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佟国纲喝了一口茶, 他已经两日未能回正房,福晋见了他就忍不住生怒。


    叹了一声女人难缠,他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老爷, 找到了,找到大爷了!”


    “什么?”佟国纲猛地站起来,“真找到了?人在哪里?”


    上上回说在通州发现了, 结果只找到了被当掉的衣物,上回又在昌平发现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


    最后全都一场空!


    来人喘着粗气道:“这回是真找到了,南城司抓了一批犯事的地痞, 从他们口中得出了线索, 近期京城多了一批人,专门拐卖外地来的单身人士, 有人说大爷失踪的那地方就是这群人常徘徊的地界!”


    佟国纲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胡扯, 宸贵妃总不能为了管教他儿子下手把人给拐卖了吧?


    不可能吧?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皇帝心头, 皇帝拿着南城司的奏折。


    要说跟京城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的衙门, 无疑就是五城兵马司, 就如同后世小偷小摸常出入警察局是一个道理。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就不能错过底层人士。


    京城周边最擅长追查的要犯的好手都被调入京, 抽丝剥茧后一伙人自然而然出现在他们眼里。


    皇帝放下奏折冷笑一声, “为了抢夺家产, 继室指示人将原配之子卖到矿上;为霸占田地, 将兄弟遗孤骗去卖了, 京城脚下,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正是青天白日下这种事情多了,才人一伙人发现了财路,这些人贩子已经不乐意出钱买人,做起了将外地人拐卖到矿上的无本买卖。


    根据南城兵马司查到了线索, 鄂伦岱消失的当天,有一伙人疑似绑走了一名男人,身形跟鄂伦岱都极相符。


    皇帝起身离开椅子在桌边徘徊,片刻后吩咐低着头的梁九功。


    “去将佟、算了,先去请宸贵妃过来一趟。”


    宝音难得没有工作,教科书已经定下了总纲大纲吩咐下去编撰了,她现在看到写满字的纸就头疼,不打算为难自己,准备休假一日。


    一早起来,闲着去看了暖房里的草莓苗,这两年精心养着,好歹种子多了一些,没被她祸祸干净。


    看了草莓苗,她又惦记起畅春园种的菜,一转眼都两个月了也能吃了,不知道活了多少。


    从园子回京,事情不断,差点把这事都给忘了。


    这样一想,她喊来人去问。


    没多久就有太监回来回话,“主子,畅春园的菜没主子吩咐,没人敢动,还在地里长着呢,前儿个守园子的太监来传话,询问园子的菜如何处理?主子身边的姐姐说主子忙,等闲了再传话。”


    宝音隐约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她忙着另一件事,转眼就忘了。


    “正当吃的青菜摘了送进宫,分一半进御膳房。”


    丰泽园也有种菜的暖房,不过就那点地,都紧着皇帝、太子用,偶尔皇帝会赏赐后宫高位嫔妃和皇子们,分到每人桌上也就一、两盘子青菜。


    宫外虽然有卖,可价格都高,若是放开了买,开销就大了,皇帝是个节俭的这钱肯定是不会出,各宫想吃点份例之外的就自己出钱买。


    宝音的吃穿都不走宫里,从延祺宫就开始了。


    她不缺宫里那点,有独属于自己的小厨房,连采买都不走内务府账。


    这段时间皇帝没少往她这送青菜,眼看丰泽园已经长成的菜赶不上宫里消耗的,她想起园子里的那批菜。


    正好将她之前吃的那些补回去。


    看完了草莓苗,她在慈宁宫花园溜达起来,这边人来得少,不像御花园那边整日有人来往。


    欣赏了一盆双色菊花,就有人悄悄走了过来。


    “主子,梁谙达派人来寻主子,说皇上召见您。”


    宝音扫了一眼鲜艳的春水碧波,心情很好道:“送一盆到养心殿,小心点,别冻着。”


    ***


    乾清宫。


    宝音下了步舆,怀里抱着一盆双色菊花,菊花连同花盆被玻璃罩起来,盆底安置了两个暖手炉。


    她这盆菊花被养得好,透过玻璃能看到菊花的生机。


    一株枝上绽放着两朵花,还有三两个含苞待放。


    这菊花颜色也不同寻常,一半粉红一半粉黄,并不是颜色交错,而是各占一半。


    这般抱着花下了轿子,往南书房走的一路上都有人将目光投进来。


    美人抱着花进来,像是给南书房增添了一抹春色。


    宝音将花放在桌上,取下了玻璃罩将花盆从暖手炉上搬下来,轻触盆底,只微微发热,并没有烫手的地步。


    不必担心根系被烫死,她松了一口气,目光透向正看向她的皇帝。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皇帝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肩,站在桌边欣赏,“今年的鸳鸯菊培养得不错,往年偏黄,今年更胜似白。”


    那黄色部位偏淡,更像是白色,粉的可爱,白的也纯洁,跟往年相比确实出众。


    宝音笑笑,“从慈宁宫花园搬来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长辈离宫后,慈宁宫的花也无人欣赏。”


    “侍弄花的太监该赏,往年菊花花期可没现在这么长。”


    冬日里常见的花只有一种——梅花,也不是没有其他花能活到新年,只是需要耗费很大人力财力。


    也就玻璃价格降下来,一些人家才施舍建造玻璃暖房,暖房延长花期的多起来,京城的冬日不再那么枯燥乏味,多了些不同色彩可观赏。


    “听说腊月京城有一场花会,借用了某间寺庙,到时会挑选会场最好的花,赋予花中之王的称号,你说我将这盆送去会取胜吗?”


    皇帝握住了她触碰花瓣的手,“宫里多的是养花高手,你要参与岂不是胜之不武?”


    说着放开她往御案走去,“南城兵马司来报,说京城内有一伙常拐卖外地人将之卖去挖矿的人,有人说这伙人曾经卖了一个与鄂伦岱相似的人进了某处煤窑。


    宝音矢口否认。


    “你将鄂伦岱交于我管教,我已经安排了老师将其藏在一个隐秘场所教育,怎么可能将他卖到煤窑去?”


    [说出去这不就是跟佟家结仇吗?我那么傻吗?]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真要暴露出来,她这名声就没了,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她皱着眉狡辩道:“怕被外人打扰,我安排后也没有过问,他现在被藏在哪,我也不清楚。”


    说完又有几分心虚,“难道说我的人没有接到鄂伦岱,反而让别人先得了手?”


    皇帝慢步走回来,在她身边站定,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再辣手摧花了。”


    宝音定眼一瞧,不知何时她抓住了花瓣,半朵花已经凄惨碾碎了一半。


    花瓣落在桌面全是她的“罪证”。


    她讪讪一笑,直接将剩下的半朵揪下来。


    空落落的枝头非常难看,可总比残花留在枝头好。


    皇帝掰开她的手,接过了那半朵菊花。


    只剩下一半偏白、几片粉红花瓣。


    皇帝放在鼻下嗅了嗅。


    “你慌什么?”


    宝音拍了拍手,理直气壮反问,“谁慌了?”


    “没慌这花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那半个花瓣放她手心,“步兵已经将西山的煤窑都包围起来,只要鄂伦岱在那里,总能找出来。”


    “你该想想人回来,你该怎么教,我可是把人教给了你,你总得还给我一个成才的人回来。”


    宝音意外,他都知道怎么还敢把人交给她?


    难道真拿鄂伦岱没办法了,只能交给她放手一搏了?


    两人的机锋暂停,外面是费扬古求见。


    费扬古带来了一个不利消息。


    “奴才等迟了一步,西山煤窑中凡是身份不明都被隔离起来,有被卖入此地被迫签下卖身契的,但奴才并未找到鄂伦岱。”


    说到这里他又禀报了一个消息,“其中一个戒备森严的煤窑,有矿工告密,说昨日深夜有人逃跑,有被抓回来也有顺利逃跑的人,目前逃跑的人里有疑似鄂伦岱的青年。”


    皇帝觉得可笑,满人跟民人区别还是很大,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对满人出手,这不就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


    “西山、西山的煤窑归宛平县管,煤窑出了这么多差错,宛平县是怎么管的,那么多人聚众都不查明身份吗?竟然任由这么一个地方出现在京城地界?”


    “京城发生这种事,旗人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还留在京城干什么?还不如滚回老家去!”


    皇帝语言如刀,此刻格外刻薄。


    宝音眼皮一跳,破案了,老四可真像他老子。


    皇帝如刀的眼神射向她,她心虚地端起的茶碗遮住了嘴。


    遭受无妄之灾的费扬古掀开裙摆单膝下跪。


    “奴才辜负皇恩,奴才请求皇上解除奴才的官职,奴才入冬大病一场,还是求得神药才挽回一条性命,自那以后就有些力不从心,请皇上另择贤良担负重任。”


    皇帝脸上出现了恼怒,“费扬古,你大胆!”


    [啧啧,这个当头辞职不干,让皇上上哪去找合适人选?]


    她看向费扬古若有所思。


    [话说这位还是小四的岳父,只是死得早,乌拉那拉家也没有什么出众人才,正是妻族无可用之人,才认了隆科多这便宜舅舅。]


    [哪像老八,娶的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得到了安亲王为首不少宗室支持,连佟家都两边下注。]


    她看向皇帝,[费扬古这时候撂担子恐怕真是身体原因,找太医帮他看看。]


    皇帝心里恼怒费扬古不识相,这时候请退,不正是在向他表达不满吗?


    其他时间倒是无妨,又不是找不到人接手,可偏偏在这个时间点,明年他要御驾亲征,如何放心将九门提督这个重要位置交给别人?


    听完了她的心音,他心中的怒火散去一些,可面色还是不好。


    “宣太医!”


    第222章


    面对周边人的敌意, 鄂伦岱唯一念头就是离开,他可是国舅佟国纲的嫡长子,怎会愿意跟反贼在一起?


    然而身边的人盯他钉得紧, 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他,这种情况下想要跑路起码也得先填饱肚子。


    可惜鄂伦岱并不知晓,前脚他逃出了煤窑, 后脚那里就被官府给围了起来。


    又累又饿还困的情况下,他勉强坐在火边眯了会儿,等待体力恢复。


    他到底年轻, 在家吃得好, 虽然被饿了几天,但底子在那, 远胜过周边被蹉跎时日的其他人。


    快到凌晨时他被冻醒, 见其他人都在打瞌睡, 他起身扶着洞壁慢慢往外走。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 一回头发现是邓铮。


    邓铮打了个哈欠,“去解手?一起去。”


    鄂伦岱忙不迭点头, 让开位置让邓铮先出去。


    等走了一段, 摸黑往外走时, 鄂伦岱心生恶念, 这时候只要一伸手按住邓铮的头往壁上一撞……


    他手刚伸出, 邓铮就开口了,“等会出去就顺着修好的道路往南走,回家后别闹了好好过日子,人一辈子就几十年,没必要跟人较劲。”


    鄂伦岱手跟被烫了似的收回来, 他嗓子发干,“你愿意放我走?”


    邓铮语气怪异,“我又没绑你,你想走就走呗,哦,别管老李他们态度,他们就是一群理想主义人,想要创建一个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的大同社会,摆明了这种社会不可能存在。”


    “你也知道漆黑的煤窑待久了人会发疯,不念着点什么是撑不下去。”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种话也只是骗自己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好。”


    两人已经走出了洞口,此时天际已经微微发亮,显然快到日出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邓铮催促道。


    鄂伦岱走了两步,回头见他站在原地皱了一下眉,大步离开了。


    没一会儿人就消失了。


    邓铮这才大出一口气,手忍不住摸了一下脖子,“这差事可真不好办,分明就是个活杀神。”


    ……


    当天中午,鄂伦岱换上了一身衣服,饮了一碗粥不顾觉罗氏的劝阻,硬是骑着马领着人气势汹汹往煤窑厂跑去。


    啪!


    一鞭子甩在煤窑主人脸上,原本凶狠嘴脸的煤窑主人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哀嚎。


    鄂伦岱提着鞭子一顿抽,骂骂咧咧问道:“让爷给你做奴才,爷送你去见阎王还差不多!”


    “敢将爷关起来,饿了也整整三天,爷看你是活腻了!”


    见人都快被打得不成样子了,一旁有人走过来小心翼翼道:“佟爷,可不能把人打死了,人是要交给衙门的!”


    鄂伦岱眼神凶狠瞪过来,将那人给吓了一跳,“绑走我的那些人抓到了吗?可有查出幕后是谁指派?”


    那人忙道:“已经拿画像抓了,不如佟爷您先回京,或许刚好能赶上!”


    鄂伦岱出了一口气,再看看这煤窑,眼下跟之前心情不一样了,被抓进来的时候他看这里守卫森严,那外围的墙都垒得很高。


    现在自由了,再看跪地绑起来的打手,不过是土鸡瓦狗一堆,还有那墙也不过是粗糙的石墙罢了,什么水泥涂抹墙壁光滑不过是夜里想象,墙壁光滑只因涂了黄泥。


    又有穿官服的人快步走过来,看到奄奄一息的犯人,忍住了怒气冲他拱手道:“佟大人,犯人已经捉拿归案,该审核应当遵照朝廷律例,怎能使用私刑?”


    鄂伦岱白了他一眼,“怎么吃亏的不是你?这狗东西差点没害死爷,要了他的命也是应得的,哪怕告到皇上面前我也有理!”


    来人神色冷酷道:“下官定然会向皇上澄清此事,此人犯法,该交给兵马司处置,人下官就带走了!”


    “慢着!”


    鄂伦岱提着鞭子阻拦,“我还没出够气,没我允许谁都不能带走!”


    他身边属于佟家的侍卫站出来阻拦。


    正对峙着,就见一匹马飞快跑过来,马上的人很明显是佟府的,一下马就冲鄂伦岱喊道:“大爷,皇上召见您进宫,老爷派奴才来找您!”


    鄂伦岱冷哼一声,“人交给你们五城兵马司了,给爷好好审问,爷倒是想要看看是哪个人敢胆大包天对付爷!”


    说着上了马领着一众侍卫离开。


    ***


    南书房内,一盆菊花放在花几上,为严肃的南书房增添了一丝春天气息。


    皇帝得知鄂伦岱自己跑回来,立刻派人将其喊进宫。


    他也很好奇鄂伦岱被藏在了什么地方,结果前去佟府的太监回来回话,说人领着一帮子人怒气冲冲出城去了。


    一问去的方向,皇帝不知道该什么表情。


    沉默无语片刻后,他开口,“将宸贵妃请来。”


    想到鄂伦岱和大舅舅要进宫谢恩,便将地点选在了乾清宫的侧殿。


    宝音见门半掩着,先挥退了身边跟随的人,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皇帝正背着手看墙壁上的江山社稷图。


    听见推门声,他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无奈。


    “你把鄂伦岱弄进来煤窑去,你让跟大舅舅怎么交代?”


    此事宝音是不肯认的。


    [也是巧了,宫外传信说是没见到鄂伦岱,本来以为是错过了,没想到人丢了。]


    “这事跟我无关,我的人也帮忙找了。”


    皇帝是半个字不信,虽然没有查到她的人,但肯定是她做了手脚。


    “别添乱,大舅舅都不会信。”


    前脚说人失踪不要问她,后脚人就真失踪了,再说跟她没关系,谁会信?


    宝音走上前摊手道:“只是让人传话,继母对付原配长子,人卖了保证没人查,自然会有人心动。”


    皇帝听这话十分耳熟,不正是下面折子上奏的事吗?


    “这种事很多?”


    他问的是民间将人卖到矿上的行为。


    “只要不废除贱籍,这种事就不可能避免。”


    说着看他。


    [你儿子未来可是废除了奴籍,你总不至于连你儿子都比不过吧?]


    他沉吟一声,“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案子施恩。”


    废除奴籍很简单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可朝廷制度律法要是没跟上,也只是一纸空文。


    没了奴隶还有契子契女,总有钻空档的机会。


    宝音没有多言,坐下后道:“鄂伦岱这样的天之骄子连亲爹都不服管,我有什么本事管他?”


    “我的打算是先让他栽个跟头,等会儿以他本领不足为由送去军营训练一番。”


    皇帝摇头,“不行,军营都是兵油子,鄂伦岱进去怕是学不到好,反而习得一身恶习。”


    “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的兵跟未来那不一样,不如你挑选一百人出来,按照我写的训练方式作战,离阅兵还有二十多天,我保证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士兵队伍!”


    “一百人能起什么用处?”


    虽然不认为一百人在十万大军中起到什么作用,他还是同意了。


    “挑选秉性敦厚,性格良善的良家子弟来陪鄂伦岱,不能让他变好,起码也不会变坏。”


    宝音握紧的拳头松了些,[你说得对,孟母三迁,周边人的性格对于鄂伦岱很重要。]


    说完冲他伸手。


    “回头我安排人去挑人,你给我个手令或者牌子?”


    牌子没有,皇帝含笑写了手令。


    两人正说笑着,外面通传佟国纲带着鄂伦岱入宫谢恩。


    “快请进来。”


    佟国纲进来先开口谢恩,虽然人不是皇帝找回来的,可皇帝出人出力,为了找人九门将京城都戒严了,如今人回来自然要进宫谢恩。


    鄂伦岱脸上满是不屑,似乎对于佟国纲的趋炎附势很是不满。


    他这狗脾气皇帝和佟国纲都习惯了自然是视而不见。


    鄂伦岱目光扫到宝音身上,见她好端端坐在屋内,便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在问这个女人凭什么坐在这里。


    佟国纲头疼的推了儿子一下,“皇上问你话呢,你是怎么失踪的?”


    鄂伦岱收回眼神,想起了自己中的暗算便将昏迷前的事说了。


    一听是当街被人迷晕带走,皇帝不由震怒,“京城内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狂徒?”


    宝音挑眉,语言里带着挑衅,她做作的举起袖子遮住嘴,“京城出现这种恶徒应该多派人巡逻,臣妾听闻佟侍卫武力了得,怎么会被区区小贼绑走,若是一介妇人和孩童还说得过去……”


    她上下打量了鄂伦岱一眼,眼神里带着一样的不屑,“佟侍卫看着不像是个柔弱的,怎么中看不中用呢!”


    “你这……”


    脏话还未说出口,佟国纲伸手给了长子一下。


    “你个孽子,在皇上面前也敢放肆?”


    皇帝忙说和,“舅舅都是一家人,何至于动手?”


    鄂伦岱一听皇帝明显是站在这个可恶女人一边,气咻咻地硬着脖子不肯说话。


    皇帝沉吟一声,“不过贵妃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鄂伦岱身为朕身边的御前侍卫,平时训练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间一长可不就懈怠了练功。”


    “这腿脚功夫一日不练就得退步,正巧军中正忙着对抗赛,我见八旗军营和绿营都摩拳擦掌等待拿下比赛,这些日子训练也很艰苦,不如让鄂伦岱跟着去练一段时日,就是不知他可吃得了这苦?”


    这不就是培养长子吗?


    佟国纲可以想极了重现祖辈荣耀,哪里会不同意。


    他激动道:“这算什么吃苦,人就交给皇上!”


    第223章


    鄂伦岱心中窜出一股火气, 又是这样,是不是在他眼里他这个儿子一直跟废物一样上不了台面?


    “皇上,奴才不去!”鄂伦岱张口拒绝。


    皇帝脸上的笑容失踪。


    佟国纲面沉如水, 看鄂伦岱眼神就跟看傻子一般。


    宝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哇,有底气就是不一样,说拒绝就拒绝。]


    旁人谁这么有底气?


    门外有太监伸头探脑, 梁九功瞅见,快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进来回话,“皇上, 皇贵妃的布舆停在了门口, 人正往这边走呢。”


    皇帝见父子俩正僵持着,微笑了一下道:“去请皇贵妃过来。”


    没一会儿佟佳氏快步走了进来, 都没顾上跟皇帝行礼, 一进门目光就放在了鄂伦岱身上。


    “大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往后出门得多带着人手, 这贼子也太胆大包天了!”


    鄂伦岱面对皇贵妃时神态明显不一样了, 如果是之前他像是炸开刺的刺猬,这会儿就像是回到了安心的环境, 全身的刺都收了回去。


    宝音心里纳闷。


    [怎么这鄂伦岱对皇贵妃这般信任?]


    皇帝这时候开口, “表妹来得正好, 你帮着劝一劝。”


    说着将鄂伦岱去军营练一练的事说了。


    佟佳氏一听, 眉头皱起了褶子, 略带不满道:“这军中都是粗鄙汉子,动起手来没个轻重,大哥哥是御前侍卫,何必去军中受苦,宫里不是有传授武功的师傅吗?”


    鄂伦岱挑眉, 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微笑,“就是,就是。”


    佟国纲冷声道:“宫里?他在宫里当值都几年了,不是旷值就是带着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别说皇上这里被告过几回状,老夫这里也没消停过,这回定然要让他去军中训练一番,洗去那一身不良习惯!”


    听到这里皇贵妃有点理亏,当年这对父子闹得不成样子,是她求到皇上面前给鄂伦岱赐了一等侍卫的身份。


    人在御前当值,本来以为能干出一番事业,谁能想到鄂伦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前她病着根本管不了,现在再阻碍大哥哥进步,怕是该惹大伯生怒了。


    她冲鄂伦岱投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神情,然后才将目光放在一旁没出声的宝音身上。


    “没想到宸贵妃妹妹也在这里。”


    “臣妾给皇上请安。”佟佳氏补上了先前没顾上的礼。


    宝音微笑冲着佟佳氏行了礼。


    “也是凑巧了,内务府多支出了一笔账目,我过来问问,就听说佟侍卫回来了,留下来凑个热闹。”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皇帝突然打断两人对话,语气带着果决道:“鄂伦岱回去休息三日,三日后朕会派人送他去军中。”


    说完看了皇贵妃一眼。


    “表妹若是有话跟鄂伦岱交代,暂且留下吧。”


    “朕跟大舅舅有事要商量。”说着领着人出去,将这对势如水火的父子分隔开。


    宝音也跟着走出去,将空让给了这对堂兄妹。


    目送三人离开。


    鄂伦岱眉头凝了起来,万分不解道:“妹子你就任由这女人这么嚣张?”


    佟佳氏咬着嘴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宫外都在传我跟表哥血缘太近生不出孩子,况且这宫里早是叶赫那拉氏的天下!”


    “有我们佟家在,叶赫那拉氏算什么东西?朝中唯一得用的明珠都被皇上换了下去,你何必怕她?”


    佟佳氏只是摇头,自己这堂哥只看表面,根本不知道宸贵妃的厉害之处。


    ***


    南书房内。


    跟在皇帝身后的佟国纲见宸贵妃也跟了进来,就知道接下来的事跟这位贵妃有关。


    皇帝请佟国纲坐下。


    “鄂伦岱年轻气盛,身份又贵重,突然栽了跟头,心里定然气得很,这几日大舅舅莫要跟他吵。”


    说到这里提了一下军营大比一事。


    “贵妃提议让鄂伦岱进入军中训练一番,朕怕军中的兵油子带坏了鄂伦岱,准备从各营挑选一百名勇士,让鄂伦岱隐去性命从小兵做起,跟这一百名勇士一起训练。”


    “训练途中可能会吃一番苦头,也不能出军营,不知大舅舅可有什么异议?”


    佟国纲感动道:“皇上提议很好,正所谓不吃苦岂能成才,奴才只有一个要求,往死里训……”


    三日后,宫里派了人来接鄂伦岱。


    东府内,觉罗氏很不舍地送儿子出门。


    得知儿子失踪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觉罗氏连吩咐厨房给儿子大补特补,补到鄂伦岱看到补药就想吐。


    这会儿听到来接他的人来了,是巴不得跟着走。


    “额涅您快回屋吧,儿子就是去应付几日,很快就会回来。”


    觉罗氏叮嘱着道:“补药不能断,我让从武给你带上了,这药断了效果就不好了。”


    鄂伦岱忙点头,骑上马就要走。


    而他身后三辆马车都是觉罗氏为他准备的行礼。


    宫中来人是一位面生的太监,看着就很和气,一来就介绍自己先前在武英殿当值,近日才调派到乾清宫。


    太监姓李,四十多岁的样子。


    面对这几大车行李笑呵呵地并未阻止。


    队伍启程后往北边出了城。


    出城后只往西面走,越走路越眼熟,越走鄂伦岱脸色越难看,这分明就是往西山煤矿去的路。


    他骑着马,抓着缰绳掉头走到后面马车边质问王太监。


    “此行去哪里?”


    王太监见他脸色难看,忙道:“在西山,门头沟那一块,这次训练是在山里。”


    他拉停了马,“不去!爷不去那里!”


    王太监心里感叹,主子预判可真准,他不急不慢道:“皇上说了,栽一个跟头不可怕,得学会长长经验,这次训练就针对山里,佟侍卫要是撑过去,往后没有山能拦住您。”


    这话说进了鄂伦岱心里,他还在耿耿于怀自己被几个地痞给弄翻了卖进矿山,这事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他没有那么抗拒进入军营,也有想要变强的意思。


    到了门头沟,放眼就是一大片冰面,这是连续几年开挖的水库,水库边缘立着一个大水车,此刻水车跟冰面冻在了一块。


    水车边上还有个极高的水塔,也不知是什么作用。


    水库两边都有修建好的山路,山路是用碎石做地基上面铺了两寸高的水泥。


    平整的路面已经成了山民最常走的路。


    到了这里就有人在路口守着了,王太监从马车上下来,笑着对鄂伦岱道:“佟侍卫,里面咱家不能进了,就送您到这了。”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行李,解释道:“这次家训的都是各军的好手,大家都是隐姓埋名不能暴露身份,里面山路不好走,每日要在山中疾行百里路,这行李没法带进去,咱家这边会帮您将您的仆人和行李都安置好。”


    鄂伦岱一听行李不能带,意识到这次皇帝是来真的了。


    ……


    时间回到三日前,宝音将建国初期的民兵训练事项抄录了一些出来,又加上了大学时期的军训事项。


    皇帝拿到手后,随手翻了翻,决定先按照册子训练再说。


    “你觉得挑选谁最合适?”


    宝音本来已经有了人选,被皇帝给否决了,“用就用最好的。”


    在这里碰了钉子,差点被把她气笑了。


    最后她赌气道:“那就让曹寅去。”


    “曹寅不行,压不住鄂伦岱。”


    宝音奇了,“那你准备让谁接手?”


    [要是不听我的,自己乱来,这输了算谁的?]


    他沉吟一声,介绍了一个人选,“罗淇如何?”


    [这是谁?]


    她也不是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皇帝耐心为她介绍。


    “罗淇是十八年武状元,担任一等侍卫,操练习武都很下苦功,为人小心谨慎,我本打算让他做阿哥们的武师傅。”


    [我要先见人。]


    见人之后,宝音命罗淇用手册中的练兵之法来训练养心殿的太监宫女。


    遇见问题当场解决,还赐予了可以看秒针的怀表后,便同意了这个人选。


    时间回到三天后,鄂伦岱被迫在西山入口放弃了行李,连带在身边伺候的小厮也被截了下来。


    鄂伦岱在入口处下了马,王太监殷勤地帮着牵马,结果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他就上马把马骑跑了。


    鄂伦岱愣住了,然后就冲王太监背影一顿怒骂。


    他倒是想追,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没等他吹响哨将马唤回来,他就被入口的人给拦住。


    “新兵,快点入队!”


    鄂伦岱被两个士兵强押着入了排成五排的队伍,他来得最晚排在了最后一排的尾巴。


    “向右转!”


    “跑!”


    最前一排队伍开始往山里跑,一排接着一排,鄂伦岱跑到了最后面。


    就这样唱着号子,一口气跑了二十里路,差点没把他给跑死。


    然而他并不知道跑步还只是开胃菜。


    冬日时短,一眨眼就快到新年。


    腊月二十六日,京城里开始有了过年的气氛,街上到处是卖红纸和写对联的摊子。


    皇帝在封笔之前先将两位在外面的长辈给接回了宫,格格们也放了假,宫里人多了也变得热闹不少。


    后宫没有几个是傻子,养公主的自然发现公主变化很大,以前怎么说就是没什么存在感。


    以前格格都是往温柔贤淑那方面培养,在宫里还没察觉出,这一年格格们大部分时间不在宫中,一回来自然发现了变化。


    变得更加自信,更加落落大方了。


    宫里的公主也分受宠和不受宠区别。


    皇帝分给儿子的时间都不多,就更不要提公主了。


    生母养母不受宠的,养在膝下的公主只有节日才能见皇帝一面。


    母亲受宠的见到皇帝的机会就会变多,皇帝常见自然也多一些宠爱。


    不受宠的格格连闹的底气都没有,身边的嬷嬷怕受连累,稍微有出格就训诫,时日一长公主性子都变内向了。


    现在被放到宫外去,接触的同龄人多了,离开了压抑的环境,又被灌输了独立自主思想,变化可不就大了。


    这一点不只是嫔妃发现了,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察觉到了。


    皇帝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说起了这件事。


    “几个格格们越发有满族姑奶奶气势了。”


    皇帝含笑点头,“孙儿觉得这样不错,朕的格格不应该是养在室内的娇花,未来是要移栽草原经历风吹雨打,娇花太过柔弱,会承受不住风雨。”


    太皇太后明白的孙子的意思,她叹息一声,“哀家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多年她都没管公主们的教养,若不是皇帝更正,她都没发现公主教育出了问题,被身边的教养嬷嬷给带歪了。


    太皇太后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


    “哀家听说你搞了一个军队比拼?”


    皇帝点头,放下了杯子道:“是,眼见明年要出征,各军营战力都不理想,孙儿也想刺激一下,免得各大营觉得平定了三藩就可以松懈。”


    太皇太后是不赞同皇帝御驾亲征,可也知道自己孙子是个犟驴,青年的时候下定决心削藩,她阻止不了,中年又御驾亲征,她还是阻止不了。


    摇摇头,“哀家知道劝不了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皇帝有些动容,起身蹲下来趴在太皇太后的双膝上,如同幼时一样,脸上满是濡慕。


    “孙儿将太子交给皇玛嬷了。”


    太皇太后忍不住摇头,“太子也不小了,你也该试着放手了。”


    皇帝不置可否,“太子还需要多加历练,孙儿出征这期间,太子就交给您了……”


    第224章


    费扬古想退, 说来也是有前因。


    倒不是因为手里被塞了一堆纨绔子弟需要调教,实在是身体缘由。


    他早年跟随太宗皇帝东征西讨,前些年刚担任步兵统领时就查出了病状, 好在用了药有了好转。


    坚持了两年实在是扛不住了,今岁入冬那会儿他大病一场,若不是皇上赐予了神药, 他大概已经走了。


    这场病留下了手脚颤抖的后遗症,这种躯体如何还能担负步兵统领的重任?


    若是寻常时期也就罢了,关键是皇上明年要亲征, 这京城需要步兵统领时刻盯着, 费扬古表示这重担他承受不了。


    太医诊治过后给了一个很不幸的答案,他有了中风的征兆。


    这种情况下, 皇帝哪里还能留人, 允许他请假回家休养。


    这步兵统领的新任人选成为他头痛问题。


    宝音非常理解, 步兵统领相当于后世的首都公安局、武警总队和部分卫戍部队。


    虽然权力仅限于京城之内, 可是权力也不小。


    京城有两道防御线, 一是环绕京城的卫戍部队也就是八旗大营。


    二就是京城内的步兵营。


    九龙夺嫡到后期基本上都在争夺八旗大营和步兵营,隆科多身为步兵统领自然成为四爷党和八爷党拉拢对象。


    这也是隆科多在雍正朝觉得自己对雍正有恩的缘故。


    皇帝头痛在于步兵统领需要找一个不背叛自己的人, 还得让自己放心的亲信, 不然一个墙头草在他出征期间乱来, 他也鞭长莫及。


    对于空出来的步兵统领这个位置宝音也很眼馋, 可惜的是她手里也没有合适人选。


    这个合适是指能得到皇帝信任的那种。


    步兵统领肯定是皇帝的亲信, 不然他吃饭喝水睡觉都不放心。


    隆科多能在后期皇帝疑心病泛滥的时候稳坐步兵统领这个位置,是因为他是皇帝的亲表弟,两人有天然的血缘关系。


    站位是一回事,可皇帝是三杆打不着的便宜外甥和是自己的亲表哥是两码事,这一点隆科多还是分得清, 这种情况下定然是要付出一切保护皇帝安全。


    佟家现状,拿得出手的下一代里就鄂伦岱一个。


    偏偏鄂伦岱自己还不争气,皇帝都将人塞到费扬古手里了,本来意思就是作为步兵统领的未来人选在培养,偏偏他自己作死。


    从鄂伦岱被踢去了八旗大营,就意味着他已经出局。


    佟家出局,费扬古又在这个时候退场,空出来的步兵统领无疑成为一块肥肉。


    养心殿内宝音想想后也就放弃了,现阶段得不到了,不如眼不见为净,转而对步兵统领的人选起了好奇心。


    要知道在原定历史上,费扬古在担任步兵统领一职后不久就病逝了,这也造成了乌拉那拉氏没落下来,老四妻族势弱。


    一个担任步兵统领已经去世的老丈人和还在世的老丈人可是两码事。


    思绪飘过,宝音目光又放在了近在眼前的军营演习。


    他已经出宫,她并未跟过去。


    倒不是她不愿意出门,而是他没有带她出宫的意思。


    阅军是国政,带上皇后还说得过去,带贵妃在这种场合难免有些不合时宜。


    宝音可不是个会因为身份自卑的人,在来自后世的她看来,成为妾室不是她的问题,是这个世界和皇帝的问题。


    迟早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个场合上。


    ……


    鄂伦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哪怕有人从他眼前经过。


    短短二十天,天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这二十天每日都是度日如年,训练强度之大,让他误以为自己会死,可睡了一夜后体力又恢复过来。


    鄂伦岱绝对自己的身体适应能力极强,从最开始的跑五十里喘不过气,到现在趴在冻土上眼睛也不眨一下进步极大。


    他现在的任务是跟同伴潜伏在这里,等敌军前进后联合前面主力将这队人马包饺子一样吃了。


    这次军演选择了一段开阔的场地,就在西山,有山丘有水泽还有草地。


    各个山头高处都竖起了瞭望台,安放了拿着千里镜观望“战场”情况的通讯士兵。


    士兵的任务就是将战场看到的情况用旗语传递给地面的人看。


    地面翻译之后送入“战场”外的大营。


    黄色的主营帐不用说就知道主人身份。


    皇帝领着一众武官和几个文官站在偌大的沙盘前。


    这沙盘就是目前西山“战场”缩小版。


    新的讯息传来,就有小兵根据传递的信息将某个旗帜插入了某个路口。


    皇帝笑着道:“镶蓝旗怕是要吃大亏,绿营摆明了要吃下这部分兵力。”


    一众人附和。


    这次“战场”与以往不同寻常,往常都是在热河练兵威震草原,今年冬天临时来这么一出,众人本来以为是心血来潮,没想到竟然开了眼,这互拼演习竟然如此刺激。


    还没上场,只是代入某个队伍视觉,就仿佛真在参与一场战争一样。


    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真人CS的魅力。


    这次演习是八旗出人,每个大营挑选出一千优秀选手。


    所有大营都落入同一个战场,任务有两个抢夺隐藏起来的资源和拔掉对方大营的阵旗。


    可以这样说,这是个赢家通吃的游戏。


    未来一年将得到兵部军费倾斜,还有这次胜利后的奖品。


    奖品在开始前就已经透露出去。


    隆科多在卖力训练期间,各路大营也没有闲着。


    温暖的营帐内,沙盘将各路进度展示得一目了然。


    八旗是什么旗,就用什么颜色的小旗代替,五十人是一个小旗,一个小旗插在什么地方就代表这个地方有哪个营的五十人。


    很明显绿色旗比较出众,损失也少,绿色旗代表的正是绿营。


    佟国维看着某个藏在山口的一根绿色小旗有些不解。


    “这镶蓝旗和正红旗联手攻击绿营主大营,藏在这里的绿营小队怎么一动不动?”


    旗没拔掉意味着这里人都好好的。


    皇帝看了过去,这绿旗做了记号,正是鄂伦岱所在的队伍。


    罗淇训练的那一百人就是从绿营中挑选,这是贵妃的主张。


    用她的话来说,“绿营都是穷苦人家,更能下苦功,八旗混惯了,怕是坚持不下强压训练,到时候一堆人放弃也会影响鄂伦岱的积极性。”


    “反而选绿营没有那个顾虑,绿营当兵都是奔着一口饭吃来的,只要吃的,可以付出一切,在周边人的带动下鄂伦岱也能坚持下去。”


    皇帝深夜时研究过那本练兵之法,对于里面种种训练能否练出优异军队还保持着存疑态度。


    毕竟她自己也说那只是一本民兵手册,跟后世正规军是没法比。


    再说时间短,二十天又能练出个什么?


    他对鄂伦岱这支队伍没抱太大期望,唯一的期望也只是将鄂伦岱一身不良习惯给改了。


    本次军演一共耗时三日,三日后局势已经很明朗。


    站在沙盘前的各个旗主面色难看,每次有相同颜色的旗被拔掉,该旗旗主都会迎来旁人异样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小趴菜!”


    正蓝旗最先从沙盘上消失,这也说得过去。


    正蓝旗牛录里,最强的两个划给了两黄旗,后来又被多尔衮重组过,正蓝旗经过两次削弱,成了八旗最弱的一支,这会儿最先淘汰也是正常。


    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个消失的不是镶蓝旗。


    镶蓝旗最早旗主是阿敏,阿敏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不是亲子,领的旗自然也是八旗弱的那支。


    传到现在,两蓝旗是八旗垫底。


    镶蓝旗在沙盘上也损失不少,但是其会苟,最后的一小撮蓝色小旗藏在了某个山窝里,显然打算苟下去。


    这样没有骨气的行为无疑引来了其他旗主的不屑。


    不过作为镶蓝旗的旗主,简亲王雅布是一点也不在意,苟又怎么了?好歹没被全部淘汰,说不定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雅布身边跟着他还未满十岁的长子雅尔江阿,年轻还未满三十的简亲王站在年迈的安亲王身边完全是三代人。


    随着一个个旗消失,战场上就剩下了镶黄旗和镶白旗,镶黄旗是剩下旗最多的。


    皇帝作为镶黄旗的旗主,镶黄旗也是八旗中装备资源最好的。


    哪怕镶黄旗剩下的旗最多,他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因为绿色的旗竟然比镶黄旗还要多三分之一。


    演习到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本来绿营该是八旗共同联手率先淘汰的目标。


    可惜这征讨半路上分裂了,征讨队伍各自出战。


    绿营也出了一位能人,采用的敌战我跑,敌驻我扰的模式。


    绿营在一众讨伐大军围攻下先护着大营转移,再派出数个小分队,其中一个小分队异常勇猛,吞吃了不少补给俘虏了不少人,这个小分队越来越大,走的是以战养战路线。


    被抛弃的绿营主大营吸引了八旗目光,却不知后院被偷。


    也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及时应对的。


    可绿营打法太过流氓,敢出营就偷袭,八旗比较强的只能大军护营,反而绿营吃到了补给不断壮大。


    镶黄旗是保证了绝大多数实力不错,可止步不前就是落了下风,这时候的绿营已经吃到足够资源成为庞然大物。


    吞吃了六旗的绿营已经成为这个战场上的霸主,眼下镶黄旗和镶白旗联合起来抵抗也岌岌可危。


    可以预料的失败,皇帝眼不见为净撇开了眼,他看向王公大臣们。


    “这次演习胜者为绿营,众位可有异议?”


    第225章


    一火铳射出带颜料的纸包, 纸包打在“敌人”身上留下了一抹拍打不干净的颜料。


    鄂伦岱和同伴们在收尾,他神情雀跃,哪怕这三天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其他时间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疲惫没有让他精神萎靡。


    他满脸雀跃地从洞内跑出来,被击中要害的“敌人”倒在地上, 眼神里闪着不甘心。


    “小子,这次是我没防备,下次觉得不会让你们得逞!”


    鄂伦岱和同伴举着火铳跑了出去, 路过“尸体”时还踢了一下, “闭嘴,你已经死了!”


    “尸体”差点没气得跳起来, 什么死呀死的, 小年轻嘴上就学不会把门。


    鄂伦岱和队友的任务是守住这个小道, 凡是想要突击的敌人都给留下。


    这是最后的敌人了, 打扫了战场, 两人将冻得不清的“尸体”给抬到一个用白石灰围起来的地方。


    “尸体”坐起来和其他同伴烤火。


    “你是怎么阵亡的?”


    “别提了,从树下经过时没注意被套住了脚, 等反应回来已经吊在树上。”


    “我是被打了一黑棍, 绿营那帮人太不是玩意了, 竟然挖陷阱, 也亏他们在这邦邦硬的土上挖了几个洞, 我脚陷阱去就被一棍子打倒了,好在头盔挡住了一下,现在脑子还嗡嗡的。”


    “绿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可不是,跟吃了仙药一样。”


    “听说绿营早放出话了,这次势拿第一!”


    “我听上面说, 皇上奖赏了十万棉服,这次那个大营赢了,这十万棉服都归赢的那个!”


    “十万棉服?不会是将咱们八旗的军需挪来做奖品了吧?”


    “不能吧,真挪走了,不是要冻死我们?”


    “瞧瞧,我这身还是前年发的,都已经结块了,一点也不暖和,外面的棉大衣还是家里娘儿们给买的。”


    一听军需属于这次的胜利者,原本还无所谓输赢的八旗士兵陷入了沉默。


    “不行,我们为国家立过功流过血,朝廷怎么能一言不发将军需给挪用了?”


    有人想闹了,嘴里这样说,却也只说了朝廷没提皇帝。


    “大家冷静,还没到最后,或许是误传也不一定。”


    凡事都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侵犯到自己利益,立马警惕起来。


    山间情况复杂,最后一日天上甚至放起热气球来观测“战场”情况。


    大量绿营兵已经将镶黄旗和镶白旗堵在了一座山上,两旗没有了退路,几次突围都被绿营给挡了回去。


    稍微有点军事素养的都知道这时候绿营只需要将山围住,坐以待之等两旗弹尽粮绝就到了收割的时候。


    皇帝正是看清楚了结局才没继续看下去,再看没必要了,两旗不投降又如何,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牛羊。


    他虽然高兴绿营的胜利,却也对八旗的溃败恨铁不成钢。


    当年八旗要是也如当今一样,哪里有入关的机会?


    只希望这样的军演多举办几次,让八旗子弟能够知耻而后勇迎头赶上。


    最后两旗能够坚持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皇帝也明白这次出征大头是从绿营和两旗出人,当然其他六旗也要调人,场上表现出色的小将他也记录在心。


    当前军队面临的情况就是断代,没什么优秀的人才。


    传旨下去,明日举办奖赏大会。


    想到贵妃还出了一笔奖品,皇帝思索之后还是命人去将人接了过来。


    ……


    养心殿内,宝音晚一步知道外面的情况,一个时辰前的传信是绿营已经占据优势。


    其实跟鄂伦岱等人的训练并不大,二十多天能训练出什么呢?怕是身体都没有适应高强度训练。


    宝音心里也有底,这种高强度训练实际上培养他服从指令和纪律性。


    再坏的人到大熔炉走一圈,多少也能发生改变,除非是那种天生恶人。


    这件事在她这里算是过去了,人最后成什么样子就看自己变化了。


    宫里这几日非常热闹,毕竟快到新年了,过年总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一年又过去,算一算她入宫已经四年多了,这四年仿佛过去大半辈子一样,就连乏味枯燥的宫中生活她都已经习惯了。


    这是四年前她不敢想的,那会儿她最大的烦恼是怎么躲开婚事,谁愿意跟一个陌生的一年也洗下不了几回澡的男人成亲?


    谁能想到那一年竟然入了宫,稀里糊涂走到了现在。


    她陷入沉思中,宫女们轻手轻脚为她梳洗头发。


    今日风不算很大,还出了太阳,她洗了头,躺在专门设计用来洗头的躺椅上,任由宫女为她擦拭头发。


    发到半干,她起身,有宫女拿来了镜子,宝音看着银镜子里容貌更加成熟丰腴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有些胖了,冬天里吃了好几回火锅。


    没办法,北方的冬天,就想吃着热乎的东西。


    宫女梳理长发,她左看右看又觉得太长了。


    “剪短一些。”她手比划了一下到肩膀。


    宫女不敢下手,宝音要来了纸,快速画起来。


    在她的坚持下,长发迅速剪到了肩膀,她又要来了帕子将半干的头发缠起一个个小麻花。


    这样待干了,帕子解下来,半长的头发带着微微的卷,不是很难看。


    宝音露出了微笑,这才是她。


    几年宫中的生活,头发越来越长,她差点被这个时代同化了,认为头发不能动。


    怎么不能动呢?


    自己的头发怎么不能由自己做主?


    外面守门的小宫女走进来躬身,“主子,承乾宫来人了,说皇贵妃那里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宝音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下,满意道:“过年穿的那套衣服取出来,让皇贵妃也欣赏一下。”


    她说的是那件香紫色带着鹤纹的旗袍,旗袍是半袖的,袖长只到手肘。


    鹤文是银线绣制,旁边是颜色深一些紫罗兰色的暗竹。


    这块布料是江宁织造局通过内务府献上来的,宝音拿到手就想到了做法。


    很适合做旗袍,现在丰腴一点也穿旗袍也更好看。


    贴身带着凉意的绸缎穿在身上,外面套上了厚厚的披风。


    披风是羊皮大衣,雪白无杂色,正反面都是绒,披风上还加了宽袖,穿上后就像是被温暖的绒给包裹住了,一点也不觉得冷。


    宫里穿貂皮、穿狼皮的不少,她没觉得哪个比哪个高贵。


    谁让她是个颜控,只要符合她的审美,貂皮羊皮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到她这个身份地位,已经不需要贵重的物品来衬托她的身份。


    旁人或许会取笑穿羊皮掉价,宝音穿羊皮,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承乾宫很热闹,毕竟养着两位阿哥。


    或许是想开了,佟佳氏很有主母气势,刚出生没多久的十二阿哥也被抱了过来,时不时响起婴儿哭泣的声音。


    宫里有为刚出生孩子喂安神汤的习惯,宝音查出来后就禁止了,孩子太小不会说话,只会以哭闹来反映身体不适。


    安神汤确实能让孩子不吵闹,多睡觉,可问题还摆在那里,时间一长孩子可能就悄无声息夭折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得知这个情况后,宝音是禁止给三岁以下皇子公主开安神汤,未满十岁开安神汤也需要多位太医诊断后才允许。


    十二阿哥被抱过来养很正常,佟佳氏虽然不是皇后,可她是皇贵妃形同副后,有管理后宫的权力。


    宝音进门就见佟佳氏揉着额头,眼底有点淤青,脸上还挂着疲惫。


    “妹妹请坐,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佟佳氏坐正了开口,“东西六宫嫔妃反应去御膳房取膳太慢了,等拿回宫已经冷了,我想着要不给各宫搭个小厨房就设在他坦房边上,奴才们想用些热水也方便。”


    宝音立刻明白,佟佳氏这是想赢得好名声。


    宫里对火看得比较严,毕竟都是木头建筑,容易烧起来,小厨房那是别想了,连御膳房都设在外面,最远的储秀宫和咸安宫取一次膳来回得大半个小时。


    东西六宫真要建了小厨房,不说自己领了食材做饭,只说热热食物就能赢取人心。


    宝音自然是没意见。


    佟佳氏露出满意笑容,“等会儿四位妹妹也来了,这事大家一起商量。”


    等人的时候,宝音将披风脱了下来,原地绕了一圈,让佟佳氏看她衣服。


    佟佳氏嗔怪道,“我还说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原来是配着新衣服找我来炫耀了。”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宝音的头发,有点奇怪道:“怎么做的?怎么还是卷的?”


    宝音分享了卷发小秘籍,正说着德妃和宜妃也说说笑笑进来。


    一看到宝音今日打扮,宜妃就夸张问:“这是谁?差点没认出来。”


    宝音笑眯眯安利自己的发型,“时不时很好看,这种很修饰脸型,要是加一点刘海就更好看了,我宫里的宫女手很巧,头回做就做出了效果。”


    “这衣服也好看,就是太羞人了。”


    宜妃伸手摸了一下宝音的腰,有点羡慕道:“可真羡慕皇上,有大美人陪着。”


    这话把宝音都给逗笑了。


    也确实,生育后的几位妃子身材或多或少出现了变化,虽然还是瘦,可脸颊肉眼可见地瘪下去了。


    宫里有人羡慕宝音越活越年轻,也有人自豪自己生了皇子,只能说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事实证明皇帝不在,宫里就变得和谐许多。


    皇帝在的时候难免要争一争,不说别的,情绪价值要给足,总不能让皇帝觉得没人理。


    有儿有女的四妃已经不执着恩宠,她们目光都放在孩子身上,一些小打小闹也只是为自己孩子争取利益。


    佟佳氏说起了请她们过来的缘由。


    “建小厨房?”宜妃喜气洋洋道:”这可是好事,听说宫外流行铁皮炉子,用煤球也便宜,无需人盯着,定时换煤球,不需要担心着火问题。”


    佟佳氏微笑点头,“这个小炉子不需要占多少空间,各宫可以多放几个,你们各自回去问问,看需要多少合适,我吩咐人去采买。”


    说着看向宝音,“妹妹可有问题?”


    宝音握着内务府的钱袋子,这事肯定绕不过她,毕竟这采买的事是落在内务府头上。


    宝音算了算价格,不值多少钱就爽快答应了。


    这事都不需要问皇帝,别看他有多开明,这个时代主流思想还是男主外女主内,佟佳氏作为副后为后宫谋福利,他知道后也不会拂了她面子。


    这事要是换到雍正头上就不一定了,怕是得损得人无地自容,还开小厨房,想什么美事?


    从承乾宫回来,半道上宝音被人拦住。


    “出宫?”


    梁九功带着笑,“皇上说接您过去看看热闹。”


    宝音挑眉,美眸中流光飞转,“行呀,那就启程吧。”


    第226章


    夜幕降临, 空荡荡的营帐内,宝音随手翻着桌面上的行军图纸。


    显然都是这几日西山内部真实“战场”,一支铅笔画了箭头将自己代入进去做了行军路线图。


    有些图纸打了×, 明显是失败的路线。


    她随意翻了翻。


    帐内拉了线,远处有蒸汽机的轰鸣声,虽然吵了些, 可电灯缺不了这个。


    宫里就没法用蒸汽机带动,因为太吵,响起来能吵得整个宫里都睡不着觉。


    也不是不能在宫外设立发电机, 拉电线入宫。


    问题是这距离太远了, 电力传播时是有损耗的,还不如在附近找个屋子找太监来人力发电。


    宫里缺啥也不会缺人。


    宝音在灯光下看了一会儿, 灯泡用的是碳化后的竹丝制成, 这比之前的棉线碳纤维强多了, 优点是耐高温。


    缺点就是易损坏, 基本上两三个月就要换新的灯泡。


    这样的灯泡在外城也有一个, 就安装在时钟楼的表盘上,每当夜晚来临, 表盘内的灯泡就会亮起, 哪怕是深夜也能够大致看见指针走向。


    电力她已经组建了一个商行和新的卖水商行正筹集资金做基础建设。


    思考了一下, 这两天被逼着关门的煤窑, 她思索着将煤窑拿下, 成立一个大型煤矿集团。


    适当放手也省得跟着费心思,她只需要掌握人事和财政审批以及财务审核即可。


    想到来年还要往南和西北边修的两条铁路,她不由头疼揉了揉眉头。


    手里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外间传来动静,她刚抬头就看到有人掀开了营帐的门帘子。


    宝音抬头,就看见他被拥簇着走进来, 一股凉气跟着被带了进来。


    皇帝进门看见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神色才缓和起来。


    他盯着她看了老长时间,才任由太监们帮着取下狐裘大衣。


    他这件狐裘是墨色,全身无一丝杂毛,领头和袖口都是毛茸茸的,穿在身上倒是把脸都衬小了。


    狐裘里面是宝蓝色的绸缎,带着祥云和五爪真龙的暗纹,暗纹都是银丝绣制,他对宝蓝色的常服带着几分偏爱。


    皇帝走了过来,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转悠了两圈,语气缓和道:“剪头发了?”


    宝音摸了摸耳边的短发,微笑着询问,“好看吗?”


    他点点头,“挺好,怎么想起来剪头发了?”


    “头发太长洗起来很麻烦,索性剪短了一些。”


    [想剪就剪了呗。]


    她慵懒地甩了甩头发,“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摸了摸鼻子道:“你不是捐了不少东西,明日是奖赏胜利将士的大会,接你过来看看,好歹让你知道,你捐的那些东西都到了哪些人手里。”


    他目光在她头发上打转,似乎还没有适应她的新发型。


    宝音挑眉,就猜是这事,说来她还是蛮意外的,以为他会让她在这件事上隐身。


    [是绿营兵赢了?]


    他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放在掌中握了握,见冰冰凉凉不由皱眉,“怎么这么凉?”


    说着他视线扫到了被丢弃一旁的皮手套。


    宝音任由他将暖手炉塞到她手里,打了个哈欠道:“出宫时没弄那么大动静,骑马过来的。”


    她看了一眼营帐内,“你这几晚就睡这里?”


    这也太简陋了,冬日里睡营帐绝对不是享受。


    “哪能?这几晚在畅春园歇着,这边过去也不是太远。”


    “怎么不干脆去温泉庄子,那里不是更舒服?”


    “温泉庄子远了些不方便。”


    他很快带离了话题,说起了鄂伦岱的表现。


    “没想到他变化还挺大,这次比拼,他也出了不少力气。大舅舅那边对鄂伦岱的表现很满意,我之前就说鄂伦岱本性是好的,大舅舅还不信。”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显然这次演习结果他很满意,同时也看到了新式火器在战场上的作用。


    开春亲征,他心里也有了底。


    有这样一支大军在,他有信心一次就将准噶尔给打服了。


    聊完了军演的事,宝音忍不住打了好几回哈欠。


    她骑着马过来,这会儿是又冷又累,只想躺在暖和的床上歇息一会儿,听他说着不免打起了哈欠。


    “你累了?”


    宝音头挨着他的手臂,口吻里带着困顿,“骑马好累。”


    他心软了下来,“本来想着带你去泡泡温泉,要是累,明日完了再去。”


    一听去泡温泉,她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去,今天就去,我腿和手臂都被冷风吹麻了。”


    她本来就期盼着能泡泡热水澡,也知道在营帐里不方便,要是能去温泉庄子就更好了,反正那里现在是空置的。


    见她这般积极,皇帝回头交代了一些事,然后领着宝音带了一大群队伍向小汤山跑去。


    小汤山的泉眼被温泉庄子占了不少,起先宝音只买了比较偏僻的地界,好的地段为行宫备着。


    后来稀里糊涂入了宫,有了权势又不缺银子,干脆将原来属于行宫的地段也纳入了庄子范围内。


    好的地段被占据,还是有边边角角的角落空着,这一段到大汤山陆陆续续有人购去,也修了温泉庄子。


    每到冬日就有权贵家族来自家庄子泡温泉。


    小汤山和大汤山的泉眼是有限的,有人手快抢去,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要买已经买不到了。


    这就造成了周围地皮价格飞涨。


    反正在旁人眼里,每年太皇太后都会来小汤山泡温泉,宝音在小汤山的温泉庄子不是行宫甚似行宫,连这里伺候的人都是内务府派遣的宫女太监接手。


    在温泉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宝音靠着墙壁才像是活了过来。


    皇帝腰间围着一条长巾坐过来,又谈起了粮草的事。


    行军打战最重要的就是粮草,他这是去收复失地,不是去劫掠,不能以战养战,所以粮草成了最关键的事。


    “……预计是让商人跟随大军。”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大军长途跋涉,携带不了太多粮草,这就需要商人携带粮草跟随作为补充。


    这是在草原上打仗的一贯做法。


    本来说好了泰山商行这次也会随军,携带的粮草会用来购买俘虏,只是现在出了点状况。


    泰山商行打算用上新式的蒸汽运输车,不打算跟随,而是在行军路线上,设立物资兑换点。


    这是泰山商行那边的任务,同时户部若是无法及时调转粮草,会通过她从泰山的粮仓运送一批到前线。


    她沉吟一声,“我这有一种压缩粮,吃一小块就能饱腹,味道不是很好。”


    她说的是压缩饼干,机器出现就能尝试着做压缩饼干,这需要机器来挤压,保质期肯定没法跟未来的比。


    不过战事是在开春后,北边的气温没那么容易热,再加上雨水也少,压缩饼干也能保存很久倒是可以作为应急粮使用。


    “回头送一些入宫,让人服用看看。”


    他靠在墙壁上,一大堆事浮现在脑海里,就没个空闲的时候,好在已经封笔了,政务可以搁置在一旁。


    思考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错漏之处,他就听见一阵哗啦啦声,他睁开眼睛,水汽弥漫的室内,她披着长披巾向更衣室走去。


    “不泡了?”他跟着起身。


    她面色有点酡红,摇摇头道:“水温太高了,有点晕。”


    她摇摇晃晃往外走。


    他大步追了上去,把人扶住。


    ……


    时间过得很快,军演恍惚就是昨日,实际上已经过去好几天,连发放奖品所响起的欢呼声似乎就在昨日。


    宫里新年今年多了不少新花样,昆曲和黄梅戏入京,捧出了好些个名角,一时间名动天下,这也引出了其他省的戏剧进京。


    滑冰赛的时候,门头沟还搭起了不少戏台,不少戏班子都登台上演过。


    今年还出了一种白话文的剧,就是没有唱腔,在台上扮演角色,类似傀儡戏和皮影戏的那种。


    不唱,由不同的人扮演角色,就大白话,虽然没有一点唱腔,可在乡村集市非常受欢迎,最开始排编的是神话戏,就是从说书先生口中传出来的那些。


    因为门槛低,稍微排练就能上场演,乡下集市又不讲究,围着看得津津有味,再说人家要价也不高。


    时间长了,又加了出名的戏,像是《梁祝》《白蛇传》都演了一遍,增加了不少情节,哪怕看过了再次看也津津有味。


    这种白话演绎在戏剧眼里是不入流,但是耐不住受欢迎。


    戏剧这东西还是有点门槛,乡下没几个人识字,看戏也就看个热闹,至于咿咿呀呀唱了什么,十句里有九句听不懂。


    哪有大白话的戏听着简单明了,台词就跟大家平常说话没差别,同时还能学到不少新的词汇。


    就这样大白话的话剧流行起来,连说书先生都没这个吃香。


    今年宫里就新增了不少话剧,别说点的人还不少。


    皇帝依然爱听他的昆曲,戏曲还真有门槛,稍微一溜神就听不清唱了什么,又不像是后世现场大屏幕能看见台词。


    本来嫔妃还想附和一下皇帝,听些高雅的戏曲,只是她们汉语本不是很好,也不识字,戏曲也就听个趣。


    听了宝音点的一出包拯断案,那杀人犯的狡诈,权贵的步步紧逼,展昭的帅气,包青天的不畏强权,时不时点着节奏响起的音乐,直接将人代入那股紧张断案的气氛里。


    头一次看到这种侦探剧,让宫里的人都惊为天人,仿佛穿越了时空跟着包青天断了一回案一样。


    这种以白话对话的话剧一下子成为后妃的眼里的新鲜玩意,新年期间时不时就有人点,好在宝音可是看过上千集柯南的柯学家,只随意写了几个杀人手法,再让人拿去润色就足够过年期间嫔妃们点的了。


    康熙二十五年的新年比往年都平静,往年过年还会闹出点小矛盾出来,今年却什么都没发生。


    或许是知道不久后皇帝会御驾出征,没人敢在这个时间点上闹出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来。


    正月十五过去承乾宫出了件事,原本被养在承乾宫的十二阿哥在满月后被皇帝送给了苏喇嘛姑抚养。


    这事连点水花都没溅起,都知道苏喇嘛姑在宫里身份不同寻常,更不要说十二阿哥的生母身份低微,生下皇子连位份都没赏赐,显然已经被皇上忘在脑后。


    有资格抚养的嫔妃要不都有儿子,要不就是资历久的老嫔,这些人都已经失宠,养阿哥肯定轮不到她们。


    这样一想交给苏喇嘛姑也很合理,这位老人家别看已经七十多岁,可精神却很好,再活个十年是没问题。


    同时交给苏喇嘛姑抚养,也意味着十二阿哥在皇位争夺上提前被踢出局,这跟养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是一样的道理。


    十二阿哥的事也只在圣旨传出的当天大家讨论了一下,之后便无人提起,一个被提前踢出局的皇子没什么值得说的。


    元宵节之后,北边传来一个令皇帝很不快的消息。


    已经被赶出雅克萨城的俄军重新占领了雅克萨。


    ***


    进入二月,皇帝迫不及待调兵遣将,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要打仗了。


    泰山银行在报纸上发布了新型的债券票,这次债券是银行和户部联合发放,主要面向对象是商户,因为债券最小面值也有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一张的债券很明显销售的对象就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家有余钱的商户和老财主。


    伴随着债券发放,一个小道消息也随之传出。


    凡是购买债券超过十两面值的未来能在草原上获得一块十年不需要纳税的土地。


    这块土地是利息之外的附加奖励,免费给拥有债券的人使用十年,购买的债券越多,分到的土地也越多。


    一听还有土地能拿,不少人心动了,心动之余开始到处打探,这地是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的地最好?当然是靠近水源土地肥沃的地方最好,不仅可以拿来养牛羊,还能拿来耕种。


    草原水少,种树是费劲了点,种植水稻小麦还是没问题的。


    特别是消息灵通的都知道皇庄近几年在种一种早熟稻种,只要不是跑到漠北,近一点的草原还是能种的。


    这一打听,人脉都动了起来,很快就知道了宝音圈定的地方。


    一看离长城不算很远,不少人立马心动了,这地方离关口也不远,白来的土地谁不想要?


    虽然只给种十年,可这十年是不收税的,哪怕种些红薯黄豆也是白得的。


    只是债券发行买的少观望得多,原因就是朝廷的信用度不够,不少人怀疑朝廷是不是想要骗他们银子。


    现实就是这么魔幻,私人商行的债券没什么人怀疑兑换不了,反而是朝廷发行的让民间生出了疑心。


    第227章


    当前京城内最出名的酒楼已经不再是聚贤楼, 而是一家叫汇贤山庄的酒楼。


    酒楼非常大,占地五亩,可以承办各种宴会。


    酒楼内汇聚了不少前朝的御厨, 光是这个噱头抛出去,就足够吸引大批客人。


    奇怪的是至今没人查出汇贤山庄的主人,连汇贤山庄这个店名字都是根据当前最热门的连载白话小说起的名。


    二月里, 北边消息传来,紫禁城气氛凝重,连带的也影响到了民间。


    原本预定在汇贤山庄召开的猫猫选美大赛也推迟了半日举行。


    这是个小赛事, 过冬时为了凑热闹举办了多场赛事, 一个爱猫成痴的猫奴为了让别人也能欣赏到自家猫主子的美貌,向衙门申请举办了这场猫猫选美大赛。


    据说衙门里还有不少赛事待批准, 例如赛鸽、赛蛐蛐、赛狗等等, 仿佛一夜之间不少人开了窍, 找了不少理由出来开赛事。


    别以为是心血来潮, 其实是有利可图, 拿到衙门的许可,就能找商家赞助, 光靠广告费就能赚一笔。


    正应了那句话物以稀为贵, 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一开始商家一听可以打广告是来者不拒, 可等要斋的多了也有些吃不消, 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这钱撒出去,总得看到效果。


    像是猫猫选美赛就没找到赞助商,可无奈开办这个赛的主人是个富商独子,人家不缺钱,一笔钱财撒下去这赛事也像模像样举办起来。


    像猫猫赛也不适合在室外, 挑来挑去就选中了可以承办宴席的汇贤山庄。


    汇贤山庄设立在宣武门大街,这边热闹已经不输正阳大街。


    一出宣武门就能看到汇贤山庄,把茶食胡同占了一半,一抬头就能看到西南边是钟楼。


    光是看这汇贤山庄能开在宣武门边上也能知道背后东家不简单。


    本来像猫猫这种不入流的选美比赛是没几个人来参与,或许是这几日京城气氛不对,不少人想要找个交流的信息的地方。


    这日汇贤山庄多了一大批人,都是拎着自家猫过来的。


    各种品种的猫,最多的是狸猫和橘猫,比较罕见的是几只外国猫。


    薛洋和同伴提着藤包,藤包里装着一只鸳鸯眼的狮子猫,长长的毛发被打理得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养得好。


    薛洋寻找空的桌子,看着摆放在桌上的猫很是惊讶。


    “我以为我家的雪球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民间还藏着这么多美猫。


    有的猫被放出竹篓,一点也不见外的站在椅子上伸懒腰,舔爪子。


    有些胆子小缩在筐里缩成了一团。


    “这只猫好搞笑,竟然戴着面具!”


    薛洋顺着同伴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几步之外的桌上放着一只奶牛猫,奶牛猫脸上的花纹也长得过于巧合,眼睛和鼻子围了一圈黑毛,就好像戴了面具一样,也非常吸引眼球。


    为了防止猫跑掉,又为了方便展示猫,每张桌面上都放置了玻璃柜子,就好似将鱼缸倒起来放,开了几个小孔给猫猫换气。


    将雪球塞到玻璃内,每个玻璃内都提前放了一块煮熟的鸡肝,雪球进去后嗅了嗅,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次比赛的主人正是他们格物学院的新生,怕没什么人气,死皮赖脸求着他们出场帮着冲一冲人气,现在一看现场人不少嘛。


    在薛洋眼里,自家雪球是府里最貌美的猫,放到府外就是降维打击。


    可是到了现场,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妙,这里也不缺有姿色的猫,貌美的猫猫随处可见。


    他面色严肃,对同伴理直气壮道:“你留下帮我看猫,去去探探敌情。”


    说是探“敌情”,实际上没走两步路,就被各式各样的猫给迷得走不动路了。


    这只是乌云踏雪真漂亮!


    哇还有小奶猫,圆乎乎的真可爱!


    黑猫好神骏!


    不知不觉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讨论近日京城内最热门的事儿。


    “……昨日我请了银行的人来家里做客,顺便打听了债券的事,我说出来大家帮我分析分析能不能买。”


    “这次债券都是十年期,长期持有,收益还不错,只是得十年后才会连本带利拿回来,朝廷那边让步,会给一块荒地,也是十年期免费种不收税。”


    “土地大家也知道,谁都不嫌少,京城周边的土地都被权贵垄断了,想要买到大块地,不仅得有银子还得有身份,前年内务府限制京城外的土地交易,到今年都没解除这限制,想要置办地产得往河北那边去。”


    “好的地被旗人抢先了,咱们也只落了一些边边角角,民主卖地也不愿意卖给外人,多是卖给当地地主方便佃租。”


    “我详细问过了,买十两银子会给一亩地,一百两就是十亩,我打算买个五百两,白种十年,十年后投入的银子还会连本带利回来。”


    “唯一没法确定的是十年到期朝廷会不会赖账。”


    说话的是个衣着朴素手指戴着玉扳指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低调的商户。


    虽然朝廷开了口,允许商人穿绸缎,可也不是没有限制,只允许马褂样式,不少人还是坚持汉人衣冠。


    “泰山商行那里可有给出保证?”


    以前泰山商行发行的债券都是商业行为,真爆雷只看民意,朝廷也得帮着要回来,这回朝廷自己下场了,他们是将银子借给朝廷,到时朝廷只是找借口拖延,他们也没办法。


    只是这次债券利益实在是高,家里有继续的自然不吝啬拿出来买,唯一顾虑的朝廷那边会不会吞了他们的钱。


    “对对,我就是有这顾虑。”最先开口的那人跟着点头。


    薛洋是听过这件事的,这事跟格物学院关系不大,不过跟他们的兄弟学院墨家学院息息相关。


    据说墨家学院接到了不少订单,还开了属于学院自己的作坊,作坊收益都归墨家学院无需上交,因账面上资金多,不知多少学生申请项目,也涌现了不少新发明。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这是不是朝廷的诱饵?”


    “关外的地又不值钱,还是草原,去那边开荒先期投入就有不少,别种个三五年把地养好了,又被上面给收回去!”


    “咦?那位不是瓜主任,怎么也有兴致来这个赛场?”


    有人眼尖,看到了银行的某个熟人。


    在京城做生意就没有不跟银行打交道的,毕竟有时候资金周转不开,还得从银行借银子。


    也不是不能从其他钱庄借,只是私人钱庄利息多,有时候还得签订比较苛刻的契约,这一点银行除了放款慢没什么缺点,要是跟主任以上的人打招呼,放款速度还能慢一点。


    这些人很快将瓜主任给请了过来。


    “瓜主任,关于这债券,我们想了解一下。”


    “对对对,朝廷到时候要是支付不了钱我们该怎么办?”


    瓜主任刚从户部出来,正因为债券卖不出去,户部才将他找过去商量。


    商量结果就是先打消民间的疑虑,瓜主任这是带着任务来这人多的地方逛一逛。


    听明白了这些人的疑虑,瓜主任笑呵呵道:“这个你们放心,我们银行从朝廷那里拿到了建立一座城市的权力,这座城市未来会跟草原通商,大家别只顾着这点投入,哪怕拿不回来本金,以后新城市通商这点利益不也赚回来了吗?”


    说着他还透露了新城市会开通铁路的好消息。


    “远又算什么,到时拿到地就租出去,这粮食还怕卖不出去?”


    “当然这债券你们也不用担心朝廷不会兑付,这次朝廷是押上了自己的信誉,一旦兑换不了,你们想想往后谁还能信任朝廷,这是关乎国运的事,还能骗你们手里这点银子不成?”


    这话一出令不少人惊呼。


    “开铁路!”


    “新城市?”


    “跟草原交易?”


    草原上的交易只限于几个商行,寻常的商户可是连门路都没有。


    前朝末年那会儿还有晋商跟草原交易,什么大炮、铁器也是这些人卖给金人,等满清入关后,为了控制蒙古,铁器是不允许大量进入,大商人想要进草原交易更是别想了。


    盐茶叶生意都到了内务府的皇商手里。


    一听在草原上建立一座城池,吃个饭都得计算出成本的商人脑海里立刻算账,这得是多大的利益。


    哪怕只是吃了一小口,光是提供石料赚的银子就海了去。


    不少人呼吸声都变粗了。


    哪怕是一旁的薛洋,光是听到这些蛊惑都恨不得回家将消息告知家里。


    他家里见他迟迟不肯归家,便让大哥带了银子来京城置办房产。


    京城居住不易,好地段房价年复一年上涨,最后寻摸了一处荒废的宅院,说是前朝官员的宅子,闯王进京后全家都没了,后来传出来闹鬼传言,一直没能卖出去。


    薛洋不怕什么鬼神,挑中了这里,他看过城外温泉庄子的便利,也欣赏过畅春园的灯火辉煌,便亲自设计了图纸。


    大哥自然看不上眼那稀奇古怪的建筑,两人吵了一架,最后各退一步,外表就是四合院,里面装修按照薛洋要求的来。


    这房子还没拆就有人找上门拦了,原来是后面胡同的人偷偷在这破宅子里开了田种菜,怕被人发现,又买不起这宅子才装鬼下人。


    反正结果就是薛洋捡走了一个大便宜,毕竟鬼屋可不值钱。


    这房子盖起来简单,装起来就知道开销大了,薛洋也没想到每个院子装个马桶再排下水管就得好几百两银子。


    这事上他理亏,最近他大哥见他十分不顺眼,他都躲到学院去住了。


    薛洋家在四川,家里做木材生意,没想到出个门他也能帮家里发现赚钱的机会。


    只希望大哥知道这个消息后,别再阴阳他。


    第228章


    这边薛洋还在胡思乱想, 那边瓜主任三言两语就将身边围着的人说动了心。


    是啊,朝廷若是拖延不还名声还要吗?


    哪怕不还,一个坐立在草原上的城池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光是想一想就看到前方金光闪闪。


    草原上有城池吗?那肯定是有了, 不说千百年来传下来的古城和废城,还是有城池完好延续下来。


    这样的城池都不大,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若是真新建一座新城,且以经商为主,可以预料未来能带来多大的利益, 更不要说未来还有轨道连通。


    商人重利, 有巨额回报,所有人都恨不得这件事立马定下。


    买债券算什么, 大不了买个几百两句当时捐给朝廷了。


    瓜主人在汇贤山庄说出来的这番话很快传了出去, 且伴随着蒸汽火车便利, 当天就传到了天津。


    正所谓话过两人就变了味, 离了汇贤山庄, 这消息就变成了朝廷打算在草原上建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大城池,地址都已经选好了, 就差人力物力了。


    未来这座城池主要是做边关贸易, 想要掺和一脚得先买户部在银行发行的债券作为入门费。


    至于买多少, 自己看着办。


    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人抬着银子去银行购买户部债券, 隔了一天后朝廷总共发行的五百万债券全部售罄。


    “这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叫什么名字?”皇帝对人来了兴趣,显然动了心思将人弄到手里。


    他手中善经济的还真不多。


    户部为难的事,这个人只是稍动手段就达成了,是个能臣。


    不是说户部人都没用,只不过是没人愿意做多余的事。


    这些人只在规矩内行事, 绝对不多做超出职责范围内的事。


    不能说错,只能说有做事僵硬,可朝廷规矩在那,谁又敢轻易越过那道线?


    若是人人都越线,那朝廷才叫乱套了。


    户部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事情丢到了编外人员头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办成了,集体功劳,失败了,这就是个最好的背锅人选。


    从古至今,官场上那一套就没变过。


    宝音翻动了一下折子,平静回答,“和泰,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是满族大姓,他点了点头,将这人记在了心里。


    之前他想用的,现在办事不错,可以提上来用一用。


    想到那已经售罄的债券,他低头看着折子,摇头失笑。


    “现在满京城都在传朕要建个新的城池,这些债券就是入门券。”


    这等于商贾直接将贿赂呈到了他面前。


    宝音挑眉。


    [你就不动心,这可是五百万两白银,相当于京畿富商筹集给你的,他们可是做好了拿不回来的准备。]


    这么大一笔银子,只要稍稍动点心思就不用还了。


    皇帝在殿内走动,他那绑着黄带子的辫子跟着摇晃。


    双手背后,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摇摇头,“如何不心动,我也是普通人。”


    只是他比普通人自制力强,知道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不能拿。


    这次的债券等同朝廷信用,他拿了不还,代价就是朝廷信用被这区区五百万两买断。


    五百万跟朝廷信用相比不值一提。


    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他踱步到一旁坐下,双腿挪到炕上,看向她,“这五百万都拿去购置粮草,能买到多少?”


    他目光看向她,想到得到一个准确承诺,后勤补给他提前安排,也是给她的商行一次机会。


    宝音提前有准备,飞快抽出两张报表。


    “这是盘点后的货物,我已经调集出来随时能够送往蒙古。”


    两张纸列着表格,分别是货品名称,数量和出厂价格。


    当然这个出厂价格定然不是真的,价格是比市面上卖得低,但也远高于出厂价。


    头一个列的就是米面粮油,下面才是加工的成品。


    比如干的挂面,炒熟加上调味料的米粉,然后就是熟悉的罐头,甚至奶粉都列上了。


    除去这些,还有前不久刚递进宫的压缩饼干,这饼干肯定没法做到后世那样结实,在这个时代硬度也够了,只是量比未来要大一半,一块巴掌大的压缩饼干,保证能管一天不饿。


    这个梁九功可以作证,那日他被赏了一块,结果是用完膳吃的,吃完后竟然撑了,隔日一天没吃腹中也没叫过。


    压缩饼干下面则是各种豆制品,有粉条粉丝,还有各式菜干。


    他翻到第二页,看到最后两项忍不住询问,“为何火锅料也列在上面?”


    “为你准备的,连日奔波你肯定胃口会不好,我准备了一百箱,你自己留一箱,其他赏给下面人。”


    他点头微笑,“这个尚且说的过去。”


    “石灰为何也放了上去?”


    她伸头瞄了一眼,“这个啊,你等一下。”


    说着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


    她手拿着一个小圆锅,锅有两层,跟后世的保温饭盒一样。


    最下面放着几个牛纸包,都用蜡封了口。


    撕开纸包,她将里面的菜干放入上面那层,除了菜干还有粉条和牛肉干和一小块火锅料。


    倒入泉水后,盖上盖子。


    皇帝就看着她将最大的那个纸包撕开,露出里面的麻布包裹的石灰。


    将石灰倒入最底下那层,注水后飞快将上层放上去,然后再盖上盖子扣紧。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咕咚声音,是水烧开的声音。


    他挑眉,“这是生石灰?”


    宝音意外他竟然知道,在没有见过自热火锅前,她都不知道生石灰可以烧水。


    一般建筑用的石灰都是加水后烧熟的。


    [没错,等一刻钟差不多就熟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道:“出门在外吃口热的不容易,怎么样,要不要采购一批?”


    皇帝摇摇头,“大军是外出打仗,不是巡游,没必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行吧。”她将石灰划掉。


    “这些方便食物回头给你带一些,也能换换胃口。”


    没有将自热火锅推销出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我这还有烧水的锅,无需炭火,你要不要?”


    “世间还有不需要炭火就能烧水的锅?”


    宝音乐呵呵提醒。


    [放大镜聚光原理。]


    “你的意思是做一面大的放大镜来烧水做饭?”


    这可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办法。


    “那倒不是。”


    她随手画了一个太阳能灶的简易图,为了方便他看,还画了光的折射线。


    皇帝看完总算是理解了,“方便携带吗?”


    草原上要说什么不方便那就是用火了。


    因为缺少木材,草原上多是用牛马粪便作为焚烧原料。


    作战时肯定来不及收集牛马的粪便,一般都是带干粮和马奶,缺粮时会杀了牛马充饥。


    战马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


    他拿到这两张表,看到列在上面的物资还有些发笑,里面适用的也只有压缩饼干和炒粉,这些可以即时服用,无需埋锅做饭。


    等她拿出这无需燃料的锅灶来,他算是明白她为何列了这么多东西上去。


    “就这些?”


    宝音见他心动了,又抽出了一张表格递上去。


    “这是各类药物,都是成品药,对症可以自己服用。还有医疗包,只要不是重伤可以自己处理。”


    他飞快接了过来。


    这个什么医疗包可比前面的粮草重要多了。


    “医疗包里有酒精,可以倒在伤口上消毒,这个金疮药可以杀菌止血,还有管拉肚子、发热的药。”


    “青霉素没放进去,这个需要军医帮着皮测,没有过敏才可以使用。还有管痢疾的金鸡纳霜我也给你准备了十粒。”


    她盯着他。


    [原定历史你出征时得了疟疾,现在提前还不确定会不会染上,这种病症一般是通过蚊虫感染,不可能只传染给你一个,若是军中出现大面积感染就服用黄花蒿,有截疟效果。]


    他抿了抿唇,神情变得凝重。


    疟疾也就是疫病和天花一样是令人惊惧的传染病。


    突然知晓自己未来会染上这种恐惧疾病,难免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金鸡纳霜既然能治愈疟疾,为何不多做一些?”


    若说被大军防护最严密的他都得了疟疾,其他士兵怕是也没逃过。


    [金鸡纳霜的原料是金鸡纳树的树皮,这种树只有新大陆有,被洋人发现制作成了药物,这种树只适合南洋生长,我已经命人种植了,这点药还是从洋人手里买来的。]


    她揉了揉鼻梁,“后世科学家发现从黄花蒿中提取的青蒿素是治愈疟疾最好的药物,大军在外,提起药物也不方便,多服用一些黄花蒿以量取胜吧。”


    说完,她将三张表格都递了过去。


    “要多少,你在后写数字,我命人抓紧准备。”


    闻言,他拿起了毛笔,略微思考后在需要的货物后写下了数量。


    宝音接过去算账,光是急救包就有十万只,行军中每人一个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各式药物都是万盒以上,光是药物支出就花去了一百多万。


    罐头他没选,压缩饼干以十万大军的量备了半个月的量。


    还有炒粉,挂面之类各要了三十万斤。


    这还是第一批物资,等她算完账,他开口询问,“这么多物品需要提前送到多个地点,还得保证不被准噶尔大军发现,可能办到?”


    正常来说军中有专门守卫粮草的军队,一般粮草都是跟着大军出发,需要在规定的时间抵达某个隐蔽场所。


    他要的这些补给,需要提前安置在准噶尔所占领的地盘上。


    这样收复失地时补给也能及时补上,这还是之前军演给他的灵感。


    绿营抢走资源后没有烧,而是藏了起来,大部队到来后直接吃了资源,这也是绿营越打越壮的原因。


    宝音闻言若有所思。


    “你是说提前藏一批粮草?”


    他点头,走到墙壁前,看着垂下来的地图,指着喀尔喀位置道:“要打准噶尔部,得先让喀尔喀归顺。”


    说着他声音低了下来,“这几年喀尔喀的札萨克图汗部和土谢图汗部多出纷争,想要这两部归顺得有外力施压。”


    宝音明白过来,“你是说准噶尔部入侵喀尔喀?”


    他微笑,手背到身后,“说来这机会来得巧妙跟你有很大的关系。”


    宝音意外,“怎么跟我有关?”


    “羊毛。”


    他吐出两个字提醒她。


    “漠北寒冷,容易出现白灾,你可知你那羊毛生意已经做到漠北去了。”


    “喀尔喀的几个部这两年增加了养羊的数量,卖羊毛得来的钱全部换成了草原上稀缺货品,不少牧民连煤炉都用上了,还尝到了南方来的水果罐头。”


    “准噶尔部小范围劫掠过喀尔喀的小部族,我已得到可靠消息,准噶尔开春必然会入侵喀尔喀!”


    “罗刹人需要分散我的注意力重建雅克萨,准噶尔部一定会在西北面帮罗刹人牵住大军。”


    若不是背后有罗刹人支持,准噶尔部又怎么敢在朝廷陷入南面战争时悍然入侵南疆回部?


    第229章


    一股火锅特有的香味传来, 她伸手小心触碰,打开最上面的盖子,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


    进入眼帘的是已经熟透了的粉皮。


    “吃吗?”她侧头问他。


    他走过来, 看着那红通通的火锅不动声色道:“试试。”


    她笑着问,“你不怕辣?”


    他平时饮食清淡,很少吃辣的食物, 火锅吃过几次,很少吃辣锅。


    “天寒,吃点辣的发发汗。”


    她笑着将最上面那层取下来, 底下的那层热水混合着白石灰, 一股浓郁的石膏味传来。


    将底下那层推远了,她吩咐人取来碗筷, 将食材分成了两份。


    两个碗里分到的食物并不多, 只是浅尝的量。


    两人端坐在桌前, 两个碗分放在面前。


    宝音尝了一口粉皮, 只一口就不由皱起眉。


    味道偏咸, 粉皮沾满了红油,香料的麻香味都没能激发出来, 显然某个环节缩减了。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无上美味, 因为重油重盐。


    一小块火锅底料里的油脂, 绝大多数人节省一点能吃一年。


    皇帝尝了一口跟着皱眉, 勉强咽下以后, 灌了一杯水。


    他额头很快冒起了汗,脸上一片红晕。


    宝音看着稀奇,“有这么辣吗?”


    这个辣度对于她来说只是微辣。


    皇帝给自己灌了好几口茶,推了推碗不愿意再碰了。


    他看宝音吃得津津有味,有些无奈问道:“番椒过辣, 别吃坏了肚子。”


    她嘴里抽不出闲,在心里反驳。


    [辣椒不是辣味,是痛觉,而且也不是吃坏肚子,是对辣椒过敏。]


    什么过敏不过敏,他没听懂,反而对辣椒的辣味是痛觉的说法有几分新奇。


    他将碗推到一旁去,将那几张清单放在面前。


    翻回第一页,他问,“你手中能提供多少粮草?”


    宝音吃完碗里的那点,招呼人将桌面收拾干净。


    等人撤下,边擦拭嘴角边开口,“旁的粮库不能动,只通州的能抽调一百万石。”


    手里养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都靠着通州粮仓吃饭,还得留点应对突发灾情,能调集一百万石已经是极限。


    不过,去年一整年渔船出海打鱼次数不少,她手里还存了好几千万斤的鱼干,必要时可以充当粮食。


    他手指敲打桌面,沉吟一声,“那也不少了。”


    “分批次送到喀尔喀。”


    宝音微笑开口,“送去没问题,只是光债券卖出的银子可不够你下的这笔订单。”


    她可不做亏本买卖。


    皇帝笑了笑,“少多少你从私库里取,你管着库银,取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


    说着将一枚小的私人印章塞到她手心里,正是取库银的钥匙。


    宝音心里堵了一下,没好气道:“我要是一下全取了呢?”


    什么叫取多少她说了算,她是那种监守自盗的人吗?


    再说他私库里的那点银子,她能看得上吗?


    “那就是全取了,不过别忘记留一点作为宫里的开销。”


    本来心里堵得慌,听他随意口吻,那股气就散了。


    她白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私库的银子我全拿了!”


    谁让他说错话了,这银子她还真拿不可了。


    ……


    转天内务府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独立出来的银库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大干一场,没想到上面竟然传令让他们清点库房的银两。


    库房的库银还是金元宝模样,衙门刻着官印,一些散碎的银两或者成色差的银子并不是第一时间进入私库,还需要重新烧制刻上官印。


    耗费了一天时间清点,库房内多少成色的银子有多少数目都统计出来了。


    库房新提拔上来的内务府官员前来送清单。


    宝音稍微翻看后,问起了账目查得怎么样了。


    甭管改革之后如何,如今内务府可是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官员低头回答,说了某些衙署的变化。


    宝音没再问他,等看完了清单后道:“将银子都搬到银行换成纸钞,往后宫里一应支出只使用纸钞,从明日开始。”


    官员惊了一下,连忙问,“主子,月初是给后宫各位主子发份例的时候,也换吗?”


    他隐晦的意思是询问,好好的银子变成纸张,怕后宫主人不认。


    这么说吧,别看宫外陆陆续续使用银行发行的纸钞和银票,百姓也逐渐开始认同,对于纸钞的流通性似乎已经接受。


    可某些地方还是只认银子。


    就好比宫里。


    嫔妃和宫女入了宫门很难再出宫,生活比较单一,又因为没花钱的地方,对外面也不是很了解。


    不知道纸钞的流通,若是贸然将银子换成了未怎么见过的纸钞,怕是会有人接受不了。


    宝音挑眉,并不关心官员的疑虑。


    “怎么,本宫做事还需要你来允许?”


    “奴才不敢!”此人跪地,忙说不敢。


    ……


    内务府的大动作很快传进了后宫,永和宫内,德妃正在修剪指甲。


    “养心殿那边将皇上私库的银子都搬光了?”


    “是。”


    宫女小声道:“银库那边停着十多辆马车,那银子是一箱一箱往马车上拉,听说命令是将银库的银子全送到外面银行去。”


    德妃陷入沉思。


    “皇上知道吗?”


    这话刚出口她就知道问错了人,皇上在宫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说宸贵妃做的事得到了皇上的允许。


    谁都不傻,一时间东西六宫都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冷眼静看。


    乾清宫内,阿哥们要晚一步知晓,他们是下课后从身边的太监口中得知。


    “这么说来广储司的银库没银子了?”太子拿着毛巾擦拭手,准备用些点心。


    他身边的太监忙道:“现在已经不是广储司的银库了,银库独立出来了。”


    “是,听说银库那边正热闹着呢。”


    太子尝了几口点心,喝了半杯奶茶起身,“走,且去凑个热闹。”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几位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


    六阿哥跟在四阿哥身后,他是皇帝回宫后才进上书房读书,或许是生病时四阿哥出宫探望过,两兄弟在上书房时关系很亲近。


    对于这位瘦弱的弟弟,四阿哥也多有照顾。


    大阿哥看见太子的身影挑眉,两伙人很快汇合在一起往银库所在方向行去。


    这些小家伙的行动很快被告知了上面主子,皇帝听闻后没有多管,宝音同样如此。


    一行人去了银库,看着往外拉的一车车银子,找人来问话。


    得知是将银库的银子拿到宫外换成纸钞,对政治敏感的人立刻反应过来换银子后带来的影响。


    本来民间的银票、纸钞一类流通只是在民间流通。


    官府使用的还是官银,皇宫私库、户部官库储存的也是官银。


    现在宫里的私库换成了方便交易的纸钞,也就是变相承认了纸钞也是流通货币。


    阿哥们都上过货币这门课,几年前还研究过一段时间,耗费心血写出了一篇言之有理的论文。


    对于自古以来的货币自然是有了解。


    更不要说近半年也上了几次经济课,已经明白货币对民间的影响。


    “汗阿玛将银子换成纸钞,是认同了纸钞的流通?”太子陷入不解。


    今年要动兵,他以为汗阿玛会以稳为主,怎么看着动作这般大?


    难道是故弄玄虚,掩盖要出征的消息?


    而大阿哥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府邸下个月就要动工了,别到时候拿到手的只有一沓纸。


    银子调换动作很快。


    皇帝忙里偷闲,很快知道银库的银子被拉去银行兑换成为同等的纸钞。


    他摇摇头,“动作可真快。”


    对于他来说银子换成纸钞不算事,不过是左手倒腾到右手。


    只是这个时候换银子,令他心里有了猜测。


    “她缺银子了?”


    ……


    “你缺银子了?”


    宝音面对他的问话,平静回道:“是为建城备着。”


    “一座城市建立,若是没有银子作为货币支付,怕是会动摇人心。”


    运送大批物料结果只换来一堆纸,谁心头不会嘀咕。


    用纸币替代金银需要慢慢培养民众的信任,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将纸币硬塞给别人,势必引起信用危机。


    她什么都失败重来,只有纸币不行。


    她以银行为中心凝聚的这点信用容不得半点动摇。


    新城市定然是要给别人选择,有人为了方便会选择要银票或纸钞,也有人肯定会选择真金白银。


    银行能做的就是以从容不迫的姿态,面对旁人的选择。


    银行不能迫使旁人选择收纸钞。


    但是泰山商行所涉及的生意可以,只要一日这些商铺作坊只收纸钞,纸钞就能在市面上流通。


    因为某些商品独一无二,只有纸钞才能买到。


    她没继续深聊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何时出征。


    皇帝解下了披风,露出了宝蓝色袄子。


    端起她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察觉是酸甜口的水,皱了下眉头。


    “就等喀尔喀的消息了,预计四月可以出发。”


    他随口提起了另一桩子事。


    “天津卫来报,说是有不少大船出海捕鱼停靠港口,京城这边也多了不少冰冻的鲜鱼。”


    或许是渔获太多,多到天津卫也不得不上报。


    听闻整个海港出口都堆满了鲜鱼,因为鱼太多,方圆十里都是鱼腥味。


    又因为鱼价便宜,连河北都有人冒着严寒拉着车子去买鱼。


    他是知道海鱼很大,只是以往都是渔民下海,船也小,捕捞有限。


    哪里知道一支船队出海合作捕捞,竟然能有这般大的收获。


    没有亲眼看见,他很难想象堆满港口的鱼山是什么样子。


    第230章


    宝音放下了杯子不会在意道:“也是因为现在气温还算低, 不然这些鱼也存不住,还不如干脆低价卖了。”


    之前捕鱼是往鱼罐头厂去送,但那都是小鱼, 大鱼都腌制过。


    这就遇见了一个难题,需要用到大量的盐。


    盐的产出都掌握在官府手里,价格还不低, 肯定没办法做到跟后世一样又便宜量又大。


    好几百万斤的鱼,光是腌制就得耗费大量的盐,本来普普通通的咸鱼, 因为盐价变成了普通人吃不起的鱼, 说来也挺搞笑。


    还不如趁着气温还低,将鱼都低价出售了。


    “可是你之前说的破冰船?”他想到内河冰层还未化冻, 近海也是, 这个时候海船队伍出海捕捞, 难道是破冰船研究出来了?


    “哪有那么快。”


    她有些郁闷, 现在很多研究困在了材料一层上, 本来钢铁硬度用来做普通船抵御近海海浪还是能够做到,可船想要建大, 这钢铁硬度也得跟着突破, 她可不想自己的船发生泰坦尼克号这种事。


    死太多人, 可是会打击出海的热情。


    “就是靠船本身的重量, 压碎冰面闯了一条道出来。”


    这会儿还是小冰河世纪, 冬日温度远比后世寒冷,这种魔法物理双重攻击的低温,连她都不怎么扛得住。


    天津港口,沿海不乏被冰层包围的船只,只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多出来浮冰, 越是靠近岸边,浮冰范围越大。


    港口停着十多艘大船,此刻船上的渔获已经陆陆续续卸完。


    一些个头大,不怎么稀罕的鱼堆前正好排着队来采购。


    海边住着的人是不缺鱼吃,想吃鱼了退潮时在海边走走,总能捡到搁浅的笨鱼,可那不是冬季。


    冬日万物凋零,也就是天津卫这边多了几家养济院,秋日时官府展开了清扫活动,只要是无家可归之人全都送到养济院去,有家的帮忙找家,没家的暂时收留。


    也就这两年有人做慈善,往年的冬天哪年街头没有冻死过人?


    “大黄鱼,一文钱一斤!”


    不值钱的大黄鱼一文钱一斤,被冻得硬邦邦,可耐不住价钱便宜,天津卫这边的市民排着队来买。


    一文钱能买到什么?


    在这里一文钱能买到一斤的鱼,哪怕是乞丐口袋里也有个几文钱,买个几斤重的鱼回去,也能填饱肚子。


    冬日少食物,这么便宜的鱼,市民们哪怕冒着严寒也要出门买。


    买到鱼的提着硬邦邦的鱼回家,没买到了缩在棉大衣里瑟瑟发抖排队。


    队伍里有不少养济院的老人,各个看起来很苍老,面貌却好看了不少,洗了澡,剃光了头发,戴着瓜皮帽披着旧袄子排在队伍里不时跺跺脚。


    养济院跟后世养老院不同,进去后除了瘫痪在床的,其他人都有安排到力所能及的活做。


    简而言之就是不白养着人。


    之前是帮着粘火柴盒,有了电后,就能够点解出大量的氯酸钾,火柴也就应运而生。


    这种价格低廉,又极为方便的点火方式,一出现就受到热捧。


    各家百货店里火柴总是供不应求,因为价格便宜,很多人都会一次买上十几二十盒,若不是怕受潮,说不定会囤积好几个月的分量。


    火柴的产出制约不在氯酸钾,而是在火柴盒上。


    火柴盒迟迟无法供应上,后来干脆将活派发出去。


    养济院就接了一批粘盒的活,一大批老人凑在一起粘盒子,多多少少也算是有点收入。


    今日前来排队的老人,就有不少是养济院的,揣着那点积攒的铜钱,想要换些鱼回去换换伙食。


    “带鱼,带鱼出售,两文钱一斤!”


    旁边的带鱼也堆积成了小山,刚出海的带鱼跟一条银腰带一样,因为气温低,也被冻得硬邦邦。


    这种深海鱼不常见,市场上虽然有,价格却不低,现在两文钱一斤就能买到原来能买几十上百文的鱼……


    买带鱼的队伍长度也不算短。


    至于其他深海鱼,因为个头都很大,整只卖都得几两银子,排队人的打扮都跟别的队伍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富人家的小厮,不远处还停留着不少马车。


    帮忙卖鱼是百货楼抽调的人,天津卫这边消耗的鱼有限,卖了一天后,见港口还是有渔船往返,有人出面想要将鱼低价全包了。


    百货大楼这边当然不允许,真要包出去,这鱼就成了普通人吃不起的高价鱼,这不是白白给别人作嫁衣。


    他们图什么?


    本来低价卖鱼就是给百货楼赚取名声。


    一听有人要全包了,上面当即有了应对,开始限购。


    每人只能定量买,想买多还不行。


    什么东西只要一限量就会被人认为是好东西,自然会引起哄抢。


    一听限量,本来还不急着买鱼全都跑来排队。


    那些见到商机没能得逞的人干脆以高出一文的收购价从市民手里收鱼。


    哪怕是价格最低的黄花鱼,两文钱一斤低价收购也是不亏。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有人这边排队买鱼,买到后走到另一头排队卖鱼。


    就这么排了两次队就能换来至少三文钱的收入。


    难得的赚钱机会,不少人更是全家老少一起出马。


    百货店的人见状将这消息上报上去,最后上面商量过后给出的结论是不管。


    人从市民手里收鱼,不是从他们手里拿到,市民也得利了,他们也得名了,没必要管。


    所以就出现了明明只在天津的港口卖的海鱼,转眼就出现在京城市面上。


    在走城门收过税后,这些鱼以六七文钱一斤出现在各个热闹街市上。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五文钱的鱼真不算贵,冬日里一斤肉得三四十文,不足十文钱的鱼可以说物美价廉。


    这批鱼很快被抢购一空,然后天津卫那边卖鱼的消息传入京城。


    毕竟火车开通后,这交流就变得迅速起来,这鱼前脚在京城卖起来,后脚就有人将天津卫那边的消息带入京城。


    一文钱一斤的鱼传入京,立刻吸引大批想要去天津抢鱼的百姓。


    大家是成群结队跑东门外去坐火车。


    都是想要乘着鱼价便宜多囤一下,搬回来腌上,未来一年可就不缺肉吃了。


    对于北方的人来说,囤积食物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


    天津卫涌入了大批的人来买鱼,然后就遇上了限量这道坎。


    不过没关系,可以请当地人帮着代购,多出一文钱他们也心甘情愿。


    哪怕是两文钱一斤的鱼也没得买去。


    就这样,好几百万斤的鱼短短几日内一售而空。


    普通百姓吃鱼,轮到权贵人家吃的就不只是鱼了。


    什么龙虾、海蟹、新鲜的鲍鱼轮番上。


    这些海鲜只在百货楼出现,还附赠了食谱吃法,这谁见了不想尝尝鲜?


    吃海鲜的这股风气从民间传入权贵之家,再到宫里。


    一时间就好像谁家不吃海鲜就落伍了一样,连各个酒楼也调整了菜谱,上了各自研发的新菜品。


    当然也有平时没吃过海鲜的人意外发现自己出了藓,还差点玩完,不少药馆多了一批同样症状的病人。


    直到北城外的医院得出过敏结论后,大家才知道原来时间还有对某种东西过敏一说。


    有些喝酒醉死,原来不是醉死,是对酒过敏。


    有些人吃了绿豆糕呼吸困难、起疹,原来是对绿豆过敏。


    自此医学界有了过敏一词,知道对哪样物品过敏后,就不再去碰,而不是稀里糊涂死掉。


    过敏一词其实已经出现了少数人耳中,之前有人去求青霉素,发现对青霉素过敏,后来又出现了另一种药才有了捡回了命。


    报纸上将过敏这个现象解释得清清楚楚,一些意识到家里孩子出现过这种症状的人也还是排查自家孩子对什么东西过敏。


    当然这些仅限于锦衣玉食的人家,普通人粗生粗养,哪里有那么多娇贵毛病,进化中身体娇贵的早被淘汰了。


    在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中,短暂的二月很快过去,进入三月气温开始变暖。


    朝廷大军动作频繁,一部分派遣到了宁夏,一部分到了大同,最后一部分则前往乌兰布通。


    前往宁夏的这支已经出发,第二支也整装待发。


    浓郁的硝烟味在京城都能嗅到。


    距离皇帝出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也就是第三支队伍。


    三月里是皇帝的寿诞,今年是简办,只赏赐了王公大臣进宫宴席。


    生日过后,某天夜里他收到了一份快马加鞭的军情。


    宝音被吵醒,就见他坐在床边上眼睛亮得惊人。


    “噶尔丹越过杭爱山了!”


    杭爱山在哪?


    后世蒙古国境内,如今的喀尔喀跟准噶尔汗国的边界线。


    噶尔丹率兵越过杭爱山意味着他主动出击。


    [时间不对,早了两年。]


    她目光看向他。


    哪怕他没有解释,她也知道他定然是做了什么,才让噶尔丹提前出击。


    不管过程如何,现在结果就是噶尔丹出兵侵犯喀尔喀了。


    喀尔喀是肯定抵挡不了有罗刹人支持的准噶尔大军,结果就是被迫南迁。


    丢失了喀尔喀的地,只能依靠清军拿回。


    这样大清也就顺理成章将喀尔喀这片土地拿到手。


    这些想法在心中快速掠过,皇帝眼神里闪过赞赏。


    毕竟朝中还有不少人没有看懂情况,连蒙古各部都忐忑不安派人来询问,这是出兵打哪。


    他之前给出的借口一直是罗刹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的真正目标,二月里罗刹人死灰复燃也成为大军出征理由。


    朝中有几个人看透他目光盯着的是准噶尔部,这次出兵他是打着将回疆一块收复的打算。


    如今等待的时机已到,准噶尔果然在罗刹人的压力下悍然袭击喀尔喀。


    现在他御驾出征的机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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