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太子迅速将早膳一扫而光, 这样的吃食在宫里是上不得台面,奇怪的是他吃的却很香。
宝音没有急,慢条斯理喝完了粥, 将碗筷收拾了,送到外面交给人洗后,才领着他往她下榻的帐篷里走去。
帐篷里的行军床已经收起来, 只有长桌,还有一大沓画了表格的账表。
“算盘会用吗?”
太子骄傲道:“别小瞧我。”
“行,这些你来算, 总和对得上放旁边, 不对的放我这里。”
她分了一部分给他,她看的是更复杂的粮账。
银子倒是没出多少, 主要是物资投入比较多。
第一批走掉的人手里的工分票没选择换成钱而是换成了粮票, 想来最近几个县城的粮铺得迎来一大批换粮的人。
这也好, 避免在京城挤兑, 分散后也能减轻这边粮食运输带来的损耗。
最近最大的一笔支出是修路, 半山腰上修了一条水泥路。
炸药的钱倒是不多,火器营本来就归她管, 戴梓也早放出来了, 事实证明闭门造车是无用的, 影响灵感迸发, 在手枪做出来后, 她将人放出来跟南怀仁交流。
目前看来,效果应该挺好,起码皇帝挺满意。
随着手中的表格减少,太阳也高升起来。
太子越来越坐不住了,太热了, 在宫里有风扇有冰,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好热。”
他趴在桌上有些委屈地叫道。
“人在这里吗?”
这时外面传出熟悉的声音,他连忙坐直,紧跟着就见死对头保清伸头进来。
保清笑嘻嘻拱手:“见过贵母妃。”
说完才看向太子,“呦,太子也在呀。”
太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宝音笑道:“来得正好,帮我把桌子搬到外面去。”
她掏出怀表一看,都八点了,哪怪这么热。
“我来。不用人帮忙。”
保清撸起两边袖子做大力士姿势。
太子翻了个白眼,将算盘和账册页都抱在怀里,大步走出去。
扎帐篷的地方本来树就多,这会儿有不少人在树下乘凉。
保清将桌板先搬出去,接着是折叠的底座。
全放下后顺便又装好。
“别放草丛里,那里虫子多。”
重新摆放好桌子,太子立马放下椅子先占了一个位置。
外面确实要凉快许多,宝音坐下就看见太子磨磨蹭蹭不肯起身。
“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你们去玩吧。”
“玩?”
太子纳闷:“不是说要干活吗?”
不公平,他一个人的时候就要累死累活干活,凭什么保清这家伙来了就说去玩?他
他梗着脖子道:“玩什么玩?我们是来巡视河工的!”
他边说边瞅她。
宝音挥挥手打发他们赶紧走。
太子心情更不好了,她怎么这样啊,对保清那家伙语气温柔,轮到他就不耐烦了。
保清则是一脸高兴,“巡视河工,真的吗?要怎么做?”
太子瞅了他一眼,不怀好意道:“你跟我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领着人往峡谷走去。
人有侍卫跟着,宝音很放心,送走了两只大龄神兽,她也轻松不少。
将剩下的账对完,圈了几个模糊的账目,准备派人去核对。
不得不说看完了账本她对自己花了多少心里也有了数。
也幸好借用的是朝廷的徭役,工钱省掉了不少。
大头是粮食,第一批服役的人过来还自己带粮,从第二批开始知道有吃的全都空着来。
没有粮食换粮票,吃的只是放了红薯干的粥他们也愿意。
反正干一天,第二天手里的工分就能兑换粮票。
宝音算了一下,就一个月的功夫吃掉了六十万斤,当然这个斤是后世的市斤。
也还不加上赶过来的几十头猪。
猪是每天杀两只,分到每个人手里是一两片没错,但是的的确确杀了。
还有土豆,各种青菜加红薯粉丝豆腐这些都没算上。
说实话这种基建本来该国家出手,可惜朝廷没那个意识,要真修反对声怕是一大堆。
这水库不修个几年修不成,总体来说她得连续投入几年,后续还得修自来水厂铺设管道,让人愿意开通自来水,真正能回本得很久以后。
但是她不后悔。
赚那么多银子她又带不走,还不如回馈百姓。
反正百姓总要服役的,还不如来给她帮忙。
起码她比朝廷官员更爱惜民力。
……
来到昨日干活的峡谷,太子指着下方的峡谷道:“巡视河工不是站在这里看几眼就行,走下去帮忙搬一会儿石头。”
保清斜眼看他,有种“你看我信不信”鄙夷眼神。
太子气死了,“你去不去?不去,我去!”
他不干活,她要是不给他饭吃,看他闹不闹。
本来以为太子是骗人的保清见太子下去了,愣了一下,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跟着下去。
“不是,这么热的天你带我来干活,是不是棒槌?”
太子没理会他,捡起地上两块碎石往旁边人袋子扔。
中年男人一抬头,见是他笑着说,“早上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不来了。”
保清走过来,中年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太子道:“你们俩是兄弟吧,长得可真像!”
太子不敢置信抬头,“哪里像了?”
中年男人一副怜悯眼神,“在家不容易吧,是不是吃不饱?在这里饭管够,多吃点。”
一旁的保清眼睛一亮,“这里真能吃饱?”
“真能,只要你粮票够。”中年男人肯定点头。
保清忙问:“敢问大叔姓名?”
“我姓牛,密云过来的,叫我牛叔就行了。”
“牛叔,这粮票从哪里来?”
“粮票就是……”
太子见二人火热聊起来,心里郁闷得不行,该死,明明他先跟大叔认识的。
得知了粮票的来处,保清倒是有些赞赏,“这法子好,避免不必要浪费。”
要是放开了吃,怕是每个人都多拿,拿多了宁愿倒掉都不会留给别人。
只是多设计了一个粮票就变得有序了起来。
吃多少换多少,一来粮票是自己拿粮食换的,二来是劳动所得,谁愿意浪费了。
还有工分也是很好的制度,每日做多少记多少分,多干多得少干少得,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其他人有一样学一样。
太子也听得入神起来。
毕竟是皇家的孩子,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干了一个时辰,快到十点了,上面铜锣声一响,牛叔将手里的口袋往地上一扔,然后伸懒腰活动了一下道:“走走走,上去休息去。”
两孩子已经晒得满脸通红。
“还能休息?”
牛叔高兴道:“那可不。”
“上面规定了,清早多起一个时辰,中午多休息一个时辰,避开一日最热的时候再干活。说是怕把人热死。”
“以前服役可没这优待,我来的时候看到灶上煮了绿豆汤,还放了冰糖,这会儿应该已经放凉了,去喝一碗别提有多爽了。”
两人跟着上去,保清好奇上了木头车,车上已经坐了人,这次只跟上来两个侍卫。
见到两个熟悉面孔,牛叔很高兴。
“兄弟又见面了。”
侍卫笑笑没说话。
车子被后面人一推,迅速沿着轨道往下面跑,大阿哥激动坏了,“自跑车!”
这不就是老三玩过的自跑车吗?
风带走了他身上的热量,迎着风保清大声笑起来。
太子脸色很臭,这家伙怎么知道那么多?
等车停下,他还没过影,兴奋道:“我还要坐!”
牛叔无奈道:“你不嫌热吗?”
“走去喝绿豆汤去!”
绿豆汤对保清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他遗憾道:“好吧,下午再做。”
他看了一眼太子,道:“我们去找家人了,就不陪牛叔喝了。”
牛叔一听,忙往排队的地方走。
“行,那我去了,下午再见。”
保清见太子二话不说往前走,忙跟了上去,走到一半觉得不对了。
“不是巡视河工吗?怎么一上午竟捡石头了?”
太子心情总算是好起来。
“这个你得问问你贵母妃了。”
两人沿着河道往帐篷方向走,远远看到穿着轻纱的女人坐在树下喝着什么。
她旁边放着一个风扇,风扇后面有人转动着,太子看到她头发都被风吹起来了,整个人嫉妒死了。
他们在外面晒太阳,她倒是舒服在这享福,还有人专门给她扇风。
保清笑呵呵打招呼。
“贵、咳咳,姨母,你喝的是什么?”
保清看她面前玻璃瓶里是红褐色的水,此时瓶口插了一根秸秆,有些好奇地问。
瓶身外面是密密麻麻的水珠,一看就知道是冰镇过的。
宝音示意他们往树下面看。
太子先看到了被被子盖住的东西,他过去掀开,发现被子包裹着一个木桶。
木桶里放了许多冰块,冰块上面有黄色、白色,还有她喝的红褐色液体的玻璃瓶。
玻璃瓶一手就能握住,不大的瓶口用木塞子,木塞上方还裹着细铁丝,应该是防止木塞脱落。
他毫不客气地拿了一瓶和她同样颜色的瓶子,保清对黄色更好奇,拿了一瓶后将被子重新包好,然后将冰凉瓶身贴在自己脸上,“哇,好舒服!”
“傻瓜。”
太子白了他一眼,然后拧掉上面的铁丝,解开后拔掉木塞,下一秒有大量气泡喷出来,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太子震惊瞪着她,“你想毒死我?”
宝音拿起他手里的瓶子往茶碗里倒了一些,一口气喝了。
“先毒死我总行了吧?”
太子默默拿回了瓶子,这边保清已经打开了自己那一瓶,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惊喜道:“橘子味的,这口味有点怪,又很好喝。”
太子举着瓶子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水入口后气泡破裂,有些怪,却是不难喝。
他喝了一口,好怪,再喝一口,然后打了一个嗝出来。
他捂住嘴,脸有些恼怒地红。
“嗝~”大阿哥打了一个更大的出来,笑得开心道:“这个水好喝,回宫后还能喝到吗?”
宝音吸着可乐道:“这个是汽水,橘子口味的叫橘子汽水,无色的叫雪碧,我喝的叫可乐。”
大阿哥一口气喝完了,奇怪道:“怎么不全叫汽水,后面两个名字好怪。”
宝音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对,不过我习惯了这么叫,或许以后会有其他名字也说不定。”
见保清还想拿第二瓶,她连忙制止,“冰的刺激肠胃,少喝一点。先洗把脸,扇一会儿风扇。”
太子冷着脸看她对保清和他两副面孔,心里很气愤。
伺候完两位少爷洗脸洗手,宝音刚坐下就听见保清肚子咕咕叫起来。
保清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早膳忘记吃了,现在有吃的吗?”
“我们跟他们一样吃大锅饭,还没到吃饭的时候。”
宝音想起还有泡面,便道:“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一碗泡面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来说还真就是垫垫肚子。
吩咐人送热水过来,宝音拿了两桶面过来。
太子一看有自己一份,面色好了许多。
这次她倒是没有厚此薄彼。
泡面盒子大小跟后世差不多,就是没有后世能用的时间长,短时间用还可以,超过半小时桶就泡软了,应该也没有人吃一份泡面要半个小时才对。
调料包用糯米纸包好,外面用油纸封口,这会儿轻轻一撕就行,没有蔬菜包和叉子,就一个油包和料包。
倒入开水,盖子盖回去,上面放了筷子。
“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宝音咳嗽一声问两人出去做了什么。
保清开始讨伐太子。
“他说去巡视河工,谁知道是骗我捡石头。”
太子反嘴:“本来就是捡石头,不信你问她。”
保清半信半疑:“他说的可是真的?”
宝音咳嗽一声,“这个巡视河工主要就两份工作,一是看进度,二是看百姓,干活的百姓有没有受到妥善安置。要是花钱雇佣的百姓,就要保证百姓都拿到了应得的钱,以及生病受伤有没有得到及时救治。”
“还有吃食方面有没有做到位,别提供的是新粮,到干活的人手里变成了缺斤少两发霉的陈粮。”
“这些只有深入进去跟百姓多聊聊就能知道,吃食有没有问题跟着吃两餐也能知道。”
太子若有所思,这就是她说的眼睛会骗人,只有亲身体验才能知道答案?
他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以为她强迫他干活是想侮辱他,现在一看更像是想要教会他一些东西。
保清震惊:“原来是这样吗?干活还有这样的用处?
太子斜眼看他,哪来的棒槌?
宝音开了一眼怀表,五分钟到了,她将纸碗推了过去。
“行了,可以吃了。”
保清先拿起了筷子,打开盖子后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宝音闻着有点馋了,泡面这东西她有好些年没吃了,不过泡面就是闻着香,真吃也就那个味。
保清将面弄散了,夹了一小撮放进嘴里,紧跟着他眼睛一亮,“好吃!”
这也太好吃了,比宫里的面还要好吃。
太子闻言吃了一口,然后默不吭声加快了速度。
今日喝的汽水,吃的泡面都超出了两人想象,更不要说还有纸做的碗。
保清吃完又把汤喝了,然后指着树下问:“我能再喝一瓶吗?”
总觉得配着汽水味道更好。
宝音摇头:“剩下的等回去再喝。”
“这么快就回去?”这是保清的声音。
“什么时候回去?”这是太子的声音。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来。
“我才出来半天就要回去吗?”保清有些不乐意,老/二都在外面待了两天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今天回去吗?”
宝音爽快道:“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吃完饭就回去。”
“要是早的话再带你们去京城逛逛。”
“要去,我还没逛过外面的街。”保清忙道。
宝音看向太子,太子别扭道:“是你们要去的,我顶多算舍命陪君子。”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去。”保清对太子那可是了如指掌,正应了那句话,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了解颇深,就像太子看不上老大一根筋一样,老大也看不上老/二装模作样。
不都是皇子,凭什么他要老/二的奴才?
午饭就是大杂烩,娇生惯养的两人胃口都不好,但还是吃完了。
宝音问两人是现在启程还是午睡后等凉快些再启程。
一看外面的大太阳,还有那烫脚的地面,两人一致选择睡一觉再说。
宝音要了三张竹席子铺在树下面,喊两人睡午觉。
见宝音也跟着躺下,两人有些不好意思。
宝音白了两人一眼,拿着席子到了另一边,“小屁孩毛病还挺多。”
对于宝音来说这就是两个上初中的孩子,前世加今生,她活了快四十年,哪里将两个小屁孩放在眼里。
大阿哥和太子却觉得自己是娶妻年纪,已经是男人了。
这大概就是两个时代人的认知不同。
午觉醒来,宝音洗了把脸,两少爷已经醒来正更费扬古玩扑克。
宝音坐着出了一会儿神才彻底清醒。
看三少年玩得热火朝天,起身过去,“别玩了,收拾一下回去了。”
“没什么好收拾的。”保清头也不回道,显然被扑克牌这个小妖精给深深迷住了。
太子倒是赏了她一个眼神,很快又看回手里的牌。
坏了坏了,这是没玩过牌,着迷了!
宝音脑子一转,立刻挨着费扬古坐下。
“好玩吗?我也来玩玩。”
费扬古将手里的烂牌一扔,“洗牌,我们重新来。”
“你耍赖!”保清不满抗议道。
费扬古早将自己的牌跟出过的牌搅和到一起了,“我这叫兵不厌诈,还来不来?”
“来!”
两人气呼呼将手里的牌一扔,一个是一大王一方块5,一个是一2双k。
费扬古又拿了一副,两副牌放在一起重新洗后,宝音拿到明牌是地主。
然后开始了她大杀四方的牌局。
玩了三把,把把她拿地主,把把都是他们输,玩得太憋屈了,两少爷不肯玩了。
宝音拍拍手,“那就回去。”
她牌运不算好,无奈会算牌,大学宿舍一位舍友重庆的,总拉着宿舍人周末一起打麻将,后来为了对付她,宝音跟舍友们研究算牌,后来输的次数多了才渐渐不找他们。
如何算牌她都将公式深记于心,总觉得上学时学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技能。
三人上车,侍卫骑马护住了马车。
车往东走,路上大阿哥试图想要问出她总能赢牌的技巧。
宝音笑着说:“这是概率学。”
然后出了一道著名的纸牌概率题目。
看得大阿哥头晕眼花,别说算了,题目都没看懂,最后高呼,“不学了不学了!”
倒是太子盯着题目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算。
回程很快,然而他们刚进阜城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阜成门走煤车比较多,这边城门地上也很黑。
宝音跟着两小孩下车,就看到索额图领着人在前面拦截。
宝音皱眉,怎么这么巧,被这人逮着了?
“索额图大人拦着我们回宫,是有何事?”
索额图都没正眼瞧她,他单膝跪地跟太子行礼。
“奴才见过太子,听闻太子被人带出京城,奴才提心吊胆,在此等候了两日,可算是把太子您给盼回来了。”
宝音心想索额图这招倒是高,说提心吊胆两日,表明自己对太子的关心。
她侧头一看,太子果然面露感动,“孤只是代汗阿玛巡视河工,倒是劳累舅公跟着奔波。”
索额图见太子安然无恙,这才将矛头对准罪魁祸首,“太子出宫巡视河工为何内阁不知,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贵妃娘娘可能担负得起?”
宝音冷漠开口,“索额图,既然知道本宫是贵妃,为何不下跪行礼?你不过是皇家奴才,倒是胆大包天敢质问主子。”
她只盯着他,此刻她代表的是皇权。
索额图再位高权重,也是臣子。
太子刚要开口给索额图解围,宝音便像是察觉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立马闭嘴。
宝音继续盯着索额图,片刻之后,索额图掀开衣摆下跪,“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宝音没叫起,而是回到了马车上,上了马她冷哼一声,“你们俩还不快上来!”
两少年慌忙上了马车。
“回宫!”
马车哒哒从索额图身边驶过,宝音就没叫他起来。
她知道这回将索额图得罪透了,但是她在乎吗?
“舅公他也是担心我。”太子试图帮索额图说好话。
宝音伸手打断他,“这是我教你的第三堂课,永远不要让任何人拿捏住你。”
“你是太子,是储君,要有自己的思想,别人嘴上说得再好,当他以为你好为借口时,就是试图拿捏你。”
“长孙无忌觉得李治年轻,事事帮李治做主,你觉得是为李治好吗?鳌拜欺皇上年幼,事事替皇上做主,也说为他好,你觉得皇上心甘情愿吗?”
大阿哥倒抽一口气,贵母妃可真敢说!
接下来三人一路无话,从西华门回到了宫里,先去了慈宁宫让太皇太后放心。
大阿哥叽叽喳喳说着外面的见闻,倒是太子沉默了许多。
他似乎有心事,这一点在场人都看出来了。
太皇太后没多留他们,宝音让大阿哥自己回去,她将太子送回了乾清宫,离开前她问了一句,“有时候情感也能绑架人,你觉得你汗阿玛能够忍受自己的继承人听一个外人的话胜过听他这个皇父吗?”
这句话重重敲击在太子心头,他开始换一种目光看待他和索额图之间的关系。
若他有孩子,他能够忍受孩子亲外家胜过自己吗?
他定然是不愿意的。
太子心里有了答案。
可是,那是他舅公……
才十一岁的太子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烦恼。
第132章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多个商铺在夜间被打砸洗劫一空,似乎宵禁的禁令都成为一纸空文。
这无疑是个恶劣行径,是在挑衅朝廷的威严, 多家报纸追踪报道了此事。
刚改制的五城兵马司压力颇大,皇帝临出发前才责怪过各衙门救火不力,作为有救火职责的五城兵马司简直是被训斥得灰头土脸。
眼看有被撤职风险, 谁料转眼皇上就给加了码,将原本分散到各衙门的权力集中于五城兵马司手里。
这回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考验,要是不能在皇上回京之前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怕是自己得进牢里蹲着。
有三位指挥站出来宣布会尽快将犯人捉拿归案, 还有两位已经找到了线索,已经领人四处抓人。
罗起信看着今日的报纸, 然后就听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谁这么猖狂敢在宵禁出来闹事?”
“你不觉得诡异吗?为何巡逻队发现时店铺已经被打砸完了, 因为这些人对于巡逻队的路线了如指掌!”
“我怎么听说被砸的都是泰山商行的商铺?”
“该不会这家商行得罪了别人吧?”
“听说是得罪了大人物, 嘘, 别说了, 换个话题。”
“那艘钢铁船已经停靠在天津港口,要不坐船下江南, 最近圣驾在江南, 感觉江南应该更安全一点。”
罗起信惊喜, 他已经在京城等了两个月, 可算是将靖远号给等来了。
他原先还想继续在京城长待, 现在看来这里不是他这等小人物的久留之地,还是去宁波等待船舶学院招生吧。
……
“损失多少?”
延祺宫中,风扇滋溜溜转动,宝音靠在躺椅上,坐在廊檐下, 一边吹着风一边啃着豆沙冰棒。
旁边青珞拿着各商铺送来的报表,快速拨动着算盘算总计的损失。
“被砸的商铺一共十六间,遍布城内各处,唯有银行和粮铺幸免于难。”
银行有金库防守最严密,没有炮火攻打肯定是打不进去,真用上炮火也是山河破碎的时候,那时别说一个银行国家都保不住了。
至于粮铺是因为被兑换走了不少粮食,也因为换了铁门。
宝音点头,她光着脚穿着一身短袖暖裤,对于自己的商铺被砸是一点也不生气。
“看来砸得还挺均匀。”
脚踩着脚踏上,指甲盖被染上了凤仙花的颜色,看起来很娇嫩。
哪怕是后世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保养到全身每一寸皮肤,这都是宫女们的成果。
含着豆沙冰棒,宝音若有所思,“看来这位索大人是真生气了。”
傍晚得罪的人,晚上就报复回来了,这是报仇都不带隔夜的。
“一共被抢走的货物高达十二万三千六百四十一两。”青珞给出了一个最后结果。
宝音将手中的冰棒往青珞手里一塞,拿过报表笑眯眯道:“那就给咱们索相算个整数十三万两好了。”
青珞将冰棒放在一旁的果盘上,好奇地问:“主子,我们目前已经锁定了货物藏匿的地方,是不是该告知兵马司一声?”
宝音嗔怪一声,“说什么呢,我们哪里是遇见了抢劫,分明是被人清理了库存。”
“传下去,从今日开始,我要让索额图府上进不了一两银子,何时补到十三万两再放行。”
索额图有能力让她的商铺在一夜之间全搬空,她也有能力让索额图府里入不了一两银子。
至于本该入索额图府里的银子,当然是作为购物货款入她账户了。
她可是很体谅索额图,只要了货款,房屋的折损装修费可都没算。
“至于那批货,索相想要就要吧,通知下去,收银子喽。”
……
乾清宫中,太子心中有些烦躁,昨日那个女人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总觉得她一些话还是很有道理。
不对,他摇晃脑袋,舅公对他的疼爱毋庸置疑,他岂能用还未发生的事伤了舅公的心,再说他怎么可能听舅公的话超过了对汗阿玛?
“来人,上冰碗!”
今日要比昨日热,昨日还有云遮挡,今日直接变成了万里晴空。
虽然有风,起的却是热风,屋内又闷又热放了冰还不如廊檐下凉快。
“太子殿下,您已经吃了两碗了不能再吃了,有冰镇的酸梅汤您要喝吗?”
“去,告诉那个女人,我要喝可乐!”
喝什么酸梅汤?哪有昨天的可乐好喝。
“可、可乐?”
太监们蒙圈了,从未听过的名字。
消息传到延祺宫,宝音想了想,提着一个食盒去了乾清宫。
太子很意外,他以为她会拒绝才是,毕竟这个女人很看不惯他。
“给我,我要喝!”
宝音翻了个白眼,臭小子,敢用命令的口味,真是不教训不行。
“可乐我拿来了,不过你得先干活才能作为奖赏给你。”
太子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就算是汗阿玛也不会这样说,他想要什么汗阿玛都给,有些甚至他没开口,就已经被汗阿玛命人送进他屋里。
他开口跟这个女人要,她应该觉得荣幸才是,竟然还敢说先干活才能给他。
太子想发火,一想到汗阿玛现在不在京,太皇太后也生病躺在慈宁宫,火刚升起就熄灭了。
他再次意识到他的小命还捏在这个女人手里,等汗阿玛回京,他要狠狠告状,让汗阿玛将她打入冷宫!
“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他气息萎靡了下来,他是监国太子,却因为汗阿玛临走前的一句吩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汗阿玛何时才能回宫,他知道他的保成在被他的女人欺负吗?
宝音将食盒放下,取出里面的两瓶可乐塞到冰盆里。
她拍了两巴掌,赵昌满脸笑容捧着一打奏章送到桌上。
宝音下巴微抬,“看看吧。”
太子瞅了她一眼,才慢慢翻开了奏章,只看了第一本脸上就露出了惊讶之色。
赵昌殷勤送来了板凳,宝音坐下,看到顾太监站在门口,便道:“顾太监也进来坐。”
“奴婢不敢,奴婢过来给贵妃主子请安。”
宝音看他一把年纪了,便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
太子一连看了好几本全都是如出一辙的折子。
他有些头痛,“京城很乱吗?”
怎么都是不同官员上报某地在宵禁后被打砸的事?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宫外治安不好的感觉。
宝音一脸凝重道:“平时还是很好,但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
她看向太子眼神里很不满:“这一切都是太子你的过错。”
太子愣住,跟着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怒目圆睁,她今日要是不给他一个说法,他、他就跟她拼了!
宝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道:“这事是发生在太子监国期间,难道你不应该反思一下,为何皇上在时没这种事发生?为何到你监国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出现了?”
太子的胸口仿佛被一支冷箭给射中了,这话说得好有道理。
他坐回去,神情萎靡,“你来是嘲笑我吗?”
宝音当然不会承认,“我是来让你干活的,这件事得尽快平息,不然民间隐藏的反朝廷势力看到情况,会闹出更大动静。”
太子脸色凝重起来,这一点确实很重要。
宝音将一本看起来很旧的折子递过去,“对于如何处置,皇上已经给出了旧例,你直接按照皇上的旧例来就是。”
太子接过翻开,发现是之前京城某地方恶霸的案子。
上面还有他汗阿玛给下的朱批。
“严厉打击?”
宝音颔首,看他一副孺子可教眼神,“敢在宵禁后作乱的定然不是普通百姓,只能是地方帮派组织所为,先帝打击过一次,两年前皇上虽然打击过一次,现在这伙人又死灰复燃,在太子监国期间干出此事,显然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太子满目怒火,恨恨地捶打桌面。
“没错,这群人太可恶了,不把孤放在眼里!”
热血冲动的少年最经不起刺激。
宝音在一旁轻飘飘道:“所以需要再一次严打来证明太子的威严。”
太子点头:“没错!”
一旁的顾太监看看太子又看看贵妃陷入沉默。
宝音一拍手:“这伙人干出这等大事一定不会在京城多留,一定会出京避避风头,这一日时间也跑不太远,定然还在顺天,不如这次严打范围就定在顺天?”
太子脸激动得都红了,“没错,这伙人肯定没跑远!”
宝音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
“赵昌拿笔!”
太子手里被塞了一支朱笔,虽然头脑发热,他还是知道圣旨不能写。
赵昌递上来的并不是圣旨,而是顺天府上奏的折子,上面同样上报京城多家商铺被抢砸一事。
宝音在一旁凉凉道:“这事要是被内阁知道,肯定是要打回去,太子不是皇上,定然会派人劝说太子等皇上回京后再处理此事。”
“也不能怪这些大人,毕竟皇上才是那能当家做主的人,太子虽然是储君,是少主,少主的命令可以不听,不经过主子命令,那才是要命。”
“太子也不要生气,这些大人也是有不得已苦衷,真发圣旨到内阁就得被扣押下来,反而这批阅的奏章发下去可是等同于皇上的话,这是皇上给监国太子的权力。”
太子觉得这话太有道理了,他监国想要做什么,总是被人劝退,连舅公也不赞同。
现在才知道他不是只能在奏章上写“知道了”三个字,还能写下自己的命令。
这样一想,太子又是激动又是畅快。
在落笔之前,他突然停下来,眼神犀利看着她:“你促成此事是有什么目的?”
宝音心中一惊,果然是被皇帝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哪怕热血上头,还能保持清醒。
她都以为这次要失败了,没想到太子在折子上快速下笔。
迅速写下让顺天府严厉打击顺天府内的恶行径后,他将笔一丢,快速从冰盆里掏出一瓶可乐,边打开边昂头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这些人敢在孤监国期间干出这等事,就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少年快活极了,眉宇间的桀骜不驯展露无遗。
宝音也跟着笑起来,少年呀,多开心一段时间,马上就能品尝到人心险恶。
赵昌面上笑,心里却满是苦涩。
这两人一位是皇上心爱的儿子,一位是皇上心爱的女人,两人弄出那么大事,他们不一定会受到皇上惩罚,他们这一旁的人没跟着劝,定然要倒霉。
唉,贵妃主子跟索额图斗就是,为何将太子也拉入局中?
第133章
如何行贿是有门道的, 那种抬着几箱“土特产”企图敲响大佬大门无疑是做梦。
这种粗鄙的行贿手段才成为过去式,当今讲究的是雅贿。
德胜门内住着一窝子贝勒王爷还有旗人高官。
当今皇上的左膀右臂明珠大学士和索额图大学士府邸都在德胜门内。
想要跟这些帝国最顶层的大人物交流感情,通常得找对门道。
龚文云, 京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一个五品官员,待在一个位置足足有八年未能升迁。
他呀朝思暮想就一件事——升迁。
哪怕放到外面也好,而不是蹲在一个位置上连施展抱负的机会都没有, 任凭光阴流逝。
今日龚文云的老搭档老王突然被调离去做了一府知州。
老王的突然离去,实在是给龚文云一记重重打击。
黑夜里他坐在院子里喂了一夜蚊子,第二天让老妻收拾了一份厚礼送去老王家庆祝对方的高升之喜。
饭桌上, 龚文云灌了老王不少酒, 终于从他口中问出了他能升迁的秘诀。
龚文云听完后沉默许久,原来不是他不够努力, 原来也不是他不够圆滑, 而是他没有向上面人行贿!
龚文云对官场黑暗有了清醒认知, 他心中默哀, 回家后他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将这些年积攒的银子拿出来, 数一数也就不到一千两。
一千两有什么用?
老王可是花了两千两才买到山西的一个知州。
龚文云很踟蹰,他不确定这些银子能换来什么官, 很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 这么多钱打水漂了。
可是想到一想到那不见头的职场生涯, 他又望而生畏。
最后他取出红封将银票都包起来, 揣在胸口往德胜门走去。
德盛门的商铺不算多, 这边远没有宣武大街和正阳大街热闹。
不热闹也有不热闹的好处,这里古董铺子,文房四宝还有书局不少。
其中一家专门卖山水字画的商铺在外地进京的官员里可是闻名遐迩。
龚文云站在这家名叫“水云间”的山水字画商铺外,徘徊了片刻后下定决心走进去。
店内并没有什么人,龚文云松了一口气, 找到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的掌柜,低声说了请求。
掌柜笑着道:“您要办的事问题不大,我这边给您推荐明珠大人的字画,只要一千六百六十六两。”
龚文云面露尴尬之色,想来老王买的就是这幅字画。
掌柜见他尴尬笑笑就知道他囊中羞涩,也没有取笑他,好脾气地又推荐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
“这张成吗?只要八百八十八两,传闻是索额图大人绘制,我原价收来,你要是想要我可以转让给你。”
龚文云如遇大赦一般连忙点头,“就要这幅。”
掌柜帮他取下了话,让他留下了姓名官职和诉求,还记下他花了多少银子买下了谁的大作。
“明日我们店会将索相的润笔费送去,大人就在府上静待消息。”
龚文云闻言大松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卷起了画卷,拿着画大步往外走去。
离开的背影更像是挣脱了困境变得轻松起来。
掌柜取出账本记录了一笔,刚准备将账本收起来就看见有人从二楼下来。
“见过和管事。”
和丰冲他点点头,然后拿起了桌上的账本。
“这是第三个了?”
“是,前面两位都买了索大人的山水画。”
和丰嘴角一勾,“调查一下,若是有几分本事,就送去台湾,若是想捞银子的送去山西。”
山西那地方贪污腐败不断,卖官鬻爵更是常有之事,先把人送去山西,回头一块处置了。
掌柜连连点头。
……
索额图觉得这两日来府上摆放的人少了,以前从衙门回来还有接受前来拜访的官吏,这少了不少人,只觉得一下子清静了。
“老爷,出大事了!”
索额图眼睛一瞪,“吵什么吵?”
管家跑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索额图听完勃然大怒。
“青天白日就有人敢抢庄子上的送粮车,谁这么大胆!顺天总督何在?怎么管的?”
城内大户在京外都有庄子,有些产粮、有些负责养殖,还有种植果树的。
这些府里一时也吃不完,便放在庄上存储,每月定时定量送府里。
除了新鲜菜以外,稍微有点底的府邸都能自给自足。
索府是每月初由粮庄送粮,本来该上午送到,结果都中午了还没到,管家派人去打探,中途遇见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庄丁,一问才知道粮车被人抢了。
“大人,要报官吗?”
索额图突然意识到什么,这粮车被抢太过巧合了,要知道两日前他才让人砸了泰山商行的铺子。
他眯起眼睛,“报,怎么不报!”
“粮车没了就没了,粮庄尽快再送一批。等等,多带一些人埋伏在途中,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然而还没等管家调集家丁,一个更令人震撼的消息传出。
京郊五县凡是归索额图府的庄子都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庄子,连地里种的粮食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索额图这下是真暴怒了,当即就要以内阁名义调遣正黄旗军队去搜查盗匪,然而却被明珠给拦住了。
两位大佬当场吵起来,听说吵得面红耳赤,最后结果是索额图愤怒离场。
索额图回府后正要动用自己的手段报复回去,然后收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太子殿下下令顺天府开展一场打击黑恶势力铲除恶霸流氓的活动。
索额图一下子懵了,他坐在椅子上许久回不过来神,跟着他目眦欲裂。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让太子蹚这趟浑水?
本来只是他跟明珠以及明珠站在一派的贵妃相斗,太子下场就不一样了。
只面临两个后果,一是什么都没查出,太子留下昏庸无能的名声。
二就是索额图自断臂膀拿自己培养的黑手套给太子立功,太子立功有了成果,一切皆大欢喜。
跟宝音一样,索额图也不想将太子牵扯进来。
他原本以为对方烧他庄子以牙还牙就是报复,没想到危机藏在这里。
跟太子被索额图拿捏,宝音得束手就擒一样,宝音拿住太子,索额图也慌了手脚。
早知道为了出口气,会引出这么大麻烦,他就忍了。
***
江宁府,皇帝前去明太祖朱元璋墓祭拜。
好吧,凭朱元璋的暴脾气,要是知道自己死后几百年会被金人祭拜,大概直接诛尽建州鞑子了。
不得不说这场政治秀非常好,江宁的百姓脸上笑容都真切不少。
在离开江宁前,皇帝去看了卧病在床的于成龙,见他面色苍白忙让跟随而来的太医看了。
等问过了为于成龙诊治的民间名医,皇帝意识到民间大夫的医术怕是比太医还要精湛。
这样的名医都治不好,更不要说医术低一等的御医了。
皇帝情绪很低落,他原本还打算人于成龙配合靳辅,一人在上游束沙,一人在下游开海口。
于成龙若是死了,对于大清绝对是损失,因为此后再难有这样治河的能臣了。
“真的治不好了吗?”
他在听闻于成龙生病后就命人去为他整治,然而拖了一个多月,如今人已经奄奄一息。
周围的太医均是一脸严肃,“皇上,于大人所得为肠痈病症,用药物只能延缓病情,如今已经走入陌路,怕是神仙难治。”
更不要说于成龙今年已经六十有八,经不起折腾。
皇帝看这衙门后院,基本上空空如也,足以证明于成龙的清贫,他不由两眼湿润,“于爱卿真乃天下第一廉吏。”
他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年轻青年开口,“皇上,于大人这病汤药难治,不如试试开刀,说不定有挽救可能。”
皇帝定眼一看,这不就是两个塞进太医院里充数大夫吗?贵妃担心他,便塞了两个医学院的小年轻进了随行队伍里。
对于爱妃的关心,皇帝自然是大手一挥收下了。
“开刀?于大人都这副模样了,你确定他有命活下来?”随行太医不赞成。
“试一试谁知道会不行,这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吗?”
也是这个道理,毕竟现在就等着于成龙咽气了。
皇帝看向于成龙的儿孙。
“试!”于成龙自己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眼睛瞪大了道。
他已经难以忍受腹中之痛。
皇帝立刻敲定主意,“好,那就治。”
然后依两位年轻大夫的安排将人抬到明亮干净的屋子,喷洒酒精后,于成龙就上了简单的手术台。
于家儿孙红着眼睛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没有人能认为于成龙能活下来。
天黑后,两位年轻大夫眼睛发亮,他们身后跟着一群脚软的太医和民间大夫出来。
两位年轻大夫将一节已经发臭的肠子呈上来,道:“这就是于大人发病原因,因为这段肠子扭转,导致肠气排不到,胃气上涌,出现呕吐吃不下饭症状,要是早点治疗说不定能保住这节肠子,现在没办法,肠子一节已经坏死,只能割掉了。”
“阿耶呀,您受老大罪了!”
“呜,爷爷!”
于公长子于廷翼红着眼睛上前,“多谢诸位探明我父病因,请将这节肠子交于我,我会与我父埋在一起。”
他不忍见父亲死后死无全尸,哪怕一节肠子也要埋进父亲棺材里。
青年惊讶,“谁说于大人死了?”
御医一脸恭喜的语气道:“于大人的卖相已经接近平稳。”
“此言为真?”于家儿孙一脸惊喜。
皇帝闻言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大夫他本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才知她心意有多重。
“好,今日是大喜。”
皇帝看向太医:“将朕带的人参赐予于爱卿,朕还想于爱卿长长久久活下去。”
“是是,臣亲自熬参汤!”
“不可!”
两年轻大夫共同阻止,“于大人还未排气,肠胃功能未恢复正常。等排气也只能喝点糖盐水,未来一段时间只能服用汤水易消化之物。”
“对,人参药效强,于大人体弱,服用人参反而对他无益,若真要补元气,不如用新鲜人参酿酒,这样每日喝一杯,慢慢养回元气。”
皇帝还是头一次听说用人参酿酒,同时也意识到确实是一种好办法。
他看向御医,御医点头,“可以一试。”
皇帝高兴道:“今年采参都拿来酿酒,到时送一坛给于爱卿。”
回到曹家的皇帝还不知道京城快要被自己的爱妃和臣子给闹翻天了。
他翻开了刚送来的信,看到某人的亲笔信,他心都软了下来,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某人了。
梁九功悄悄走了过来,“皇上,宁波知府李煦求见。”
皇帝正在写信,先给自己的大宝贝太子,一封黏黏糊糊的信写完才道:“李煦可有说是所为何事?”
“说是献宝。”
皇帝皱起眉头看向梁九功,“献宝?”
“将人喊进来,朕要看看他献什么宝。”
李煦是皇帝奶兄弟,皇帝对自己的奶娘们很好,对奶娘的儿子也多了几分亲近。
比如曹寅,比如李煦,这两人都是他放在江南的眼睛。
李煦很年轻,才二十出头,一进来就甩了衣袖跪下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皇帝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桌上的信件。
“你不在宁波当你的差,跑到江宁来献什么宝?”
李煦道:“奴才听闻皇上舟车劳顿,便想着来为皇上分忧解劳。”
他将携带的几幅画卷送上。
梁九功接过去转交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画卷,心里猜测称得上宝的难道是唐伯虎字画?
他看了一眼李煦,随手捡起一个画卷慢慢打开。
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画像出现在画卷上。
皇帝:“……”
他脸色有些黑,将画卷丢在桌上,“你在搞什么东西?”
李煦脸色一僵,没想到美人画像不仅没有惹皇上高兴,反而惹得他发火。
李煦傻呆呆被梁九功给请了出去,他实在是不明白皇上这次南巡都没有带嫔妃,献几个女人上去不是很正常?
梁九功微笑着将人请出去。
李煦塞了几张银票给梁九功,“还请李谙达多帮我美言几句。”
梁九功含笑点头。
“这是自然。”
等人走后,梁九功毫不留情回头,脸上露出了讥讽表情。
皇帝看到梁九功回来指着桌面上的画卷,“拿出去处理了。”
梁九功自是去处理了,等他回来皇帝已经写好了送往京城的信,他靠在椅背上心情不是很好。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爱写信。”
显然刚才李煦那一出并未在影响皇帝心情,这种献美人邀宠皇帝已经习以为常。
影响他心情的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和女人已经跟他断了十多日联系。
梁九功忙道:“想来是路上耽搁了,如今正值暑热,太子殿下和贵妃主子必然会担心皇上龙体,这信想来耽误不了多久。”
皇帝叹息,早知道就将某人强行带出来了。
“去,将你主子送给朕的灯拿过来。”
梁九功忙应下。
他迅速从宝盒里翻出东西,然后小心翼翼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转动着把手,灯泡出现微弱亮光,他嘴角也跟着勾起来。
这一幕一路上都出现好几回了,梁九功每次看到都牙酸得不行。
他从没想过睹物思人这件事会发生在皇上身上。
好在江宁已经是这趟南巡的终点,接下来就该启程回京了。
于成龙很穷,于府也很凶,为了避免伤口在炎热的夏天发炎,于成龙所居住的地方放了不少冰。
皇帝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都分了一半给他。
好在第二天于成龙清醒过来,排气后能喝点水了。
流食都不敢碰,只敢喝点盐糖水。
皇帝去探望,御医诊脉说脉象稳定下来。
虽然保住了这条老命,年岁不小的于成龙因为这场大病整个人苍老得不成样子。
皇帝叹息一声,给了不少赏赐,还将两位外科大夫两个御医留下来,等于成龙彻底康复再回京。
皇帝启程江宁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接送,岸边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们。
跟来时无百姓赶来接驾相比,回程已经让皇帝很满意,起码救回于成龙这件事刷了百姓不少好感度。
来到江宁他才意识到江宁百姓对于成龙的看重,他在总督一位上才坐了两年,已经收获了民心,这一点让皇帝极为看重。
这样一位能臣,皇帝自然不愿意其死。
御驾回到苏州,来自京城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总算是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看到宝音大方给修水库的人提供粮食还有物品,深深被她的财力给震撼到了。
这可是全京师的壮丁,就算只养一两万人,养一个月也要耗费不少粮食。
关键是北上的粮食都是走漕运,她是从哪里变出的粮食?
难道是海运?
他知道她囤积了不少粮食,可他却不知道这些粮食已经被运送进京城。
若是走漕运瞒不过他,能悄悄运粮入京,显然是走的海运。
越看越羡慕,他这个皇帝做得还不如她这个大富商快活。
对于官员弹劾给徭役百姓提供粮食这种话,他全然当没看见。
皇帝在扬州没有停留很久,召唤了巡盐御史来问话。
巡盐御史是每年换人,皇帝都不怎么满意,因为私盐泛滥,影响了财政收入。
天下对于盐的需求是能算出来的,平均每人每年吃七斤盐,八千万人就得吃掉五万万斤。
官盐实际卖出数量远远少于这个数,显然私底下私盐泛滥。
皇帝想处理盐政,眼下却没有时间,北方的战事就牵住了他全部精力。
听完巡盐御史的禀报后,皇帝挥手让人退下,又想起让书杰一行人查贪污一事,立马派人去询问进度。
***
被皇帝惦记的书杰等人已经将船厂搅和的翻天覆地,既然之前的账都烧了,那就以他们手里的账本为准。
从木料收购价,到具体到每个人的人工费用,计算后跟账目对不上的都要求说出每一笔支出去向。
也不是没有人想自杀一了百了。
然而人家查账的都事先准备好了,不借当地衙门的房子和人,只用自己从别的地方调集的士兵。
人就关在一处民宅里,不打不骂,就是不让人睡觉,接力上马去盘问。
才三日过去就有不少人崩溃,哭着将一些人给供出来。
书杰看了咋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不打不骂就是不让睡觉也是一项惩罚。
那些说出口供的人等允许说完,头一歪就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拿到口供的书杰已经有离开淮安,前往扬州的意思了。
毕竟船厂上供最多的就是漕运官员。
当然他也有想要去请示皇帝要不要继续查,毕竟事关漕运,漕运可是关乎北方粮食安全。
可以说漕运出了问题,皇帝都得饿肚子。
第134章
御驾渡扬子江, 泊高邮界首镇。
沿途不少房屋被淹没,牲畜尸体浸泡水中,皇帝已经看到第二遍了, 跟来时命人救灾不同,这次他派人去巡视海口。
高邮水排不出去,便是海道淤积, 想要解决此地水患唯有将入海故道疏通,令积水能顺利排入大海中。
因停驻了几日,书杰一行人才顺利赶上。
皇帝在御舟上召见了书杰一行人, 他翻看了供词, 内心十分不悦。
“既然波及了漕运,那就从漕运开始调查。”
在他看来, 什么动了漕运, 京城百姓没饭吃在他看来就是危言耸听。
没有漕运还有海运, 以前他只听过海运运粮极容易覆没, 可现成的例子摆着哪儿, 海运真要是那么不稳,贵妃手里的粮食哪里来的?
书杰等人领命, 正要退下就看到梁九功抱着一堆折子过来, 数目之多令皇帝都不由侧目。
皇帝面露惊讶, 挥手让书杰等人退下, 等翻看是弹劾太子、索额图的奏折后他立马坐不住了。
弹劾太子的奏折理由就一个, 太子绕过内阁私自给顺天府下令。
弹劾索额图是其想公权私用,想调集正黄旗士兵查他庄子被劫掠烧毁一事。
前者正在开展浩浩荡荡的严打,说不定等他回京能看到结果。
后者被办成,免不了被喷了一顿。
皇帝看奏折只了解了细枝末节,太子为何要严惩恶霸, 索额图的庄子为何被烧他全然不知。
“京城的密折可到?”皇帝看向梁九功。
密折有时候晚上两三日都很正常,因为御驾是动的,有时候送早了就得等,有时候晚了一步就得追。
在船上没有陆地方便也很正常。
梁九功忙道:“已经送来了。”
他拿起桌角不起眼的几本折子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翻出时间最早的一份,看到贵妃去丰泽园不忘叫上太子他满意点头,看到太子对贵妃语气不善两人很快闹矛盾,他满脸无奈。
太子娇生惯养,这宫里唯一不把他当太子看的大概也就是贵妃了。
别说贵妃没把他儿子当太子看,怕是他这个皇帝在她心里都没什么分量,毕竟人想着什么时候跟他一拍两散做她的海上女大王去。
当看到贵妃命人拿下太子身边的人,皇帝顿了一下,也没当一回事。
他跟太皇太后一样看法,太子无端敌视贵妃定然是身边有小人作祟,将人拿下审问也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便是不合时宜。
这是太子监国时期,太子身边的人被轻易拿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主少可欺。
皇帝脸色冷下来,再看到后面贵妃带着太子私自出宫瞬间破防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
关键是太皇太后竟然没有拦截。
他又翻开了第二本密折,这本写了贵妃和索额图冲突的经过,以及当晚贵妃在京城铺子全被抢砸一空损失惨重。
皇帝脑门上满是问号,这是京城,宵禁还有人敢抢砸商铺还不是一起是多达十几起,这还是他印象里的京城吗?
留守京城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再看到没两日传出索额图在京郊的几个庄子被抢被烧,他理清了这里面的联系。
扫了一眼密折还有宫里的印记,皇帝翻出来,一看字迹就知道是顾太监所书。
顾太监没多提宫外的事,只说了太子绕过内阁下令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看到自己傻儿子被忽悠傻了,皇帝无言以对。
任谁一上来就说是他的错,他也得跟着对方思路走,最后被绕进死胡同里。
皇帝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得尽快回京,不然自己的傻儿子就得被当作宝音和索额图隔空打架的工具了。
……
乾清宫中,太子正蹲在宝音身边看她将刚发芽的草莓苗种进花盆里。
“这能种活吗?”
谁家种子是夏天种的也不怕热死。
宝音看着凉爽的室内,道:“问题不大。”
“草莓苗二十度左右就能生长,现在种下,等八月放到外面,冬天放进暖房来年就能吃到草莓了。”
太子很怀疑:“这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吃?”
“你见我何时骗过人?”
自然是没有。
他别别扭扭地承认,她也不是没有优点,之前监国他就是个人形图章,下了一次严打命令,顺天府管辖内的黑恶势力被一扫而空,解说小偷小摸,平日里言语骚扰妇人的街溜子都被抓了起来,民间风气一下子好起来。
不少人在报纸上夸奖,太子从未有过这种成就感。
宝音在一个盆里放了三颗小芽苗,浇水后放在阴凉之处。
“现在还不能晒太阳,过几天冒头了再拿到太阳下晒晒。”
她交代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正午不要拿出来,傍晚和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晒半个时辰。”
小太监忙点头。
“你可真啰唆。”太子不耐烦道。
宝音斜眼看他,“对我态度好一点,别忘了你还有事要求我。”
宝音那幅丰泽园葡萄架下嬉戏图到底是被太子发现了,发现上面没有他,人一下子炸了。
这事他理亏,人家好心请他去,本意是想画一幅皇子公主玩乐图,是他不愿意参加,先跑掉的。
他提前跑了,画上没他也说得过去。
可太子心情就是不爽,盯着她上色了许久,才磨磨蹭蹭问能不能把他加上。
这会儿听她又提起这件事,满心的暴脾气只能压下去。
看吧,等汗阿玛回来,他一定要让汗阿玛把她打入冷宫。
一阵凉风习吹到脸上,宝音抬头发现东边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
“快要下雨了。”
“下雨不好吗?”太子有些恹恹道。
他讨厌夏天。
宝音面色凝重,“就怕雨太大城里内涝。”
太子惊讶地看她,“不是翻修了水渠吗?”
宝音:“下雨又是只下京城,周边都会下,雨水一大,外面的河沟会涨水,城内的水又往哪里排?”
关键是门头沟那边还有上万服役百姓,要是下雨这些人还得安排好。
宝音心里发愁,只希望下面人提前安排躲雨。
“上次你跑得快,我跟其他阿哥格格们酿的葡萄酒好了,多出了一瓶要不要分给你?”
“我不要。”
宝音挑眉:“真不要?听说大阿哥分到的那两瓶一瓶送给了惠妃,还有一瓶准备送给皇上,其他阿哥和格格也有这个打算,这么多人里可就你没有。”
太子:“我又没动手,拿你们酿的,得有多丢脸?”
他瞅了她一眼,“离汗阿玛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我问过了丰泽园还有葡萄。”
他抿了抿嘴,声音低得快听不见,“我要你教我酿酒。”
宝音听他哼哼唧唧说出请求,心里都快笑死了,谁能想到皇帝竟然养了一个傲娇的儿子。
“可以。”
“啊?”太子愣了一下,“你答应了?”
她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快快快,去摘葡萄,全部摘过来!”他跳起来连声吩咐身边的太监。
宝音补充了一句:“只要熟的。”
半个时辰后,太监们挑着两大箩筐的葡萄过来。
宝音看了吃惊,她记得丰泽园就种了几棵葡萄树,怎么摘了这么多?
迎着小太子期待的目光,宝音只好舍命陪君子。
这么多的葡萄用玻璃瓶酿酒有点浪费,不如用橡木桶合适。
重复了一次酿葡萄的工序,两人亲自动手,做完后她累得不行,臭小子倒是精力十足。
“就这样?这样就行了?”看着封口的桶他激动地问。
宝音洗了手,“等着慢慢发酵吧。”
小孩皱眉,“是不是要很久,孤岂不是来不及送给汗阿玛。”
宝音笑着给了建议:“我都说了送你一瓶。”
小孩抿嘴,吵着要将剩下的葡萄全都酿了。
宝音可不愿意陪他了。
“行了,方才分了一瓷瓶,等半个月后再放入酒瓶里封好,再送给皇上也是一样。”
太子这才满意。
结束了今日份的亲子活动,宝音叮嘱太监仔细照顾太子,然后在对方不耐烦催促下离开了乾清宫。
宝音离开后,原本还活力十足的太子一下子没了精神气,风扇吱嘎吱嘎响着,他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一脸无精打采。
顾太监慢慢走了过来,路过门的时候像是发现了太子,慢腾腾进来跟他请安。
“奴婢见过太子。”
太子扫了一眼,“是顾谙达啊。”
顾太监笑眯眯道:“太子这是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吗?”
太子看了他一眼,有些郁闷道:“我有些想母后了。”
他出生后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虽然有皇帝的疼爱,可父爱到底替代不了母爱。
很长一段时间乾清宫就只有他一个皇子,他以为汗阿玛只有他一个儿子,保清的突然出现让他知道原来他不是汗阿玛唯一的儿子。
甚至除了保清他在宫里还有许多弟弟,只是这些都没见过几面就夭折了。
弟弟这个词对于太子来说很浅薄,有些见过一两面就没了。
他唯一不舒服的是这些弟弟包括保清都有母亲,宫里所有孩子都有母亲,只有他没有。
稍微长大后他开始幻想生母会是什么样子,会跟其他皇子生母一样盯着他功课,嘘寒问暖,亲手帮他缝制衣裳,还是怕他饿了,三五不时派人送点心来上书房?
不得不说太子对保清是有些羡慕的,因为他有母亲疼爱。
都说汗阿玛宠爱他,可是汗阿玛是一国之君,一年到头都很忙,小时候他还能趴在汗阿玛膝盖上等他批阅好奏章陪他玩。
稍微长大后,他要读书,变得跟其他皇子一样只有每日抽查功课的时候才能见到。
人人都说汗阿玛爱他,因为勤俭,汗阿玛缩减了自己的份例,都没动他的。
可是……
他不想要这些,他想要的是汗阿玛的陪伴。
他声音很低。
“孤今天很高兴,有人陪着孤种草莓,陪着孤酿酒,顾就是想要是母后活着,陪伴孤的是不是母后。”
顾太监默默叹息一声,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身份高贵的太子,但是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他也是看着太子长大,从呱呱坠地到长成少年,皇上对太子的宠爱毋庸置疑,但皇上是男人,只考虑物质方面,以为吩咐下去下面人就会将太子照顾周到。
太子要的不是物质上的充裕,他还是个需要父母陪伴孩子。
顾太监笑笑:“太子可以多找贵妃说说话。”
太子闷闷不乐道:“都一样的,这些后宫女人讨好孤,是想让汗阿玛看见。等她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见到孤只会客客气气。”
顾太监没想到太子看得这般清醒,虽然年岁不大,到底是受着当世最顶级教育的皇子,眼界有限却也不是傻子。
顾太监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想到宫里还有一位小赫舍里氏在储秀宫中,他提醒了一句。
“不如去见见赫舍里庶妃。”
这位可是太子的亲姨母。
不提小姨还行,一提起太子更加郁闷了,当初小姨入宫他也欣喜过,以为能透过小姨见识到母亲的影子。
然而让他失望了,小姨入宫只有十岁比他也就大四岁,她出生时母后已经入宫,根本没见过母后更别提在她身上看到母后的身影。
太子对这位小姨感情不深,毕竟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太子抿了抿唇,“顾谙达,你说贵妃生了孩子,是不是也会变得跟其他后宫女人一样?是不是会警惕孤伤害弟弟?”
这话顾太监回答不上来。
太子心里闷闷的,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宝音离开乾清宫往西六宫走去,皇贵妃撂了担子,这后宫诸事落到了她手里,好在四妃能帮着分担。
就在昨日,翊坤宫的郭络罗氏请了太医为小阿哥诊治。
说来这位小阿哥撑到现在倒是出乎她意料。
进了翊坤宫,宝音先看到了在廊檐下躺着的九阿哥。
九阿哥胖乎乎的,全身奶膘一看就知道养得很好。
一群宫人看到她行礼,穿着肚兜的小阿哥已经会爬了,正坐在婴儿车内好奇地看她。
宝音脚步停下,在一众紧张目光下拿起拨浪鼓晃动了一下。
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了小阿哥的注意力,他伸出手想要。
宝音将拨浪鼓塞他手里,也没有多留往后排宫殿走去。
后排正殿门外候着不少人,见到宝音纷纷下跪行礼。
宝音走进去,就听见宜妃姐妹在说话。
见到宝音,两人躬身行礼。
宝音点了点头,看到躺下摇摇床里的小阿哥,关心询问:“小阿哥情况怎么样了?”
宜妃笑着开口:“太医说受了风热,只是小阿哥年纪太小喝不了药。”
宝音进来这么一会儿就感觉屋内有些闷热。
“怎么不用冰?”
郭络罗氏咬了咬唇道:“小阿哥身子骨弱,臣妾不敢给他用冰。”
宝音无语,又问太医:“小阿哥这种情况可以用冰吗?”
五位太医开始背医书,宝音不耐烦打算:“别跟我咬文嚼字,能不能?
“能,只是不能多用。”
宝音看向郭络罗氏,“看吧,小阿哥就是被热出的冰。”
“去准备些冰镇的绿豆汤,加点红糖和盐喂给小阿哥。”
郭络罗氏忙道:“小阿哥不能吃东西,他还小。”
宝音瞅了一眼瘦不拉几的小阿哥,“我记得他应该有半岁了吧?”
一旁没吭声的宜妃主动道:“小阿哥十一月二十三日出生,已经满七个月了。”
“七个月都是大宝宝了,可以喂一些辅食,别只喝奶。奶水营养已经不够支撑他长身体,去取一碗小米粥来,什么调料都不要放。”
宝音对郭络罗氏道:“除了喝奶,还要吃辅食,像小米粥,米粉、蔬菜泥,苹果泥都能喂一点,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屋子里放些冰,用风扇吹,别对着小阿哥吃,只要温度适合,不冷不热,小阿哥觉得舒服,多吃多睡身体才能好。”
她这话立刻说服了两人,宜妃也笑呵呵道:“可不是,老话说得好能吃就是福。”
冰盆送来,又送了风扇,小阿哥的摇摇床被屏风挡了起来,风带着凉气一点一点带走屋内的热气。
别说小阿哥,连屋内的大人都觉得舒服不少。
宝音见小阿哥哭闹声音没那么厉害,冰镇过的绿豆汤也送了过来。
宝音尝了一口,不是太冰微微凉,便喂了一点到小阿哥嘴里。
原本因为喝药哭闹的小阿哥哭得更加厉害了,不过一会儿像是察觉到了嘴里的甜味,嘴砸吧起来,哭声也小了。
宜妃在一旁笑道:“倒是个贪吃的小家伙。”
宝音让郭络罗氏将小阿哥抱起来,“直起身子,这样不会呛到。”
她喂了两勺,小阿哥彻底不哭了。
郭络罗氏眼神里都带着感激,天知道小阿哥哭闹不休,还不肯吃药,她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宝音继续喂,而是问太医,“这药能改一改吗?喂小孩最好是只一勺的量。”
太医为难,宝音指着那半碗苦药汁问:“我就问小阿哥能一下喝掉这么多吗?喝完还能喝下奶吗?”
“回去改一下,多余的水去了,药浓缩一下,我想喂一勺比喂一碗应该更好喂。”
“是。”
小阿哥啊啊啊张嘴还想吃什么。
宝音见小米粥端来了,用手摸了摸应该在用水镇过,有些温不是很烫。
她挖了一点放在虎口上,不烫,便挖了一小勺塞小阿哥嘴里。
小阿哥很乖给什么吃什么,喂了两勺宝音就不喂了。
“刚开始量少一些,慢慢增加。”
见她不喂了,郭络罗氏松了一口气。
宝音摸了摸小阿哥的脑门,还是有些热。
“衣服脱掉,不能闷汗,散不了热会烧坏脑子。”
她要了热水用毛巾浸湿,然后给小阿哥全身都擦拭了一遍,特别是手心和脚心,擦了两遍。
“要是还热,就多用热毛巾擦拭手脚心还有腋下,要是起高热就用冰毛敷额头,避免脑子被烧坏。”
郭络罗氏忙点头。
一旁的宜妃看得目不转睛,其他嫔妃或许不知道,她和姐姐却是知道宝音的本事。
宝音在盛京出名可不是因为美貌,还有她的善心,她捡了不少被丢弃的孩子,为此还在城外建了庄子,能养活那么多孩子,意味着她养孩子的经验丰富。
宝音待了两个小时,小阿哥的烧终于退下去,为了防止反复,太医调整了药方,这次药被熬得只剩下了浓稠的一小勺。
端来时远远就能闻到那苦味。
宝音让人准备了蜜水,郭络罗氏抱起来小阿哥,宜妃也跃跃欲试过来帮忙。
她按住了小阿哥的双手,大概是意识到不妙,小阿哥嚎啕大哭起来。
宝音先喂了一勺蜜水,唱到甜味小阿哥哭声一顿,头扭动寻找勺子。
宝音晃动勺子,小阿哥急了伸头跟着凑。
直接往他嘴里一倒,小阿哥反射性一咽,难以言喻的苦涩味从嘴里蔓延开,紧跟着响起小阿哥撕心裂肺的哭声。
宝音笑呵呵要往他嘴里倒蜜水,上过一次当,他抗拒摇头闭嘴。
宝音强硬塞了一点,小阿哥委屈巴巴埋头到郭络罗氏怀里伤心地哭了。
发现小阿哥没有吐,郭络罗氏松了一口气。
宝音再逗,小阿哥怎么也肯定喝了。
宝音笑呵呵道:“晚间仔细照料,对了,不是有温度计吗?看好温度不要低于二十六度,晚上给小阿哥盖好被子。别又被冻着了。”
她看了看宫殿内的宫女,“重新排个班,分六班,一班只看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休息,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两个时辰内要一刻不停地盯着小阿哥。”
“能办到吗?”
一群宫女太监忙应下。
宝音再看对郭络罗氏道:“你这边人不够,我再调一批人过来,这些人不算你这边,暂时借给你用。等小阿哥好转我再调离。”
郭络罗氏感激谢过。
宝音摸了摸哭着哭着睡着的小阿哥,嘴角露出笑容。
“不用谢,我们都希望小阿哥能够健康长大。”
这可是第一个因为她出手活下来的阿哥。
目送宝音离开,郭络罗氏面带犹豫看向宜妃,“贵妃对小阿哥这般好,可是有想要抱养小阿哥的意思?”
她倒是愿意,妹妹已经诞下两位小阿哥,五阿哥虽然养在皇太后那边,可九阿哥明显是妹妹自己养。
这样一来她的孩子就得换成别的嫔位以上妃子养。
若是给别人,她自然是愿意让贵妃养。
贵妃的养子地位明显比嫔的养子高多了。
宜妃跟着操心了两天现在是一脸疲惫,她摆了摆手:“不可能,别人不了解宝音,咱们还能不知道?她这人骄傲着呢,不可能养别人的孩子。”
“再说她又不是皇贵妃,跟皇上没什么血缘,以后肯定有自己的孩子。”
“十一身子弱,就算是皇上也不会为他考虑养母,你且将心放下吧。”
第135章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终于下来了。
跟许多关注这场雨的人不同, 格物学院的人已经期待这场雨很久,确切地说是期待这场雷雨。
距离上次的雷雨天已经过去快两个月,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下过雨, 只是没有一次是下雨。
他们期盼雷雨天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要实验一下,铁料是不是经过雷击后变成磁石。
为此他们制作了许多形状的铁器, 每当天阴时就拿去钟楼悬挂在铁棍上,然而等了许久都没碰到合适天气。
这回天际乌云黑得吓人,格物学院的人却很兴奋, 因为这种程度的乌云很大可能会产生雷电。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不是下雨就会产生雷电, 得云黑到一定程度碰撞在一起才会打雷闪电。
跟期待雷雨天的格物学院不同,乾清宫内某间房子内, 太子被外面的雷鸣声给吵醒, 他迷迷糊糊, 守在床边上同样被雷声吵醒的小太监忙上前问:“殿下, 可要出恭?”
他站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点头。
小太监忙从床下面取出夜壶聚在头顶上。
太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如厕, 此时外面的雷鸣声音响起,天空出现阵阵闪电, 闪电将院子都照亮了, 那一瞬间仿佛白日闪现。
太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突然他眼睛瞪大, 指着玻璃窗户外那红色的墙壁, 手抖啊抖,“鬼啊!”
小太监脸上被浇了一脸,他摸把脸努力睁开眼,顺着太子指着的方向就看到摇曳灯光下的红墙上出现了一排宫女整齐行走的影子,看那穿着仿佛是前朝打扮。
他吓得腿抖, 想喊发现自己已经失声,半晌他才从嗓子眼挤出声音来,“有鬼!”
大雨倾盆,太皇太后行色匆匆下了轿子,还未踏进屋内,她就着急地喊道:“保成别怕,太奶奶来了!”
她进入屋内,就看到太子小脸通红歪倒在床上呕吐。
这下可把她心疼坏了。
“保成啊,这是怎么了?”
太子含着泪虚弱道:“太奶奶,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太医,太子情况如何?”
人年纪大了觉浅,外面雷声阵阵吵得她根本睡不着,谁料还有人深夜来敲门。
得知太子被吓出了病,太皇太后顾不上外面下着大雨也要跑来看一看。
太医脸色严肃:“太子殿下受到了惊吓,当务之急是服用镇定安神的药物。”
“那还不快开药。”
延祺宫中宝音也得到了消息,还是太皇太后赶到,乾清宫的人才想到通知她一声。
宝音慌忙穿上衣服,也没坐轿子,撑着伞往乾清宫跑。
等到了乾清宫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都湿漉漉的。
见太皇太后在屋内,她也没急着进去,而是要了一间空房子先换了一身衣服,发现发尾还是湿答答的干脆解开了辫子任由头发披散着。
她脚步匆匆踏进屋内,一眼就看到床上蔫哒哒的小孩。
“怎么听说受到惊吓了?”
太子看见她进来有些意外,跟着像是回忆了什么,眼睛瞪大了,“有鬼!我看到了墙壁上有鬼!”
太皇太后阿弥陀佛念了一声,然后坐在床头将太子的头抱在怀里。
“佛祖保佑,长生天保佑,有什么冲着老身来,莫要吓着孩子。”
宝音这个无神论都给整的嘴角一抽。
话说故宫闹鬼不是正常,到了后世这种传闻都没断过。
宝音跟着坐在床边上,好奇地问,“什么宫女?是不是眼花了?”
太子激动坐起来,“你问问小良子!”
太子床榻边一年纪不大的小太监面色惨白,浑身哆嗦着道:“是,奴婢看到了当时打雷,闪电直接照亮了外面,然后窗户对面墙壁就出现了一排宫女的身影,那些宫女打着灯笼穿着前朝宫女的衣服,还有一个回头看了奴婢一眼……”
“胡扯,世间哪里的鬼?”感受到太子身子在发抖,太皇太后训斥了一声。
小太监脚一软跪倒在地。
太子反射性干呕一声,“呕,我,我也看到了!”
宝音走到窗户前,玻璃窗外雷雨声不断,悬挂在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着摇曳,也幸好换成了玻璃灯笼,若还是纸灯笼可遭不住这般蹂躏。
宝音拉上了窗帘,见太子躲躲闪闪不敢看窗户她若有所思。
太医已经取出了药丸,“请太子殿下服用。”
太皇太后哄宝贝重孙子服药,太子苦着脸咬碎苦巴巴的药丸子合着水服下。
他又多喝了两口,最后才漱口。
等做完这一切,他往后一躺一副生无可恋模样。
宝音取出怀表看了一下都快十一点了,便劝说太皇太后:“不如我留下看着太子,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太子眼巴巴看着两人,显然是不敢一个人留下。
太皇太后看看太子又看看宝音,想了想道:“我让喇嘛进宫为保成祈福。”
她对太子轻声道:“保成不要怕,有喇嘛在,什么孤魂野鬼不会近你身。”
太子这才点头。
宝音送太皇太后离开,外面雨依然很大,雷声倒是已经远离。
因为特殊事件,此时太子屋内灯火通明,几乎隔一步就点了一个蜡烛。
宝音走进来扫了一眼,然后坐在了太皇太后先前坐的位置。
她对太子道:“我在这看着,你想睡就睡吧。”
或许是吃了药,或许是有大人在身边,太子这会儿好了许多,之前因受惊过度引起生理性呕吐也消失了。
他磨磨蹭蹭躺回床上,盖着被子偷偷看她。
宝音对上他那一双眼睛,“怎么还不睡?”
真稀罕,她对他可是从没这样的好脸色。
太子犹豫问:“我真看到鬼了,我没骗你。”
宝音点头,“我知道你看见了。”
太子一惊,“你相信我?”
宝音点头,她想了想道:“你看到的不是鬼,是一种特殊的物理现象,可能前朝时也是打雷天,一群宫女匆匆忙忙经过了那道墙,因为雷电导致墙壁记录下了那个画面,等到同样的条件达成,当时的画面又会出现在墙壁上,你看到的只是墙壁记录下来的前朝画像而已。”
太子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宝音帮他提了提被子,“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就做实验给你看,让你明白这只是自然界的常见现象,只是巧合被你看见。”
不得不说她这话,让他提着的心放下半截。
他将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宝音未再看他,而是跟屋里的太监要了一本书。
太子悄悄打量她很久,突然开口问:“有人说汗阿玛会立你为后。”
宝音眼睛盯着书头也不抬一下,道:“小屁孩,跟你无关的事劝你不要瞎操心。”
太子脸红,气的,“孤都十一岁了,汗阿玛十一岁就大婚,你怎么能说孤是小屁孩?”
宝音翻了个白眼,她倒是记得皇帝结婚早,这从他身经百战就能看出,但没想到结婚那么早,十一岁结婚,能生出健康的小孩才有鬼!
“你能跟你汗阿玛比吗?”
太子更加生气了,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做汗阿玛的儿子。”
宝音无奈:“我何时说过这句话?”
“你就说了,你刚才还说我怎么能跟汗阿玛比?”
宝音放下书,见小孩眼眶都红了,有些无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她伸出手叫停,“好了,别兜圈子了。”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情况跟你汗阿玛不一样,你汗阿玛结婚早是有政治原因。”
“你汗阿玛登基时面临的困难你知道吗?”
太子年幼,只听身边太监说过皇帝打败过大奸臣鳌拜,却不了解详细内情。
从他有记忆以来,皇帝就是这般英明神武。
所以见宝音想要说皇帝年少时发生的事,顿时来了精神。
“我只听过汗阿玛除去了鳌拜。”
宝音点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皇帝登基时面临的处境。
“你又没有什么困难,没必要结婚那么早。”
“那时皇上想要亲政先决条件就是大婚,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四大顾命大臣才没有理由阻拦皇上亲政。”
“我知道,我外公索尼就是顾命大臣。”
宝音点头:“先帝立下四大顾命大臣本意是相互制约,谁料鳌拜势压其他三位顾命大臣。”
“当时皇后人选有两位,一位是你母后索尼之女,另一位是遏必隆的女儿也是鳌拜养女钮祜禄皇后。”
他眼睛一亮,“我知道,我母后做了皇后。”
宝音点头:“没错,因为遏必隆和鳌拜沆瀣一气,苏克萨哈与鳌拜一样争权夺利,最后太皇太后为拉拢索尼选定了你母后为皇后。”
太皇太后考虑得周到,唯一没能预料到的是索尼死得太早,成为四大顾命大臣里最先出局的人。
“你外公索尼去世后,只苏克萨哈一人跟鳌拜和遏必隆斗,为了斗倒这二人,苏克萨哈直接奏请皇上亲政除辅臣,这也引出了鳌拜的杀心。”
太子点头,这点他是知道的。
“哪怕有皇上力保,苏克萨哈还是被鳌拜所杀,四大顾命大臣名义上只剩下了鳌拜,这种情况下皇上想要亲政想要保命只有除了鳌拜。”
太子眼睛放光,“我知道,汗阿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后接着布库除掉了大奸臣鳌拜!”
宝音纠正他:“鳌拜不算奸臣,他对大清有功,他的过错是想要做权臣,才为皇帝所不容。”
她意味深长道:“君权和臣权本就是此消彼长,臣子想要压过皇帝又不想篡位,最好的选择便是和东汉一样让皇帝长不大,只立儿皇帝。”
太子渗出一丝冷意,难怪她说汗阿玛当时有性命之危。
“但是换句话说,君权要压过臣权那就更简单了,只要除掉这个权臣,比如秦始皇除吕不韦、唐高宗除长孙无忌……”
太子还未学到这些历史,听得有些晕乎乎。
宝音顺便说了两个历史故事。
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你觉不觉得你舅公跟长孙无忌很像?”
太子反射性反驳:“我才不会杀舅公!”
宝音微笑:“你想保住你的舅公等你当皇上再说,就怕你等不到。”
太子生气:“你什么意思?咒我舅公早死不成?”
宝音微笑,太子还是生闷气。
“你还没说汗阿玛会不会立你为后。”片刻后他闷闷地问。
宝音奇怪问:“你怎么老问这件事?”
“我、我就是想知道!”他藏在蚕丝被下的身子快拧成了麻花。
宝音摇摇头,“不会。”
太子惊讶,“怎么可能?”
宝音只问了一句:“你汗阿玛有几位皇后?”
“两位。”
宝音凑过去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要泄露出去。”
发现有秘密,太子精神抖擞,“你快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宝音要求跟他拉钩,不拉钩她不说。
太子嘴上不乐意,脸上却乐开了花。
他伸手拉钩盖章,催促她,“快说。”
宝音神神秘秘道:“你汗阿玛这人有点迷信,觉得自己没了两任皇后,怀疑自己克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立皇后。”
“真的?”太子提高了声音。
宫里有传闻他生而克母,他也自责过,汗阿玛曾经因为这个传言大发雷霆,甚至将他身边的宫人都换过。
现在他才知道汗阿玛还怀疑自己克妻,这让太子一下子轻松不少。
宝音疯狂甩手示意他声音小点。
太子压低声音:“汗阿玛真怀疑自己克妻?”
宝音小声道:“这下你放心了吧?除非必要皇上不可能立后。”
太子瞄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问:“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
“难过汗阿玛不能立你为后?”
宝音挥手:“就算排队,下一任皇后也该是皇贵妃,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我。”
这话令太子也无法反驳,因为承乾宫修复完毕,皇贵妃已经搬回承乾宫,如今已经深居简出,他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他瞅了她一眼,一定是她最近太张扬的原因。
“再说就算轮到我,我也不可能当皇后。”
太子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宝音笑呵呵指着自己:“我呀,克夫!”
太子瞠目结舌,“你你你……”
他生气道:“哪有说自己克夫的?”
说着又看看屋内,“要是被汗阿玛知道可就不好了。”
“知道哦。”
宝音丢了一个炸弹彻底将太子给炸晕了。
“我呀当初就没想进宫,入宫前有过三任未婚夫,全都没了好下场,刚进宫那会儿如实跟皇上说过,想要皇上允许我出宫,皇上自己说不介意,还说自己有克妻命,跟我这克夫命倒是相配。”
太子彻底当机了。
宝音笑哈哈掐了他脸蛋一下,“所以放心吧,不会抢你母后的位置。”
小心思被拆穿,太子脸一下通红了。
他赶紧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一点空隙都不敢漏。
宝音翻着书道:“我知道你之前为何敌视我,是不是觉得我占了你母后的位置?”
太子在床上装死。
宝音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你是不是还说过担心我生下皇子,夺走了你汗阿玛对你的宠爱?”
太子脸通红翻开被子站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谁告的密?”
他急了,目光凶狠将屋内的太监宫女都扫视了一圈。
这书还挺有趣。
宝音翻着书没想到是古代版笑话集。
她对于他的跳脚并没有放在心上。
“放心吧,不会有皇子。”
太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盘腿坐下,“没有皇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不在意道。
太子张目结舌,“你你……”
“宫里女人没有一个不想诞下子嗣,哪怕是位格格也好,你竟然不想要皇子!”
宝音摇摇头:“是不想生,不愿生,不准备生。”
太子跪坐在床上,紧张地盯着她:“为什么不生?”
宝音奇了,这孩子之前不还对那不存在的孩子抱有很大恶意吗?这会儿怎么又追着问起来?
宝音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粲然一笑,“没办法,家里有个霸道的大宝贝,一听爹有新小孩就偷偷哭鼻子,所以不打算生了。”
太子脸涨得通红,“胡说,我没哭鼻子!”
“什、什么大宝贝,我才不是!”
宝音含笑不语。
太子恼羞成怒背过身去。
刚好进宫祈福驱邪的喇嘛来了,宝音起身让开位置,看着一群喇嘛装扮成鬼神举着转经筒,嘴里念叨着什么,围着床跳驱鬼舞。
宝音当做限定活动看得津津有味。
这场驱鬼仪式从夜里一直跳到早上。
宝音丢给生无可恋的太子一个眼神,便退出屋子跑到暖阁休息了。
早上起来,宝音洗漱后去看了太子,喇嘛已经换到屋外念经。
她进去看了一眼,太子睡得正香,摸头也没起热,想来应该是没事了。
刚出门就看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来了。
她上前迎接。
太皇太后眼底有青黑显然没睡好。
“太子怎么样?”
“太子正睡着呢,我昨日等到喇嘛来,喇嘛念了一夜经,方才我看了太子睡得正香。”
两位大佬显然不放心亲自进屋看了一眼,见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
太皇太后牵住宝音的手拍了拍,“你将太子照顾得很好,这宫里果然只有你才能让哀家放心,哀家已经传信给皇帝,想来他很快就会赶回来,等他回来,哀家为你请功。”
宝音笑笑,这种领导画饼的话听听就好。
不知何时太子醒了,穿着肚兜站在门前揉眼睛。
见到门外一堆人,又看了看身上的肚兜,他脸一红忙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等太子换好衣服出来,喇嘛仪式也快到了尾声,这群喇嘛将太子围在中间,拿着糌粑团在他身上擦,从头上到脚下,各个部位都擦最后将糌粑团放在装有鬼神形象的破陶罐里。
这个寓意将身上的邪气病气都粘走放在陶罐里由鬼神镇压。
仪式结束后,领头的喇嘛将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挂在太子手腕上。
太子不是很想要,太皇太后出声制止了他,“这是嘎巴拉念珠,能够保佑你不受鬼邪缠身,收下吧。”
太子一听好奇地摸了摸。
宝音听着嘎巴拉有几分耳熟,一查才发现这不是有段时间很火的嘎巴拉灵骨念珠吗?
据说能明阴阳通生死,关键这玩意是人头骨做的,还是高僧的头骨。
宝音后退了两步,通不通生死她倒是不知道,但是挺通阴间的。
太子见她突然后退有些奇怪,等两位关心过重的长辈离开,他才纳闷问:“你刚才神色不太对。”
他走近,她忍不住退后。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太子突然追起来,宝音也快速跑起来,然后两人就围着一堆太监宫女在乾清宫跑起来。
“你跑什么?”
追了两圈没追到人,太子生气质问。
宝音躲在顾太监身后,“你不追我,我怎么会跑?”
他站定道,“你嫌弃我,你嫌弃我才跑。”
宝音咕哝了一句,然后道:“我不是嫌弃你,是不敢跟你那串念珠离得太近。”
“为什么?”他好奇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念珠。
念珠放在成人手腕上就是很大一串,换到小孩手腕上显得更大了。
他这一拨弄手串发出嘎巴声。
宝音听得毛骨悚然,有些人胆子大还热爱收藏这种玩意,她就是胆子小的那一类,只听这是人骨做的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大概是刻在基因里的排斥,就如同人闻到同类尸体的臭味忍不住呕吐,尽管离开了案发现场,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总在鼻子前出现。
这是刻在DNA里的信息,提醒附近有同类尸体,此地有危险。
想要破除这种后遗症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闻人粪便。
见他跃跃欲试还想要追的意思,宝音只好道:“嘎巴拉念珠是高僧骨头所制,我害怕人骨。”
太子一听吓了一跳,赶紧将手上的念珠甩到一旁太监怀里。
“人骨做的,你怎么不早说?”
只有她害怕,他就不怕了吗?
第136章
太子“哼”了一声, 拿着香皂用力擦手腕,等手从盆子里出来,才觉得心里那股阴影淡去。
天气太热, 宝音没什么胃口,让人准备了凉皮凉面。
旁边还有一盘狼牙土豆,两瓶冰冻过的汽水。
太子不客气坐下来, 抢走了她面前那一碗没动过的凉皮大口吃了起来。
凉皮的清爽口感是他没有尝过的,吃一口凉皮喝一口汽水,什么夏日炎热没胃口, 全然没这回事!
宝音重新拿了一份, 放了更多的油泼辣子。
只闻一下辣椒面和黄豆粉花生碎的香味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旁边还有一盘子刚出炉的肉夹馍,太子吃了两口凉面, 这会儿胃口上来拿起肉夹馍咬了一口。
“好吃!”
今日午餐若是以太子和贵妃的俸禄来算可以说寡淡至极。
不说太子, 贵妃每日能享用九斤八两猪肉, 若按照此餐水准定然是不够的。
太子尝过延祺宫小厨房送来的膳食后对于御膳房送来的炒菜就不怎么想对了。
今日宫里主子因为天气炎热, 胃口都不是太好。
御厨们为了让主子能多吃一些可以说费尽心思。
宝音瞅了胃口大开的太子一眼就知道效果不太好。
“以后我也要这样吃。”
这面饼夹肉比早上一成不变的点心好吃多了, 关键是用纸包着饿的时候随时能吃。
“只吃这个?”宝音一脸遗憾,“可是我那里好吃的还很多。”
太子眼珠子一转, 命令道:“你把厨子送给我。”
宝音冷笑一声:“给你了, 我吃什么?”
太子不在意道:“大不了我让汗阿玛再送几个厨子给你。”
他见宝音脸色冷下来, 顿时清醒过来, 眼前这人可跟宫里其他人不一样, 不会宠他惧他。
他声音低下来沮丧道:“母后要是在,定然不会让我饿肚子。”
这话说完他悄悄看了她一眼。
宝音心想小孩子不管多大,似乎天生具备拿捏大人的手段。
见势不好就开始装可怜了。
宝音心想改造这破小孩还有的磨。
吃了饭,宝音不准备留下了,她昨夜睡得不好, 耳边总是萦绕着喇嘛手里转经筒的声音。
陪着这小孩吃了午饭,看他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便准备撤了。
太子见她一走,瞧了一眼外面的墙壁,忙问:“你真要走?”
“你不是说要教我做实验吗?”
宝音想起昨夜宽慰他的话,问题是她想做现在条件也达不到。
没有感光材料想要做出照相机基本是妄想。
“你是不是骗我的?”他像是抓到了把柄一样开口质问。
紧接着他跳起来抓住她胳膊躲在她身后,疑神疑鬼地盯着这偌大的乾清宫。
“有鬼对不对,真的有鬼对不对?”
宝音被这小鬼给缠住了,北京另一地方格物学院却享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昨日雷火虽然未能打在钟楼上,却击中了西山最高处的一座山峰。
这山峰早早就竖起了一长达十丈长的铁棍,按照钟楼上的那一根缠绕了铜丝裹上了一百多个各式形状的铁块。
此处本来是备用之选,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一大早格物学院的二十多名学生上山将被雷击过的铁块取下来。
“成了!”
一群人看着吸在一起的铁石欢呼。
铁柱继续留在山上,等待下一次使用,他们背着磁石下山,开始了新一轮实验。
随着线圈转动,两根铜线触碰到一起溅出渺小的电光,一群人激动得快要不能呼吸。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我们是不是能拿到一万两悬赏了?”
大家抱在一起欢呼许久,有人激动开口问。
薛洋跟着冷静下来,“这样怕是没人会认,电光小的不认真看都看不见,我们得放大点。”
“雷可是会电死人,放大了对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眼下这点电光也就让手指麻了一下,根本没有生命安全,真要变成天上那般大的雷鸣在场人怕是都跑不掉。
“不如我们去问问那位?”
他们口中的那位是一位神秘人物,也是他们格物学院师生的领路人,据说许多物理、数学、化学书籍都是他编写出来。
虽然没人见过他,但是薛洋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时发下任务引导他们走向正确道路。
一群学生纷纷赞同,很快格物学院的研究递到了宝音面前。
宝音看着粗糙的发现装置,就是两块磁石中间是铜线圈。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只是铁柱上的铜线圈就让他们找到电与铜线圈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又翻看了几条理论,许多假设并未验证成功,不管失败还是成功都递到了她手中。
宝音翻完后,在纸上写下了各种疑问,只要能顺着她这些疑问将发电装置给完善了,这发电机也就妥了。
红笔顿了顿,她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问题,在雷电量不变的情况下是否可以放大电光,使得电光替代蜡烛成为照明之物?
这要是被这些人做成了,电力资源出现大概会给这个世道带来翻天覆地变化。
皇帝刚进山东不久就收到了宫里的传信,他心情十分不好。
“太子病了?”
这是慈宁宫派人送来的信,内容是催促他赶快回京。
密折晚了慈宁宫得信一步,不知道太子病情的皇帝心急如焚,他索性弃御驾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到正定府时才收到宫里送来的密折,密折里详细记载了太子生病内情。
皇帝看到这荒诞的生病理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太子太娇惯了。
说乾清宫闹鬼,他这个乾清宫主人为何不知?
在看到宝音陪了太子一日一夜皇帝神色顿住,又认真看了一遍,确认并没有看错。
皇帝惊奇不已,半晌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定然是太爱他了,才爱屋及乌爱护他的孩子。
她都知道太子未来不是皇帝,为何还对他好?不就是因为太子是他的孩子吗?
皇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一下飞回京城将人抱在怀里。
宝音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得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一场雷雨过后让全京城人都很振奋,往年这么大的雨城里低洼处定然会出现内涝,今年返修水渠修得及时,还拓深了护城河,雨水及时被排出去,哪怕后来护城河水上涨,也没有倒灌。
多少南城的百姓庆幸自己帮着去修了护城河,不然今年夏天又得蹚水过了。
一场雷雨天带走了京城的黄沙,空气像是被清洗了一般,明亮又清新。
宝音又想出宫了,她关心西山那边的情况,然而还没等她出宫,就收到了皇帝已经抵达大兴县的消息。
说实话她很惊讶,要知道昨日才传来御驾莅临正定府的消息。
正定府听着陌生,要是换成石家庄就不陌生了。
到了石家庄离北京也就不远了,但是这么快到大兴县,说明皇帝日夜兼程赶路了。
不过想到他那宝贝儿子生了一场大病,他急着回京也是正常。
她思考的是另一件事,她跟索额图之间闹得不算大,索额图指使人砸她商铺的事是洗不清,关键是找到罪证和人证。
罪证是至今未能寻回的被盗窃之物,人证她还等着索额图自己送上门。
索额图的罪证哪怕找不到,她还可以栽赃,反正这事了解内情的都知道是索额图干的。
至于她干的那些就得在皇帝回来之前扫清证据。
皇帝一进大兴县范围发现这里变化很大,首先是百姓的精神气,一看脸色就知道过得不错。
大兴跟涿州很近,若是说涿州百姓骨瘦如柴一脸麻木,那大兴的百姓就不一样了,精神气非常好,就好像有了好期盼一样。
他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想找个庄子问问,谁料官道两旁几十里地都种植着一种植物。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种粮食了一样,他面带不悦,大兴县的县令是怎么指导耕种的?
他下马走向田埂忙碌的一对老农夫妇。
“老人家跟您打听一件事,这里都是谁家的田地,官府不应该指导种植小麦吗?”
戴着草帽的老农回过头来,一见路边大批骑着马的人,立刻颤颤巍巍上前行礼。
“小人给贵人磕头。”
“老人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望着看不到顶的田地笑着询问,“我们只是路过,见这里没有种麦子有些好奇,老人家不必多虑,我们也算不上是贵人。”
老农见这群人个个穿着光鲜亮丽,还是旗人打扮,什么不是贵人,这话听听也就算了。
“这地是我家的地。”老农紧张道。
皇帝见状询问了他家里情况如何,日子还过不过得去,听闻孙子进了义学读书,又夸奖了几句。
老人跟他熟悉了,这话也就放开了讲。
“这地虽然是我家的,但是已经租出去了,地还是我们种,种什么得听人家的,人家免费给种子,让我们集中只种一种粮食,等粮食收获人家还会组织人过来收,收获的粮食人家也愿意收。”
他小声道:“我们去年种过一次,一亩地比种麦子要高三层,往年交完税后所剩无几,去年多了十袋苞米,磨成面够全家吃半年,还有今年去服役,干的是挖河活,累是累了点,管饭吃,运气好还有大白干饭,菜也有油水。只干了一个月,我两大孙子个头都长了。”
“这县里的义学是租我们地的商行办的,十五岁以下孩子都收,分男学女学,也不指望我们读出个名堂来,只要能认字出门不被人骗,我们就满意了。”
“这倒是一桩善事。”
一听还有女学,他有些奇怪,“这女学教授的什么?”
“绣花、识字、算账,还传授灶台上的活,女孩子送去学两年回来也好嫁人。”
皇帝突然意识到这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这个人办女学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
告别了老汉,皇帝没再停留往京城而去,这一走直到京城都快被这一种农作物给占了。
……
皇帝回京是一桩大事,好吧这大事近几年每年都来上一回。
今年的夏日格外热,宝音算是体会到去热河行宫避暑的好处。
这皇宫真的是没法待下去。
同样的场景大半年前才经历过,那时天寒地冻,这会儿是热浪翻滚。
接驾流程好不容易走完,她就头也不回走人
太子本来想叫住她,看着她急着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好像,她是不怎么稀罕汗阿玛。
之前他还不信汗阿玛硬让她进宫,为此还说出他克妻话。
现在反而有些信了。
皇帝先回乾清宫洗去了一身疲惫,又马不停蹄带着太子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见到孙子面色疲惫,便劝道:“哀家和皇太后这边不急,你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皇帝笑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孙儿也想念皇祖母,孙儿不在宫里,多劳烦皇祖母跟着操心。”
太皇太后笑了,“我倒是没受什么累,倒是贵妃跟着忙前忙后不少。”
她瞅了一眼不自在的太子道:“太子受到惊吓,也多亏有贵妃陪伴,才能迅速恢复。”
就是不敬神佛令她不是很高兴,不过个人有个人缘法,她也不能强迫每个人跟着她信佛。
皇帝颔首道:“贵妃那边是该重赏。”
他又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还是得历练,不过是眼花竟然也能被吓着。”
“才不是眼花!”他激烈反驳。
皇帝面露不悦,“我住乾清宫二十余年怎么从未见过什么前朝鬼魂?”
乾清宫闹鬼传出去可是影响甚深,简单来说就是质疑帝王得位不正无法镇压邪魅。
也幸好当夜大雨,消息仅止于乾清宫,之后喇嘛进宫也是为太子生病祈福名义。
太子很生气,没想到汗阿玛竟然不信他说的,他说得明明是真的,为何没人相信?
太皇太后不信,身边的太监也不信,只有和他一块看到的小良子。
小良子也消失不见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相信他没有说谎。
他委屈、他难受,汗阿玛太坏了!
太子转头跑掉了。
皇帝意外,紧跟着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
“这跟谁学的,一不高兴就跑了?”
太皇太后笑而不语,随后催促他,“还不快去追,别把孩子委屈坏了。”
皇帝无奈,总觉得儿子的叛逆似乎提早到来。
第137章
回到乾清宫没见到太子, 皇帝命人去找,很快从守门侍卫口中得知,太子过乾清门而不入, 跑进去景运门了。
“景运门?”
皇帝奇怪,太子怎么往那边跑?
很快他想起来为太子修建的毓庆宫就在那里。
毓庆宫已经修了四五年,就快要完工了, 皇帝没想着这么快就让儿子搬过去。
老父亲担心心爱的儿子离开自己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将人放在乾清宫自己眼皮底下。
皇帝回宫本打算好好休息再处理政事,依眼下情况看, 还是先把儿子给哄好吧。
毓庆宫在奉先殿和斋宫旁边, 是座非常小的四合院,院子小, 房子也小, 对于五六岁的小孩非常合适, 因为毓庆宫就是一座小迷宫。
皇帝踏入院内, 走了许久才找到自己儿子的身影。
太子坐在廊檐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伸手制止了想要行礼的太监们,脚步轻轻走到太子身边。
他居高临下训斥道:“胤礽, 不告长辈擅自离开, 是非常失礼的举动, 你可知错?”
太子低着头没有吭声。
皇帝俯下身摸了摸儿子小脑袋上的发茬, 他道:“这次且算了, 下不为例。”
他伸出手,如同以往一样道:“回去,朕要考考你这段时间的学业。”
皇帝等了一会儿见太子并没有伸出手,他眉头一皱,再一看太子低着头肩膀抖动像是……在抽泣。
他惊了, 要知道太子一向不爱哭,唯有那次出天花他才因为难受哭泣,皇帝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蹲下来按住了儿子的肩膀。
“阿玛不是怪罪你……”
没说出口的话被太子贸然打断,“才不是,您不相信我,我真见到了,贵妃都信了,你却不信我!”
皇帝惊讶,这两人关系何时这般好了,要知道不久前他接到的密折还是贵妃利用太子将了索额图一军。
皇帝眯起了眼睛,索额图的事另算,当务之急是先哄好太子。
“阿玛没有不信。”
他声音里带着疲惫,“只是乾清宫里不能出现闹鬼传闻,这会动摇我大清的统治。”
太子意识到自己先前是有些不妥,他有些羞愧。
他抬起头,皇帝看见他两眼湿润,心一下软了半截。
摸了摸太子的头,他声音低了下来,“和阿玛说说,都发什么了什么事?”
太子慢慢说起来,当皇帝听到贵妃说是自然现象时挑了挑眉。
“贵妃既然这么说,回头你多催一催,或许能给你答案。”
他主动握住儿子的手,拉着他起来往外走。
“下次莫要一声不吭就跑了,太皇太后岁数大了,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太子有些羞愧道:“儿臣这就去向太奶奶赔罪。”
“不用了,我已经让人去说一声了,离开这么长时间,还没问过你的学业。”
太子:“……”
所以这场考核是逃不过吗?
考完太子,皇帝顺便将南书房的几个阿哥也一块叫来拷问。
皇帝还勉强满意,大阿哥见到亲爹可是非常开心。
“汗阿玛,儿子亲手酿了葡萄酒,想要献给汗阿玛。”
皇帝面露惊讶之色,“亲手酿制?”
大阿哥欢快点头:“贵母妃带我们一起酿的。”
他说完偷看了太子一眼,心里有些小得意,谁让太子突然跑了,这会儿傻眼了吧?
皇帝看向跃跃欲试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你们也想献给朕?”
四阿哥满眼期待道:“要给汗阿玛。”
三阿哥也跟着点头。
皇帝虽然意外还是接受了儿子们的孝心。
他微笑道:“这次出宫,朕也为你们带了礼物,等会儿收拾出来朕派人给你们送去。”
三位阿哥兴奋谢恩。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可也要送?”
大阿哥幸灾乐祸道:“汗阿玛怕是不知道,酿酒那日太子不知怎么生气了,直接跑了!”
太子狠狠瞪了大阿哥一眼,然后拱手道:“儿臣也要送。”
“不可能,你根本不在,哪来的酒?”
大阿哥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大悟,难道是贵妃给太子补上的?
太子昂起头得意道:“这酒又不是你们会酿,儿子后来自己酿了,酿了一大桶,全都给汗阿玛留着!”
……
宝音洗去一身汗,坐在屋内纳凉。
风扇、冰块,已经成为她离不开的避暑神器。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皇帝来算账,她稍微放松了一下,全然不知皇帝是被自己儿子给绊住了脚。
但有些事虽迟但总会到。
傍晚,皇帝板着脸踏入了延祺宫大门。
宝音瞅了他一眼,上前来行礼。
皇帝挥退屋里的宫人,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好大胆子,竟然带太子出宫。”
宝音不在意他的冷脸。
[这不是好事,储君低下身段深入人群,也能更加了解民生。]
她也不顾他的冷脸,贴近他坐在他腿上。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太子不是给你完整送回来了吗?”
皇帝见她没当回事,心里怒气更盛了,干脆指明了道:“太子为储君,就不应该跟后宫走太近。”
他为了防止皇子受生母影响,都让皇子大一点搬去阿哥所,这会儿意识到她竟然试图插手对太子的教育令他难以忍受。
宝音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她起身干脆道:“你是指责我管太子太多了?”
皇帝认真道:“太子为储君,他不是你该插手的。”
宝音冷哼一声:“你要是能管教好,你觉得我愿意插手吗?”
皇帝大怒:“什么叫作我管不好?”
知道太子未来被废,这成为他心里不能碰触的伤痕。
宝音回了他一个看傻子眼神,“你的管教就是溺爱,要什么给什么,最后孩子不合你心了,你觉得他心冷,把人圈禁起来,只留个砖洞往里面送吃喝?”
皇帝破防了,显然明白这是太子的结局。
“叶赫那拉氏!你给我住嘴!”
宝音偏偏不。
[什么人呢,一回来就找我吵架,这日子还过什么过?]
“我不叫叶赫那拉氏,我有自己的名字,不让我说,这事就不存在了吗?”
“太子失去生母,你多宠爱些,没人反对,可是你考虑过太子没有?”
“他失去母亲,只有你一个父亲,他对你有占有欲,不希望你将父爱分给其他孩子,这很正常,是孩子的天性,谁都想独占父母的宠爱!”
“你也觉得太子失去母亲,所以加倍给他宠爱,受到宠爱的孩子有恃无恐,他不听话、叛逆、忽视你,孩子小的时候你能不当一回事,等你年纪大了,你就开始算旧账,这事不是这么算的,是你给了他无限宠爱,是你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你会永远溺爱他,他做错事也不会受到惩罚。”
“有一天,你觉得这个儿子被你宠得面目全非,不友爱兄弟,太过狠心,怀疑他有杀夫父之心,你将所有宠爱都收回来,还觉得这个儿子被你养废了,这就是你教育儿子的方法吗?”
她目光如同有火焰一般燃烧着,“前期无尽宠爱,中期为他制造难度,支持其他阿哥做磨刀石,像养蛊一般决出最后胜利者,儿子废了就圈禁起来是吗?”
皇帝头一阵眩晕,宝音冷眼看着,然后就看到皇帝向她伸出手,抓紧了她肩膀。
他咬牙,“你可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朕能让你死千次万次?”
宝音昂起脖子一副全然不惧模样。
[呵呵,我怕什么?现在的我可不是当初的我了!]
皇帝心里又痛又恨,恨她将一切说出来,恨她挖他的心。
两人目光相对,爱意恨意交缠在一起,皇帝呼吸变重,有种想要将她吞入腹中的冲动。
“这张嘴为何能说出让人心如刀割的话?”
他伸手触摸她的红唇,恨恨地贴了上去。
两人的战争持续了很久,屋内到处都是两人战争过的痕迹,宝音大汗淋漓,最后高举免战牌。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特殊气味,两人躺回了竹床上,皇帝手摸着她湿透了的发根,心里的爱意重新涌上心头。
“再跟我说说未来的事。”
宝音有些慵懒,浑身红透了,像是经过风雨吹打过熟透的蜜桃。
她声音变得嘶哑,简单地说了太子的一生。
没什么好说的,幼年受尽极尽宠爱,中年不被皇父待见。
“太子啊,人到中年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中年叛逆,偏偏遇上了皇帝更年期。
皇帝沉默没有说话,他满心迷茫,不知道太子为何后面会走偏了,明明这会儿还是聪明伶俐让人喜爱的孩子。
宝音手摩挲着他的腹部肌肉,像是爱不释手一样。
“人的一生有两个叛逆期,一是少年,二是中年,少年会思考‘我是谁’从而试图突破父母和周围环境给予的认知。”
“许多人年少挣脱不了父母的控制会自暴自弃。”
“到中年不仅思考‘我是谁’,还得思考自己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太子似乎没有这个时期,他的叛逆期压抑到中年一下子爆发。”
“自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当然有,后世还有七十年的太子。]
“面对兄弟的紧逼,父亲的不信任,太子从内找不到解决答案,试图从外围突破。”
她叹息一声:“后世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因为有依仗,所以毫无顾忌。”
她摸着皇帝的勾结,指尖像是在奏乐,她问:“你觉得太子的这份自信是谁给的?”
皇帝哑口无言。
他想到了李承乾,保成的命运和李承乾如出一辙。
“你作为一个父亲是合格的,你给予了太子足够的爱,弥补了他缺失的母爱,若是普通人家你无疑是一位好父亲。”
皇帝明白她话里的意识,这份父爱落在一国储君身上无疑是不合适的。
“你软不下心来教育太子,我扮冷脸来做这个坏人,你为何还要生气?”
宝音坐起身开始翻旧账。
皇帝仰头看着她活力四射的模样,心忍不住颤抖。
身体内的变化,宝音不由嗔了他一眼。
皇帝将人搂住,将头埋入她颈窝内,声音很闷,带着一股脆弱。
“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合适的阿玛。”
他摸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你来帮帮我……”
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经过一场吵架,两人似乎更加贴近对方内心。
休息了两日,皇帝开始处理烂摊子了。
首先是京城内宵禁违规,又打砸商铺一事。
皇帝下旨命令五城兵马司在十日之内结案。
之后是索额图庄子被烧毁一事,因为没有人员伤亡又找不到证据是何人所为,这事便移交到当地县衙处理。
个别县衙还未将司法权分离出去,一时间是抓耳挠腮四处抓人。
本来城里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被抓起来,这回打击范围已经下到地方,凡是有小偷小摸黑历史的都被带走询问,就指望从鼠道中找出线索。
外面的压力并未影响到宫里。
皇帝回归,皇子们的课业进入了紧张范围内。
宝音见上书房连扇子都不准扇,就怕影响到孩子的学业,不由咋舌。
这跟后世那种不开电视剧,说话走路都得轻声,唯恐打扰孩子高考的后世父母有什么区别。
哦,当然有,后世高考紧张也就紧张一两年,皇子这边是数十年如一日在备战高考。
这种紧张学习下,人不出问题才怪。
但是很奇怪,清朝的这种教育制度下,还真没培养出昏庸的皇帝,你能说皇帝无能,却不能说对方昏庸。
只能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乾清宫中,太子下学后没在屋里,少了关心他的奶嬷嬷他也就不适应了一段时间,很快尝试到奶嬷嬷不在身边的快乐。
太子有点愧疚,奶嬷嬷之前虽然唠叨了一些,可也是为了他好,他怎么能这般无情?
刚准备去见汗阿玛为奶嬷嬷求情,太子就听见了另一件让他震惊的事。
“什么,汗阿玛跟贵妃吵起来了?”
太子有些坐不住了,“为什么会吵起来?”
他虽然心里总说让汗阿玛把她打入冷宫,可也只是心里想想,绝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他叫住了前面正在小声聊天的宫女,宫女一回头看见他吓得亡魂大冒。
“请太子饶命!请太子恕罪!”
两宫女跪地磕头,太子忙问道:“你们说清楚我就饶恕你们,汗阿玛跟贵妃吵架是什么意思?”
两位宫女哭哭啼啼道:“我们是听景仁宫的扫地宫女春杏说的,她昨儿隔着墙听到延祺宫皇上和贵妃在吵架,说是连瓷器都摔了不少。”
太子忐忑起来,有些担忧那个女人的情况。
汗阿玛不是挺宠爱她的吗?为什么会吵起来?
直觉告诉他是跟他有关。
他命人将两个私下传话的宫女扭送慎刑司,看了一眼南书房方向,然后领着人往日精门走去。
日精门这边一看是太子也不敢拦截,只等人走后偷偷汇报给乾清宫的总管太监。
太子快步走到延祺宫门口,刚要抬起脚,又收了回去。
要是真是因为他,汗阿玛和她吵起来,她会不会很讨厌见到他?
太子心情低落起来,不久前她还说他是大宝贝,虽然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但他心里还是很受用,一想到等会儿她很可能会跟其他后宫女人一样规规矩矩对他,他心情就变得很差。
宝音早接到了消息,见他在门口磨磨蹭蹭这么久都不进来,好奇地走了出去。
“你在这扣地盖房子呢?”她纳闷问。
太子听见她的声音一惊,迅速回过头来。
“什么盖房子?”
知道他理解不了这个梗,宝音扭身回头,“进来吧。”
太子连忙跟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延祺宫,一进来就满脸嫌弃。
“这里也太荒凉了。”
在东六宫角落里,旁边还是个没有人住的宫殿,看着有些偏僻。
唯一让他高兴的就是延祺宫在毓庆宫后面。
毓庆宫后院要是开道门就跟延祺宫门对门。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延祺宫属于后宫。
宝音没有理会他挑剔的话,在她看来延祺宫还不错,自己独占一个大院子,有什么好挑的。
她没带她进正殿,而是来到了东配殿。
先前她在这里算账呢。
太子站在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门前树立起来的大柱子,又看看柱子上方的风车,脸上露出奇怪神情。
风车转动带动滚轴转动,连接杆伸入屋内连接了一个风扇。
风扇被风力带动着,一进屋内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好冷!”
宝音让人将冰盆撤下去只留了一个。
见他好奇跑去了靠墙的货架前摸摸这摸摸那,便问:“你来找我有事?”
太子回过头,有些别别扭扭问,“孤听说你跟汗阿玛吵架了。”
宝音奇怪,“你从哪里听说的?”
“你别管我从哪里知道的,你是不是真跟汗阿玛吵架了?”他急切走到桌子前问她。
宝音挑眉:“吵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帮我吵回去?”
太子急了,“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跟汗阿玛吵架,你就不怕汗阿玛把你打入冷宫?”
“什么冷宫?”她笑着询问,“我怎么不知道这宫里还有冷宫?”
见他比她还要急,便道:“好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该回去了。”
按照规矩,皇子是不能随意面见后妃。
果然话音刚落,乾清宫宫人过来请太子回去。
宝音起身,“走吧,我送送你。”
这一送,就将人送去了乾清宫,太子看到皇帝站在庭院里,立刻紧张起来试图将宝音挡起来。
皇帝见此情形,眉头深深皱起。
“将太子带回房间。”
不等太子说话,皇帝挥手吩咐下去。
太子给宝音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顺从地跟着太监们离开。
皇帝阴阳怪气道:“你们关系倒是挺好。”
宝音走了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太子是个好孩子,只是对他好几分,他就愿意给回应。”
她压低声音道:“他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
一群太监见皇上没有避让,纷纷撇开头去。
皇帝牵住她往南书房走,走进去后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对太子这么好,就不怕未来继位的不是他?”
[我对他好还不是因为那是你的孩子。]
她伸手搂住了他脖子,直勾勾道:“我对他好,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是因为他是玄烨的孩子,我不想玄烨未来伤心。”
皇帝呼吸停住,艰难地转过头去,恨恨道:“就会哄骗我。”
他的心却像是裹了一层蜜一样,发热发烫。
叹息一声,他寻觅到她的唇,迫不及待吸吮。
“你来得真好,宜妃跟我说了一桩子事,说五阿哥也该到读书的年纪了,再这样没名叫五阿哥不太合适,朕已经圈了名字,皇太后那边选了祺这个字作为五阿哥的名字。”
皇帝拉着她坐下,说完后看向她。
宝音随意点头,“这不是挺好。”
[胤祺,五阿哥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皇帝见她没明白过来提醒道:“这跟延祺宫重了。”
宝音明白过来了。
[难怪延祺宫后来改叫延禧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要给延祺宫改名?”
皇帝却有了另一个想法,“我准备将养心殿造办处迁出去,养心殿改造后你搬过去可好?”
宝音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养心殿从雍正开始,就变成了皇帝的住处。]
“这不合适,养心殿不属于后宫。”她假惺惺道。
[我当然巴不得搬,这不是得做做样子吗?]
皇帝转着扳指道:“也不是让你一个人住,朕也搬过去。”
“延祺宫改名后重新修缮,你搬来跟我同住,太子年岁渐长,你住进乾清宫不方便,搬到养心殿倒也合适。”
宝音听他这样说也算合理,便爽快答应了,“太皇太后那边你去搞定。”
慈宁宫,太皇太后听完皇帝的来意,只问了一句话,“玄烨,你可想清楚了。”
她内心另一只鞋子落地,以前就有了这预感,现在终于成真了。
皇帝到底是他福临的儿子,是皇太极的孙子,继承了他们情种的一面。
皇帝面色平静道:“皇玛嬷,我知道你的担心,您放心,太子永远是太子,有生之年朕不会立第二个太子。”
太皇太后要的也就是这句话,她不管皇帝宠爱谁,皇帝膝下阿哥不少了,也不能以传宗接代为由要求他雨露均沾。
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太子,太子是储君,她定然是不允许太子地位动摇。
她面色有些疲惫,“罢了,哀家也管不了太多,你想宠爱谁,哀家也管不了。”
听清楚太皇太后话语里的不赞同,皇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毕竟是跟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奶奶。
皇帝离开了慈宁宫,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往丰泽园而去。
他这次赶回来倒也及时,正赶上早稻丰收时节。
几颗早稻跟大部分还是青色的稻子不同,已经变黄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
摸了摸秸秆,水分已经消失,谷粒子也很饱满,便亲手割下了这几束水稻。
他心情还算不错,吩咐御田的太监,“脱粒后晒干收起来,送去热河让人明年种上。”
养心殿造办处腾屋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
大家都在好奇养心殿为何要腾空,难道是让太子搬过去住?
宝音要搬家没那么快,养心殿作为造办处用,里面的格局就不适合做住房,更不要说皇帝也要搬进去。
帝王住所的改造就更复杂了,看样子没个大半年是完不了工的。
这样一想,宝音就安心了。
宝音安心,皇帝又坐不住了,大概是见识到江南的建筑,回宫后觉得宫里房子太小,有了修园子的心思。
“修园子?”
[他哪来的银子?]
她满脸狐疑,户部是凑不出银子给他修园子,至于私库内……
她突然想到内务府也投了不少生意,光是海运应该就赚了不少。
没有管内务府之前,她对内务府感观并不好,等插手内务府之后才知道内务府存在的必要性。
这就是皇帝钱袋子。
大概是吸取了崇祯皇帝手里拿不出银子的教训,先帝将私库跟国库分开。
这样能保证皇帝手里有银,不会落到崇祯皇帝那样尴尬境地。
皇帝没说银子从哪里来,指着桌上的地图道:“我记得这地方原来是前朝私人修建的园子,虽然已经荒废,修一修还是能用。”
他将外围一圈地划进去。
“宫里住着还是太小了,热河行宫住着虽好,离京远到底不方便。”
他叹息一声道:“太皇太后顾忌着小辈,苦夏也不愿意说,一回来我就发现她比冬日那会儿瘦了不少。”
“园子修建好后,可以请太皇太后移驾去园子。”
他看向宝音,“这园子原来叫清华园,我准备改个名字,你说叫什么比较好?”
[清华园该不会就是清华大学的由来吧?]
“畅春园。”
她道:“这个名字如何?”
皇帝看了她几秒,点头,原来不叫圆明园。
第138章
“听说咱们有那种钢铁船, 不用踩轮自己就能跑的船?”
偌大海面上行驶着上百艘船,这些船全都飘着同一种旗帜。
正从台湾北面出发驶往琉球。
其中一艘主帅船上,一人上瞭望台先用千里镜子看了远方, 下来后好奇地问姚仪。
姚仪并不是主帅,主帅是他身在福建的父亲。
姚仪自从北京回到福建,光是赶路就行了两个月, 之后又是利用父亲福建总督的身份跟施琅索要一部分水师和兵船。
施琅当然不愿意放手,他也想打日本扩大水师的实力,姚仪这时候跳出来分权就是想屁吃。
一来二去拖延, 连大风都过去了, 姚仪才要来二十多艘船又从民间借了七十多艘凑足一百艘启程。
问他话的是宗室的苏努贝子。
姚仪语气和善道:“当前仅有一艘钢铁船,是为民间商户所有。”
对于这些来刷功劳的宗室子他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苏努又问:“为何不借这艘船?我听闻不仅不颠簸, 其还具备足够的火力。”
姚仪挑眉, 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那钢铁船才下海不久, 不知道其是否牢固, 最重要的是我军水师更熟悉木船结构, 钢铁船再好也不合适。”
苏努贝勒笑笑,“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救了姚总督一命才没有征召。”
姚仪倒是不奇怪对方消息灵通, 跟施琅交手的时候这几位贝勒贝子可没有消停。
苏努贝勒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还有多久能到达日本?”
姚仪算了算时间, “明日能抵达琉球, 在琉球补充补给后, 应该五六日就能抵达长崎。”
他介绍了一下日本情况, “日本闭关锁国,只开放了长崎,我们当前去的就是长崎。”
苏努贝勒点头,恨不得马上抵达日本,甚至畅想能弄回大笔银子。
跟东海即将要起的波澜不同, 南海要显得平静很多。
从四月开始,福建两广就努力往新加坡运人,短短三个月时间,新加坡就有了上万人口。
大量人口的汇聚带来了短暂的繁荣,同时加快了开荒进度,第一批田里的土豆已经丰收。
土豆收获,林子清的活就是召集人挖出土豆。
第一批只种了一百亩,两千人一天足够完成,成堆的土豆足足拉了两天才拉完,他们又忙活着施肥准备种粮食。
施的肥是从无人岛上拉来的鸟粪,种的粮食是小麦,不是不想种植水稻,这岛没有内河,淡水都靠船运输过来。
目前是准备炸通山从山另一边引水,那边属于洋人地盘还有看上面人的谈判。
忙活完田里的事,林子清将上个月工钱给发了,发的当然是纸钞。
纸钞在岛上是能当作钱用的,拿了纸钞等回大陆想要换成银子去银行就成也方便。
要是怕纸钞被人偷了可以存入银行中,存折就算丢了也没事,拿着户籍就能补办,还要对上自己设下的口令才能将存折里的钱取出。
张和墉排队领完钱问起了另一桩事。
他爹是被请来当夫子给忽悠来的,结果来这几个月了还站在地头上,因为这事他那师弟陈秀也不敢上门了,所以他想要问一下,他爹还能不能进学校做夫子。
林子清想了想道:“咱们这边学校教的课本跟国内不同,你爹要是想当夫子首先得考教师证,拿到教师证去学校那边应聘,目前学校是缺夫子的,只要有教师证一般都会录取。”
得了个准信,张和墉一脸高兴往家跑。
这岛人多了以后,就划分了好几个庄园,他和他爹离得不远,也就二里路。
带着刚分的钱,他先去了港口买了一只咸鸭,见罐头便宜又买了一个鱼罐头。
提着领到手的米粮他往二号庄园走。
一号到十号庄园都是第一批过来的人,每个庄子分十户人家,这个十户可不是一大家子这种,就是一对夫妻带着未成家的孩子,凡是成家的孩子都算做一户。
张和墉看得明白,他跟他爹没分在一起,就是怕他们抱团。
上面也警惕他们抱团占了庄子反客为主。
张和墉到二号庄子,先通报了一声,他爹今日也收土豆了,只是没跟他分在一起,一百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分到两边想碰面也不容易。
“爹娘,我来看你们,还带了好菜过来。”
张母就是典型的出嫁从夫的妇人,丈夫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见到儿子她也很开心,问起了孙子孙女怎么没跟过来。
“小孩都送去学院了,说要教洋语,在南洋这边生活少不了跟洋人打交道,这洋语是要学的。对了,爹呢,三妹呢?”
张母笑呵呵道:“你爹近几日心情不好,你三妹都考到教师证了,他还没考下来,面子有点挂不住。”
“爹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想着来跟爹说一声。”
“说什么?”张炎从外面走进来随口问道。
张和墉笑着说了教师证的事。
张炎眼角一抽搐,“你当你爹傻,考不下来一个证?”
“去整两个菜,我跟这小子说道说道。”他打发走了妻子。
然后领着人进了里屋子。
庄园的房子都如出一辙,上下两层一排房子,每家每户分两间,这也是分户的必要,因为不分家十几口人就得挤在两间房子内。
现在两间屋子,一间老两口住,一间一半归三女儿。
张炎进屋子,先从床下面取出了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块玉佩。
他眼神复杂,把玩了着玉佩道:“你之前不是总想知道咱家躲着什么吗?”
“现在我告诉你,咱家躲着鞑子朝廷。”
“我原姓朱,是崇祯皇帝的第三子。”
张和墉心漏跳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家老爹来历这般不平凡。
张炎叹息一声,“那些都是过往的事了,如今我只想安稳度日,但是总有人打着朱三太子闹事,想要安稳度日都成了奢望。”
“你也别总去怪陈秀,将咱们弄出来已经欠他的很大人情了。”
“爹,您有想回去夺回江山吗?”
张炎扣起手指用力敲了他头一下,“拿什么抢?外面的锄头吗?成王败寇就得认命,天下有多少想要复国的,又有几人能复国?”
“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别想着回去,往后要是有机会就离开这,再恢复朱姓,为朱家留一条血脉,也算是对得起你爷爷了。”
张和墉明白了自己爹的意思,他神色严肃问,“爹,可要跟弟弟他们说?”
张炎摇头:“暂时不用。”
他想起另一件事来,“咱家大孙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小娘惹?”
张和墉没想到他爹离得这么远都知道一号园子发生的事。
他抓了抓头,“爹要是不同意,我回去打他一顿让他死了这条心。”
张炎怒瞪了他一眼,“咱大孙好好的,你打他做什么?”
“哎,咱们家也就这样了,离开大陆能找到适合大孙的不多,回头你让大孙把人带来,咱看看。”
张和墉到时没想到老爷子松嘴倒是快,便宜了那个臭小子。
“行,我回去跟他说一声,趁着现在还能分房子,让两人赶紧成婚分出去。”
知道自家来历,张和墉也有了紧迫感,他恨不得将孩子们多分出去,到时朝廷要是找过来,能逃走几个是几个。
林子清绝对想不到自己管着的人里还藏着一条大鱼,他拿着港口设计图正在对照。
港口是按照广州的港口设计,大型卸货滑轮,还有非常高的灯塔。
这边港口才刚开工,限于建材都需要从周边国家购买搭建进度并不快。
岸边停着两三百艘船,都是听说这里有一座自由港过来探探路的。
自由港便是免征税的港口,林子清并不明白上面花费了不少精力,最后弄出一座不收税的港口是什么意思。
但是从传出这个消息后,只有五六艘过来了,到如今迅速发展成两三百艘。
一开始因为港口未建好的缘故,这些人很少上岸,迅速出货后也不多留。
上个月这里开了餐馆、酒楼、各种瓷器香料铺子赌场和妓院,这些船员上岸的便多了起来。
有了消费也就有了收入,好歹有进项,大家伙儿都很开心。
接下来……
林子清在纸上面画了一个圈,该搭建岛上的自卫队了。
***
修园子不是一张口的事,想要往好的修往大了的修就少不了银子。
这无疑是一个大商机,水泥厂先收到消息,出动了不少股东想要拿下这个生意。
皇家修园子,不就是他们赚银子的机会吗?
修什么四合院,木头造的房子用不了几年就得修,还容易着火,说什么也是水泥房子划算。
皇帝最开始没有意识到,等五六个宗室的人在他面前有意无意说起水泥建房子的好处时皇帝反应过来了。
要不是她捣鬼,他就把折子给吃了。
可惜这事真不是宝音出的主意,纯粹是一群宗室见钱眼开。
“这事跟我无关。”
她盯着养心殿修复呢,哪有工夫将心思放在外面,再说那水泥厂股份分出去后她占的股已经不多。
宝音弹了弹手指,漫不经心诱惑他,“修园子其实挺耗银子耗时间,要不你同意我修一条从南到北的铁路,这园子我出钱给你修了。”
皇帝是知道她手里有钱,却不知道她有钱到能轻飘飘张口给个他修一座园子!
他深吸一口气,“修铁路是朝廷的事,你要是有钱不如先借给朕。”
第139章
北京眼皮底下的铁路皇帝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事实上建设第一天他就收到了消息,沿途地被人买下,人家在地里做了什么, 衙门也一般不会多管闲事。
皇帝对每一样新生事物都抱有审视目光,先放任,若负面影响过多再禁止。
宝音张口要修一条从南到北的铁路就不是个别商家能做到的, 得调动国家资源才能办到。
一条铁路等于什么,皇帝很清楚,就是一条只吃煤炭的漕运, 一旦修成定然不能由民间掌控, 哪怕是宝音他也不会松这个口。
宝音见状也不失望,她退后一步, “那就修一条天津到通州。”
最好能修到港口, 这样粮食下船就能运到京城。
皇帝皱着眉头, 思索着得与失。
宝音眼珠子一转, “这样, 由朝廷、内务府和泰山商行一起出资组建一个铁路局,再以这个局的名义通过银行发行债券, 用债券募集民间资金?”
“债券?”这又是个皇帝未听过的名词。
宝音简单解释了一下。
“修铁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 你承不承认?”
皇帝点头。
有这么一条铁路, 没日没夜不停歇, 从南到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需要舟车劳顿,人疲马倦。
关键是研究这车的人还在想办法让车提速。
未来坐个几日,或睡个几日就能到达目的地,对于行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关键是疆土太大,有铁路几日就能到达, 对于朝廷掌控这疆土也有利。
要是两三日就能坐火车到大清任何地方,他还需要每年辛苦跑出去这巡那巡吗?
想去哪里坐一趟车的事。
“修铁路前期投入太大,需要资金,假设我们发行债券,有大面额有小面额,约定了十年二十年偿还本金。拿到债券的人每半年或一年可以领一些息钱,日后火车盈利,可以靠盈利的钱来换利息,一来二去我们相当于借民间资本修了轨道。”
皇帝听明白了,“这是借鸡生蛋?”
他揉着眉头:“你如何肯定民间愿意买这个债券?”
他不认为朝廷的信誉能让民间买账,确切说民间反朝廷情绪依然高涨,不然他也不会到扬州时连船都没敢下。
扬州跟皇室有洗不净的血海深仇。
宝音奇怪看他,“开海禁后每年都有大量白银流入,银子肯定毛了,手里的银子原来三十两能买一间屋子,一年时间过去一间屋子涨到五十两,谁能算不明白这笔账?”
“买了债券,十年后还是那么多银子,十年前拿到的利息,这就是变相放印子,这还是朝廷允许的,肯定有人买账,再说这债券面值也不高,就一两银子起步,能拿出一两银子闲钱的人不至于生活困顿,有钱肯定想着钱生钱。”
皇帝摇摇头,“国债卖出去,若是铁路局十年后拿出本金该怎么办?”
宝音白了他一眼,“修铁路又不是只修一段,债券可以一直发,十年后到期再发国债卖的资金先还呗,先还了前面的本金,拿已经盈利的轨道再还前面的国债利息。”
皇帝愣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宝音淡淡道:“只要大清不亡,这个金融游戏就能一直玩下去。”
见他没吭声,宝音明白这么大的事不是现在就能做决定。
她拍了拍手问:“先修天津到通州这一段行吗?让人见识一下铁路的便利,什么铁路局,发行国债的事你多找一些人商量一下。也别只找官员,商人也找来问问。”
不是修很长,只修这一段,他倒是能接受。
“就照你说的办,百姓拆迁问题,你这边如何解决?”
宝音笑笑,“所占土地给钱买,不愿意要钱的就置换土地。”
这会儿拆迁可没有后世那么守规矩,衙门通知下去,说拆就拆,不拆也得拆。
“先让人去找一条最合适修建铁路的路,最若是荒地就最好,实在不行就按照所占土地给钱,这钱不通过衙门,直接送到百姓手中。”
她看皇帝一脸赞同,道:“当然衙门有监督权,有权督促这笔款落入百姓手中。”
“都察院也可以派人巡视,别前脚落入百姓手里,后脚被人用手段夺走。”
皇帝颔首,“就依照你说的办,拿这一段打个样。”
公事谈妥,宝音欢快地就要派人去办,然后被皇帝拽住了手。
她回头面露疑惑。
皇帝语气不善问道:“你对朕就是这样用完就扔?”
宝音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一下,“这样总该行了吧?”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暗示意味十足,宝音突然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公子,你别这样,奴家不是这样随便的人!”
她头垂下来,似恼似羞期期艾艾道:“奴家是有丈夫的人。”
皇帝被她这突如其来一出一下子给整愣住了。
……
太子一言难尽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不是听见那声音很耳熟,他大概真以为自己阿玛将哪个良家妇人给抢进宫里来。
“太子殿下……”
站在门口的梁九功赔着笑脸。
太子脚跟被烫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他脸色羞红道:“我、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问题要去问夫子,等会儿再来找汗阿玛。”
羞死人了,她在汗阿玛面前就是这样吗?
太子耳边再次回荡那娇滴滴的声音,脸蛋红得发烫。
“参见太子二哥。”
身后传出声音,太子停下踢树的动作,一回头就看见小四站在他身后。
“是小四啊,找孤有事?”
四阿哥摇摇头,“我送三哥那里刚回来,正准备回承乾宫。”
路过刚好看到太子站在树下,也不知道发什么脾气,对着树一个劲儿地踢,他想过来提醒一下这棵海棠树这延祺宫贵母妃吩咐人种的。
太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问:“小四,你可知道皇贵妃在汗阿玛面前时是什么样子?”
四阿哥愣了一下。
太子意识到这话说得不该问出来,他呸了一下,“说错了,算了,就当孤没问。”
他看着四阿哥身后的一大群尾巴道:“既然下学了,就快点回去吧,别让皇贵妃担心。”
连小四这个被抱离生母的人都有养母关心去,哪里像他,根本没人关心他。
“太子殿下,皇上找你!”
太子的哀怨之情才刚升起,就被乾清宫的人给打断了。
这么快?
他脑海里瞬间冒出这句话,紧跟着他给了自己一下,拍走了这种无厘头念头。
汗阿玛那样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做出白日宣淫这种事?
南书房内,皇帝召见了不少人,太子进来见屋内都在商讨正事,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
“太子来了,在一旁听听。”
皇帝随口吩咐,太子应声走到皇帝身边站立。
“天津和通州修铁路,若是修成,天津可直通北京,通过海运运送来的粮食货物也能直接进京,如此也能稍缓漕运的压力,黄河水患也能抽手处理。”
黄河治水为何不敢放大了来,怕影响到漕运是一方面。
有人说了真话,“海运运粮倒是好,只是影响很大,前朝时也动过走海运运粮的心,只是刚传出话音,海上船只翻船数量提升。”
皇帝不在意道:“前朝那是有倭寇海盗为患,这些人跟当地士绅结合,不愿意朝廷插手海运而已。”
见皇帝心里都明白,一些本想提出反对意见的人也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太子心思没有放在南书房讨论的事上,他以一种自认为没人发现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亲爹,然后对上了皇帝警告的眼神。
他蓦然一惊,将眼神收回去。
皇帝下决心要做成的事没人能够阻止,这也是宝音选择先劝服皇帝的原因。
别看朝中阻碍重重,皇帝真要下定决心办成一件事,所有人都得齐心协力将皇帝要做成的事给办妥了。
皇帝分派了任务,总之围绕铁路的利与弊先上折子吧。
南书房的人退下去,太子终于回过神了,他见皇帝慢条斯理端起茶碗喝茶,有些惴惴不安。
“太子殿下,可有听清楚方才都说了什么?”
这一声太子殿下喊得太子不寒而栗,他汗阿玛往常叫他最多的是保成,正式场合会喊他大名胤礽,叫太子殿下还是头一回。
“听清楚了,是说修铁路的事。”
他记性还是不错的,虽然在走神,还是一心两用大致记下来了刚才都说了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皇帝点头,“此事交于你去办,可有把握办妥?”
太子惊讶,没想到汗阿玛竟然吩咐他去办差。
“贵妃说得对,不该把你当孩子看了,也应该让你为朕分忧解难,此次由裕亲王带头,你也跟着去。”
太子将先前的乱七八糟心思抛在脑后,他现在满心都是办差。
皇帝见他跃跃欲试,尝试着理解宝音的那些话,他不应该顺便给太子太多赏赐,超出规格的赏赐只会让他觉得理所当然,应该交他办事,哪怕一件很小的事,办成了再以此为由赏赐。
所有的荣誉、超出规格的待遇都是他通过自己努力收获来的,这样也能给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想要获得更多那就立功吧。
皇帝的叹息,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对宗室是这般,其他儿子也准备这样办。
唯一忽略的就是太子。
太子已经是太子,再立功还能升到哪去?
不等太子开口,他就将一切送到他面前,这何尝不是在摧毁他?
一想到最心爱的儿子未来会被圈禁,他心就隐隐作痛。
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会宠坏儿子。
太子高高兴兴出了南书房,这可是光明正大出宫玩、不对,是出宫办差的机会!
这可跟那个女人悄悄带他出宫不一样。
没有小孩子不期盼着成为大人,小孩子一心想要快速长大,却不知大人却期盼着能回到小时候。
皇帝看着太子欢快背影,面上露出了沉思。
裕亲王,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接到圣旨,他是满脑子官司。
皇上怎么让太子出宫办差?太子才十岁出头,这不是胡闹吗?
他怀疑这次的差事不过是陪着太子过家家。
怕误会了圣旨上的意思,裕亲王还专门跑进宫一趟。
皇帝在用膳,见他过来,吩咐人给他拿了碗筷。
“二哥陪朕用一些。”
裕亲王很想说自己是吃过来的,最近几年京城的饮食文化可以说翻天覆地变化,许多酒楼里比较热门的菜品也进入了各家府邸。
裕亲王人在宫外,尝到的花样比较多,对于宫里的御膳就有些看不上眼。
宫里的御膳他都吃了好些年了,偶尔怀念尝尝也就算了,哪能天天吃,外面不知多少新鲜佳肴等着他品尝呢。
比如近来在京城非常火热的爬爬虾,这玩意在海边被当作虫子没几个人吃,谁想到进了聚贤楼一下子成为热门菜。
什么椒盐爬爬虾、蒜蓉爬爬虾、油焖爬爬虾……
嘶溜,不能想了,再想口水都流下来了。
好吃的虾,配上冰凉的汽水,这个夏日福全过得有滋有味,什么往年苦夏吃不下饭跟不存在似的。
“二哥请坐。”
福全坐下,看着皇帝膳桌上变化最多的是多了清淡的炒菜。
他笑了笑陪着坐下。
皇帝亲自给他夹菜。
“这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厨子,二哥且尝尝滋味如何,要是合你口味,回头带一个厨子回去。”
福全尝了一口,很清淡,很符合皇上的口味。
若是以前他怕是会觉得不错,只是现在……
他已经向重口味的菜投降了,夏日的菜不加点辣,他根本吃不下。
福全只捡着一道菜吃,皇帝见他胃口不好关心了两句,得知他用过膳进宫,也没有多劝。
等用完膳,桌上的碗盘都撤下去,皇帝领着人去里间喝茶。
福全才说明来意。
皇帝:“二哥可见过京城通往通州的蒸汽车?”
福全摇摇头,他只是耳闻过,听说常宁喜欢坐,跟常宁有联系的,他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皇帝没继续说,只吩咐了一句,“二哥且去看看,坐一坐。”
福全满脑子疑问,还是恭敬退下,等出宫后见天色还早,没回府而是骑着马往东便门去。
东便门外近来繁荣了不少,以往没什么人烟的城外竟然多了不少茶庐和吃食摊子。
他还看到沿途有人在盖房子。
没走多远就看到轨道,以及轨道旁边的一栋房子。
房子明显是水泥盖的,有些粗鄙,方方正正一点不符合现在人的审美。
房门口和房门口都是铁轨。
他只粗粗看了几眼,并没有什么车子开过来。
没一会儿他身边的随从打听消息过来。
“爷,已经问过了,要坐车得去那边房子买票。”
福全一听,将马丢给随从然后领着其他人去那间房子。
房屋门是关着的,只窗户后面坐着一个人,窗户玻璃上还写着卖票二字,下面是车次时间。
随从去买票,窗户内坐着的人数了一下他们人数,收钱撕了几张车票给递给他们。
福全刚接过车票,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哐当哐当声。
等冒着烟的车头拉着长龙一般的车厢,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车临近时速度减慢,等车头过了售票房子时慢慢停下来,听问候后面车厢刚好停在展台处。
福全思绪万千,已经想着这车的三百六十种用途,光是用来运送士兵和粮草就足够朝廷花大价钱去修他。
“王爷,要上车吗?”身边的随从打断了他的思绪。
福全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其他赶来的客人。
“上什么上,先回去。”
他已经见识过了蒸汽车的便利,何须再上去坐一趟?
福全隔日再进宫了一趟,本来以为这铁路是朝廷修的,等领命之后,皇帝才跟他透了音。
“贵妃投资,你主要任务是带着太子和工部官员勘察一条合适的路,贵妃这边愿意出银子给占用的地拆迁费用。”
“朕思索着,这路只给蒸汽车走,没必要修在繁华处,修在荒野处也可。”
福全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尽量不要扰民,他赞同地点头。
“你多安排太子做事,有什么就使唤他,朕有时思考着为太子铺平了路是不是不好,若是遇见迈不过的槛,摔了一次狠的,人可能就自暴自弃了。”
福全没敢吭声,关于太子的教育他如何敢开口。
皇帝叹息一声:“总之,让他多见见民生,多体谅百姓的不易,朕的儿子哪怕不能成才,也不能像前朝皇子视百姓如猪狗。”
福全立马道:“太子聪慧机敏,绝对不是那种对百姓残暴之人。”
皇帝笑笑没继续说,“总之,太子就托付给二哥了。”
福全当即领命。
宝音在画画,在用铅笔打底后,她就开始加色。
任何一个人看到她这幅画都会震惊,因为她画的是一幅蒸汽朋克画风的城市。
高耸入云的双子塔,旁边是不遑多让被云雾萦绕的高楼。
城市内耀眼的霓虹灯,如同银河一样的马路。
还有自动化的工厂,街头的电车。
皇帝悄悄走到她身后,只略微看了一眼,就被这幅画里的世界给震惊住。
“这是未来世界?”
[当然不是,这是李鸿章看到的美国。]
她放下笔,打算换掉脏兮兮的围裙。
“这是大清末年,另一个国家的模样。”
“大清两百年来一成不变,另一个国家已经进入现代化,大清的官员去这个国家寻找救国之路,然后看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他害怕,他恐惧,这样的国家大清何时能够赶上?”
“大清的政府也想要救国,派遣了多名留学生去学习新知识,然而没有等这些留学生回国,大清就亡了,之后是列强瓜分了大清。”
皇帝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这是想要加强他的信念,不要走老路。
皇帝握紧了她的手,“放心,我不会让未来变成那样。”
这样的国家,未来子孙如何应对?
完全是不一样的世界。
皇帝帮她取下了围裙,缓缓吐了一口气,“这幅画完工后放在南书房吧。”
他要时时看见,谨记不让后世子孙落入如此境地。
宝音洗了手,笑着问他来意。
皇帝先提起了养心殿修缮一事,“到底是你未来要住的房子,你可以根据你的心意来修建。”
宝音惊喜,“可以加卫生间吗?”
这宫里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能说一大堆出来,比如宫殿太大,卧室太小,床也小,最关键的是没有厕所和浴室。
皇帝想到了温泉庄子见到的陶瓷马桶,用着确实方便且干净,他点了点头。
“想修就修。”
宝音立马道:“我还要修个浴室,能淋浴也能泡澡!”
皇帝无不可,也就修个排水渠的事。
“可。”
宝音奇怪,他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
等下午内务府的人过来,她立马明白他好说话的原意。
皇帝要修园子,这修园子定然是归内务府管。
内务府归谁管这还用的人说?
宝音也没想到这事最后还是落在了她头上。
修园子需要钱,她得先知道内务府能腾出多少银子。
一听只有十万两,宝音眉头就皱起来。
每年就出这点银子,修一个园子少数得几年,说句难听的话,等园子修好了,太皇太后也住不上几年。
她记得修一座王府都不止十万两,更不要说一座院子,园子的奇花异草各种园林建筑没个几十万两是打不住。
修皇家园林,一切材料都有定制,砖最少也是青砖,屋顶得是琉璃瓦。
她琢磨着从哪里省钱,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她叫来了马必应,让对方出宫去帮他传话。
聚贤楼某个豪华厢房内,一张超级无敌大的圆桌子坐满了人。
这些人身份非常特殊,无一不是红带子黄带子。
此时汇聚在一起显然是有大事要谈。
庄亲王看了看左右,率先开口,“众位都知道皇上要修园子的事了吧?”
有人刚坐下,闻言被喊过来是为这事,有些纳闷道:“修就修呗,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庄亲王笑着道:“关系可大了,皇上在宫里待不住,这事大家应该清楚。”
怎么不清楚,这三年来,哪年皇上安稳待在京城过?
“据我从宫里得来的消息,皇上修园子是嫌弃宫里住着太小,不舒服,等这园子修好了,一年里一办出巡,剩下一半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多,更大可能是住园子。”
许多人还是没反应过来。
庄亲王提醒了一句,“往后大朝,大家总不能连夜赶出京城去上朝,总得顾忌一下宵禁,所以大家势必也要在皇家园子旁边建庄子。”
这一句直接惊醒梦中人……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皇上去热河行宫避暑,为了不耽误上朝,他们不也是在热河置办了庄子。
紧接着庄亲王告知了大家一个不幸消息,“得到消息的同时,我让管家去买地了,然后得知了一个不幸消息,清华园周围百里地都被人圈了。”
“什么?谁这么大胆?”
“就一点没给咱们留?”
也有人表示庆幸,自己有地在那一块。
“庄亲王,你是不是知道谁圈走的地?”
这盘局就是庄亲王组的,有些人后知后觉也知道他必然知道更多消息。
庄亲王颔首:“本王是知道。”
“是谁?”
“谁他娘坏事做绝,不给咱们留一点?”
“是内务府。”
“谁?”
庄亲王吐出来后一群人都震惊了。
“内务府?”
紧跟着一群人议论起来,“皇上这次来大的了,建一座占地上百亩的园子吗?朝廷有钱吗?”
“应该问内务府钱粮有钱吗?”
这么大,快将京城这边都包含进来了吧?”
有人发现了华点。
从京城到清华园也没有百里路。
也有人拍桌子道:“方圆百里这是将昌平、大兴都包含其中了,不就是逼着咱们留下京城吗?”
“别吵了。”庄亲王站出来,然后说了这次请他们过来的主要原因。
“根据内务府透露的消息,这地是在贵妃指示下圈下的,这地皇家园子用不了那么多,清华园原本占地近千亩,新修的园子不会比这个小,也不会比这个大哪里去,剩下的地,根据内务府透露的消息,这些地会陆陆续续往外卖,越是靠近清华园,价格越高!”
“什么卖地?”
一大伙人全都傻眼了,谁能想到还有人实现将地圈起来,再卖给他们,这主意打得好,打得妙,打得离皇宫老远,钱篓子的算盘珠子都蹦他们脸上了!
有人脸色难看,“这是打定主意,要咱们出银子来帮皇上修园子?”
这样一算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本来是荒地,提前圈下再反手卖给他们,得来的钱用来修园子,这不就相当于他们花钱帮皇上修园子。
“没钱!”
“谁有钱买这地?我投到车行的钱至今未回本呢!”
“谁有钱谁买,我在城外有庄子,大不了辛苦点,在皇家园子外面扎营!”
“咳咳。”庄亲王提醒了一句,“大家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都是水泥厂的股东?”
“这件事跟水泥厂有什么关系?”
有人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件事,没错,返修京城道路这件事是他们集体推进,也确实拿到了不少分红,可这跟修园子无关吧?
庄亲王恨这些人一根筋,“水泥可以修园子啊,我们花钱买地,这钱进了内务府,内务府不还是要买水泥,这一倒手,银子不又回来了?”
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建议修园子用水泥?”
“这怕是办不到,皇上看中的是江南园林,水泥怕是派不上用场。”
“不能修房子,修地修路总该没问题吧?”
“德胜门外面那条官道是不是该修一修,以后是通向园子的,破破烂烂多不好?”
一群人哈哈笑起来,“没错,是该修。”
只要修他们就有银子入口袋。
庄亲王看看左右,“所以谁去提醒皇上,修园子用水泥?”
“这事不该内务府办吗?”
“内务府不还得向皇上请示,没皇上允许,他们敢私自改了吗?”
“对对,咱们跟皇上多提提水泥的好处。”
一群人齐齐笑起来。
从这日起,皇帝就觉得宗室变得不正常,好好地来禀报差事,三言两语拐到要修的园子上。
有些直白表示用水泥修着方便快速重要是便宜。
有些委婉一点,夸赞京城一些水泥路夸了不少优点。
皇帝表现得很沉稳,第二日就拿到了消息。
看到未来畅春园周围百里的地都被圈起来,皇帝也很震惊,要知道那地方可是有不少庄子,这地圈了百姓岂不是没了地?
他又看了下面,那颗心才放下来。
原来这百里虽然被圈起来,却没有强制百姓迁徙,而是将畅春园周围的百姓给迁走了,虽然换去了别的地方,但是给了搬家银子,也从皇庄划了相同土地给百姓。
他点头,这法子倒是稳妥。
原本属于清华园的地,现在都划入畅春园范围,然后在畅春园十里之外,一些地被分成一块块,根据大小,地势定下了不同价位。
据说后豪商想要一举拿下畅春园周围的地皮,只是被拒绝了,围着畅春园最近一环为宗室王公大臣留着。
三环为京官和外地官员准备,四环才是商人。
皇帝看着四环那大大小小红蓝色的地块,再看看下面标注红色是已经售卖出去的土地,他眼神里满是震惊。
还能这样弄?
修一个园子,还能用来赚钱?
不说二环三环那寥寥无几的红色图案,就说四环,只要将四环卖出去,修两座不,修五座园子的钱都够了吧?
皇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数了数没有卖出去的地,然后震惊发现这些地真要卖出去,不对只卖出一半都能抵得上朝廷一年税收,他有些搞不明白了。
“快去将贵妃请过来。”
皇帝在屋子里不停踱步,一会儿坐下来喝茶,一会儿起来透过窗户看看外面。
等宝音来了,他快步出门去迎接。
宝音有些奇怪他今日态度这么殷勤,等进屋子,见到那张内务府的销售图,立刻明白他这态度好的原因了。
“都看到了?”
皇帝扶着她坐下,迅速拉了椅子过来。
“我有些不明白,这些商人为何心甘情愿花钱买这些荒地。”
一块就一两亩,一亩地千两银子起步,这怕是天下最贵的土地了。
宝音还觉得这地卖得便宜。
她解释,“我卖的不只是地,是这块地的附加值。”
“没懂。”他诚实道。
宝音指着图纸道:“皇宫附近允许商人买房子吗?”
肯定不允许,商人身份低贱,别说皇宫附近,内城都没有商人买房的资格。
去外城或许能买到。
“我让人传了消息,京城会扩建,这里以园子为中心修一座新城。”
她看向皇帝:“京城跟别的城市有什么不同?”
他思索了一下,“因为这里有皇宫。”
宝音点头。
“皇宫代表着政治中心,我们修园子,皇上未来会不住吗?”
皇帝陷入沉思。
“皇上移驾园子,相当于将政治中心从京城这个大框子转移到外面来。这就给了商人一个机会,一个接近政治中心的机会。”
宝音托着腮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一声涨价,有大把人挥着大笔银子来买地?”
皇帝迟疑:“你是说奇货可居?”
她笑着点头。
“商人买涨不买跌是天性,只要我涨价,再将这地给砍一半,且定时定量放出去一批,就会营造一种地皮属于稀缺资源,这就是饥饿营销,后世商人常用手段。”
她见皇帝皱眉,以为他不想与商人离得太近,便问了一句,“不花一分钱修一座园子,说不定还能赚钱,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皇帝说出疑虑,“商人与臣子住得近,怕是会私下勾连。”
宝音就问了一个问题,“官商勾结这种事住得远就能解决吗?”
这话问得皇帝哑口无言,去了一趟江南他才发现江南富人之多,斗富是常态,要说没有官商勾结他是不信。
宝音提醒他,“接下来该关注的是这些商人雇人盖房子,得保证来干活的百姓拿到钱,我弄这么大摊子不是为了修园子,是为了经济能够盘活。”
“商人的银子分到百姓手里,百姓再拿去消费,朝廷就能收到税,这关键在于商人不克扣欺压百姓,圣旨雇佣的契书变成卖身契书。”
皇帝面色冷下来,“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没有,仗着人不识字,有些黑心商人能将人卖了还要给他倒数钱。]
“若是后世,后世是怎么处理?”
这么大一个工程做下来,朝廷这边也不能面面俱到。
他只能参考后世解决办法。
宝音想了想道:“当地政府会组织人员跟用工单位签订合同,这合同都是统一的,有专门的律师负责,不会让用工单位转漏子。”
“钱也是定时结,不拖欠。”
她思索了一下,“就算未来也有拖欠工钱求救无门的事发生,干脆这次做工都一日一结。”
“做工的百姓拿到钱也能安心。这家做不开心就换另一家。”
皇帝点点头,“你觉得这事该交给谁去办妥当?”
宝音瞅了他一眼,确认他真打算让她举荐人,思考了一下道:“要不让常宁去?”
“常宁?”
皇帝很意外她推荐常宁,“怎么选他?”
宝音耸肩道:“有些人的才能不是放在打仗上,常宁我看着不像是打仗的料,不如让他负责这件事,顺便带带大阿哥。”
她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有想将大阿哥往将军的方向培养,做将军可不是带兵打仗就能想去,还需要统筹能力,多少士兵需要多少粮草携带多少弹、药这些都需要将军来考虑。”
“修园子这样一个大工程,要是跟下来,大阿哥怕是会精于算计,用来统兵怕是轻而易举。”
至于为民做主,这自然有跟过去的官员处理。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与我心有灵犀,我准备让太子跟二哥去勘测一条适合修建铁路的道路,你是直接把老大也给踢出宫了。”
面对他的怀疑,宝音上前搂住他,“我也是心疼你,一个人管那么多事,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完全可以丢给阿哥们去做,顺便也能培养他们的能力。”
皇帝伸手回抱住他,“你看看,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有一大堆话等着我。我实在是说不过你。”
说着说着他手变得不老实起来。
“小娘子,今日你丈夫不在家吧?”
宝音“花容失色”,“这位爷,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是良家妇女……”
“爷又没怎么样?小娘子,你可要好好服侍爷,你也不想那件事被你丈夫知道吧……”
“噗呲……”
“不行,我忍不住了。”
[这台词,小日子味太浓了!]
宝音趴在他怀里笑得不行。
***
苏舜是沿海一走私商船的船员,因前不久的夏季大风,他们一行人被迫躲进了长崎的港口。
话说朝廷施行海禁,对于他们这些走私船来说影响不大。
甚至因为海禁他们的日子反而过得有滋有味。
理由很简单,因为前些年福建两广属于平南王平西王、靖南王、平南王的地盘,朝廷严令海禁可管不了他们。
那会儿的走私猖獗,苏舜也是那会儿卖身给了某个士绅成了走私船上的一员。
他们的船只跟日本交易,一艘船拉满了丝绸和铜钱能换回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的利润,这谁不疯狂。
近两年日子不好过了,因为三藩地盘被皇上收回去了,朝廷严令船只下海,又加上这一两年跟台湾打仗。
也就今年听闻海禁松动,两广那边出现了一个大兴的洋行专门跟洋人贸易,主家这才将藏起来的船修了修,让他们带货偷偷出海。
结果几年不出海,天气没算准,本来该上陆的大风不知为何转了道弯来了日本,将他们给堵在了港口。
这几日大风平静他们也不敢出海。
因为有时候大风是连续来的,直到今日,经过会看天气的老渔民判断未来几日都是晴朗天,他们才决定启程回航。
苏舜告别了白脸黑牙的日本妓子,豪情万丈上了船。
日本女人的柔顺可谓是对极了某些大男子主义男人的胃口。
船帆被升起,苏舜依依不舍看了岸边一眼,想着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突然他发现船长的脸色不对,顺着船长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他们正前方浩浩荡荡的大清水师的军船。
他一脸震惊,大清水师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是要攻打日本了吗?
第140章
大清水师战船抵达长崎的消息, 以最快速度传入江户。
当然京都也收到了消息,不管是灵元天皇还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德川纲吉都意识到来者不善。
不说灵元天皇那边,江户的德川纲吉第一时间召见堀田正俊。
堀田正俊对于德川纲吉很重要, 德川纲吉是四代将军德川家纲唯一的弟弟。
德川家纲做将军时因身体多病原因,大权旁落酒井忠清手中。
德川家纲去世时无子,关于继承问题就成了当时所关注的话题。
酒井忠清作为权臣, 更希望立一个年幼的孩子做将军,以德川将军直系血脉断绝为由,从御三家请一位亲王来继承幕府将军一职。
眼看德川家族陷入危机, 是堀田正俊站出来以德川纲吉与德川家纲血缘最近为由支持德川纲吉成为第五幕府将军。
德川纲吉成为将军后驱赶了酒井忠清, 也对堀田正俊多有依赖。
此次遇见危机,自然是第一时间将人请了过来。
木门一离开, 德川纲吉脸露焦色, “我听闻台/湾的郑家已经投降, 这次清廷水师来我日本, 怕是来意不明。”
日本现在也是开了海禁, 原因是西洋传教士,因为前期没有阻止, 一下子扩大了十几二十万人, 这些信奉上帝之下人人平等的耶稣教徒屡屡引起暴动。
二十万人总不能一杀了之, 因为里面大批是武士。
幕府所能做的就是隔开国内平民与洋人的接触。
这是德川纲吉面临的困境, 国内武士风气昌盛, 动不动就当街杀人。
他原定计划是将国内跟西洋传教士隔绝,再以儒家的“仁”、释家的“慈”来教化国内混乱的风气。
本来已经走上了正轨,突如其来的清廷水师令他隐隐不安。
堀田正俊跪坐在地上,低下头思索片刻,主动请缨去接触那些异国来客。
德川纲吉自然是点头同意, 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起摩擦。
清廷刚收拾了台/湾,就怕他们目光对准了日本,磨刀霍霍想要咬一口。
堀田正俊带着德川纲吉的担忧去了长崎。
长崎是一座岛,在九州岛西岸,离江浙非常近。
不过这里因为允许靠岸的商船有数,福建广州过来的商船要远远多于苏州的商船。
苏努贝子上了岸,并没有多追究这群走私的船主。
姚仪带着水师将长崎的港口堵得水泄不通,没有商船能离开,也没有商船敢离开。
苏努等人大摇大摆地上了岸,根本看不上将脸和牙齿涂抹得跟鬼一样的妓子。
他们入住了港口的酒屋,当天传出命令,召见会过倭语的人去问话。
这事本来轮不到苏舜一个小船员,只是很不巧,他就是他们船上唯二会倭语的人,因为来过倭国几回,对这里情况比较了解,然后被众多船员推荐,被船长领着去了水师围起来的酒屋。
苏舜本来以为自己等人会被追究走私一事,没想到这些大人物根本没问这件事,而是问起了日本这边的情况。
苏舜老实道:“长崎这边还好一点,商人比较多,大家和气生财,听说日本本土更乱,武士有‘格杀勿论’的权力。”
苏努等人皱眉,在大清八旗子弟都没这权利。
“这么说日本很乱了?”
苏舜忙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日本这边只规划了长崎关口允许我们通商,其他地方是不允许靠岸。”
苏努贝子与其他人对视一眼,然后问:“你可听过日本有挖出银矿?”
苏舜惊讶,见几位大人面露不悦,忙道:“是听闻过,小人去酒屋喝酒时听日本商人忧心忡忡提起过,说银矿已经枯竭,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苏努等人闻言心里一惊,好消息是日本真有一座银矿,坏消息他们似乎来迟了一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然后询问了当前日本被发现的金银矿,发现石见银山被发现,如今已经挖掘近尾声,左渡岛的金银山也被发现了八十多年,萨摩藩的金库目前尚未被发现。
他不由大喜,这日本真不愧是皇上钦定的金银岛,屈屈几座岛竟然藏着不少金银矿。
苏舜回答完后驱赶出了酒屋,等回到临时住处,他有了一种逃过一劫的亲信。
船长和其他船员将他围了起来,”苏舜,水师找你什么事?你不会出卖了东家,告密咱们东家是谁吧?”
见同伴们眼里满是不善。
苏舜心里一咯噔,明白自己但凡不能证明自己结果就是被扔进海里喂鱼。
他忙道:“跟走私无关,那些水师找我们去问日本本土的情况。”
说着他看看左右,示意他们靠近。
等人围过来,他压低声音道:“依我看,朝廷应该是有攻打日本的意思。”
“真的假的?”
“这破地方三天两头不是大风就是海啸要不就是地龙翻身,有什么好打的?”
苏舜神神秘秘道:“你知道那上头的大人问了我们什么吗?问了我们日本的那座银矿!”
日本的银矿对于来日本经商的商人并不算是一个秘密。
首先这座岛就是日本商人发现的,其次这些挖掘的白银,每年以百万两速度流入大陆,俗话说得好,超过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
沿海来日本走私的商船是为了赚那仨瓜俩枣吗?
当然是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
能跑来这边经商的谁不知道日本这边有银子?
一听水师是为了银矿来的,一群人松了口气,想到港口还被人堵着出不去,一时间又惴惴不安起来。
有人突然想到什么问起了船长。
“我记得德胜洋行不是往外卖出海的牌子吗?明码标价一万两一个,说有了这牌子就不算是走私?”
船长重重叹了口气,蹲下来道:“一万两的拍照只能算一艘船,咱东家只买了一个,给了去南洋的船。”
“说东洋这边都走几十年了,肯定不会出错,谁能想到水师竟然一下跑到了千里之外。”
“那咱们怎么办?这银子要是带不走,回去该怎么跟东家交代?”
“别管交代不交代的事,咱们还不一定能回得去呢!”有人丧气道。
***
天津近来很繁荣,一来朝廷要开设关口,从那艘超大的钢铁船靠岸开始,天津的港口像是被人唤醒了一样,一日比一日繁华。
如今的天津港口正在造一座延伸入大海的码头。
在沿岸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推着独轮车往海里倾倒石块泥沙。
港口岸边土地也被人夯实了,上面铺设了碎石块混合的砂浆。
不得不说水泥实在是太方便了,一日铺平,两三日就能变硬,原本一个月才能修一小段,现在只要两三日时间。
太子第一次出宫办差事是非常兴奋,从通州到天津这一路上叽叽喳喳嘴里的话就没断过。
福全领着太子从通州过来,这一路上走得并不快,可以说是游山玩水。
两百多里路硬是走了五六天。
福全粗粗看了一遍,对于选定的地方心里有了底,接下来就是工部官员的工作,需要将选定的路线勘测一遍,若是坍塌风险或是容易受灾,都要另选道路。
这些需要大量的走访,一时半会儿也完成不了。
这样想着,福全到底心疼侄子,没让人跟着早晚去跑。
“你负责天津这一段。”福全这样安排了太子。
天津这一段的铁路是到海边,确切的说车站是定在了天津卫的城外。
天津卫水系多,这铁路不算好修,真要修一条跨越河道的轨道,在影响当地道路的情况下,上面给的计划是修高架桥。
太子接手了自己的差事,将自己那群哈哈珠子也一块叫了出来。
这群哈哈珠子里就有他奶嬷嬷的儿子,奶嬷嬷和奶公被慎刑司拿下审问,至今未能放出来,太子也跟汗阿玛求情过,却被三言两语推给了贵妃。
对于贵妃,太子是有些怵的,总觉得她生气的时候有点像汗阿玛。
问题是汗阿玛生气他没见带怕的,偏偏她脸一板,他就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对于这位奶兄,太子是带着愧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人带在身边,多帮他立功。
太子这次出宫,要说最担忧的非索额图莫属。
男人多薄情,有了新人哪里还有旧人,就算亲生子又如何?
英明如唐太宗,不也说杀子就杀子,说废太子就废太子。
索额图担心太子远离的宫廷,宫里那位在为皇帝生下更受宠的小儿子,如初朝夕相处,等太子回宫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带着这股担忧,索额图将两个儿子派去给太子做帮手,他本来还以为明珠会趁机向太子下手,比如说使绊子之类。
没想到太子出京没两天,他就得知大阿根也被赶出宫,负责为皇上修园子的事。
修铁路跟修园子哪个重要?
这还用得着说?
这件事一出来,索额图心一下子安下来。
太子摸了摸已经硬透了的地面,上去蹦了几下,然后问身边的人。
“这水泥这么好,怎么不用来修官道?”
旁边有人顺口接了一句,“水泥价不低,只铺自家院子还能承受,如今官道还能用,朝廷想修也修不起。”
太子想着这样的好东西,等他当上皇帝,就修遍大江南北。
“殿下,前面梅江。”
今日他们的任务是沿着梅江走,寻找适合修桥的地方。
他们只负责规划一条路线,后续有合适的人勘测,若是这条路不合适,自是会绕道换一段。
站在偌大的江河前,太子有些震惊,“真能建造跨越这么江面的桥吗?”
梅江两岸长着不少芦苇,坐在马背上都看不尽芦苇镜头。
只偶尔看见几条小渔船在芦苇丛中穿梭,渔船周边游荡着鱼鹰和鸬鹚。
这两种鸟,太子见得不多,还是特意问人才知道名字。
一行人沿着岸走了一段,来到了原先建桥的地方。
过了桥,太子回头望了一眼,“这地方倒是合适。”
他的哈哈珠子立刻点头附和,“太子英明,这桥建有一定年限,定然是先人寻摸到最合适的地方。”
有人将这一段画下来,刚下桥就看前面有热闹看。
一大群人将一个车队拦着不让人走。
拦车的人衣衫褴褛,手里拿着破碗破瓦片,看着就一副可怜模样。
而车队的人虽然有人身上打着补丁,却是棉布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是体面人。
太子派人去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打探的人回来禀报,“拦路是一群乞丐,说是小乞儿被偷了就藏在车里,这群人拦着要搜,车队的人不肯,正僵持着。”
太子皱眉,“人丢了,想来是心急,这帮人要是没偷,为何不让人搜。”
旁边站着围观许久的人忍不住出声道:“小子,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太子眼神一凝,“为何?难道你跟偷人的是一伙的?”
围观的是一位中年人,提着个藤箱,手中握着一拐杖。
他道:“我今日才下船,你怎么能肯定我跟这群人是一伙的?”
太子语噎,拱手道歉,然后问对方为何阻止他出手相助。
中年人道:“一看你们这群人就知道没见过世面,落到乞丐手里的孩子能有几个好的,平时看到不少断胳膊断腿的孩子沿街乞讨吧,你们觉得是残疾的孩子落入起来乞丐手里,还是落入乞丐手里的孩子变成了残疾?”
太子一惊,若是后者怕是不堪设想。
“若丢的孩子在车上,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也算是有了好去处。”
中年男人叹息一声。
这边车队领队人跟乞丐死扛着,没多久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风紧扯呼!”
然后这群乞丐就一哄而散,再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几个骑着自行车的衙役过来。
衙役拦住了车队,聊聊后,又看了看上面躲着点汉子,嘴里唾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乞丐,跑到咱们的地盘撒野。”
太子领着人在一旁看着,从车队口中得知他们是下乡买人的车队。
见衙役一脸钦佩,他很是奇怪。
这买人的人不该是被人唾弃的吗?怎么看衙役态度不像?
中年男人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没多久衙役骑着车走了,这孩子竟然就交给了车队不管了。
车队启程,速度并不快,中年男人跟了上去。
一群人看向太子,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
太子抬脚,“我们也跟上。”
车队不快,拐了好几个路口,最后在一条入海口的内河边停下。
河边有一排院子,院子上方挂着孤儿院三字。
然后车队将车上的孩子一个个抱下车,这些孩子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五岁。
最小的还是吃奶的年龄。
大部分是女孩,男孩虽少,也不是没有。
一群人都很意外,他们以为的人伢子是买到人后买进高门大户去,没想到竟然把人送进了孤儿院。
有人看不懂了。
“这些孩子都挺健康,既然不准备卖钱,花钱往孤儿院送,就为了让孩子成为孤儿和父母分开?”
别说他们想不明白,太子也想不明白。
一旁的中年人神色有了松动,他叹息一声,“没想到这里也设了孤儿院,大义啊。”
太子满脑门子问号。
“敢问这位老丈,为何这样说?”
中年人转头看着那偌大的院子道:“乡下重男轻女,有些地方为了不交人丁税,女孩一生下来就弄死。”
“我听说有一个慈善社,专门吸纳善款,在各地设置孤儿院,有时还会去那重男轻女多的地方买孩童。”
“不管初衷如何,这个车队出现后,某地的溺婴现象确实少了不少。”
太子听得毛骨悚然,这是他从未接触的黑暗一面。
他艰难开口:“当地衙门不管吗?”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怎么管?又不能盯着大肚妇人看着她生,孩子生下来说夭折了,衙门又能怎么办?”
“落到孤儿院反而好一点,起码能长大,说不定还能学一门求生手艺。”
他叹息一声,“这些孩子进孤儿院其实更好,就怕落入乞丐窝里,那些人为了乞讨,会把孩子手脚弄断来引起旁人的善心。”
太子闻言面色一冷,没想到那群看着弱势可怜的奇怪竟然还有如此狠辣一面。
“衙门也不管?”
“看地方吧,有的管,有的就是乞丐们的靠山。听说直隶这边严打过,风气好一点,我过来看一看,没想到这种事还是没有断绝。”
太子已经下定决心,写一封折子,让汗阿玛加大打击力度,最好不限于顺天府,直隶也得加上。
“可否请教一下阁下姓名?”
太子见对方谈吐不凡,起了结交的心思。
中年男人见他一小孩学成人模样以礼相待试图结交他,觉得好玩道:“在下梅文鼎,字定九,受邀请去天津的格物学院教学……”
***
堀田正俊乘船抵达了长崎,长崎非常繁荣,哪怕是夜间也能见到岸上灯火通明的街铺。
堀田正俊下了船,先去了长崎当地松浦家族。
长崎在日本很独特,哪怕德川幕府统一了全国,长崎依然没有被德川家吞并,而是保持了独立。
长崎幕府背后是松浦家,在战国时期别的地方大名彼此征战吞并的时候,松浦家靠着海上贸易而繁荣昌盛。
后来到了战国末期,局势已经很明了,长崎也只是名义上顺从德川幕府,实际上还保持高度自治权利和独立性。
然而这次大清水师气势汹汹地跑来长崎,将松浦家给吓得不行,连忙派人传信给天皇和德川将军救助。
大家是唇亡齿寒关系,长崎要是破了,下一步该攻打江户了。
松浦家在山上,坐拥大海,背靠山川。
堀田正俊入住了松浦家,当代的松浦大名立刻向他求救。
“清军水师来者不善,我多次请求拜见,都被拒绝。”
“这段时间,在长崎的清商人都被水师首领一一召见,与我们松浦家友好的商人透露,清廷水师四处打探石见银矿的消息。”
堀田正俊纳闷,“这座银矿都快枯竭了怎么还引来了饿狼?”
明白对方是为银子而来,堀田正俊也松了一口气,
“怕是这次得狠出一次血了。”
松浦大名面如菜色。
因为真要出血,他松浦家逃不掉,说不定还得占大头,谁让大清水师就堵在自家门口。
苏努满脸问号听着日本的妓子弹奏乐器。
大概是实在欣赏不来白面黑牙的打扮,他赏乐都是隔着纸门。
只听了个开头就觉得不对了,怎么听着像哀乐。
“滚滚滚!”他恼怒地将人赶走,又喝了一口酒,结果这酒还没北京的二锅头带劲儿。
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惯,美色更是欣赏不来,要不是有金银在前方勾着,他怕是吵着要回去了。
“贝子爷,德川幕府的堀田正俊前来求见。”
这么几天,苏努已经搞清了日本内部的势力。
简单来说一百年前日本内部处于混乱时刻,上面的倭王被架空,等同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周王。
现在统一后,倭王虽然还在,只是名义上而已,真正的倭王是德川将军。
哦,现在这位将军已经是第五代了。
而这个堀田正俊是德川将军的宠臣,地位跟朝中的明珠大人对齐。
这样一说,苏努大致明白了这来人的地位。
等的就是这个人了。
至于之前的松浦家,在苏努看来就是地方土财主,还是个靠前朝海盗汪直起家的土财主。
长崎这个地方可不得了,之前可是汪直在海外建国的老窝,也就是汪直被前朝诱杀了,手下四分五裂被这个松浦家捡了便宜。
一想到汪直那传闻中富可敌国的财富,苏努内心就一阵火热。
他不指望染指金银矿,那是皇上看中的,他哪里敢动分毫。
不能送金银矿,不代表不能动这些乡下土财主!
“去,将人喊进来。”
苏努将杯子往桌上一放,高兴道。
“对了,去喊个会倭国话的翻译过来。”
苏舜很幸运,因资历深被众人推荐成为这个翻译人选。
当然要是让苏舜自己说,他是倒霉而不是幸运。
被人领着换了一身官兵衣服,苏舜胆战心惊被领到一间房子内。
房间里坐着不少人,都是先前找他问话的大人,听说还是宗室之地。
反正在苏舜看来,这群人都是大爷。
苏努冲着苏舜冷笑一声,“回头好好翻译,莫要辱没了爷的威风!”
苏舜唯唯诺诺应下。
他已经决定了这次要是幸运回去,就跟东家请辞了,这糟心的活谁愿意接手谁干!
堀田正俊进入敞开的纸门,见到上面坐着的几个不怀好意的青年,他内心咯噔一声。
苏舜先介绍了几位身份。
“这位是苏努贝子,这位是觉罗德尔金和觉罗安鲐。”
怕堀田正俊不理解对方身份,便道:“他们身份相当于贵国的御三家。”
一听御三家,堀田正俊就明白了,不就是皇室旁系吗?
他上前跪地,行了大礼。
苏努见他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看苏舜。
“说了什么?还不快翻译?”
苏舜忙道:“他在跟几位行礼。”
苏努眼睛一瞪,“行了,废话别这么多,你就告诉他,台/湾郑氏叛乱,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是日本在其背后为他提供银钱和武器,这事需要日本给我们一个答复,别想这么便宜了!”
苏舜一惊,连忙翻译了,翻译过去还带了恐吓语气。
堀田正俊五跪地连声道歉。
然后推脱是郑成功弟弟所为,与日本官方没有关系。
苏努眼睛一眯,“给他翻译,问知道我们平复郑氏叛乱付出了多少吗?现在他一句轻飘飘地不知道,一句私人行为就想推脱?”
“今日不给个交代,回头来的可就不是我们了,而是大清水师倾巢出动!”
堀田正俊伏地叽里呱啦一同。
苏舜:“他说愿意将郑芝龙的儿子田川家族交出来任由您处罚。”
苏努冷笑一声,当他不知道田川家在日本的地位?
这是想借他们手除掉政敌,哪有那么好的事。
“区区一个家族能支持郑氏抵抗朝廷那么久?当我们是傻子吗?””我看你们这些倭人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苏舜面无表情翻译。
“私密马赛!”
堀田正俊辩解:“此为田川家族私人行为,对此我感到万分抱歉。非常抱歉!”
“够了!”苏努大怒,“一直抱歉,抱歉有什么用?”
“我们付出的军费,损失的士兵你们补偿得起吗?”
苏努将桌面上的杯子往地板上狠狠一摔。
他指着苏舜道:“你给他翻译,他一个臣子做不了主,让他身后能做主的人来,这次要是不给我们一个满意说法,我们将会出动水师大军荡平整个倭国!”
堀田正俊闻言失色,还想继续求情,却被苏努叫人将人扔出去。
人被拉出去,苏努还是气不平,“这群狗娘养的就会说对不起,结果一句解决法子都不给!”
旁边的德尔金笑着道:“小国寡义不知廉耻,来之前不是都知道了吗?他们觉得能道歉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呵呵,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解决。”苏努冷笑,皇上想要的东西还没人敢拒绝过。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安鲐默默补充了一句,“得派人警戒了,这里的武士无法无天,谁知道会不会跑来刺杀我们?”
“不会吧?”德尔金惊讶,“跑来刺杀我们,不怕引起两国交战?”
苏努翻了个白眼,“是该警惕,谁知道这里的人脑子是什么回路。”
身在异国,人身上的安全无论怎么看重都不为过。
堀田正俊脸色凝重回到了松浦家。
松浦大名请他入座,见他面色不好,跟着忧心忡忡起来。
“可是出了难题?”
“不。”堀田正俊正色道:“是好事。”
“好事?”
堀田正俊轻松道:“只要钱,可不就是好事?”
松浦大名神色跟着松懈下来,可不是,能用钱摆平的事,可不就是好事。
堀田正俊将面见经过说了。
松浦大名一脸歉意道:“委屈了堀田大老。”
松浦口中的大老是官职。
幕府将军下的大老相当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辅一职。
堀田正俊之前是老中,相当于次辅,支持德川纲吉,扳倒前任大老酒井忠清,才成为新任大老。
紧接着松浦大名面色一紧,他咬牙道:“此事是田川家引出的麻烦,必要田川家给个交代!”
松浦口中的田川家乃是肥前平户岛主田川七左卫门这一支。
八十年前,田川家寡妇之女嫁给海贼郑芝龙,两人的长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郑成功。
两人还有一个次子,这个次子被过继到了田川家,也正是这个亲兄弟源源不断提供兵力、财力才能让郑成功在清廷抵抗那么久。
如今八十年已经过去,郑成功已经跟父母团聚,只田川七左卫门还在人世。
堀田正俊摆摆手,田川家就不是那么好惹的。
当年郑芝龙做大的时候,手下海盗数万人,不仅有日本人还有南洋、西洋、非洲黑人,郑芝龙投降清廷被杀。
他手中势力大部分被郑成功继承,可在日本的家业都落到了次子田川七左卫门手中。
不然光凭田川家哪里来的财力支持郑成功?
别看田川七左卫门不声不响,看着就是一个花甲老人,肥前的平户岛可是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过,田川家是不好惹,可清廷更加不好惹。
堀田正俊:“派人去信田川家,就说清廷在秋后算账,找给郑家提供支援些人,让田川家也出点血,不出血想摆平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
松浦大名忙道:“我派人亲自去。”
这事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就因为长崎港口开放,才让清廷堵在了家门口。
这事田川家不给个交代,他跟对方没完!
***
三日后,长崎北面的肥前的平户岛来了两艘船,一上岸就跑去了田川家求见。
田川家在平户岛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找个人都知道田川家在哪,理由很简单,田川家是这座岛上的岛主。
得知是长崎的松浦大名派人过来,田川家主很奇怪。
“将人请进来。”
来人双手举着一封信进来,口称自己是松浦家的家臣。
田川家主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接过信,翻看后若有所思,“清廷水师抵达了长崎?”
“是,大名请田川岛主去共商大事。”
“不去。”田川将信一折扔回去,冷冷地道。
他又不傻,清廷来者不善,松浦大名不怀好意,摆明是想把他骗去给清军发泄怒气,他怎么可能跑去送死?
当年他爹傻乎乎信任清廷,结果呢,被砍头。
他要是再上一次当,那才是贻笑大方。
家臣愣了一下,“这是堀田大老的命令。”
堀田?
田川家主更不屑了,当他不知道堀田正俊已经得罪了不少权贵,这些人正谋划着弄死他,买凶的消息传到他这来了。
堀田正俊再在外面乱晃,怕是命不久矣!
田川家主打发走了长崎来的人,心里还是很不安。
他知道他留在日本就是为郑家留一条血脉,他眉头泛起了忧愁。
这次清廷真要跟他算账,怕是怎么都逃不过,是不是该考虑将家里分散?
“家主,外面有人求见,说是跟您谈谈郑氏的事。”
田川家主心里一沉,“去将人请进来。”
没多久,一群明显汉人打扮的人进来了,一看到田川家主就笑道:“想见郑公一面可不容易。”
田川家主用泉州话回答:“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泉州话很标准,田川家主虽然过继给了田川家,不过田川家情况有些复杂。
上一任田川家主是一位泉州人,后来看中了田川家寡妇入赘到了田川家。
两人没有孩子,郑芝龙和寡妇的女儿结合,将第二个儿子过继给了田川家。
田川家主虽然没有长在中原,却因为有一位来自中原的外公,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泉州话。
来人笑笑道:“我们是跟您谈生意的人?”
田川家主很警惕,“生意,田川家已经不做生意,要是谈生意就请回吧?”
来人笑着问:“保住郑氏剩下血脉的生意也不做吗?”
田川家主更加警惕了,“你们到底是谁?”
来人掏出一个铜牌子放在榻榻米上,推了过去。
田川家主看了来人一眼,才伸手拿过来。
“德胜洋行?”
来人介绍道:“我们洋行成立不久,郑公或许没听过……”
“怎么没听过,可谓是震耳欲聋,听说垄断了西洋的生意,听说本来去长崎跟大清商人贸易的西洋人都去南洋了。”
来人笑笑:“没想到些许成绩,竟然传入郑公耳中。”
来人脸色一正道:“我为郑公介绍一下德胜洋行的股东。”
他先说了沿海的大豪商,见田川家主不为所动后,又说出了三个字。
“内务府。”
田川家主猛然看向来人。
“我们德胜洋行有内务府参股,郑氏入京后也得看内务府脸色过活,若是郑公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的人定然会多照顾留京的郑氏子孙,说来那些可都是郑爷爷的血脉。”
田川家主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想跟我谈什么生意,做什么合作?”
“听说郑公手里还握着一支武士护卫队?”
田川家主矢口否认,“没有,护卫队都归我兄长了。”
见他不承认,来人也不勉强,道:“这次水师来日本的目的有三,一是索要一笔战争赔偿,二是想要一块地作为大清水师驻扎地,大清拥有领事裁判权,这块地不能选在长崎,我方看中了长崎南边的萨摩藩。”
田川家主佩服对方的眼光,萨摩藩在内海,有着优越的地理优势,长崎还得正面迎接大风,萨摩藩却不用,它的重要性相当于渤海内的天津港。
对于对方为何看中萨摩藩,田川家主心有底。
萨摩藩早年是荷兰人养爪哇鹿的地方,生产的鹿皮是用来做盔甲的必需原料。
早年清廷和明廷围绕萨摩藩的鹿皮就发生过战争。
田川家主还通过兄长郑成功将萨摩藩的鹿皮销往内陆。
现在这个地方重新被大清看中,他怀疑大清是不是战事又起。
“若是郑公促成这两件事,我们会保下郑氏在内陆的后代,不仅保全他们性命,还会让他们衣食无忧。”
田川家主冷漠道:“家兄的血脉与我何关?”
他冷笑一声,“家兄有十个儿子,血脉更是不计其数,被抓的也只是一部分,拿来威胁我,不觉得可笑吗?”
来人被赶出了田川家,站在田川家门口都没回过神。
他身边的人焦急道:“坏了,底线被这人知道了,该不会坏事吧?”
来人不在意道:“知道又怎么样?现在是朝廷占优势,提出什么意见,这些倭人只能老实听着。”
他意外的是田川七左卫门竟然拒绝了他们的拉拢,要知道拒绝的后果很可能独自面临大清水师的刁难。
若是大清水师那边要求将郑氏余孽交出来,日方可不一定会护住田川家族。
别看日本是德川幕府掌控,下面还是一盘散沙,就比如萨摩藩就一直偷偷在琉球搞事,这些远在江户的幕府怕是都不清楚。
田川家主将人驱赶出去,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想了很久。
他将儿子都叫了过来,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
田川家主的长子一听长崎那边哄骗父亲过去,差点没气死。
“松浦那个不要脸的早年就是夺走别人的势力起家,现在竟然还想哄骗父亲去送死?父亲我们干脆给松浦家换个大名!”
田川家主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现在是幕府时代,可不是以前他们肆意妄为的时候了。
田川次郎要稳重一点,问父亲是如何打算。
田川家主道:“现在都是从别人口中得来的消息,真实情况还未知,我准备扮作富商潜去长崎一趟。”
“好,正好问问道周。”
他们口中的道周是田川家主的儿子,已经恢复郑姓,名道周,常年留在长崎经营郑氏在日本分部的海上贸易。
“留下平户的外来商人呢?”田川次子在脖子比划了一下,“要除掉吗?”
田川家主摇头:“先留着,这些人拿空口白话哄骗为父,是真是假还得找道周问问才知道,到底是经儿的血脉,是大哥的嫡系,这些人要是真有自己说的势大,倒也不是不能合作。”
最后损失惨重的是萨摩藩,跟他平户藩有何关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