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元宵节过后, 北方还是天寒地冻,那地冻得硬邦邦的走在上面都硌脚。
天津通往通州的一段路上,聚集了小两百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白见山家住在二里外的一个叫马家庄的庄子里, 年初五庄头说有人招工修路,一天给八分钱还管两顿饭。
白见山二话不说报名了。
他们这样的穷人家冬日里很难找到挣钱的机会,都是猫在家里过冬饥一顿饱一顿, 一家人抱在一起取暖。
白见山有八个兄弟,他家算是庄子里最穷的人家,生得多, 偏偏都养活了。
家里就两亩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 便租了地主的二十亩地。
租地得帮地主交税,还得分粮食给地主, 一年忙活下来也就看看填饱肚子。
去年改种土豆, 收获了大量的土豆, 地主不愿意要, 家里凑了钱买了麦送去, 地主嫌弃种土豆耗费的地力,秋收那会儿就说了地要收回去。
白家人因为这事一整个新年都过得不怎么安稳。
谁能想到翻过年就有人在家门口招工。
白见山兄弟八个, 最后决定年纪最大的五个人出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家里的裤子就五条, 夏天还好, 冬天就得轮换着穿。
白见山衣衫单薄, 不干活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
他跺了跺脚,又拿起了锄头。
就这么不到二里地的一段路他们清理地面有两三天了,现在一半都没有清理完。
白见山不敢停,干活的时候还热乎,一停下来冷风立刻带走那丝暖意。
他衣服里面是纸做的衣服, 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取暖办法。
叮铃叮铃。
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白见山停下来,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到一头包裹严实的骡子拉着一个板车过来。
板车上捆着不少稻草。
骡车很快到他们这边停下,旁边帐篷里取暖的管事揣着手眯着眼睛走过来。
“送了多少过来?”
拉着驴车的是一个穿着绿色棉大衣的老头,老头递过来一个本子,他手上戴着羊皮手套,头上戴着一个跟大衣同色的帽子,帽檐垂下来刚好遮住了耳朵。
“刘管事,这是你要的二十六件旧袄子,您点点。”
老头说完扒开了最上面的稻草,露出下面捆绑整齐看着有些旧的袄子。
揣着手的刘管事数了数,确认数量无误,招呼老头帮着一起搬进帐篷里。
做完后他才在收货的单子上签名,签名下面写了,某年某月某日收了二十六件旧棉袄。
写完之后将单子还给老头,刘管事继续道:“明日还有三十多个人过来,收到多少都送过来。”
帐篷里有炉子,炉子上面坐了烧水壶。
老头拿出自己的陶瓷缸往里面倒了一杯热水。
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他才徐徐道:“没那么多,我跑了好些个胡同才换来的,愿意卖旧衣的不多。”
刘管事一脸惊讶,“一把菜刀换一件旧袄这种好事都不愿意。”
老头盖紧了茶盖,“菜刀又不急着用,冬日里一件厚袄子能保住人命,家家户户孩子都那么多,大人不能穿,不是还有小孩吗?”
刘管事抓了抓脸道:“那就麻烦了,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出来干活,连件袄子都没有,只穿着单衣出来,我都怕把人给冻坏了。”
上面还规定干活的人得给一件袄子,批的钱不多,买一套旧棉衣还成,他自己也能落一点。
刘管事也不敢省这个钱,说不定监督队的人哪日就巡逻到这里。
他能做的就是不时叫人进来喝点热水。
“劳烦你多找一点吧。实在不行就去当铺买!”
刘管事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收衣服可以去当铺。
老头抱着瓷缸道,“当铺的衣服比我收的衣服还贵,你确定要?”
刘管事笑笑道:“反正上面批钱,你尽管拿来,还按照我们说好的价,多出的钱分我,也就多一点少一点的事。”
老头点点头,然后出了帐子拉着骡走了。
清脆的铃铛声再次响起,骡车慢慢走远。
刘管事揣着手走出去,咳嗽了一声。
“先等等,没穿袄子的跟我进来。”
白见山有些懵,然后跟着兄弟往帐子里走。
帐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十几个人挤进来,白家八个兄弟就占了大半。
白家兄弟就看见了地上摆着的厚棉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刘管事咳嗽一声道:“帮咱们商行做事有你们的好处,最好是你们每人拿一套,都别冻了,当然这袄子离开的时候要归还。不过要是有人愿意一直做下去,这袄子就归他了。”
众人眼睛冒光,白见山迫不及待去取了一套就往身上穿,其他人也跟着忙去抢。
不大一会儿每个人都套了一身衣服。
刘管事见到有几个身上的棉袄都不合身,偏偏他们都舍不得脱下来,有些无语。
他指的那几个人,“你你你,先脱下来。”
几个人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将衣服脱下来。
“刘管事这袄子多暖和,能不收走吗?”
“我做错了什么?刘管事我愿意一直干下去,袄子能不拿走吗?”
刘管事骂了几句这些人才放下衣服。
他拿起衣服比画了一下,有合身的就塞给对方。
那人接过去赶忙穿上。
这下大家都明白过来了纷纷配合。
所有人都穿上了合身的袄子,刘管事才将这些身上有异味的汉子们赶出去。
开了一会儿帐门通了通风,连屋里那点暖意都一块带走了,他暗骂了一声,等重新暖和起来得一个时辰后了。
天津到通州就这么两百多里路,每隔十里就有一群过来捡石头,挖石头的人,为何大冬日干活,这只是预备工作。
等到化冻,已经清理完石头的地面会往下挖,然后夯实铺上沙石再铺轨道。
现在招收的这批人,主要是做清理工作,等沙石铺设好后,这些人会继续修栅栏将轨道经过的地方给拦截起来。
刘管事负责管这十里地,这个工程大概要一两年时间,因这他不介意对手下干活的人好一点。
换上了袄子,白见山都高兴坏了,然后一起干活自带袄子的人就有些不乐意了。
凭什么这样的好事没他们的份儿?
刘管事见外面吵吵嚷嚷,听明白发生什么事后,耷拉着脸走出来。
“谁想要袄子自己来拿,不过话先说在前面,走的时候得还回来。”
闹事的人缩了缩脖子,“刘管事,不是我闹,我身上是全家唯一的一件袄子,我要是有了,身上这件可以送回家去。”
“没错,大家都干一样的活,凭什么他们有我们没有?”
刘管事耷拉着脸道:“别吵了,没分到的自己进来拿。”
白见山见同庄子的白六指笑嘻嘻套了两件袄子,整个人臃肿得不行,走路跟鸭子一样。
他凑过去小声问,“六哥,刘管事是不是生气了?”
白六指不在意道:“爱生不生,我跟你说,五里地外的柳家庄也在招人,人家不仅管饭,每天给十文钱,比咱们这还多两文,听说人没招够,还跑到咱们庄子上来了。要不是这里离家近,我更想去柳家庄。”
“这找人干活的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大冬天来招人修路,这路冻得硬邦邦的,忙活半天也就挖那么几块石头出来。”
白六指拍了拍身上的袄子有些得意道:“管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咱们干一天活得一天钱,管那么多做什么?”
白见山听这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元宵节之后,皇帝有巡视京城周边的意思,或许是南北东西都巡视了一遍,总算是将目光放向了眼皮底下。
听闻他要出门,宝音有些无语。
[他怎么闲不住?]
皇帝想到今早收到的消息,不经意开口:“怎么想起这会儿开工了?”
她摊手,“这也是没办法,借了钱要是不花出去,回头不是白白给人家利息?”
她指的是债券。
之前三个月的债券在手里绕了一圈根本没派上用场。
三个月债券到期后再次发行这次,这回可没有短期债券了,最短也得一年到期。
卖债券的钱拿到手,当然是赶快花出去。
其实还有人手不足的问题,春天修铁路得跟徭役春播抢人。
还不如早一点招人,现在干不了多少活,但是可以平一平路,将规划好的那条路先收拾出来,等解冻后就能干活。
皇帝已经换上一身便装,戴上帽子,他伸出手,宝音将手放进去。
皇帝露出满意笑容,“让你出一趟门可真不容易。”
宝音敷衍道:“等修好了铁路,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亲昵道:“你呀,就会说这种敷衍人的话。”
宝音拍开了他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这语气也太油了。
二人出宫后换了马车。
跟随的官员已经在等候了。
本来名单里有纳兰容若,他不是生病了吗?
名字便被划去了,改成皇帝的小舅子隆科多。
这还是宝音第一次看见隆科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皇帝召见他说话时语气带着亲切,毕竟这是亲表弟。
宝音也就扫了一眼。
她的出现意味着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位能不能成为皇帝的舅舅,就看皇位花落谁家了?
出发的第一站就是门头沟,显然皇帝还是很关心河工问题。
去年修到一半的水库就摆放在眼前,宝音跟着皇帝上上下下走了一圈,皇帝指着某个山坳说,“这里适合修建一座水坝。”
宝音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工程图纸,惊讶地发现那山坳原本就规划了一个水坝。
她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眼光真厉害。”
站在皇帝身边的隆科多视线看过了,宝音当他不存在。
皇帝伸手索要图纸,她递过去。
皇帝认真地看起来,又对照了周边的山势。
“这座山要平掉?”
宝音踮着脚看了一眼又对照了一下道:“毕竟挡道了。”
皇帝已经想象这座水库修下来周边得有多少地变成良田。
巡视完了河工,顺便又去看了一眼停工的清华园。
清华园废旧的房屋草木已经被拆除大半。
没什么好看的,皇帝骑着马走了一圈,发现外围用水泥墙给围了起来,墙都将山给包了进来。
他有些意外,“这比预计的要大。”
宝音撇了撇嘴,“你别忘了还有不少阿哥,不多留一点地,回头怎么分?”
清华园外三环商人的庄子陆陆续续修了,二环一些王公大臣也陆陆续续出钱买地,虽然不多,按照这个架势,这几年二环的地也不够人抢的。
等皇子阿哥们长大,剩下的大概就是犄角旮旯了。
皇帝笑笑,握紧了她的手。
“是我的疏漏,都把此事给忘了。”
宝音能感觉到后方火热的目光,不用猜就知道是隆科多的,这位应该是为他姐姐打抱不平。
毕竟这宫里位分最高的是皇贵妃,此时站在皇帝身边的也应该是皇贵妃才对。
骑着马在清华园绕了一圈,一天时间就没了。
一行人干脆去了小汤山的温泉庄过夜。
宝音和皇帝先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
这两位长辈大概是在宫外住习惯了,去年一降温就搬到了温泉庄子来,也就过年时回了一次宫,元宵节后又搬了出来。
太皇太后比往年要苍老不少,皇帝握紧了太皇太后的手,忙转头吩咐梁九功,“去将太医叫过来。”
太皇太后身边自然安排了太医跟随。
皇帝话语里是隐藏不住的怒火和担忧。
太皇太后笑了笑拍了拍自己孙子,“哀家身体好着呢,倒是你皇额娘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
皇帝又转头看向皇太后,关切地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
皇太后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已经快好了。
太皇太后拆穿她,“大雪天非要住蒙古包,你不受风寒谁受风寒,也幸亏五阿哥没带出来。”
皇太后不好意思地笑。
太医过来了,先为太皇太后诊脉,然后唧唧歪歪说了一堆,大概意思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难免会生一些小病。
宝音就看见皇太后朝她招手。
她悄悄走过去,皇太后用蒙语问她:“皇帝出来可是接我们回宫?”
旁边的宫女翻译。
宝音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太后并不愿意回宫。
她跟着小声回话,安她的心。
“您放心,皇上是巡视京畿,不是请您跟太皇太后回宫。”
皇太后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一点也不见外道,“宫里太小了,还没这里自在。”
慈宁宫是太皇太后的寝宫,相比之下皇太后居住的宫殿要小上不少,两进院子当然没有这大大的温泉庄子住着舒服。
她何曾不想出来住大房子。
宝音笑着回答,“过两年园子修好了,那里宽阔,住着更舒服。”
皇太后又问起了几位格格,“我听说是出去上学了?”
宝音有些意外,皇太后都知道了,是不是宫里其他嫔妃也知道了。
她思索了一下谨慎回道,“这事是皇上的安排,说是多学点东西,出嫁后能打发时间。”
皇太后神色雀跃起来,“我听五格格说还教给羊看病?”
见她眼巴巴恨不得自己去学的样子。
宝音沉默了一下,“回头我派两位兽医过来,黄额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皇太后满足愿望后,又找补道:“你是不知道,在我们草原上最怕的就是牛羊生病,有时候一传染就是几百上千只,病了的羊不能吃,只能杀了太可惜了。”
宝音点头附和,“您说得对,格格们要是学会了,可以传授给草原上的人。会治病的人多了,也能减少部落损失。”
皇太后笑呵呵道:“正是这个道理。”
在她朴素的观念里,牛羊才是最重要的财产。
这边皇帝神情不太好,问太医太皇太后能否喝人参酒。
太医:“太皇太后脾胃虚弱,最好不要饮用人参酒。”
[最好的药物不应该是食补吗?]
宝音插了一句,“药膳呢?”
太医忙道:“药膳可以。”
皇帝神色好了不少,“那就开一些适合太皇太后补身子的药膳。”
晚上,泡完温泉后,宝音被皇帝抱在了怀里。
他声音有些闷,“太皇太后还有多久寿数?”
宝音按住了他的手:“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皇帝的手蓦然收紧,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异样:“没有其他办法吗?”
宝音转过身去,“我不是神仙。”
她穿过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这两年太皇太后身体已经转好,应该会有改变。”
皇帝用力地眨眼睛,许久后幽幽叹了口气。
“我恨不得将我的寿命分一半给皇祖母。”
宝音没有吭声。
第二天一早,一众人离开了小汤山庄子往昌平走去。
大家都骑着马,很快就抵达了昌平。
昌平要比别的地方热闹多了,外面天寒地冻可没有耽误这边炼铁。
密云的钢铁厂越发大了,一众人停在钢铁厂外,看着大冬日热热闹闹背着矿石赶到钢铁厂的百姓,均是一脸吃惊。
索额图站出来,“皇上朝廷有令,矿山禁止超过二百矿工聚集。应该派人深入调查才对。”
[有没有可能矿工已经放假了,这些是周围的百姓呢?]
皇帝举起手制止了索额图要说的话,他拦住了一位背着空框子出来的少年,“这位小哥,能问你一些事儿吗?”
少年刚想拒绝,看到他身后一群气势不凡的人咽了咽口水道,“你要问什么?”
皇帝安抚他,“别紧张,我们是外地来的商人,第一次看到这种繁荣景象,所以来问一问。”
少年心想你这口音可不像外地的。
“你问吧。”
“你这活干一天给多少工钱?”
少年:“不给钱,这厂子收矿石,赚多少就看一天卖多少。”
“也就是说你们不是这矿山的矿工?”
“不是,给这工厂当矿工才赚几个钱,还不如自己挖了卖给工厂。”
又问了一些,众人大概知道了这边的情况。
一群人站在钢铁厂门口问铁门内的门房,“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门房见来了一大批人神色很是警惕,“这个我得请示厂长。”
宝音咳嗽了一声,递过去了一封介绍信。
看到上面盖的章门房警惕神色消失,笑着一张脸道:“原来是上面的巡查队,快请进!”
宝音收回了信,回过头一脸无辜对其他人道。
“忘了跟你们说,这工厂是我的产业。”
……
一封任命书从京城出发,到达新加坡已经过去两个月。
这份任命书是给林子清的,上面任命他为新加坡的临时总督。
任命书已下来,周边的同事都朝他拱手祝贺。
“林总督,苟富贵勿相忘呐!”
“新加坡是新占之地,上面明显看好这里,好好发展不比广州关口差。”
虽然不是朝廷发的任命书,可也差不多了。
这块地盘是泰山商行的地盘,让谁做总督还不是上面说了算。
再说了泰山商行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可能白白拱手让给朝廷。
大家都是泰山商行的人,在大陆那边是白身,到这边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说不定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泥腿子也能混个官当当?
林子清当了这新加坡的总督他们也高兴,这总督现在就一个名头,得填补下面的官员才能将这个架子支起来。
林子清拿到任命书,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要知道他就是一个秀才,要不是阴差阳错如何能当上一个总督。
何为总督?
总督就是一省之长,管民生、经济、人口。
这样一来防卫队定然要交给别人,他很清楚上面绝对不可能让他继续把持军队。
林子清也不失望,本身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
要不是临危受命,他也不会将人组建起来抵抗洋人。
本来以为事情平息了,这个队伍会解散,没想到直接摇身一变成了陆军和水师。
紧跟着他又接到上面的任命成为新加坡第一任总督,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不对,应该把下面的官员框架定下来。
任命书下面还有一把厚厚的书。
他翻开后有些意外,这竟然是一个设定好的官职框架。
跟朝廷不一样,没有六部,只设定了财政部、教育部、安全部、工商部、税务部、法院等等。
这些全由总督直管,防卫队更名为警察,警察分民、刑、武、消防、海五种。
军队由泰山商行拨款,军队的将军也是由泰山商行派遣。
林子清看了一晚上,他发现了将这些部门细分的一个好处,那就是责任能够理清。
总督权力并不大,只是名义性的象征。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框架要是放在中原,总督就是被架空的皇帝。
新加坡毕竟不是中原,也不是中原的属国,未来要是建国呢?
总督是皇帝吗?肯定不是。
任期只有三年的总督,如何算得上是皇帝?
一个念头突然涌现在心头,很快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被他强压下去。
一个国家怎么能够没有皇帝?
北方还是冰天雪地,新加坡已经迈入雨季。
陆陆续续从江南搬过来的人已经适应了这里一年到头气候温暖。
别的地方是冬天,这里却像是春天,十几二十度不冷不热非常舒服,就是雨季有些潮湿,衣服总晾不干。
不过雨季也不是没有好处,雨水能够流入挖好的水蓄水池里,这个池子的水就是未来一年浇灌地里庄稼所用的水。
雨季过后,大量的人出现在田里,开始种植黄豆。
黄豆可以用来榨油,也可以用来喂猪,算是岛上比较重要的经济作物。
土豆吃腻了,去年种的土豆收集的粉,足够未来一年消耗,今年上面不打算种土豆,而是改成种黄豆和香料。
张老爹在儿子被送学校后,就积极询问如何留在新加坡本地。
他儿子都在这里上学了,几年内肯定得留在这里。
“想要留下可以报名移民,在坞堡里工作一年,就能申请留下。”
“坞堡?”张老爹抓了抓头发,“可是我不会种地,只会捕鱼。”
张家村世代捕鱼,让他种地太难为他了。
对方笑道:“你水性好,回头会有人安排你。”
张老爹忙说要留下来。
他和妻子被分进了一个坞堡,靠近海边人口也不多。
平时的工作就是在乌堡附近种种地,轮班站岗巡视海面,若是发现有情况就挥旗给对方引路去港口,对方若是置之不理执意要靠岸,那就点燃烟花,将敌情告知其他坞堡。
这活对于张老爹不难,因为每次值班都是三个人。
大家一边看着大海一边聊聊天,值班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进入了二月,雨季彻底过去了,气温也变得凉爽起来。
这天气张老爹正在地里除草就听见有人来喊他。
一抬头就看到坞堡的管事。
管事也是老张家的人,听说还是个读书人,关键是儿女都争气,女儿在学校当老师,儿子混进了官场,管事就是张老爹眼里那种很有出息的大人物。
“老张头,听说你水性很好?”
张炎站在地头问。
张老爹自夸道:“也就那样,祖辈都是渔民,年轻时候我也是浪里小白条。”
张炎微微点头,“上面组建了船队,准备将南洋海岛都查一遍,绘制一个更全面的舆图,想多招一些水性好的人,出海一年给二百两,你愿不愿意去?”
“没多大危险,就是得防备岛上的土著。”
张老爹一听一年给二百两,被这财大气粗的手笔给冲击到了。
“二百两,这么多?”
打了一辈子的鱼也没攒到这么多钱。
“去,我愿意去。”张老爹被银子冲昏了头。
张炎平静道:“那就收拾收拾行李和干粮,明天一早出发。”
“这么快?”
张炎点头:“第一次出海就在周边,哪里需要准备,你带几件换洗衣服和干粮跟着就是。”
张老爹忙点头。
他拍了拍手也不忙活地里的事儿了,拎着锄头往家赶。
乌堡里分了他两间房子,他跟妻子睡一间,另一间儿子放假时候回来住。”
在院子里洗了手,他笑眯眯进了屋子,告诉妻子这件好事。
“一年两百两呢,卖了我也不值这么多钱。”
张妻有些担忧,“给这么多是不是有危险?”
“嗨,这么多钱买我命都值了。”
张老爹想得开,“以前出海捕鱼你不也在家担惊受怕,你就当我出海捕鱼了,万一出了事儿,人家还给五十两抚恤银。有了这笔银子也能给大牛讲一门婚事。”
“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进防卫队吗?我打听过了,那防卫队有不少是带着家眷来岛上的,回头选个年龄合适的,这成了一家人还能不提拔妹夫?”
张妻忍不住流眼泪。
“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冒险。”
张老爹呵斥一声,“瞎说什么呢?不跟你说了,你一妇人就这点眼界,别耽误我们老张家的大事。”
张老爹还梦想着拿到一百两银子该怎么花?
“祖坟对翻修一下。我爹娘穷苦了一辈子,连肉都没吃过几回,嘿嘿,没想到死后享受到了。”
“老宅得翻修一下,香江那边也喜欢下雨,泥土房子搁不住。”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咂咂嘴道:“修个跟这里一样结实的房子,百年都不会坏。”
幻想着自己住上了大房子,张老爹忍不住笑出声。
笑着笑着,他想到儿子该放学了。
“去买一斤肉,给大牛好好补补,以后家里有钱了不用省着了。”
他又交代妻子多烙几张大饼,明天还要带上。
张妻无言,只能取了钱去买肉。
坞堡里有一个小型的菜铺子,卖各种新鲜菜还有肉。
肉都是盐码起来的,不腌一下放不了多久就会坏。
张妻买了一斤,想到丈夫即将离家多买了一斤。
两斤肉切好放在锅里炒,炒好后放入土豆加入水再放点盐焖煮。
张妻是不会做肉,以前家穷很少吃肉。
仅有的几次,她都是将肉切碎放进粥里煮。
来到这里之后,儿子进入学校,丈夫开心割了一斤肉交给她,让她炒着吃。
张妻拿着那块肉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在周围的邻居热心,教她怎么炒。
听丈夫的语气,这次出去可能会遇见危险,张妻抹了抹眼泪,准备多做一些让丈夫也能多吃一点。
回到家她洗去肉上的盐,切成块放在铁锅里干炒。
铁锅带走了水分逼出了肉里的油,油越来越多,她倒了一半入油罐里,留下一半放进切成块的土豆。
岛上什么都缺,就是土豆不缺。
坞堡底下有一个地窖,大家都将分到的土豆放进去存储,一般吃多少拿多少,不然放置两天就会发芽。
张妻子拿了四个,洗了之后连皮都不刮切块放进去。翻炒了两下兑入半锅凉水,放了两勺盐盖上盖子,当了一个干净的盆子开始和面。
黄色的玉米粉一瓢,发灰的白面半瓢,加了水和面。
摊饼也是跟邻居学的。
邻居在一个工地上做厨子,她没那个厨艺便跟过去做小工洗菜切菜。
每日能赚个十二文钱,她很满意也很珍惜现在这份工作。
在旁边看得多了,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几道简单的菜。
邻居家在北方常吃面食,摊的饼又薄又干,用油纸包好半个月都不会坏。
关键是取出来可以扔进煮开的水里,泡一会儿就软了。
这种薄饼非常受船工欢迎,凉着也能吃还抗饿。
有不少船工找来跟邻居订饼,邻居都有辞掉工地上的活专门卖饼的想法。
张妻手艺没邻居好,她摊的饼容易破也不够圆,卖相不好,但自家人吃又不用在乎卖相。
她一口气摊了二十多张饼,锅里的水咕噜噜开了,她掀开锅盖一看,水已经少了一半,连忙将菜翻了两下。
锅盖也不盖了,继续摊饼。
等锅里的汤收汁,盛出来放入盆子里盖章。
继续摊饼,就听见丈夫和儿子说话声,越来越近,没多久二人推了门进来。
张妻勉强露出笑容,“回来了,准备吃饭。”
她对丈夫说:“这些饼够吗?”
张老爹擦了一把汗,比画了一下厚度道:“多摊一点,还得分点给别人,在海上漂泊不能吃独食。”
张大牛一脸羡慕道:“爹,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出海。”
张老爹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上学,有了这机会要是被赶回家,爹把你屁股给打烂!”
张大牛垂头。
他不是班里唯一超年龄的学生,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听说都有孩子了。
因为个头高,他坐在最后排,以前也没上过学,老师教得对于他来说跟天文一样。
才上学十几天他就后悔了,字母都好难认。
还有算数,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不能有二十个手指头?十个手指头根本不够用。
张妻声音有些低沉,“大牛别闹你爹,快洗洗脸吃饭。”
父子俩很快坐下,一大盆子肉放在面前,馋得张大牛口水直流。
“爹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肉?”
张老爹夹了一块肉到儿子碗里,“吃你的吧。”
张妻又摊了二十来个饼才收拾了过来吃饭。
父子二人都撑得不行,张大牛忙叫他爹,“爹,我们去赶海,港口开了一家罐头厂,什么海鲜都收。”
张老爹想着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便同意了。
“等我找两个桶。”
张大牛提起了门后的一个破篮子,“有篮子就行了。”
“那我找个麻袋。”
父子二人高高兴兴往海边走去。
张妻沉默地收起了筷子,将剩下的菜放起来,又继续摊饼。
摊到天黑,终于做了丈夫要求的厚度。
她其实不会数数,干脆将剩下的面都摊完了。
摊好的饼放在一旁,任由其发凉变硬,她去为丈夫收拾行李。
南洋这边比香江还要暖和,不需要带什么厚衣服,丈夫也没几件好衣服,张妻找了半天也只翻出了两件麻衣,衣服收拾好,还有必不可少的水囊。
水囊灌满了放凉的开水又放了点盐,放了盐的水没那么容易变坏。
收拾行李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张妻见丈夫和儿子没有回来,便坐在床头安静等待。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见两人回来,她又有一些担心想要出去等。
穿过坞堡重重院子,还没走到门外就听见丈夫跟儿子说的话。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放假就回家多陪陪你娘,别到港口乱跑,爹不在,你是男子汉,要照顾好你娘。”
“爹,您放心地去,我肯定会照顾好娘!”
“你这浑小子爹又不是去送死,什么叫不放心地去?”
夫子俩吵吵闹闹。
张妻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隔天张大牛不用上学,天还没亮就起来。
“爹,你们这么早出发?”
张老爹正喝着粥咬着饼,吃的菜是昨晚剩的。
他吃得满嘴流油,摇头晃脑道:“去港口不还有一段路。给人家做工不得早点去?出门在外表现积极点总不会错。”
张大牛打一个哈欠,“爹,我听人说这次出发的船不只是搜周边的岛,听说吕宋南边还有一块大陆,不比中原小,咱们船队主要是奔着那块大陆去的。”
张老爹惊讶,“你从哪里听来的?”
他自己都稀里糊涂,人家要找熟悉水性船员,他就报名上了,还真不知道这船队的真实目的。
“我们学校许多人都这样说。南洋岛南边还有一块大陆,南洋的土著都知道这个传闻,就是没人找到过,船队这次目的好像就是想找到这块新大陆?”
张老爹咬了一口饼道:“是吗?爹不是很清楚。等爹回来再告诉你。”
张大牛连忙点头。
一家人吃了早饭,张老爹背着包裹带着妻儿往港口走去。
他们这里距离乌堡有五里路,得走两刻钟,这还是脚程快点情况下。
岛上缺代步牲口,送来了十几辆自行车也只能在港口那块平地上走。
等以后坞堡与坞堡之间的路修好了,或许他们也能开开眼界,尝尝骑自行车是什么滋味?
到港口时天色已经微微亮,有些船刚刚靠岸,也有刚刚启程离开的。
这个时间,港口比想象中要热闹。
张老爹看到了张管事,张管事正站在一艘钢铁船边上,张老爹眼睛一亮,看着那钢铁侠,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
就跟看到了绝世大美人一样,他走了过去。
“张管事,要上的就是这艘船吧?”他搓搓手有点激动道。
张炎点点头,“上船吧,等一会儿就出发了。”
张老爹二话不说顺着木板往船上跑。
跑到船上后他挥手冲妻子儿子喊:“你们俩回去吧!”
第152章
张老爹上了船, 珍惜地摸了摸钢铁船舷,对于他这样的老渔民来说,这样的船就是最好的宝物。
一艘船也不大, 也就三丈多长能乘坐十个人。
张老爹上了船之后没一会儿船上又上来两人。
满十人后就不给上了。
港口的绳索被人解开,随着海浪颠簸船慢慢远离港口。
张老爹被分了一个座位,需要脚踏船才能够调转头。
“我是这艘2号船的船长, 先给大家说一下咱们今天的任务。”
“咱们船队会在两三个月内将周围海域都巡视一遍,若是发现海岛需要上岛探一探,岛上需要记录下来, 住着人的岛可以跟上面的人打听, 尽量不要起摩擦,咱们的任务是探岛不是跟土著抢夺地盘。”
“当然咱们是跟着大部队走, 尽量保证大家的安全, 若是一不小心脱离了大部队, 只能听天由命。”
张老爹神色严肃地听着, 毕竟事关他的生命安全。
在海上意外总是突然出现, 哪怕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风暴中存活下来。
港口放走的铁船越来越多了, 很快都汇聚在一块。
他们这艘船被称为2号船, 有2号自然会有1号。
1号船便是他们的领头船, 扬帆后径自往新加坡旁边最大的一个岛驶去。
张老爹离开座椅帮着将帆布升起来。
很快海面上就布满了钢铁船。
开了大约一个时辰, 当老汉扶着船轨向远处的黑影望去。
黑影越来越大, 显然是他们探寻的第一个目标。
距离海岸还有两百米的时候,船底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张老爹心一咯噔,坏了,这是碰到礁石了。
要说海船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去情况不明的岛上。
有时候会遇见暗流, 有时候会碰到暗礁。
若是不熟悉岛附近的情况,他这样的老渔民往往会避开这座岛。
香江附近的岛都是渔民祖辈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人性命。
张老爹心沉了下去,难怪人家给这么多银子,这就是买命钱呀。
船上的人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同样意识到了危险。
船停下来,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船舱进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船长笑道:“咱们的船跟寻常的船不一样,底下是船舱是分开的,一个个密封起来,破了一个也没关系。只要小心点还是能够坚持到岸上。”
说着他脱掉衣服腰上拴了一根绳子跳下水,寻摸了一下,然后又上来道:“问题不大是搁浅了,现在是涨潮,等一会儿水再上来一点,应该没问题了。”
或许是发现他们停在这里了,旁边的船都远远绕开这一块。
也有倒霉跟他们一块撞到礁岩上。
虽然废船废人了些,却不得不说,很快摸到了一条安全通往岛上的路。
没一会儿水涨起来了,船继续往岸走,靠近岸边礁石多了,船是真的没法再走了。
一行人将锚抛下,拉着绳子往岸上游。
固定船的绳子非常长,张老爹跟同伴一起拴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赶上了大部队后,张老爹发现这座岛植被非常丰富,是那种可以种庄稼的岛。
他们的船长高兴道:“应该是路难走才没有被海盗占据。”
植被丰富,意味着有淡水,果然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处藏在岩石里的泉水坑。
清洗过坑之后,大家排队来取重新冒出来的水。
之后是生火打开一个罐头,里面的肉分吃了,将装了大半桶的罐头桶扔在火堆上,快烧开的时候将捡来的海胆呀螃蟹呀贝类洗掉沙子往里面扔。
海鲜熟得很快,都是老渔民了也不嫌弃肉里面还有沙子,再烫也不舍得扔了。
到下午的时候,水已经涨得更多了,张老爹跟着去把船拉上岸。
张老爹对着胳膊狠狠一下。
“这岛上哪里都好,就是蚊子太猖狂了。”
没一会儿船长跑了过来:“找到了一处山洞,今日大家就在山洞里休息,明天继续勘测这座岛。”
张老爹将船上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和船员一起跟着船长一起往半山腰上的山洞走。
等上了山他才发现这座岛可真是不小,山另一面还有茂密的丛林。
山洞靠近悬崖,很隐蔽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发现的。
山洞口堆了一些树叶树枝正在烧,外面有人拿着大叶子往洞里面扇风,没一会儿就看到爬出了不少蛇虫,虫子逃走,钻进外面浓密的树叶里不见了。
蛇被守候已久的人乱棍打死。
“新鲜的肉快煮上。”直接扒了蛇皮露出雪白的肉。
张老爹看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光从蛇身上那斑斓的花纹就能够看出是一条毒性不小的蛇。
蛇被丢进了装了水的罐头桶里,就正在火堆上烧,张老爹随手从树上摘了两个大叶子盖在罐头口上,防止灰落进去。
有人扒拉一下地面的枯叶和树枝往火里扔。
因为是岩石洞,在石头上烧的距离草地有一段距离也不用担心火势太大烧到外面了。
烧了一会儿也没见里面再有东西跑出来,火慢慢熄灭,立刻有人过来将还冒着烟的烟灰铲入一个陶罐里,上面堆了一些枯树枝,盖上盖子只留了一点缝。
这是留火种的常用办法。
火种留了,洞外的人又等了一会儿,等里面烟散得差不多了才往里走。
洞口是慢慢往上的,上去一点便是平地,里面躺着不少熏死的虫子尸体。
张老爹和其他人拔了一些草扎简易的扫把将洞内虫尸都清扫出来。
山洞不算小还有一道夹缝不知通往何处。
靠近能感觉到风在吹,应该跟外面是联通的。
怕这个夹缝钻出蛇虫来,很快,这个夹缝就用枯草给堵死了。
蛇肉汤也放凉了,大家也不介意一人喝了一口。
船长将2号船的船员都叫到了一起。
“下午勘测岛你们也去,我提前跟你们说一下,岛上要是有大量鸟粪、香料、不认识的矿石记得带回来让1号船的人看一下,咱们船员发现这些东西会奖赏积分。”
“积分?积分是什么东西?”
船长掏出了一张纸,“积分能换好东西。”
他指着排在最上面的一行道:“这里一万积分能换一百两黄金,一百积分就能在新加坡换一套房子。”
张老爹倒出一口气,这积分不就能当钱使吗?
“不对,不是给咱们银子了吗?这积分不能要!”
张老爹认死理,人家给钱了,这命也就卖给人家了,怎么还能另外拿钱?
船长笑笑安抚他,“给咱们的工钱是工钱,这岛上发现了好东西是给咱们的奖赏。大家有生活在南洋的人,若是知道那些岛有这些好东西可以报上来,我们去核实过后会将奖励发下。”
船长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本来上面说是直接发银子的,不过咱们这不是在海上吗?银子多了容易出事,还不如给积分,这积分只能自己拿着,又不能转给别人。回岸上后可以自己去兑换,港口有防卫队在,也安全点,你们说对不对?”
张老爹连忙点头。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在海上分银子这不就引人眼红害人性命吗?
真拿到这银子,怕是转眼就被人害了性命丢进海里了。
还有港口的防卫队跟其他地方的可不一样,人家是一分钱都不拿,有什么难事求人家,人家是立马帮忙,不像其他地方,那官兵跟盗匪没什么两样。
张老爹才来新加坡多久,已经对防卫队信任颇深,也因为这一点才转变想法支持儿子进入防卫队。
知道在岛上找东西找到罕见的东西,会有奖励后,本来只是来混日子的船员都积极起来。
张老爹也是,将分给他们这个团队这块地找了许久,长相奇怪的没见过的不管植物还是石头都捡了一点送到了1号船的船员手里。
他这才知道1号船的船员不是什么渔民,而是请来的寻矿高手。
什么矿石他们摸一摸闻一闻舔一舔就知道了。
一些不认识的放在一边,认识的放在另一边。
张老爹非常兴奋,他们这组队伍里发现的矿石里是铁矿。
铁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总不能一直从中原偷渡。
“竟然给了100积分!”张老爹非常高兴,100积分,十个人分也就10分。
十分不算多,好歹开了一个好头。
晚上分散出去的队伍陆陆续续回来,除去铁矿以外还发现了一座石灰矿。
这两样大概是这座岛上最有价值的矿了。
除了矿以外,植物都是南洋常见的,海上的蛇有不少,除了蛇还有许多鸟类,鸟捕猎蛇,蛇吞食鸟,互为天敌在这座岛上繁衍了不知多久。
或许岛上曾经有其他动物,时间一长成为毒蛇的天下,毒蛇引来了天敌海鸟,慢慢地变成现在的局势。
蛇多了不要紧,蛇最大的天敌应该是人才是。
海船离开了这座岛,船长看着这座植被茂密的岛屿说,“等新加坡人口多了,或许会移一部分来这座岛屿居住。”
毕竟这座岛屿就在新加坡边上,而且面积还不小,光是有淡水这一个资源就比新加坡港口要好上不少。
“这个方向……”张老爹有些意外,这是往港口去的方向。
这才出来一天就回去了,妻子给他做的饼还没吃完呢!
船长手里拿着望远镜放眼看大海,过了一会儿才转头道:“这天色应该是要下雨,先回去避避雨。”
张老爹抬头,就看到太阳晴朗,一片片鱼鳞一样的云占满了大半个天。
远处海与天空交界处有点发黑,若是经验不丰富的人,怕是会不会以为那边才是陆地。
他脸色凝重起来,一般这种天象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不一定会有暴风雨,但是暴风雨天一定会有这样的征兆。
他也是高兴昏了头,竟然忘记了观察天下。
对于在大海讨生活的人来说,得时时观察天象,说不定就能保自己一条小命。
太阳慢慢向西,他们已经在港口靠岸,远处海面的黑块越来越大了。
港口的人大概已经意识到风雨就要来临,加速往港口划。
2号船拴在了港口石头柱子上,船长招呼他们上岸。
“看情形不会下很长时间,晚上就在港口休息,明天一早要是晴了还得出发。”
这种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通常也就几个时辰。
毕竟是海边,下雨对于他们来说是常事。
张老爹本想说回家一趟,见其他人都高高兴兴跟着船长走,他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能不合群。
船长领着他们走了一刻钟,指着一个还未完工的高大建筑说,“这里就是佣兵公会。咱们这些船组建起来就是一个佣兵团,我们一艘船上的人是佣兵团下面的小队。”
“未来你们手里的积分想要兑换什么?就到这佣兵工会里兑换。”
张老爹的人只是一群打鱼的渔民,何曾听过什么佣兵?
张老爹旁边有个三十岁出头的船员好奇地问:“这佣兵是西洋那边才有的吧?我记得西洋人就喜欢雇佣佣兵作战。”
船长点头。
“新加坡需要一个佣兵的据点,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里是自由的港口。”
张老爹听得稀里糊涂,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佣兵就是有钱人家雇佣的家丁侍卫打手。
别看带着兵字跟正规军可是两码事。
他有些乐了,谁能想到他一个糟老头子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什么佣兵?
哗啦啦啦,夜幕刚一降临,大雨倾盆而下。
张老爹坐在了酒馆里,一边品尝着兑了水的酒,一边吃的花生米,整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他是真没有想到船长竟然领他们来了酒馆,请他们喝酒。
这酒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却是张老爹喝过最好的酒。
他心里感叹船长可真大方。
酒馆里人不多,窗户都关上了,就听见外面雨滴疯狂打在门窗上。
“这雨季都过了,怎么反常下起了雨?”
有人吐槽了一声。
立马有人反驳。
“雨季过去,又不代表不会下雨,只是下的次数没有雨季那么频繁。”
张老头点点头,可不正是这个道理,香江也是没有四季,六七月份雨水多,也不代表其他月份就不下雨了。
不下雨才糟糕,岛上不得闹干旱?
“黄东家这次收获不小吧?听说您拉了一船丝绸刚上岸就被洋人给抢了?”
立刻有人谦虚道:“小本生意能收回本就不错了。也是因为之前海禁西洋人对于丝绸需求比较大。”
“吴东家听说你包了两艘船,都运了瓷器?”
“别提了,洋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瓷器兴致不大,还压我价,还想拿玻璃瓶子来换我的瓷器。”
谁不知道自从玻璃方子传开以后,玻璃价格就一直往下掉。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玻璃是昂贵的奢侈品,但是对于商人来说,玻璃这玩意儿势必会成为烂大街的货物。
用沙子就能烧成玻璃,这秘密保存不了很久。
实际上精明的人已经不认可玻璃跟美玉同等地位。
价格依然□□,却是有价无市。
京城那边的玻璃制品价格每降一次,别的地方就得跟着降。
再过几年,怕是穷人都能够买上几块放窗户了。
吴东家没好气抱怨道,洋人是真把他当冤大头了,以为玻璃的秘密还没有传开。
一堆不值钱的玻璃就想跟他换景德镇出的瓷器?
“巴达维亚那边的洋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爪哇岛上的巴达维亚港口是西洋人的总部,受过一次创伤,没那么容易消失。
巴达维亚本来是一个人口稀少的沼泽地,雨季雨水泛滥,经常遭遇野兽袭击。
是西洋人从印度运来巨石,从别的岛屿运来木头一点一点将这个港口城市修建起来。
西洋人的底蕴还在,不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退出在南洋的经营。
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担忧。
洋人的势力在这边也不小,他们通过占领港口掌控着多个小国,西到印度,东到爪哇,甚至还曾掌控过日本的港口。
“徐东家何必担心?”
说话的人有些自傲道:“洋人能够横行,南洋是因为咱们中原没有在意他们,现在中原的目光放到南洋这边,你以为这些洋人还能够猖狂多久?”
那徐东家叹了口气,“黄兄,你是不知道洋人的实力。我家就在巴达维亚,洋人在那里统治了几十年,要是没点家底怎么能站稳脚跟?”
张老爹支起了耳朵,只听了只言片语就感觉到了里面的冲击。
他脸发烫,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他揉了揉脸,小声嘀咕起来。
“洋人算个屁,遇见咱们的钢铁大船不也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可是亲手抓过一个洋人。
他怕洋人吗?他巴不得洋人找上门多抓几个送去换钱。
还有什么巴什么亚,一听就是洋人起的名字,叫起来可真烫嘴。
外面的雨渐渐小起来,张老爹看见船长在跟谁躲在角落里说话,他瞄了两眼,就听见旁边两人吵起来。
“徐兄,你怎么总为洋人说好话?别忘了你是中原人!”
那徐兄脸色青了,“不识好人心。洋人的厉害,你根本不知道。”
“两位兄弟莫要吵了,都坐下好好说。”
那徐姓人冷哼一声,拿起雨伞拉开酒馆的门大步走出去。
酒馆安静了两秒,姓黄的那位大声道:“我说得难道有错?咱们正是势头好的时候,他偏偏在一旁拖后腿,想劝咱们不要招惹洋人,认识他这样胆小的人,可真晦气。”
旁边的人劝他,“老黄没必要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巴达维亚那边的人都是被绑去的,他们在洋人手下讨生活也不容易,习惯了委曲求全讨好洋人。”
“他见识少,眼界就那么一点,只知道洋人厉害,不知道咱们的火炮更厉害。”
“没错,没必要跟他生气。毕竟就是洋人养的狗腿子,当然是帮洋人说话,再过两代怕是连祖辈的话都不会说了。”
一旁的张老爹倒抽一口气,他儿孙要是连祖上的话都不会说,他非得把这些不肖子孙的腿敲断不可。
旁边又有人叹气,“巴达维亚那边的华夏人几乎都是这个想法,想要求稳。有人也找上了我,让我帮着牵线找到德胜洋行的人,看能不能跟洋人合谈。”
“我根本就不敢搭这话。”
“可千万不要。”开口的这人神神秘秘道:“德胜洋行根本管不了这事儿,这次是德胜洋行背后的大人物开口。”
那人手指了指天,“说不定能通天呢!”
旁边有人沉默下来。
“鞑子朝廷又盯上了南洋这边?”
“盯上又怎么样?这里都成为洋人自己的地盘了。咱们谁没有受过洋人的欺压,我倒是想让朝廷打过来,洋人赶跑了,朝廷又管不了这么远,往后这里都自由快活?”
“嗯?”
这个不一样的说法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张老爹酒没停过,虽然是劣质的酒喝多了还是会头晕。
他趴在了桌子上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隔壁的交谈声逐渐变成了催眠声。
雨声慢慢停歇,酒馆里的人逐渐减少,船长走过来见船员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有些无语。
他逐一将人拍醒,“都醒醒!”
本来酒度数就不高,更别说他兑了水,也就是张老爹没尝过好酒才把自己给灌晕了。
他晃晃头有点晕,但思绪还是很清醒。
一把搀扶起旁边的人,摇摇晃晃往酒馆外走去。
酒馆旁边一个楼梯通向二楼,这里是为水手们准备的大通铺,一天就一文钱,一群人倒在地上就睡。
也幸好南洋这边不冷,不用怕被冻死。
隔天一早张老爹迷迷糊糊醒来,冲着墙角就要来一下,有人突然叫起来。
“下雨了!呸,怎么那么骚?”
张老爹一下给吓醒了,睁开眼才发现这不是自家□□壶的地方,记忆回笼想起来这里酒馆二楼。
这淋了尿的人也闻了闻手,睁开眼睛干呕了,一身的抬起头找人,哪里还看得到是谁干出来的好事?
“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好事?”
张老爹尴尬地睁开眼,见其他人都行了也跟着起来。
之后大家下楼,那人一路骂骂咧咧,还是没有找出罪魁祸首。
船长在路边的豆腐脑摊子旁冲他们招手。
“要不要来吃点东西?等一下集合上船。”
那倒霉蛋跑过去跟船长告状。
倒霉蛋对身后的人指指点点,猜测谁干的好事。
张老爹尴尬到不行。
也不知道船长说了什么,那人跑到了有水的地方洗了把脸,上半身衣服一块洗了就挂着路边的树枝上晾晒着。
张老爹胀得不行,偷偷躲到草丛里解决了人生大事。
洗了手跑过来要了一碗甜豆腐。
饼掏出来闻了一闻还没有变味,他递给那倒霉蛋。
“要不要凑合吃点?我妻子做得多我怕坏了。”
那人满脸怀疑盯着张老爹,见他一脸老实巴交不像是干出那种坏事的人,抽了两张饼向他道谢,眼睛又盯着别的怀疑对象。
张老爹闷声吃饼,这会儿也不敢说出真相跟他道歉了。
总觉得真说出来就是跟人结仇了。
旁边有人眼巴巴看着他的饼。
张老爹想了想,只给他一个人的话不是更加惹人怀疑,便抽了一张递过去。
这样分了一圈,手里的饼还有不少。
将饼重新包好塞回包袱里,张老汉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喝了一口豆腐脑。
就这样一口饼一口豆腐脑,干巴硬难吃到饼就这样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说别说这饼还真扛饿,只吃了两块他就觉得肚子饱了。
吃完又等了一会儿,船长招呼他们上船。
昨日的大风将船刮得东倒西歪,本来规规整整停在码头边上的船,这会儿横七竖八。
将船拉近岸,张老爹发现其他船的人也过来了。
陆陆续续上了船,大家跟随1号船身后往南开去。
显然今日勘察的方向是在南边。
新加坡周围的岛不少,忙忙碌碌一个月才勘测完。
将所有的岛屿都登记造册绘制后,1号船这边宣布放假,2号和下面的船自然也跟着放假。
船长先将他们各自的积分分配好,解散前不忘交代道:“三天后还在这里,辰时初就要到。这回我们会跑远点跑到马六甲海峡去。回去后好好陪陪家人。”
早出晚归接受南阳的日晒,每个人都成了黑皮。
张老爹同样如此,他黑的有点与众不同,旁人是露在外面的被晒掉皮晒黑,他嫌热头发都剃光了,然后一颗脑门油亮的如同一颗卤蛋一样。
走在港口总是有人侧目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印度来的苦行僧。
张老爹一开始很尴尬,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剃光头多舒服,热了就下海游泳,也不用担心头发湿了沾上了盐粒。
张老爹提着包裹回到了坞堡,一个月没回来田里的黄豆都老高了。
他进了家门口,看到妻子在炉子前忙碌。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妻子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抬头看了一眼。
第一眼她皱眉,眼神里带着警惕嫌恶显然没认出来。
到第二眼时发现有点眼熟,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震惊问,“怎么黑了这么多?”
张老爹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呲着一口烂牙笑道:“天天在海上跑,哪有晒不黑的?”
他笑呵呵地从包袱里掏出了几张纸钞递过去。
“这是头一个月的工钱,十八两呢!”
新加坡是自由港口不收关税,却也有条件限制。
那就是凡在这块土地交易的人都得去银行,将携带的钱物换成本地纸钞才能够交易。
纸钞是新加坡的法定货币,什么金银那是商品。
张老爹到手的也是纸钞,别看他平时说一文一两,实际上拿到手的就是纸钞。
张妻接过去,“怎么不存起来?”
放在家里多不安全,这坞堡里人口杂乱,小偷小摸不要太多。
还不如存入银行里,留个存折在家里。
只有存折可取不出里面的钱,关键是存折丢了还能补回来。
张老爹笑呵呵道:“回来得晚了银行已经关门了。就先拿给你,回头你去存上也一样。”
张家很传统,女主内男主外,男人在外干活养家上交赚到的钱。
张老爹以前卖了鱼都是交给妻子让其存起来。
张妻又接过了他提着的包袱,老远就闻到一股汗酸味。
“你先去洗澡,这衣服我拿去洗了。”
张老爹提着干净衣服去河边洗澡,顺手将脏衣服一块洗了。
张妻正在晾衣服,锅上像是炖着肉。
张老爹掀开盖子一看,笑得眉眼开怀,“还煮了肉?”
跟离家前吃得一个样。
肉香味很快传遍了整个屋子。
张妻取了饼递给他,“还要饼吗?要的话我提前摊?”
张老爹点点头,“这次多点,在海上不缺鱼吃,就惦记着一口主粮。”
今日不是周末,张大牛自然也没回家。
夫妻二人安静地吃着菜,两人不约而同尝了一口肉后,只捡土豆吃。
张老爹填饱了肚子道:“这天肉菜容易坏,要不热一热给大牛送去?”
张妻知道他是想儿子了,便点了点头。
肉装进陶罐内重新热了,外面用布包好,两人关上门提着一罐子肉往港口走去。
学校就在港口边上坞堡里,两人沉默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张妻开口。
“找水队的人发现了一条河,这条河被山脉堵住了通往大海。上面说要挑人去挖山将水引过来,男女都收,出的钱也不少,我想去报名。”
张老爹眉头紧锁,“我每个月往家拿十多两银子,不缺你赚的这点仨瓜俩枣。留在家里照顾大牛不好吗?”
张妻叹息一声:“你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大牛也是好些天才回一趟家,我一个人在家里过得实在是没滋没味。隔壁牛大姐给我介绍了这活,就是去做饭,也累不到哪去。”
张老爹想不明白了。
“在家享福不好吗?何必出去自找苦吃?”
张妻继续沉默没再说话。
张老爹心里沉甸甸的,他忍不住看了妻子一眼,这老婆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看到港口时,二人脚步一转朝旁边小道通向的乌堡走去。
张大牛正捂着肚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跟六七岁的孩子一样分量的食物。
家里穷,他也不敢多买,到睡觉时他都消化完了,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张大牛!”
“哎!”
张大牛从床上翻下来,拉开门头伸到外面就看见管理宿舍的老师站在门口。
“你父母来了,在等你,你去吧。”
张大牛满脸惊喜,“我爹回来了?”他越过老师飞快地往外跑。
老师追着喊了一句,“不准在外过夜,早点回来!”
张大牛挥手头也不回道:“老师,你好啰唆!”
“这臭小子!”
张大牛一口气跑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母亲。
再看向母亲旁边的人时他傻眼了。
“爹,你好像小人书里的鲁智深!不对,你没有鲁智深壮。”
“什么鲁智深?”张老爹听了一耳朵没在意,他挂着笑容殷勤地将陶罐递过去。
“饿不饿?你娘煮了肉,我俩特意给你送来。”
张大牛兴奋道:“爹,你怎么知道我正饿着?”
他飞快地接过了陶罐,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往嘴里塞。
肉还是温热着的,浓浓的肉香味进入胃里,像是刺激到肠胃分泌更多胃液。
张大牛一口一个,张老爹看着心疼道:“是不是吃不饱?家里有钱别节省。”
他看向妻子。
张妻忙掏出纸钞抽出一张塞给儿子。
张大牛边吃边道:“吃得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饿。要是一天能吃五顿就好了。”
张老爹连忙道:“你这是长身体呢。回头让你娘给你摊点饼,再带点酱菜,饿了就吃。别亏着身体。”
他压低声音道:“爹赚钱了,以后别省了。”
张大牛缓解了饥饿给爹娘各塞了一块肉,同样小声问:“爹,危险吗?”
张老爹摇摇头:“去找荒岛最大的危险就是岛上的毒蛇。也遇见过几个岛上的岛民,危险不大。下个月爹就要去马六甲那边,那边洋人比较多,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张大牛低下头,“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张老爹含笑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放心,你爹多机灵,遇到危险会先跑。”
喂饱了张大牛,夫妻二人提着陶罐往家赶。
张老爹三天假期的头一天睡到大中午,中午吃了饭下午继续睡。
好像要把这些天缺的觉都补回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开始收拾自家分的地,除除草给地浇浇水。
忙活了大半天,张妻则留在家里摊饼,也摊了一下午的饼。
第三天天还未亮张老爹就提着包袱要出门,刚开门就听见妻子起床的声音,他回过头去。
“不用你送,你也累一天了,留在家里休息。”
张妻没有理会他,坚持送他。
路上,张老爹憋着气不说话,快到港口的时候才道:“行了,别跟我置气了。你想去就去,我在外头也管不着你。”
张妻眼里满是惊讶。
张老爹提着包袱背过了脸,“照顾好自己和大牛,就送到这里吧。”
张老爹耷拉着脸上船,2号船上的人都有些奇怪。
在他们印象里张老爹老实勤快能干,跟谁都是笑呵呵的,老好人一个,谁能把一个老好人给惹生气了?
船长上船时张老爹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船长取出了一张纸,指着西南方向的海峡道:“这次我们的目的是穿过马六甲海峡,再沿着爪哇岛一路往南。”
有南洋土著惊讶道:“是要绕到巴达维亚背面吗?”
船长点头,“爪哇北面被洋人占得差不多了,寻找新的岛屿只能去南面找。”
土著继续发问:“爪哇岛一直有传说,岛的南面还有一块非常大的岛屿。我们是奔着这个岛屿去的吗?”
这回船长没点头也没摇头,“还不清楚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我们的工作就是寻找新的岛屿,再将岛上的特产给标记出来。”
“能发现这座岛自然更好。”
土著摩拳擦掌道:“我们这边的传闻是那是一块铺满黄金的岛屿。要是真找到上面会怎么奖赏我吗?”
船上笑道:“要是真找到了,那咱们就发财了,说不定子孙后代都能享受这福泽。”
出发后,张老爹拿布将头包起来。
有人意外道:“老张,之前让你包,你不肯说嫌热,怎么现在又愿意了?”
张老爹指着自己的脸郁闷道:“可别提了,之前晒得不成样子,回家后儿子和媳妇都没认出来,差点被当成了贼人。”
船上其他人纷纷笑出声。
“你都晒成这样了,蒙了还有什么用?”
“没错,你现在蒙也晚了,白不回来了。”
“老张,别带了,又闷又热,回头别中暑了。”
“可不是,在海上可没有药来救你。”
张老爹摆摆手,“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媳妇交代的,可不能再黑下去了。”
又是一阵哈哈笑声。
“是不是怕你媳妇半夜找不到人?”
“有道理。这天一黑老张他媳妇可不就找不到人了?哈哈哈……”
一番打趣后,船上的气氛欢快起来,也没人记起张老爹上船时黑着脸的模样。
船行驶了两三天都是风平浪静,越是靠近马六甲,遇见的海船就越多。
马六甲海峡另一边过来的船通常会分两个方向,一个往南不出意外是去巴达维亚,一个往北就是不知是去新加坡还是广东。
他们的船才驶入马六甲海峡就遇见了突发情况,当然对于这片海域上的商船来说这些海盗才是这里的土特产。
在穿越过海峡放松后,海盗就出其不意冒出来,实在是惹人心烦。
2号船长跟其他船长一样都拿着望远镜紧张观看战况。
没多久就看见被海盗围起来的商船向靠近点海盗船发射了炮弹。
张老爹有些害怕,上次遇见这些情况是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到白天他们也就收拾残局。
眼下看炮火亮起,自然是恐惧。
船长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是咱们的运粮船!”
“走,去帮兄弟一臂之力!”
第153章
海盗跟运粮船相互对轰, 炮火齐鸣,显然运粮船炮弹飞得要远一点。
三艘运粮船成了三角形,打破了海盗企图将三艘船包饺子的想法。
这边的勘测船共有二十多艘, 聚在一起就是不小的势力。
粮船也发现了这部的钢铁船,发射炮弹偏离的角度,尽量挑选勘测船不在的方向。
这样一来海盗船抓住了机会靠近了运粮船。
然而海盗船围着运粮船转了一圈, 看着船舷围绕的钢丝圈有些无法下手。
勘测船靠近过来,有些海盗船掉过头来准备对付勘测船。
勘测船避开了火炮,靠近后朝着那海盗船用力一撞。
就这么几下海盗船就被撞破了, 其他船有一样学一样, 海盗船发现这些船都是难啃的骨头,立马准备跑路。
勘测船怎么肯放弃到嘴的肥肉, 扬帆赶紧追上去趁着海盗船不注意就撞一下。
最后海盗船破了两艘被俘虏了两艘还有两艘跑了。
张老爹那叫一个高兴, 伸手往海里扔绳子, 有抓住绳子的海盗也不敢放手。
就这么还活着地被拽了上来。
被抓的海盗上了粮船, 张老爹和其他船员也跟船长一块上去。
每艘船上面就留了两个人留守。
其中一艘运粮船上, 运粮船的船长走出来向他们道谢。
“无须多礼,都是自己人。”
张老爹听着自家船长跟对方搭话。
“这边不也属于巡逻海域吗?怎么有这么多海盗?”
“听说是盎撒人, 西洋大部分国家也讨厌这群人。夕阳那边的海域几乎都是盎撒人, 这里本来是荷兰人的地盘, 盎撒人过来应该是看中了这片海域。”
两位船长的交流声音低了下来, 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粮船上, 张老爹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目不转睛盯着运粮船。
“这船好大,能装多少粮食?”
甲板上正在拆除铁丝圈的一位船员听到后扭头回答。
“哈哈,就咱们这一艘装了五百万石。”
张老爹掰着手指数了一下,震惊道:“这能花多少银子?”
“暹罗国和印度都产粮食, 这几年丰产粮食都卖不上价,我们去得正好,听说洋人将价格压得很低,卖出去的粮价连种子的本钱都收不回来。”
“那边被洋人霸占了,可没有朝廷来控制粮价。不少粮食烂在地里都没人愿意收,哈哈,咱们过去可是救了不少人命。”
张老爹很快想到前些年打仗的时候,广州也有不少粮食生在地里没人收。
他划着船经过那些稻田的时候都觉得可惜。
陈秀目送勘测船离开,跟着离开马六甲海峡往新加坡港口开去。
他是这次出发去暹罗国和印度买粮食的总负责人。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他口中说得那么简单。
暹罗国跟印度都被洋人占据,想要在洋人眼皮底下买粮食可没那么容易。
他幽幽叹了口气,想到留在了暹罗国的五师兄一家,有些头疼,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跟老师说。
难道要直接跟老师说,他没能劝住五师兄,反而跟他吵了一架,导致五师兄怎么也不肯上运粮船执意要留在暹罗国?
陈秀捂着头,记忆又回到离开的时候。
港口停了三艘十丈长的大船,陈秀也得到了自己最新任务。
他被作为新上任的购粮官,被派遣前往印度和暹罗买粮。
这两个地方的气候都适合种植粮食,也是周边比较出名的产粮大国。
陈秀接到任务也不敢拖延,家人陆陆续续被他接到了新加坡,这次出门他便去老师家想要托老师照顾一下家人。
“将你五师兄也带上吧,他总说要出去闯荡一下。”
得知他要去别的国家,陈炎将其中一个儿子嘱托给了自己这弟子。
陈秀惊讶,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只是多带一个人,塞一个人进去船队的权利他还是有的。
然后隔天他就发现自己这五师兄不是一个人,他将老婆孩子一块带上了。
“万一出事,一家人也能死在一起。”
听着对方理直气壮的话,把陈秀给整得哑口无言。
这都来了,总不能叫人赶下船。
三艘运粮船出发后往马六甲海峡开去,船舱内只带了土特产“丝绸”。
船最初抵达的是印度,印度已经属于洋人的殖民地,粮食买卖的权利也都在洋人手里,想要买粮食少量绕过洋人可以,大批量买就得跟洋人交易。
陈秀下船后忙活了半个月,才跟印度的西洋人搭上话。
他忙了半个月,才发现自己五师兄是同样早出晚归。
当然他跟洋人谈妥这笔生意后,五师兄也回来了,没再下过船。
十多年后陈秀再回想,五师兄应该观察这个国家适不适合定居,显然印度剔除了。
那满是牛粪的港口,若不是要从这买粮食他根本就不愿意下船,还有那比护城河还要脏乱的河水,随处可见的尸体,周围人见怪不怪从河里打水。
陈秀闻到那股臭味都想吐,谈定了生意,商量好了回程来装粮食,并迫不及待上船离开了这个国家。
暹罗情况比印度复杂,这里现在叫大城王国,受到印度影响,这里佛教很昌盛。
洋人来这里做生意的也很多。
陈秀没下船而是先递了国书,大成王国的现任国王叫Prasat Thong,也就是巴萨通王。
这位巴萨通王年纪已经不小了,很快在大成府接见了陈秀。
本来聊得很顺畅,国王也同意了出售一些粮食给他,谁知道一晚之后这位国王就改变了主意。
这场购粮经历其实挺乱的,陈秀都有些莫名其妙,反正就是洋人想搅和这桩生意自己挣这笔钱。
最后北边的缅甸人又来插一脚,在边界打了起来。
陈秀一门火炮和十颗炮弹换了两船的粮食。
离开了暹罗前,他又烦恼起另一件事,该怎么跟自己老师交代,自己弄丢了五师兄一家。
新加坡港口越来越近,陈秀就越发提心吊胆。
到了港口,见是运粮船,港口不少人发出欢呼声。
不得不承认,粮食就是一个地方的底气。
林子清亲自盯着歇粮,他看陈秀脸色不好有些奇怪。
陈秀指导老师一家的身份有问题也不敢说,便用自己晕船搪塞了过去。
“晕船,那要不换个人运粮回中原?”
陈秀忙摆手,“只是昨夜没睡好,才出现不适症状,没关系,休息一日差不多好了。”
“这粮食得卸个一两日,不如你上岸休息。”
陈秀不好推辞他的好意,叹息一声上了岸。
上岸后他提了一些东西往老师家走。
张炎正在领着人扩大蓄水池,等另一边的水引过来,这扩大的水池就能派上用处了。
正忙着就看到自己徒弟站在了岸上,没看到自己儿子,心里有了底。
“老师对不起,五师兄留在了暹罗国,我没能将他带回来。”
张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你没关系,你五师兄早跟我说要出去闯荡,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也不奇怪。”
“算了,别管他了。等他什么时候混出头,大概就回来了。”
陈秀面上像是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是一沉,自己似乎被当成外人了。
他侧头看着老师有一些苍老的面孔,一些不好心事只能压在心底。
告别老师,陈秀回头看了一眼坞堡,心里明白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己好像没法再跟老师一条心了。
他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将老师一家送到这边来,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还了师恩,这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糟糕。
他捧着一颗心任人践踏。
陈秀心情不好,还是打起了精神拉着运粮船往福建开。
一船土豆送进福州的罐头厂,半船粮食装进粮仓。
在台湾又卸下半艘,剩下的一艘船直接开向天津。
天津港口已经改头换面,原来泥土的港口变成了水泥地面,船靠在港口上,岸边就是轨道,一辆辆运粮的平板车已经停在轨道上。
大量纤夫提着麻袋上船来装粮,一袋粮食装完柱往下面运送,很快平板车上堆了一袋一袋粮食,就跟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将船舱内的粮食装袋运送走。
天津有心人都在关注着这里,看到这么多粮食送进来,某些粮商可以说恨得牙痒痒。
宝音在养心殿收到了粮食进仓的消息,然后下令继续去收购粮食,还允许民间商船跟着一块去收粮。
有多少囤多少,不多囤点她心里不安稳。
很快她的注意力转移到门头沟的水库上。
太子脚步飞快冲进了养心殿。
“太子殿下,未经通报,您不能擅自进去!”
有太监边哀嚎边追赶。
太子进了养心殿的书房,见宝音盘腿坐在窗户边,气得牙痒痒质问道:“今年我可没德润,你为什么还要我去水库?”
啃着瓜子道:“没让你下地干活,是让你做监工。”
不久前他才忙完铁路的事,本来以为回宫后能安稳一段时间,谁能想到她一转眼又给他安排了事做。
他已经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她就是不想让他留在宫里跟汗阿玛培养感情,想要离间他们的父子之情。
哼,他再不会让她得逞!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当他不知道老大那个家伙因为修园子的事在阿妈面前长了不少脸。
他呢,跑出去修铁路,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汗阿玛,她要不是故意的,他就、他就跟她姓!
宝音正在看报纸,意犹未尽看完了今日的小说连载后,才抬起头道:“不愿意就不愿意,我让老大去,多大点事?”
太子又不满意了,她是故意的吧,故意提起老大是不是?
他咬牙,“你都给老大工钱了,我呢,白干了几个月,什么都没有。”
不久之后就是汗阿玛的诞辰,老大跟他炫耀花大价钱买了一株珊瑚。
他听得咬牙切齿,一打听才知道老大修园子竟然是有钱拿的,他呢,东奔西跑几个月结果还是白干活。
不给银子他就要闹了。
宝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来讨薪了。
想了想,她指了指架子上的一个盒子。
“帮我搬过来。”
“你自己不会动手?”话虽如此,太子还是老实地将盒子取了下来。
宝音啃的瓜子道:“打开抽出一张,你可以走了。”
太子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厚厚一沓银票,最上面的是一百两面值,这么一打少说也有一百张。
“你就给我一百两,一百两够买什么?”
宝音挑眉,“我给老大也是20两一个月,一百两算下来比老大的月工资还要高,怎么不想要还回去。”
“要,当然要。”
他抓起一张银票塞进袖子里,将盒子盖好又放了回去,然后磨磨蹭蹭走到她身边。
“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压过保清,他可是准备了一株珊瑚送给汗阿玛。”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宝音嘟囔了一声,还是给她出了个主意。
“送珊瑚多没意思,皇上也不缺这些东西,关键是你们的孝心。”
“花钱买的东西,哪有亲自动手做得好?”
“你不如亲自给你汗阿妈做个东西。”
太子觉得有道理,又发愁地问:“那做什么好呢?”
“做个可以飞的吧。孔明灯见过吗?要不做一个大型的能够带人上天的孔明灯?”
太子听得很是心动,“水库的事你安排给老大,先绊住他的脚。我这就去找舅公,让他帮忙找人做个能带人上天的孔明灯!”
宝音看他离开,心想这算不算推进了科技的进步?
格物学院内,近来电的发明有了很大进展。
这电是发明出来了,接下来该如何储存电力成为棘手问题。
薛洋等人被困在这件事上都快一年了,终于宣布放弃,将这个苦差事让给其他人。
一万两银子的悬赏,看来他们没这个福气拿到。
“我的木鸟,一年了,总算可以开始了。”
木鸟小组有人泪流满面,语气里满是沧桑,天知道这一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薛洋正在画图纸,麻雀再次成为他们观察对象。
麻雀不好养活,抓住后没多久就会死,所以大家只能够在地上多撒一点小米将麻雀引下来。
偶尔有喜鹊和乌鸦过来抢食。
阳光洒下来,乌鸦的羽毛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
薛洋感叹一声,“玄色,果然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颜色。”
他突发奇想,想要收集一些乌鸦羽毛,最后黏在木鸟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可惜他们木鸟还处于开始阶段,停留在如何让木鸟飞起来。
薛洋的图纸画完,小组里有会木匠活的组员花了三天工夫做了一个木头模型出来。
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让木鸟飞起来。
“翅膀得动起来。”
“我觉得贴上羽毛,鸟身上都有羽毛,应该有用处。”
“翅膀可以动,但是飞到高处的时候翅膀都不怎么动了,更像是在滑翔。”
你一句我一句,薛洋将大家的想法都记下来,然后拍拍手道,“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是将这些问题一个一个解决。”
然后大家手握在一起,“众志成城,不忘初心!”
***
常宁抓了抓头皮,快到万寿节了,跟太子一样,常宁也发愁送什么礼。
往年没什么钱,送一头好狗也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他投资不少生意赚了钱,再送狗的话,他怕他哥将他踹出宫去。
想到皇上夸过几次董其昌的字,常宁眼珠子一转,准备去寻一副好的字帖。
这字帖从哪里寻,当然是国子监。
市面上的字帖可没有国子监多,那地方汇聚着不少官家子弟,有钱有势给自家孩子准备的字帖,当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董其昌的字好,就是人死的有点早,要是人还活着他直接找上门要一本得了,哪像现在还得去跟国子监的学子买。
在国子监不远处的一个寺庙,常宁谈妥了这个生意,一本字帖两百两银子,怕是董其昌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这个价。
常宁其实很想吐槽自己皇兄,要不是他多次夸赞董其昌的字,董其昌的字帖也不会涨价这么多。
他也不需要多花这么多冤枉钱。
拿了字帖,常宁也不多留刚出寺庙大门,他瞅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看着像大格格?
要说有哪个亲爹认不出自己亲闺女的,非常宁莫属了。
这不怪他,大格格年纪小的时候就被抱进宫,他跟福晋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
见面少,感情自然淡。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闺女,还是知道长什么样子的。
常宁又瞅了一眼,还是觉得像。
很快他皱起眉头,大格格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寺庙祈福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寺庙的牌匾,也不是这座寺庙,难道附近还有其他寺庙?
他叫过在门口打扫的小和尚,“这附近还有其他寺庙吗?”
才八九岁的小和尚连连摇头,“施主,周围几条街只有我们这一座寺庙。”
常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见大格格骑着自行车快没了身影他连忙骑马追上去。
他也不敢跟太近,就这样一直跟到了南城,来到某个城墙边上的一处宅子。
“孤儿院?”
常宁下了马,抬头看宅子上的门匾,他刚才可是看见大格格推着自行车走进去。
将马拴在了门口,常宁上前去敲门。
“是谁?”
常宁没有开口继续敲门。
很快有人开了旁边的小门,一个妇人模样的人将头伸出来,看到常宁一脸警惕。
“你是谁?来我们孤儿院有什么事?”
常宁直截了当问:“刚才是不是有一女孩进来了?我是她爹,你帮我把她叫出来。”
妇人两眼警惕,“什么女孩不女孩?刚才没有外人进来。”
说着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常宁:“……”
……
“外面有人找我?”大格格闻言有些惊讶,她仔细询问了来人模样。
沉默了片刻后道:“可能真是我爹。”
想到自己是偷偷跑出来,她忙道:“不用管他,找个人看着他要走了跟我说一声。”
大格格打定主意避开亲阿玛了。
常宁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大格格出来,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后门走了。
绕着孤儿院走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个后门。
不过没看到有人出来,不知道是已经走了还是还在里面。
他又往大门走,正巧看到大格格骑着自行车出来。
刚想要叫住她,他想到什么决定跟踪下去。
自己女儿绝对有秘密,不然之前也不会避着不见的。
这一跟就发现她进了一家女子学院,常宁站在女子学院前都震惊了。
要是没记错,大格格应该在寺庙祈福才对,怎么进了女子学院?
南书房内,皇帝正在处理政务。
常宁在下面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皇兄,你说那女子学院过不过分?我要见大格格,里面的人根本不承认人在里面。我亲眼看见的,还能看错了?”
皇帝抬起头问:“见到又如何?大格格现在是朕的女儿,送她去上学是朕允许的,让你见了人,你还能把她拉回来?”
常宁干笑一声,“皇兄您要早说是您允许的我肯定不会过问。”
“我这不是以为大格格偷偷跑出了寺庙,来向你请罪来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
之前听闻大格格被送进了寺庙,常宁在家唉声叹气不少次,因为无法抗旨,哪怕知道孩子在宫外,他都没脸去见。
谁能想到不是在寺庙而是在上学。
回头将这事跟福晋一说,福晋应该能够放宽心了。
皇帝低下头继续看奏章,看着看着他眉头凝起来,这是姚启胜送来的奏章,两件事一件事汇报日本鹿港挖掘的金矿似乎被日方发觉,另一件事就是福建直入春雨来就没下过一场雨,今年很有可能是一个干旱年。
“行了,没事就回去。这事不需要你管,记住大格格已经是朕的女儿,不需要你惦记。”
常宁心沉了下去,抿了抿嘴告退。
一转身就去了西边的养心殿。
宝音听太监说常宁来养心殿求见,有些意外,“去将恭亲王请进来。”
常宁快步走进来,一张口就是,“皇嫂,皇兄太过分了,你还不快管管他。”
宝音被他这一声皇嫂给叫愣住了。
“别这么叫我。”叫的人忍不住抠脚。
常宁行完礼,“那可不行,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皇嫂。”
然后开始告起状来。
“我来找皇嫂,是想让您帮我评评理。”
“您看皇兄是不是很过分?大格格是我的亲闺女。虽然抱进宫给皇兄做女儿了,可皇兄也不能断了我们父女之间的血脉关系!”
宝音听了头痛,她伸出手,“等等,说慢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常宁委屈巴巴道:“我在宫外的时候撞见了大格格,发现她不在寺庙,而是在一家女子学院读书。我以为她是违抗皇命,就进宫想跟皇上求情。”
“结果皇上说,这件事是他允许的,还说大哥哥是他的女儿,让我不要过问。”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站在原地。
“我知道大格格抱进宫不算是我的女儿了,可皇兄怎么能这样说?太伤我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宝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将皇上骂一顿为你出气?”
常宁满眼渴望,“可以吗?”
宝音立刻道:“当然可以,这件事本来就是皇上做得过分。你是大格格的亲阿玛,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皇上这样说太过分了。”
[将人家女儿抱过来,未来还要送到蒙古联姻,现在又不允许人家多关心自己女儿,这也太过分了。]
在常宁的满眼期待中,宝音雄赳赳气昂昂领着人直奔南书房。
还未进门就听见皇帝质问官员的声音。
“福建省粮库为何账面上有粮,库房却是空的?”
宝音脚踩到一半收回来,她拉着常宁躲到门外偷听。
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
福建那边传讯几个月没下雨了,很可能遇上了干旱。
皇帝跟户部官员通气,预备好赈灾粮工作。
本来福建的粮仓要是有粮食就地赈灾,结果有人直接告密,说福建各县粮仓十有九空。
皇帝可不就震怒了。
“粮食都去哪里了?谁能告诉朕?”
常宁听见里面的暴怒声,吓得后退一步。
“皇嫂,要不这事就算了,我先走了。”
宝音将人拉住,“别呀。”
没一会儿里面有人道出了真相。
“皇上,粮库的粮食都被卖了!”
宝音皱起眉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去年,有大粮商在福建大肆收粮,地方官员见钱眼开将陈粮以新粮食价给卖了。本来打算今年收陈粮补上……”
宝音嗅到了阴谋气息,所以这是推到她身上了。
“说到底还是有人大肆收粮才导致福建省缺粮,皇上应该惩治那大商贾将粮食讨回来!”
皇帝冷笑一声,“所以怪到区区一个商贾身上,朕的那些官员个个都是高尚纯洁如白莲,若不是没有商贾疑惑,他们也不敢冒着砍头的危险盗空粮库?”
皇帝这话分明是讽刺。
门外常宁小声道:“皇嫂,你是不是得罪了谁?”
京城里谁不知去年泰山商运了不少粮食进京,导致夏天那会儿粮价达到了入关以来的最低价。
宝音也小声回答:“有点像索额图的手段。”
她得罪的也就索额图。
朝廷就两个大势力。
明珠和索额图。
明珠不管怎么说都姓叶赫那拉氏,看在同一个姓氏的份上,也不会在明面上跟她闹矛盾。
不是明珠就是索额图,二选一的问题。
“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将粮食给讨回来,才能安福建省的民心。”
福建省收回来没几年,这个官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盗卖粮食的官员可以另行处置,这粮食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千万不能让福建百姓知道粮仓空了,不然怕会激起民变。”
皇帝面色一变,“粮食卖了,早不知道去了何处,想要收回是那么容易的吗?你们张口就来谁能办成此事?”
“恭亲王可以。”
门外一个女音响起,然后常宁就被推了进来。
常宁被推得有些猝不及防,狼狈进来后差点没撞到桌子上。
扶着桌子站起身才发现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他回想到刚才贵妃说的那句话,脸顿时青了。
宝音紧跟着走进来,当着众人面说:“恭亲王交友甚广,定然能够为皇上解决这个难题。”
常宁整个人都麻了。
宝音又一脸严肃道:“买回粮食一事交给恭亲王,必然不会耽误朝廷赈灾,倒是倒卖粮库一事耽误不得应该彻查,尽快查出贪污倒卖粮库的银子,不要耽误恭亲王买粮。”
皇帝听她这样一说心就定下来了,知道她手里有粮。
他看了一眼常宁,见他傻愣愣模样,不由有些磨牙。
“恭亲王,买回粮食这事就交给你,可能办到?”
宝音悄悄踢了他脚跟一下。
常宁苦着脸道:“奴才不会让皇上失望。”
皇帝像是看不见他脸上的苦涩,微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亲王成熟了,能为朕分忧解难了。”
常宁脸上更加苦涩了。
皇帝收起笑容,看向其他官员。
“近些年来屡次有粮仓监守自盗情况出现,数这次福建省更加严重,正打算派御史彻查各地粮仓问题,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粮仓被盗难题?”
宝音闻言若有所思。
[这问题可不好解决,哪怕后世信息发达,不也有倒卖粮仓粮食的情况出现吗?河北省的一家粮仓万吨玉米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盗卖一空。这还是北京眼皮底下,要不是没来得及玩一出火烧粮库的把戏,怕是也没那么快被发现。]
她踢了常宁一脚。
常宁回过头来满脸狐疑,他有一点怕她了,刚才她可是把他踹进了坑里。
若是没记错,那些粮食都拉进京送去修水库了。
上哪儿再变出粮食来?
宝音冲他招手。
常宁看了看左右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宝音压低声音,“你跟皇上说,巡查御史应该隐姓埋名,避免有人狗急跳墙火烧粮仓,又或是跟民间借粮先填满粮仓,把人骗走后再退还回去。”
常宁手抖了一下,不是很想搅和进这个泥潭里。
宝音又踢了他一脚。
“还想不想立功了?还想不想做铁帽子亲王了?”
[真是个废物,机会在眼前都不会把握!]
皇帝漫不经心瞥了他两人一眼。
常宁一咬牙,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奴才建议督察组派巡察御史最好是隐姓埋名。奴才听闻,前朝查粮仓时不少粮仓会莫名其妙失火,最后死无对证。”
“还有一些官员会事先得到风声,先一步跟当地富户借粮,等御史走后,粮仓里的粮食再还回去。”
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有这等事?这是敷衍朝廷,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他抬头质问监督院的官员,“尔等可遇见过这种情况?”
[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特别是山西已经是常态了,烂摊子旧账越堆越多,再过几十年朝廷上上下下都心里清楚,到那会儿皇帝就算不想管也有心无力了。]
[毕竟皇帝的儿子们都被拉下水了,谁没受过下面人的孝敬?这些阿哥们怎么会知道这些银子都是民脂民膏?]
[皇帝能处理掉官员,还能干掉自己的儿子吗?]
皇帝深吸一口气,“组建一个调查队伍彻查各地粮仓真实情况。若是发现不对,哪怕查过了也要掉头突击。凡是烧毁粮仓的就是心里有鬼,更应该彻查到底。”
他扫了一眼屋内,从大臣们再到常宁身上,最后问常宁,“恭亲王可有举荐之人?”
常宁愣了一下,这还是皇上头一次问他可有举荐的人。
意味着什么?
他也可以举荐自己的门人了。
“奴才举荐钮祜禄氏阿尔海,他为人耿直,定然不会辜负皇上期望。”
钮祜禄氏阿尔海是他妾室的阿玛,若是有才早出头了。
皇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有些无语点头。
一旁的宝音恨不得踹他一脚,给了他机会了,结果只推了一个阿猫阿狗出来。
她咬牙切齿问:“怎么不问问我?”
常宁当即扭头,“皇嫂有看中的人?是谁?现在还来得及报上名。”
宝音察觉到皇帝投过来的审视目光没再理会她。
南书房的小会议散去,屋子里就剩下了皇帝兄弟和宝音。
皇帝看向宝音,“你手中有粮吗?能想办法运往福建吗?”
常宁殷勤地搬来了椅子,宝音坐下道:“也是巧了,最近去海外买粮的船回来了,福州下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运到天津了。”
她报了一个数。
皇帝眉头舒展,“够了。”
常宁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皇嫂不会给我出难题,是不是去福建之后走个过程就能买到粮食?”
“皇嫂?”皇帝质疑的目光看向常宁。
常宁硬着头皮道:“奴才就随便叫叫。”
宝音没有理会兄弟俩的官司,手指敲打桌面,片刻后停下道。
“有问题。”
“去年秋收粮是从百姓手里收的,收的都是散户,一次超过一千石我们是不收的。官仓的粮食我们不会动。这些消失的粮食去了何处?总不能散户也帮着粮仓出售粮食,出太多散户也会察觉到不对,还有福建那边未传出粮仓被盗空的消息,京城这边怎么先知道了?
第154章
“福建那边惨呐, 听说入春后就未下过一滴雨,今年怕又是个灾害年!”
京城外某官道敞开的茶铺子有一群过路旅客正在交谈。
“去年不是丰收年吗?怕什么?发生灾情,朝廷会赈灾。”
“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 福建那边大部分粮仓都空了,你看这些时日大批粮食往门头沟那边运,粮食从哪里来, 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据说这些粮食都从福建那边运过来的!”
“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我三嫂子她哥的媳妇有个表叔就在京城当官, 京城的官员都知道了还能有假?”
“啊, 朝廷这么干不是逼死福建那边的人吗?”
“这个你就误会了,还真不是朝廷干的, 是有人去福建那边收粮, 当地衙门见有利可图, 直接卖空了粮仓, 要是还跟去年一样是个丰收年没问题, 粮价低的时候买了补回去,这一来二去转道手就有大笔银子入库, 无本万利的买卖。”
“可惜今年运气不好, 开春一滴雨都没降, 听说有些地方已经往沿海逃荒了!”
两人一唱一和, 很快吸引了大批听众。
有人忍不住询问, “福建那边粮仓粮食都没了?”
是个人都知道官方粮仓不能动,那是灾害年用来活命的粮食!
“福建惨,我们山西也惨,年年干旱不得不背井离乡出来经商。”
“苍天不长眼呐,狗官当道!”有人叹息一声摇摇头。
那一唱一和的二人对视一眼, “要我说还是跟官方勾结的奸商更可恶!”
……
宝音拿着宫外传递进来的信,脸色不是很好看。
可真是好,外面都快把她骂成汉奸走狗卖国贼了!
[这事要不是有人捣鬼,我将这信给生吃了!]
南书房内,常宁偷偷瞥了她一眼。
虽然京内骂的都是那偷卖粮食的奸商,可消息灵通的谁不知道这事是泰山商行做的,泰山商行赶出来的事必然是要归到贵妃身上。
“那个……”
常宁艰难开口:“我去福建该找谁买粮?”
宝音深吸一口气,将信给拍在桌面上,她没理会常宁,而是看向皇帝。
“是谁?谁在背后捣鬼?”
她不是不能查出来,只是她不想浪费那个时间,干错直接问他。
指尖拽出那封信,皇帝目光放在信内容上,南书房一片寂静。
原本生气的宝音慢慢意识到不对,她看向了皇帝,然后对上他审视的眼神。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眼神……]
“梁九功送贵妃回养心殿。”
宝音心沉入谷底,一旁的恭亲王吓得是一点也不敢吱声。
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皇兄对贵妃都生了隔阂?
……
养心殿内,宝音看着大门口守卫的禁军,心里沉入了谷底。
她被困在了养心殿中,被皇帝隔绝了外面的消息。
她按下心中的焦急,开始不断复盘之前的事。
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他突然翻脸?
是那封信吗?
回忆信上的内容,她脸色难看起来。
信上面列举了泰山商行这几年的规模,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看出已经成气候。
难道因为她的势力不受控制扩张,才引起了他的警惕?
坐回椅子上,她望着窗外的目光变得幽深。
不对,她在他面前表现得无害,他应该不会起疑心才对。
那封信……
厉害,到底是谁出手了,这般手笔看着不像是索额图。
可除了索额图谁还会冲她下手,让皇帝对她起了防范?
皇帝先是皇帝才是男人,权力是男人最不可能放手的东西,这人是抓住了人心一击即中。
另一边,常宁看着不说话的皇帝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皇兄,皇嫂、不对,贵妃还没说我去福建后找谁买粮呢!”
皇帝目光冰冷,“去找内务府,内务府不是有投银子吗?他们能不清楚泰山商行的粮仓在哪?”
常宁脱口而出道:“您是要将贵妃手里的生意都一手抄了?”好歹是自己女人,这也太狠了吧?
他忍不住看向那封信,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皇帝震怒,猛拍了一下桌子,“放肆,知道什么话能说吗?”
常宁给了自己一巴掌,悻悻道:“奴才说错话了。”
他还是不知皇帝在卖什么药,领命灰溜溜去找内务府大臣了,然后得知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泰山商行在福建的粮仓,下官不知,内务府这边只投银子,没有权力管德胜洋行的事,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不过每半年就有一次分红入账。”
常宁惊讶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又回到了南书房,汇报后皇帝一脸并不意外的表情。
……
内城某个府邸,书房内有人在低声交谈。
“听说贵妃已经被禁足了。”
“这不是在意料之中,咱们这位皇上可是控制欲极强,以前是没把贵妃的那点小生意放在眼里,现在发现这生意不小,整个山西三分之一土地都落入贵妃手里,他定然不会放任下去。”
“皇上会废了贵妃吗?贵妃明面上跟您可是关系密切,若是贵妃被废,您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总得让咱们这位贵妃狠狠栽一跟头才能明白,男人不可靠,没有孩子做依靠,男人的甜言蜜语就跟放屁一样说放就放。”
坐在阴影里是人转过头,明珠微笑着对幕僚道。
“您不是支持大阿哥吗?”
明珠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记住,是皇上意思我才支持大阿哥。”
皇上提拔他是不想索额图一人独大,索额图支持太子,身为索额图的对手他只能支持比太子大一岁的皇长子。
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都有继位的可能。
明珠不是木偶,自然也感觉皇上对索额图的耐心消失,索额图没了,他怕是也长久不了,他得为家族考虑后路。
这后路自然就是那位贵妃。
可偏偏这位贵妃有些不正常,都入宫几年都未诞下一子,他跟太医旁敲侧击过,从太医那里问出真相,他便决定插手管一管此事。
“这事怕是瞒不过皇上。”
幕僚忙道:“出手的都是索系的人,不管是私下里操作卖粮还是告密之人都与我们无关。皇上就算查,最后所有证据也只会指向索额图方。”
***
万寿节的到来对于阿哥们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日他们不需要去上书房读书。
难得有一天假期,谁能不高兴?
一大早一群阿哥公主们就汇聚在了乾清宫,大阿哥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太监抬着一个看起来很大的东西,上面盖着红布。
太子瞥了一眼,冷哼一声,“这年头鞋子都有假的,可别买到什么假珊瑚,要是爆出来就贻笑大方了。”
大阿哥白了他一眼,“我可不跟某些人一样小气,连钱都不愿意花,最后还出宫找人求救,跟离不开大人的小孩一样。”
这还等在门外,两人都吵了起来,下面的阿哥们吓得也不敢吱声。
三阿哥捅了捅四阿哥。
“我听说你昨日去养心殿看过贵妃娘娘了?”
四阿哥默默道:“是额涅带我进去的。”
贵妃被禁足一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不少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被皇上逮着训斥过几回后,没人再敢私下打听。
后宫嫔妃不敢去探望,也只有皇贵妃大摇大摆进了养心殿。
“贵妃怎么样了?”三阿哥好奇地问。
他母妃私下里说汗阿玛太狠心,贵妃没犯错就突然将人关起来。
四阿哥想了想道:“贵妃挺好的。”
吃喝不缺,身边有宫女念小说,脸色都红润了不少,日子别提有多痛快了。
他将看到的告诉了三阿哥。
三阿哥有些羡慕,“要是我也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好了。”
正说着,前来祝贺皇帝的官员退下,太子和皇子们被请了进去。
太子信心满满道:“儿臣准备的东西对于大清非常重要,殿内不方便展示,请汗阿玛出去一观。”
皇帝沉默片刻,才露出笑容道:“既然太子这么说了,朕且看看。”
他半开玩笑道:“要是无法令朕满意,别怪朕发火。”
太子并未听出皇帝语气里的不悦,倒是两边的官员忍不住抬头看了父子俩一眼。
奇怪,太奇怪了,皇上不是对太子宠爱有加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皇帝扫视了下方的儿女一眼,心里还是在生闷气。
贵妃对这些孩子还算照顾有加,只是一朝失势,这些孩子竟无一为她求情。
哪怕是跟她关系较好的太子和大阿哥也没有站出来。
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教育失败了。
当然这话要是被宝音听见,非得“呸”他一脸。
又当又立可不就是他,将人关起来的是他,责怪儿子们不求情的还是他。
一群人走出了保和殿,就看见保和殿外面的空地上放着一大片羊皮,旁边还有个铁框子,铁框子下面拴着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一个轱辘上,轱辘上盘着老长的绳子。
太子激动站在羊皮身边道:“汗阿玛,儿臣为您介绍一下,这是大型孔明灯,儿臣已经派人试验过,可以带人上天,人站在高空配合千里镜能及时发现军情!”
皇帝早知道太子的动静,还是跟第一次听说一样露出赞赏目光,“站在高空上观察敌情,太子倒是思路敏捷。”
太子更加激动了,“儿子这就让人再演示一遍。”
很快太子身边的太监站进了筐子里,筐子里面的炉子被点燃,过去三个人将羊皮球口处拉到炉子上方,慢慢地气充满羊皮球,本来还在地上的羊皮涨起来,最后飘在了半空中。
站在筐子里的太监麻利地加了炭又拉了几下鼓风箱,火势变大,慢慢地带着铁筐子离地。
“真飞起来了!”
有人惊叹。
大部分人都昂起了头,从来没人想过做个能带人上天的大孔明灯。
羊皮球越飞越高,超过了人头、宫殿,顺着风向往皇宫东边飞去,越飞越高直到轱辘上的绳子没了,羊皮球才停下飘远的架势,往高空升去。
一群人伸手遮住眼睛,羊皮球飞得不算太高,也就两百米左右。
这边太子也指挥侍卫们转动轱辘将羊皮球拉下来。
羊皮球很快又被拽回了地面,太监熄了炉子的火忙跳出筐子。
太子笑眯眯道:“儿臣想着草原不容易发现敌人,可以用这热气球飞到高空去探查敌情,儿臣试验过,在东边五十里地外,升一百丈高,无论是西山在修的水库还是西北正在修建的园子都能看到一清二楚。”
皇帝赞赏道:“太子有心了,朕很喜欢。”
一旁的大阿哥脸色阴沉下来,太子搞这吸引眼球的一出倒是将他这花大价钱买来的珊瑚给承得一文不值。
一行人回到殿内,官员们开启夸夸夸模式,费尽心思想这大型孔明灯能用在什么地方。
太子显然很得意,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落下,让大阿哥看了火大。
太子送完礼物,下一个自然轮到了大阿哥。
大阿哥拍拍手,太监们抬着被红布盖着的珊瑚上来。
大阿哥亲手摘下了红布,单膝跪地道:“儿臣拿到亲手挣来的银钱才知道汗阿玛养儿臣不易,这是儿子积了几个月俸禄买下的珊瑚摆件,祝贺汗阿玛寿比南山福寿安康。”
皇帝含笑点头,“大阿哥的礼物朕也很喜欢。”
然后佯装不经意问明珠,“容若一开始当差时可有送什么给你?”
明珠想到不愿意回家跟一个妓子厮混的长子,就凭空生出一股怒火。
他压抑住怒火道:“奴才可没有收到什么礼物,很羡慕皇上能有大阿哥这么孝顺的儿子。”
君臣相互夸了夸,然后是下面的阿哥。
下面的阿哥年岁还小,都是阿哥母亲准备,皇帝收了后一一夸了两句。
到公主们,礼物都变成了鞋袜,皇帝也含笑收下。
***
蓝玉意识到不对已经是一日之后,本来固定挂起的红布竟然没有挂起来。
她目光从隔壁收回来,眉头深深凝起。
这是主子跟她们的约定,只要主子安全那块红布会每日挂起,一旦没有出现,只能说明她受到了限制。
蓝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屋子内徘徊不定,过了一会儿拿起披风跟往常一样离开报馆。
有报人向她问好,蓝玉冲对方点点头,“我出去一会儿,有人上门让对方下午再过来。”
她离开报馆后像是随意溜达,然后去了菜市口的百货楼。
进去逛了一会儿问问这个问问那个,确认信息传达后,她提着一瓶酒往外走,径自去了青珞工作的地方。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青珞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平静下来,跟她搭了两句话。
兰州离开没多久,就有内务府的人找上门。
“贵妃将泰山商行交给我们关,账本什么的都交出来。”
青珞像是非常惊讶。
“可是我们泰山商行并不是贵妃娘娘的产业。”
内务府来人同样惊讶,“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是想吞了贵妃娘娘的产业。”
青珞无辜摊手,“真的不熟,泰山商行是广东那边过来的,东家姓刘,真的跟贵妃无关,不信你们去调查……”
养心殿中,宝音看着私送进来的纸条,面无表情撕碎,塞进花盆里。
现在倒是庆幸自己对太监们的扶持,没有断了跟外面的联系,这纸条正是太监们冒着风险送到她手里。
养点殿很空旷,宝音抱着膝盖发起了呆。
天色暗下来,本不应该出现的皇帝悄悄走了进来。
宝音平静看着他:“你打算将我关多久?”
皇帝走过来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道:“这么冰凉?是不是出去吹风了?”
见他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她直接抽回了手。
“我很不喜欢现在的处境。”
皇帝坐下,揽住她的肩膀。
“再忍耐忍耐,快查是谁出手了。”
[哼,什么让我禁足是保护我,这话跟后世的“不用上班我养你”一样可笑。]
[内务府企图插手商行的生意当我不知?]
“是不是一日查不出幕后之人,你就一直关着我?”
皇帝放缓了声音:“怎么会?”
“等常宁查完案,摆平福建那边的事,我定然会放你出来。”
“你应该知道你在民间名声都坏了,在洗清之前,禁足比较稳妥。”
[什么名声,你确定不是你有意放纵?]
宝音冷哼一声,“这件事我会解决,你先让养心殿外面的禁军退去。”
皇帝沉默看着她,半晌后拒绝了。
“不成,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安心待在这里。”
她目光紧盯着他,“解开禁足。”
皇帝摇头。
宝音眼神转深。
她站起来声音冷漠道:“你走吧,不要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皇帝怔了怔,“不要胡闹,不让你出来是保护你。”
宝音恨声道:“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这件事本来很容易解决,是你突然将我困起来才错过了最好时机。”
她眼神冰冷,“你是故意的,故意断开我跟宫外的联系。”
“别胡思乱想。”皇帝再次伸出手,宝音猛然伸手拍掉。
啪的一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皇帝收回了手,静静看着她。
“冷静下来了没有?”
宝音深吸一口气,“我们谈谈!”
桌上摆放了几道小菜,两人面对面坐着。
宫女太监们都极有眼色地退下。
宝音没有动筷子,倒是皇帝主动给她夹菜。
“吃吧,想说什么吃饱了再说。”
说完他叹息一声,“我不在,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午膳不吃,不就逼我来见你吗?”
宝音沉默地坐着,“我只想知道你打算将我关到什么时候。不要说为了我着想,这只会让我觉得可笑。”
[什么东西?猛兽的怜悯吗?]
[是我不自量力以为自己驯服了猛兽,原来人家只是逢场做戏,一旦威胁到他的统治,他翻脸速度比翻书都快。]
皇帝忍了又忍道:“这次的事阵仗太大,不像是索额图的手笔,更像是有人私下里串联起了地方官员。”
“这几年不管你提了什么建议,我都照单全收,损害了不知多少人利益,这回明显是这些人灰机起来的反扑。”
[他在说什么?我会得罪人吗?我那是和气生财……]
她眉头凝起来。
“带头的人是谁?”
皇帝又夹了菜放在她碗里。
“暂时没发现,我看着像明珠的手笔。”
[明珠?怎么可能是明珠?]
皇帝报出来的名字完全超出了宝音的预料。
“怎么会是他?”
[不应该是索额图吗?要知道去年我可是将他给得罪死了。]
[明珠……]
她陷入沉思,明珠为何会对付她?明面上两人是一方的才对。
皇帝闲着的手点了点桌面。
宝音回过神来,就见皇帝说:“不管他为何出手,明珠出手不可能没有后招,我这边还在查,等查清楚他的目的再放你出来。”
他目光柔了下来,目光往下看向了她的肚子。
“且安心养身体……”
宝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肚子,心里咯噔一下。
[总不能是我怀上了吧?]
她脸色变得铁青。
要是真怀上了……
她想到不久前在皇贵妃面前说过的话,自己的肚子生不生自己做主……
就好像立了flag一样,反打自己的脸。
不对,她怎么可能怀孕,她都有小心避孕才对。
一想到自己怀上了一个不在期待中的孩子,她就一阵眩晕。
“我们该生个孩子了。”他吊足了她胃口,才说出剩下的半句话。
宝音提起的心蓦然一松。
[没怀就好。]
跟心情变好的宝音不同,皇帝心情变得不太美妙,原本美味的佳肴也变得食之无味。
皇帝没胃口,不代表宝音没有,宝音动起了筷子,填了七分饱后开口道:“信上面说的朱三太子一事我并不知道。”
想到那封信宝音皱紧眉头,信上说她手下的船队将朱三太子送到了南洋,她起初没当一回事,见皇帝因为这件事小题大做才明白他很在乎。
“这些年不断有人冒充朱三太子,就那么巧被我的船送去了南洋?”
第155章
信上面倒是没指明那朱三太子是谁, 只是说有疑似怀疑的对象。
宝音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根本没在意这件事,前朝皇室又怎么样,在后世也没见对前朝皇室喊打喊杀。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会这般重视。
宝音心情很压抑,她没有越过底线的时候,他可以纵容, 一旦越过那条底线,他翻脸比书都快。
见她没了胃口,皇帝召来人将这些食物都撤下去。
等桌面上收拾干净, 皇帝语轻飘飘道:“跟朱三太子一事无关, 那不过是一枚棋子,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许多人。”
“杀了一个还会再冒出一个。”
“走不走我并不在意。”
皇帝冷笑一声, “只要不跳出来碍我眼谁会管一个落魄的前朝皇子。”
说着他放下筷子起身, “照顾好自己, 外面的事我很快会解决。”
……
大学士府内, 明珠一脸凝重, 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召集来两位幕僚。
“贵妃被禁足,皇上竟然调集了禁军看守?”
这跟他预期的不一样。
预期中, 他是想让贵妃暂时失宠, 明白家族的重要性, 往后都听他的, 现在却发现皇上对贵妃盯得很紧, 他安插的人连养心殿都接近不了。
若是在后宫还能找到办法跟贵妃通通气,可养心殿就在皇上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着。
明珠觉得很棘手。
他要的是贵妃听话,不是彻底失宠。
幕僚低头想了片刻,道:“或许当务之急是洗清贵妃的污名。”
说到底这场舆论风波只是炮制出来, 若真有人去福建调查,应该很快会查明真相。
他们的本意是让贵妃听话,打个时间差,只是没有想到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宫里没澄清,皇上还将贵妃给禁足了。
眼下明珠也进退两难。
进是真坑了贵妃,退一切付出都白费,要是被皇上发现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明珠沉思片刻,突然听见窗户外面有什么碰到的声音,他目光一寒,大声呵斥:“是谁?”
两位幕僚连忙走出去,没多久就看见纳兰容若神情恍惚走了进来。
他看向明珠时还未回过神。
“阿玛,京城内那些对堂妹不利的传言竟然是你命人传出去的?”
明珠冷声呵斥,“你是这样跟阿玛说话的?”
纳兰容若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上下打量纳兰明珠一眼,然后摇摇头道:“阿玛,你变了,变得为利益不择手段。”
明珠发了火:“我这是为了谁?不还是为这个家操心?”
两位幕僚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不约而同选择退到屋外去。
纳兰家父子的争吵并没有传出去。
跟大学士府不一样,索额图这些时日开心得不得了,就好像绊脚石被踢走了一样。
“哼哼,贵妃?贵妃怕是不了解咱们这位万岁爷。”
从去年他跟这位贵妃交手后就将这位视为大敌,憎恶程度可以跟明珠比拼,盯了一年不还是让他抓到了把柄?
敢离间他和太子,不知马王爷长几只眼!
京城内几大重臣府里的反应很快都汇聚在皇帝的御案上。
南书房内,梁九功近来就当自己是死人,不敢有出格的行为,要知道赵昌那老小子因为帮贵妃求情就被拉下去打了几板子打发到京郊修园子去了。
贵妃被禁足,梁九功没觉得皇上心情有多好,反而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起来。
今日更加罕见,连太子都被训斥了。
“些许小事还办不好?”皇帝声音里带着震怒。
事情是这样,门头沟那边不是修水库吗?这修了一个多月,本来该负责的人因为贵妃被关连夜撤离了,丢下上万百姓成了无头苍蝇。
守在附近的军营一看,连忙上报给了朝廷,皇帝连夜组建了一支队伍接手。
太子也被塞了进去。
前脚去,后脚人上折子要求取消修水库一事。
太子被叫回来训斥了一番很委屈。
“汗阿玛,那些刁民不满朝廷煮的粥,还将派遣去的官吏打伤了,儿臣请求暂停修水库一事有什么错?”
说到底还是之前优待太多,才养肥了这些刁民的胆。
皇帝冷声问道:“刁民?怎么人在别人手里就乖巧干活,到你手里就成了刁民?”
太子愣住了。
皇帝起身背过手:“修水库一事利大于弊,既然已经修了就不能半途而废,贵妃的手下都能让百姓听从,怎么朝廷的官吏做不到,反而拿起鞭子抽打,最后激起了民变?”
太子闻之色变。
这次接手修水库一事他只是第一天去了,之后都留在营帐内苦恼粮食问题。
后来有人来报说百信不满供应食物是粥将官吏围起来一顿打,他才生气上折子请求暂修水库一事。
听汗阿玛口气,这其中是有人在捣鬼,故意激起民愤?
太子被训斥一顿,离开乾清宫前看了一眼隔壁的养心殿,见养心殿门口禁军还是未撤离,他心情有些低沉。
对面大阿哥一脸凝重,像是在想什么根本没有在意太子。
太子惊讶片刻心里起了火气,好啊,他现在是直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大阿哥大步走到乾清宫门口,“我要求见汗阿玛!”
慢了他一步的太子走过来,冷声质问,“方才你是不是故意装没看见我?”
大阿哥挥开他的手,“我有要事要见汗阿玛,没时间跟你吵架。”
话落乾清宫内梁九功小跑过来,“大阿哥,皇上有请。”
大阿哥二话不说进门往南书房方向走,太子也跟了上去。
刚进南书房,大阿哥就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汗阿玛,不好了,园子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皇帝递过去一杯冷茶让他慢慢说。
后面跟进来的太子见了有点酸。
大阿哥猛灌了一口道:“是招募修园子的百姓没收到工钱闹起来了!”
“那本来负责拨钱的账房被解散了,这两日本该是结算工钱的日子,连续两日未找到人,这些做工的百姓去找内务府,内务府的人却推脱,说钱都从银行账面上拨,每月发工钱都要贵妃签字。”
“贵妃不签字,这银钱就下不来,这些做工的人也拿不到工资……”
然而这只是开始,没有贵妃的签字,京城各大王公大臣每月的分红也跟着推迟了,习惯了月初有一笔分红进账的他们得知贵妃被关也影响到他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大阿哥刚到不久,又有一大群人来求见皇帝。
皇帝听完他们的请求之后,连连冷笑,“真是令朕意外啊,朕的臣工也有这样齐心同力的时候。”
和亲王有些不好意思拱手:“皇上,奴才府里就指望每月都分红过日子,实在是不能缺那点银子。几千两银子,皇上可能看不上,却是王府最大的一笔收入。”
“是啊皇上,快将贵妃放出来吧,不然奴才家里就揭不开锅了,这府里上到奴才自己,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都等着这笔银子呢!”
皇帝扫了一眼不争气的王公大臣们又看向顺天府的府尹。
“你也是求贵妃出来?”
张吉午忙道:“下官不是,下官只是来上奏皇上,京城内的粮价突然翻了两倍。”
“什么?”皇帝坐不住了,忙派人去调查。
没多久结果被报上来,让一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京城的一家大粮铺突然关门导致粮价上涨?
这是何等可笑理由?
事实就是这么魔幻。
“皇上,这家粮铺是京城最大的粮铺,这几年一直低价售卖粮食,致使京城粮价无法上涨,不少粮商撤离京城,京城约有一半百姓从这家粮铺买粮。”
“眼下这家粮铺子关门,百姓购粮不得出现恐慌去抢其他粮铺子粮食,这些粮铺不得不提价出售才避免粮铺被买空。”
皇帝生气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早点报,还有那关门的粮铺子可有调查出了什么事,为何无端关门?”
张吉午平静道:“皇上,那粮铺是泰山商行的铺子,因为这个月没有粮食运进京,粮铺无粮可卖不得不关门……”
福建远没有京城所想的那样民不聊生,福建本就少雨,这种干旱三两年发生一次,本地百姓已经习惯了,所以种植耐旱粮食比较多。
特别是红薯家家户户都有种,这两年不少穷人都愿意去南洋闯荡一番,人走了不少,干旱影响大,却没有到饿死人的地步。
常宁快马加鞭赶往福建,前前后后也就十多天时间,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福州。
先找了福建总督姚启圣询问灾情。
“入春以来是未下雨。”姚启圣身为福建总督可没有跟京城断开联系,自然也收到了京城那边的情报。
一收到消息他就调查了,还派人去多个县调查粮库失窃一案。
“恭亲王可是来调查粮库失窃一事?”
常宁:“看来姚大人消息挺灵通,可否给本王提供一下消息?”
姚启圣恭敬道:“关于粮仓被盗卖一事下官已经有了调查结果,被倒卖的粮仓一共有三,根据下官调查,所盗卖的粮食并未入泰山商行和德胜洋行,而是被陕西粮商收去。”
常宁有些意外,要知道这消息在京城广为流传,就连贵妃自己没否认不是自己手下人干的,怎么到姚启圣这里直接就将贵妃手下商行给洗清了呢?
他狐疑看向对方,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偏袒。
这事得自己查才能相信。
第156章
被禁足的第十三天, 京城内出了大乱子,粮价上涨,物价上涨, 好像一日之间就换了天地一样。
张月娥叹息一声,百货大楼还是照常开门,只是里面的货变得稀缺, 只出不进才短短些许时日货架就空了大部分。
她内心也是有些焦急的,她以为这份工作能长久做下去,谁能想到这变化来得这般快。
下午还未到关门时间, 百货大楼的主管便叫人提前关门了, 然后楼内的小管事都召集起来。
“这段时间先放假,工钱照发, 不用担心, 只是阶段性调整, 回头开工会将你们叫回来。”
张月娥心沉入谷底, 会议结束将这个不幸消息告诉了她手下的人。
“咱们百货大楼是不是要倒闭了?”这样好的工作像这样好的东家去哪里找?
去别人家铺子哪个不是要卖身只是签活契是死契的区别。
他们东家多好, 卖得多,他们赚得也多, 在百货大楼工作, 家里孩子不论男女都能送到自家开的小学识字, 只出个书本费意思一下。
回头培养出来说不定还能继承他们这份工作, 这样的好工作去哪里找?
一听给他们放假, 哪怕工钱还是照发,一群人还是哭丧着脸。
张月娥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她又何尝愿意丢了这份工作?
对男人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对于她来说这是她的救命稻草, 有了这份工作外面人想打她们母女主意都得先掂量一下。
“收拾一下,早点下班。”张月娥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
出了百货大楼,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再看看旁边的银行正常工作才松口气。
路过菜市口她走向猪肉摊,本来打算买个一斤肉将女儿接回来说说这事,没想到一问价格才知道猪肉涨了不少。
“昨日不才二十四文?今天怎么变成三十二文了?”
猪肉摊老板同样愁眉苦脸,“几年前就是这个价,这些年便宜是城外开了一家养猪场,从那边拿货价钱便宜。”
“现在不行了,养猪场不愿意卖,只能去乡下买,乡下的猪都是过年才宰杀了来卖,现在收价高,不涨价我亏本呀!”
张月娥心里不舒服,还是买了两斤,她怕明日还会涨。
沿路又买了青菜,以前一斤称起来是翘翘的,现在是平平的。
走了一段她反应过来这样也变相涨了。
回到家就听隔壁王嫂子气呼呼喊道:“两文钱呐!谁家买一碗水要两文钱?”
一问才知道街上卖茶水的摊子也涨价了。
物价上涨,赚的钱却没有跟着涨,百姓叫苦不迭。
多家报纸报道这种情况,还有报纸在自家报纸上大肆吐槽纸价上涨油墨上涨,他们的报纸是不是也应该涨一次价?
皇帝默不做声听着官员们禀报。
衣食住行,凡是泰山商行涉及的产业都停摆了,只是停摆没有带头涨价就带出了这么多变化,
“……泰山商行明面上有二十来万人,这些人都是雇佣并不是卖身为奴,背后所牵涉丁户高达百万人……”
“这是直接带来的影响,其后还有数不尽将产出卖给泰山商行的农户……”
皇帝半阖着眼眸问道:“所以是朝廷离不开泰山商行,是京城百姓离不开泰山商行,而不是泰山商行离不开我们?”
官员们迟迟未说话。
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要说想要清理掉一个商行,没有下狠手的意思,他们倒是想要代劳,却发现贵妃还好好待在宫里,只是禁足,没有受到惩罚的意思。
这……谁敢乱动?
回头两人和好了,他们这些外人岂不是成了皇上给贵妃赔罪的出气筒?
一位宗室贝勒粗声粗气道:“皇上,奴才额涅爱吃荔枝罐头,现在是一口都吃不上了。”
所以您快点把贵妃放出来吧,你们两人吵归吵,为何倒霉的是他们?
如今连合口的罐头都吃不着了!
“皇上,几位蒙古的王公已经快马加鞭告状来了,说那边本来已经剪的羊毛都差不多了,商行那边也改变主意了,他们那边请了大量民人帮着剪羊毛,这笔笔支出都等着卖羊毛支付,让您给做主,惩治那些不讲信用的奸商!”
皇帝声音很冷,“所以,缺了一个商行,大清民生都乱了吗?”
不少人心里吐槽,这还不是您自己惯的,钱篓子生意做那么大,不也因为背后有您支持吗?
不然哪个商户敢将手伸那么长,不怕朝廷给砍了?
无人回答。
皇帝心中怒火高涨,“这就是朕的百官,这就是朕的肱骨大臣,做事指缩头缩脑,指望商户,朕要你们有何用?”
回答他的是满地下跪的臣子。
“臣等无能,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重重一拍桌子,原本还能安稳站着的太监们吓得跟着下跪。
“呵呵……”皇帝起身,缓缓往下走,走到所有人面前。
“不如这样,脱去你们头上的顶戴花翎交给下面的商人,反正事情是让他们去做,要你们也没用,不能为朕分忧解难,朕要尔等又有何用?”
“只是养着一群只拿俸禄不做事的人吗?”
索额图抬起头:“皇上,此事说到底还是贵妃手下产业太多,牵涉太广,不如将这些产业都收归国库,想来很快就能平息此事。”
明珠皱眉反驳:“皇上,没有这话的道理,贵妃的产业是经过律法判定归属于她个人,除非推翻皇上当初下的圣旨,不然这般收了贵妃的产业,怕是会引起民间恐慌。“
“一来继承法和女户已经施行两年,受两法牵涉百姓众多,若是贸然推翻,怕是会引起民间非议。其次,贵妃的产业一旦被收归国库怕是会引起民间恐慌。”
“身在高位的贵妃都保不住自己财产,民间的商户怕是会人人自危,奴才在这里要参索额图扰乱朝纲,身为大学士向皇上谏言应该为朝廷好的方向出发,而不是为了公报私仇瞎出意见。”
“你!”
索额图怒瞪明珠一眼,见皇帝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吓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皇上,奴才绝对公报私仇的意思,奴才一心为朝廷着想,贵妃所掌控的产业太大了,只是跺一跺脚就让京城出现这么大变化,若是再任由其发展下去,未来这天下能不能安稳岂不是还要看贵妃脸色?”
“皇上若是狠不下心,奴才愿意去办此事,另外为避免贵妃生怨,干脆将贵妃送回延禧宫禁足,待过些年此事平息后再论。”
明珠心里生了恼意,索额图这是下狠手,一点贵妃都被贵妃留了。
拿了贵妃的倚仗,再将人关起来。
过个几年说不定有更年轻漂亮的嫔妃受宠,到那时贵妃无宠年纪又大了,自然不足为惧。
这种对付后宫嫔妃的手段很老套,却不得不承认很管用。
皇帝面色有些奇怪,他拍了拍索额图的肩膀,“方法很好,朕只问你一件事,贵妃要是不愿意配合呢?”
索额图见皇帝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立刻大胆了道:“贵妃若是敢拒绝,那就赐死!”
南书房内立刻传出抽气声。
皇帝挑眉,“可是朕不忍心下手。贵妃到底陪伴朕多年,很是贴心。”
索额图不知是不是被近在咫尺的目标冲昏了头,他脸上带着兴奋道:“皇上,您要是不忍心,奴才愿意代劳!”
一旁的明珠瞅向门口,闻到此话忍不住闭上眼睛。
突然一阵掌声从门口传来。
索额图转过头去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他脸上兴奋之色僵住转变成为惊恐。
贵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皇上不是下令她禁足了吗?
宝音跨越门槛,脸上带着甜蜜笑容,“说得好,说得可真好,索额图你可真是皇上的贴心臣子。”
说完她看向皇帝,好似开玩笑一般问:“皇上,你想杀我吗?”
皇帝摇头,“朕绝无此意。”
他一副撇清嫌疑的模样,“朕只是想听索额图想说些什么而已,朕绝无要害爱妃的意思。”
“索额图,朕可没有要害死贵妃的意思,这些都是你的个人揣测。”
索额图有些慌,突然想起了唐朝时的上官仪。
那时上官仪是不是也如他现在一样受到了君主的背刺?
宝音面带微笑看向索额图,“没想到朝中有这么多人盼着我跟皇上闹翻啊,真是让大家失望了,我跟皇上打了一个赌,没想到就有这么多人跳出来……”
明珠发现贵妃冰冷的目光扫过了自己,心里有了预感,这位贵妃怕是跟他离心了。
南书房前前后后走出来一大群人,不少人因为贵妃被放出来感到高兴,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明珠和索额图两党。
索额图也就罢了,早跟贵妃撕破脸面,现在也不过是光明正大对上罢了。
明珠面色却不大好看,皇上对贵妃态度不像是一般妃子,若是以前发现对他算好事,偏偏是他向贵妃出手之后。
别说贵妃没有发现,这京城不贵妃经营成这个样子了,他就不信能瞒得过对方。
官员走得差不多了,南书房就剩下两位主子和一群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人。
宝音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皇帝。
[神金!]
皇帝含笑走过去环住她的腰,“多骂几句,不要在我面前装,我不喜欢。”
[颠公!]
第157章
京城的几个城门不断有马车拉着货物抵达, 东便门外的蒸汽车更是源源不断将粮食从通州运过来。
第一车粮食入粮铺子,就有脸带惊喜的百姓挤进去。
“伙计,小米什么价?黄豆什么价?”
一听还是涨价钱的价格, 这些天二话不说跑回家里拿钱和袋来装粮食。
张月娥听见隔壁吵闹声,忍不住走出来,然后就听见隔壁的王嫂子喊儿子拿袋子推车。
隔壁吴家很快消停下来, 张月娥拉开门走出去,就看到胡同里的邻居都一脸高兴地推着车提着袋子往外走。
有路过张家的还冲她喊了一声,“张妹子, 大粮铺开门了, 粮价还是之前那个价,你也去买点吧, 买到就是赚到!”
张月娥有些惊喜, 忙道:“真开门了, 好, 我也去。”
粮价一天高过一天, 要不是朝廷放了粮食平价,怕是粮食都吃不起了。
张月娥前两日看着只有一半的米缸也担忧粮食问题, 买了十斤高价粮。
没想到粮铺子那边这么快就恢复正常售卖了。
张月娥也拿了钱和袋子出门, 出了胡同就看见街上成全街道都是往粮铺子去的。
大粮铺在一处胡同拐角口, 围墙建得很高, 里面也很大。
站在门口就看见外面排着长长队伍的等待买粮的人。
她站在队尾, 没一会儿听见前面有骚动声,很快队伍前进速度停止。
旁边过来一辆拉着粮食的牛车。
车上有人喊,“这是送粮的车,大家都让让,车进不去上哪弄粮食卖?”
张月娥往旁边走了走, 没排多久又有车过来,这次是驴车,就这样一车接着一车,一旁排队的人看着这一车车没断过的粮食心也稳了下来。
张月娥家所在胡同离大粮铺不算远,排了没多久就到她了。
想到家里还有不少粗粮,她这次全买了大米。
二十斤大米对于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女人确实不小的重量。
背着大米走了一会儿,都走了一里路了,还没见队伍到头。
她看着都惊讶,这才过去多久,好像东城的人都跑来买粮了。
看来这次粮食涨价吓到不少人了,一听有便宜粮食买都跑来买了。
二十斤大米扛回家,张月娥推开门就看见门内多了一封信,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会是谁?”她想了一圈也没猜出来。
她和离后,娘家不愿意收留她和女儿,还是在两个哥哥帮助下租了这房子。
她跟女儿安顿下来,每年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娘家。
女儿逐渐长大,又进了女子学院读书,她也得到了好工作,不但能养活自己,还买下现在住的两间房子,本来以为娘家会为她高兴,没想到……
张月娥露出苦笑,她是真没有想到娘家会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她女儿才多大,娘家就盯上了她的亲事。
就算朝廷下令表亲不能成亲也没打消嫂子的盘算。
去年过年,嫂子竟然提起了自己娘家还有一个合适的侄子,关键是大哥竟然没有拒绝。
当她不知道吗?嫂子娘家是屠户,她女儿在女子学院读书,会读书识字,难道在她亲人眼里只配许给一个屠夫?
回想起这件事张月娥就满腹怒气,随手将信放在院子的桌上,张月娥先将粮食背到厨房放进米缸里。
出来后随手拿起信撕开看了。
信上字不多,主要是通知她明日上班。
张月娥有些惊喜,今日可是连遇好事,不仅买到了低价粮食,还知道明日可以正常上班了。
隔日张月娥一大早就到了百货大楼,大楼门敞开着,走进去就看见不少已经提前到的人正拉着货物往自己货架子。
她上了二楼,就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
“张管事早!”
“张姐您可算是来了,大家都等您半个时辰了!”
要不是张月娥进门时看了外面的钟楼时间都差点以为自己迟到了。
“张姐,主管喊您去开会。”
张月娥忙应了一声,将包放下,换了衣服下了一楼。
一楼往南面有一个敞开的小门,开门后再走二十多步,就是一个两层小高楼。
半路上张月娥跟好几个人打招呼。
等上了小楼,大家表情都严肃起来,纷纷进入议程的大会议室开会。
“……我们百货大楼重新开业……”
“……要用心服务……”
一场会开了一刻钟左右,总之就是宣布重新开业和打扫卫生的问题,今日主要任务是补充货架上的货物和仓库库存,正式开门得明天。
张月娥开完会后回到自己所在的那一楼,将管的人聚集起来传达了上面的指示。
“先摆货架,再打扫卫生,其他大家看着办,主管说可以提前半个时辰下班。”
一听可以提前上班,大家干活都充满了热情。
宝音再次恢复自由影响很大,首先是泰山商行还是复工,像粮价最直观,肉眼可见的降回原来价格。
不过有些东西价格上涨后就很难降下去,比如猪肉也就掉了一文钱,根本没法再回到最开始的低价,再比如一些昂贵首饰和衣服,本来并没有影响到这些行当生意,谁能想到他们也跟着悄悄上涨,涨上去容易,再降下来劲儿可就麻烦了。
不能降,一旦降了,涨价期间来买首饰的人就不会愿意。
凭什么她们要多花冤枉钱?
能买得起昂贵首饰的那是普通人吗
皇宫里好像也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掩饰那份平静,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伺候两位主子的人都知道一切跟过去不一样的,破碎的圆镜哪怕粘回去也布满了裂痕。
更不要说两位主子看着不像是要和好,而是陷入了冷战。
皇帝留在养心殿的时间多了,似乎有将南书房搬过来的意思。
宝音照常忽视他这个人,哪怕书房被他抢走了一般,也不愿意搭理他。
她无法忘记这次被禁足带来的敲打。
没错是敲打,这是在警告她势力不能再扩张了,已经超越了一个皇帝能接受的范围。
那封信不过是个导火线,真正原因是她不断扩张,拥有的财力物力给他带来了强大的危机。
身为一个皇帝,一个独裁的皇帝,将她关起来是第一反应。
第二步是想接收她的势力,发现她已经事先布局,没法下手,手下一堆废物也玩不转,只是试探一下,就引发的强烈反击,停工关门整个京城的物价都受到波及。
皇帝被烫了一下手不代表就善罢甘休了,将她放出来也只是收拾烂摊子。
两人明显都知道这只是第一回交手,未来这种交手不会停止。
她有野心,不愿意做笼中鸟。
他或许有那么几分情谊,只是皇帝本身就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四周都是觊觎他想要将他拉下马的敌人,哪怕是拉拢的满人都无法让他放心。
没有安全感的皇帝,看谁都是敌人,现在目光是臣子是她,未来会是他儿子。
这是无法消除掉的隔阂。
本来皇帝是该信任她的,谁会不信一个将心思都袒露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然而自宝音怀疑他有读心术后,就很少再露出心声,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长她也失去了她的信任。
这是宝音不久前想通的。
想通之后她在屋内坐了很久。
“娘娘这是皇上赏赐您的寿辰礼。”
五月十二是宝音的生日,皇帝下令要为贵妃大办,整个养心殿都热闹起来。
宝音自己倒是不稀罕,马比应却很高兴,在他看来这是皇上在释放跟自家主子和好的讯息。
马必应这段时间可急了,皇上过来,贵妃不冷不热一点没有接驾的意思。
在宫里禁足真算不得什么大事,谁能想到自家主子这么爱脸面,就因为禁足半个月就敢给皇上脸色瞧。
皇上也就这时候有愧疚之心愿意赔着笑脸,等皇上耐心耗尽,怕是会甩袖离去。
这宫里美人可不少,不缺挤破脑袋想要往上爬的人。
马必应见自家主子看都不看一眼,心里很是焦急。
“娘娘这上好的缎子皇上都赏赐给您了,哪怕是四妃也没分到一身。”
宝音目光放在马必应身上,冷冷吐出两个字,“聒噪!”
马必应无奈,赶紧将太监们都打发了,“收回库房。”
等抬着礼的太监们退下去,马必应又小声道:“主子,宫里的各位主子也命人送了礼,还有阿哥哥哥们,今年是不是和往年一样摆上几桌请后宫主子们吃席?”
后宫主子们是怎么过生日的?
读书的阿哥们能有一天假日,高位嫔妃能摆上几桌席请交好的人来吃席。
地位的嫔妃就没那个荣幸了,自己花点银子点上一碗长寿面和自己屋里的太监宫女庆贺一下。
至于皇宫里的三大巨头,那是一等一的排场,不说皇帝,就说太皇太后也是慈宁宫喜气洋洋,还摆上戏台子咿咿呀呀唱个一整天。
宝音:“今年要打扮特办,不仅给后宫大大小小主子送请帖,宫外的诰命夫人也一块请来,外面空间不够,往门外摆,不是有不少江南的班子进京吗?多请几个。往大了摆。”
她有钱,不享受等着别人来帮她花吗?
第158章
五月十日养心殿就被装饰得像是花海一般, 首先院子上空被巨大的纱网笼罩,这是用来防蚊虫的。
其次屋内屋外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殿的门窗户也用的纱网隔离。
十一日这天, 一张一张桌子抬进院子里,方桌子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五米长的长桌,长桌上铺着寸金寸锦的云锦。
云锦难得, 皇帝的龙袍、皇后的霞帔用的便是云锦。
哪怕是高位嫔妃所得也不多,寻常用来做衣服都很奢侈,如今拿来当铺桌的布, 不由让人觉得暴殄天物。
用云锦铺桌子还不算什么, 院内摆放更是让人看了瞠目结舌。
大量名贵摆件随意摆放着,各种山珍海味堆放在院内, 还摆了上百盆冰, 冰是用完了就换, 五月天只午时晒了一会儿, 还不是用冰的时候, 就这般大肆地用冰,有好奇经过的人看了也泛酸。
她们入夏每日也就一小盆碎冰, 这里一日用的冰都快赶上她们一个夏天用的了。
“皇上太放任贵妃了。”
皇帝带头缩减用度, 她们这些嫔妃跟着缩减, 本来以为大家日子都一样, 现在看看感情缩减的只有她们这些人。
瞧瞧贵妃这吃的用的, 都越过太皇太后了!
五月十二这日一大早东西六宫凡是接了请帖的都往养心殿去。
还未进门先嗅到门前摆放着的上千花盆。
同一品种差不多色的花放在一起组成一个字,宜妃牵着九阿哥的手看了心里泛酸,用花组生辰贺语,这谁能有这个待遇?
惠妃下了步舆看着这些花称赞道:“这花开得可真好。”
宜妃回头道:“这有宠跟无宠可真是两回事。”
她最受宠的时候生辰也就多接了几道御赐的菜,哪里像贵妃这样这般奢侈的?
惠妃挑眉状似惊讶问:“妹妹难道不知, 这些不是皇上下令人内务府置办,这些全都是贵妃自己掏银子弄来的?”
宜妃短暂惊讶后恢复从容姿态道:“姐姐倒是消息灵通,不打扰姐姐赏花了,外面太晒了,妹妹我先带九阿哥进去了。”
宜妃拉着试图拽花的九阿哥往里走,刚掀开门帘一样的纱帐跨进院子就看见上空布满的纱帐。
她看着有些惊讶,这么大院子这么大的纱帐,她看着有些心动,低头又看看儿子,九阿哥是个活泼的孩子,在屋里坐不住就喜欢去院子里玩。
傍晚洗澡时总能发现他身上的疙瘩,还有后院的十一阿哥也时常因为被蚊子叮咬而哭闹。
若是翊坤宫前殿也弄这么一个纱网,是不是就能过一个安稳夏日了?
宜妃疯狂心动了,一个纱帐能值几个钱,做了后,屋里的纱帐也可以省去了,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会有多舒服。
“额涅,要!”
九阿哥指着院子里的红绳子拴着的小铃铛。
那小铃铛都很精巧,上面是十二生肖兽首下面是铃铛,兽首都很可爱,她看着也喜欢。
认真打量后她才认出来,这些兽首都是黄金造的,兽首上的眼睛还用宝石镶嵌,有些是红宝石有些是蓝宝石还有黑色的玉石。
上空像是用红钱拉了棋盘,每个交接点都拴着一个铃铛,有人掀开纱门就带动了红线,铃铛相继响起,悦耳的铃声响起。
她稍微数了一下,少数也有上百个铃铛,一个铃铛只三两来算,这里也有三百两黄金了,也就是三千两银子……
宜妃暗暗咂舌,她都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又走了几步,看见院子中央的长桌子了,她一眼看到了那精美的云锦。
宜妃瞬间眼红了,虽然早听说了,可看到这么一匹完成的云锦被人不当一回事拿来铺桌子,她还是嫉妒地眼红。
以前谁不盼着能有一套云锦做的衣裳,往后怕是领了云锦也没人愿意做衣裳了,谁愿意将桌布穿在身上?
再看那桌面上,盘子都摆满了,都是不是宫里的菜式,冷盘摆放更是精美,看着比宫里过年还要丰盛。
一股奇特的香味从耳房传来,光是闻着就有想要流口水的冲动,太香了怎么能这么香?
宜妃抹了一下嘴角,很好没有流口水,再看看左右,好在大家都是一个德行。
她迅速拉着儿子穿过长桌子,九阿哥不住回头,伸手够向桌,显然是被那香味给迷住了。
养心殿的正殿很宽阔,跟别的隔成一个个小间的正殿不同,养心殿高,拆除隔断后显得空旷又大,同样摆放了不少冰块,走进来扑面一阵凉爽气息。
正殿内不少人早一步过来了,有些凑在一起打麻将呢。
钮祜禄贵妃看到宜妃笑着冲她招手,“快过来,这个桌子有趣,能自动洗牌。”
宜妃也是个麻将爱好者,深宫寂寞,这两年皇帝总是往外跑,能带的嫔妃也少,哪怕回宫也少有宠爱,麻将很快从民间传入宫中,成为嫔妃打发时间的游戏。
这个比叶子戏好玩多了,一玩就是一个下午,宜妃跟钮祜禄贵妃住得近,九阿哥十阿哥也相差不大。
钮祜禄贵妃时常在自己宫里组牌局,宜妃便带着九阿哥过去跟十阿哥一起玩,顺便打一圈牌消磨时间。
一听有可以自己洗牌子的桌子,宜妃压抑不住好奇心,拦着儿子走了过去。
九阿哥看到了十阿哥,十阿哥正在殿内围着的一角玩,那一成人高的滑梯,小孩艰难爬上去,带着尖叫笑声滑下来,将九阿哥都看呆了。
一看有玩具,他甩开宜妃的手要过去,宜妃回头看了一眼,忙吩咐身边的宫女,“照顾好阿哥!”
滑梯下面铺着一个个彩色的布包,里面包着麦麸,外面用木头栅栏将这一小片天地给围了起来,麦麸布包堆了不少,十阿哥从滑梯下来直接摔在布包上,一点也感觉到桶,又嘻嘻哈哈往滑梯上爬。
九阿哥看着急得不行,也想进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进去的门,他回头向奶嬷嬷伸手,一边要抱一边指着那滑滑梯。
奶嬷嬷见状将他抱起来放入栅栏里面,九阿哥一小人儿立刻陷入了布包中,他撒欢一样嘎嘎笑着往滑梯冲。
跟着十阿哥身后往上面爬,两兄弟一前一后滑下来冲入布包中。
“好玩!”
“嘎嘎!”
“冲!”
不大一会儿年纪小的格格们也过来了,站着栅栏外一副想玩的模样。
大阿哥领着三阿哥和四阿哥进来就听见小孩的尖叫声,再一看几个弟弟妹妹都玩疯了。
有排队玩滑梯的,有在布包里跳来跳去的,还有拿了布包砸对方的。
大阿哥自认自己是大孩子了,有些酸溜溜道:“我小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多好玩的玩意儿?”
三阿哥眼睛很亮,“四弟,我们也去玩吧!”
四阿哥很心动,到底是孩子,根本抵抗不了玩具的诱惑。
转眼两个弟弟也跑进去玩了,大阿哥噘嘴,左右看看见大人们没有注意,也悄悄越过栅栏爬进去。
惠妃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还看到自己儿子进来,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正要喊人去找,就听见外面有人通传,“皇太子殿下到!”
惠妃的注意力立马从儿子身上离开,看向殿外,果然看到皇太子穿着一身储君袍子走进来。
相互见礼后,太子脸上带着些傲慢道:“我去给贵妃请安。”
他说着一点也不见外往里间走,倒是令在座嫔妃都很意外。
要知道太子年纪也不小了,竟然直接冲入后妃寝殿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宝音并不在前殿,而是在后殿跟太后说话。
后殿院子里放着一个可以坐五彩缤纷的小火车,五阿哥和养在太后身边的小格格正坐在小火车上玩。
太子找了一圈,才找到人。
进来后先行礼,然后奉上了礼物。
宝音含笑着接了,若是以前她大概会把太子当成一个小孩看,现在不会了,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小孩。
就看太子在她被禁足时的表现,她就明白这个太子对外人没有同理心。
别人对他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是皇太子,不缺讨好他的人。
因为他是皇太子,所有人都应该讨好他。
宝音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自不量力试图改造这个孩子。
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都有很大心理缺陷。
想到皇帝,外面就传来皇帝到了的通传声。
她心情立刻变得不好起来,但还是挂上了假笑。
谁还不会装了?
皇帝大步走进来,先给皇太后请安,又看向太子,“你怎么在这里?”
太子拱手道:“儿臣是来给贵妃送礼。”
皇帝“哦”了一声坐在宝音身边,好奇地问:“送的什么礼,呈上来朕瞧瞧。”
太子回头冲跟来的人招手,本来抬着的一个木箱子放下。
太子递过来礼单。
“儿臣送的是一尊白玉佛像,希望贵妃会喜欢。”
[这礼物……]
宝音面带微笑,“谢谢太子,这礼物我很喜欢。”
[谁会喜欢?我又不信佛。]
皇帝摸了摸戴了有段时日的佛珠,开口问:“怎么想起送佛像了?”
太子笑嘻嘻道:“贵妃前段时间受惊了,她又不喜嘎巴拉念珠,儿臣便想了送一个佛像。”
他冲宝音挤眉弄眼,无声说了两个字,“谢礼。”
第159章
什么谢礼?
宝音很快意识到他说的谢礼应该是皇帝生辰贺礼。
[没出门都差点忘了, 太子在万寿节出了很大风头。]
看着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玉佛,她含笑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太子看了皇帝一眼,高兴走到宝音身边。
“这可是我托舅公花了很大力气找来的, 我知道贵妃你与舅公有误会,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
索额图在不久前被撸掉身上的官职回家,太子当着皇帝的面提起这件事, 显然有逼迫的意思。
不过她是那种能接受这种带着强迫性质的请求吗?
[当然不会。]
她貌似惊讶问道:“索额图跟我有什么误会?”
问完后她像是醒悟过来一样说,“你是说去年回宫时撞见索额图那件事吗?早过去了,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快忘记了。”
她挥挥手不在意道:“就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她见太子瞪圆了眼睛, 像个啥狍子一样, 微笑道:“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原谅他。”
[才怪, 谁会原谅一个想要弄死自己的敌人?]
[当然提前下手先把人给弄死了。]
太子不是傻狍子, 哪怕是幼虎也是猛兽。
他连忙看向皇帝, 皇帝却抢先一步警告道:“保成, 今日是贵妃生辰, 不想干的事不要提。”
太子扁了扁嘴,拱手:“是。”
皇帝又看向皇太后, “皇额娘, 不如到前面去, 前面人都等着呢。”
皇太后笑呵呵道:“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听说贵妃这里有好吃的牛肉粒、奶糖和奶茶。”
“你们不用顾忌我, 今日是贵妃生辰,她才是主人公。”
宝音笑笑道:“今年可和往年不一样,我让人在前面布置了不少好东西,您老人家去玩玩,比什么唱戏呀, 杂耍好玩多了。”
皇太后看看皇帝又看看贵妃,总觉得这二人气氛不对,像是疏离了不少。
一旁太子也附和道:“外面好玩着呢,弟弟妹妹们都玩疯了。”
“那就去看看?”
四人往前面走去。
养心殿可不算小,前前后后有好几排房子,前面还改建了,除了没有乾清宫那么大的内庭,房屋比乾清宫还要多。
正玩着的小阿哥小格格也被从小火车上抱下来。
皇帝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减慢了脚步。
没多久就变成了皇太后领着孙子孙女走在前头,皇帝和她走在后头。
她面色淡然,一声不吭。
皇帝见皇太后几人已经出了门,才开口道:“内务府那群胆大包天的奴才已经处理掉了。”
宝音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件事,内务府有那么一群人不满她的管理,在她被圈禁后试图接手她的产业,最后铩羽而归,因为不清楚她还会不会出来,试探后就缩了回去。
宝音知道这件事,还没等她动手,这群人就被慎刑司给逮走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至于没品到抢一个女人的东西。”
皇帝语气很平静。
宝音冷笑一声。
[是啊,你是没有指示,你只是暗示了一下,就有人主动跳出来为你做脏事。]
皇帝有些无奈,“你对我误会太深。”
宝音懒得理会他装腔作势,加快脚步往前殿走去。
没走两步被皇帝拽住了手。
宝音猛然回头,看他的眼神带着怒意。
皇帝伸出手将一道圣旨放入她手里,她愣了一下,眼里满是疑问。
[这是什么?]
皇帝松开她的手,“打开看看,看我给你的生辰礼物可喜欢。”
她握紧了圣旨,垂眸看向手中的圣旨,片刻后打开。
[这是……]
她有些不敢置信看向他?
[疯了吗?你将鹿港交给我?]
皇帝带着微笑,“我没疯,朝廷对于开发鹿港没有兴趣,只想要那地方产的金子,这港□□给你,比放在朝廷手里用处更大。”
宝音沉默下来,片刻后问道:“这是补偿吗?”
“之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贸然将你禁足。”
她的性子之烈,他算是体会到了,她要是豁出去,是敢闹得天翻地覆。
宝音不愿意听这没营养的话,她可是一个记仇的人,敢随便将她困起来,不就是因为她力量不够大吗?
[别人质疑我能够颠覆大清的能力时,最好玩是真的有。]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将想法呈现在他面前。
她知道他能听见,他也知道她就是说给他听的。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她难得给了他好脸色看,“鹿港那边产的黄金我会让人盯着保证能安全送到你手里。”
两人慢了皇太后和太子不少时间才到前殿,不少嫔妃已经张望着皇帝的身影。
两人携手进来倒是令不少人面面相觑,怎么皇上和贵妃和好了?
要知道这两人之前疑似闹翻可是将宫里也闹得人仰马翻,之前贵妃被禁足,难免有人蠢蠢欲动,就比如储秀宫那位就跑去邀宠,最后被皇上给损了一顿,至今还躲在储秀宫不敢出门。
人家好歹是太子的亲小姨,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这都没让皇上给人留情面,谁还敢去以身试法?
脑袋不清楚的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两人闹归闹,旁人要是掺和进去,就等着丢脸吧。
上回皇上骂得多狠,当着那么多奴才问小赫舍里氏,要是受不了宫中寂寞就送她回家。
寂寞什么?
这话不就是骂一个还是黄花闺女的嫔妃缺男人吗?
这要是个脸皮薄的怕是回去后就得上吊了。
也幸好宫里有规矩,不论是嫔妃还是宫女都不能自戕,自戕在宫里是大罪,会迁怒其家人。
反正自那次后,就再也没人敢主动去乾清宫邀宠了,丢脸是小事,大家都维持着彼此体面,谁都不愿意主动揭露自己失宠这件事。
正殿院子里的香味越发浓郁了,佛跳墙出现在这个时候就是降维打击。
哪怕和皇帝说话,不少人都心不在焉。
皇帝到来,阿哥和格格们都从布包里转出来,有些还将钻进袖子里的给扔回去。
惠妃可算是看到自己那糟心的儿子,嘴角抽了抽,将人给挡在了身后。
大阿哥将衣服给抚摸平整,一边扭头往外面看,实在是这香气太迷人了。
皇太后和皇帝搭了几句话,有些扛不住了,“哎哟,贵妃这做了什么菜,这么香?让人都坐不住了。”
宝音笑着道:“这是一道很费工夫的菜,前前后后要花好几天时间准备,这锅汤叫佛跳墙,老少皆宜,昨日就开始熬了,等会儿就能上了。”
皇太后忍不住点头,“‘佛跳墙’这名字起得可真传神,可不就是让佛祖都忍不住跳出墙来?”
宫外的诰命夫人们也陆陆续续过来了,都被这香味给迷住了。
皇太后炫耀似的跟她们说了佛跳墙的来处,施琅的夫人,也就是现任靖海侯夫人心里一跳,她就是福建人,怎么没有听说过“佛跳墙”这道菜?
现任靖海侯夫人并不是施琅的原配,施琅今年都六十六了,夫人都换过几任了,眼下这位夫人比施琅要年轻三十岁,生有一子也是施琅最小的儿子,如今母子两人住在京城的施府。
虽然没听过,这位夫人也没有提出来,她没听过也许是来京城后才流行起来的。
没一会儿宝音就礼物收到手软,安排人将礼物抬下去,她吩咐人用膳。
本来是打算采用自助餐模式,这会儿外面太阳大,就有些不合适。
她干脆让人在殿内摆上了几桌。
一群小孩也摆上了两桌,就是盘子要小一点,摆盘童趣了一些,还备上了可乐。
几位主子都是单独一桌,长桌子上摆放了碟子,每道菜也就两三口的样子,跟棒子国的调料盘一样摆得满满当当。
嫔以下就和其他人共坐一桌,诰命夫人们也按照等级坐在一起。
虽然坐在一起,上菜都一样,分餐制,一人一碟。
这个不用宝音操心,宫人们会处理。
冷盘上的差不多,上的就是佛跳墙了,一人一盅,宝音看着金黄的汤汁,脸上也满是期待,要知道完整版本的“佛跳墙”已经吃不到了,里面不少国一、国二,别说吃了,碰一下就得进去。
这完整版的佛跳墙也只有古代才能吃到。
只尝了一口,宝音就被这滋味给迷住了,只觉得满口生香,连舌头都恨不能吞下去,以前她也吃过简易版的只觉得不错。
没想到完整版的比简单版的要好十倍,不,是一百倍!
皇太后明显很喜欢,确切地说是所有人都很喜欢。
小阿哥和小格格们恨不得再上一盅,吃完一盅后就问身边太监还有没有了。
听到每人只有一盅还很失望。
皇帝舀动勺子,分辨里面的食材,可以说用尽了当今最顶级的食材。
还有冷盘都不是寻常的菜肴。
很快又上了热菜,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南边的北方的,还有西洋来的都出现在了饭桌上。
诰命夫人中不是每一位都出身大族,也有官职低微,靠着儿子立功得封诰命的夫人。
这一顿饭吃得算是开了眼了,有人悄悄道:“这一桌席怕是没一百两打不住。”
“什么一百两,光是一碗金汤就打不住,知道汤用什么熬的吗?全是山珍海味,光熊掌就有六个,还有一堆鲍鱼、瑶柱……”
“一百两银子可不止,一百两黄金还差不多。”
第160章
这也太奢侈了。
不少人在心里暗暗嘀咕, 宫里这两年不是说缩减用度吗?
这大海参,大鱼翅,还有熊掌, 怎么看也不像缩减用度。
这么一顿没有几千两都打不住,这还是没加上装饰的摆件。
当即就有人小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些好东西都是从宫外送进来的, 没让内务府采买。”
这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收了音。
理由很简单,贵妃在外面的产业谁不知晓, 都察院更是三五不时弹劾她与民夺利, 弹劾有用吗?
显然没用,光是去年人家就交了两百万的商税, 这笔银子已经占全国税收的十分之一。
随着人家产业扩大, 这笔税款还在上涨, 不说其他衙门只说户部就盯着这笔税款呢。
生辰宴过后, 京城的高门大户开始流行起了佛跳墙这道菜。
这道菜寓意太好了, 特别是放在寿宴上。
很快各种版本的佛跳墙出现,哪怕不是完整版本, 缩减食材的版本也很美味。
北方跟罗刹人的战争到了关键时刻, 皇帝忙着这件事也无暇来烦宝音。
宝音趁机有了大动作, 就是变卖手中的一部分产业。
“报馆也要变卖吗?”
蓝玉接到信有些不能接受, 报馆在她手里发展至今已经变成一个非常大且多的产业。
青珞道:“不是卖报馆, 是卖报馆的子产业,比如造纸的作坊,留下适合做报纸的,像硬纸、卫生纸、纸箱等等这些衍生出来的产业都卖掉。”
“主子说我们的产业现在太臃肿了,卖掉一部分减负后轻身上路。”
蓝玉有些遗憾, 要知道这些纸作坊都是有盈利的。
青珞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柠檬水继续道:“我认为主子说得对,我们现在的产业太多太臃肿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产业可以甩出去,玻璃厂那边问问股份要不要回收,不要卖给别人。”
蓝玉吐槽一句,“是不是举办一场拍卖会,将不要的产业甩出去?”
这话一说倒是提醒了青珞。
“倒也不是不行。”她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柠檬水若有所思道。
今年的夏日格外热,热得人心烦意乱,正午走在外面头和脸就被晒得火辣辣的。
一个消息突然传遍了整个京城,让京城一下子火热起来。
《世界新闻报》上罕见地打了一个大版块广告,上面一行文字足以让全城人都火热起来。
“六月十日将在泰山拍卖行拍卖诸多作坊,感兴趣的可在六月十日前前往银行向指定账户缴纳保证金参与拍卖。”
下面还列举了哪些作坊名字,从肥皂作坊再到纸作坊还有孵化鸡鸭的作坊甚至连当前最热门的水泥作坊都榜上有名。
这下全京城的商人都亢奋了。
想到距离六月十日还有大半个月时间,在京城的商人不断飞鸽传书,这几日京城上空到处都是放飞鸽子的身影,因为鸽子太多,还引来不少吃自助餐的猛禽。
京城内的热闹宫里不可能不知道,他收到消息后顿时愣住了。
“她是处理了产业准备离开?”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冒出来。
皇帝很快又摇头,这不可能,她身边的牵绊太多,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除非她不在乎身边人的生死。
想到前不久交到她手里的鹿港,皇帝心里有了底,日本的那座鹿港虽然不错却远离中原,他看中的港口不远的金矿,而不是什么港口也没兴趣投入人力物力去帮倭国开发什么港口。
今年他才下令废除前朝的海禁令,开放了四个大关口,可实际上只有广州的关口有洋人来交易。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广州关口关税收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几日前广东总督来信,他才知道距离广州不是很远的南洋多了一座自由贸易港口,在那边交易不用交关税,西方来的洋船都选择去那边交易。
东方这边也有不少走私船过去,一来一去人都被吸引了过去,广州这边多来的洋人商船多是传教士,指望上岸后传教呢。
皇帝想了很多,很快思绪又回来,想到了鹿港,莫非是她手里没银子了才打算将自己手里的产业卖出去?
皇帝原本准备起身,片刻后又坐了回去。
“问清楚了又有何用?她会改变主意吗?”
她现在还余怒未消,真怕她生气跟他干仗。
皇帝不承认自己怂了,若无其事召唤来了内务府大臣。
“算一下私库的储备银,买一些作坊回来。”
好吧,这次泰山商行算是放了大血,不少都是日进斗金的好产业,皇帝看了都心动。
进入六月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洗去了暑气,但同时也让城内河道水不断上涨,眼看就要灌满的趋势。
这时候城外完工一般的水库派上了用场,护城河的水顺着弯弯绕绕的水渠流向西山流向门头沟进入水库中,那被炸出来深达近三十米的深坑很快注满了水。
水不断攀升眼看快要抵达新修的大坝,大坝的水闸被拉开,滔滔流水向山内流去,很快被还未修到的山脉挡住去路。
一早皇帝领着人走在卢沟桥上,见原本淹没卢沟桥的河水下去不少心才定下来。
“水库修得好。”皇帝往岸边走去一边夸赞道。
“幸好今年有一座水库排水,免去了一场洪灾。”
皇帝说着又问起了哪些地方适合修水库,不少人举荐都是容易泛滥周边的县。
皇帝点头不知道没听进去。
这场暴雨属实让人担心,但好在结果是有惊无险,不少人甚至没有察觉到这场危机。
六月七日开始不断有外地人赶到京城,都是一脸疲惫神色,看样子就知道赶了很长时间路,在从通州到京城的这段路不少人选择了坐蒸汽车。
便捷稳当的蒸汽车让不少人大开眼界,一打听才知道才修到天津。
“不知道何时能修到南边去?”
要是修一座通往广州的火车,跨越南北那得有多便利?
源源不断的货物从南方运到北方,或从北方运到南边,这又不像走水路会出现沉船事故,该有多方便?
拍卖会还没开始,京城里多了一群四处打探蒸汽火车的外来商贾。
这玩意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就在东便门那边哐当哐当响着。
但对于头一次见到这东西的人来说宛如到了一个魔幻世界。
这车为何能自动走,是不是能修到别的地方?
对于商人来说一条好路太重要了,谁不想生意做大,不就是因为这年代的路太难走了吗?
还得防备路上的土匪水贼,要是有这样一条四通八达的铁路,他们的生意也能跟着扩展开。
也不用担心路途太远,底下人失去控制,十天内一点也不劳累地抵达全国任一省,谁还怕手下人失控?
不过有些人眼里,这条铁路却是罪大恶极。
因为这样的铁路修多了,修遍了全国意味着朝廷对于地方的管控将掌握更深。
那边有叛乱,朝廷军队可以不用舟车劳顿快速抵达。
在一些“有志之士”眼里,这无疑加大了推翻鞑子朝廷的困难度。
毫无疑问这场即将到来的拍卖会,让京城变成了一个大漩涡。
六月八日格物学院的老师站出来,在菜市口最大的商业街向众人告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破解了雷电的秘密,还能够将雷电稳定输出制作成一种照明设备。
此话一出不少人围着看热闹,也有第一次来京城不明所以跟旁边人打探前情的。
没多久一根铜线连接上一头连接电灯,一头连接发电机的设备被搬到广场上。
在众目睽睽下电灯亮起,让现场人陷入沉寂,紧跟着的是普通跪地。
“神迹,这是雷神他老人家下凡了!”
哪怕没把这个归纳为神迹的人见到此等景象也不得不跟着跪下,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别人都跪了。
格物学院本来在做实验的学生愣了一下,有人想要解释,又被同伴捂住了嘴。
“哈哈,大家说得没错,这是雷神赐予的雷电之力,只要进我们格物学院也能学会这种操控雷电的法门!”有人笑着大声宣布道。
这次实验很成功,灯被安装在了钟楼最上方,四面还安装了风车,保证哪个方向吹来都能带动发电机转起来。
没法储存电,但是他们可以直接发电。
夜晚钟楼上那盏灯仿佛成为京城黑夜里的一颗明珠,住在外城,无论从哪个方向只要站在院子里一抬头就能看到那盏灯。
不是很亮,但带走了黑夜中的孤寂。
六月十日转眼即到。
五城兵马司在接到赞助后均派人来维持秩序,凡是没能拿到邀请函的人都无法进入拍卖会。
拍卖会的邀请函如何拿到,这个在报纸上均有详细攻略。
首先是要在泰山银行有账户,其次钱要存入其中,门槛是一百两银子。
账户内资金越多,拿到的邀请函等级越高。
当然为了防止拿到邀请函后再将账户里的钱转走,这笔钱在拍卖会结束前是锁定状态只能进不能出。
这一次规矩很严格,但是投入资金也多,有不少商人将家底都投进来了,毕竟这次拍卖的资产那都是优质资产,就没一个是亏欠买卖。
不仅有富可敌国的大盐商入场,还有一些高门大户养的商人。
就比如天津的盐商安尚义,之前是大学士明珠的家臣,也是明珠放出去的白手套。
像安尚义这样身份的人还不少,上面的贵人不会自己亲手经商,便会派家奴去管理这些产业。
明面上不属于主人家的产业,就算主人家败落了,朝廷抄家也抄不到已经自由身的奴仆身上,可谁不知道这就是主人家的产业?
这就是狡兔三窟。
如宝音这样大肆宣布自己经商的反而是另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