声和野兽的嚎叫声,浓荫遍地,阴森森的,脊背发凉。


    谢清徵看向走在前面的莫绛雪,主动挑起话题,问:“师尊,你能用灵力吗?”


    莫绛雪摇头:“不能。”她适才并没有用上灵力,是天璇剑锋利。


    谢清徵道:“越往山里走我感觉被压制得越厉害,是不是山中有什么阵法?”


    莫绛雪淡道:“或许吧。”


    “师尊,那蜘蛛刚才有没有伤到你?”这纯属没话找话。


    莫绛雪耐心回应:“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种生物,它好像人好恐怖啊。”谢清徵这般说着,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害怕的感觉。


    莫绛雪冷淡地嗯了一声。


    她语气还算平静,但她回应的话语比平常要少,面容沉静如水,眼中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温度。


    像是回到了最初拜师那会儿的态度,冰冷淡漠,谢清徵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微妙的变化,却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若挑明了问,她大概是不会说的。


    谢清徵轻轻喊了一声:“师尊——”


    尾音拖长些许,有点儿撒娇意味在。


    莫绛雪回过头瞥了她一眼:“怎么?”


    谢清徵笑了笑:“没怎么,就是喊一喊你。”


    莫绛雪转回头去,一声不吭。


    谢清徵抿了抿唇,试探了这一句,就没再说什么。


    其实,师尊对她还是有句句有回应的,没有刻意忽视她,好像只是对她冷淡了点。


    还是说,是自己的错觉呢?毕竟这份变化太过微妙,微妙到,令她细想下去会产生一些自作多情的想法……


    可千万别那样想!


    她不敢奢望对方能回应她别的情感,这份师徒情谊足够了。


    谢清徵晃了晃脑袋,努力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也许师尊只是想安静会儿,自己和昙鸾吵吵闹闹了一路,许是吵着她了。


    昙鸾问谢清徵:“你知道这人面蛛的来历吗?”


    谢清徵摇摇头:“前辈,你说说看。”


    昙鸾:“它的来历和你们中原有关。”


    谢清徵:“哦?”


    昙鸾:“传闻,曾经有一个修士,救下了一只险些被蜥蜴精吞吃的蜘蛛精,那蜘蛛精夜半找到那个修士……”


    谢清徵:“去找修士报恩是不是?这都是那些无聊书生编出来的故事。”


    昙鸾:“不是。那蜘蛛精将那修士一口一口吃了,大补,修炼出了人面,但被天道惩罚,只能修出一张人面来,生生世世都无法修炼出人身。”


    谢清徵:“噫这是前辈你编出来的故事。”


    一路上,间或能看见不少稀奇古怪的鱼虫鸟兽、花木土石。


    论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昙鸾都能说出它们的名字和功效,还能编出一两个故事来。


    师徒二人听着听着,对昙鸾渐渐多了几分钦佩。


    昙鸾:“两位道友,你们看那花,是不是也长了一张人脸?”她指着树上绿藤开出的一朵大红花,那花也十分的古怪,七片花瓣,中间的花蕊长得像人脸的眉眼口鼻。


    谢清徵和莫绛雪望过去时,那朵花的嘴巴忽然大张,吐出一条绸带般的红舌头来,卷过枝头栖息着的一只小鸟。


    谢清徵噫了声,问:“它不会也吃人吧?”


    昙鸾道:“当然吃,它的舌头可以像蟒蛇一样,将人缠死,然后一口一口吃掉那个人。”


    谢清徵:“它有牙齿?”


    昙鸾:“没有,它舌头上有种黏液,会把人的皮肤变得像肉冻一样松软,它就用舌头挖着吃。”


    谢清徵:“妖花。”她举剑就要除妖。


    昙鸾道:“它虽吃人,但它的花瓣可以解毒,救人一命。”


    谢清徵放下了剑:“那好像还有点用处……”


    昙鸾笑道:“什么妖不妖的,只是肚子饿了要吃饭罢了,就和人一样。”


    这倒暗合了万物唯一的齐物论观,莫绛雪瞥了昙鸾一眼。


    此人言行惯于轻挑,心境却未必低到哪儿去。


    莫绛雪问昙鸾:“你当年为什么去了十方域?”


    昙鸾悠悠道:“当然是因为你们正道容不下我呀。”


    谢清徵想起昙鸾曾经说过的那个故事,她是苗疆的圣女,她去中原学艺,她爱上了自己的师尊,甘愿放弃圣女一职,脱离教派,结果却不被她师尊接受。


    当初听她说那个故事,谢清徵只觉有些惋惜,与她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再回想起这段故事,谢清徵轻轻叹息,更生出几分怜惜。


    谢清徵道:“我们掌门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前辈你没有残害无辜,只要你……咳改掉那个癖好,哪怕言论出格些,我想正道不会容不下你的……你要不要来我们璇玑门?”


    昙鸾听谢清徵说得天真,微微一笑:“小谢道友,你把正邪两道瞧得也太简单了些。”又看了眼莫绛雪,“小白道友,你说呢?”


    莫绛雪不说话。


    谢清徵不太乐意:“哎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委婉说我笨。”


    昙鸾难得地没有回应谢清徵,而是笑着同莫绛雪道:“她是一张可以由你随意涂抹随意揉搓的白纸,你想让她变成什么样,她就可以变成什么样。”


    莫绛雪淡声道:“她就是她,她只是经历少,不是任我涂抹揉搓的白纸。”


    谢清徵揉了揉耳朵,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十分开心。


    昙鸾叹道:“好吧,你的徒弟怎么样,你说了算。”


    谢清徵轻轻哼了一声,心中有些自得,看向莫绛雪的背影,看着看着,心中又有些酸软。


    昔年混沌不明,全然不知那份情意,只想拜她为师,下山以来,方使领悟“情”之一字,不知自己的将来,又会如何?


    那份情意若揭露了出来,正道是否也会容不下自己?


    谢清徵心想:“其实正道容不容得下我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师尊能原谅我就好……”


    她还想问一问昙鸾师尊的下落,但又怕揭了别人的伤心事,便克制住了那份好奇心。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雨水滴落在树叶的淅沥声响,谢清徵感觉到了脸上的几滴湿润。


    “下雨了。”


    昙鸾道:“躲一躲吧,你们是不是用不了灵力了?”


    使不出灵力,无法捻诀避雨,三人找了个山洞,挤在洞口等雨停。


    雨雾蒙蒙中,谢清徵忽然看见远处的树枝上,似乎挂了一个东西,不知是一匹布还是一个人,在雨中飘飘荡荡,摇摇摆摆,看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谢清徵手按在剑柄上:“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昙鸾和莫绛雪望去,只见绿树藤蔓,不见什么人。


    “没东西啊。”昙鸾道。


    谢清徵问:“师尊,你看见了吗?”


    莫绛雪摇头。


    谢清徵心中微微发寒,再定睛看去,刚才那个人影消失在了雨幕中。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雨中确实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看花眼了?


    莫绛雪道:“山中有鬼魅精怪也不足为奇。”


    昙鸾道:“小谢道友,你是道士,难道还怕鬼吗?鬼怕你才对吧。”


    谢清徵:“……谁说我怕了?”


    昙鸾吓唬她:“你细皮嫩肉的,又使不出灵力来,小心被捉去当鬼新娘。”


    谢清徵拍了拍腰间的符箓:“就算使不出灵力来,我还有这些宝贝,看哪个鬼怪敢靠近。”


    话语刚落,莫绛雪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身后:“小心!”


    “哎?”谢清徵转头看去,见莫绛雪徒手捏住了一条碧绿色的小蛇。


    谢清徵吓得一激灵,连忙环视四周:“这该不会是个蛇洞吧?”


    昙鸾哈哈一笑:“鬼怪不敢靠近你,蛇宝贝们看来也很喜欢你,你天生招阴邪东西的喜欢。”


    莫绛雪捏住蛇的七寸,将蛇打了个结,远远地抛到雨中去。


    谢清徵正要反驳昙鸾的话语,忽见莫绛雪身后的那块阴湿的石头缝隙里,又爬出了一只蝎子。


    那蝎子拱起尾巴,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弹射而出。


    谢清徵下意识也学莫绛雪的模样,伸手去抓。抓住蝎子的那一瞬间,她的小臂传来一阵刺痛,一股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麻木感迅速蔓延开来。


    昙鸾摸了摸自己的小臂,感受到那份痛意,嘶了一声:“小谢道友你被刺了是不是?诶你顾好自己就行了,你师尊修为不知比你高多少,随便躲都能躲开,你担心她做什么?”


    谢清徵将手中的蝎子往灵蝶那边丢去,灵蝶吐丝缠住。


    莫绛雪掀起她的衣袖,看见她的小臂上一个红肿的伤口迅速浮现,周围皮肤开始泛起一片诡异的红晕。


    谢清徵也有些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但,那一刻,行动就是比思维快了一步。


    她不敢去看莫绛雪反应,轻声道:“被刺一下,应该也毒不死人吧。”


    昙鸾道:“那还是会毒死人的,别小瞧了它,一点丁点儿的毒素就能毒死一头牛,诶,你能运转灵力吗?快把毒血逼出来。”


    莫绛雪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道,防止毒素扩散。


    谢清徵闭上眼睛,运转灵力,试图逼出毒血,但置身此地,灵力受限,运转得十分慢。


    昙鸾哎了一声,着急道:“你速度太慢了,这毒扩散得很快的,我帮你吸出来吧。”说着就要上前。


    莫绛雪犹豫片刻,低下头,将唇覆上了那道伤口,谢清徵身子一颤,死死咬住下唇。


    昙鸾微微一笑,不去看她们,转身去看雨雾蒙蒙。


    这么一只小蝎子哪里毒得死人呢?小年轻果然好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玩了一天又打扫了一晚上的卫生,洗完澡想码字的,结果倒头就睡着了哈哈哈;今天我女朋友来找我,我要去接女朋友了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第66章


    洞外的雨哗啦啦下着,水雾蒙蒙,微风卷着湿意,扑打在面上,谢清徵屏住呼吸,紧咬下唇。


    冰凉的唇瓣覆在她小臂的伤口上,她感受到对方吸吮伤口的轻柔力道,她绷紧了后背,一颗心颤得厉害。


    莫绛雪长睫低垂,掩去眸中神色,面容沉静,将毒血含在唇中,转头,吐开。


    还要再吸时,忽见伤口处肿胀已消。


    沉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明悟,她放开谢清徵的手臂,冷眼望向昙鸾,唇色鲜红,唇边还挂着一丝血迹。


    昙鸾咳了一声,装作没察觉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仰头望雨,慢悠悠道:“这雨可下得真大啊……哎,关心则乱啊……”


    完全不搭边的两句话。


    谢清徵垂眸望向小臂上的那道蜇伤,也反应过来——就这点毒性,哪里毒得死人?根本没昙鸾说得那般严重!


    莫绛雪抬起手,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迹,视线冰冷依旧。


    谢清徵眼睫微颤,放下衣袖,不敢去瞧师尊的反应,低声道谢:“师尊,我没事了,谢谢……”


    莫绛雪没和谢清徵对视,甚至,没有和谢清徵说一句话,抱着天璇剑,静静立在一旁,神情不甚自然。


    谢清徵掏出怀里的手帕,沾了点雨水,转眼看向师尊,伸手替师尊擦拭唇上的血迹。


    莫绛雪闭上眼睛,依旧不与她对视。


    唇上的鲜血被她细心地一点点擦去,唇色却仍旧鲜艳红润,像一朵诡异妖冶的花,情不自禁将人的目光地勾缠了去。


    论见过多少次,无论朝夕相处了多久,依旧会被她的容颜惊艳。


    这般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这般饱满鲜艳的红唇……


    谢清徵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克制住脑海升腾而起的无礼念头。


    外头雨声哗啦作响,无人说话,整个山洞彻底安静下来,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


    三人站在洞口,心思各异。


    冷风扑面,裹挟着雨水的湿意,突然之间,谢清徵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热风。


    她下意识转过身去,那阵风不仅带着热意,还携着一股刺鼻的腥气。


    昙鸾和莫绛雪也察觉到异常,三人直直望向洞穴深处。


    法释放出灵识探查情况,谢清徵低声问昙鸾:“怎么会有风从洞里面吹出来?”


    昙鸾放出灵识,探查了一阵,道:“除了一些小虫子,没看到有什么活物啊?”


    谢清徵跃跃欲试:“进去看看?”


    昙鸾:“走!”


    洞穴深处看上去光线昏暗杂草又多,先前三人怕里头有毒物,只在洞口处躲雨,这会儿察觉到古怪,非但不肯往外走,反而仗着艺高人胆大,往里面走去。


    谢清徵点燃一道长明符,火光照亮了洞穴。


    定睛细看,岩石缝隙内生出杂草不是绿的,而是黑的,根根分明,就像人体的毛发那般,但生得又粗又壮,每一根草都有半个人那般大;洞内腥热的风一阵一阵地往外吹,洞外冷湿的风也一阵一阵的往里灌。


    莫绛雪神色凝重。


    谢清徵算了算风的频率,发现是很有规律的一进一出、一出一进,循环往复,宛如人的呼吸那般有节奏。


    走了一阵,昙鸾随手拔下了一根黑色杂草。


    莫绛雪忽然回过头,道:“现在立刻出去!”


    谢清徵和昙鸾一怔。


    莫绛雪又道:“这山是一个活物。”


    话音落地,三人齐齐闪身向外,刚闪身至洞口,便感觉到整个地面左摇右晃,接着一阵狂风自洞内刮出,将她们三人卷飞出去,伴随狂风而来的,是一声“阿嚏”巨响,宛如雷鸣声般,震得三人心尖一颤。


    三人跌撞在树上。谢清徵哎了一声,问:“是地震了吗?”


    莫绛雪道:“不是,是山醒了。”


    昙鸾也察觉到了,整座山都在发颤,而且山体在翻转,就像是一个躺着的人,在慢慢坐起身。她召唤来灵蝶,灵蝶身形暴涨,她翻身越到蝴蝶背上,又拉过谢清徵和莫绛雪,三人御蝶升空,自半空中俯瞰,她们终于发现,适才走过的那一座山,根本就是一张“人脸”山。


    山上的遮天蔽日的树木和藤蔓就是它的人面,两个并排而列的湖泊是它的眼睛,中间凸起的高峰,是它的鼻梁,她们三个适才躲雨的山洞,是它的鼻腔之那一阵一阵的热风,是它的呼吸……


    昙鸾想起自己刚才拔了一根黑色杂草,脸色一黑。


    谢清徵莞尔一笑,道:“哎呀我说怎么突然打雷呢?前辈,你拔了它的鼻毛,惹得它打喷嚏了。”


    可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那座人面山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猩红的舌头和参差不齐的獠牙,灵蝶艰难地扇动翅膀,似是往下坠去,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引着她们三人坠向那张巨嘴。


    昙鸾惊慌失措,一面掐诀一面道:“我们三就跟苍蝇腿似的,大妖怪你吃了我们也不顶饱啊!”


    那血盆大口发出的吸力越来越强,灵蝶渐渐扇不动翅膀,缓慢地往下坠去。谢清徵胡乱拍出几张点燃的火符,往那张大嘴里丢去,雪花似的符箓落下,人面山的大嘴没有产生丝毫异样。这山在这几百年了,成了妖山,根本不是几张符箓能对付的。


    “出!”


    莫绛雪背上天璇剑出鞘,剑芒闪耀,直直刺向那张巨嘴,剑锋纵横,在那条猩红色的舌头上划拉出一个“井”字,血液如柱,迸溅而出。


    那张嘴吃痛,吸力顿减,昙鸾驱使灵蝶扇动双翼,疾速飞离这座山。


    “收!”天璇剑应声归来,回到莫绛雪的手上


    灵蝶穿云破雨,向前飞去,昙鸾掐了个避雨诀,又瞥了一眼莫绛雪手中的剑,艳羡道:“不愧是仙器啊。”


    哪怕剑主灵力受限,仙剑亦能破邪斩魔。


    谢清徵坐在蝶背上,暗暗松了一口气,问昙鸾:“天璇剑和天权刀至锋至利,皆能破邪斩魔,忠心护主。前辈,你手上的瑶光铃有什么作用啊?”


    昙鸾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铃铛:“这个嘛,还挺有意思的,可以操控人的神志和情绪,但我一般不怎么用,我喜欢堂堂正正地打。怎么,你想要吗?”


    谢清徵:“我想要你也不会给我。”


    昙鸾道:“那我还想要天璇剑呢,你们给我不?”


    谢清徵:“不给。”


    昙鸾微笑道:“这不就得了,想要的话,凭本事来拿,你们若有本从我手中拿走,我绝不和你们计较。”


    谢清徵:“那同理是不是你若有本事从我们手中拿走天璇剑,我们也不要和你多计较?”


    昙鸾:“那是当然,但你放心,我这人从不趁人之危,你们两一个身中奇毒,一个初出茅庐,等你师尊把毒解了,我再和她痛痛快快打一场。小谢道友,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


    谢清徵:“赌什么?”


    昙鸾:“赌我赢还是你师尊赢?”没等谢清徵开口,她又笑着道,“我懂,你肯定赌你师尊赢。”


    谢清徵转眼望向莫绛雪。莫绛雪擦拭天璇剑上的血迹,没参与她们的对话。


    谢清徵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莫绛雪:“师尊,当年论剑大会,你是赌我赢,还是赌我输?”


    莫绛雪抬眸瞧了她一眼,没回答。


    谢清徵却笑着说了一句:“那我明白了。”


    要是赌她输或者没参与,师尊一定会直接说出口;应该是赌她赢,师尊才会保持沉默。


    昙鸾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谢清徵摇头一笑,没说话,她抿了抿唇,想要克制笑意,终归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莫绛雪又瞧了她一眼,冷眼冷面,默默擦剑。


    哀牢山绵延数千里,飞过了那座人面峰,三人又在另一座山峰落下。


    这回昙鸾仔细在空中观察,确认不是什么怪物后,方才落下。


    她瞧了眼天色,也不再插科打诨同谢清徵嬉笑玩闹,驭蝶在山中搜寻人面蛛和连体蝎的所在,没一会儿就捉了两三只。


    回去的路上,谢清徵问她:“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昙鸾道:“只来过几回,仙酒的秘方也需要这两种毒物。”


    谢清徵问:“怎么不捉些回去养?”


    昙鸾道:“别处养不活,只有这里能养活。”


    谢清徵听她提起仙酒,想到了檀瑶,问:“今晚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回总坛?”


    昙鸾摇头道:“我还是继续在我的小破屋里待着吧。”


    谢清徵问:“这都快两个月了,你想什么时候去见她们啊?”


    昙鸾叹息:“不晓得,随缘吧。”


    谢清徵试探性问:“要不我帮你把檀瑶约出来。”


    昙鸾转眼看她,问她:“小谢道友,你这么关心我和我家人的关系,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谢清徵正色:“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关心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昙鸾笑:“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谢清徵:“对了,那个同生共死蛊,你是不是可以替我解了?”


    昙鸾没回答,看向莫绛雪,转移话题:“那个小白道友啊,你刚刚是不是喝到了一点小谢道友的血?”


    莫绛雪:“……”


    她刚刚替谢清徵吸了毒血,确实没来得及漱口。


    昙鸾哈哈大笑。


    谢清徵被转移了注意力,目光四处搜寻,看到一处山泉水,她连忙摘了片大树叶子卷起,装了些水来,给莫绛雪漱口。


    昙鸾道:“哎呀就喝了一点下去……现在漱口有什么用?喝都喝了。”


    谢清徵蹙眉问:“你干嘛要骗我们说那蝎子有剧毒?”


    昙鸾道:“想看看你们的反应啊。其实小白道友,你只要多看两眼就能发现,那毒性很小很浅,但你——呜呜——”话没说完,她又被施了禁言咒。


    谢清徵替莫绛雪找补:“她是我师尊,关心紧张我的伤势也很正常啊。”


    莫绛雪又看了她一眼,那冷淡的眼神似乎带着一股警告意味。


    谢清徵生怕被她禁言,忙闭了嘴。


    没了昙鸾在一旁说东扯西,回去的路上很安静,也不知怎么回事,谢清徵觉得,那气氛安静到甚至有些诡异。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师尊不想同她开口说话。


    谢清徵原本猜测师尊是不是在生昙鸾的气,可看她那神情,又不太像。


    她像是在出神地思考些什么,以至于落地后,都忘了解开昙鸾的禁言咒,只朝昙鸾一拱手,便回了仙教。


    谢清徵试图帮昙鸾解咒,胡乱折腾一通,还是没解开。


    施咒之人修为远高于她……


    昙鸾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是她自己来吧,过一个时辰就能冲开了。


    谢清徵淡淡一笑:“那前辈您自便啦。”说完她跟上莫绛雪的步伐。


    回到仙教后,谢清徵去安置了捉回来的人面蛛和连体蝎,莫绛雪掀起她的衣袖,看了眼她被蜇伤的地方,再次确认没什么大碍后,也没同她说什么,只叮嘱她早点休息。


    她觉得师尊像是有什么心事,这一趟出去回来之后,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师尊是情绪极少外露之人,她不太敢去猜测师尊的想法,擦肩而过时,她拉住师尊的衣角,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莫绛雪停下脚步,望着她,双眸深邃,沉吟片刻,方才轻声道:“没有,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莫绛雪神色依然没太大变化,只是微微蹙眉。


    谢清徵态度温和:“那师尊你不想说就不说嘛,等你愿意和我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只要不是生她的气,什么都好说。


    莫绛雪嗯了一声,问:“她是不是还没帮你解那个同生蛊?”


    谢清徵:“没有。”


    莫绛雪:“明天我们再去找她。”


    “好。”


    两人回房休息。


    奔波了一天,疲倦的很,谢清徵没有心思梳理白天发生的事情,沾床就睡。


    迷迷糊糊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身处檀瑶的花园之中。


    是檀瑶的那个花园,但又不太像,没有繁花似锦,只有几株冒出绿芽树木。


    她坐在那个水潭边,低头看水潭里的倒影。


    是她自己的模样,但不是她寻常的打扮,她穿着蓝布衣裙,身上银饰琳琅,宛如一个苗家女子。


    “阿姐。”


    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抬头看去,看见年幼的檀瑶从花树后走出,扑倒她的怀里,仰头望着她:阿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谢清徵心想:“自己不是在睡觉吗?怎么成了檀瑶的阿姐?”


    南柯一梦?


    她想起了白日里的那个同生蛊,心头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几个画面闪过,年幼的檀瑶拉着她走在迷障林中,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忽然,檀瑶“啊”了一声,道:“有血腥味。这里有个人?”


    她走过去看,看见草丛中,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正是她的师尊,莫绛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出门玩了,你们知道我这章怎么码出来的吗,女朋友化妆的时候我码字,坐车的路上码字,爬山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码字,女朋友剪发的时候我坐一旁手机码字,现在这章是在地铁上发出来的哈哈哈哈……


    第67章


    她走过去,想喊一声:“师尊!”


    可嘴里说出口的话却是:“咦,是个中原的修士?怎么受伤了?”


    适才神思浑噩,直到这时,谢清徵才发觉她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了自己的话语。她好像附在了别人的身上,经历着别人的故事,感受着别人的喜怒哀乐。但这具身体又是她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是在什么幻境里吗?还是在什么梦境中?


    想不通,静观其变。


    躺在地上的那个“莫绛雪”也很奇怪,穿着璇玑门黑白色的道袍……不,也不是璇玑门的道袍,只是相似的黑白配色,绣着黑白色的太极阴阳图,没有佩箫没有长琴,手上抓着一把剑,腰间别有一管笛子……


    这是……瑶光派的服饰?


    她从前在未名峰学习各大派历史时,听师姐们说过,瑶光派的服饰就是这样的,瑶光派的修士修习笛子。


    正因为天璇、天玑、瑶光三派都是乐修,彼此才能三派合一。


    谢清徵望着躺在血泊中的“莫绛雪”,心想:“你们倒是快把她扶起来看看啊!”


    尽管她不确定这个“师尊”,是不是她的师尊,但看到一模一样的面孔,她还是紧张得要命。


    “她”和小檀瑶像是观察了一阵,确认没有危险后,“她”蹲下身子,探了探莫绛雪的鼻息,道:“还活着,来,瑶瑶,帮忙把她扶到我背上。”


    姐妹二人合力,轻手轻脚地把人背了起来。


    她们从女娲庙地底下的那个甬道返回。


    这个时候的甬道,石灰砖看上去更新一些。她们走到了甬道的底部,底部是一扇大门,从那扇门中出来,耳畔闻得“嘶嘶”两声,接着一道猩红的蛇信子,在她脸上亲热地舔了两下。


    她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蟒蛇,盘在一棵树下,蛇头探了过来,在她和檀瑶之间舔来舔去。


    她心中发毛,恨不得立时躲开,她的身体却笑着道:“小将军,你又长大了不少啊,大哥给你喂了不少好东西吧。”


    她心想:“什么‘小’将军,它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小,一张嘴就能把我们两个给吞了。”


    不过这熟悉的取名风格……她附身的人,难道是——


    “阿鸢,阿瑶,你们又跑哪玩了?”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嗓音,一个苗家打扮的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看到“她”背上的人,又道,“噫,你们带谁回来了。”


    阿鸢……檀鸢,这是昙鸾曾经的名字……


    谢清徵琢磨着这个耳熟的称呼,心想:“果然,这是昙鸾那个妖女的记忆,我怎么会附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她编织的幻境还是什么梦境?是白天吞下的那只同生蛊在作怪吗?”


    檀瑶道:“草丛里捡到的人,受伤了。”


    那苗族男子道:“阿娘说了,不要随便带不认识的人回来,你们又不听话。”


    他接着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苗语,檀瑶和她的这副身体也用苗语应答。


    三人的声音时大时小,像是在争论些什么,最后那苗族男子露出妥协的神情来。


    谢清徵听不懂那些苗语,但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情绪变化,从紧张期待,希望大哥同意收留背上的人,再到激动地争论,到最后大哥同意她们留下这个人,发自内心的欢喜,谢清徵都感同身受。


    那位苗族男子嘴上责怪两个妹妹不听话,带外人回教派总坛,最后却找了一间人少僻静的地方,安置她背上的人,叮嘱两个妹妹道:“等人醒了,能下地走了,就让她离开,不可久留。”


    两人点头同意。


    妹妹檀瑶喂那个受伤的女子服下一粒丹药,姐姐檀鸢端了一盆水来,解开那女子的衣裳。将那女子的身体擦拭干净。


    那女子的脸与莫绛雪一模一样,谢清徵想:“难道师尊也进了这个幻境?”


    那女子顶着莫绛雪的脸,檀家姐妹二人替那女子脱衣服的时候,谢清徵有些不敢看,可她附在别人身上,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


    算了算了,看就看吧,反正这应该也不算是师尊,她的这具身体,也不算是她。


    将那女子脸上的血擦拭干净后,檀鸢又咦了一声,笑道:“她真好看啊。”


    檀瑶道:“像画上的神仙姐姐。”


    看着看着,谢清徵忽然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胸腔怦怦直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内心,泛起一股很微妙的感觉,“她”的视线久久未能离开那张脸。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亮堂了,仿若提前预知了这个人会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一抹鲜明的色彩,看着她的时候,心中就此多出一种异样感。


    通俗点说,就是一见钟情了。


    谢清徵感受着这份“一见钟情”,想到昙鸾的那句“实不相瞒,我对生得好看的女子,会产生一种与生俱来的怜惜感。”心中一阵鄙夷。


    那厮应该时常有这种感受吧?


    “她”替床上的女子重新穿好衣服,轻柔地包扎好身上的伤口,“她”朝檀瑶道:“我去找巫医要些疗伤的蛊虫来,你看好她。”


    一路上,人人遇见了“她”,都主动向“她”行礼,称呼“她”为“圣女”。


    直到遇见教主,才轮到“她”主动行礼,喊对方一声“阿娘”。


    仙教的教主,她的容貌看上去和现在差别不大,长发垂肩,长眉入鬓,星眼流波,脸颊轮廓有几分刚硬。


    修士都无法通过外表辨别年龄,但谢清徵就是觉得,她的眉眼看上去更轻松自在些,少了如今的那种疲惫感。


    母女二人用苗语问候了彼此,叽里咕噜说了些话。


    教主负手而立,用汉语问她:“马上要送你去中原见见世面了,蛊术练得怎么样?莫堕了仙教的威名。”


    檀鸢笑道:“我最近随阿姆学了‘迷梦仙蛊’,阿姆说这个蛊可以给人编织梦境,还可以将许多人同时拉入梦境中去,我觉得还挺好玩的。等我学会了,我给阿娘你编织一个梦,然后我把你、阿哥、瑶瑶、我自己都拉入梦境中去。”


    教主蹙眉,瞪了她一眼,教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大了,还这般贪玩?让我怎么放心把仙教交到你的手上?以后少学这些花里胡哨的蛊术,多学一学制敌杀敌的本事。”


    檀鸢敛了笑,低头应是。


    谢清徵心想:“我现在该不会就在她编织的梦境里吧?她把我师尊也拉进来了吗?那我要怎么做才能醒来?她没事给我编梦做什么?她想告诉我什么吗?”


    教主斥责了檀鸢一通,又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叮嘱道:“还没到辟谷的时候就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谢清徵想:“原来这时候的昙鸾前辈都还没辟谷,那该是她的少年时期了。算算时间,这时候璇玑门都还没成立,瑶光派还在……檀鸢接下来就该去中原了吧?她会爱上瑶光派的一个人……不知瑶光派的瑶光铃最后是怎么落到她手上的?若瑶光派的式微与她有关,那她们这个朋友是万万交不成的……”


    不仅如此,自己身为璇玑门的修士,还理当夺回瑶光铃,与昙鸾划清界限。


    就是不清楚,现在自己要怎么从这个梦境中出去?


    教主叮嘱檀鸢要好好学些正经的本领,檀鸢乖巧地应是,等教主走了后,她吐了吐舌头。


    谢清徵感受到了她内心的不屑。


    还真是左耳进右耳出啊。


    可旋即又感受到了一丝心疼。


    檀鸢望着教主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阿娘你也很辛苦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们兄妹三人都不是教主的亲生儿女,只是从小寄养在教主名下,认教主为母。


    大哥是下一任的灵蛇长老,她是下一任教主,瑶瑶……瑶瑶还小,整日里只知道玩。她身上的担子最重,偏偏她也爱玩,学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本事,时常惹得阿娘大发雷霆。


    檀鸢去找巫医们要了些蛊虫来,放到那受伤女子的伤口上,没一会儿,那女子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


    那女子悠悠转醒。


    檀鸢和檀瑶问她:“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何受伤?”


    那女子道:“在下瑶光派慕凝,是你们救了我?”


    谢清徵听到那个名字,心想:“果然不是师尊,可她为何顶着师尊的脸?”


    她越发怀疑昙鸾把莫绛雪也拉到了这个梦境中,偏偏无法开口询问。


    这个梦境不像上回那个幻境,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旁观一切,这次她感同身受,甚至可以说是,亲身经历。


    她在这个梦境中,就是“檀鸢”,是檀瑶的姐姐,仙教的圣女。


    而师尊,大概率就是眼前这位慕凝姑娘。


    谢清徵不知道昙鸾何时对自己下了手,想来想去,只有白日里吞下的那个同生蛊最诡异。


    后来昙鸾还特意问了一句师尊,是不是喝下了她的血?


    她中了那个蛊,师尊饮了她的血,以血为媒,共同进入这个梦境,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现在要怎么和师尊交流呢?


    谢清徵试图开口,尝试了数遍,发现身体的掌控权确实不在她手上,她只能像一只提线木偶,说着既定的话语。


    不知师尊那边是否也这般?


    诶……


    既然是梦境,那总有醒过来的时候吧?谢清徵回忆平时自己做梦都是怎么醒来的——往往是天亮了,然后,自然而然醒来。


    她在这里思考清醒的方式,那厢檀鸢姐妹俩已经和捡来的慕凝姑娘聊了许多。


    原来慕凝是来苗疆执行一个门派任务的,路上遭遇魔教中人的追杀,倒在了迷障林中,被姐妹俩救了回来。醒来之后,她留下一个储物锦囊作为谢礼就离开了。


    锦囊中有许多上好的丹药和珍稀灵器。


    慕凝离开之后,谢清徵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


    檀鸢会望着中原的方向出神,会睡在慕凝姑娘躺过的那个地方,会紧紧握着那个锦囊,将里头的东西,挨个拿出来把玩。


    谢清徵见状,心想:“捡小动物就算了,还是不能随便捡人回家……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把一颗心赔进去啊……”


    虽这么想,但她觉得,昙鸾前辈多情好色,纵然当下一见钟情,相思入骨,谁知道会不会过两天就忘,又对下一个姑娘动心呢?


    而且,她隐约还记得,昙鸾身为仙教圣女的时候,还是檀鸢的时候,确实爱上了瑶光派的一名修士,但应该不是那位慕凝姑娘吧……而是昙鸾前去中原后,拜其为师的那个人。


    或者说,慕凝,会不会就是昙鸾后来拜师的那个人?


    脑海刚浮现出这个念头,耳畔陡然听得一声鸡鸣,与此同时,各种画面消失在眼前,谢清徵只觉一片昏暗。


    她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褥。她尝试张了张唇,能张开。


    她蓦地睁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她在床上,她在自己的房间,外头依稀可见一丝天光。


    果然南柯一梦!


    谢清徵立刻起身穿衣,推开门,去找莫绛雪。


    师尊住在她隔壁的一间屋,她敲门进去时,正见师尊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开门见山,问:“师尊,你昨晚有没有做什么梦?”


    莫绛雪微微挑眉:“怎么突然这么问?”


    师尊好像完全不知情,怎么会这样?难道梦里那个慕凝不是她?


    谢清徵有些着急:“就是……就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别人,经历着别人的往事,哎呀,说不清!师尊你告诉我你昨晚有没有做梦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也算更新上了~~~


    第68章


    天光乍破,晨曦照入室内,莫绛雪慢条斯理抿着茶水,淡淡的道:“好像有,但醒来就不记得了。”


    谢清徵急得团团转:“你忘了?”


    莫绛雪沉吟片刻,似是细细回想了一通,道:“确实不记得。”


    人做梦不稀奇,醒来遗忘梦境也很正常,她不太明白谢清徵为什么流露出一副着急忙慌的神情。


    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境的画面在脑海清晰可见,谢清徵甚至能回忆起来梦中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那具身体产生的每一种情绪。


    她揉了揉脸颊,唉声叹气好一会儿,道:“我梦见了昙鸾前辈。”


    莫绛雪神情微凝,放下茶杯,盯着谢清徵,冷淡地问:“梦见了她什么?”


    谢清徵不知该不该说,万一师尊真没进入那个梦境,只是自己梦见了她,还在梦里对“她”那张脸心动不已,相思入骨;又或是师尊没有直接中蛊,只是以血为媒进入了自己的梦境,醒来后就忘得一干二净,那……那……算了,还是先不要说了。


    谢清徵施礼告退:“师尊,我还是去找一下昙鸾前辈。”


    先找昙鸾问个清楚再说。


    莫绛雪盯着她微红的脸颊看了一会儿,冷冷地叮嘱道:“你和她不是同道中人,不要失了分寸。”


    谢清徵温声道:“徒儿会注意的。”


    她有些奇怪师尊为什么要特意叮嘱这一句话,但来不及细想,无数个疑问盘亘在心头,她御剑去了总坛外面的树林中。


    树林和草棚四周皆不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昙鸾不知去哪儿去了,只在草棚的小破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上书:“教中有事,三日后归,为卿解蛊。”


    走得这么巧?谢清徵揉皱了纸条,暗骂一声:“妖女!”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总坛,刚打算去找师尊,却见师尊抱着手臂,倚在屋前的一棵梅花树下,神情冷淡地瞧着她。


    谢清徵疾走过去,行礼,道:“昙鸾前辈说教中有事,三天后回来再为我解蛊。”


    莫绛雪问她:“你不开心?”


    没见到那人,就这般垂头丧气?


    谢清徵蹙眉,低下头,欲言又止:“万一她三天后没回来……”


    那自己岂不是要一直带着这个蛊?一直和昙鸾同生共死?而且夜里睡觉时还和昙鸾感相通,经历着昙鸾的过往。


    抬头时,却见师尊的脸色越发冷沉,谢清徵以为她也担心自己体内的蛊,忙安抚道:“师尊,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毕竟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总不能言而无信。就算没回来,她们自己翻翻医书,应该也能把那个蛊给解了。


    莫绛雪冷冷扫了她一眼,垂眸不语,随即转身离去。


    怎么解释安抚了一句,师尊的脸色还更不好看了?谢清徵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离她两步远。


    “师尊,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莫绛雪嗯了一声。


    “我们今日是不是该研究一下那个蛊方了?”


    “对。”


    “不知不觉,在苗疆待了快两个月了……”


    希望那个蛊方能有效解毒,谢清徵回想下山以来的种种,时间不长,却好似经历了许多,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莫绛雪的背影,心想:“掌门说过,最少一月,至多三月内,师尊的毒就会发作一次,这两个月都控制得很好,没有再发,看样子下个月危险了……”


    她同莫绛雪道:“下个月我们就好好待在总坛里,研究解毒的蛊方。”


    不出门,也不去见外人。


    莫绛雪道:“还要想办法取得瑶光铃。”


    瑶光铃在昙鸾手上,最终她和昙鸾或许会有一战。


    谢清徵道:“我很好奇瑶光铃为什么会落到她的手上。”


    莫绛雪:“也许和瑶光派的消失有关。”


    谢清徵想起了那个梦境,嗯了一声,心想:“昙鸾是不是也想借梦境告诉我,瑶光派的一些事情?她为什么不亲口和我说?怕我不相信吗?”


    今日着手研究解毒的蛊方,师徒二人备齐了种毒虫和各种药材,按照蛊方上的记载,入酒浸泡。


    等待的间隙里,谢清徵顺手翻了翻医书上,关于同生蛊的记载,看见解蛊需要用到下蛊之人的血……


    看来,还真得等昙鸾那家伙回来才能解蛊。


    她轻轻叹息一声,低头望着蛊酒的莫绛雪忽然抬头,浅淡的双眸落在她的脸上,冷冷问道:“你还在想她?”


    谢清徵轻声答道:“我在想她能快点回来。”


    莫绛雪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说。


    按照医书上的记载,浸泡了两个时辰后,莫绛雪倒了一碗蛊酒出来,抿了一口,微微蹙眉。谢清徵问:“怎么样?有效吗?”


    莫绛雪闭上眼睛,内窥脏六腑,道:“好像有一点,但还需要重调一下,有几味蛊虫的量可能需要再多一些。”


    谢清徵心中一喜,接着又好奇:“师尊,你调的酒好喝吗?”


    “味道有些怪。”莫绛雪将自己手中的碗给她。


    谢清徵心中一动,接过师尊手中的那碗酒,指尖轻轻抚过师尊的唇碰过的地方,不知为何,心中欢喜更甚。


    她换了个方向,也抿了一口。辛辣苦涩的口感在口腔弥漫开来,她抿了抿唇,忍住没吐出来,咽下后,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尊,下次能不能调得甜一些?这样我就可以陪你一块喝了。”


    莫绛雪道:“不用陪我喝,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清徵又抿了一口,道:“可我就是想陪你喝。”


    莫绛雪道:“我不会调。”


    谢清徵自己去药房抓了些冰糖来,加入酒中,味道变得更奇怪了。


    一碗蛊酒尽数入了她的肚中,她单手支着脑袋,醉眼蒙眬地看着师尊,目光比平时大胆一些,直白一些。


    莫绛雪也看着她,道:“我可没让你全部喝完。”


    谢清徵道:“好不容易调制出来了……不要浪费,这个不太好喝,我……”她想说“我替你喝完”,可还没说完,就醉得睁不开眼,“我先睡一会儿……师尊……”


    意识昏昏沉沉,朦朦胧胧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疑问:


    “她就那么吸引你吗?”


    谢清徵想睁开眼问上一句,谁啊……什么吸引……


    可眼皮掀不开,彻底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中去。


    昏睡过去之前,她脑海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会不会又陷入昙鸾的那个梦境中去?


    再次睁眼时,谢清徵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厅堂之中,主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侧站着不少人,皆穿黑白色的道袍,腰别长剑与短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身着苗疆服饰,手持教主的手书,盈盈下拜,主位上的中年男女回礼,开口问话,她用汉语对答如流。


    茫然地观察了一阵,谢清徵反应过来——看来只要一入睡,就会进到这个梦境中。


    这是昙鸾到了中原瑶光派的经历。


    正好没见过瑶光派,趁此机会,瞧上一瞧。


    谢清徵还记得瑶光派的大概权力架构,一个掌门,左右两个护法,风、雅、颂三位堂主。


    昙鸾拜见过瑶光派的掌门后,掌门安排了几个门生带昙鸾乘坐一叶扁舟,游览门派风光,熟悉江南风土人情。


    瑶光派建在姑苏城外的一座湖上,极目远眺,烟波浩渺,水光接天。烟波之上,停着数叶扁舟,舟中女修缓缓划水而过,口中唱着小曲,容貌温婉秀丽,歌声娇柔动人,舟中有人吹笛相和。


    水光天光相接,歌声笛声相融,歌不醉人人自醉,一派风雅缱绻。


    谢清徵不由起了璇玑门,璇玑门中的笛修大多出自青松峰,青松峰在沐长老的带领下,文能对骂,武能斗狠,完全没什么风雅可言……


    舟上一位门生介绍道:“瑶光的修士在门派内一般不御剑,都是乘舟出行。”


    檀鸢凝神望着绿波轻舟上的女修,柔声道:“江南风光,江南女子,果然与别处不同。”


    谢清徵感受到她的心魂俱醉,暗想:“又来了又来了……你该不会又对哪个女子动心了吧?”


    谢清徵观所观,闻所闻,半晌,没有察觉到什么心动,反倒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


    檀鸢在思念慕凝,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修。


    她和舟上的门生打探:“请问贵派有位名为慕凝的女修去哪儿了?”


    那门生道:“最近风堂主新丧,慕师姐忙着处理风字堂的内务。”


    她又打探那位慕师姐是怎样的一个人,得到的回答是:沉稳冷静很靠谱,且马上就要继任风字堂的堂主了。


    檀鸢点头,心中的思念之情更甚。


    这回来中原交流,中原的几大宗门,任她挑选,按阿娘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她去玄门第一宗天枢宗,可她偏偏选了瑶光派。


    瑶光一派虽也是玄门正宗,但在七大派中不甚起眼。


    至于为何来瑶光派,自然是为了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谢清徵心想:“这回我醉得睡了过去,我来到了梦境里,师尊还清醒着,慕凝也就没出现在梦境中……不知是不是巧合?”


    又在湖面上泛游了一阵,檀鸢同那几个门生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都去忙吧。”


    舟上的几个门生施礼告退,檀鸢划了一会儿,划到一处满是菱叶、红菱的碧波之上,她听那些门生说过,这些红菱都是可以吃的,她随手摘了些来,胡乱剥了,放到嘴里品尝。


    谢清徵感受到红菱入口的甘香清甜,心想:“还挺好吃的,等什么时候去了江南,我也去采些给师尊尝一尝。”


    门派内的水道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檀鸢随手剥着红菱吃,小舟在湖上随意泛着,不知不觉,泛过了一丛菱叶,一丛荷叶,一丛人高的芦苇。


    她出神思念某个人,待回过神时,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站起身来,湖面上密密麻麻的芦苇遮挡了她的视线,一阵风拂过,菱叶芦苇擦过船身,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碧波之上,一片寂静,唯闻得淡淡花香。


    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叶扁舟,檀鸢沿着那边缓缓划去,望见一个容貌昳丽的女修,半卧在舟中,饮酒,见檀鸢划船过来,双眉微挑,露出讶异的神色来。


    檀鸢见了那人的模样,心头窜起一抹强烈的欢喜,谢清徵感受到了她胸腔的突突跳动,那颗心脏好似要跃出胸腔来。


    “是你!”两人看着彼此,异口同声道。


    檀鸢纵身跳到慕凝的船上,戏谑道:“沉稳冷静又靠谱慕的师姐,你不是应该在风字堂处理内务吗?怎地躲来这里喝酒?”


    清波红菱、绿叶芦苇中,蓦然转出一个满身银饰、肩头盘旋着一只彩蝶的异族少女,慕凝怔了一瞬,旋即随手将舟中的一壶酒丢给檀鸢,微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


    檀鸢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慕凝道:“早好全了。”


    檀鸢道:“听闻你要继任堂主之位了,恭喜恭喜。”


    慕凝但笑不语,半晌方问:“怎么来了瑶光派?”


    檀鸢直白道:“因为瑶光派有你啊。”


    不知是喝了酒醉意上头,还是因为檀鸢直白的话语,慕凝脸颊泛红,微笑不语。


    谢清徵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也生出无限的欢喜来,忍不住想:“师尊是不是也睡着了?然后来到这个梦境?”


    转念又想,慕凝视角中的檀鸢,会是什么模样?


    谢清徵遇到昙鸾时,昙鸾总一副风情万种似笑非笑的模样,说话语气总是温温柔柔的,但说的话总能惊掉她的下巴。


    她不知道少年的时期檀鸢是什么模样,只隐约感觉,就如同寻常少年人那般,赤诚热情,好玩好闹,言行并不出格,也不像昙鸾说的那般三心,只是单纯地欣赏女子的容颜。


    檀鸢和慕凝再次相遇的这天,她们在芦苇丛中的小舟上,聊了许多,慕凝去采了许多红菱,剥给檀鸢吃,檀鸢吃得津津有味。檀鸢讲述从苗疆到中原来,一路见过的形形色色的风景;慕凝闲聊瑶光派的种种奇闻轶事。


    阳春三月,江南的春风荡过芦苇,吹过绿波,吹在身上,醺醺欲醉。


    从天明聊到天暗,檀鸢道:“我该回去了,要不然你们掌门该来找我了,我找不到路了,慕师姐,你能送我回去吗?”


    慕凝往脸上泼了一把湖水,又运气片刻,消解了身上的酒气,道:“当然可以,我送你回正厅。”她缓缓划船,荡出芦苇丛。


    即将划出芦苇丛的那一刻,一旁的檀鸢忽然将脸凑了过去。


    谢清徵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颊,心中一惊,呐喊:“快住嘴——”


    下一瞬,双唇贴上了温软细腻的肌肤。


    谢清徵脑袋轰的一下,身体一个激灵,梦醒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茫然地睁开眼,望向四周,发现师尊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中最多只有亲亲哈~~~要那什么的话,肯定是现实的两个人~~~


    PP S: 我的假期还没结束哈哈,后天打算去另一个城市转转~~~


    第69章


    梦中温软细腻的触感犹在唇瓣,周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脖颈,直往脑袋上冒。


    谢清徵望着莫绛雪的侧面,垂手攥紧了衣角,脸颊浮上一层热意。


    虽然只是南柯一梦,虽然无法控制梦境和身体,但对着那样一张脸,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还是会感到一阵羞愧。


    谢清徵抿了抿唇,转开视线,努力撇去心中的异样感,试图唤回自己的理智。


    纵然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慕凝就是慕凝,她是姑苏人士,说话口音清甜绵软,与师尊冷淡的口吻大相径庭。


    师尊与人对话时,大多简洁明了,指令明确,没有慕凝那般柔和。


    且从慕凝和檀鸢的交谈中也可以察觉,慕凝和师尊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慕凝并非寡言少语之辈,只是……活得有些压抑,有些孤独……她是门派的大师姐,背负着师友同门的殷殷期盼,她想要歇息片刻时,只能躲在无人的芦苇丛中,倚坐在一叶扁舟上,独自饮酒。


    不知为何会有这个印象,大概是梦境中那个檀鸢得出的结论,谢清徵感受到了。她轻轻嘶了一声,觉得有些牙酸。


    情人眼中的恋人,大抵总是特别的。


    理清了思路,将梦境与现实区分开,谢清徵平静下来,灵台一片清明,视线重新落在莫绛雪身上。


    除了自然清醒,她又发现了一个可以从梦境中出来的方式——情绪波动。


    只要她情绪波动过大,身体就能瞬间清醒过来。


    “师尊。”她轻轻推了推师尊的肩,想把师尊也喊起来。


    莫绛雪眉头微动,睁开眼睛,望见近在咫尺的容颜,有片刻的茫然,旋即目光清明,坐直身子。


    怎么睡过去了?


    谢清徵:“师尊,你怎么也睡着了?”


    莫绛雪抬手揉了揉额穴:“许是饮酒的缘故。”


    谢清徵:“那酒是很辛辣。”


    莫绛雪嗯了一声。


    睡过去时,似乎梦见了什么,可脑海一片空白。


    谢清徵蹙眉沉思:“是不是我进入了那个梦境,师尊也会跟着一块进入?那梦境中除了我们两个人,有其他人在吗?若我不想进入梦境,是不是不睡觉就可以?”


    以她目前的修为,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没什么问题。但她有点想知道梦境的后续……


    莫绛雪抬手抚平她的眉头:“在想什么?”


    她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愿说,莫绛雪也不会强迫她说出口,只是凝眸望着她,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究竟遗忘了什么呢?


    夜深人静时分,师徒二人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谢清徵盘膝坐在床上,静坐,引气入体,运转几个周天后,灵气归入丹田。


    玄门正宗的内功讲究循序渐进,她学的入门内功是璇玑心法,今年随莫绛雪修习缥缈诀后,修炼速度快了不少,但还是远远赶不上莫绛雪。


    她甚至不能在练功时产生速进的念头,否则容易产生心魔。


    灵修修炼需吸纳天地灵气,也就是所谓的“清炁”。


    所谓“人杰地灵”,太平盛世,百姓安乐,山川大河处处都有灵秀之气;乱世中百姓不得安宁,怨气这种东西,简直信手拈来。


    当下清炁稀少,浊炁居多,因此,邪修、鬼修的修炼速度反而比灵修要快上不少。


    谢清徵心想:“倘若灵修也能吸纳浊炁修炼,但心性不会变得暴戾嗜杀,那邪修和鬼修是不是就能和正道共存了?”


    有什么方法可以修炼速成,又能克制心性呢?


    她想不出来。


    一定有很多先辈思考过这条路,若能想出来,只怕正邪两道也不是如今这般不两立的局面。


    谢清徵想了一阵,有些心累,躺在床上,思考要不要入睡。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谨慎,她闭上眼睛,凝神静心,不一会儿,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睁眼时,还是在那片芦苇荡里。


    慕凝眼神讶然,转过头看檀鸢。


    檀鸢微笑道:“这是我们苗疆人表达感谢的礼仪。”


    谢清徵心中呸了一声:“我在苗疆待了两个月,怎么不知道这个礼仪?”


    慕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继续划船,划了没一会儿,她又转过头看舟中的异族少女。


    舟中少女也望着她,神情温柔。


    两两对视,谢清徵能感受到檀鸢心中传来的情意绵绵,还有,紧张、羞怯,害怕到不敢对视。


    半晌,慕凝唇边漾开一个笑容,主动转开了视线。


    檀鸢也转开了视线,脸颊有些微红。


    小舟划过湖面,邻近的一叶扁舟上,有人漫声唱道:“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檀鸢听不同汉人写的词,但能听懂音律


    她听了一阵,解下腰间的葫芦丝,与歌声相和。


    天边挂上了一轮弯月,湖上清风涟涟,歌声阵阵,丝竹声声,慕凝再度转头,望向她。


    檀鸢微微一笑,葫芦丝的乐声轻轻发颤。


    谢清徵静静体会着那份懵懂的心境与青涩的喜悦。她不再把眼前的慕凝当成是莫绛雪,她由衷为梦境的这两人感到开心,她甚至希望,梦境就停留在这一刻好了。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梦,可转眼之间,就出现了变故。


    回到厅堂之上,瑶光派的掌门见檀鸢和慕凝一同到来,且彼此看上去关系更亲热些,便随口让檀鸢拜慕凝为师,由慕凝负责檀鸢在中原的一切。


    谢清徵心中咯噔一下。


    慕凝怔愣片刻,没有应声,似是在思考推拒的言辞。


    檀鸢却是高高兴兴应下,像是生怕慕凝拒绝,当即行了磕头拜师礼。


    慕凝见木已成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这才将檀鸢扶起,道:“好,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尊,你随我去风字堂。”


    檀鸢心中欢喜之情愈盛,只觉彼此的关系更加亲密。


    她不明白慕凝为什么要叹气,还再三保证:“我会很听话的。”


    “虽然不太通汉人礼数,但我会努力学习的。”甚至学汉人那般,亲亲热热地喊上了一句:“师尊。”


    慕凝微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复杂。


    谢清徵感受着檀鸢心中那份浓烈的欢喜,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心想:“你这一拜师,可算掐断了你与她在一起的希望……”


    彼此注定无法在一起,檀鸢却浑然不觉。


    她随慕凝去了风字堂,她学习汉人的礼数,学瑶光派的入门剑法与笛子,她一心一意地喜欢着慕凝。


    她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慕凝面前,神情、动话语都有些拘谨,全然不似如今这般轻车熟路地撩拨人。


    她不懂花言巧语;更不懂那些讨人欢心的手段,她肩头的那只灵蝶,也还不会送人鲜花;她只会在纸上一遍遍地写慕凝的名字,一句话要酝酿很多遍才敢说出口。


    慕凝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爱慕之情,却不敢回应,处处躲着她。


    檀鸢还以为是汉人含蓄内敛,看向慕凝的眼神越发炽热,行为也越发主动。


    谢清徵将自己的心绪与身体剥离开来,试图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梦境里的一切。


    但感共通,她真真切切地体会着这一切,喜怒哀乐皆随檀鸢变化,甚至隐约感觉这些情绪十分熟悉。


    谢清徵想起初见时,昙鸾的那句“我一见她就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好像上辈子认识她一样。”


    恍然明悟——昙鸾不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谢浮筠,而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少年赤诚,一腔热情地爱着一个无法在一起的人……


    旋即又想起昙鸾的那句“她们从前确实两情相悦,而且十分快活”,不由好奇:这两人后来是不是挑明心意在一起过?而且还过得“十分快活”。


    十分快活是很快乐的意思吗?


    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发现有些人总喜欢赋予某些普通的话语,一些不普通的含义,她若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就容易闹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檀鸢:拜师啦!用汉人的话说,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慕凝/小谢:完了,情侣变师徒,爱情变亲情……


    PP S: 今天字数比较少,等我13号回去了多码一些!我这些天可把自己给吃胖了~~~


    第70章


    “帮忙把那个调羹递给我。”檀鸢道。


    她在膳房忙碌,接过杂役递过来的调羹,揭开瓷盖,香气扑鼻而来,她舀起一口汤尝试,鲜美的滋味在口腔绽开。


    谢清徵暗道:“没想到这个苗家女子除了给人下蛊下毒,也还会下厨,且滋味还不错。”


    膳房的杂役们你一句我一句道:


    “檀姑娘,你真是有心了,连续三个月,天天给慕堂主做好吃的。”


    “徒弟孝敬师尊,这份孝心最难得啊。”


    “只是慕堂主已经辟谷了,还吃这些吗?”


    檀鸢道:“当然吃啦,我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她都会吃完!”


    虽然她炖汤的食材有些奇怪,不是蛇虫,就是蝎子、蜈蚣,门派里没人敢喝,只有慕凝会接过她手里的碗,将她炖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慕凝座下还有三个徒弟,三个徒弟围着她,一迭声问:“师尊师尊,好喝吗?”


    “四师妹炖的这些汤能喝吗?”


    “师尊你会中毒吗?”


    檀鸢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看着她。


    慕凝道:“味道还不错,你们也可以试试。”


    三徒弟纷纷摇头,四下散开,在庭院中练剑练笛。


    谢清徵想到自己的厨艺,心想:“改日和她请教请教好了,怎么煮东西能煮的好吃些。”


    慕凝对那三个徒弟十分严厉,每日练剑习笛,不可懈怠,对最晚入门的檀鸢倒不怎么管教。


    檀鸢以为那是慕凝对她的纵容溺爱,谢清徵却觉得,慕凝是在避嫌,以及,没有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徒弟来看,而是以客礼相待。


    她是苗疆的圣女,终归是要回到苗疆去的,出于门户之别,慕凝也无法真的将瑶光派的进阶心法和剑术传授给她。她们只有师徒之名。


    檀鸢却真心实意地把慕凝看作是师尊,把那三位师姐师兄看作是同门。


    她倾慕师尊,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日日想着要讨慕凝的欢心,洗手做羹汤,日日夜夜陪伴在慕凝身侧,有事没事总缠着慕凝。


    慕凝会教檀鸢中原的文章、诗歌、瑶光派入门的剑术、笛曲,檀鸢也会反过来,教瑶光派的人一些蛊术和毒术。


    瑶光派的修士却不太愿意学,檀鸢有些疑惑,去找慕凝问是怎么一回事。


    慕凝道:“用毒术蛊术,有失身份。”


    在这些玄门正宗修士的眼中,用毒用蛊终归是不入流的。


    檀鸢道:“你们中原人的偏见也太深了些,我的蛊我的毒能制敌杀敌,自然也能救人性命。”


    慕凝但笑不语。檀鸢问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苗疆的蛊术不入流?”


    慕凝道:“大道三千,各有各的修行之路,没什么入流不入流的。”


    檀鸢点头:“你这话还算有理。”


    慕凝又道:“你不必日日为我做吃的。”


    檀鸢笑道:“那你还不是都吃完了?”


    慕凝不语。


    谢清徵心想:“她吃完那是她不忍心见你忙活一早上,白费功夫。”


    转念又想起,师尊从前也是这般,大抵因为不忍,所以自己煮得再难以下咽,师尊也吃完了……


    思及此,谢清徵忽然万分想念莫绛雪。


    尽管梦境中的慕凝顶着师尊的脸,但她还是更思念现实中的,那个真实存在的人。


    檀鸢挨着慕凝,问:“你不喜欢吃吗?我做得很难吃吗?”


    慕凝叹气道:“不是,不难吃,只是我已经辟谷了,可以不吃东西。”


    檀鸢:“可我做的羹汤都有固本培元的功效,师尊你喝了有益无害。”


    慕凝又道:“鸢儿,你可以不用日日来请安,可以随瑶光派的修士们多出门走走,你难得来中原一趟,应该四处游历,见识一下中原风光。”


    她在委婉劝说,彼此需要保持一点距离。


    可檀鸢没听出来,笑着道:“我喜欢陪在你身边,要不你陪我出门走走?我听闻中原的洛阳伽蓝寺有一种优昙花,一百年出芽,一百年生苞,一百年开花,从发芽到开花,要用三百年的时间,花开之后,有汤碗这么大,阵阵花香一里之外都能闻见,有人赞说‘一现可倾城’,我一直想去看看,要不你陪我去看看?”


    慕凝道:“这优昙花三百年开一次花,盛开之后,一个时辰就凋谢,太过短暂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檀鸢央求道:“可我就是想看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慕凝拒绝道:“我还有门派的事要忙,我让你二师姐陪你去。”


    檀鸢想了一想,直白道:“我总觉得你最近在躲我,为什么会这样?你在逃避什么?那天在芦苇荡里,你不是这样的。总不能在你眼中,我这个苗疆女子,和那些苗疆巫蛊之术一样,不入你的眼?”


    慕凝咳了一声,道:“那日是我喝多了,失了分寸,对不住。”


    她轻描淡写,将那日的暧昧说成是“失了分寸”。


    谢清徵感受到檀鸢身体里传来的一阵失落之情。


    檀鸢定定地看着慕凝,道:“你们这些汉人,反复无常,真难懂。”


    接着,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苗语,慕凝没听懂,一脸茫然。


    谢清徵也没听懂,但感受到了檀鸢心中传来的一阵阵钝痛。


    檀鸢说完,转身走了,一个人划船离开了瑶光派。


    苗疆的圣女和灵使都是自小学习汉语,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又是瑶光派修士打扮,在瑶光派待了三个月,学了不少汉文化,一路上,人人都当她是汉家女子。


    她生性喜爱交游,一路上和陌生路人说说笑笑,心中郁结之气散去不少,随后打定主意,独自去看那优昙花。


    她和路人打探洛阳伽蓝寺的位置,去了寺庙,豪掷万金,和寺庙的住持买下了那朵三百年一开的优昙花,优昙花盛开之时,她摘下,用仙教的秘法保存,然后驭蝶飞回瑶光派的风字堂。


    却没有光明正大现身,而是躲藏在屋檐上,望着立于庭院中的慕凝。


    慕凝仰望天边明月,身后一个修士禀告道:“打探到消息了,圣女去了伽蓝寺。”


    大师姐道:“四师妹喜欢玩,也许出去玩个几天就回来了。”


    二师姐道:“最近魔教妖人肆虐,瑶光派忙得不可开交,那丫头一声不吭就走了,白白害得师尊担心这么多天,师尊这些天简直是茶饭不思,等回来要好好教训一顿!”


    谢清徵感受到了檀鸢心中传来的一阵喜意,不由觉得好笑。


    慕凝横了一眼二徒弟,道:“什么茶饭不思?她是仙教的人,要是在我们瑶光派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缘由,檀鸢又一阵失落。


    三师兄道:“我们的师尊可舍不得教训她呢,自从她拜入门下,师尊日日都陪着她。”


    慕凝横了一眼三徒弟,正要斥责几句,忽又有人来禀报:“仙教的人来了!”


    大师姐道:“是不是四师妹回来了?”


    慕凝也以为是檀鸢回来了,眼眸一亮。


    来人补充道:“仙教遣灵蛇长老前来探望圣女。”


    二师姐道:“原来不是那丫头回来了,师尊你肯定也以为是她吧?仙教来人了,这要怎么交代?好任性的丫头,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三师兄道:“走了这么多天也没回来,说不定她自己回仙教了。”


    慕凝道:“别说了,随我去迎接灵蛇长老。”


    灵蛇长老脾气不太好,苗疆人说话又直接,檀鸢怕自己不见了,灵蛇长老会和慕凝起冲突,连忙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高声道:“我回来啦!”


    众人愣了一下,接着围上去,这个拧一下那个骂一句:“死丫头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啊!”


    “都去哪儿玩了?”


    “下次出远门要说一说,害我们提心吊胆的!”


    “师尊这几日都没睡好!”


    “我们几个也没睡好,天天出门打探你的消息!”


    “我就出门玩了几天。”檀鸢心中一暖,感受到了众人的牵挂,倒真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慕凝站在院中,静静凝望着她,只说了一句:“回来便好,随我去见灵蛇长老。”


    每个月苗疆那边都会遣人来中原探望檀鸢,她的妹妹檀瑶和她的阿娘也会派人送东西给她。


    众人一进厅堂,见厅中坐了名苗疆女子,为首一人的目光在一众修士中扫了一扫,视线锁定在檀鸢身上,携众人朝檀鸢跪下磕头。


    檀鸢扶起灵蛇长老,心下好奇:“灵蛇长老出行至少有二十名苗家女子相伴,怎么这回只带四人出门?而且我们苗疆人虽不行汉族礼数,但也知道入乡随俗,要行礼也是先向我师尊行礼,怎么会先拜我呢?”


    那位灵蛇长老这才向慕凝施礼,并且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道:“听闻近来魔教妖人肆虐,频繁骚扰贵派,我教特取妖人首级献上,请慕堂主一观。”


    慕凝上前一步,去看她包裹里的东西。


    她打开包裹,包裹里面赫然露出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却不是什么魔教妖人的首级,而是瑶光派左、右两位使者的人头。


    瑶光派众人一见之下,“啊”的一声,大惊失色。


    檀鸢厉声喝道:“师尊小心!她根本不是灵蛇长老!”


    冷不防砰的一声响,那位“灵蛇长老”一掌拍出,正击在檀鸢胸前,檀鸢一口鲜血喷出,谢清徵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慕凝脸色陡然一变,忙将她护在身后,反手一掌击毙那位灵蛇长老,众人拔剑涌上,控制住其余四人。


    檀鸢肺腑已受重伤,倒下前,只隐约听得众人大喊:“是魔教的人!”


    “魔教的人杀了左右使!”


    “快传讯掌门!”


    慕凝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她躺在慕凝怀里,颤颤巍巍掏出破碎的优昙花,呢喃道:“都没让你看到它开花的模样……就被打碎了……”


    谢清徵清醒过来时,隐约还感觉到胸口传来阵阵疼痛。


    她捂着胸口坐起身来,心想:“昙鸾前辈还真是,人都快死了,还不忘撩拨一下慕凝前辈……”


    那一掌打在慕凝身上,以慕凝的修为最多只是受伤,打在昙鸾身上能要去她半条小命,要不是知道昙鸾还活得好好的,谢清徵几乎都要给自己点个昏睡穴,再度进入梦境,看她死没死了……


    天已大亮,谢清徵从床上起来,回忆在未名峰时,学过的门派历史。天璇、天玑、瑶光三大派那段时间都频繁遭受魔教侵扰,甚至险些被灭满门,因而后来三派合联合对抗魔教……


    她在璇玑门没有听过慕凝的名号,难道慕凝前辈死在了当初的动乱中?


    或者是,慕凝真的与昙鸾在一起过,还被瑶光派众人发现了,师徒乱/伦,有违道义,于是被各位前辈除名了?


    慕凝前辈先前就对檀鸢有些许好感,这一掌下去,指不定两人就要挑明心意了。


    可惜,可惜……如今的昙鸾是只身一人,还变得轻浮多情。


    谢清徵愈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想再度进入梦境,却又想到了莫绛雪。


    还是先去见师尊好了……她有点想师尊……


    谢清徵走到莫绛雪屋中,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师尊,如果有人豁出性命去救你,你会不会爱上她啊?”


    如果师尊会的话,那慕凝肯定也会爱上昙鸾。


    莫绛雪冷眼瞧她:“这是你该问我的话吗?”


    谢清徵轻轻哼了一声:“不说就算了。”


    又拿身份压她……


    她算是明白了,师尊不想回答她问题的时候,总喜欢拿身份压她。


    莫绛雪问谢清徵:“你又跟着阿烟看了什么杂书?还是做了什么白日梦?”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有点上头,要不是对象躺在床上等我,我还能再写2000字~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