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正宫内, 气氛肃穆。


    皇帝歪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听着下方争吵。


    下方索额图和明珠倒是未出场,出面争论的是依附两党的官员。


    明方掀出去年索党上奏的折子, 还给索党定下几项罪名。


    从延误战机到战前拖后腿指使户部延误发给前方练水师的军费,这军费最后还是皇上私库垫付。


    索党则一一反驳,言明党无中生有, 他们反对□□,并不是赞同郑氏裂土封王,而是发动战争时机不对。


    八年平叛才结束, 国内反战情绪高涨, 不宜再动兵戈,他们反对不是因为不想□□, 而是希望给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明党像是抓到机会一阵猛打, 事实证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若是再给郑氏时间, 怕是很难再将台/湾收回。


    索党也没料到施琅打得那么快, 在这件事上理亏,又将话题转移到户部上。


    户部本就没有余钱, 没钱给水师发放军费, 跟他们有何关系?平三藩期间每年半数税收都投入前线, 剩下一半还得应付国内灾害, 户部每年赤字, 掏不出银子给水师发放俸禄跟他们有毛关系?


    这个锅,索党表示不背。


    明党表示,皇上私库都能挪出银子,户部怎么可能没有,这事一定是你索党干的。


    你看索额图都要将女儿嫁给户部老大了, 你说没私下交易,这事谁信呢?


    双方眼看就要演一出武打闹剧,门外太监激动高声上报。


    “议政大臣佟国维觐见!”


    皇帝睁开眼,“召。”


    下方十数人终于冷静下来,分成两排,井水不犯河水。


    佟国维大步进入宫殿,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异常。


    “奴才叩见皇上。”


    “起。”


    皇帝见他身后跟着四个内监正抬着两个木箱进来。


    木箱轻轻放在地上,佟国维朝上方一拱手。


    “皇上,您让奴才查的事已经查完了,这些都是相关证据。”


    这话一出不论是索党还是明党都有些惶恐,他们误以为佟国维查的是跟他们相关的案子。


    在这朝堂上混的,谁能保证自己能明哲保身?


    皇帝扫了下面面色惊慌的众人一眼,心里冷哼一声,目光又放在老神在在的索额图身上。


    从索额图又到明珠,看完一圈才向众人道:“尔等都是大清的股肱之臣,朕相信尔等不会有不轨之心,至于朝中先前有反对征讨台/湾声音也是正常,都是站在不同立场表达看法,朕还不至于容纳不下这些反对声音,来个秋后算账,此事不必再提。”


    见有人还不肯死心,皇帝全当没看见。


    “半个月前有人上了密折,说民间亲上加亲之风盛行,然而此举却不妥,还列举了三代以内成亲对子嗣有妨碍,姑表、舅表也包含其内。”


    “民人众多,这个影响忽略不计,近些年我们满人也在提倡亲上加亲,若血缘太近真对子嗣有妨碍,怕是对我满人影响最大,满汉不通婚,几代之后满人彼此联姻都是血亲关系,怕最后会亡国灭种。”


    “此番言论在朕看来就是危言耸听,可后果实在是触目惊心,只能私下去调查。”


    佟国维接话,“奴才联合承德地方衙门做了些册子,凡是近亲成婚的都登记造册。后又派人去当地查问,将每一户婚后所生子嗣,子嗣多少,子嗣健康状况都登记在内。”


    佟国维一脸凝重道:“只承德一地,近亲成婚的有三百户,其中一百零二户七年内未生下子嗣,一百六十三户生下子嗣有残疾,十六户智力低下,这还只是愿意养的,被遗弃的目前未查出准确数据,健康的孩子十不存一。”


    承德在建行宫前这里没什么人,自皇帝选中这里建造行宫,就有不少王公大臣圈地跟着建庄子。


    佟国维查的也是这些庄户和庄内佃户还有行宫的匠人。


    皇帝听完这数据就皱起了眉头,其他原本吃瓜的大臣也惊住了。


    孩子夭折残疾智力低下这种不是报应吗?怎么跟亲上加亲扯上关系?


    佟国维报完又补充了一句,“奴才也不知这些准不准确,还是凑巧,查的都是行宫周围庄子。”


    皇帝意味深长看了佟国维一眼,然后对其他大臣道。


    “此事交给顺天府,由顺天府勘察治下百姓,相关结果在朕回京后将递交。”


    留在京城的顺天府没想到隔空砸过来这么大一口锅。


    天气越发凉爽,御驾准备再次出发木兰围场,宝音却不想奔波,她有了回宫的想法。


    皇帝去木兰围场后还要绕道山西再回宫,说不定得冬日了,宝音自然不愿意在外待这么长时间。


    皇帝西巡无论是去木兰围场还是西巡都是政治任务,她则不需要。


    来这边避暑的两个月,她这里不知积攒了多少事情没能处理。


    “你要回京?”


    皇帝奇怪道,“怎么想起回去?”


    宝音摸着刚做好的指甲道:“没办法,手上不少事还没安排好,之前商队来往承德还能沟通,若去了木兰围场,消息可就断开了。”


    她见皇帝面色并不好,凑过去抱住对方,“好哥哥,等你回宫就能见到我了。”


    [还得安排一批人去台/湾,这些事不盯着我不放心。]


    皇帝心情很不爽,捏住了她的手拉下去。


    两人关系才刚有进展,正是黏黏糊糊的时候,她倒是好,没心没肺想着分离。


    “瞎喊什么?谁是你哥哥?”


    宝音目光如水盯着他,嘴角上扬,“你呀,不是我的情哥哥吗?”


    她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感情,他何时碰见过,后宫里哪怕邀宠都是含蓄的。


    皇帝忍不住抿住嘴角,心里却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可心的人儿,让他宠爱入骨,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可惜了,美人儿有自己的骨气,有自己的事业,不愿意做后院的金丝雀。


    皇帝知道劝不了她,别看她长相柔柔弱弱,性子却万分刚强,这位可是敢跟自己家里打官司的主儿。


    皇帝把玩着她的发梢,万分不舍道:“回京后记得传信给我。”


    宝音得到允诺,也愿意哄他了。


    “我也舍不得你,你安心待在外面,京城那边不用你操心,等你回去,肯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京城。”


    皇帝心提了起来,怎么办?听她这样一说他反而有些不放心了。


    ***


    北京南城的百姓今年算是过上了一个好年,因为来南城区招工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套房子要建,从春日开始,城内招工,城外也招工。


    男人女人只要能干活都要,要盖的房子多了,城内的建筑材料也跟着上涨。


    石料还能盯着附近的山薅,像木头一类就得从南方运进来了。


    精明一点地捂着木料惜售,这盖房子肯定少不了大梁。


    青珞这样精明的人哪里肯让人占便宜,没有青砖就自己建窑烧红砖,没有巨木做大梁,做承重梁那就改用水泥浇筑的柱子。


    这样速度还快,要说水泥盖的房子也不是没有缺点,冬冷夏热,跟传统四合院反着来,可耐不住盖起来方便,材料也便宜。


    第一座由水泥建筑的房子就是菜市口那块,从动工到结束,本来该耗费几年才能盖好的建筑群只花了几个月。


    那高高大大的钟楼自从建起来后每日都能看到变化,近日有不少钢齿轮被运送进去进行组装。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将西洋钟给盖成了房子,以后他们住在外城的就方便了,无论站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时钟。


    知道有这么一座钟,不时有家住内城的人坐着马车过来观望。


    青珞目光放在了一本账簿上,这是一些农户冬日和春日青黄不接时来借粮的账本。


    约定了秋收后还粮食,近日陆陆续续开始收粮,这样想着她拿着账本,坐上马车前往大兴县最近的一处农庄。


    这个庄子是属于他们的菜庄,去年盖了不少玻璃房,只靠着买菜就将玻璃投入给收回来了,今年又扩建了。


    青珞刚进庄子就听见敲饭盆的声音,然后就看见菜地里不知多少鸡从中钻出来。


    在庄子做工的都是附近的农户,有些没有地,全家来做长工。


    这种长工是不卖身,吃住在主家,过年时发一些工钱。


    乡下不少人家贫,生的孩子多,孩子养大了,就托人找个活养活自己。


    今年知道菜庄这边给钱大方,一年到头能吃饱不说余钱比做佃户还要多,不少佃户干脆不租地主的地了,全家来做工。


    这些都是老农,菜庄也收下了。


    至于这些鸡自然是人工孵化,有了温度计,孵化鸡不需要靠经验直接按照说明来。


    一批一批鸡,要不是庄上人多地多怕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养活。


    庄子的管事姓周,叫周三丫,早前嫁过人,后来孩子没养住,丈夫被拉走当兵,送走公婆后丈夫也没回来,家里地被夺走,她只能上山帮着尼姑庵种地养活自己。


    去年跟人一起投奔庄子,青珞见她为人老实没多少心眼便提拔她做了庄子管事主要是管着鸡。


    同样的管事庄子还有十多个,分管着不同事物。


    手里事越来越多,肯定不能让庄子交到一个人手里,权力分散才是最好做法。


    数不清的鸡钻出来吃食,周管事才跑过来。


    “青管事,您得想想办法,这庄上的鸡都长成了,送来一千只进城,如今鸡价钱都便宜了,周遭的农户连鸡蛋都卖不动了,说要把鸡蛋卖给我们庄子。”


    菜庄子的鸡多,每日收的蛋都是以万来计数。


    夏日那会儿还能腌了,做成变蛋,现在凉快了,鸡产蛋更加勤快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愁鸡蛋滞销?


    青珞:“主子那边已经给了回复,说先杀两百只鸡,各个部分分在一起拿到冰窖先冻上再拿到菜市口去卖。”


    “先看看销量,至于鸡脯肉和鸡腿,鸡架腌按照这个配方制后也送到菜市口。另外再蒸两百个馒头,切片风干,风干后揉成碎末一块送去。”


    周管事忙应下,“我让食堂多两百蒸馒头,再安排人杀鸡。”


    鸡有了去处,周管事也能放宽心,这鸡养了大半年都不长了每日吃白食还喜欢打架,她看着也心疼,每日最怕的就收到死了几只鸡的消息。


    哪怕死掉的鸡没有浪费,下了众人肚子,可她还是心疼。


    周管事安排人杀鸡去了,这首先杀的自然是公鸡,特别是喜欢挑事,四处打架的。


    城外没有宵禁,晚上杀鸡,支了棚子挂着油灯分割鸡,鸡爪扔一起,鸡腿鸡翅鸡头全都分开分。


    鸡血鸡肠子处理好送进厨房,鸡肝鸡肫鸡屁股鸡心也是分开放,一只鸡给整得明明白白。


    洗干净后整齐码放在竹框中拉去冰窖撒上冰。


    要的鸡胸肉也切成片腌制上,一盆接着一盆,鸡腿和鸡架也是。


    本来打算下乡看看秋收的青珞,只好先处理这事。


    天还未亮,货物就上了马车,外面有棉被包裹,保证冰不会化了,然后五辆马车往京城方向走去。


    抵达广宁门再往宣武门,到菜市口这边已经有不少摊子摆上了。


    这边五辆马车停下还挺壮观。


    很快摊子被支起来,一盆看起来新鲜的鸡爪、鸡头、鸡内脏被摆放了出来,一听价格竟然比整只鸡还要便宜?


    要说菜市口这边什么人最多,当然是住在内城大户人家的菜买管事。


    一听这边叫喊,自然是忍不住过来瞧瞧稀奇。


    “鸡爪只有骨头,怎么卖得比鸡肝还要贵?”


    一听鸡爪十文一斤,鸡肝要八文,有人不解问道。


    卖鸡货的人可是聚贤楼调过来的后厨学徒,对哪个部位能做哪些菜可是张口就来。


    “瞧您说的,这鸡爪中间的一块肉可是被称作掌中宝,一只鸡才两只爪子,凑成一盘要杀多少只鸡,就算大户人鸡也不能每日吃,我们将鸡爪都放在一起卖,十文钱您还觉得贵吗?”


    当然不贵!


    豪门大户比的是什么?当然是脸面,安亲王府的管事想到近期福晋要举办赏花会,正好将这些鸡爪都包圆了回去,要是每桌都能上一盘掌中宝,福晋脸色有光,他说不定也能得到赏赐。


    “这些多少斤,我全要了!”


    “鸡屁股要不要?这个有味,有些人不爱这味有些人喜欢的不行,送你几个回去试一试,不爱吃扔了喂狗也行。”


    “行吧,来几个。”


    这种将鸡拆卖的法子还是第一次出现,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一听鸡肝比猪肉还要便宜,赶紧买两斤。


    才一个时辰摊位上只剩下鸡头没能卖出去了,最后便宜卖给了卤肉店老板。


    “什么味,好香!”


    热闹的菜市口突然传出一股香味,这香味一闻就知道是肉的香味。


    卤肉店老板耷拉着脸,平日里他家生意最好,有人嫌卤肉贵会搭些素菜买,卤菜香气是他最引以为傲招揽顾客的法宝,谁能想到今日被别人抢去了。


    菜市口的街尾出现了一口油锅,站满面糊的鸡架正在油锅里翻滚着,旁边竹编里是已经炸好还冒着香气的炸货。


    “卖鸡架,一斤二十文,便宜卖了!”


    “炸鸡腿,一只八文,炸鸡胸肉块四文,走过不要错过!”


    不少跟着大人出来的小孩闻到香味走不动路了,有宠孩子的花钱买了一斤炸鸡架,用油纸包起来准备回家加了菜一起煮,让全家都能沾沾油水。


    大部分人家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油水,这油锅里翻滚的鸡架吸引了不少走不动路的人。


    “半斤卖吗?”有人忍不住询问。


    “卖,半斤十文。”


    守着炸货的人迫不及待回答,还装了秤,秤砣也是高高的,一看半斤也有不少,添点菜够一家吃一顿了,不少人围了过来。


    “油锅烫,别崩到,大家不要围着先排队。”


    就这样鸡架一锅一锅出来,卖得最好的是鸡架,也有买了鸡腿和鸡胸肉回去给孩子尝尝。


    最大方的莫过于来采购的人,一点也不讲价买了两三斤回去用来当下酒菜。


    青珞在外面盯着瞧了,似乎还看到宫里采买的人。


    见不到一个时辰两百只鸡就卖完了,还有人叮嘱明日多备些货,青珞跟着马车又回到了庄子。


    知道生意好,今日可以杀三百只,周管事忙招呼人去抓鸡了。


    青珞吃了午饭,在庄头子带领下,去了隔壁庄子。


    这个庄子叫高庄,距离她现在所在的马家庄不算太远。


    骑着马走了二里路就能看见沿途地里的粮食,北方寒冷,一般是种植小麦,也有种植水稻的,都是在靠近水源的地方。


    高庄种的是春小麦,眼下就快要到收获季节。


    田里的麦子结的并不算多好,远没有他们自己这样子那般果实累累。


    一进庄子,就听见哭喊声音,青珞忙踢了马一脚往哭声地方跑去。


    不大的道儿很快就看见一少女被人强拉着上车,旁边庄上的人都是一脸无奈却也没有阻拦。


    人很快被带走,只留下失去亲人破碎的家庭,青珞这才走过去,庄头看见她愣了一下,还是勉强露出笑容。


    “青管事,您来了。”


    青珞点头,“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庄头叹了口气,然后请她进家里坐。


    高庄并不富裕,虽然在京城脚下,房子还多是泥土搭建,只庄头家富裕一些,有三间青砖房。


    他倒了一碗茶放在青珞面前,然后小心翼翼询问,“青管事,不是说好秋收再来收账吗?”


    青珞看着缺了口的陶碗没有碰,她点点头道:“是秋收后,放心,没变,我是路过这边顺便来瞧瞧。”


    “想问问你们这粮食还愿意卖我们吗?要是愿意我这边安排人来收粮,价格就按照市面上来算。”


    眼看就要秋收,城内各大粮商其实都纷纷下乡收粮,当然价格压得也低,粮商收粮价格还不到春日粮价一半。


    要不是家里欠着债,很多人都不愿意现在便宜卖了,捂个一冬季,来年能赚不少呢。


    “卖,怎么不卖。”


    庄头脸上带着笑道:“就是不知您那些庄子还收粉?”


    今年有不少人下来收土豆,他们庄收拾出来不少犄角旮旯地方种植土豆,土豆收获,做成淀粉晒干后可以送到马家庄去,马家庄有人收。


    马家庄给的粮票可以换不少粗粮、便宜的布匹,还能拿着看病,虽然在卖粮食上亏了些,但是能从其他上面找补回来。


    人家买粮也愿意给银子,拿银子交税比铜钱便宜多了,一来一去又省下不少。


    “不过我家只能卖一半,剩下的还得留着过冬,其他人家我就不清楚了。”


    青珞点了点头,询问了收粮食的具体时间,等晒干后再派人来收。


    她又问起了方才那庄子事来。


    庄头叹息一声,“是庄尾的徐耀祖家,他家去年借了银子钱,十两银子利滚利翻到了一百两,这谁能还得起?人家也不玩虚的,直接派了打手将他女儿给带走了,徐耀祖亲自按了手印,说将女儿抵了利息,徐丫头哪里够,徐家怕是还得卖儿卖女。”


    青珞惊讶,“朝廷不是禁止做印子钱吗?”


    庄头小声道:“明面上不允许,私底下谁还能禁止?许多大户人家带头去做,徐耀祖借银子的人叫安格,明面上是个古董商人,其实人家是安亲王府管家儿媳妇表弟,隔了好些关系谁能查到这银子是谁放的?”


    青珞有些意外,这事既然隐蔽,庄头是怎么知道的?


    庄头又道:“安格经常去东边的郭家庄,郭家庄是安亲王府的名下的庄子,我表弟帮着打听过,知道人家是王府大管事亲戚。”


    说到这里庄头带着感激道:“要不是去年去马家庄干活,赚了一些米粮过冬,春日里您又愿意借我们一些粮食我们活命,我们庄子大多数人怕是也跟徐耀祖一样去接印子钱了。”


    青珞安抚了一句,“不过是顺手的事,大家都是左右邻居,我们在马家庄发展也离不开你们的功劳。”


    她又询问了周围借印子的钱的事,再多庄头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五六日里青珞都到处跑,算是将城外转悠了个大半。


    她心里沉甸甸的,她发现城郊有不少人家都借了印子钱,起先只是借钱渡过难关,谁知道利滚利滚到根本还不起的地步。


    卖地被人压价,被迫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闹出人命的。


    似乎皇帝离开京城,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明明春日里才发过圣旨,惩治了一批靠印子钱发利的人家。


    八月初六,宝音坐着马车晃悠悠进了京城,她没有回宫的意思,而是准备在城外先住上一晚。


    选中的地方自然是温泉庄子。


    温泉庄子经过半年的扩建,比去年还要大,山上内务府派人扩宽的地方便宜了温泉庄子。


    随着皇帝出游,小汤山的行宫又进入停摆状态。


    道理其实很简单,皇帝私库没银子,太和殿烧毁至今仍未重建,不正是没钱吗?


    没钱的时候停掉一些不重要的工程再正常不过了。


    不管怎么说小汤山的庄子目前还属于她一人,她这人性子霸道,直接拿下了小汤山附近所有荒地。


    大片的温泉庄子慢慢往外扩建,宝音将手下都召集过来开会。


    泰山商行负责各个省产业的管事,盛京老家的人,还有新开的蒙古支线生意。


    休息了一晚,隔天一早吃完早饭人就到齐了,大大的圆形桌子坐满了人。


    宝音坐在正东方,听着下面汇报各自工作进度。


    首先是泰山商行在广东的海外贸易。


    “在广州城西南江边开设的洋货行,目前是广州第一家,知道咱们有上面发放的贸易牌照,广东本地多个家族想要入股这家洋货行。”


    广州去年才被收回,之前被吴三桂管着,谁也不知道广州的情况,如今被收回,朝廷又施行海禁,靠着港口为生的许多行业日子都难过起来。


    宝音立刻想到后世鼎鼎大名的十三行,当然十三行并不是指十三家洋货行,而是指十三个对外贸易的行业。


    比如造船业、瓷器业、珠宝业等等。


    宝音若有所思问道:“广州海上贸易发达,从明朝解除海禁开始,海上贸易应该有一百多年历史,造船应该很发达,能不能收购一家船厂?”


    负责广州养货行的人忙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广州的行业很多被地方垄断,那边一个地方都是一个家族势力,外人想要插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南方宗族的影响哪怕宝音都有所耳闻。


    当然她也知道海上贸易这块肥肉不可能被她独吞,三年后,朝廷还是会在广州开放关口,造就后世赫赫有名的“广州十三行”。


    目前这个消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借着这个信息差她倒是可以做些什么。


    “朝廷只允许我们泰山商行进行海上贸易,广州各大商行怕是羡慕到眼红,这样将广州的洋货行分离出去,邀请各大商行入股,各大商行同时也得允许我们持股他们商行的股份,大家彼此交叉持有对方股份,有钱一起赚。”


    她的目的是借助牌照打造一个媲美东印度公司的公司。


    这个公司整合了南方各大商行资源,只有一个目的赚西方的钱!


    宝音这句话立刻让会议安静下来,和丰提出了疑问。


    “若是朝廷开放了关口,怕是会出乱子。”


    谁都不愿意将肥肉让给别人,朝廷一旦开关口,这个各大商行组合的庞大之物怕是很快就分崩离析。


    和丰这样提也是有道理,去年才拿这件事对付过京城的各大商行主事,他都答应了海上贸易加上这些人,要是再混入南方的商行,这就没法玩下去了。


    南北两地商人根本不可能和和气气一起赚钱。


    宝音不在意道:“我打算每个海岸关口都分立一个洋货行出来,广州关口专做西洋人生意,宁波连云港关口做日本生意,从前朝开始日本就被称为银群岛,他们银子多,近些年又发现一座大金矿,我们不是朝廷没法将日本岛占领,不过可以先做生意,赚金银一点也不丢人。”


    “另外台/湾已经打下来了,皇上允许我经营这座岛,这座岛通过琉球群岛再抵达日本很方便,我需要你们派人经营起来。”


    大家来开会没想到会得了这么个好消息,纷纷摩拳擦掌。


    宝音又道:“要是谁敢阻拦就将内务府搬出来,这些生意我都会留一些股给内务府持有,这些银子最后会入皇上私库,官面上哪个不长眼敢得罪?”


    洋货行要是有内务府参与,那些大商行定然不敢再另开炉灶。


    就算开,也只敢避开洋货行不涉及的行业。


    洋货行的负责人说完轮到广西糖厂和纸厂的负责人。


    “冬日安排人开荒种甘蔗,当地不少家族也开了甘蔗园,就是地方民风彪悍,经常发生械斗。”


    宝音脑海里瞬间出现广西老表这个词,她揉了揉额头道:“尽量不要参与地方械斗,还有多教会地方土著种植甘蔗,若是愿意卖给糖厂就收。”


    对方应下,又询问糖厂能否扩张问题。


    宝音想了想道:“尽量在大城市建,至于下面的原料可以开设收购站,自有贩子下乡收购。”


    粮行报告了粮食问题,说已经收购了大批粮食,只是无法运送回京。


    因为漕运要价太高,沿途关卡还要扣留粮食。


    走陆路又不划算。


    宝音皱眉,“海运呢?”


    “海运已经停止了三百年,听说海上运粮容易发霉。”


    宝音对此嗤之以鼻。


    “就用海运,沿海租船,对了,收了多少粮食?”


    粮行的负责人道:“这两年两广粮食丰收,粮价都很低,甚至出现抛荒情况,我们出面雇人拿下了不少地,建了农庄,这些地今年夏收约有五十万石,秋收看情况应该也有六十万石。”


    加在一起一百万石,一百万斤也就是五万吨,一人一天一斤,满打满算能满足三十万人吃一年。


    宝音不是很满意,这点粮食储备肯定没法跟后世相比。


    后世可是能满足十四亿人口吃三年!


    “派人去天津多建设粮仓,粮食能买多少是多少,不愿意收咱们银票的就用金币银币购买,跟他们交代了,银票一样可以换金币银币,我们兑现不要钱,要是他们愿意存我们银行,每月还给利息。”


    “到明年年底,我希望银行布局到各省省会,至于未来能不能开到海外就看诸位努力!”


    银行的负责人红着脸站起来,说自己会努力,目前已经打算在承德开一家,方便京城的高门大户汇款到承德取现。


    宝音夸奖了一句,去年说了要在福建开,可惜没办成,皇帝手里那一百万银票最后还是拿粮食和现银兑换。


    广州洋货行忙举手,“广州很合适,洋人众多,洋人自己有银行,或许可以聘请洋人吸取西方银行的规章制度。”


    宝音点头,“这事你们自己商量,银行暂时不释放股份吸外面资金,重点还是多吸纳一些大客户储存银子,我听说西洋银行还提供保存贵重物品的服务,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轮到蓝玉了,蓝玉进京后做了不少,最后蹲在报馆不走了。


    她现在将报馆经营得有声有色。


    “京城这边又出现了不少小报,也有江南的小报传过来,现在的难题是通讯问题,南方信息传过来太慢,许多热度过去了我们才知道,比如南方声势浩大的立女户一事,我们收到消息这事已经被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她瞅了宝音一眼,小心道:“京城最近出了几起命案,都是跟印子钱有关,眼下秋收,京城内不少人卖儿卖女,也有逼债闹出人命的。”


    宝音皱眉。


    青珞接了话,“这事我也知道,我最近下乡,京郊附近的庄子不少庄户都借了银子,借的时候说只要两厘利息,等落在纸上变成了两分还是利滚利,不少庄户都说画押的时候写的是两厘也不知怎么变成了两分……”


    两厘已经是高额了,换成后世年利率是24%,换成两分又翻了十倍。


    这不是高利贷,是敲骨吸髓贷。


    宝音深吸一口气,“我若是没记错,春日的时候皇上就已经严查过一批放印子钱的人家。”


    当时降爵贬官的可不在少数。


    青珞沉默,这她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明白朝廷下禁令了,那些人为何还敢这般猖狂。


    宝音觉得头痛,“有报官的吗?”


    青珞抿了抿嘴,“有是有,只是前脚报官后脚就被无赖泼皮盯上,又被打一顿的,也有被堵在家里的。”


    “是衙门有人报信?”她脸色一变,要真是这样,对于百姓来说这世道太黑暗了。


    求救无门呐!


    赤珠和紫翡也跟着汇报了自己工作,宝音注意力都聚焦在印子钱一事上,听完后宣布散会。


    然后招呼青红蓝紫四人单独说话。


    “蓝玉,你管着报馆消息灵通,可知道更多详情?”


    蓝玉立马道:“我们在衙门的线人说近来是有很多报被抢走儿女的案子,都是借印子钱引起,只是很快又来撤案,说儿女已经回家了,这种案子撤了衙门也没办法去调查。”


    紫翡管着小汤山温泉庄子并未觉察到问题,或许是小汤山本身就是附近最大的债主,因为利息低,根本没有印子钱的活路。


    赤珠帮着建学院,她在几个学院奔波,夏日待在皇庄那边近日才回来。


    她若有所思道:“我在皇庄的时候倒是遇见不少百姓带着土地来投,土地进了皇庄,他们也变成了皇庄的佃户,不用交田赋不用交人头税,每年能分粮食,比在外面单打独斗好多了。”


    “外面靠天时吃饭,遇见个天灾就得变成流民,在皇庄虽然苦了些,没有自由,但胜在安稳,不用操心乱七八糟的税收。”


    宝音陷入沉思。


    青珞思索了一下开口:“我前两天去高庄遇见一户姓徐的人家,他家是外来户,去年跟人借了十两银子,不等秋收就有人上门要求他家还钱,连本带利要一百两,徐家还不起,女儿被拉走了。”


    “我听高庄的庄头说放印子钱的跟安亲王府有些关系。”


    她把那绕来绕去的关系说了一遍。


    宝音沉思,她记得上回皇帝在朝堂因印子钱发怒,似乎并未查到安亲王府。


    难道是因为安亲王府隐藏更深?


    又或者正是因为没被发现,才打算抽身而退,退之前狠捞一笔?


    宝音道:“你去将那徐家人请过来,我见一见。”


    临近傍晚宝音才看到人,徐家人看起来不像是农户人家,看着更像是书香门第。


    一问果然是,山东迁徙过来,早年祖父在明朝做过官。


    徐耀祖是个严肃的中年人,他先说了借钱的原因。


    “我思来想去,当时应该是被下了套,去年我刚买了几亩地,银子不凑手,在地主的介绍下找了私人借了十两银子。”


    “约定了是一年后还,只是我没有弄懂这字是怎么变化,当时约定的厘变成了分字。”


    他百思不得其解。


    宝音提醒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墨水短时间内能显现,过一晚字便消失不见?”


    这种笔在后世可是很常见,网上随意能买到,也有人拿这种笔写欠条给人设套。


    徐耀祖苦笑一声,“那不是江湖把戏吗?也不知道是何人这般聪明用来对付我等小民。”


    宝音让他放心,会为他做主。


    徐耀祖泪落下来,“就是可怜我那女儿,如今还不知下落。”


    他唯一庆幸的是先帝取缔了青楼,让自己女儿不至于流落烟花之地。


    “可有报官?”


    徐耀祖擦拭眼泪,“报了,只是衙门外有人盯着,当晚就有人来庄子警告我,要不是庄头带人拦着,我怕是会挨一顿打。”


    “衙门外有人盯梢?”


    这也就不奇怪那些人为何消息那般灵通了。


    宝音安抚他,“我会派人去调查,你的事我会管到底。”


    安排人送徐耀祖一家在庄子上住下,宝音摩拳擦掌又有了干大事的激动心情。


    上回干大事还是暗戳戳鼓动人打正阳门狮子。


    唉,狮子呀狮子,对不起了,这回又得让你挨打了。


    第102章


    按照原定计划, 明日宝音本该回宫。


    在宫外歇息一日还说得过去,说停下休整再进京谁都挑不出问题。


    唉,现在她想在外面多待都不行, 要是畅春园这时候建好了该有多好,她可以住在院子里等到他回京再一块回宫。


    时间紧,等回宫沟通又该不畅了, 宝音连忙安排了下去,首先要调查京城内多少印子钱的受害者。


    然后将这些人保护起来,她这边要收够足够多的证据, 直接跳过县衙去正阳门告御状。


    招数老不老不说, 就说管不管用吧。


    大戏开幕之前,她还得让某人做好心理准备。


    隔天一封厚厚的信离开小汤山被人快马加鞭送往木兰围场。


    三日后, 在驿站连换八匹马的情况下, 信以最快速度到达皇帝手中。


    皇帝才刚到木兰围场没两天, 看着美丽的草原遗憾心中挂念的人不在自己身边时, 刚感叹完就收到了这封信。


    他嘴角高高勾起, 将信塞进怀里并没有当场打开。


    练兵结束后,回到营帐他才拆开了信件。


    皇帝本来以为这是一封浓情蜜意的信, 没料到信开头以一个故事开始。


    一个叫徐慧琳的姑娘因为父亲被骗, 借了还不起的印子钱, 她被人上门拉走。


    她父亲求救无门, 去告官转眼就被要债人找上门打了一顿, 还被威胁不撤官司就一直打。


    信中说了被骗欠下高额欠款的经过,宝音大概是写上头了,将逼债人的可恨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又将美貌可怜的徐慧琳这个角色描写得特别凄惨。


    最后结局是徐慧琳撞墙而死,和和美美一家转眼妻离子散生死离别。


    故事的结尾宝音只写了一段话。


    “这不是故事,京城印子钱逼死人命共六起, 受害者达到百户有余,涉案白银超十万两!”


    皇帝脸色铁青,他人在塞外,不代表不知道京城的消息,京城每日都有密折送来,却无一提起此事。


    她所言为真,那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日,是谁隐瞒住了这个消息?


    是谁只手遮天,掩盖帝王的眼耳?


    “去将裕亲王请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


    梁九功飞快领命。


    皇帝握紧信件在营帐内踱步,他面色威严,眉头微挑,明显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两刻钟后裕亲王福全跟随梁九功快步走进来。


    皇帝先命梁九功领着人退下,才对福全道:“京中有人生了豹子胆,朕明令禁止不准再放印子钱却屡禁不止,甚至乘着朕不在京时变本加厉逼出了人命!”


    “想来想去朕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二哥了,朕希望您尽快回宫严查此事,凡是涉案人员全被抓捕羁押,朕这回不会再轻易饶恕!”


    之所以选裕亲王是因为他是皇帝兄长,掌管宗人府,敢跟圣旨对着干的必然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若涉及宗室,裕亲王身份正好压制。


    裕亲王单膝跪地接下圣旨,“奴才立刻启程回京。”


    ***


    宝音并不知道裕亲王已经从木兰围场赶回京了,在温泉庄又住了两日,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才启程回宫。


    队伍没有从北边的安定门走,而是绕了很大一个圈,绕到了东边的广渠门。


    京城外黄土地地广人稀,看着灰扑扑的,哪里有后世的繁华。


    在宝音眼里连现代农村都不如,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京城。


    广渠门内叫卖声音不少,排队进了门,又走了三四里路,穿过了三座桥才来到正阳门大街。


    南边继续走是天桥,从天桥开始到正阳门,整条大街都翻修了一遍,路中间还是黄土铺路,两边却都发现了下水口。


    掀开车帘子,她还看到临街修建的红砖小房,跟后世公共厕所没区别。


    马车继续往正阳门走,她看见了布巷对面的百货铺。


    百货铺子门面比她想象还要长,随着商行插手的行业增加,百货铺的货品也跟着增加。


    马车没多久跨越了正阳桥,她也看到了正阳门两边的石狮子。


    “不进门,绕到宣武门去菜市口绕一圈。”


    她吩咐车内的兰儿,兰儿拉开门帘子让外面的士兵改道。


    本来守护马车的上百个禁军闻言停下了马,接到命令后领头的调转方向沿着西河汎顺着城墙外往宣武门走去。


    过了赶驴市便是宣武大街了,这条街的热闹不比正阳大街差到哪去,往南走第一个十字路口便是菜市口。


    商行盘下的坑地在哪?


    就在菜市口西侧,南边挨着关帝庙,北边连着车子营。


    这会儿站在大街上就能看到这块地方,为何,因为建的房子高,大部分建筑都是三层比周围一层两层房都要高出一截,最显眼的还是那个比城墙还要高的钟楼了。


    钟楼已经封顶,外面的竹架子还没拆掉,倒是能看到街上不时有驴车拉着巨型齿轮往那里去。


    显然钟楼已经是收尾阶段。


    宝音盯着已经刮水泥的外墙,想着该设计什么图案。


    若是白墙,就有些太枯燥,要是改成其他颜料又有些豪奢,这时候的颜料可不便宜。


    这样思索着,宝音眼睛突然一亮,能不能将外表铸造成一个青花瓷瓶?


    外面就用大块的瓷砖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青花瓷瓶?


    宝音来了兴致,准备回宫去翻一翻乾清宫,她记得乾清宫就摆放了不少青花瓷瓶,有些是某人自己绘制的图案。


    “不看了,回宫!”宝音收回眼神吩咐。


    外面马车再次启动,然后宝音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这是……


    好像是炸鸡排的香味,掀开帘子就看见路边一油锅边排着长长的队伍。


    她有些吃惊,这人也太多了!


    本来是想消耗庄里的鸡弄出来的小摊,谁能想到会这么吸引人。


    “可以开店了。”


    “差点忘记了,应该让农学院研究一下早熟鸡,国外能培育出四十天出栏的白羽鸡,我们应该也可以,哪怕研究不出来四十天,六十天也行呀!”


    将灵感记下,宝音打算回宫后就安排上。


    马车已经穿越了宣武门往什刹海走去。


    回宫宝音走的是西华门,护着她回宫的都是禁军,回宫也没什么阻拦。


    回了延祺宫,宝音一下子放松起来,或许是没料到她突然回来,宫里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赶紧打扫宫殿。


    很快宝音回宫的消息就传到了后宫,大着肚子德妃宜妃均是一脸错愕。


    她俩人都临近生产,挺着个大肚子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揪心。


    宜妃要操心自己之余还要操心自己的姐姐,她姐姐同样怀上了,也就比她迟五个月。


    她姐姐这一胎怀相不好,从查出有孕开始就一直孕吐,菜沾点油花吐,喝粥也吐。


    夏天日子难熬,旁人能享用冰,她们孕妇不成,后来还是皇上派人送了风扇才让她们勉强度过了炎热的夏日。


    别说郭络罗氏瘦得不成样子,宜妃也瘦了不少。


    光瘦也没耽误两人肚子膨胀,这就导致两人肚子看着格外大,光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相比之下德妃和钮祜禄贵妃要好很多。


    德妃这都怀第四胎了,对生孩子已经非常有经验。


    因为去年诞下的皇七女夭折,今年这一胎从察觉到怀孕开始她便小心翼翼养胎,连宫务都推掉了专心养胎。


    后来皇上出巡她还松了一口气,没有皇上在宫里,宫里女人也少了争宠,最危险的几个月里她也能安然度过。


    只是她没有料到快要临产的时候,被皇上叫走的叶赫那拉贵妃突然回宫了!


    回来得这么突然,难道是皇上惦记宫里怀上的四位嫔妃,特意让叶赫那拉贵妃回宫主持大局?


    要是这样,回来的为何不是地位更高的佟佳皇贵妃?


    荣妃看着延祺宫派人送来的礼物吩咐了一声,“三阿哥回来让他走一趟,这叫【有来有往】。”


    延祺宫送来不少皇子的用品,一些品质比内务府采买的都要好,比如那一沓雪白的纸,厚实,色白,看着就知道品质好。


    三阿哥下学后来请安,看着一箱子学习用品倒也不是很开心。


    没有一个孩子是喜欢学习的,自是身为皇子想要在兄弟们里出头只能苦下功夫读书。


    三阿哥蹦蹦跳跳往外走,“我去问问贵母妃,她回来她的课是不是该恢复了?”


    荣妃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儿子的意思忙派人去阻止。


    问什么问?


    你个臭小子都十一岁了,马上要定亲的人了,不知道七岁男女不同席?


    皇上在宫里也就算了,不在宫里避嫌都不懂了吗?


    可惜她派的人晚了一步根本没追到人,三阿哥跑去景仁宫去找四阿哥了。


    “四弟!”


    三阿哥冲着进了四阿哥的屋子,他一脸兴奋问,“四弟,那位贵母妃回宫了你可知道?”


    四阿哥在练字,皇帝出宫前给年幼的儿子留了作业,四阿哥还年幼,主要任务是练好字。


    他每日雷打不动练十张大字,这种坚持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很难得,哪怕三阿哥偶尔也被其他事情勾去了注意力,比如养蝈蝈。


    四阿哥写完最后一个大字,终于有空抬起头,三阿哥叽叽喳喳说了很长一会话了。


    “我知道,也送我礼物了。”


    他喊屋内的太监将箱子抬出来,方才送礼的人见他忙,也没有进来打扰他,送了礼后就走了。


    四阿哥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喜欢半途而废,打算练完了字再看隔壁送了什么。


    三阿哥已经急吼吼先翻开了箱子,里面的文房四宝跟送三阿哥的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个泥狗。


    “哇!”


    三阿哥抓起了小狗,兴高采烈冲屋子的小太监喊,“小苏子,快去将杏儿带过来。”


    四阿哥看到那只泥人小狗眼睛一亮,一把将小狗从三阿哥手里抢了回来。


    “好像杏儿!”


    三阿哥急忙凑过来,“是吧,我就说像!”


    他又有些委屈,“贵母妃太偏心了,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泥人?”


    毫无疑问,泥人比什么文房四宝更吸引人。


    杏儿狗一边欢快地叫着,一边跑进了屋。


    “杏儿坐下!”


    杏儿狗乖巧坐下,还好奇地歪头看主人,似乎在问“主人有什么事?”


    两小孩就蹲在杏儿狗面前,照着泥人找茬。


    许久后,三阿哥惊叹一声,“一点也没差,简直一模一样。”


    四阿哥抿了抿嘴,他满心欢喜。


    其实还是有不一样的,泥狗要比杏儿更加圆润。


    他心里默默道。


    “走,贵母妃送了我礼物,额涅让我走一趟,我们一起去。”


    三阿哥拍了四阿哥的肩膀学着大人语气道。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别人送礼我们应该回礼,不过我们是小孩子,回礼由大人来,所以我们先去道谢。”


    四阿哥点头,然后趁三阿哥没注意将泥狗塞到小苏子手里,示意他先藏起来。


    两个不大的小孩手牵手往隔壁走去。


    延祺宫已经清扫出来,连宫殿地面都泼水擦拭过。


    带回来的行李已经收拾归位,分给各宫里的礼物连同礼单都派人送了过去。


    宝音吩咐人取来了青花瓷瓶,她懒得跑乾清宫一趟。


    此刻桌面上摆放着不少青花瓷,放在后世那都是文物!


    挑选了半晌,她选中了一件青花瓷方瓶,图案是“月下追韩信”“三顾茅庐”等等,都是历史典故。


    “这个瓶子送给青珞瞧瞧,让她钟楼外观做成瓷瓶样式,若烧纸瓷砖来不及,那就先绘图,回头砖烧好了再换上。”


    马比应赶忙应下了。


    至于将带有宫里印记的瓷瓶带出宫去,这点小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回没跟着主子出宫,被留在家里,他都郁闷了老长时间,眼下主子回来了,又用起了他,他可不努力帮主子把事情给办好了。


    马必应用绢布包裹了瓷瓶,放在箱子里准备带出宫。


    刚收拾完就看到两位小阿哥相互搀扶着艰难地跨过了门槛。


    他忙道:“主子,三阿哥和四阿哥来了。”


    宝音往外看去,就看到两个小不点手拉着手往院子里走。


    她吩咐人将桌上瓷器收拾了还回去,又吩咐人去取一些阿哥们爱吃的糕点过来。


    宫里点心都有定量,宝音见惯了后世带着奶膘的小朋友,每次见宫里的孩子一个个瘦得跟豆芽菜一样总怀疑是不是饿的。


    宫里就是这样,无论生什么病先饿个几顿清清肠胃。


    她看不惯,但也没有阻止。


    反正她生病时,谁要让她饿个几天,她肯定赏对方几个大嘴巴子。


    四阿哥进了大殿就看见坐在桌旁托腮含笑看着他们的贵妃。


    他总觉得这位娘娘去了一次塞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塞外很好玩吗?


    两位阿哥行了礼,宝音含笑叫起。


    三阿哥直起身后一板一眼道:“我和四弟过来是感谢贵母妃送的礼。”


    宝音笑着问,“可喜欢?”


    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想掩藏都掩藏不住。


    她送过去的礼物,相当于后世送小学生几套练习册,更丧心病狂的还是暑假送的。


    三阿哥小眼神很是幽怨,不情不愿回道:“喜欢,不过我更喜欢您送给小四的泥狗。”


    宝音笑了笑,“你喜欢是吗?我这还有。”


    她吩咐人将那一箱子泥娃娃拿过来。


    箱子里都是各种小动物,泥人只有两个,两位阿哥一下就认出了是汗阿玛尼和贵妃。


    大阿哥没有伸手拿泥人,而是捡了一只猫,这只猫面部又圆又平脸色的猫炸飞,衬得非常凶,四肢又很短在后世被叫做“鳌拜猫”。


    宫里还没有这种猫,大阿哥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四阿哥眼神定在一只小狗身上,小狗眉间有三把火,眼神坚毅睿智,外形像狼,一看就是好狗。


    四阿哥的目光被这只狗牢牢吸引住。


    要不是自己的泥狗是杏儿,他怕是想换一换。


    “这种狗怎么没见过?”三阿哥见四阿哥握住了跟狼相似的狗不放手,有些好奇地问。


    宝音笑着回道:“这是罗刹北方才有的狗,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是那个地方的代步工具,那里的人出行都是靠狗拉雪橇。”


    四阿哥眼睛更亮了。


    三阿哥惊讶道:“贵母妃,你懂好多。那这只猫呢?”


    宫女提着小面包过来,宝音招呼他们吃,一边吃一边道:“这猫也不是我们本土的品种,是西洋人培育出来的,他们的船全球到处跑,会将一个国家的猫跟另一个国家配种,最后培育出一种很可爱的猫。”


    “还是狮子猫好看。”三阿哥吃着小面包评价道。


    宫里的点心有些干,三阿哥都吃腻了,御膳房每日烘烤的小面包有限,只阿哥和高位妃子能吃到。


    这些都不在定额的份例之内,想吃不仅得使钱还得提前去订。


    三阿哥口中的狮子猫是乾清宫一霸叫覆雪。


    覆雪是一只长毛狮子猫,又一双鸳鸯眼,全身雪白,比寻常猫要大。


    据说是前朝御猫的后代,反正挺受皇帝喜爱。


    宝音也很喜欢,只是覆雪性子高傲,只主人在的时候出现,宝音去十次乾清宫能看见一回就不错了。


    乾清宫的猫都没有黏人的,似乎只有吃饭的时候记得回来,有时候在外面浪久了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也不是没有。


    宝音就在延祺宫墙上见过奔跑的覆雪,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跳上去的。


    聊着聊着宝音顺便给两孩子上起了地理课,她拿来一张纸随手画了一只雄鸡,后来又意识到不对,将蒙古国那块也加入进来。


    翻了翻论文,对着地形图边画边讲解。


    “这里是大清,这边是蒙古,元朝那会儿成吉思汗曾经打到了这里,这里是东亚,漠北的北方是罗刹国,罗刹国很冷,近些年时常侵犯我们松花江……”


    “我们这块陆地叫亚洲,罗刹人连同这块土地叫欧巴罗也叫欧洲,这块是非洲,因为在南方,常年二十几度。”


    想了一下小孩子对温度怕是没什么概念,她让马必应取来温度计,然后放在四阿哥腋下让他夹着。


    温度计已经该小了,只用来测量体温倒是没必要做那么长。


    “我们身体正常温度是三十六到三十七,若是生病体温会升高。”


    三阿哥立马道:“我知道,春天我风寒就发热了,喝了好久的药汤。”


    宝音点头,“对,这个温度计你们回头带一个回去,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拿温度计量一量,一旦温度计升高就找太医。早点发现,也不用喝那么多苦药汁。”


    四阿哥也跟着应下,显然小孩子都怕喝药汤。


    “二十多度跟端午节时差不多,所以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都能种植粮食,因为食物随处可见,所以这块土地上的人也非常懒惰。”


    三阿哥眼睛一亮,“那我大清可以拿下这块地吗?”


    宝音摇摇头,“不可以哦,我们离这里非常远,坐船都要半年,郑和下西洋知道吗?”


    两位阿哥摇头,宝音顺便将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说了。


    “据说当年郑和就到了这里,这块大陆再继续航行就是新大陆,这块大陆有大清三倍大,大概八十年前西洋一个叫英格兰的国家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小镇子,陆陆续续往这里移民,还从非洲运送了不少黑人农奴过去。”


    “现在这片土地成为西洋各个国家争夺的肥肉,土豆、西红柿、辣椒、番薯、玉米这些种子都是洋人从这块土地带出来,在前朝时传入进来的。”


    四阿哥惊讶,“那我们大清呢,这么大一块土地,我们大清没有派人去抢吗?”


    比大清还要大三倍的地盘,四阿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清不去抢占的理由,这不是白白便宜洋人了吗?


    三阿哥是第一次知道大清之外的事,这是他那些老师没有说的,哪怕汗阿玛身边的洋人师父都没提到过。


    宝音幽怨道:“因为大清之前都在平定战乱,哪里知道外面的事,唉,虽然三藩被平息了,台/湾也被收回来了,可是北方的罗刹人却不消停,你汗阿玛一直在打仗,哪里抽出时间和人手跟洋人争地盘。”


    她拍了拍两位阿哥的肩膀,语气凝重道:“等你们汗阿玛抽出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新大陆好的土地都被人占去了,我们去连口汤都喝不到,依我看是没法指望你们汗阿玛了,这事还得交给你们这些阿哥。”


    两位小阿哥胸膛挺起来,小脸严肃道:“贵母妃说得对,抢地盘这种事不能指望汗阿玛,还得靠我们。”


    三阿哥掰着指头盘算自己什么时候能领军出征帮大清抢地盘。


    特别是听说洋人在八十年前就去抢地盘了,令他生出了急迫感。


    算来算去,他目光投放在年长的哥哥身上,这事还得指望大哥,大哥年纪最长,等个几年就能带领大清船队去新大陆占地盘了。


    将两个小阿哥忽悠得摸不着北,宝音将人打发了,她只想着给小孩灌输一些思想,却没有料到转眼自己就被这俩孩子卖了。


    宝音休息了两天,并不知道两位小阿哥这两天除了上课还忙着写信。


    三阿哥写给大阿哥,鼓励他多学习兵法为大清对占地盘,四阿哥则写信告诉皇帝。


    他人小,记性却不错,宝音说的那些他给记得七七八八。


    加上旁边还有个三阿哥可以补漏,一封信直接将宝音给卖了。


    裕亲王快马加鞭回京刚好赶上了一出大戏。


    正阳门前,众目睽睽之下,那头可怜的石狮子又挨了一顿打。


    这回没拿鞋底抽,换成了巴掌。


    不管换成哪个,都意味着出大事了,正阳门前本来摆摊的摊贩摇身一变成为吃瓜群众,还有机灵地跑去大蒋家胡同旁的瓜子店赊了几斤瓜子来卖。


    “瓜子,五香口味的瓜子,两文钱一包!”


    “茶,解渴的大碗茶,一文钱一碗!”


    或许是有了经验,这次正阳门守门士兵很冷静,这事他们也管不了,吩咐人去宛平县衙报案了。


    至于为何找宛平县衙,谁让挨打的是西边的狮子!


    王养廉一阵糟心,去年吏部为他评定了中等,他没升官也没贬职,这烫屁股的宛平县令他得继续当。


    上面一堆爷爷先不提,治下百姓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生活中皇城根下的百姓,那是寻常百姓吗?


    城墙掉下一块砖砸到的说不定就是哪个官员亲戚。


    正阳守门士兵派人报案,王养廉心里是一咯噔,一听心里顿时冒出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现在后悔呐,就不应该不听师爷的,出钱买个栅栏将归他们宛平县管的狮子给保护起来。


    瞧瞧大兴县衙门多精呀,直接用栅栏隔了起来,他当时还当作笑话看,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人告御状。


    眼下打脸了,被人当笑话看了。


    还真就有人敢。


    人不仅敢,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守门士兵的面排队抽狮子的脸。


    这抽的是狮子的脸吗?分明是他宛平县衙的脸。


    王养廉面色如土,目光呆滞拍下醒木。


    “升堂!”


    ……


    裕亲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因为赶路,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到了京城已经饿得心慌慌,见身后随从也是一身狼狈,便不打算先回府,而是找个客栈洗漱一番再去酒楼吃一顿。


    要说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前年还能说出几家名号,从去年开始聚贤楼便冒出头来,冬日的火锅宴直接成为全京城人的心头好。


    聚贤楼还不局气,人家开酒楼不错,还往外卖火锅料,巴掌大火锅料两块能吃一次,两块火锅料只要一两银子,对于京城的大户人家来说一两银子太划算了。


    去年裕亲王被小舅子请着吃了一次就惊为天人,沾着浓郁的麻酱吃别提多合胃口了。


    往年冬日对着一碗一碗蒸肉他都没什么胃口,独独去年猫了一冬长胖了。


    就是冬日那青菜吃得人肉疼,冬日的青菜太对了,一小把青菜采买报价一两银子!


    今年裕亲王跟玻璃厂订了玻璃,准备秋日在府里花园搭个暖房出来,不求能种多少菜出来,只要冬日能吃上绿叶子就成了。


    所以进京后去哪里吃,他二话不说选择聚贤楼。


    在聚贤楼附近找了个客栈开房要水洗澡,他丢了十两银子给掌柜,让掌柜帮忙去聚贤楼订两桌席。


    畅快地洗去疲惫,换上新衣服,福全这才下楼退房。


    八九个随处侍卫两个守在门口,剩下的在楼下候着。


    等福全下楼,才汇聚到他身边。


    退了房,掌柜招来一小二说给他们带路。


    出了客栈,往聚贤楼去的路上,福全发现了正阳大街的变化,大街正中间还是土路,但是两边店铺门口都变成平坦的硬石地面。


    他脚踩在上面硬邦邦的,满脸疑惑问:“这种铺地面的料子哪来的?”


    他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别的地方搬来的


    石板,这么大的一整面石板不可能搬进城,因为通不过城门。


    小二一脸骄傲道:“客人您是外地来的吧,这材料是我们京城独有,跟泥沙搅拌就涂抹在地上几日就硬了,铺了这地面是不是干净很多?”


    “那路边还设有垃圾桶,我们铺子每月都交卫生费,这费用会雇用一些孤寡老人,这些老人干别的活不行,打扫街道还是可以的,不是我吹牛,我们正阳大街是全京城最干净的街道!”


    起先福全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被人当作外地人,他可是地地道道京城人,在京城出生,京城本地口语都听不出来吗?


    但是之后当听到正阳街是京城最干净的街道他有些赞同了。


    上次来还是去天坛祭天,那时正阳大街跟京城内其他大街没什么不同,顶多商铺多了些,人多热闹了些。


    现在看这平平整整的地面,也不由赞同小二的说法。


    “怎么只铺了门口,街上没有铺?”


    要是整条路都铺上那可就不得了,他府前怕是都没有这么好的路。


    小二笑了一下,“那大街官府不开口谁敢碰呀,又不是乡下,地主搭桥铺路是做善事。”


    “咱们也只能管门口这一亩三分地。”


    福全倒是意外,一个客栈店小二竟然也有这番见解。


    聚贤楼每日客流量很大,特别是二楼包厢想要订还得提前订,所以福全两桌席安排在一楼。


    聚贤楼现在可不是去年能比,现在扩大了三倍,光是一楼就摆放了五十张方桌。


    就这还供不应求,据说外地商人进京,聚贤楼是必须来的地方,因为聚贤楼的客人商人多,商机也多。


    福全和随从坐了两桌,刚入桌就开始上菜,先上的是冷盘,冷盘厨房是常备着的。


    然后就有伙计拿了菜单过来让点菜。


    福全点了几样招牌菜,天南地北都有,随着聚贤楼扩大,已经不仅限于姑苏菜,听说派人去大江南北请了不少当地有名厨师。


    聚贤楼财大气粗,钱财撒出去可是挖到了不少名厨。


    这就造福了京城的老饕,这些口味刁的老饕隔三差五来聚贤楼撮一顿,听说还准备写一本美食点评的书。


    老饕是哪些人,福全还真认识,全都是八旗老纨绔,玩鸟逗蛐蛐本事一流。


    他五弟也差点混在其中。


    福全出京前就听这群人志高远大说要出本点评美食的书,还号称要品尝全天下的美食。


    福全见几个月过去,这群人还待在京城就知道这个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吃了个七成饱,福全放下了筷子,慢慢品尝后面上的菜。


    正吃着突然有人闯进了大堂,一脸兴奋喊道:“正阳门前的狮子又被人打了!”


    福全一惊。


    整个酒楼一楼也哗然一片,有外地过来的摸不清情况,同行的人热情告知。


    一听是告御状,有人满脸惊色,被吓得面目苍白。


    这些是外地人,反而住在皇城根下的一个个满脸笑容,摩拳擦掌要去凑热闹。


    崔掌柜翻了个白眼,冲身边的伙计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关门?”


    大门被关上,客人顿时不乐意了。


    崔掌柜笑呵呵道:“客人们不要着急,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情况,大家吃吃喝喝,何必去凑那个热闹,等我们聚贤楼伙计来传话不是更好。”


    也有硬是要走去凑热闹的,崔掌柜也不拦着,只要结账了,没白吃白喝,谁管你走不走。


    这下都知道崔掌柜关门的意思了,这是怕有人跑了不回来了。


    一楼有好几百客人,肯定有人不满闹腾,但很快伙计就跑回来了,一通话直接转移了所有人注意力。


    “问清朝了,是借了印子钱的告御状,领头的状告安亲王府,说自己女儿被安亲王府的人给抢走了!”


    “嚯!”


    看戏看到皇亲国戚头上了。


    这下连裕亲王都坐不住了。


    安亲王是谁?


    现任安亲王是岳乐,努尔哈赤的孙子,也就是先帝的堂兄。


    岳乐最开始继承的是多罗安郡王爵位,和硕安亲王爵位是实打实靠战功打下来的,他在先帝时还是手握大权的议政大臣。


    然而到了本朝地位却出现逆转,直接边缘化。


    哪怕之前皇上重新启用了他,也平定了吴三桂,但得到的结果却是被拿走兵权,重掌宗人府而已。


    对于岳乐为何会沦落到如今地步,福全心里清楚得很。


    说到底还是先帝留下的坑。


    当年先帝跟太皇太后闹腾时,可是说退位让贤,这个贤就是安亲王岳乐。


    虽然都知道是先帝盛怒所言,当不得真,可朝堂就是这么残酷,跟皇位失之交臂的岳乐得吞下这颗苦果。


    身为人子,福全知道不该说皇考坏话,可打心里他也认为这事是皇考的错。


    他这话一出,直接置安亲王于尴尬境地,也让他在本朝受到打压。


    再说皇上对安亲王本来就很戒备,这种戒备旁观的福全都看得很清楚,宗室甚至岳乐本人都很明白。


    岳乐这些年不争不抢低调行事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所以一听告御状告的是安亲王府,福全也有些坐不住了,喊人结账后迅速离开了聚贤楼。


    打听清楚告御状的人被带去了哪个衙门后,福全没再继续跟,而是领着人回了府。


    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跟这桩官司,他自己倒头就睡。


    几天赶路,他太累了,再加上填饱了肚子,他困得都快睁不开眼,要不是意志力强,怕是在马上他就睡着了。


    眼下回到府里再也扛不住了。


    福全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醒来,醒来洗了把脸,还见了刚蹒跚学步的儿子。


    用膳时才召人汇报情况。


    “……找人去了宛平县衙门,那边说接到报案的有上百户,告御状的有三十二户,所告人家涉及到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辅国公,还有几位宗室女。”


    福全面色难看。


    “皇上已经明令禁止放印子钱,他们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王府的管事大太监解释道:“皇上是下了圣旨,只是这些人家放出去的银子太多,若是不拿回来怕是揭不开锅。”


    只是有人胆子大,趁着皇帝离京,不只本金要拿回,想要大捞一笔。


    管事大太监劝说了一句,“都是宗室亲戚,王爷还是莫要沾这盆污水,这事还是交给衙门处理。”


    福全咬牙道:“我想管他们这堆屁糟事吗?是皇上下旨命我回京处理这件事,事情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是他们想堵就能堵的吗?”


    说到这里他起了疑,“府里是不是也有人放钱了?”


    管事大太监沉默了片刻,“侧福晋怕是手有些紧,拿了一千两跟家中嫂子一起做生意。”


    不用细问,这做生意定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生气道:“王府内缺她吃喝了吗?保泰养在他她膝下,她不为府里名声考虑,也得顾虑着保泰啊!”


    侧福晋瓜尔佳氏很合他心意,更不要说她诞下了府里唯一的子嗣。


    保泰看着就很健康,这次回来就能种牛痘,只要小心照料,长大成人是没问题。


    然而在他眼前温柔体贴的女人背地里竟然拿银子出去放,直接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善良心肠。


    那印子钱拿回来的钱可都沾着血泪,她怎么能用得安心?


    福全失望,再想到唯一的儿子养在她身边,怕是将她的心都养大了。


    再想想福晋,福全更加头疼,福晋生了三个孩子,长女长子夭折,今年正月三女又夭折了。


    自这个孩子没了后,福晋便病歪歪的,像是了无生趣的样子。


    他有心将保泰报给福晋养,可看福晋这样子,怕是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能照顾一个孩子?


    家里一堆糟心事让福全不由头疼,都说皇上子嗣艰难,跟皇上比,他的子嗣才叫艰难。


    府里就剩下这一个孩子,能不能站住还是问题。


    算了,不想了。


    福全摇摇头示意管事大太监继续说。


    “这些告状的人之前也告过,但是不知为何有撤状了,后来消失了几天,等昨天再出现,这伙人聚在一起像是豁出去了要告御状。”


    福全意识到里面问题,“可有问出先前为何撤掉状纸,消失期间去了哪里?”


    “撤掉状纸衙门里的衙役知道,说是受到了威胁,当初告官的人都被打了一顿,还受到了威胁,要是不撤掉状纸,就得小心家里人性命。”


    “现在豁出去告御状,好像是他们将家人都藏了起来。”


    “也就是说告状的人背后有人撑腰?”福全眉头紧锁,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这种熟悉的即视感……


    “该不会是贵妃吧?”他脱口而出。


    越想越觉得对,怎么可能那么巧,贵妃一回京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大案子,告御状的方式跟前一次如出一辙。


    这可直接把他给气笑了。


    皇上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难搞的女人,把朝廷当什么?把告御状当儿戏吗?


    他很是无语,怀疑皇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特意派他来帮着扫清干系。


    他叹了口气,这事要真牵涉到安亲王府也不算一件坏事。


    安亲王府表现得太过谨慎了,不露出一点破绽,你说自污一下怎么了,非得要个好名声,这不让皇上怀疑你有不轨之心放心不下吗?


    福全都不知道怎么说安亲王。


    这位老王爷打仗本事一流,当年可是跟着肃亲王豪格打过张献忠,也进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甚至被封为定远平寇大将军,讨伐吴三桂。


    可惜人太耿直,不懂为人臣子的道理,你不学萧何,你学什么韩信。


    这下成为皇上紧盯着的对象了吧?


    上一个被皇上盯上的是谁?


    那可是鳌拜!


    “去派人调查一下,看那些人的家人是不是被贵妃的人藏起来了。”


    宝音并不知道福全回京这件事,也不知道印子钱案即将由福全接手,某位和硕亲王都被波及到。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印子钱一案,各大报馆都知道能干出放印子钱的都是高门大户,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这个时候他们自然是装死不敢报道这个案子。


    在其他小报一片岁月静好中,《世界新闻报》轰得一声爆雷,直接揭开了这层遮羞布。


    《世界新闻报》不止从头跟踪这事,甚至还调查到牵涉进印子钱案的有哪些人,证据都一一列明了。


    怕有人看不懂,还画了关系图,将那跟套娃一样的关系一层一层讲明白了,哪怕普通百姓也搞懂了为何奶娘的女婿放印子钱会跟某个贝勒府有关系。


    总之一句话,这么大一笔钱就不是一个奶奶女婿能拿出来的,要是能拿出来何必给高门大户做女婿,早买大宅子住进去了。


    这银子到最后只能是背后的主人拿出来的,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大家伙儿都认定了。


    《世界新闻报》干的事让不少人家恨得牙痒痒,甚至还有人带人砸了报馆。


    贵妃对于大部分是个地位尊贵的人,可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是皇上的妾。


    顶多一名贵妾,还是个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贵妾,这不就任人欺负?


    然而报馆前脚被砸,后脚相关人就被裕亲王带兵抓走。


    这下宗室一片哗然,不明白裕亲王为何插手这件事。


    短短几天,裕亲王已经翻完了所有案子,抓捕打砸报馆的只是开头,接下来所有涉案人员都抓了起来。


    雷厉风行到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该有的速度。


    宝音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裕亲王也回京了。


    她甚至猜到人是皇帝派回来的。


    让人将报馆损坏清单交给衙门,她就当起了吃瓜群众。


    远在木兰围场的大阿哥接到了弟弟送来的信,这封信把他给看得莫名其妙。


    三阿哥信里是这样写的,他让大阿哥多吃肉,个子长高高的,等过个几年带人去抢地盘。


    “抢地盘?”大阿哥一脸莫名其妙,“去哪里抢地盘?”


    他将这封没头没尾的信一扔,压根没放在心上,来到木兰围场他就跟撒欢的小狗一样,整日领着同伴们打猎。


    这种自由快活的日子可比在宫里读书好玩多了。


    皇帝并没有拦着大儿子,只是将太子带在身边,接待蒙古贵族们。


    培养太子跟培养其他阿哥肯定是不一样。


    皇帝想到未来登基的是小四,再看聪慧伶俐的太子,实在不明白未来为何会变成那样。


    他心里其实隐约猜到原因,怕是唐时的承乾旧事重现。


    对于如何培养太子,他心里也产生了矛盾。


    要问他现在,肯定没有换太子的意思,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他对太子很满意,就是他心目中的太子范本。


    面对蒙古贵族对太子的夸奖,皇帝面色高兴,心里却叹息一声。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晚间,梁九功递上了京城送来的信,他先看了宝音的信,又翻开后宫主位嫔妃的信,然后是京城的密信,看完一圈才打开四阿哥的信。


    皇帝看完挑了一下眉,突然回想起她的心声曾经透露过,与其让皇子内斗被圈禁,不如将皇子们分封到海外去。


    吩咐梁九功磨墨,皇帝拿起笔给众人回信。


    给宝音的信是控诉她态度敷衍,还定下了规矩,日后每日一封,每封信不能少于三张。


    给后宫嫔妃的信就随意很多,问了各个主位情况如何,有孩子的关心一下孩子,怀有身孕的又加了几句,最后是厚厚的礼单。


    回完其他人,他才回四阿哥。


    “你贵母妃说的对,我们不能夜郎自大,大清外面还有更广阔天地,洋人也不是来臣服我们,而是想找机会咬我们。”


    最后皇帝用朱笔添了一句。


    “朕有朕的任务,尔等身为朕的子嗣,也有属于你们的使命……”


    第103章


    皇帝对儿子的舐犊之情, 宝音自是不知晓。


    她在京中,自然是时刻关注印子钱案。


    裕亲王出面,拿下了所有涉案之人, 但同时也断掉了某些线索,比如某些人家直接烧了欠条不认这笔账了,或是推给下人, 来个死不认账。


    这又不是后世有监控,能录音,欠条账本一烧, 那证据说没就没了。


    唯一得利的便是借钱的人, 身上重如泰山的债务一夜消失,不少人获得了新生。


    当然最关键的是那些被带走的亲人也无端出现在城门口。


    宝音阳阳怪气道:“还真是大团圆结局。”


    马必应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他还从未见自家主子生这么大气。


    “安亲王府不是涉案了吗?裕亲王可有查出什么来?”


    马必应压根不知晓这件事, 他哪里知道, 此时站出来道:“奴婢这就派人去查。”


    宝音颔首:“顺便去报馆探探消息。”


    皇帝不在京就是麻烦, 也没人跟她说相关细节, 她倒是想召裕亲王问话, 奈何她没这权力。


    ***


    袁佑安是泰山银行的一名柜台职员,负责办理存钱取钱业务, 至于借贷有专业人员负责。


    泰山银行就是珠宝市的第一家。


    珠宝市, 地如其名, 卖珠宝的地方, 除此之外朝廷的造币厂也在这块地方, 这里就是京城的小金融街,将银行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银行设在这里有大半年时间,可惜世人对这里并不信任,没有谁愿意将钱存进来换几张薄薄的纸,哪怕有利息拿也不愿意。


    因很难取信于人, 银行至今做的是内部生意,就是给自己商行名下工人开设户头,每月定期存钱进来。


    春天那会儿也宣传过业务,比如低利息贷款,只是银行需要抵押物,这跟当铺业务重合了,也没有不需要任何抵押的印子钱放钱快,导致这部分业务也迟迟没能扩大。


    袁佑安坐在柜台前算账,因为有时一天也不来一个客人,他唯一的工作变成了盘账。


    八月正是丰收的季节,袁佑安照常一早来上班,银行上班时间要比周围店铺晚许多,别的店铺天刚亮就开门了,而他们太阳升起来才迟迟开门。


    今日也同样如此,袁佑安从后门进了自己的座位,刚接了热水,擦干净桌上的浮灰,就能看见银行的管事招呼他的上级开会。


    约莫一个时辰后,街上人都变少了,他上级才回来。


    上级的职位叫主任,姓瓜尔佳,袁佑安和同事私下里称呼他为瓜主任。


    主任回来后没多久就将三个柜台职员叫了过去。


    袁佑安和同事围在瓜主任桌前,瓜主任咳嗽了一声道:“是这样,我们银行要开展新的业务,就是寄存贵重物品,按年收费,这是相关条例,你们跟客户宣传一下。”


    袁佑安跟同事面面相觑,他们手里有几个客户,瓜主任能不知晓?


    再说大户人家谁家没库房,谁会将金银珠宝这类贵族物品寄放在银行?


    最重要的是……


    “主任,我们银行就这么点大,连个地窖都没有,收了东西上哪里存放?”


    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这家银行还没隔壁的首饰铺大,隔壁首饰铺还有三间大门面,上面还有个小二层。


    他们银行也就比最里面宝源局胜些,当然宝源局是造币厂,人家吃官粮,不在乎地理位置。


    瓜主任:“这个不用你们操心,我们将来要搬迁的新银行下面就建了地下宝库,宝库四面都是铁水浇筑,用红衣大炮都炸不破,这一点要重要宣传,对了,存放在我们宝库的物品我们只认章和密语,谁来取我们都不认!”


    他又抱了一沓宣传纸过来,“这些该发给哪些人不用我说了吧?”


    袁佑安拿了三分之一宣传纸回了座位,宣传纸上倒是真宣传他们银行的地下宝库,详细介绍了宝库,光是铁水浇筑的墙就有三尺厚,门也是,门带有机关,需要设定的密语才能进入。


    密语是用一次变一次。


    袁佑安看着看着入神了,然后就听见旁边有人敲玻璃门。


    “伙计,听见我说话没有?”


    袁佑安抬头看向柜台外,立马被吓了一跳,因为柜台外那块空地已经挤满了人。


    这些人哪里来的,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人是来打劫。


    入职银行上面曾经培训过,要是遇见打劫千万不要慌,损失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性命。


    袁佑安慌归慌,见这些人没带武器很快冷静了下来。


    “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排在最前面的人掏出一本户帖,“给主家开户。”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马蹄形大锭,“存一百两。”


    袁佑安眉头凝起来,“我们这不存银子,需要您去旁边换成银元才能存入银行。”


    这个规定原因很简单,各地银子的纯度不同,朝廷规定一两银子能换一千铜钱,因为各地银子纯度不同,换率有所起伏。


    有时市面上缺银子,能多换一两百铜钱,但更多时候只能换八九百文,因为地方衙门收的碎银不要铜钱只收银子。


    百姓只能将手里的铜钱换成银子去交税,这样手中的财富又变相被刮去一层。


    “真麻烦!”


    袁佑安这话一出,排在前面的那人骂骂咧咧将银子收回去,还抽回了户帖。


    他这番话也提醒了后面排队的人,这些人赶忙去隔壁小屋。


    那屋子里是一位从宝源局借来的人,姓王,叫王宝才,祖上就在宝源局铸钱。


    人家打小接触银子,银子什么成色,眼睛一扫,手一掂量就知道了。


    为了借这么个人过来,银行可是付了宝源局一笔不小的租借费。


    “五十两大银锭两枚,不是官铸,成色九成五,能换九十五元银币。”


    他抬起眼皮问面前人,“换不换?”


    “什么?怎么平白少了五两?你们银行也太黑了!”


    这人不干了,少了五两银子回去没法跟主子交代!


    王宝才拉开抽屉,摸出一枚银元出来“啪”地往桌上一放。


    “我们银行的银元是这个成色,你说换不换?”


    这人看看桌面上崭新发亮的银元,再看看手里黯然失色还带着点点小洞的银元宝,立刻瞪大了眼睛。


    “我拿一两二钱银子换你这银元,我得回去问问主家,这事我做不了主!”


    这人掏出自己的私银,几块碎银子,从中捡出一个最小的递过去。


    王宝才接过去,掂量了一下,又用小称称了一下,将碎银子收起来,银元递过去。


    那人抱起一百两银元宝,又接过银元跑了。


    后面排队的人见状纷纷拿碎银子换银元,有一下换十个的也有只换两三个的。


    呼啦啦一群人来的急,去得也急。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银行门口,这次是个穿着丝绸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管家。


    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十多个抬着两个沉重箱子的家丁,一进门就高声问,“这里可是做钱铺生意?”


    这会儿民间是有钱铺的,主要业务是银子和铜钱双向兑换,还接融银的活,就是将碎银子融成银元宝,银花生、银瓜子之类。


    这类活是允许有一定火耗折损,钱铺赚的就是折损的这部分。


    袁佑安就看见瓜主任不知何时出现在柜台外,冲着来人回道:“做的,我们价钱公道。”


    说着将人请去了王宝才所在的屋。


    袁佑安看得眼花缭乱,这些人还没出来,外面又有马车停下,进来就问这里是不是做钱铺生意。


    袁佑安是知道自家银元成色足,跟官银差不多,很少有私人铸银成色能跟官银较量的,但他没想到有一天光凭借这优点就能吸引这么多客人来换银子。


    他恍恍惚惚,然后就见第一个进门的客人抬着换走的银元走了,走前还来开了户存了一百银元活期,好像照顾一下银行的生意。


    不到两个时辰足足来了五六群带着大批银子来换银元的客人,全都在银行开了户,多的存了五百两,少了存了一百两。


    这五六群客人也将银行内的银元换空了。


    瓜主任啧啧一声道:“等下午再有人来换就给换成纸钞,就说银元得十天后才能到一批,要是不愿意拿纸钞就让他们开户存我们银行里。”


    袁佑安忙应下,他见瓜主任像是知道这些人是谁忙好奇地问了一句。


    “主任,这些人都是谁?”


    一早来的那些人很明显就是来开户照顾银行生意的,后面的那些更像是发现银行的银元成色更足过来占便宜的。


    瓜主任哼唧一声,“不用搭理,不过是一群马后炮,这些人家怕我们主子盯着打,特意过来照顾我们生意,让他们换走我们的银元,是他们赚大了。”


    瓜主任虽然是满人,也是满洲大姓,可耐不住家道中落。


    他祖上比较倒霉,没等到胜利的时候,只得了朝廷发的抚恤银。


    本来他还能继承父辈去军营效力,可他自由瘦弱根本不是当兵的料,后来只能去远房亲戚家求一些差事。


    去岁商行招人,瓜主任本来不想从事经商工作,可耐不住日子贫困,好在不是给民人办事,是给宫里贵妃办事,这面子才过得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矮个子拔尖,在义学读过书,识汉字,也考了会计证的他被挑中来银行。


    瓜主任混在一群民人中不显眼,却比其他人消息要灵通。


    自然也知道今日来的这几家下人都是在印子钱案里不干净的,这几户人家摆明了心虚,欠条账本烧掉了,还特意跑来照顾贵妃的生意,不就是想让贵妃高抬贵手吗?


    宝音并不知道这案子的后续跟银行有了牵连,也不知道银行发行的银元从这日开始成为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银币。


    因为它成色足,能稳定兑换铜钱,不用担心贬值。


    也因为一两一个用起来方便。


    银元推广很顺利,相比之下,纸币就慢了很多,依然只有泰山商行和跟泰山商行有合作的商铺愿意收。


    纸币推广没那么快,她也不急,没有国家信用做保证,只能慢慢增加民间对纸币的信心,最关键的还是得保证纸币能随时兑换银币。


    目前银币用的是冲压法,还是单个靠重力冲压,想要大批量生产得改造工艺,形成流水线。


    这个靠下面人研究,她再急也没用。


    福全忙着处理印子钱案,涉及宗室的移交到宗人府,涉及民人的移交大理寺。


    最令他棘手的就是牵涉到安亲王的那起。


    这桩案子却是跟安亲王府有关,只是安亲王府后院太复杂了,线索一进入安亲王后院就断掉了。


    安亲王岳乐的后院有多复杂呢,岳乐有三任福晋,三个侧福晋,不提前两任福晋留下的孩子,光这第三任福晋就为他生下十二个子女,这还不加上侧福晋庶福晋生下的子嗣。


    现任福晋姓赫舍里氏,索尼的女儿,也就是索额图的妹妹。


    没错,岳乐是索额图的妹夫。


    岳乐和赫舍里氏是老夫少妻,赫舍里氏入门时,王府的侧福晋已经站稳脚跟,从这里就能看出王府内情况有多复杂。


    民人徐耀祖所告的案子确实跟安亲王府有干系,没有情况是无法确定是安亲王府哪位女眷被牵涉其中。


    哪怕身为亲王,在没有充足证据下,他也不可能闯入安亲王府拿人。


    福全又想起自家那糟心事,唯一庆幸的是瓜尔佳氏娘家大嫂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然闹出人命,他只能大义灭亲了。


    就在福全烦恼这个案子时,身在深宫的宝音收到了皇帝寄来的信,随信一块来的还有厚厚的礼单。


    礼单放到一旁,她先拆了信,信的开头是督促她多写,第二张画风一变,变成了一首诗。


    很抱歉,她的文化素养并不能让她领会这首诗想要表达的含义。


    宝音眼珠子一转,他不是让她多写一些字吗?既然他给她写诗,那她就给他写鸡汤。


    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鸡汤混够了两张纸,她在后面又写了这几日京城的见闻,顺便表达一番自己对他的思念,问他何时归京。


    封好信,她无视了他每日一封信的要求,让人随公文一块送去。


    裕亲王府。


    福全费尽心思在书房写折子,涉及安亲王府的案子他还是打算交给皇上处理。


    侧福晋瓜尔佳氏逗了逗奶嬷嬷抱着的儿子,窗沿下的两只画眉鸟发出清脆的叫声,婉转动听像是在唱歌。


    瓜尔佳氏走过去用小银勺挖了一勺小米放入鸟食罐中,外面走廊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丫鬟喘着气走进来,“主子,前院人递了话,王爷已经回府了。”


    瓜尔佳氏秀美的脸上出现了愁容,“到底是哪个狐媚子告了状?自王爷回京就没在我房子歇过了。”


    瓜尔佳氏心里起了警惕,她的保泰虽然是王府唯一的男嗣,可不保险,若是让其他女人诞下儿子,怕是会抢走保泰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她虽然是府里的侧福晋,福晋之下第一人,可她没忘记府里还有一个侧福晋位置空着,若是哪个格格生育有功,怕是转眼她就有了对手。


    瓜尔佳氏并不希望自己失宠,她也明白这次放银子一事惹王爷生气了,可她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王爷不管家,哪里知道府里日子难过,她跟福晋抢管家权,等抢到手才发现这就是一个烂摊子。


    府里的唯一收入是靠京郊的几个庄子,可这些庄子是供粮食瓜果,想要银子还得把粮食卖出去。


    府里日子本来就紧了些,可偏偏账上还少了五千两银子。


    一问才知道是王爷吩咐的,说是投了外面的一车行。


    她想要回来,可恶的长史还给她驳了回去,说是王爷的命令,她无权过问。


    瓜尔佳氏能怎么办,她还想着给儿子办个隆重一点的抓周礼,阿玛不在,她这个额涅想要给儿子最好的能有错吗?


    在娘家嫂子提起这件事时,她悄悄让人去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谁能想到来钱这么快,才一月就收回了一百两本钱。


    王爷回来得突然,也不知道是哪个烂嘴巴的竟然在王爷面前告了她的状。


    王爷派人去娘家搜出了欠条和账本直接烧毁了,这一千两本钱只收回来三百两,亏大了!


    公账上的亏空怎么办?只能拿她私房填补,她都知道错了,王爷还是不肯原谅她。


    唯一让她高兴的是王爷没来她屋里,也没去其他女人房里。


    “秀莹,去将厨房煲好的鸡汤提来,我要亲自给王爷送去。”


    外院书房,福全也就写完了密折,他放入盒子封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木兰围场。


    忙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自从塞外回来,他就没歇过,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剩下的该交给皇上处决,就是不知皇上对他是什么安排。


    想到自己在折子上向皇上请罪,请自己对家中女眷看管不力之罪,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这些女人对朝政是一点都不敏感,朝廷都已经下令禁止了,她们还不当一回事。


    福全靠着椅背上,闭目思索皇上会如何处置安亲王。


    要知道安亲王可是宗室之首,若是处置不当可是会引起麻烦,最重要的当然岳乐本身没什么过错,还身负战功。


    福全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处理办法,都被他一一否决。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睁开眼向门口看去,就看见他的贴身太监朱广莲站在门口,弓着身小声报告。


    “王爷,侧福晋来给您送汤,现在二门候着。”


    福全眉头一皱,“谁让她来的,让她回去!”


    他还没找她算旧账呢!


    朱广莲转身就要走,福全又叫住了他。


    “等等。”


    他沉吟一声,“吩咐下去,今日起侧福晋禁足三个月。”


    说完他便起身,“去看看福晋。”


    福全走到门外,正好碰到还没走的侧福晋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眼眶立刻红了,她颤颤巍巍屈膝,“王爷,妾身知道错了,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


    福全心软了下来,缓了缓声音道:“我已经向万岁爷请罪,你留在院子里好好抚养三阿哥。”


    瓜尔佳氏红着眼睛,慢慢给福全行礼,“妾身听王爷的,一定会照顾好三阿哥。”


    她明白禁足三个月的处罚不值一提,有了这处罚也能在皇上那里说得过去,作为夫主的王爷都罚过了,皇上总不能还因为这事越过王爷再惩罚一次吧?


    瓜尔佳氏依依不舍跟着下人离去,福全脸色冷了下来,踢了朱广莲一脚,“办事不利索。”


    朱广莲挨了一脚,恶狠狠瞪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都是他们动作不麻利,让王爷撞见了侧福晋。


    他们要是早点把侧福晋押回院子,他也不会平白挨这一脚!


    两个小太监被瞪了一眼,缩起了脖子。


    这等怪他们吗?


    那可是侧福晋,后院的主子里唯一有儿子的,得罪了这一位,万一哪天复宠,想要惩罚他们还不简单?


    他们敢动手吗?哪怕朱广莲自己遇见这种情况不也得好声劝说吗?


    福全去探望了福晋西鲁克氏。


    二人是年少夫妻相扶至今,见她病歪歪躺在床上,福全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坐在床边,半晌才道:“你这病拖着不见起色也不是一回事,我听说贵妃在国子监那边建了一所医学院,最近又治愈了几例患有疟疾的病人,不如去请医学院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西鲁克氏摇了摇头,“我这是老毛病了,太医说只能温养,不用去请别的大夫,外面的大夫医术再精湛还能超过太医?”


    太医署聚集了大清最好的大夫。


    福全又劝了几句,“那医学院学的是西洋人的医术,换个不同方法看看,或许就对症了。”


    西鲁克氏还是拒绝,“王爷要是请喇嘛来府里,我这病或许会好得快些。”


    福全沉默下来,请喇嘛肯定不是为活人祈福,他明白西鲁克氏的意思,嫡长子昌全是两人心里不能触碰的伤痛。


    他的昌全走时才三岁,刚学会叫阿玛。


    还有长女和三女都是年幼夭折,三女更是直接带走了西鲁克氏的精神气。


    福全这时候也不好这个时候提将保泰记在福晋名下。


    他叹了口气,吩咐人好好照顾福晋,便离开了正院。


    秋天的海棠迷人眼。


    福全站在花园里看痴了,朱广莲快步走过来,打断了他的凝视。


    福全低下头揉了揉眼,“什么事?”


    朱广莲当作没看见福全微红的眼眶,恭敬说道:“王爷,车行的人来求见您。”


    “车行?”


    福全还是在朱广莲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这是宫里贵妃的产业,他先前还投了五千两银子进去,只是这事他丢给了王府长史去办,长史被他丢在行宫了,这事他都快忘记了。


    “来求见本王?难道是本王那五千两银子赔光了?”


    事关银子,福全还是决定见了。


    他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衣服才慢条斯理去外院见人。


    “怎么是你?”


    福全见到来人眉头紧锁。


    来人是位女子,约十八九岁样子,脸上有一块黑斑看着十分吓人。


    要是遮住这半边脸,只看半边的话她的容貌又很秀美。


    福全对她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他从镶白旗中挑选出来送入女学院深造的人。


    镶白旗是下五旗之一,有不少旗人家境贫寒。


    这个女孩父母离世,跟伯母又有摩擦,便搬回家和弟弟妹妹相依为命。


    他当时挑选合适人选的时候并未选中她,因为她的年龄超出了。


    不过合适的人选太少了,他还是将她的名字列入其中。


    没想到大半年过去,她竟然离开了女子学院,以车行来人的身份来府求见他。


    “怎么回事?不是安排你进女子学院了吗?”


    少女遥遥一拜,“完颜巧巧拜见王爷。”


    福全冷着脸等她回复。


    安插人进女子学院,这是皇上吩咐的任务,没有他允许,她怎么能擅自离开?


    完颜巧巧起身道:“回王爷的话,学院有规定,学完一年后可以选择一个学科深造,巧巧选择的是格物科,目前跟随老师在车行改良马车。”


    知道她不是擅自离开,福全神色缓和不少,同时也有些无语。


    “公共马车是你们改造的成果?不是都改好了吗?还需要什么改良?”


    完颜巧巧恭敬道:“王爷是车行的股东,这次车行准备对马车再次改造,让我来给您讲解,同时也让您明白,您投入的钱都用在了哪些地方。”


    福全揉了揉鼻梁,不是很想听,他那五千两怕是都扔进水里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车行目前计划在城内改造两条铁轨,将现有马车车轮也改造成行驶在轨道上的车轮……”


    福全没有听懂,完颜巧巧拿出了一张图纸,递朱广莲后继续解说。


    福全在听到在地面上埋钢轨就叫停,“埋什么?”


    完颜巧巧重复一遍,“埋钢轨,目前计划是从九门穿过,几条大街都照顾到。”


    “那得需要多少铁?”


    福全心疼起自己的银子来。


    完颜巧巧请他放心,“商行请了人在京郊勘察,在昌平州密云县发现了一座铁矿,已经招募矿工挖矿。”


    “车行跟铁矿所在的钢铁厂是兄弟单位,购买钢铁价格要比市面上优惠,可以节省下来一部分资金。”


    这会儿朝廷对于民间的各类矿管理松弛,基本是民间挖卖官方监督。


    这跟开放矿业解决流民就业和生存问题有很大关系。


    福全有些无语,“你来就是想通知我,我投的银子要换成钢铁埋到街上?”


    还不如别通知他,等过个几年他或许就忘记这笔银子了。


    完颜巧巧摇了摇头,“是车行的总裁托我来解说,顺便跟您说一下,车行资金不足,需要稀释股份融资,您这边要是不想股份被稀释,需要根据融到的资金再投入一定比例的银子。”


    福全瞪大眼,“你瞧本王像冤大头吗?”


    完颜巧巧认真回道:“王爷,恭亲王殿下追投了一万两银子。”


    “王爷,您是我的旗主,我不会骗您,车行是一笔收益不错的买卖,先期投入是多了些,只要开始盈利,您这边很快就能收回本钱。”


    福全一脸疑惑,“等等,这有常宁什么事?常宁何时投的钱?本王怎么不知?”


    五弟纨绔,皇上看不上,这次去行宫也没带上他。


    没想到留在京城,他还干出了大事?


    怎么想的?将银子扔进这回不来本的买卖?


    最关键的是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常宁站在狗舍前,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目测还有两斤鸡肝鸡心。


    他亲自喂狗,眼神里满是慈爱。


    喂完金豹,常宁感叹了一声,“可怜留在皇上身边的金虎,恐怕没有这么美味的内脏可以吃。”


    常宁身边的狗腿太监张瑾淮心里吐槽一句,皇上身边的金虎是吃不到鸡肝鸡心,但是能吃到鹿肝鹿心呐,还是新鲜冒着热气的。


    “王爷说得对,四处奔波的金虎哪有我们金豹享福?”


    常宁将空掉的篮子递给张瑾淮,似是满意道:“这鸡内脏不错,金豹它们很喜欢。”


    张瑾淮立刻笑开了花,“可不是,奴婢去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符合金豹它们的胃口。”


    关键是鸡肝鸡心廉价,买个十斤才一百个大钱,这比买牛肉猪肉便宜多了。


    福晋几次克扣狗舍的伙食费,王爷愁眉苦脸好几回,这下可终于放下心来了,关键是他也得了钱。


    八文钱一斤的鸡肝他报十文钱没问题吧?


    跟三四十文一斤的牛肉猪肉比不要太划算。


    “还有鸡架卖,回头金豹它们吃腻了,再给它们换换口味。”


    常宁眼神里满是赞赏,“本王身边还真是缺不了你张瑾淮这样的体贴人。”


    “王爷!”


    狗舍外长史脸色严肃冲常宁喊了一声,顺便狠狠瞪了王爷身边的“体贴人”。


    张瑾淮飞快低下头。


    王府长史都是朝廷派的,他这样的太监可没胆量对着干。


    常宁脸上笑容收起来,不耐烦问,“找本王何事?”


    长史恭敬道:“王爷,裕亲王派人请您过府一叙。”


    常宁顿时缩起脖子,脸上闪过了害怕之色。


    “二哥找我?来人可有说什么事?”


    都说长兄如父,先帝去世时常宁才四岁,三哥当了皇帝,每日忙着课业,常宁见二哥福全机会比较多。


    福全自觉自己是长兄,对待调皮顽劣的常宁管教比较严,往往福全一发火,常宁就怂下来。


    去的路上,常宁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二哥叫他过去应该不是骂他。


    “二哥!”


    常宁一进院子就先发制敌。


    “早听说二哥回京了,怕耽误您办差,都没敢来打扰您。”


    福全指着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给恭亲王倒茶。”


    吩咐朱广莲倒茶,福全先耐着性子跟弟弟拉家常。


    “回来也没几天,身上领着皇差,这不忙完了才抽出空来,找你叙叙话。”


    见常宁像是松了一口气,福全冷不丁问道:“听说你投了一万两银子进车行,你哪来的银子?”


    这把刚端起茶杯的常宁给吓了一跳。


    “哪来的银子?找人借的呀!”


    “你找谁借的?”


    常宁无所谓道:“银行呀,我抵押了几个庄子,每月还一百两,一共还十年。”


    福全算了一下,一年还一千二百两,十年是一万两千两,他倒抽一口气。


    “两千两的利息?”


    常宁忙道:“账不是这么算的,每月一百两对王府来说不是什么负担,这钱投进车行会有回报,等有分红,这笔账剩下欠的本金就能还了,银行允许提前还本金,利息也只收到还本金那个月。”


    福全默默点头,一百两对于一个王府来说是不多,王府每月给下人发的俸禄就不少于一千两。


    光靠庄子肯定维持不了王府的日常开销,当然他没有将一些灰色收入纳入其中。


    “你就不怕投入车行的银子打水漂?”


    常宁惊讶反问他,“二哥,你傻了吧?那可是贵妃的产业,你何时见那钱篓子做赔本买卖?”


    福全无言以对。


    在京城的宗室谁能不知道满人里出了个只进不出的钱篓子,这位自打进京后就没闲着,总能找到各种赚钱的买卖。


    他可以不信任车行,却不能怀疑贵妃赚钱的能力。


    “宗室有多少人投钱了?”


    常宁立刻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康亲王府、显亲王府、庄亲王府、简亲王府都投了银子,多的八千两,少的也有两千两,只弟弟家底最单薄,只能跟银行借银子。”


    常宁提的四个亲王府都是大清的铁帽子亲王,平时滴水不漏,没想到私下里竟然也投了贵妃的生意。


    “其他生意不说,车行就在眼皮底下,摸得着看得见,车行的总裁上门一说,大家都投了,我看他们投了,也跟着投了。”


    “听说二哥也投了,投了多少?”


    福全投得早,分到的股份可不是他们这些后来者可以比的,他含蓄中带着点骄傲道:“总之比你占的股份多。”


    他那一万两大概还没他的五千两拿到的股份多,不行,一想到这么多人投钱会稀释他的股份,他就坐不住了。


    “你说的银行是哪家?”他也要借银子!


    第104章


    安亲王府今日在宴请宾客。


    偌大王府张灯结彩, 仆人穿梭其中,东路宽敞院子摆放了几十张宴席,后花园支起了戏台子招待来府女眷, 文臣宗室纷纷携礼祝贺,很是一番热闹景象。


    今日是安亲王岳乐的六十大寿,按照习俗男人庆九不庆十, 今年五十九的岳乐提前过寿。


    安亲王早年在朝堂很得人心,当年打仗时收了不少文人,全都安排教育子嗣, 安亲王府也是满汉文化交汇处, 他几个学识出众的儿子在文人中一呼百应。


    今时安亲王过寿,留守京城的不少小官挤破头想要弄一张请帖进来。


    裕亲王府早早接到了请帖, 在福全未回京之前, 本来男主人不在, 该福晋带着侧福晋来祝寿。


    福全回来, 侧福晋瓜尔佳氏被禁足, 福晋又病歪歪的,他便一人去了。


    他走得早, 绕很长一段路才到。


    昨日北京下雨了, 王府附近的胡同内积水排不掉, 绕了好大一段路才到安亲王府。


    半路上他碰到了骑着马的常宁。


    “二哥!”常宁欢快冲他喊了一声。


    “五弟。”福全语气平淡回了句。


    常宁跟身后轿子说了一声, 然后骑着马走到福全身边。


    “二哥, 你借了多少钱?”


    福全摇摇头道:“我想了想,还是不借了。”


    过了一晚,发热的脑子冷却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又往水里扔银子了。


    他能不明白这是赚钱的好生意吗?


    皇上为他介绍的,他不信常宁还能不信皇上吗?


    关键是何时才能见到钱回来?


    别等个十年八年, 才见有回头钱!


    常宁也只是随口问问,跟问吃了没是一个意思。


    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很快到了安亲王府门口。


    安亲王府是顺治年间建造,比裕亲王府还要气派,那会儿刚入关,有足够的地盘供亲王选,安亲王府可是占了好几条胡同。


    常宁福晋所乘坐轿子被引入后院,福全和常宁下马后被请去正殿。


    安亲王府的正殿是七面阔间,东西配楼各七间。


    裕亲王府正殿格局跟安亲王府相同,两座配楼倒是各多出两间。


    殿外院子摆放了桌子,一直延续到殿内。


    当然坐在大殿跟坐在外面院子身份肯定是一天一地。


    宗室都被请入正殿,福全和常宁也被岳乐刚满二十的嫡子玛尔浑请进了正殿主桌位。


    这个桌上已经坐了显亲□□臻和庄亲王博果铎。


    两人都很年轻,跟过寿的安亲王比就是两代人。


    见福全和常宁,二人起身打招呼。


    显亲王才十八岁跟常宁比较熟,两人凑在一起说着话。


    相较之下庄亲王地位就有些尴尬。


    身为铁帽子亲王,地位比不上安亲王,跟宗室近枝的福全常宁比,他身份又远了些,关键是他都年过三十了还没儿子。


    四个男人凑在一起能聊啥?


    显亲王随口问起福全最近办的案子。


    福全也接了两句。


    没过多久,这张桌子又来了两个人,康亲王杰书的长子尼塔哈和简亲王雅布。


    雅布今年四月才袭爵,在这张桌子上算是很年轻,但要论起来尼塔哈才是这张桌子上格格不入的人。


    没多久,今日的寿星出来了,笑呵呵接受了众人的祝贺。


    福全看到同一桌的尼塔哈不屑的撇了下嘴。


    康亲王府和安亲王面上不合还得追溯到几年前平三藩之乱时。


    当时共有两路大军,一路是安亲王岳乐率领,一路是康亲王杰书率领。


    杰书是直接领兵势如破竹活捉了耿精忠,而正面面对吴三桂大军的岳乐只是隔江对峙,直到耿精忠被破,吴三桂失了一臂膀他才正式反击。


    之后两路统帅班师回京,受到的待遇也大不相同。


    安亲王府被皇上冷待,康亲王杰书在朝廷大放光彩。


    身为杰书长子的尼塔哈对岳乐看不上也是正常。


    只是这是人家寿宴上这表现就有些过了。


    福全摇了摇头。


    一顿席吃完,福全等人正打算告辞,却被安亲王府请到了后面。


    没多久岳乐走进来,老寿星身上的寿袍已经换下。


    见礼后,岳乐请几位亲王郡王坐下。


    他先对福全道:“关于印子钱案我得澄清一点,这事我保证府上没人敢做。”


    他唏嘘一声道:“你们也是知道我那七女婿,出了那件事我们府上就没人敢犯法。”


    岳乐口中的七女婿是他七女的额驸明尚,前年明尚被查诈赌了别人一千二百两,经过宗人府审判后,依法被判斩监候。


    去年明尚看到了女儿出生,秋日就伏法了,听说岳乐心疼女儿外孙女,将母女给接回来了。


    “七女婿因为一千两百两银子丢了性命,这放印子钱所得远高出一千两百两,我们府上谁敢啊?”


    福全端起茶碗不说话。


    放印子钱跟赌钱是两码事,后者满人禁止赌博,发现严惩,前者嘛,都成风气了,查也不好查。


    狠心一点地烧了欠条来个死无对证。


    简亲王雅布附和了一句,他今年刚继承爵位,王府里要真有问题,那也是在他袭爵之前所为,所以宗室里他心最大。


    当然岳乐请诸人过来也不是卖惨,安亲王府在宗室内数一数二,还轮不到他卖惨。


    他是说另一件事。


    “我听说你们都投了银子进一家车行?”


    这话一说,不少人顿时惊讶起来。


    “你也投了?”


    “怎么,你们也投了?”


    常宁积极举手,“我投了,这可是皇嫂的生意,当然要支持。”


    岳乐摇摇头:“糊涂啊,投什么车行,投那个水泥厂啊!”


    福全心里一惊,这老头眼睛毒呀,却是跟车行比,那水泥厂才是金疙瘩。


    在看到正阳大街商铺门口的水泥地面后他就想着要是整个京城都铺设这种地面,这生意该有多赚钱。


    岳乐继续道:“投车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还不如投水泥厂,你我一起向皇上进言,拨一笔款修京城,这不立马就回头钱了吗?”


    常宁猛然站起来,“对呀!”


    福全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对什么对?


    那赚钱的买卖钱篓子愿意你们掺一脚吗?


    这疑问也是大家的。


    雅布摇摇头,“前些日子车行托贵妃的名找上门,我想着众位叔伯堂兄弟都投了,落下我们府不太好也跟着投了,现在换回来怕是不好。”


    “我也是,那车行的人一上门就念名单说宗室就剩下我们府没投,只能拿一千两银子打发了。”


    大家一对,发现了问题,搞了半天车行用同一套说法弄去了近三万两银子!


    作为投入最多,还是负债投一万的常宁成为众人眼里的可怜对象。


    可恶的钱篓子,连傻子的钱都哄!


    傻·常宁·子无视其他人怜悯目光,清澈而又单纯道:“可是我们签了契约,盈亏自负,银子不一定能要回来!”


    他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常宁很看好这笔买卖,他才不会告诉这地儿他提前看了蓝图,车行会开通往天津的路线,未来会连接所有城市。


    他看中的不是短期收益,而是为子孙后代找了个钱袋子。


    岳乐见激起了众多宗亲的愤怒,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


    “签了契约又如何,这银子我们又不是要回来,只是换个生意投而已,水泥厂和车行不都是贵妃名下产业,投哪个不是投?”


    他笑问在场众人,“不如我们一起求见贵妃?”


    “这……”


    有人迟疑了。


    安亲王补充了一句,“我们府上是无所谓,这钱还没支出去,我是为大家着想。”


    “大家日子都不容易,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我也是想着修了京城,水泥厂会赚钱,说不定今年就能有分红,不说京城,顺天府下面的州啊县什么的随便修修这银子也就赚回来了……”


    他不说还好,越说众人眼睛越亮,不少人畅想这生意做到全国去,往后是不是得睡在银山上了?


    福全全程没吭声,等出了安亲王府这天色都晚了,虽还没到宵禁,可也快了。


    有人留下准备通宵喝酒,福全领着常宁出了安亲王府。


    回去的路上,常宁见福全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开口询问,“二哥,你也想改投水泥厂?”


    没等福全回答,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不说贵妃会不会答应,岳乐敢趁着皇兄不在欺负贵妃,等皇兄回来没他好果子吃。”


    福全回过神来,无语道:“你想多了。我就是想着是不是该将今儿个发生的事跟贵妃说一下。”


    常宁自然是站在自家嫂子这边,更不要说他跟嫂子的人混得熟了。


    他拍了拍胸膛道:“这事交给我,我派人去传信。”


    皇兄不在宫里,他们这些宗室王爷也不能进宫去,至于跟宫中私传信件那更是大罪。


    不过常宁有自己的渠道,他知道如何将信完整传入宫中。


    安亲王府发生的事很快传入了宝音耳中,来京城一年她安插了不少人手,不说多个行当,就说报馆的报人就遍及三教九流。


    经过报纸一年的酝酿,谁不知道手里有新鲜消息卖给报馆会有钱拿?


    少的几文钱,多了二三十文,一天的饭钱都有了。


    报馆已经成为继茶馆、酒楼汇聚消息最多的地方了。


    就怕哪天自己哪天不知不觉上了报纸,要是正面报道还是好事,要是反面直接变成全京城的笑话。


    就比如先前礼部一五品小官在家爬灰一事就闹得沸沸扬扬,至今还有人念叨这孙子到底是不是儿子。


    后来这一家人也无脸面待着京城,选了个偏僻地方下放做县令去了。


    安亲王蛊惑一众宗室的事不是通过常宁传入报人耳中,而是安亲王府本身就有报馆的线人。


    这事安亲王府根本没保密,昨晚上可是留下不少宗室在王府喝酒,酒喝多了什么都往外吐,等到白天就有人将这些消息卖给了报馆。


    宝音是在一个小时后知道这件事的过程,她捏着石榴籽边吃边托腮,就跟听故事一样听下面小太监说口技。


    马必应听完立马训斥,“主子是好心带他们挣钱,他们倒好,挑挑拣拣,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宝音倒是不生气,只是感叹安亲王眼光厉害,看出水泥的前途。


    穿越三大利器,肥皂、玻璃、水泥都被她苏出来了。


    跟前两个为她生蛋的金鸡比,水泥可是一点也不显眼,因为产量受限,还没到发力的时候。


    没想到这就被人给盯上了。


    要说玻璃赚钱,赚的那都是一次性钱,玻璃不是消耗品,是奢侈品,大概等过些年价格下来才会进入寻常人家。


    相较之下,肥皂赚钱更加隐蔽,因为是刚需,现在京城凡是有点底子的大户人家都会用肥皂、哦,不香皂。


    习惯了这种清洁力度,胰子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更不要说洗完澡,身上还能留下香味。


    香皂厂今年都开到江南去了,负责人摩拳擦掌表示今年务必让香皂遍布江南。


    相较于前两样,水泥发展其实很慢,一来要大火煅烧,温度不够还不行,二来要磨成粉,两道工艺就限制了产量。


    关键是这玩意怕潮,生产后就尽快用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块了。


    要说用牛皮纸储存不是不能减少这种问题,但没必要,目前生产出来的都是尽快用掉。


    身为主子的忠心奴才,马必应开始介绍安亲王这一家跟皇室的关系。


    宝音听完心里有了底,也明白皇帝为何对这一家不喜。


    这样说吧,康亲王是事事以皇上为首。


    安亲王吧,还念着当年的国议,国事是皇帝和议政大臣商量着来,而不是现在的君王集权。


    至于宗室站安亲王也很好理解,屁股决定脑袋。


    至于康亲王那是皇帝一手一把来分安亲王兵权的,自然是站皇帝那边的。


    她吐掉石榴籽,只要涉及政治都跟她无关,她并不想掺和进肮脏的政治里。


    不过站在后世人角度,议政会议无疑才是先进的,毕竟靠皇帝一个人统治国家太依赖皇帝本人的能力了。


    瞧瞧,小四未来不就累死了,轮到他儿子只会享受了。


    话又说回来,站在皇帝角度必然是君王集权更好,这跟他年幼被权臣欺压有关,哪怕扳倒鳌拜,他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


    再看安亲王定然被视作另一个鳌拜。


    将安亲王批判了一顿,马必应义愤填膺道:“主子,要不我出宫找个借口去将安亲王训斥一顿?”


    宝音斜眼,她看他更像是想找死!


    安亲王兵权被拿走了,可不代表能被一个宫里太监随意辱骂。


    她捏着石榴籽若有所思道:“想要投资水泥厂?”


    也不是不可以。


    京城的关系复杂,哪怕是她都不能随意开口提修路。


    修路修桥修河堤,这可是官员光明正大伸手捞银子的买卖。


    官员不都一个尿性,后世一条路修了挖挖了修,她可不信这个时代的官员两袖清风。


    或许唐时的官员吃相还算优雅,当然这跟当时的官员多是世家子弟,等到了宋朝官员吃相直接揭开了那层面纱。


    想一想,当皇帝带头收买文人,还指望文人有什么风骨?


    到明朝,朱元璋对于官员压制太过,官员将做官当成了一门生意。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瞧瞧都明码标价了还指望这些官员的节操吗?


    她想修路,朝堂上肯定也有人想。


    为何没有人提起?


    因为这件事不能由朝廷提,朝廷提了肯定朝廷负责修,到时就会变成敲诈勒索民间的一种手段,一条路反复修怕是会变成常态。


    她想修路也是以民间自发名义,筹集资金,只修下水渠和自家门口,什么大街主干道那是碰都不碰。


    不过……


    要这些宗室都想参股水泥厂,倒是可以换一种思路。


    这会儿皇帝对宗室管制还很严,只要你守法,就没人能搞你。


    你看皇帝再怎么看安亲王不顺眼,不也没法弄他吗?


    宗室对于官员可是有天然身份压制,他们想要水泥厂盈利,必然要修路,这事宗室推进,也是他们跟官员斗。


    在北京城这块地方,宗室们站一起想办成的事,还没有人能够阻拦。


    她咬了下舌尖,思索这件事能不能干,最后还是决定干了。


    “老马,你去帮我递一个口讯。”


    “就说水泥厂接受外人投资,不过白纸黑字签下的合同是不能变的,我们讲诚信,按合同办事,想要抽出投资车行的资金不行,想要投资水泥厂,就另投一笔钱进去……”


    安亲王府,岳乐正在跟两个儿子说话。


    别看他孩子多,可夭折的也多,大阿哥排行八,二阿哥排行十五。


    这还是唯二成年的。


    嫡福晋生的孩子一个都没留住,继福晋只生了个女儿,早年嫁给了耿精忠之弟,没的也早,只留下一个外孙女嫁给了明珠的儿子纳兰揆叙。


    后来娶的福晋赫舍里氏也能生,可活下来的也没几个,最年长的就是十五子。


    年龄小的四个儿子还在读书,他有事只能跟两个成年儿子商量。


    “贵妃那边传了话,说可以投水泥厂。”岳乐先开口。


    看着年轻的儿子们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杀伐太多,冲撞了子嗣,他活下来的子嗣太少了,哪怕是女儿他都格外疼惜,


    他年纪不小了,身上还有早年打仗留下的病痛,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他看看儿子年轻的脸庞,想着自己要是突然离世,他的儿子该怎么办。


    他虽然自视甚高,可为人机警,从未留下什么把柄,他的儿子都长于妇人之手,哪有那份能耐将亲王府的荣耀延续下去?


    他看向二阿哥,身为嫡子,若是没有意外未来必然是他承袭爵位。


    可是他却纵容自己的妾室放印子钱,事发后不想着处理掉妾室,反而帮着掩瞒,若不是他审问管家,还把从他那妾室院子里搜出了欠条账本给处理干净,这次的事非得把他们王府拖下水。


    要说嫡子念旧情,他不是不能理解,可性子太过优柔寡断,令他十分不喜。


    “阿玛的意思是不投吗?”玛尔珲小心翼翼问。


    岳乐将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


    “投,怎么不投?”


    他眼神不善盯着这个儿子,“我都当着众多宗室说了,原本是想给贵妃一个警告,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没想到她倒是大方,将赚钱的生意让出来,这人情我们得承。”


    “本来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现在好了,宗室们都要承她的情了。”


    “要不是为你擦屁股,本王何至于出手对付贵妃?”


    玛尔珲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大阿哥塞楞额已经成家生子,如今儿子都两个了。


    他的子嗣运倒是比他阿玛好,生下的两个儿子都很健康。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阿玛要投是公中投,还是我们各房出钱投?”


    他也很看好这门生意,他知道这王府跟他没关系,等阿玛离世,他必然是要分出去的。


    趁着阿玛还在,他就想多捞一些产业。


    若是公中投,这生意未来他沾不到什么光,可要是各房出钱,未来分家属于自己那份是可以带走的。


    岳乐皱眉,似是看出长子在打什么主意。


    “你想自己投?你有银子吗?”


    塞楞额大方道:“儿子是没有,可我媳妇有。”


    他的妻子是贾佳氏,曾经的陕西巡抚贾汉复之女,嫁入亲王府陪嫁了不少嫁妆,不过贾汉复已经离世五年,贾家已经大不如前。


    从这里就能看出兄弟俩待遇,塞楞额娶的福晋是汉军旗,玛尔珲娶的是蒙古亲王之女。


    满人虽然讲母以子贵,但之前却是子以母贵。


    岳乐看长子更加不顺眼起来,谁把啃妻子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不过到底是亲儿子,岳乐还是为长子多考虑打算。


    他是身有战功的亲王,当年入关没少跑马圈地,在一众宗室中属于家底比较厚的。


    只是这些都得留给下一任亲王,长子和其他儿子最多分几个庄子。


    长子想要自己出钱投,那就让他投,谁家也不嫌弃银子多。


    安亲王府发生的一幕也发生在其他府邸。


    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出来谁都想咬一口,还别说是这么个关键时间,朝廷禁止放印子钱的时候。


    少了这么个来钱快的买卖,他们也不得再重新找财路?


    别说外面,就是宫里嫔妃都有嗅觉灵敏地找上门想要掺一笔。


    第一个找上门是荣妃。


    白嫩嫩的雪媚娘看着格外诱人。


    荣妃看着碟子上的雪团子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贵妃姐姐这里的点心【独树一帜】,倒显得我没见过世面。”


    她托着碟子轻咬一口,尝到里面奶油眼睛一亮。


    “这外皮是糯米粉皮吧,里面软绵绵的跟面包里包的倒是很像。”


    宝音点头,“突发奇想让人做了,还可以包一些果肉丁和豆沙。”


    品尝完点心,荣妃说明来意。


    “我得为儿女打算,二公主的陪嫁由户部准备,我插不了手,说来可笑,进宫十几年没存下多少银子,手里只有两千两。”


    妃年例三百两,嫔两百两。


    在册封妃位前,她当了很多年的嫔。


    在宫里当嫔妃不是只进不出,身边人都需要打点,偶尔想吃些份例以外的菜还要掏银子。


    多亏受宠的那些年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的赏赐。


    她这几年管理宫务也弄了一点,只是这些钱来路不明不能拿出来。


    “我也是听恭亲王福晋进宫来说起这事,特意厚着脸皮来问问姐姐,我能不能投?”


    她给二公主送穿和用的时也会给大公主送一份,或许是感念她照顾大公主,恭亲王福晋特意进宫说了此事。


    这事她没有瞒着,想来后宫消息灵通的都该知道了。


    宝音倒是意外荣妃这么直来直去,她干脆点头了。


    “回头我让人将合同给你送去。”


    荣妃前脚离开,惠妃后脚就来了,也是同样目的。


    不过惠妃是给大阿哥投的,还让合同写大阿哥的名。


    惠妃之后宫里凡是有孩子的都凑钱跑了过来。


    宝音见状,干脆让人搬来桌子堵在门口,收钱记名,至于合同全都等做完再送去。


    她拿着账本看名单,各个宫都有人投,乾清宫的顾太监也派人送了一笔银子过来,说是他和几个太监的养老费。


    四妃只德妃名字没出现。


    德妃虽然是包衣,可她祖父却做过膳房总管。


    厨房的油水有多大,懂得都懂。


    她沉吟一声,吩咐兰儿,“去永和宫走一趟。”


    ……


    “这事我知道。”乌雅氏面带笑容对面前的大宫女说。


    “多谢贵妃姐姐好意,劳烦跟贵妃姐姐说一声,阿哥是皇子,他们未来开府自有皇上安排,我身子重,就不参与这件事了。”


    兰儿安静听完,行了个礼告辞。


    等人出了永和宫大门,雪梨搀扶着德妃坐下。


    德妃捶了几下腰,抬头问:“六宫哪些人投了?”


    雪梨报名字。


    “荣妃、惠妃是亲自上的门,宜妃和郭络罗庶妃身子重,派了身边的大太监去的。”


    她又报了几个嫔和贵人,“这几位在宜妃娘娘之后也派了人去。”


    “钮祜禄贵妃也没投,好像宫外公爵府投了不少,想来应该少不了贵妃那份。”


    德妃抿嘴,她不投是因为囊中羞涩。


    自己祖父虽然做过御膳房总管,可祖父早离世了,人走茶凉,她继承的只有一点人脉。


    皇上对她常有赏赐,吃的用的不少,可赏赐里银子却不多。


    “贵妃这一回宫,宫里可真热闹。”


    昌平州密云县。


    密云县是京城通往热河行宫的必经之路,山面被群山环绕。


    开春那会儿县城北边,靠近山的庄子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徘徊了几日,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开始招工造房子。


    造房子是好事,庄子里的人大喜,男女老少一起来上工。


    房子造了半年,越造越怪,就在庄里人纳闷的时候,人家宣布造好了,同时开始收铁矿石。


    庄上的人这才明白这群人造房子为何要加个大烟囱,还不用木料,原来造的是炼铁的作坊。


    生活中本地的人都知道这山上有铁矿,别问他们怎么知道的,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城里的铁匠铺就经常收铁矿石。


    只是给的价钱低,挑着送进县城不划算,现在好了,收石头的开到家门口了。


    庄上的每户人家都是全家出动没日没夜凿石头挑石头。


    作坊也是来者不拒,虽然给的钱不多,可积少成多呀,才两月家家就积攒了五六两银子,有过来摆摊的肉贩,菜贩,他们也愿意花钱买点给家里人补补身体。


    累呀,这两月累呀。


    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可送到眼前的银子没道理不赚。


    最近县城那边发现了这边的买卖,县城里不少人过来跟他们争抢,还引起了几次械斗。


    县老爷批评了几次,最后找作坊的人商量,出面招矿工,每日定期劳作,每月发薪资。


    至于不愿意领死工资的可以继续自己干,凿矿卖给作坊。


    和丰指着桌上的图纸,桌边围着不少匠人师傅。


    他眉头紧锁,手在某个地方划了一下,“依我看干脆修一条轨道到西山,这样西山的煤能运进来,铁路可以继续修,从西便门入京。”


    一位姓王的匠人摇了摇头,“怕是没那么简单,修西山到密云简单,西山到京城没那么容易,你知道多少人靠着运煤进京为生吗?真要断绝了这些人生路,怕是铁轨都保不住。”


    铁轨可是修在城外面,荒野之中,要是被偷走了一段,可不好查。


    和丰指着某一段道:“就修这一段,先修西山到密云这一段,修完再说。”


    匠人瞅了一眼,奇怪他怎么绕开了一片空地。


    “怎么不修直的?”


    和丰也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上面给他的图就是这么画的。


    他并不知道绕开的这块地方后来修了水库。


    “安排人沿路勘察,确定好路线就开工。”


    “对了,钢铁厂的生铁储备多少了?”


    “我们自己收矿石炼出来两千斤,收购的生铁有三千多斤。”


    和丰皱眉,“这产量有点低,上面交代了任务,年产量不能低于一百万石。”


    周围匠人出现骚动,以为自己听错了。


    “和管事,你可知道去年全国各地产量加起来都没一百万石?”


    和丰冷静道:“那是没需求,我们建设钢轨每年的需求有多少,五千斤能铺多远?怕是一里路都不够。”


    这话顿时说服了大家。


    和丰又问:“现在有什么工艺难题?”


    “有,抽不出人手粉碎矿石,这边不靠河,也没法用水利来煅打。”


    “将矿石粉碎还有什么快捷办法?大家都想一想,最好能大批量做,多利用器具,别想着用人力捶打,费事效率又低。”


    一石匠道:“我上次在正阳大街看到修路时那边用了一种拉动重物的架子,只要两个人就能拉动一个大石料……”


    和丰道:“那个叫起重机。”


    “能借过来让我们研究一下吗?我想试试能不能放个大铁块,下面再放个大铁通,到时让大铁块从高处砸下来,将矿石粉碎。”


    旁边有人道:“那不跟水里锻打差不多吗?”


    和丰示意旁边的助手记下。


    大概是这个启发了人灵感,有人提议两个石磙放在一起转动碾压矿石。


    “上回看到甘蔗榨汁就是这样设计的。”


    “何必做成圆形,做成齿轮不是能将石料抓住碾压?”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碾石机有了初步模型。


    讨论完了碾石机,又说起了另一个关键点,钢铁的原料。


    “矿石还是太少,只凭借我们招的人还有私人凿石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


    “是,要修一条到西山的轨道需要的钢铁太多了,按照上面设计的钢轨尺寸,三尺就要27.5斤,若是钢轨太细怕是承受不住拉煤的重量。”


    “那就招人,密云县人不够就从周围县招!矿石不够就用火药炸!”


    密云县令有些发愁,县里多了个大铁厂是好事,吸纳了百姓做工也是好事。


    密云本来就多山,良田不多,也不用担心百姓抛荒。


    他愁的是这个铁厂胃口太大,吞县城的闲散人员不说,还派人去周边县城招人,短短几天密云一下子多出一千多人,关键都是青年壮丁。


    他倒是不发愁这些人聚众作乱,密云通往蒙古的山口可是驻扎了两万兵马的大营。


    这点人口还不够大营吞的,他愁的是这么多人涌入密云,密云的粮食不够,这才两天粮价就涨了十文。


    密云县令摸了摸自己愁得快掉光的头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


    “去将铁厂的管事请过来。”


    钢铁厂的管事并不是和丰,和丰只是来视察,指导和下任务量而已。


    就连铺设轨道都不是钢铁厂的工作,这个到时会另外安排人接手,钢铁厂目前任务是提高钢铁产量,再将生铁烧制成刚强度钢液注入模具中。


    密云县令看到钢铁厂的管事是个女人十分惊讶。


    不过在对方开口后,他神色立马恭敬很多。


    “我姓方,宫里出来的。”


    就这一句,让密云县令想了很多。


    一个女人做管事,和一个宫里出来的女人做管事是两码事。


    前者代表能力,后者代表有深厚的背景。


    密云县令客客气气说了难题。


    “本县人口不多,粮仓粮食有限,唯一的粮铺还是隔壁县大户设立。”


    “你们招那么多人,我们县怕是没那么多粮食养活。”


    方娘子让他放心,“粮食我们会从京城调,密云的粮食不会动。”


    她像是开玩笑道:“明府老爷或许可以鼓励县里百姓多种菜,多养殖牲口,这些我们厂还是会收的……”


    ***


    宝音把玩着两条细细的铁条,铁条子呈圆形,一大一小,并在一起就是个圆形车轨。


    旁边还配了一个铁轮板车,板车若是放在铁轨上,铁轮的凹面刚好和铁轨凸面吻合。


    她手指按在板车上,在铁轨上滑行了一圈。


    “主子,人带来了。”马必应走到她身旁小声道。


    宝音抬起头,打量来人一眼开口问:“你们是养心殿最厉害的匠人?”


    两人忙弯腰,“不干,我二人只负责做西洋钟。”


    宝音表扬,“那也很厉害。”


    “走近点,你们先看看,等会儿我再说说我要求你们制作的东西。”


    二人往前走了几步,距离桌子两步远位置停下。


    宝音滑动了一下板车,又让马必应将轨道和车拿给两人看。


    她靠着软垫道:“这是我新得的一个玩意,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弱点就是车不能自动跑。”


    “你们能不能做出自动跑的车,做出来我有重赏。”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道:“娘娘要的可是自走车?”


    宝音目光一凛,坐直了问,“没错,你二人可会?”


    方才回话的那人松了一口气道:“娘娘若是要自走车那就好办。”


    “娘娘可能不知道,十年前南师父为万岁爷做过这么一个车,万岁爷很喜欢,吩咐人收了起来。”


    宝音震惊了,她眼神不知不觉瞪大了,飞快搜查资料。


    什么意思?蒸汽机已经发明出来了?


    不是,她怎么记得乾隆那会儿才发明出来,传教士还献给乾隆,乾隆还不屑一顾,后来有人评价清朝固步自封落后西方从乾隆开始。


    “哇!”


    她嘴巴微张,发出一声惊叹。


    还真发明出来了,后世故宫都展出来了,比西方早一百年。


    好吧,小丑是她自己。


    她之前可是做了很多思想,想着怎么找人把蒸汽机研究出来,还想着学校培养的人基础不够怎么办。


    幸福来得太突然,蒸汽机竟然已经发明出来了!


    “南师父做的蒸汽机、不,自走车在何处?”


    “这、我等不知。”


    宝音一下醒悟过来,也对,皇帝的东西放哪里他们怎么会知道?


    “马必应……”


    算了,她亲自去乾清宫找。


    她刚踏进乾清宫门,就看到一群太监匆匆赶来。


    领头的是顾太监。


    顾太监岁数不小了,没有随御驾去热河行宫。


    “奴婢给娘娘请安。”


    宝音让他们起来,说了来意。


    “万岁爷的收藏没有万岁爷允许不能带出乾清宫,奴婢可以请出来让娘娘一观。”


    这跟之前她要走的瓷瓶不同,那些只是摆设装饰的,这个是皇上的收藏品。


    宝音也没有要拿走的意思,就想来看看是不是蒸汽机。


    很快几个太监搬着一个木头车,车前后四个轮,中部是铜制的火炉汽锅。


    车身长度还不到一米,更像是一个玩具。


    “能让它动起来吗?”


    或许是一群人聚集在院内十分醒目,在上书房读书的两位阿哥争先跑了出来。


    “给贵母妃请安,贵母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105章


    三阿哥快步走过来, 停在宝音脚步歪着头好奇地问。


    宝音目光放在慢了几步的四阿哥身上,眼神闪了闪才回答三阿哥的话。


    “这是南大人为皇上做的自走车,我听闻有些好奇, 所以来看看。”


    “自走车?”三阿哥回头看了眼在他身边停下的四阿哥。


    “跟四弟的自行车不是很像。”


    宝音嘴角弯了弯,然后问顾太监。


    “能让这车动一下吗?”


    顾太监给旁边太监使了个眼色,“去准备水和烧红的炭。”


    没多久两样东西取来了, 太监注入水将铜锅里放入了炭火。


    最开始这车是没动静,直到水慢慢烧开,车子才有了动静。


    汽锅冒气, 带动连杆动了起来, 接着连杆推动了铜轮……


    “动了,动了!”三阿哥惊喜叫出来。


    小车向前方小跑了起来, 起初慢, 渐渐加快。


    三阿哥追在车后面, 把太监们给吓得不行, 忙跑去几人将三阿哥拦住。


    “阿哥, 别靠太近,会被烫着!”


    宝音转头看四阿哥, 四阿哥张大嘴巴一副吃惊模样。


    没人顾着小车, 小车直接撞在乾清宫门槛上, 后轮艰难转动着。


    “行了, 收起来吧。”


    宝音已经看过了, 虽然跟她想象中不同,但原理是一样的。


    分出两个太监将里面的碳和水清理掉,又拿湿布擦抹干净,小心翼翼抬走。


    三阿哥的眼睛都粘在了那小车上面,目光跟随移动。


    “贵母妃, 我能再玩吗?能借给我玩玩吗?四弟你也想玩对吧?”


    三阿哥脸上写满了渴望。还试图将四阿哥拉到他那边去。


    四阿哥期盼的眼神看过来。


    两个幼崽企图让她的心软。


    “这是皇上的收藏品,我们不能碰,也不能带回去玩。”


    两个幼崽脸上写满了失望。


    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们知道乾清宫的东西不能乱碰。


    “回头我命匠人再做个大的,做好了叫你们去玩。”


    宝音补充了一句。


    两个孩子顿时高兴了,三阿哥跳过来抓住她的衣袖。


    “贵母妃,你是我最喜爱的人!”


    宝音蹲下来伸手掐住了他的脸蛋,“哎呀,谁家的小阿哥嘴这么甜,以后怕是会吸引不少女孩子喜欢。”


    上书房出来一位穿着官服的人,那人咳嗽一声。


    宝音转过头去。


    “微臣拜见娘娘,两位二哥该上课了。”


    三阿哥吐着舌头拉着弟弟回上书房,方才教棋的师父见他们分心看外面,才暂停上课让他们出来瞧瞧热闹。


    两位阿哥回去上课,她回头问那两个跟过来的匠人。


    “你们都看到了,能再做一个出来吗?”


    匠人点头,“回娘娘,当年协助南师傅坐铜车的人还在,你要是要,回头做好给你送来。”


    “那就好。”


    她想了想又道:“我不要这个样式的,这个小车能动起来的原理你们研究一下,我让人送一张图纸给你们,你们将外表做成我要的样子,怎么让那车动起来你们自己重新设计一下。”


    她回宫画了一个火车头,备注了排烟口和放料口的位置,长度设定了两米。


    这个尺寸跟观光小火车差不多,做完了可以放在宫里。


    让人将图纸送去,批了一笔银子过去,宝音开始给皇帝写信。


    她发现自己小瞧了对方,他手里藏着不少好东西,最宝贵的应该是南怀仁。


    以前她对这些传教士无感,也看不上他们掌握的那些对于她已经落后的知识。


    她现在才发现是自己想当然了,例如南怀仁不仅懂天文地理和机械,还是个懂多种语言的翻译家,精通满汉语。


    信送出去后,宝音没期盼回信,除了派人关注蒸汽车的进度,她很快被另一件事带走了注意力。


    钮祜禄贵妃派人上门来商量中秋节章程。


    “本该我们主子上门来跟你商量,只是我们主子身子重,便派奴婢过来说说。”永寿宫的大太监脸上带着笑。


    “我们主子说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今年万岁爷虽说不在,可宫里姐妹都还在,往年万岁爷体贴后宫,节日会命人摆戏台子,让嫔妃们瞧个热闹打发时间。”


    “主子派奴婢过来是想请示您这边有什么安排,若是没有今年中秋可还是依往年旧历?”


    宝音放下杯子,一年过去她也成为宫里大佬了,去年还是皇太后将皇贵妃和四妃叫去商议章程,那会儿可没她的份。


    “今年就循旧历吧。”


    皇帝不在宫,这节日还得过。


    总不能因为他不在,她们连过节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太监笑了一下,“我们主子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去年两位长辈在,所以往大了办,今年是不是要减一等。”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去年特殊,一来是三藩平定后的头一年,二来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节日是过一次少一次,所以都往隆重了办。


    今年几个巨头不在,要是按照去年旧例怕是不合适。


    不过她思索了下,突然想起什么问,“四妃那边怎么说?”


    四妃和皇贵妃一同分管宫务有几年了,皇贵妃不在,有经验的副手可是在呢,还挺齐全。


    大太监:“宜妃主子那边说她临产也就这些日子了,今年怕是没精力管这事。”


    “德妃主子也是这个说法。”


    “荣妃主子想往隆重了办,比不上去年,也不能比前些年差。””惠妃主子想先问问您这边的想法,您分配什么任务,她那边照着做。”


    他没说自己主子钮祜禄贵妃这边,钮祜禄肚子也挺大,虽然不至于这两个月生产,可也是孕后期了。


    宝音猜测是她回宫回得太突然,才打断了她那边的安排。


    中秋节快到了,她这里又迟迟没个动静才不得不派人上门问一问。


    “前些年是如何办的?”


    大太监有些尴尬,“前几年不太平静,万岁爷会办一场宴席请后宫嫔妃聚聚。”


    什么不太平静,宝音猜测是前些年打仗,连累后宫也要缩衣节食,根本没钱大办。


    “戏台子还是要搭,放在御花园吧,在御花园摆几桌,宫里的主子都请过来聚一聚,御膳房那边算好人准备几桌席面。”


    她想了一下又道:“多准备两桌,让阿哥格格们也凑个热闹,回头我写个辅食单子,让御膳房那边安排。”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荣妃和惠妃还专门跑来详细问了一下,然后领着分配到的任务去办了。


    中秋节这日宫里巨头不在,却还是很热闹,或许是因为没男人,女人们也少了火药味。


    圆圆月亮高挂天上,大格格大方上台背诵了一首苏轼的《水调歌头》。


    大格格开了头,小孩子们争先上台表演才艺。


    表演过后又玩了游戏,宝音回宫时觉得,某人不在其实挺好。


    同样的月色下,木兰围场也很热闹。


    中秋节过后气候开始转冷,蒙古各部也得出发离开木兰围场了。


    这是最后一个相聚的节日,偌大的场地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篝火映红了半边天,大家围着篝火吃着烤肉,看几队勇士表演布库。


    皇帝满面笑容接受蒙古王公敬酒,顺便敲定了大公主的婚事。


    宴会到一半,他做出一副酒力不支的架势被梁九功搀扶着离场。


    等回到营帐,他接过梁九功手里的湿布擦脸,睁开的眼睛里哪里有什么醉意。


    “今日的信可有送到?”他一边问一边进里间出恭。


    梁九功将尿壶转交给其他太监,挥手打发人处理了,才道:“已经送来了,奴婢给放在案上了。”


    皇帝洗了手,去看信。


    略过装密折的盒子,他翻开了有宫中标记盒子。


    找出宝音写的那封,他眼角都染上了笑。


    信中她提到她让人找出了十年前南怀仁为他做的蒸汽车,在信里是一顿夸,然后直截了当说想跟他借南怀仁。


    皇帝想了许久才将南怀仁献给他的东西里找出对应这个名字的。


    南怀仁献给他的东西太多了,有西洋钟、有测量天文地理的各种仪器,一辆能够在炭火带动下自行跑动的三轮车不值一提。


    “那小车是蒸汽车?”


    他想到她心声透露过想要造出蒸汽机放在船上。


    确实,这蒸汽机用在船上比车上合适。


    当时南怀仁实验的时候那小车可是没控制住速度和方向,一头撞到墙上了。


    遇见障碍物就翻车,他才没有看重,但是这个毛病在大海不存在,大海四面平坦没障碍物。


    哪怕远远看到障碍物也能调转船帆调整方向。


    他思绪万千,又低下头看桌上的信。


    南怀仁不能走,需为他测量山体高度,绘制地图,他走了这项工作谁来接手?


    然而内心深处,他明白她借南怀仁的目的。


    她想让南怀仁的学识传授出去。


    思来想去,他控制了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不是说好了变一变吗?


    他拿起笔回信,顺便吩咐梁九功,“宣南怀仁过来。”


    南怀仁住得比较远,约莫一刻钟后才过来。


    皇帝已经写完信,放下了笔。


    见南怀仁过来,他开口:“南师父近期可有什么著作?”


    人不能给,南怀仁的学识却可以。


    至于能学多少,他就不管了。


    南怀仁微微弯腰道:“我最近刚整理出一本书,命名《穷理学》正打算呈给皇上。”


    皇帝神色一顿,“可有带来?”


    南怀仁解释还是草稿,待整理完再呈给皇上。


    “无妨,朕先看看内容。”


    南怀仁很快带着草稿过来,皇帝翻了翻,将草稿放在了桌上道:“尽快整理一份出来,送回宫里。”


    中秋节过后,宫里日子不咸不淡过去。


    皇宫外面那可就热闹了。


    首先菜市口那个大钟楼总算是完工了,外形也修改了一番,刷上石膏画上图案,外面再刷几遍桐油,一个活灵活现的瓷瓶建筑就出现在街边。


    前面虽然有胡同挡住,可这钟楼实在是太高了,站在街边就能看到。


    住在附近的住户稀罕了好几日,每日都要出来看钟楼几次,看那转动的指针,听那和关帝庙相呼应的钟声。


    张吉午骑着驴特意过来看看,顺天府在安定门那,跟这边隔着一个皇城,跑过来费的时间是不少。


    他看着那钟楼,心里有些酸,有了这钟楼,南城的人看时间倒是方便了,怎么不在内城建一个?


    西洋钟虽然流入中国,可也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享受得起。


    一个钟少则上千两银子谁用得起?更不要说这玩意坏了还没地方修。


    “大人,有人来传口谕,正四处寻您。”


    一匹马停在张吉午身边,马上的人像是看到了救星,赶忙冲过来。


    张吉午也顾不上酸了,他出来开钟楼是顺带,真正目的是考察正阳大街所有商铺门口修的那块地。


    他去看过正阳大街庞大的下水道和商铺门口平整的地面,临走前听路人说菜市口这边修了个新鲜东西,顺道拐过来看一眼。


    这会儿听有人传圣谕,也顾不上心里的酸意了,赶忙骑着骡子往内城跑。


    半个时辰后,他在顺天府衙门前下驴子往衙门跑。


    宣旨的是御前侍卫,念完圣旨,张吉午和气留对方在顺天府用膳,被婉拒后,亲自将人送出衙门。


    等人离开,他面色严肃起来,“皇上怎么传了这样一个口谕?”


    让他彻查顺天府治下十年间成婚男女和所生子嗣。


    无论生死都要记录造册,子嗣有残疾者也要记录。


    关键是要标注出三代以内有亲上加亲的男女。


    这个任务在张吉午看来下达得莫名其妙。


    八月二十五日,宝音收到了一份快马加鞭送来的草稿。


    只是翻了翻她就很惊喜发现里面有力学和机械相关的内容。


    皇帝手里还有这样的书?


    “这是哪位能人的著作?”


    她越看越欢喜,问送草稿的人。


    “是南怀仁大人写的书。”


    宝音被这话提醒了,南怀仁可是写了不少书。


    “武英殿可有刊印南大人的书?”


    马必应殷勤回复,“奴婢这就去问。”


    宝音点头,见他往外走,叮嘱了一句,“跟耶稣教有关的书不要。”


    两个小时后,马必应抱着几本书回来。


    “主子,这几本是跟天文有关,还有算学书。”


    他带着夸张的语气赞叹道:“武英殿知道您要南大人的书可是很惊讶,能看懂南大人书的人可不多。”


    宝音翻起了书,跟天文有关的放到一旁,只找出几何、力学跟机械有关的内容。


    “这些送出宫去重新刊印,作为各学院必学科目。”


    “!”


    这些书有多难,他可是听那管书的太监说了好些遍。


    马必应同情了那些学子们几秒,便打算下值后亲自跑一趟。


    当然他绝对没有看热闹的意思。


    翌日,吃早饭时宝音听到了一个消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经从热河行宫启程回京。


    她惊讶两人回来得这么早,很快又意识到人家才是真正去避暑,这夏天过了,不回来难道跟皇帝一起奔波西巡吗?


    她受不了舟车劳顿的苦,太皇太后那么大年纪就能受得住吗?


    钮祜禄贵妃又派人来了,这回是商议恭迎太皇太后仪驾的事。


    宝音亲自跑永寿宫一趟。


    钮祜禄贵妃挺着大肚子迎接,宝音看得胆颤。


    待入座后,钮祜禄贵妃浅笑着道:“我这边收到信太皇太后那边已经启程四天,算一算快到京城了,时间紧促,妹妹这边是不是该提前动起来传达后宫迎驾之事,免得到时忙里出乱。”


    宝音点头,“贵妃说得对。”


    别到时连人都凑不齐。


    钮祜禄贵妃作为宫里的老人跟宝音讲起了接驾的程序。


    什么位份站在什么位置,仪驾到哪个门她们该行礼都有讲究。


    宝音就差没问要不要先彩排了。


    正说着,永寿宫的宫女匆匆从门外走进来。


    “主子,翊坤宫那边传话,说宜妃主子发动了!”


    翊坤宫就在永寿宫后面,消息传得倒是很快,这要是传去延禧宫怕是得一个小时后了。


    宝音忙起身,见钮祜禄贵妃脸发白,便拦住了她。


    “你还怀着孕,要是冲撞到哪儿就不太了,还是不要过去了,我去盯着。”


    钮祜禄贵妃道了谢,目送她离开。


    宝音被抬着去了后面的翊坤宫,她来得是快,却没有原本就住在翊坤宫郭络罗布音珠快。


    布音珠挺着个肚子站在殿外,看见一盆盆端进去的热水,她脸色有些发白。


    她似是没料到宝音来得这般快,忙行了个礼。


    宝音皱了下眉,“你怀着孕,要不回房去,这边有我看着。”


    布音珠显然不放心生产的妹妹,诺诺道了谢,然后说她想留下。


    布音珠的性子跟她长相截然不同,人非常艳丽,性子却很柔弱,喜欢低着头。


    宝音没再管她,人家关心妹妹,她再多说几句,怕是被人怀疑心怀叵测。


    没一会儿长春宫的惠妃也来了,她见到宝音丝毫不意外,像是早知道她在这里,笑眯眯地打了一声招呼。


    宝音解释了一句,“我在永寿宫跟钮祜禄贵妃商量恭迎太皇太后仪驾一事,听到消息就过来了,贵妃那里没让她来,这边乱别冲撞了她的肚子。”


    惠妃附和,“可不是,贵妃怀着皇嗣,若是出了差错可就不好了。”


    随后她带着惊喜问,“太皇太后要回京了,可有说何时回宫?”


    “贵妃那边收到信说是四日前出发,仪驾应该走不快,我们商议了先让后宫嫔妃准备,等礼部那边通知到了再去迎驾。”


    惠妃笑眯眯道:“这样挺好,早点通知大家,也避免临时出乱。”


    她又看向郭络罗氏,“宜妃妹妹是何时发动?可有请太医,接生嬷嬷怎么说?”


    郭络罗氏:“发动不过一刻钟,用了饽饽,太医已经命人去请了,还未到,接生嬷嬷在里面还未出来。”


    宝音又发现惠妃向自己看过来。


    “既然是刚发动,那离生产还远呢,我们站在这里也不算回事,不如进殿内坐着?”


    宝音点头,见后殿有人探头探脑,便道:“怀有身孕的就别让她们过来了,妃位以下的让安心待在屋里,别这时候添乱了,再去将荣妃请过来。”


    惠妃笑道:“娘娘安排很妥当。”


    她回头看了郭络罗氏一眼,“你也回屋去,宜妃这边有我们,别的不重要,肚子里的皇嗣才是最重要的。”


    她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宝音就见布音珠停下脚步,然后任由身边宫女搀扶着离开。


    两人入座,立刻有人送来茶水。


    宝音没听见里面传出声音有些奇怪,没多久出来了一位接生嬷嬷让人准备吃的。


    惠妃叫住人询问了里面的情况。


    “宜妃主子刚阵痛,奴婢做主要一些吃的,以免生的时候没力气。”


    有过生产经验的惠妃自然理解,“准备一些面食,多加两个鸡蛋。”


    宝音跟着补充一句,“准备一些猪肝汤放点红枣,产后补血。”


    她没有生育经验,可她见识广博,当初还跟社团社员为学校的流浪猫接生过,为猫准备过月子餐。


    惠妃看她眼神有些奇怪,“娘娘懂得可真多。”


    她话音刚落,殿内又多了一个人。


    “我是不是来晚了?”荣妃意外宝音来得比她还要快。


    宝音将之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荣妃立马说,“太皇太后这么早回来,应该是念着宫里怀孕的这几位。”


    这事惠妃也猜到了,她放下茶碗提醒荣妃一句。


    “妹妹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荣妃笑呵呵道:“我这是【直言不讳】,太皇太后关心皇嗣,是我等的荣幸才是,我们哪一个没受到太皇太后的照顾?”


    宝音听出她话里的涩意,才想起来荣妃生了不少皇子,早年也是极得宠。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也没见宜妃生下孩子。


    荣妃撑不住了,“不如我们先散了,等快生了再过来。”


    惠妃不赞同道:“还是得留个主子在这,没个主心骨奴才们会乱。”


    荣妃打了个哈欠,“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得回去看看三阿哥,他一个人在宫里我不放心。”


    惠妃和荣妃是老搭档,老对手,自然知道她对三阿哥的紧张。


    “三阿哥年幼,却是离不得人,你且回去,等这边生了我派人告诉你。”


    宝音也劝了两句。


    荣妃应该早等这话了,推了两句就顺从离开了。


    “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去我长春宫歇息一会?这边快生了我再通知您?”


    宝音婉拒了,“我趴着睡一会儿就行了。”


    正说着布音珠又带人来了,还送来了夜宵。


    “不如去我屋内休息,我来陪着妹妹。”


    宝音有些心动,看向惠妃,“宜妃这边怕是还得等,要不先休息,等子初再过来?”


    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几个小时,可以先补个觉,不歇一下怕是扛不住。


    “这之前就拜托布音珠看着?”


    宜妃喊了几次,这会儿又没动静了,方才接生嬷嬷说累睡着了,正因如此荣妃才想着离开。


    惠妃从上午接到消息就过来等,此时也是一脸疲倦。


    可是不管又不行。


    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都不在,这宫里孕妇要是出了问题肯定要追责到管理宫务的她身上。


    她没了恩宠,能抓的只有儿子和分到的这点权力了。


    荣妃那是破罐子破摔,已经是四妃垫底,总不能降回嫔位去。


    顾着三阿哥脸面,皇上也不能干出这种事。


    宝音精神其实还不错,毕竟曾经也是熬夜达人。


    只是坐着等人生孩子煎熬程度跟等在手术室外差不多,时间过得很慢,当然要是给她一部手机,她肯定不是这种想法了。


    两人虚伪地拉扯一番,便迅速分开了。


    她去了后面的主殿休息,宜妃对自己的姐姐还不错,将后面主殿安排给了她。


    宝音刚进屋就被一个小身影抱住,小格格含着哭腔喊了一声额涅。


    或许是迟迟没有等到回复,小格格抬起头,她湿漉漉的眼眶微微瞪大,似乎没有料到自己抱错了人。


    郭络罗氏面带歉意走进来,示意奶嬷嬷将小格格抱出去,然后领着她往里间走。


    “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你先顾着宜妃那里,你是孕妇也不要太劳累,行了,你出去吧。”


    见她闷不吭声,她也不多说什么了。


    人走了,兰儿领着人重新铺了床,帮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换完后宝音躺下闭上眼。


    本来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闭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主子?”


    宝音被兰儿推醒。


    她声音沙哑问道:“到时间了?”


    兰儿服侍她起身,“是,子时初了,惠妃主子已经到前殿了。”


    宝音披上了披风,披散着头发,任由兰儿帮她重新编起来。


    “走吧。”


    她带头往前殿走,因为太晚了,两旁配殿灯都灭了。


    郭络罗氏的太监提着灯在前面带路,正殿这边灯火通明。


    她进殿内,就看见惠妃正坐着喝茶,手边还放了一副叶子牌。


    见她过来,她笑眯眯起身,“深夜容易犯困,不如玩玩牌打发时间?”


    宝音觉得她想说的可能不是容易犯困,而是时间难熬。


    不过玩牌打发时间她是赞同的。


    她看到旁边坐着的郭络罗氏,便道:“你去休息吧,熬夜伤身,你还怀着孩子,这边有我们看着,夜里不用过来了,说不定白天还要你守着。”


    郭络罗氏顺从离开。


    惠妃叹了口气,“我倒有些羡慕宜妃姐妹俩,姐妹一起入宫,相互扶持,日子倒是比我这样单打独斗的要好过很多。”


    宝音无法赞同这种观念,她要是有选择根本不会入宫。


    什么成为皇妃,几百年后尸骨还不是泡进污水里?


    家族荣耀,恩宠、权势,皇位,一切都是虚幻,她更希望成为盛世下一个普通人,能夏天吹空调吃西瓜,冬天开暖气吃火锅。


    有手机玩,能随便叫外卖,这些皇帝能享受到吗?


    啊,不对,皇帝现在能享受到的,后世普通人也能享受到,甚至还要好。


    大概是见宝音并不感冒,她又提起了大阿哥。


    顺便问起了大阿哥在行宫的一些情况。


    宝音没玩过叶子牌,经过惠妃指点后才弄懂规则,拉了身边的大宫女陪着玩。


    她说起了热河行宫发生的事,比如大阿哥的羊被评为美羊羊赛亚军。


    惠妃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她本来是打算以儿子为由,将话题拉到明珠身上,再拉关系,没想到刚开个头就败在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声,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站起来。


    惠妃:“怕是快生了。”


    宝音摸着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心口,让兰儿将牌收起来。


    正如惠妃所说,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很快变成血水端了出来。


    殿内的叫声越来越密集,显然宫缩越发频繁。


    又过去一个小时,里面叫声突然没了,然后是婴儿的哭声响起。


    宝音和惠妃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生了。


    很快接生嬷嬷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出来。


    “宜妃主子生下了皇子!”


    宝音看了眼红通通皱巴巴脸上还残留羊水的“小猴子”,这应该就是“九龙夺嫡”里的老九了。


    惠妃伸手勾了勾“小猴子”握紧的小拳头,然后看太医给小阿哥诊脉。


    “可算是结束了,希望德妃生产也这么顺利。”


    宝音想到宫里还有三个待产孕妇头皮就有些发麻,好在三大巨头要回来了,这些麻烦事有人接手了。


    早知道回宫还要管人家生孩子,当初还不如跟去木兰围场。


    翊坤宫这边事了解,宝音便和惠妃分开了,临走时还顺便吩咐了翊坤宫的人,明日去各宫报喜。


    第二天临近中午她才起来,刚起来就接到一个“好消息”。


    “礼部传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仪驾明日进京城。”


    宝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昨夜回来失眠了,天快亮才睡下。


    听到这个消息,直接被吓醒。


    “这么快?”


    她记得当初跟同学自驾游从京城到承德也就开了三个多小时车,隐约记得有近两百公里。


    换算一下,一天走五十公里也不算多。


    呵呵,不多才怪。


    这肯定不是靠走的,应该是行李抛在后面,带了一部分人赶路了。


    慈宁宫门口,宫里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女人都来了。


    位份越高,站得越靠前,宝音巴不得自己能站后面,站在前面总觉得像供人观看的猴子。


    或许是上回皇贵妃那血的教训,这回怀孕的嫔妃都提前来了,还自备了马扎。


    从上午等到中午,幸好不是三伏天,不然这里的人得倒下一半。


    宝音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总算是听见太监传报仪驾到了。


    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仪驾过了隆宗门,她发现不对了,怎么没有皇贵妃的仪仗。


    她眨巴眼睛,感情三巨头就回来俩?


    慈宁门前,太皇太后被搀扶着下来,扫了一圈人,脸上带着掩盖不了的疲惫道:“都散了。”


    她在嬷嬷的搀扶下进了慈宁宫,一群嫔妃面面相觑,又看到皇太后跟着进去。


    宝音可不带客气的,一听说解散,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再不走,就饿得走不动了。


    等下午,她才收到消息,皇贵妃这次没跟过来,是伴圣驾西巡了。


    宝音脸上表情空白了几秒,随后摇了摇头,“不是说好了走肾不走心。”


    “去养心殿问问,我车造好了吗?不行翻翻南怀仁写的书。”


    宝音到翊坤宫的时候,惠妃正在跟太皇太后绘声绘色说宜妃那刚出生的小阿哥。


    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在给她即时翻译成蒙语。


    太皇太后脸上带着笑,“胖乎乎的跟五阿哥一样虎头虎脑,希望跟他哥哥一样健壮。”


    “贵妃来了。”


    宝音福了个身。


    太皇太后看见宝音,笑眯眯道:“贵妃也抓紧些,年轻生孩子恢复快。”


    宝音笑了笑没说话。


    生孩子不在她计划中。


    今日是九阿哥洗三的日子,说来也是赶巧,昨日太皇太后她们回来,今日就赶上这孩子洗三。


    当然是不是巧合,她也不去深究。


    宝音扫了一眼坐在皇太后身边喝奶的五阿哥。


    一群人吃了面,吉时到了,就看见还有些虚弱的宜妃将九阿哥抱了出来。


    收生姥姥接过去,就是“添盆”的环节了。


    太皇太后笑呵呵开了头,她舀了一勺水添入盆里,又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金手镯放进盆里。


    宝音之前还奇怪不爱戴首饰的太皇太后怎么今日带了金手镯,现在看是用在了这里。


    太皇太后之后是皇太后,皇太后放了一把金花生。


    钮祜禄贵妃笑着放了一个金长命锁。


    宝音知道轮到自己了,添完水,她放了六块金币进去。


    排在她后面的有放金银锞子,位份越低,放得越少,到官女子只放了几枚黄色铜钱意思一下。


    九阿哥的洗三过后,宫里又恢复了平静,要说变化也不是没有。


    大家又恢复初一十五去慈宁宫请安。


    这天养心殿造办处终于送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要到蒸汽车终于给她做出来了。


    因为图纸改了又改,车的体积要比她要的超出了不少。


    宝音特意跑去看了,不算大,也就三米长两米高。


    看着跟马车轮无二的轮子,她拍了一下脑门。


    “忘记提醒改车轮了。”


    第106章


    宝音围着车转了一圈, 这个在她眼里不算大的车在眼下人眼里却是个庞然大物。


    车身用的木料,只汽锅和放料区用的铁,木料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跟床上的百子千孙图案有点一拼。


    总而言之, 这还是个玩具,只是大了点儿而已。


    养心殿的院子不够大,肯定不能试验车, 匠人小心翼翼放入火盆,随着水汽喷出来,车轮慢腾腾滚动, 旁边围了一圈人小心地护着, 唯恐撞到了哪儿。


    不管是撞到了车还是墙肯定都不好。


    车走了约莫三米远,匠人忙将炭盆子给铲了出来, 周围的人跟着松了口气。


    宝音心里说不上高兴, 还是难过。


    高兴蒸汽机是发明出来了, 难过是宫里的匠人只为皇室服务, 这车在他们看来就是取悦她的玩具。


    他们不懂这车出现意味着什么。


    宝音招手叫来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人。


    “一共多少人做出这个车。”


    匠人恭敬回道:“共召集了一百一十三人。”


    宝音看了马必应一眼, “每人赏赐三两银票。”


    完了后她吩咐内务府的人,“送去墨家学院。”


    改造还是交给自己人身上更放心。


    拿到了赏赐现场的匠人都很开心, 跪了一地谢恩的。


    宝音让免礼, 伸手让马必应将带来的玩具车和轨道交给方才问话的将人。


    “再做个小车出来, 能行驶在这个轨道上。”


    精密的时钟都能做出来, 她不相信一个缩小的车能难倒他们。


    “这个铁轨你们再给我延长一段, 再加三丈长吧。”


    她想了一下,蒸汽车没法控制停下、减速,若是翻车伤到人就不好了。


    答应给三阿哥的车还是做小一点合适。


    给小孩子玩前,她这个大人可以帮他们先试玩一下。


    或许是宫里的日子太过枯燥,宝音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后宫当中。


    当然她这样大手笔撒钱也引起了许多人不满。


    她一次性撒了三百多两, 加上前面批的银子,前前后后都够妃位一年俸银了。


    宫里许多人进宫只带了一个包袱,这些年也没积攒下来多少钱,宫里突然出来一个大手笔花钱立刻惹出不少红眼病来。


    很快东西六宫传出叶赫那拉贵妃借着管理宫务捞银子这事。


    位份高的人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贵妃能看上那点银子?要知道前一年贵妃才送了一百万两银子给皇上。


    但是不妨碍有人私下传,嫉妒过得比自己好的人,这或许就是人性。


    这股流言只是私下里传,然而另一件事很快被人告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太皇太后很是无奈,她年纪大了,并不想管后宫争斗这件事。


    只是来她面前告状的是她的侄孙女,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


    这个侄孙女是慧妃去世后被送进宫,延续科尔沁和皇室联姻。


    在皇帝那里并不受宠,不过只要她和皇太后在一日,就能顾着她一日。


    或许是见的阴私少被养得单纯了些,这不一转眼没看住就被人当枪使舞到她面前。


    “皇上不在宫中,作为妃子应该各守本分,贵妃竟然私自进出乾清宫,多次私拿御前宝物,胆子也太大了,完全是无视宫规……”


    太皇太后没有理会,私拿又怎么样?御前的那些奴才多精明,若是没有皇帝允许,后宫嫔妃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听说还越过您和皇太后随意使唤养心殿匠人,事前不请示您,事后也不来请罪……”博尔济吉特氏噼里啪啦。


    太皇太后被吵得脑子疼。


    “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如今宫里都传遍了,我咸福宫偏于一角都能听见,更不要说其他宫了!”


    博尔济吉特氏就很生气,因为叶赫那拉贵如今所享受的特殊宠爱令她想起了先帝时期那位董鄂妃。


    那位可是逼得她姑姑皇后位置都废了。


    眼下这位比当初董鄂妃还要盛气凌人,当年董鄂妃在太皇太后面前也得伏低做小,而这位直接是不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放在眼里了!


    “行了,这事你不用过问,我已经派人去唤贵妃过来了。”


    这要是自己儿媳,太皇太后肯定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觉得狐媚子带坏了儿子。


    然而这是孙子的女人,太皇太后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和儿子相依为命的寡母,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许多想法跟当年截然不同。


    打发走这个不着调的侄孙女,太皇太后摇了摇头。


    “贵妃倒是合玄烨心意,他以前就喜欢西洋玩意,汤若望在的时候……”


    她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汤若望在的时候,正是鳌拜权势最盛的时候。


    汤若望死时背着污名,皇帝想要为他平反的能力都没有,还是亲政后才为他平反。


    这一段代表皇帝被权臣压制无能为力的过去。


    太皇太后笑了笑继续道,“没想到贵妃对西洋学也感兴趣。”


    苏喇嘛姑点点头附和,“可不是,有共同话题也能聊得来。”


    当年先帝不正是跟董鄂氏说得来话吗?


    先帝说什么董鄂氏都能接上话,也能理解,也不怪先帝那般宠爱董鄂氏了。


    要说污点就是先帝抢了弟弟的女人,但这真不算事,那会儿满人可不讲究这些,父死后继承父亲女人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入关几十年后,这个就成了先帝的污点,她摇摇头,有些看不懂这世道了。


    宝音来得很快,进殿后就行了礼。


    太皇太后先问了一些琐事,随后像是好奇地问起了她让养心殿造办处办的差事。


    “听闻南怀仁大人给皇上做了个可以自行走的车,有些好奇让人找出来看了……”


    “三阿哥想要,我便让养心殿造办处再做一个出来,结果做出来的车太大了,怕伤到小阿哥,便让人送出宫了。”


    得知她赏赐了养心殿造办处的匠人,也将用掉的料子补了回去,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既然贵妃都扫清了尾巴,她也没必要不依不饶。


    等宝音走后,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托娅的性子还得压一压,再这样听风就是雨可不好。”


    玄烨本来就不喜欢她,要是再任由她得罪贵妃,日后怕是有苦头吃。


    苏喇嘛姑忙道:“托娅年纪还小,性子单纯,以后会变好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等她不在了,皇太后在皇帝那里就剩下面子情,那会儿托娅怕是不得不长大。


    “我记得去年西藏进贡了一串天珠,你回头找出来给延祺宫送去,就当是给托娅赔罪。”


    苏喇嘛姑自是应下,没一会儿皇太后带着五阿哥过来,看着胖嘟嘟的小阿哥,太皇太后脸上才重新染上笑容。


    太皇太后的赏赐直接平息了后宫一连串流言。


    贵妃不仅没被惩罚还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赏赐,这流言传着还有什么意思?


    没见太皇太后都为贵妃撑腰了吗?


    后宫的波涛汹涌来得快,平息得也快,女人多了闹出点是是非非再正常不过了。


    宝音是全程在状态外,自太皇太后回宫后,宫里孕妇有人接手,她心思都放在了外面。


    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为宫里的热点话题,延祺宫的人倒是有所耳闻,但消息传播都是避着延祺宫的人,所以主仆消息难免滞后。


    等消息平息了,宝音才知道这件事。


    她知道还是从慈宁宫回来派人去打听,无端端被叫去慈宁宫肯定要知道因为什么事。


    等知道真相,她顿时无语。


    “我捞银子?”


    这口锅又黑又圆,她不背。


    宫务她可没有插手,虽然内务府变相归她管,但她可没有碰过银子,连让行宫的匠人干活都给了赏赐。


    说她借着宫务捞银子就是无稽之谈。


    关键是……


    “我都开银行了,还能看得上宫里这点银子?”


    好吧,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银行意味着什么。


    她托着腮想,说到底还是她出手太大方惹来了一群红眼病。


    她很无语,之前不是带她们赚银子了吗?有些人不信她怪谁?


    九月是丰收的季节,今年雨水充足,靠近水边种植的水稻迎来丰收。


    丰收对于昌平各县是好事,但是今年昌平州州府却是一件头大的事。


    昌平州下面的密云县今年多了一个钢铁作坊,收铁矿石一事很快以密云县为中心向四周县传开。


    不知多少人带着干粮过来开凿矿石,有些更是全家一起上马。


    大量人口聚集密云县,给密云县带来了远超往日的繁荣。


    本来周围的县也没当一回事,人走了就走了,户籍还在本地,赋税也是交给本地,也减轻了本地县的粮食压力。


    只是没有料到走的这部分人在外面赚钱赚上了瘾,不想浪费时间回来秋收,直接让人带了钱回来请人。


    本来青壮劳力跑得差不多了,这上哪里去请人?


    误了粮食收成,完不成粮税征收说不定今年吏部评定得定个下等。


    这可不得了,若是连续得下等下次得发配到一个贫困县去。


    可密云县的钢铁厂背后有人,他们也不敢找上门,最后将难题丢给了昌平州府。


    昌平州府一听说这事也麻爪了,下面税收不上来他也得受到牵连怎么办?


    只好亲自去密云县商议下子,能不能停工十天,让人回去秋收。


    和丰还未离开密云县,钢铁厂还未上正轨,他得继续盯着。


    昌平州府的人请他去县衙一叙他是没有料到。


    密云县令在县衙后院宴客。


    酒过三巡后和丰总算是知道这次宴请他过来的目的。


    “缺人收粮食?”


    “这个好办,请人呐,去别的县城请啊。”


    昌平州府和气道:“今年请人怕是来不及,这秋收就这几日,若是错过了粮食怕是冻死在地里了。”


    光办路引就是麻烦事。


    别看这会儿秋高气爽,再过个十来天一场秋雨气温直线下降。


    和丰沉思片刻,“我们厂的火不能断。”


    炼钢就是这样,火常年不能断,不然铁料子就废掉了。


    “这样,我们厂最近新生产出一批收割机,下地实验后效果还行,不如试一试我们的机器?”


    钢铁厂肯定不能只做钢轨,不想办法找财路肯定会死掉。


    修轨道是个长期投钱工程,是个无底洞,若是不挣钱养活自己,钢铁厂根本活不下去。


    起先钢铁厂是想生产农具,菜刀之类,请示上面后,上面说不能跟民间争利,还指派了任务,让他们生产收割机。


    收割机是墨家学院研究出来的,需要靠马拉,马拉动车轮,车轮转动带着齿轮,齿轮带动收割机器将田里的粮食收割。


    墨家学院建校后开始研究,研究到一半遇见了难题,还是去宣武门的耶稣教堂请了洋人传教士才帮着解决掉难题。


    这边钢铁厂开始生产,那边皇庄的农学院就跟他们下了订单。


    收割机还没出现在市面上就先被兄弟单位给消化了。


    和丰想的法子就是先借用农学院订的这批收割机。


    每台收割机一天收个十亩地是没问题,昌平州山多地少,收割机完全可以补充人力不足。


    同时还能请墨家学院的师生跟着,看收割机可有改良空间。


    和丰提的机器,昌平州府的官吏都没见过,听得是半信半疑。


    酒足饭饱后,和丰请他们去看收割机如何工作。


    一群官吏骑马去了地头。


    平坦的田地里,一人站在马车上驱赶前方的两匹马向前走,随着马往前走,一个横躺的圆柱滚耙将地里的粮食压下,等滚耙子和后面的大铁箱子过去,地面上只剩下不到三尺高的根茎。


    马车也不是只进不出,左边还有个出口,不要的秸秆从这个出口倒出来整齐地躺在地上。


    昌平州的官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大铁疙瘩也太厉害了!”


    和丰更正道:“是收割机。”


    “不过这收割机也不是没有缺点,只能用在平地上,梯田和山地不能用,另外还需要马,牛的速度太慢了。”


    牛是牵着走,速度取决于牵牛的人,马训练得好想走多快就有多快。


    这在昌平州府通判看来全然不是问题,“马我们可以借,山地和梯田让人收,平地留给这收割机!”


    昌平知州跟着点头,“没错,趁着天气不错,赶紧收了。”


    收了税赶紧入粮库,今年的事就稳了,更不要说还在治下发现了这等利器,回头上奏朝廷也是他们的功绩!


    平谷县,经过康熙十八年的地震后,此地民生一直没恢复。


    今年开春,突然多了一批逃荒回来的人,县城内才算有些生气。


    这日河上多了几艘大船,大船运送了几架奇怪的铁箱子停在了岸口。


    纤夫卖力将船拉靠岸,岸边已经架起了一个巨大的滑轮组起重机。


    这个设备出现在京城后,迅速在京城周边传开,实在是用来卸载重物太方便了。


    在通州的码头出现后,很快成为不少码头的必备设施。


    对于商人来说节省时间就是节省金钱。


    此时绳索已经牢牢将铁箱子绑住,通过滑轮将铁箱子升起来,上方已经有人推动悬臂调整方向,悬臂转动后,铁箱子下方从水面变成了地面。


    绳索慢慢下降,没多久铁箱子就平稳停在地上。


    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这铁箱子下面有四个轮子,忽视多出来的奇怪东西,这个箱子跟马车厢没区别。


    悬臂调转方向卸另一个铁箱子了,这边有人牵着两匹马过来,马拉动铁箱离开港口。


    没多久这些铁箱子被卸完,船离开码头,下一艘货船靠岸,这个插曲被码头忙碌的人抛之脑后。


    直到隔日,码头这边人才知道那些铁箱子是做何用。


    “王财主家今年请短工种了不少地,前几日请不到人,都急上火了,听说刘家湾用机关收粮食非常快,直接领着家丁去请了。”


    “好像是县衙请的,收官田的粮食呢,今年出来做短工的人太少了,请不到人,官府也找不到人,我有个亲戚就住在那边庄子,说那机关很厉害,欻欻欻几下就将一整块地给收拾干净了。”


    “老刘,你家地不是还没收吗?要不去问问?”


    路边走过的一个老头摆摆手,“我家就那十来亩地用不着,一家人干几天就完事了。”


    “别问老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他连出钱请短工都舍不得。”


    这人哈哈笑了一声继续道:“老刘,秋收多累,我记得你去年不是腰累出了问题,怎么今年还是苦干?”


    “还不如花点钱请那个机关帮你收,听说一天能收十亩地,你说你省这点钱做什么?别把一家老小累出病来。”


    老头板着脸没有理他。


    家里就十多亩地,人口还多,交完税剩下的不多了,哪里还有钱雇人,更不要说请这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的机关了。


    他又不是王财主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钱。


    王德发骑着驴子往刘家湾跑,他的家丁跟在驴后面跑,这一队人马挺显眼。


    刘家湾官田,一群官吏站在田头盯着收割机收粮食。


    官田的粮食可是关系衙门上下的收入,平谷县这地方穷,没什么大油水,前几年那场大地震连像样点的土财主都迁走了,人口至今未缓过来。


    人少收不到丁税,衙门都指望官田产出吃饭,今年春日回来不少开荒的人,衙门大喜,当即招了不少人帮着开垦官田。


    眼看着地里粮食能收了,谁能想到找不到人收了,总不能他们这些老爷下地收粮吧。


    这难题自然报到上面去,谁能想到这才过去两天,上面就借了几台机器出来。


    “花了请短工的钱划算。”


    借机器收粮食是要给钱的,这钱按亩来算,一亩地六十文。


    请短工一日也是三十文,两名短工一日也能收一亩地。


    但是账不是这样算,这机器一日收十亩,四台一天收四十亩,短工还要提供吃住,请的人多花费也多,管理也有难度。


    “几位差爷好。”


    王德发下了驴子小跑过来。


    平谷县官吏回头见他,笑着跟他打招呼。


    平谷县富人不多,王德发也是在县衙挂名号的人,平日里也经常来玩。


    “王员外这般着急忙慌地作何?”


    王德发说明来意。


    “哦,是借这收粮食机器。”


    王德发一脸苦涩,“我这也是急得跟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人呐,这平谷县的人都去哪了?”


    “还用问,肯定是跑密云县发财去了。”有人酸道。


    密云县来了一位大财主,周围几个县都传遍了。


    怎么这种好事没落在他们平谷县头上?他们平谷县都穷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也能富裕一回?


    几名官吏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王德发有些急了,他可是急着借机器回去。


    “差爷,这机器能外借吗?”


    平谷县令摸着胡须道:”这个得问问人家机器的主人,我们也是花钱请来的,要不等官庄这边收完你去问问,明天再收半天差不多了。”


    王德发大为惊喜,乘着驾马人换田的时候跑过来拉关系。


    “给官田收上面有补贴,私人的话一亩地七十文,六十文要交上去,十文是我们的工钱。”


    “给粮食成吗?”


    “粮食我们也收。”


    王德发松了一口气,换成粮食就是一亩地给十斤左右,这个价还能接受。


    第二日上午,王德发在另一块官田等着了,有三台收割机先收完,王德发忙请去了自家地,留了一台继续收官田。


    他家共有两百亩,已经收了四十多亩,这还是请人干的。


    用上收割机速度就快了,节省了脱粒的活,这个在地里就脱粒了,他要做的就是找人跟着收割机收粮食。


    一袋袋粮食往家运,他现在有了另一个幸福苦恼,就是晒粮食的地方不够。


    王德发家的地并不是都连在一起,因为分散开,所以平谷县有不少人看见收割机忙碌。


    有埋头在自家田里忙活的人酸道:“三台机器两台动不动坏了,还不如咱们收得快。”


    几日后王德发结算了粮食看着收入仓的粮食一脸满足,给出去的那点粮食算什么,粮食重要的是落袋为安。


    收割机在昌平州初步亮相就惊艳不少人,这收粮速度太快了,以前秋收累死累活半个月,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半天就能将地里粮食给收了?


    一打听密云县的钢铁厂有卖,不少财主去打听价格。


    租机器不划算,还得排队等人家收完轮到自己,要是买一台不是想收多久就收多久?


    自己家收完还能收费给庄子其他农户收,一年一年积少成多说不定机器钱都能挣回来!


    皇庄周边的动静,皇庄的庄头自然是注意到了。


    有些还跑去观摩了,有些上奏内务府,更多的事不关己。


    机器好是好,对于他们来说用处不大,皇庄有佃户干活,活被机器干了,佃户干什么?白养活吗?


    或许是这种高高的傲慢姿态,收割机现在民间普及起来。


    “咦?”


    宝音看着这个月下面送上来的月度报表。


    水泥厂上个月后面十天发力营业额比同期翻了三倍。


    月度报表下面是产能不够申请开分厂申请书。


    “开倒是没问题。”


    只是她很好奇这些水泥是怎么销售出去的,皇帝没回来,朝廷肯定不会主动修路,因为户部不会批这笔款。


    不是朝廷修,这些宗室觉罗们是怎么发力的?


    “老马!”


    她将马必应唤来,吩咐他出去打听。


    马必应隔天上午来汇报的消息。


    “奴婢昨日跑了京城好几条大街,这些大街都没有动工的痕迹,后来奴婢去宣武门那块才有所发现。”


    “耶稣会大教堂外面那块地已经铺上水泥,奴婢还看见庄亲王府的马车停在路边,庄亲王跟耶稣会不少传教士交情很深,不知是不是他说动了耶稣会传教士修路。”


    “奴婢又去了报馆,蓝管事说宣武大街学正阳大街也弄了个社团,跟临街所有商铺征收修水渠费用,有几个铺子带头,蓝管事说背后有大户的影子。”


    宝音点头,这就对上了,修水渠也是用水泥大户。


    这借口用得倒是好,有了正阳大街修水渠的前车之鉴,宣武大街这边商户的抗拒心理也不是太强。


    “我们也出一点,将咱们的排水管跟外面大街的对接上。”


    车子营旁边的那个坑本来就不小,设计是按照商业广场来的,有钟楼、有银行、有图书馆还有百货楼,还预留了两排用来招商的门面房。


    这么大的商业广场肯定要考虑排水问题,本来是打算修一条通往广安门外的排水渠,也就二里路,又不是修不起。


    沿途又是庙又是寺说不定还能找这些财主分摊点。


    没想到这边竟然主动动工了。


    节省了一笔钱,她自然愿意大方。


    马必应又继续说,“北城司也派人修地面,看样子怎么填补坑洼后铺水泥。”


    整个京城最好的路大概就是皇宫门口那一块还有皇帝出京经常走的那几条。


    因为每年都拨款修。


    宣武大街跟正阳大街没得比,正阳大街每年祭祀天坛都要走,皇帝走之前都要铺黄土修路。


    宣武大街没这个待遇,路面坑坑洼洼,哪怕北城司也好不到哪去,雨一下,门口一片泥泞,这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


    北城司修大门不用说了肯定也是有人发力。


    果然金钱的威力十足,有正大光明挣钱的机会,这些人动力也十足。


    宝音沉思片刻,“吩咐下去,介绍客户卖出水泥算提成。”


    第107章


    安亲王府, 西路靠近花园的一个院子里,贾佳氏身边的嬷嬷拿着一个红封悄咪咪走了进来。


    “还挺不少?”贾佳氏拆开红封看了里面十多块银元有些惊讶。


    自从知道丈夫投钱给了水泥厂,贾佳氏就靠着夫人外交帮着介绍了不少生意。


    满人是不善惊讶, 可不代表后院的妇人手里没铺子。


    贾佳氏嫁进了亲王府,在一众汉军旗官夫人眼里还是挺有分量。


    满人福晋只盯着手中的庄子,她们这些汉人夫人可是知道手里的铺子有多赚钱。


    有些妇人手里的铺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位置都极好,光是租出去每年就有不少收入。


    贾佳氏本来想着自家投钱了,以后分家这个也是自己生意, 没想到自己介绍人去还有提成拿。


    这可是私房钱, 都抵得上公中每月发的份例钱了。


    何况积少成多也不是小数目,贾佳氏心中盘算着谁家手里还有铺子。


    她丈夫不受宠, 未来也不知道能分多少财产, 她生的孩子多, 嫁妆肯定不够分, 她得为自己孩子多做考虑。


    常宁刚一回府就被大管家告知今日水泥厂送来了分红。


    “多少?”


    大管家:“账房说送了五银元分红。”


    这点银子肯定不被常宁看在眼里, 让他惊讶的是投出的银子这么快就见到了回报。


    他给车行投了万两白银都没见水花,给水泥厂只投了五百两, 水泥厂的回报竟然这么快。


    “还真让安亲王那个老东西说对了。”他啧啧一声不爽道。


    要说常宁和安亲王不对付的理由也很简单, 安亲王之前欺负他哥。


    他哥刚当皇帝那会儿还年幼, 被鳌拜欺压也没见安亲王这个宗室冒头, 后来他哥自己扳倒了鳌拜, 让安亲王去清洗鳌拜,他倒是毫不客气接手了鳌拜的一些势力。


    常宁虽然不受他哥待见,可到底是亲兄弟,必要时候是一致对外的。


    对于安亲王这个总是以宗室长辈自居的老头很不顺眼,觉得他老奸巨猾贼眉鼠眼。


    这回他还悄咪咪搞事, 欺负到他嫂子头上,水泥厂赚钱是好事,他能分到钱不错,可安亲王那老头能分到的很多,他可是记得安亲王府投了五千两银子,是他的十倍!


    常宁正生闷气,他身边的贴身太监张瑾淮举着一封请柬小跑进来。


    “主子,北城庄子收到给您的一份请柬,怕耽误您的事,赶忙派人送来了。”


    常宁一听是北城庄子立马接过来,那庄子只有少数人知道。


    果然请柬是薛洋送来的。


    “请我九月九日去墨家学院?”


    “你可知道墨家学院在何处?”常宁转头问张瑾淮。


    张瑾淮忙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他出去后很快就回来了。


    “墨家学院在东便门外的鹿园,说是去年就被人买下,今年春日修了学院,因为是传授西洋机械知识,被贬低为匠人学院,许多人看不上,民间倒是很受欢迎。”


    想到这跟墨家学院收贫民子弟有关,但凡当年有这么个能学一门手艺的地方,他也不至于进宫做太监。


    百姓里想供出个寒门贵子不知有多难,绝大部分人不指望自己孩子出人头地,能学门手艺饿不死就够了。


    墨家学院在主流教授四书五经的学院里被规划为不入流学院,但是在百姓眼里却是一个很不错的学院。


    学费低,能学一门手艺,要是没钱上学还能做兼职自己赚取学费,这对百姓极具诱惑力。


    春日招生还不多,到秋日来报名的一下翻了十倍!


    九月九日是重阳节,外出登高赏景的人不少。


    这日西边城门人流量很大,相比之下东边人少很多。


    常宁一早骑马去东便门。


    才骑马进东便门翁城内,他就看到等在城门处的薛洋、杨敏真二人。


    “别人都往高处走,你们怎么跟别人反着来?”


    他骑着马哒哒走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问。


    京城附近景色优美的山在西边,东便门外一路平坦,适合踏青,却不适合重阳登高。


    杨敏真冲二人打了一声招呼,今年春日他在常宁的推荐下进入国子监就读。


    薛洋背负污点已经进入国子监黑名单,当然他对当官也不感兴趣,后来跑去了耶稣会大教堂跟着洋人进修数学物理知识。


    薛洋懒洋洋道:“山上有什么好看的,真男人就要看一些咱们能看的东西!”


    三人骑着马出城,杨敏真才道出请他过来的目的。


    “听说墨家学院弄到一个会自行走的车,已经拆卸改装,我们过去凑个热闹。”


    常宁觉得这个什么自行走的车有些耳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沿着河道走了近一个里就到了墨家学院。


    常宁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的城墙,心道墨家学院离城门还挺近。


    沿着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进了学院大门,很快就看到隐藏在树木中的白墙红瓦小楼。


    小楼前面是一大片平整的水泥地,上空用钢柱子木板搭建了一个二层楼高的棚子。


    棚子高并没有影响采光,反而能够遮阳挡雨。


    此时棚子下方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铁车头,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铁车头本来属于木头的部位已经换成了钢铁,车子闪烁着钢铁的冷光,俨然变成了一个钢铁怪兽。


    常宁惊讶地问,“这么大能拉走吗?”


    在他看来这个钢铁怪兽少说也有一千斤,非四匹马拉不走。


    再联想杨敏真和薛洋邀请他来看的自走车,他无法想象如何让上千斤全是钢铁打造的车子自己走起来。


    要是这么做到了,怕是诸葛丞相的木牛流马拍马屁都赶不上。


    三人看了许久,钢铁怪兽的轮子重新装上,有人搬来了两条铁轨。


    常宁这才看到棚子路面上不知何时镶嵌了两条铁轨,铁轨呈弧形,似是围绕着小楼一圈。


    一群人推动钢铁怪兽落在弧形轨道上,很快两条移动铁轨道被拆除。


    又有人送来一车一车水,车头上有人站在上面接水往水箱子里灌。


    灌了有大概三桶才停手。


    “上煤!”


    旁边两车煤推过来,一车被铲入车灶内,常宁看得瞠目结舌,怎么将灶台搬进了铁车里?


    不过这还挺方便,他想到去年跟随他哥去关外祭祖,每次埋灶做饭挺麻烦,要是将灶台加两个轮子是不是能走到哪拉到哪,也不用吃干巴巴的干粮了。


    放了煤后,四五根烧红的木材也被丢进去,怕火势不够还丢进去了不少干草。


    这下火势瞬间大了,大家也被烟熏出了棚子。


    一群人跑出棚子,就看见钢铁怪兽被环绕在浓烟之中。


    有人看得意起,还念起了现场做的打油诗。


    什么烟绕神兽,听得常宁信心都增加了不少。


    火非常旺,等烟散得差不多了,装水的铁箱子开始冒起白烟,车轮子缓慢开始转动,等大股水汽从铁管子喷出来,车轮带着车在轨道上跑动起来。


    哐哐越来越快,看着跑出棚的钢铁怪兽,常宁张大了嘴巴。


    “真动了!”


    他想起来了,当年还在宫里的时候南怀仁给他哥做了类似的小车,他当年稀罕得不行,问他哥讨了很久都没讨来。


    这个车竟然这么厉害吗?


    钢铁车绕着轨道跑了两圈慢慢停下来。


    有人去查看,喊了一声。


    “水没了。”


    水被运了过来,不过没有先装水,而是在钢铁车后面加了一个木板车,木板车轮子和铁车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接成了长龙。


    车子接好,本来围观的人呼啦啦爬上车。


    常宁也被薛洋拽着爬上车。


    “快点,好位置都被别人抢去了!”


    常宁做上去后,那边车头重新加了水,这次水加得更多了。


    最靠近车头的木板车上还放了两筐煤,有人拿着铁锹站着,看样子是打算随时添煤。


    火车再次转动起来,说实话这速度也就0比牛车快了点,跟马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是……


    它平稳啊,比轿子还要平稳。


    它不需要畜力,省了马的粮草。


    只消耗煤和水,跟牛马嚼用所需粮草比起来不值一提。


    坐在板车上兜着风的常宁想了很多,这些都汇聚成了一封信插羽后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御前。


    山西五台山御驾巡幸此处。


    要说五台山有什么特殊,那就莫过于顺治十三年五台山菩萨顶的大文殊院改为了喇嘛庙。


    此次来喇嘛庙祭拜,一是为太皇太后祈福,二来也有政治意义。


    满人和蒙古都信奉喇嘛教,喇嘛教来源藏族佛教,皇帝特来祭祀也有笼络藏传佛教原因。


    为了表示虔诚,皇帝是从山脚爬上的菩萨顶,上菩萨顶看着脚下一百零八台阶和一览无余的群峰,皇帝畅快之余领着众臣和喇嘛们赋诗。


    不提前殿政治作秀的一群人,菩萨顶后面大殿也有一群人。


    皇贵妃佟佳氏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祈求菩萨能赐予她子嗣。


    “信女愿意后半生吃斋念佛还愿。”


    虔诚地跪拜后,皇贵妃起身,挥退身边跟随的大批人领着宫女欣赏灵鹫峰的美景。


    她坐在一座隐藏在崖边的亭子里,旁边是曲折的山梯。


    有两位臣子夫人领着丫鬟上来,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头顶有人,在台阶上边休息边聊起了闲话。


    “小国舅夫人是不是娘家大嫂吵架了,方才在路上碰面也不说话。”


    “你没听说吗?两家闹掰了,小国舅夫人不经小国舅允许为三子定下了娘家侄女,这亲事小国舅要是念着夫人颜面或许就认下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国舅非要夫人退了这门亲事!”


    “那也没必要闹这般难堪,私下里悄悄退了就是,拿回信物,你不说我不说不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关键是小国舅夫人娘家早把这事告诉了亲戚,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这下突然不成了,别说是亲嫂子,亲妈也得翻脸!”


    皇贵妃皱起眉,她想起在行宫那会儿额涅还跟她说起这事,怎么一转眼又不成了?


    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她走到靠近悬崖那一边坐下,这回听得更清晰了。


    “莫非姐姐知道这里面内情?”


    “我悄悄跟你说你不要外传,听说夏天那会儿小国舅悄悄领了一桩差事,这事谁也不知道,恰巧我娘家侄子在承德衙门办差,刚好被借去为小国舅办事……”


    “他说小国舅办的这桩差事非常蹊跷,让他们去调查承德治下百姓子嗣情况,没有血缘的夫妇和有血缘的夫妇分开记录下来。”


    “我那侄子也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只知道小国舅拿到那些结果后脸色不太好,我那侄子还隐约听见他说了一句话,什么亲上加亲是诅咒之类,我那侄子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句话,妹妹你可不要外传!”


    这位夫人说出来后明显是后悔了,千叮咛万嘱咐让对方不要往外穿。


    两人又说了什么,佟佳氏都听不到了,她满脑子都是亲上加亲是诅咒这句话。


    那二人休息后又继续往上爬,很快看到拐弯处亭子里休息的一群人。


    她们也没见过佟佳氏,只是见她穿着打扮很是不同,身边伺候的人也气势不凡。


    两人吓了一跳,上前来行礼。


    “打扰到了贵人,我等这就离开。”


    佟佳氏叫住了两人,“你们先前说的亲上加亲是诅咒能详细说说吗?”


    其中一妇人紧张道:“贵人,这话我也是听来并不知道原因,也许是我娘家侄子听错了,对,一定是听错了,国舅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什么亲上加亲是诅咒?


    要知道当今皇上可是纳了不少表妹进宫!


    二人找了个借口飞快开溜。


    佟佳氏怔了一下,眼神一闪吩咐身边的人。


    “去将我额涅请来。”


    赫舍里氏气恼嫂子当众给她脸色看,她都说了回京后会回家一趟说清楚。


    自家嫂子竟然当众让她下不了台,赫舍里氏都有些庆幸这门亲事没成。


    未出嫁时她还没发现自家嫂子有不当之处,这会儿反而是看明白了,她把人家当亲人,人家把她当冤大头。


    只是一回不合嫂子心意,她就好像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这回赫舍里氏也恼火了,她也是想着大哥不着调,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带,看嫂子和侄女有些可怜才想将侄女从娘家那泥窝里拉出来,这回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大哥和大嫂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至于侄女,有这么一对糊涂虫父母,只能对不起侄女了。


    “福晋,皇贵妃请您过去一趟。”


    正在寺庙安排的院子休息的赫舍里氏一听女儿请她过去当即起身。


    宫女领着赫舍里氏去了后山,没多久就看见悬崖边凉亭坐着的女儿。


    她看到女儿站在那悬空一半在外面的凉亭差点没吓晕过去。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将皇贵妃带回来?”


    赫舍里氏怒火冲天,然而没有一个宫人听从她的命令。


    佟佳氏自己走过来。


    赫舍里氏忙拽住她的手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危险的地方就不应该来。”


    佟佳氏没有反驳,而是问了一句,“额涅上回说想请皇上赐婚,我想了想,三弟和表妹年龄也合适,不如趁着今儿个皇上高兴,我去求皇上赐婚。”


    “不要!”赫舍里氏张口拒绝。


    见女儿一脸惊讶,她忙道:“我想了想乌云珠跟你弟弟不是很合适,隆科多喜欢汉学,乌云珠连句汉话都不会说,两人成婚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最重要的是你阿玛不赞同这桩婚事,想让隆科多娶明珠的女儿……”


    佟佳氏静静等她说完,冷不丁来了一句。


    “阿玛不赞同这门婚事,不是因为亲上加亲会被诅咒吗?”


    赫舍里氏脸上出现了惊骇之色,“你从哪里听来的?”


    佟佳氏闭了闭眼,再睁开带着苦涩问:“我都已经知道了,额涅何必再瞒着我?”


    赫舍里氏一把抱住了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呀,当初就不应该送你进宫。”


    噩梦成真了,佟佳氏恍恍惚惚像是站在了云端上。


    赫舍里氏飘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行宫那会儿,你阿妈亲自去皇上请赐婚,皇上说让他去办一桩差事,等办完后还是初心不改便同意赐婚。”


    “你阿玛办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桩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本来亲上加亲是好事,谁能料到会祸及子嗣,生不出孩子的先不说,有不少表兄妹生出傻子和残疾的孩子,更多生下的孩子体弱多病养不大的居多。”


    “本来你阿玛也没当一回事,亲戚里谁家没有死过孩子,可这样的例子跟没有血缘夫妇一比差距太大了。”


    “普通的夫妇生下孩子残疾和痴傻的例子很少,很多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病死是因为穷饿死或溺死。”


    她握住了佟佳氏的手,“表兄妹成亲或许能生下健康聪明的孩子,可是我跟你阿玛不敢赌!”


    佟佳氏闭了闭眼,“所以不是我身子有问题,而是我和表哥结合本来就很难生下孩子吗?”


    赫舍里氏一惊,忘记了女儿跟皇上这一出!


    佟佳氏很难过,她以前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原因才生不了孩子。


    原来不是她命不好,原来不是子嗣缘分不够,原来是她和表哥在一起就很难生出孩子。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罪过?


    皇帝这次来五台山除去为年迈的太皇太后祈福,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五台山修建观音阁。


    皇帝捐了大量财物,官员自然跟随,晚间皇帝便住进了菩萨顶。


    夜幕降临,皇帝在菩萨顶抄写佛经,梁九功悄悄走过来。


    “皇上,皇贵妃身边的人传信,说皇贵妃下午吹了风,这会儿请了高热。”


    皇帝皱紧眉头,“让刘声芳去一趟。”


    刘声芳是这次随驾御医,之前只负责为皇帝和太皇太后调理身体。


    梁九功自是去办差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归来。


    皇帝抄完了今日份的佛经,让人供奉到佛像前,他才抽空询问皇贵妃情况。


    梁九功恭敬道:“刘大人说皇贵妃像是积郁于心,此症是心病。”


    正在擦拭手的皇帝扔掉了毛巾,往外走去。


    佟佳氏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院子中,皇帝大步走进去,刘声芳正在拿药。


    他走到床边,亲自摸了摸佟佳氏的额头。


    佟佳氏睁开眼,皇帝眉头紧锁,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看起来毫无生机模样。


    “表妹?”


    佟佳氏闭上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他转头问身边伺候的宫人,“今日可有事发生?”


    佟佳氏身边的人有皇帝安排的人,在她的奶嬷嬷被送出宫后。


    皇帝一问,自有人将今日发生的事给说了。


    皇帝听完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此事我听闻后也是半信半疑,才让舅舅亲自去查,只查了行宫附近不一定作数,你何必自寻烦恼?”


    佟佳氏睁开眼,满脸凄然道:“因为诅咒,所以我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皇帝安慰道:“你有孩子,胤禛不是养在你身边,何必去惦记一个不存在的孩子?”


    见她又钻进了死胡同,他有些恼了,“你到底是遗憾自己无法做母亲,还是执着想要生下一个皇子?”


    若是前者他可以体谅她想要做母亲的心情,若是后者……


    皇帝神色冷下来,他不允许下一任皇帝出自佟家。


    皇帝和皇贵妃突然冷战,因为在寺庙里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两人关系急剧变冷。


    这次西巡的终点就是五台山,在为太皇太后举办完延寿道场后,御驾便启程回京。


    这日才刚离开大同,皇帝就收到一封加急信件。


    “常宁的信?”


    见贴有鸡毛,皇帝迅速裁开。


    “嗯?”


    待看清信中内容,皇帝尤为惊讶。


    “这么快就让她做出来了?”


    他心里也产生了迫切感,想要回京去看看被常宁称赞的蒸汽车是何模样。


    延祺宫东配殿被改造,隔墙被拆除,门也变成了玻璃门,空间变得开阔许多。


    宝音让人做了沙发,沙发往墙边一摆,更有一种现代感觉。


    空旷的大堂地上被做成了沙盘,在内务府匠人的巧手下,沙盘汇聚了各种地形,连河流都能够自行循环。


    小小的蒸汽火车呜呜行驶在轨道上,有时在水中航行,有时又进入山间穿梭在隧道之中。


    宝音得到这个大型玩具已经玩了一整天,她灵感迸发,熬夜画了不少高楼大厦,现代大桥,想要匠人帮她做出来。


    现实无法看到,还不能让她做成模型缓一缓思乡之情吗?


    “娘娘,三阿哥和四阿哥来了。”


    宝音心想这俩小孩消息还挺灵通,她刚走到门前就看见两位阿哥进了延祺宫大门。


    “贵母妃,我们来找您玩了!”


    三阿哥大声喊道。


    他喊得理直气壮,因为这是宝音事先答应的,车做出来后再给他玩。


    上回那个大车做出来后他还没见着就被送出了宫,今日听四弟内务府又送车来延祺宫,下学后他就马不停蹄拉着四弟往这边跑。


    “我在这。”


    她趴在沙发上隔着玻璃门冲两人招手。


    两个小阿哥一前一后跑进来,看到占据了大半个东配殿的沙盘,三阿哥眼睛一亮,“哇!”


    慢了一步的四阿哥看着山林里呼啸而过的蒸汽火车也跟着瞪大了眼。


    两个小阿哥激动地凑过去看小火车。


    “真的能自己跑!”三阿哥激动地拍四阿哥的肩膀。


    宝音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两个小阿哥守在沙盘边不肯走。


    过了一会儿,三阿哥耐不住激动心情跑到她面前,“贵母妃,给我吧,送给我吧!”


    这孩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给你也没地方放。”她示意他看旁边的茶几。


    茶几上放着跟火车十分相似的铜车,只是铜车上多了发条装置。


    她拿起一个拧动发条,小车在地面上飞快跑了起来,只是跑了没多远便停下了。


    “怎么样好玩吗?”


    三阿哥追上去,紧紧握在手里,眼睛还是依依不舍望着穿梭的小火车。


    小火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三阿哥眼睛立刻瞪圆了。


    “没燃料了。”宝音解释。


    “来一人一个。”


    发条车对于小孩子的诱惑太大,两位阿哥到手没多久,宫里的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


    慈宁宫皇太后看着追着小车跑的五阿哥笑呵呵道:“瞧瞧我们五阿哥能跑能跳,未来肯定是位健壮的巴图鲁!”


    太皇太后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皇太后。


    “我听说德妃想将小公主送去给养?”


    皇太后点头,“德妃怕小格格跟七格格一样在她身边养不住,说羡慕五阿哥被我养得敦实,想小格格满月后送到我这来。”


    太皇太后看着傻玩的五阿哥,她眼角抽了一下,五阿哥何止是敦实,完全是老实,除了蒙古语,满语汉语都听不懂。


    皇太后满脸自豪,她养孩子可是有一手。


    不过是一个公主。


    “你想养就养吧。五阿哥也该到读书的年纪了。”


    皇太后立马心疼道:“五阿哥还小呢,他上面有好几个哥哥,没必要那么辛苦。”


    一听读书皇太后就很心惊,因为她看过皇帝年幼时读书的现状,读书都累吐血了。


    在皇太后看来读书是一桩苦差事。


    五阿哥是皇子,皇帝不会亏待自己儿子,何必让孩子自找苦头吃?


    太皇太后拿她没办法,罢了,五阿哥养在皇太后名下,本就断了那可能,晚读书就晚读书吧。


    两人又聊起了皇帝的归程。


    这次去五台山太皇太后本打算要去的,只是皇帝执意不肯,最后只能先回宫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皇帝坚决不肯她去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她的寿命,担心途中出了问题。


    没能去成太皇太后心里还是有遗憾。


    “贵妃产期也就这两日了,不知玄烨是否能及时赶回来。”


    不能去五台山很遗憾,不过能看到几个孩子出生也很不错。


    当然贵妃的孩子在太皇太后心里肯定要比妃子生的孩子重要。


    这个孩子若生下来是皇子,他就是太子之下身份最高贵的皇子。


    太皇太后心情很复杂,理智来说她并不是很想看到有威胁到太子地位的皇子出生。


    感情上来说,她又很期盼这个孩子,毕竟也是她的重孙。


    她只庆幸生的是钮祜禄贵妃而不是叶赫那拉贵妃。


    不然凭借皇帝对叶赫那拉贵妃的宠爱,还不知要诞生多少风波。


    皇太后笑呵呵,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心中的隐晦的忧虑。


    “昨日来信不是说到宣化府了吗?想来快到京师了。”


    永和宫的小格格还未满月,永寿宫小阿哥就迫不及待降临世间。


    宝音已经穿上了羽绒服,虽然已经入冬,宫里还没到冷到烧炕地步。


    她在东配殿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中午开始阳光穿透玻璃照射进来,她总能找到晒太阳的角落。


    有太阳的天,她会抱着她的画板坐在沙发上晒着太阳画画。


    偶尔也有小孩子过来串门,三阿哥对她的沙盘和小火车念念不忘,来延祺宫串门的次数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降温的缘故,宝音有些懒洋洋,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永寿宫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她刚吃过早饭,透过玻璃看天空路过的金雕。


    她收回眼神问兰儿。


    “什么时候生的?”


    “昨天夜里传出的消息,东六宫这边没听到音,刚刚传来消息说永寿宫生下了一位小阿哥。”


    宝音心里还是提不起劲来,对于十阿哥的出生,她只让人送了一份祝贺礼。


    “等洗三我再去探望。”


    洗三她没去成,因为她冻感冒了,怕传染给小孩子,只让人送了添盆的银子,和九阿哥和八格格一样六枚银币寓意着六六大顺。


    “主子,暖阁烧起来了。”


    宝音也很无语,大概没想到自己这么不经冻,竟然被冻感冒了。


    当然她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命人清理了暖阁的烟道,烧起来了。


    她自己就有煤矿,也没必要省这点炭。


    “主子,皇上已经进京了,这会儿后宫主子都聚在保和殿等着。”


    兰儿催促自家主子起身,还取来了披风披在外面。


    昨日就有信传入宫,说今日皇上回京,结果主子一早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离开暖阁,


    若是再磨蹭可就晚了。


    宝音被拥着出了门,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屋外,她被刺激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兰儿吓了一跳,忙将暖炉塞进披风里。


    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位主子像自家主子这样怕冷的,明明生活中比京师还要苦寒的盛京,却像是从南边来的一样怕冷。


    冷风如刀一下割着她的耳朵,宝音心情不是很好,大冷天不躺在炕上过冬,出来搞什么形式主义?


    冬日里出门,抬人的不舒服,坐着被抬的也不舒服。


    宝音吐槽还不如下来活动一下,坐在步舆上反而更冷了。


    从延祺宫到太和殿一路下来宝音被冻得鼻子耳朵通红,跟傻狍子一样。


    下了步舆她瑟瑟发抖,不知为何今年入冬好像比去年还要冷。


    太和殿内已经候了一大群人,都是后宫的奴才主子。


    宗室和大臣们都是去城门外迎驾。


    别看兰儿催得急,宝音到太和殿还是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看到前面动静。


    随着太监甩鞭声音,钟鼓乐器跟着奏乐,终于看到了皇帝卤簿的影子。


    卤簿就是皇帝的仪仗队。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有两列,中间举伞的,有奏乐的,还有牵着马拉皇帝大驾的。


    宝音看得目不转睛。


    [可惜没有摄像机,要是有摄像机拍下来就好了,这可是历史素材。]


    大驾停在保和殿前,皇帝下了车,没好气扫了她一眼。


    他并不想成为什么历史素材。


    宝音压根没接到他眼神讯号,接完人,走了过程散场后她就迫不及待回宫了。


    皇帝赐席王公大臣,他连乾清宫都没回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后宫嫔妃自然是跟着去了,难得见到皇上的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


    太皇太后见到孙子回来当然很开心,问了五台山的事。


    康熙十五年,太皇太后亲自去过五台山。


    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五台山对于佛教信徒是圣地,这次没能亲自去当然很遗憾。


    皇帝说了一路经过,说了途中一段路的惊险,得知就算去了也没办法上山,太皇太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遗憾。


    她笑着说:“你舟车劳顿,快些回去歇息,宜妃、德妃和贵妃先后为你诞下子嗣,你也应该去探望一番。”


    皇帝自是应下不提。


    祖孙温情一幕,身在延祺宫的宝音自然是不知。


    回到延祺宫没多久,她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注意力。


    “什么,皇贵妃病了?”


    “景仁宫一回来就请了太医,听说从五台山下来皇贵妃身子就不好了,病了一路了。”


    “在行宫时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在山上受冻了?”


    她揣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众所周知山上比山下气温低很多。


    宝音并没有关心隔壁,历史上她也不是这个时候去世,说明她最终会转危为安。


    之前她被冻感冒了,手里很多事停下来,现在恢复了,也有精神处理了。


    先要解决的就是收到的论文。


    “果然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春天埋下种子,秋天收获许多论文果实,她哼着歌将论文一张一张扫码上传。


    “等这份扫描完应该有一千点数了。”她看着账户点数余额心花怒放。


    点完上传,点数终于突破一千点了。


    突然搜索页面弹出是否升级,升级扣除一千点数。


    宝音震惊地站起来。


    什么?


    这玩意还能升级?


    她不敢置信,拥有这个金手指这么多年了,她都不知道这玩意还有升级功能!


    升级,当然升级。


    账户余额转眼变成了个位数。


    宝音心痛,不过一想到这些点数不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她好像也不是很心痛。


    这大概就是养了一大群可以产出论文码农的快乐吧?


    皇帝从西六宫转到东六宫,看了刚出生的孩子,也没忘记长大的孩子。


    大概是夜路走多了总有见鬼的时候,他在延祺宫门碰了壁。


    皇帝脸色有点黑,有些不敢置信问梁九功。


    “才酉时,她就关门了?”


    若是夏天酉时天还没黑。


    梁九功帮忙找理由,“可能是娘娘以为您今日不会过来,不如奴婢这就去敲门?”


    皇帝一口拒绝。


    “不必了,去景仁宫。”


    之前过来是看到景仁宫门还开着。


    景仁宫灯火通明,跟隔壁已经灭了灯的延祺宫成为鲜明对比。


    皇帝的到来令宫人万分惊喜。


    四阿哥被抱过来给皇帝请安,皇帝考验了儿子功课,又勉励几句将人打发走了。


    景仁宫有太医在这守着,皇帝面色平静询问了贵妃的病情。


    得知还是郁积在心,他还是很无奈。


    在五台山上他就已经劝过了,她就是不听。


    皇帝走入内间,见佟佳氏背对着他,挥手让屋内宫人都退下。


    他坐在椅子上平静开口。


    “表妹我送你出宫如何?”


    “在宫里你注定无法生个孩子,那就出宫好了,过些年没人记得了,我再为你找个好人家……”


    这宫里也不是没有出宫另嫁之人,不说先帝时的废后,就是他宫里早年也有未被宠幸之人放出宫另嫁的。


    满人可不像汉人那样将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


    佟佳氏只是一时钻进了死胡同,她哪里有出宫的意思。


    “我……”


    她放声哭起来。


    “怎么办?表哥,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知道这不是你我的错,可是我一想到那个没了的孩子我就难过,那可能是我们俩此生仅有的孩子!”


    皇帝叹息一声,上前揽住她的肩,“那个孩子哪怕生下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他觉得是因为四阿哥去上书房读书才让佟佳氏胡思乱想。


    若是再养个孩子应该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目前也只有郭络罗氏肚子里的孩子合适。


    其他孩子都大了,刚出生的孩子母亲都有资格抚养,唯有还未生产的郭络罗氏没有抚养孩子资格。


    皇帝皱眉,这个孩子他本打算抱给延祺宫。


    她不愿意生孩子也无事,他也不缺孩子。


    养个孩子才能牵住她的心。


    ***


    听见外面敲门声时宝音正躺在被窝里看视频。


    金手指升级后多出了一个科普视频,虽然跟后世短视频没法比,可好歹是视频,打发时间也不错。


    所以天一黑,她就吩咐早早关上门,大冬天当然是躺在被窝里看视频最舒服。


    哪怕猜到外面是谁,她也不想起身。


    没多久暖阁的门帘子就被人掀开,某人带着寒气走进来。


    他一开口差点没让她从被窝里跳出来。


    “等郭络罗氏的孩子生了抱给你养可好?”


    第108章


    宝音顾不得惊讶, “九阿哥给我养?”


    皇帝被她这句话给整不会了,“不是宜妃,是大郭络罗氏。”


    宝音终于想起来宜妃姐姐布音珠也怀孕来着。


    [这不能怪我搞错, 实在是宜妃太有名了,一说郭络罗氏就只想到她。]


    [一部《XX微服私访》让宜妃一朝天下知,都知道康熙皇帝宠妃叫宜妃, 至于什么德妃呀密妃呀不关注这段历史的谁知道她们是谁?]


    皇帝不知何时脱了鞋子钻进了被窝将她抱在怀里。


    “郭络罗氏没有资格养孩子,宜妃刚生下孩子也不适合养,我想这个孩子干脆抱给你养?”


    [这个孩子是谁来着?]


    她算了一下, 十阿哥出生了, 接下来该是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十二阿哥被抱给苏喇嘛姑养, 她隐约记得生母不是郭络罗氏。


    [十一阿哥是宜妃所出, 难道郭络罗氏这次生的是女儿?]


    [可我记得郭络罗氏只有一个女儿, 怎么又多出来一个?还是说肚子里这个没养大?]


    皇帝静静听她胡思乱想, 胡作非为的手已经撩开了她的睡衣。


    宝音推开他的手, “我可不养。”


    皇帝手放在了她腰间,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你不养, 就抱给皇贵妃。”


    他叹口气说了皇贵妃现在的情况。


    [不是去散心吗?怎么情况更严重了?]


    他也有些懊恼, 明知道她生病, 他还跟她发火。


    背对着她的宝音翻了个白眼。


    [这宫里可真没人性, 千辛万苦生下孩子, 还因为位份低就让人母子分离。]


    反正她是干不出这种事,当然也管不了别人。


    “算了,睡觉!”


    皇帝手伸过去与她十指相扣。


    “我在宣武门看见了钟楼,很不错,我想起来你的册封仪式也拖了一年, 找个合适的时间办了,我相中了几个封号,你看可有喜欢的?”


    他鼻尖凑到她耳朵旁,将她整个人嵌入怀里,语气很随意问。


    “宸如何?”


    上一任宸妃叫海兰珠,皇太极将这个封号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这个封号也代表了帝王给予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无上恩宠。


    宝音也很随意地回应。


    “不是说让我选吗?其他呢?”


    “贤、贞、元、宁、敏、熙。”


    他抓住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出来。


    [敏、熙就算了,贤这个封号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宁也不行,裕亲王生母封号。]


    [贞的话理由同上,先帝后宫有过了。]


    [就剩下一个元……]


    [元贵妃也太难听了,万一被人私下里叫扁贵妃怎么办?]


    “我有得选吗?”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搂住了他脖子,“封号就算了,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过个安心晚年吧。”


    [真要选宸,我怕太皇太后得坐不住了,这个封号太特殊了。]


    皇帝认真打量她神色,见她真不打算要,继续道:“这个月倒是有一个吉日。”


    [啊,是吗?我康康……]


    随后她眼睛瞪大了。


    [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初五山西地震!]


    皇帝从床上惊坐起来。


    今日是十月十五日,也就是说距离山西地震过去十天了!


    穆尔赛是干什么吃的?


    为何没有上报朝廷?


    [也就是说他前脚离开山西,后脚就发生了地震?]


    宝音震惊,跟着坐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想起来了,这个月初五山西崞县地震!”


    她嘴唇颤抖自责道:“我应该早点发现才对!”


    [七级地震,还是冬天,简直是断了人活路!]


    皇帝已经迅速从床上起身,他穿上鞋套上衣服,弯腰捧住她的脸。


    “是我的错,应该提前问你,不要自责,你能来到我身边,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他揉着她的唇,将她的唇从牙齿中解救出来,又深深抱了她一下,像是汲取勇气,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目送他身影离开,宝音翻了个身,她咬着指甲心里满是匪夷所思。


    [他不会有什么读心术吧?]


    还未踏出延祺宫的皇帝脚步一顿,还是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梁九功快步跑到前头去催促守门的太监开门,深夜本该关闭的宫门相继开启。


    或许是动静太大,景仁宫这边头探头出来瞧瞧动静。


    刚进乾清宫大门,皇帝便连下几道命令。


    宫门被人打开,不知多少官员穿着亵衣被叫起来。


    一个时辰后,南书房。


    皇帝看着山西过来的公文脸色严肃。


    待明珠、张英等人进来,他脸色阴沉地滴水道:“朕接到密报,初五山西出现地震,崞县应是地震中心,内阁可有接到山西传来的公文?”


    一听是地震,明珠和张英均是脸色大变。


    都不由想到前几年那场京师地震,亲自体验过地震威力,容不得他们不闻地震变色。


    “回皇上,今日并未有山西送来的公文。”


    一般来说地方出现重大灾害由当地衙门上报上级,层层上报由山西巡抚上报朝廷询问是否开仓赈灾。


    不过考虑到地震会中断交通,这会儿京城这边还没收到消息也是正常。


    张英猜测皇帝这么快得到消息,应该是这次西巡在山西留有人手。


    中断的道路影响的只是人,对飞鸽传书可没影响。


    “冬日里出现地震,百姓怕是流离失所,这个时候得迅速开仓放粮稳定民心。”


    他才走了一趟山西,结果刚离开就出现地震,这不是打他脸吗?


    皇帝目光放在几个人身上,“山西巡抚穆尔赛至今未传信进京,朝廷还得派人先行一步去主持赈灾一事,尔等觉得派谁去合适?”


    若是皇子成年,派皇子去肯定是增加政治资本的好事,现在最大的皇子才十二岁,皇帝自然不会考虑让自己儿子去冒险。


    他目光放在几个内阁大臣身上,想让他们推举出来一个合适人选。


    不用想这个人肯定是满人,因为朝廷上下都不信任汉人。


    索额图思索了一下,“奴才举荐康亲王书杰。”


    明珠开口道:“赈灾应选有经验之人,奴才这里举荐一人,此人曾经拒绝耿精忠招募,在家乡设粥厂济民兴教办学。”


    皇帝起了好奇心,“此人是谁,竟然能得你如此推崇?”


    明珠念了个名字。


    皇帝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他不置可否又看向张英。


    “张卿家,你可有合适人选?”


    张英一开口就让皇帝面色一变。


    “皇上,山西从开春便有旱情,粮食更是减收,常平仓怕是没有足够的粮食发赈!”


    皇帝也想起在五台山免去几个受灾严重的县赋税一事。


    “命户部尚书伊桑阿为赈济大臣、康亲王杰书为巡察史前往灾区详察灾情,必要时期可亲行赈济。”


    他又看向明珠,“你举荐的那个叫彭鹏的也随同前往。”


    “户部尽快核查国库所剩帑银。”


    ……


    赈灾可不是小事,需要调动人力物力,这一夜南书房蜡烛亮了一夜。


    隔天上午忙完,康亲王书杰和户部尚书伊桑阿领着圣旨出京。


    索额图回府第一件事是招来亲信,“去调查彭鹏这个人。”


    他总觉得明珠这个时候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有些不同寻常。


    若是这次赈灾有功可是一下入了皇上的眼,未来肯定是一飞冲天。


    等他一觉醒来,亲信已经回来。


    “老爷,那彭鹏是今年春日来的京,听说在福建时跟贵妃的人交往颇深,来京城后也是走贵妃路子被引荐给明珠大人……”


    “后妃私自联络朝臣?”


    索额图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


    宝音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后世出现在网上的灾后惨状不断浮现在她脑海里。


    天一亮她再去睡意,第一件事就是命人送信出宫。


    等信被送走,她才放下心来。


    本该辰正送来的小报不见了踪影,询问街头卖报小童得到的答案是——


    “不知道,上面没给《世报》。”


    这令不少人嗅到了异常气息,上次这份小报因为什么推迟发行,他们还记得。


    “肯定是出大事了。”


    有人激动地往正阳大街跑。


    然而正阳大街上并无异样,反而正阳大门的石狮子下面多了石墩,石狮子高高蹲着上面俯视来往游人,要是不拿条板凳垫着,怕是没那么容易再扇石狮子巴掌。


    跑来先吃一手瓜的人不少,因为无事发生,不由面面相觑。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足足一个时辰迟来的小报终于出现在报童的叫卖声中。


    “惊,山西发生特大地震!”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泰山商行站出来表示愿捐献十万两银子物资,并尽快送往灾区!”


    京城的百姓还对几年前那场地震后怕,不少人的屋子就是震后重建。


    “小童,给我一份小报!”


    “嘶,泰山商行仁义啊,竟然出这么大手笔!”


    也有人酸道:“当年我们要是也遇见泰山商行就好了!”


    聚贤楼今日午时难得暂停迎客,当然婉拒的是上门吃饭的客人。


    “不好意思,今日中午我们聚贤楼有人包场了。”


    聚贤楼虽然暂停营业,可客人却一个接着一个,个个都拿着邀请函。


    “徐员外你也来了?”


    “赵东家多日未见近日可还好?”


    京城大大小小有点名气的商贾都聚集在这里,让人不由怀疑谁有这么大面子。


    不一会儿泰山商行的两位女管事走了进来。


    这两位闯荡商场的女中豪杰,在场商人没一个敢小瞧,因为他们知道这二人背后站着谁。


    不少人平时来往的和管事,今日见两位女管事出面就知道这回请他们过来定然是有不同寻常事发生。


    青珞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先开口。


    “诸位应该看了报纸,关于我泰山商行向灾区捐献十万两物资一事。”


    不少人点头,还是不明白请他们过来所为何事。


    总不能是让他们跟着捐款吧?


    这种事不是一般官面上人物出面吗?


    “这次对于我们商界是一件好事,能够提升我等商人身份的好机会,我们泰山商行想要带个头,大家一起出钱出力办好这次赈灾。”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个青管事,赈灾是朝廷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何况那是山西的事,这出头机会应该给山西老表才对。”


    这话一出,点头附和的人不少。


    青珞凝眉,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办。


    “大家安静,请听我说完。”


    “大家应该知道从前朝开国开始,朝廷就一直针对我们商人,朝廷觉得我们重利轻义,但我们自己知道商人失诚信走不远。”


    “这次山西灾情无疑是一个让朝廷改变对我们看法的好时机。”


    “大家主动捐钱捐物,不需要朝廷开口,百姓定然夸我们有仁义。”


    蓝玉适时补充了一句,“下期报纸开始我们将公示那些商铺捐献了多少钱多少物资。同时我们报馆会联合京城各大报馆组建一个深入灾区的队伍,深入报道灾区现状以及赈灾物资投放和朝廷赈灾进度。”


    不少人心动了,要是他们的商铺家族出现在报纸上,民间定然会称赞他们为义商。


    他们平日里出钱搭桥铺路不就是想要赚个好名声吗?


    有了这好名声,哪怕官面上人物也得掂量着点。


    蓝玉讲完青珞又接着讲。


    “山西同胞受灾我们泰山商行表示深切悲痛,近期商行名下商铺商品都会降价促销,所得利润都会捐献灾区供灾区房屋重建。”


    不少人听了眼睛一亮。


    这可真是个清仓的好理由,多少人入冬后堆积了不少过季商品无法变现?


    “不用说了,青管事,我捐一千两,我不信朝廷,这笔钱就交给你们换取赈灾货物,同时我希望能派人亲手将这些救灾物资交到灾民手中。”


    “我徐家捐三千两!”


    “我捐五百两!”


    “我们同仁堂捐献五车药材!”


    “聚贤楼捐十石面粉!”崔掌柜激动举手。


    青珞张开双手,“大家冷静。”


    “多谢大家对我们泰山商行的信任,这样我们泰山商行会专门调一批人负责这些善款。”


    “这些账目会独立出来,定期在报纸上公示,也欢迎捐款人前去慈善堂查账。”


    “同时我们商行每年会拨一批善款到慈善堂,除了赈灾以外,平时也会修建暖厂帮助贫困无家百姓度过寒冬,也希望大家能够指派一些手工活,让这些贫困之人能够靠自己谋生。”


    儒家宣扬仁者爱人,来的人里就有不少爱做善事的。


    闻言纷纷夸赞泰山商行有担当。


    名和利都有了,大家积极捐款捐物。


    很快这场募捐被登在报纸上,民间也是踊跃捐款捐物。


    有捐钱有捐物,哪怕只捐了一文钱或一件旧袄子转天就出现在报纸上。


    这更加引起大家捐赠热情。


    事情很快传到宫里,正在愁国库赤字的皇帝听闻后愣住。


    他发射性看向东六宫方向,


    皇帝眉头舒展开,也不嫌弃户部只能挤出二十万两帑银了。


    当即下达圣旨。


    发帑金优恤死者掩埋尸体,大口一两五钱银子,小口是七钱五。无力盖房受灾户每户散银一两。


    圣旨发下去,皇帝让梁九功对百官传话。


    “朕听闻民间有义商慷慨解囊,更是引得百姓踊跃捐赠,民心可用,何愁灾情?凡对朝廷有功者均应嘉奖……”


    延祺宫今日很热闹,东配殿的沙盘被拆送去了西配殿安放。


    东配殿放置了不少沙发,中间摆放了三张连在一起的方桌。


    方桌上放了不少点心都是这个时代未出现的。


    从辰时正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往延祺宫这边来。


    延祺宫在东六宫算是比较偏僻,要不是住进了一位贵妃,这里其实更冷清才对。


    东配殿中间木板隔墙已经拆除,三间变一间,视野极为开阔。


    门都改成了玻璃门,除了留有最中间的,旁边玻璃门边都放了沙发。


    圆形,长方形,水瓢形的沙发随意摆放,上面还放了靠枕和抱枕。


    荣妃是跟着刚出月子的宜妃一起过来,宜妃刚坐完月子身形还未恢复,看起来有些富态。


    两人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坐下就发现凳子弹性十足,很快就发现这种椅子的好处,坐在上面很难不放松。


    山西受灾一事从宫外传到了宫内,延祺宫这边举办了慈善拍卖会,各宫争先捐献首饰,说是皇贵妃带头出一份力,实际上都知道这事谁办的。


    几位宗室夫人和觉罗夫人过来,这次募捐的主要对象是五品以上官员夫人以及宗室觉罗夫人。


    延祺宫很快热闹起来,东配殿的三间房都有些挤不下了。


    位份低的答应常在不得不退到院子里。


    皇贵妃是跟宝音一块过来,一进东配殿她就微笑道:“多谢各位夫人卖本宫面子,前来参加这次拍卖会,也感谢叶赫那拉妹妹提供场地,这次拍卖会主要目的是募捐给山西受百姓的资金,也感谢众多姐妹慷慨解囊提供拍卖物品。”


    东配殿坐着的嫔妃忙起身谦虚推辞。


    宝音微笑着接了话,“时辰不早了,大家都找个地方坐下,接下来由我作为主持人介绍拍卖物品。”


    她扫了一眼门外,看有不少人被挤到外面,吩咐人多搬些绣墩进来。


    很快东配殿就坐满了人。


    宫女穿梭在人群中,帮着倒茶送点心。


    宝音站在最北边,面前放了一张长桌子,靠墙壁的位置还有个长案,上面摆放了不少精美首饰。


    宫女送来第一件拍卖品,是一套金头面,镶嵌了红玛瑙,最吸引人的还是中间的点翠金冠。


    “感谢皇贵妃提供的第一件拍卖品,这件拍卖品是皇贵妃的陪嫁之物,蕴含了皇贵妃父母对她的爱,据说历经三年才完工,起拍价一千两白银,每次叫价不得少于一百两,三次无人叫价归叫价最高者所有。”


    她拿着木槌敲了一下桌面,“好了,对这件拍卖品有意向的可以举手叫价了。”


    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当仁不让举起手,“一千一百两。”


    宝音微笑:“还有人出价吗?这件拍卖品可以当作传家之宝,里面还蕴含着皇贵妃父母对女儿的祝福,是一套寓意很好的首饰,大家也不用忌讳,皇贵妃既然捐献出来,就意味着不在意大家拍下。”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举手。


    “我出一千两百两。”


    叫价的人越来越多,这套头面最后攀升到一万一千一百两。


    叫这个价格的是一位宗室郡主。


    赫舍里氏想叫价被女儿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宝音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真是巧,一万一千一百两寓意着一心一意一双人,获得这套头面的人定然能够婚姻美满,恭喜这位郡主拿下头面,也感谢郡主为灾区百姓做出的贡献。”


    这第一个当然是托,叫价这么高也是为后面拍卖品打个底。


    “大家手边都放有甜品,可以品尝一下哦,接下来拍卖的就是这些甜品的方子。”


    “手里有商铺却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可以考虑拿下几个甜品配方,甜品生意也很不错哦。”


    她笑,“毕竟没有人能够拒绝甜蜜的滋味。”


    不少人心动,贵妃说能赚钱肯定能赚钱。


    你可以唾弃她行商贾之事,却不能不承认她赚钱的本事。


    接下来十多个配方均被拍出了高价。


    嫔妃贡献的首饰配件都是贡品,哪怕金耳环都很精美。


    这些在宫里是常见之物,在一些官夫人眼里可是好东西,有女儿的更是拍了好几样准备作女儿的陪嫁之物。


    到了下午耗时三个时辰的拍卖会终于结束。


    这次拍卖会总共筹集了三万多两银子,不算多,却已经是一大进步。


    出钱的也不觉得亏,因为得了东西和名声。


    嫔妃也高兴,不仅得了名声,说不定还能得皇上夸赞。


    就是这被夸的人可能有点多。


    几乎是拍卖会刚结束,乾清宫就有圣旨传了过来。


    人人都赏赐了缎子,区别是多寡而已。


    宝音很累,一场拍卖会下来她嗓子都喊哑了,拍卖的银子陆陆续续被那些夫人送进延祺宫。


    宝音让人整理好后抬去了景仁宫,至于景仁宫何时送去乾清宫她就没管了。


    疲惫的她裹着被子睡了个天翻地覆,全然不知慈宁宫有一场关于她的谈话。


    “贵妃是好的,她这样不冒尖,不抢工,才是一个好的贤内助。”


    知道延祺宫发生的事,太皇太后夸赞道。


    苏喇嘛姑笑道:“皇贵妃也很不错,照顾皇子公主有功,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太皇太后叹口气,“你倒没必要帮她找补。”


    早年佟佳氏可是处处要强,赫舍里氏没的时候她就蠢蠢欲动想要做皇后。


    后来她选了钮祜禄氏才将她压下去。


    钮祜禄氏是个命薄的,不到半年就没了。


    这回宫里可没人能压制佟佳氏了,好在皇帝懂分寸,只册封她为皇贵妃。


    “身为皇帝贤内助,哀家不求她像仁孝皇后贤淑,只希望她少些嫉妒心。”


    太皇太后这些年对佟佳氏已经失望透顶,钮祜禄死后她不再压制她,是皇帝不想册封她为后。


    结果她却钻了牛角尖,认为没有生下孩子才错失后位。


    “算了不提她了,玄烨昨日过来提起贵妃的册封仪式,算算也拖了一年多,是不能再拖下去。”


    苏喇嘛姑也赞同,“贵妃对皇上一心一意,去年送了皇上一百万两银子,今年又帮衬着筹集捐款,听说在外面也捐了十万两物资,虽说行商贾之事不太好听,不过是门人操持,也算不到贵妃头上。”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嗔怪道:“皇帝给了你多大好处让你帮着说好话?哀家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吗?”


    苏喇嘛姑微笑,“怎么会,格格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聪慧英明的格格。”


    ……


    宝音在睡梦中被人抱住,有什么一直拱在她胸前。


    她按住对方的头,迷迷糊糊中抓住了一根细长的辫子。


    “唔,别闹。”


    她声音有些嘶哑,本来就很困,结果这人还来捣乱。


    皇帝平复了一下激动心情,他目光灼灼盯着她。


    “宝音。”


    宝音艰难睁开眼,“皇上?”


    他一脸柔情,“玄烨,叫我玄烨。”


    [发什么神金?]


    她看了一眼窗外,也没天亮,这人就来发癫?


    他抹了一把脸,她总有本事将气氛搞砸。


    “水,我要喝水。”


    他起身去给她倒茶,拿着杯子坐在床边亲自喂她喝。


    宝音边喝边盯着他,不断猜测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是发现灾区有官员贪污?]


    [不对,这件事后年才会报出来,应该不是这件事。]


    皇帝心里一咯噔,将这件事记下来。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想讨好我,让我透露接下来发生的自然灾害!]


    想得很好,不必想了。


    皇帝将杯子放到一旁,诉说着激动心情。


    “还从来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样迅速凑集到赈灾银两。”


    哪怕他强行让官员捐银,这些人也会拖拖拉拉几个月才,最后只捐个几百两恶心他。


    这次呢,民间开了个头,不用他开口,官员就攀比着捐钱捐粮。


    他盘腿上炕,目光灼灼盯着她,这一切改变都是她带来的!


    “宝音。”


    [大晚上,别吓人。]


    他一把将人压在怀里,“快叫我玄烨,我的宝音,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


    [是是是,烨宝,别发癫了,能睡了吗?]


    第109章


    一早延祺宫人做事都轻手轻脚, 唯恐吵到东暖阁熟睡的主子。


    宝音是被饿醒了,她从来没有这般累过,四肢像是被重物碾压过一样。


    睁开眼呆滞几秒, 她终于清醒过来,昨晚的回忆浮现在脑海里。


    脸红……


    不对,作为见多识广的成年女性, 昨夜发生的事不过是水到渠成。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那么亢奋,就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慢了一步传来的酸爽让龇牙咧嘴将某人给骂了一顿。


    她心里盘踞着另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真有什么特异功能。


    也不对, 要是有什么读心术,他处理朝堂不是得心应手?


    总不能这读心术只针对她一个吧?


    将这个荒谬念头抛弃, 宝音还是觉得他某些时候形迹可疑。


    “主子?”发现床帐内出现了动静, 兰儿压低声音迟疑喊了一声。


    床帐内并无回应, 就在她以为自家主子尚未醒来的时候, 里面传来一阵吸气声。


    “嘶!”


    “主子!”她快步向床帐走去。


    宝音叫住了她, “别掀开帘子,给我端一碗粥过来。”


    打发走兰儿, 她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床铺都换新过, 没闻到什么奇怪气息, 她才掀开帐子起身。


    屋内被烘得暖烘烘, 她像是跑了一场一千米的长跑赛,出现了运动后的后遗症。


    要是在宫外就好了,泡一晚温泉就恢复回来了。


    用了点粥,她吩咐泡澡。


    在宫里洗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些宫没有小厨房, 用热水只能从水房打,水房要供应整个宫,一个宫内挤一点住了二三十女人,光是用水就不是个小问题。


    泡澡的桶就不要想了,给你个盆接点水擦擦就不错了。


    在宝音入宫前,延祺宫是座荒废的宫殿,她进来后也只修缮了正殿,后来后殿倒是塞了个人,但这人存在感太弱,多数时候很难让人想起她。


    宝音住进来后,就安置了不少东西,没法修个浴室,弄个洗澡桶还是没问题。


    要说困难也不是没有,这水需要人去挑。


    喝完粥,冒了点汗,她终于有精神了,又泡了将近一个小时澡,她算是彻底活过来。


    这个时候也能够处理外面事情。


    首先是民间捐献的善款该如何使用,其次调动人力物力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刚开始被群体意识裹挟上头捐款,可能有人过一晚上就脑子热度下来就后悔了。


    大部分人要脸,就算后悔也不可能将钱要回来,再加上名字都上报了,只能任由心里滴血认了


    所以善款这事得办好了,她敢肯定盯着的人不少。


    未来那个和平年代贪污灾款可能是坐牢,到这个时代要有人伸手就是人命问题。


    下面列了一些赈灾物资名单,有粮食,煤、药和棉衣。


    宝音多添加了几项,盐、糖、水。


    煤没必要从京城运送,山西那地方要缺煤才是笑话。


    水也得从周边调集,也幸好在广西开了糖厂,今年运送进京的糖比去年翻了不少,她写了糖五百斤,盐两百斤。


    如果粮食无法及时送到,糖和盐是最好补充体力的办法,只要有活着的希望就不会乱。


    想到今年种了不少番薯,光是农学院所在的皇庄晒的番薯干就有上万斤。


    番薯这东西产量高,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破,新鲜的不好保存。


    这种时候只能选择收获后切片晒干。


    宝音小时候回老家吃过,奶奶喜欢煮粥放上几片,味道不算好,后来农村生活也好起来,大家连红薯都不爱种了。


    这次收获的上万斤还是分完后剩下的,本来放在粮铺当成杂粮卖,因为价格低销量竟然还不错和黄豆之类价格持平。


    宝音在下面写上意见,分一半番薯干送往灾区,也不能全送走,还得照顾京城贫困的百姓。


    这个看完拿到一旁她又看下一份,刚看了个开头眉头凝就起来。


    这份开头说了有几家捐送来的药材,名气大点的还好些,送来的都是治疗伤寒外伤所用的药材,虽然药是陈药,药效不是特别好但也及格了。


    但是有一两个商家捐来的药材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直接来个大清仓,受潮的药物何必再送来?当他们是垃圾回收站吗?


    宝音无语,在信下方吩咐医学院根据大众药方研究可即时服用的中成药。


    至于这些没用的药材如何处理,下面人自然会处理,她在宫里也没法管那么多小事。


    花费三个多小时,这些事她才处理完毕。


    吩咐人将处理过的信送出宫去,宝音闭上眼睛揉鼻梁。


    这回事情太多,她有些不放心,要是能去灾区亲自指挥就好了。


    ……


    “你想深入灾区?”


    乾清宫东暖阁,两人用完膳,宝音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皇帝一口拒绝,“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何必要你出面?”


    宝音本来就知道希望不大,只是想试一试。


    “下面人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有些慌,我想去打个样。往后再有突发灾难也有例可循。”


    皇帝不置可否,“不必说了,我不会同意,你也应该放开手,用人之道便是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要是事事都亲力亲为,最终结果只能因小失大。”


    [这话你应该跟你儿子说,你儿子可是累死的。]


    她内心吐槽了一句,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


    想到自己写了一本上万字的救灾指南,只能强迫自己放心。


    她随口说了第一批赈灾物资今日启程运往灾区的事,她没发现皇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朝廷这边虽然派了书杰和户部尚书前往灾区详查灾情,必要时开仓赈灾。


    然而后续的事还有的吵,从京城运粮,由何人运,国库帑银又派谁负责,全都需要从长计议。


    这就导致民间第一批赈灾物资都启程了,朝廷还没吵完。


    以前没个对照组皇帝还没觉得哪里不对,有时候一个月收到某地出现灾情都是正常,来来回回耗时三四个月平息一场灾情都是常态。


    可这回跟反应迅速的民间比起来,朝廷的效率太慢了,怕是民间救灾的团队都到灾区了,这边还没吵出个结果。


    宝音见他迟迟没有说法,才发现他面色不好。


    轻声问他,他不说。


    走到他身边,抱住他手臂甜言蜜语哄了两句,他才说出来。


    [额,这倒也是。]


    [不如说现代才是救灾,这边是收拾烂摊子。]


    她识趣地略过这个话题,又问起另一桩子事来。


    “小汤山的庄子已经收拾出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今年何时出发?”


    皇帝握住了她的手,“你不提我都没想起来。”


    “皇祖母的身子要紧,就怕她老人家因为朝廷赈灾强撑着不提。”


    说完他起身,顺手将她拉起来。


    “走,我们一起去慈宁宫。”


    宝音愣了一下,“现在吗?”


    慈宁宫,太皇太后半搂着太子听他说今日朝堂发生的事。


    太皇太后考问了两句,对这个继承孙子伶俐的嫡重孙很满意。


    祖孙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人通传,皇上和叶赫那拉贵妃过来了。


    太皇太后刚坐直了就看见皇帝和贵妃携手进来。


    招呼两人坐下,等太子行完礼后,她才笑着问两人来意。


    皇帝坐下道:“要不是贵妃提醒我,我都忘了那件事,这都入冬了,皇玛嬷该启程去温泉庄子了,这治病一事可不能断了。”


    太皇太后意外,“倒也没必要那么麻烦,今年这毛病还没犯过。”


    “治病一事讲个持之以恒。”宝音接话道:“不过您一个人在京外,我也不放心,不如今年由我跟出宫伺候您。”


    她看了皇帝一眼,心里默默道。


    [等我出宫再求太皇太后帮着遮掩,等我去了灾区他想追也来不及了。]


    皇帝被打了措手不及,意外看向她,没想到她还盘算着这件事。


    “你忘了,你的册封仪式还在准备中,怕是没时间跟出去。”


    他衡量了一下,道:“让皇贵妃陪同您一起去。”


    太皇太后看看贵妃又看看皇帝,便明白这事两人没统一好意见。


    宝音瞪大眼睛,再接再厉。


    “朝廷大事要紧,册封这件事什么时候都行,推到明年也行,我想陪着太皇太后出去,也有私心……”


    她抿嘴不好意思道:“我听闻常泡温泉能增加受孕机会,所以才厚着脸皮请求跟随太皇太后您一同去。”


    皇帝没想到她竟然扯了这么个鬼理由,当他不知道她不想生孩子吗?


    太皇太后见皇帝摆明不乐意,也不想掺和这件事,她道:“这个你们自己商量,贵妃要是能劝说皇上同意,哀家自然愿意。”


    她笑着以让人收拾行李为理由将两人打发走。


    皇帝满身冷气出了慈宁宫,一路上理都不理她一下。


    宝音抿嘴。


    [他这反应倒是有没有读心术?]


    因为皇帝表现的生气更像是她没跟他说一声就擅作主张,不大像听见她准备偷偷去灾区。


    回了乾清宫见他还在生气,她想了想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还是得哄哄人。


    皇帝冷漠推开她。


    [真生气了?]


    她一把抱紧他手臂,哄道:“好嘛,我知道错了,不应该先斩后奏,其实我也是想去泡泡温泉。”


    说着说着她控诉起来。


    “我好不容易修的漂亮大庄子,你看我才去过几次,我在宫里也没事,就是想出去玩玩,当年哄人家进宫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人是你的了,转眼就变成了牛夫人是不是?”


    可惜皇帝并不能领会她的梗。


    “什么跟什么?”他无奈道。


    她环住他手臂,仰着脸笑开了花。


    “好了,别生气了,你要不想我出宫,我不出去就是,我在宫里陪着你。”


    对上她如花笑靥,他捏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问。


    “你真的心甘情愿?”


    “真的。”她举起四根手指,“我发四!”


    ……


    “过了宣化府,还有多远到崞县?”


    赈灾队伍一早离开宣化府往雁门关方向驶去,因为带着浩浩荡荡的货物,速度并不是很快。


    蓝玉骑在马上,小脸被吹得通红,她用力拉了拉围巾,一边呼着白气一边问旁边的人。


    “我们昨日只行了六十里路,今日多赶一些走一百里,这样三四日就能到雁门关。”


    蓝玉夹紧了马肚子,“那就赶紧赶路。”


    他们是带着大批车队出发,没法跟朝廷派遣的官员比,朝廷有驿站可以换马,日行千里都没问题,哪怕途中遇见道路阻拦,三日内定然能到达受灾区域。


    三日过后,一行人穿梭过雁门关,听闻他们是京师民间组建的救灾队伍,雁门关的守将热情接待了他们。


    当然不排除有人热情到想要将救灾物资一同接手。


    蓝玉回应便是热情将报纸送来过去,想要伸手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过了雁门关就是代县,代县南边就是崞县,崞县在山中,也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还未靠近,他们就被巨石断木拦道。


    路勉强能人走,马车就不要想了。


    蓝玉当机立断,“留下一批人通路,剩下的用马拉一批物资进去。”


    毫无疑问粮食和糖最重要,药物也只带来一部分进去。


    说实话,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半个月,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他们能救的是活人,对于重伤和死去的人恐怕无能为力。


    就这样他们牵着马驮着物资沿着管道往南走去。


    一进入崞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废墟,少部分人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官府在县城门口支起了大锅,锅前排着长长队伍。


    蓝玉他们的到来顿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很快有一队人马过来。


    “你们就是民间的救灾队伍吧?”


    蓝玉认出了其中一个人,顿时明白这一队人马是京城来的官员。


    她说了是。


    为首的人问他们带了多少粮食过来。


    朝廷的先行部队只到了人,主要是就地安排开仓放粮。


    现在正值冬日,这个粮不是只发放一两个月,而是持续好几个月一直到百姓能从地里收获粮食为止。


    常平仓的粮食自然不够,这些就要靠朝廷从别的地方调取。


    崞县县令不敢随意开仓放粮,只能等朝廷那边允许,在这期间他只能游说县里的大户施粥。


    不然饥民暴动,衙门跑不掉,他们这些大户也跑不掉。


    大户施粥每日一次,只能维持人不饿死。


    是以蓝玉他们所见到的饥民都是瘦骨嶙峋,除了去废墟翻找食物或木材稻草取暖,多是为了节省体力,裹着衣服躺在城根下一动不动。


    也幸好现在不是滴水成冰的腊月,不然冻死者无数。


    “我们人和大部分物资都被断路拦住外面,需要一批人去通路。”


    得到康亲王允许,蓝玉又说他们人生地不熟,需要人帮忙操持。


    康亲王身后的彭鹏站了出来,“此事草民有经验,不如由草民出面。”


    康亲王看了身后的户部官员,见没有一个动便答应了。


    蓝玉和彭鹏凑到了一起,她小声道:“人得动起来才不会多想,但是这些人饿了这么长时间怕是没力气,得垫垫肚子。”


    随后让他去招人,他们设灶台去打水。


    刚地震过水井里的水就不要想了,好在这里有山,地震还震出了山泉。


    为了保证安全,一群人还做了简易过滤器,水过滤后让马驮着去了官道,大口的铁皮桶已经放在火上烧。


    水不断放入进去,被招过来干活的人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去废墟捡木材,一部分被安排去清理官道。


    水烧开,一大把红薯干被扔进去,又有两大勺红糖倒进去。


    水立刻变了色,旁边桌子已经放好。


    “行了,你们过来每人喝一碗。”


    蓝玉冲着一旁搬着木材的人喊。


    干活的人早瞥到这边的大口铁皮桶,见烧的不是粥而是类似树皮的玩意,他们心里充满了失望。


    这会儿叫他们排队,他们拿着各自的碗麻木排队。


    来干活的人不少,朝廷施粥定点定时吃完就没有,听说这边干活给东西吃,不论男女老少都跑来了。


    第一个人看着自己碗里只半碗水和两片“树皮”,眼里满是怒火。


    他恨恨想这些人就是骗他们白干活的!


    蓝玉见他不肯走,瞪了一眼,“还不走?要喝去旁边喝去?”


    人都欺软怕硬,被呵斥一声这人再看蓝玉身后的壮汉也不敢反抗了。


    端着碗喝了一口,没个粥,混个水饱也成!


    然而水一入口,甜蜜的滋味在他嘴巴里蔓延开,直接让他整个人都傻了。


    “水是甜的,水里放了糖!”


    这话直接让队伍里的人骚动起来,排在第二的赶紧喝了一口,跟着惊喜道:“好甜!”


    原本麻木的队伍像是活了过来,排在后面的人伸头往前面看,眼里都是期盼。


    这年代能吃到糖的少之又少,一听水里放糖了,之前没看到往锅里粮食怒气也消失了。


    蓝玉呵斥了一声,“不要插队,一个一个来,这糖水是补充体力的,发完了糖水才能煮粥,大家加把劲,快点把路清理好,让我们外面的人进来。”


    “这次我们带了不少粮食药材过来,都是我们京师百姓的一份心意,希望大家众心成城度过这场难关。”


    或许是听到城里发糖水,一些没被招来的人也主动跑来干活。


    蓝玉来者不拒,都分了糖水。


    这段路不算短,他们也不算大修,只是勉强开出了一片可供马车走的路。


    物资进了崞县,百姓立刻不慌了,他们救灾队伍也分了好几支,陆陆续续前往其他受灾县。


    崞县受灾最严重,不代表别的地方就平安无事。


    康亲王见崞县这边情况稳定下来,就领着人去了其他地方。


    崞县表面由彭鹏接手,蓝玉也将那一份一万字的救灾指南书交给了他。


    他们这次借着救灾机会进入山西自然不是白做善事,他们还希望能够借着救灾的好名声在山西布局。


    山西灾区的相关新闻陆陆续续在报纸上报道,许多地震感人故事也陆续出现。


    京师的人不由联想到几年前面临的那场地震,对报纸上的一切都感同身受。


    皇帝翻看了不少报纸,神色很不错,这次地方官员没出什么披露,在报纸上表现得也很正面。


    他甚至在朝堂上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夸赞各家报馆,表示朝廷赈灾这种事就应该引入外部监督。


    当然这提议立马遭到不少官员的强烈反对。


    官老爷怎么能让贱民监督干活?这成何体统?


    这个提议虽然没成,但是见识到报纸的威力,朝廷还是决定设立属于自己的官报。


    民间报纸虽然不限制,但是不得存在恶意解说朝廷政策,煽动百姓对朝廷恶意相关的信息。


    “报纸由武英殿发现,再从翰林院抽调一批人组建报馆监督管理局,各省设立分局,各省报馆发行报纸需要分局审核,相关管理条例参考顺天府尹张吉午上奏的折子……”


    十一月山西相关的新闻已经不是热门,偶尔还有后续出现在报纸上,但也不是广大民众关注的热点。


    十一月京城百姓最关注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一年一次的滑冰比赛。


    这次比赛从九月就开始准备,九月时候广告招商就开始了,除了赛事,据说主办方还想朝廷申请了夜晚举办冰灯会。


    也就是说,一旦朝廷同意,长达半个月的赛事期间京城是不宵禁的。


    这无疑对京城各司增加了考验。


    事情还上了朝堂经过了一番激烈讨论。


    有赞同也有反对。


    赞同的是户部,户部可是眼红去年皇帝收了一大笔银子进私库。


    今年跟皇帝哭了好些天穷,才将这回赚银子机会划到户部手里。


    当然皇帝还是坚持场地使用的费用归私库。


    灯会户部自然是支持的,开的时间越长,户部收的税也就越多。


    反对的也有,比如五城司,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拿到,还要晚上多干活肯定不乐意。


    最后户部这边同意给五司批了一笔经费才解决。


    消息在朝廷赈灾后宣布,各家报馆争先报道,一转眼山西地震相关新闻就被眼前的大型娱乐活动取代。


    山西老表受苦归受苦,可京城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捐钱捐物表达对山西老表的同情后,京城百姓开始热烈讨论起今年赛事的奖品。


    有人将三年前跟现在做对比,三年前的京城还是一潭死水,哪里有现在热闹。


    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些变化谁带来的,但消息灵通的人还是知道的。


    去年第一次办这种活动,过来游玩的大户女眷很少,今年朝廷允许开设冰灯会后,不少女眷约好一起出来游玩。


    这股风气甚至蔓延到了后宫。


    不过很快,后宫女人被另一件事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后宫仅有的孕妇郭络罗氏也卸肚子了。


    要说不寻常也不是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足月,只待了八个月就出生。


    早产的孩子在这个宫里很难养活,本来还打算将这个孩子抱给皇贵妃养的皇帝是绝口不提。


    男人别看温柔体贴,有时候狠心是真狠心,就像郭络罗氏这个孩子,听说有可能养不活,他是一次都没去看过,也没有给这个孩子排序的意思。


    这让宝音更加坚定了不生孩子。


    腊月里,皇帝封了笔,宝音过上了每日来乾清宫报到的生活。


    白日里跟着他看书,顺便听南师父说天文。


    晚上过些没羞没臊的夜生活。


    转眼就到了新年,今年新年太皇太后没回宫,说是受了风寒不愿意奔波。


    宝音怀疑是去年皇贵妃掉胎惹来的后遗症,这段时间宫里多了好几位小阿哥小公主,她老人家回来宫里肯定得劳师动众。


    当然皇宫离小汤山也不算远,皇帝想要给自己祖母拜年这点路根本拦不住。


    开年后连续忙碌了好几日,皇帝终于抽出空来,他哪里都没去,就在暖阁内枕着她的膝盖看书。


    宝音最近迷上了一本连载小说。


    是蓝玉从山西回来经过宣化府给她带回来的。


    宣化府不愧是京师在西边的门户,一切向京城这边靠齐。


    经过一年多发展,宣化府的报馆也跟着向京城靠齐。


    她手里这份小报连载了一本神异小说,大致内容是说唐朝时期宣化本地探案故事,先不说唐初唐僧在场讲道,主人公降服妖怪的故事,过程香艳,结果反转主人公死在花丛中做了风流鬼。


    没错这是个要打码的小说,主人公跟女妖怪打斗时的讲解都挺含蓄,宝音看了很乐呵,她能看得下去是这个主人公渣得明明白白。


    咬着指甲,她看着看着笑出声。


    皇帝抬眼看她,突然想起一桩事来。


    “内务府去年跟我说发现了一株早熟的禾苗,要比同期早熟十余日。”


    宝音跟他面面相觑。


    [啥意思?早熟水稻不是他在丰泽园发现的吗?]


    他从她膝盖上下开,侧身撑着头道:“你曾经说的亩产千斤的水稻何时能出现?”


    宝音一脸狐疑,“我说过吗?”


    皇帝肯定道:“你说过。”


    他将她某次醉酒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宝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过,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谁还能记得三年前一次醉酒说过的话。


    “这个需要农学院研究,我只能提供原理。”


    说着她放下报纸,低下头对着他的眼问,“早熟水稻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不应该是他发现的吗?怎么看样子里面还有内情?]


    皇帝只是脑海里过了一下,就知道了答案。


    “御田里用的种子都是内务府挑选过的佳禾,出现早熟稻种我也不是很意外。”


    他先前不急着找早熟水稻就是这样原因,肯定是内务府皇庄一代一代培育,最后种在御田引导他发现。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下面人讨他欢心而已。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期待亩产千斤的粮种出现。


    第110章


    亩产千斤的水稻宝音让他不用想了。


    “这次我让人在山西买了不少田地。”


    她主动透了音。


    每逢灾年就有人卖地, 这个太正常了,她不买,有的是人买。


    她买还是以前一年的价买, 不像别的地主压价不说,有可能还会设圈套让人钱地两失。


    见他没太大反应,她继续道:“说来我们那时候有个说法, 说历代王朝都有三百年魔咒,意思是很少有王朝能超过三百年。”


    皇帝坐起来盘着腿,起初没当一回事, “说来听听。”


    “这个魔咒跟土地有关, 说是一个王朝建立之初人多地少,每人都能分到土地, 经过一代两代治理, 人口增加商业繁荣达到盛世, 之后土地集中落入地主手中, 朝廷失去税收, 遇见天灾无粮赈灾,饿肚子的百姓就会造反, 人口大量减少, 新的王朝出生, 百姓又能分到土地, 如此循环。”


    皇帝陷入沉思, 从汉朝到明朝似乎都是这种情况,个别朝代不算。


    宝音曲着腿躺下来枕在了他大腿上。


    皇帝无意识摸着她的头发。


    “不过这个魔咒似乎被你儿子解决了。”


    皇帝手停住,低头诧异看着她。


    “未来你会宣布‘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你儿子在这条基础上施行了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和火耗归公。”


    他眉头紧锁,“倒是没想到小四有这么大魄力。”


    皇帝眼中只有太子这个继承人, 哪怕大阿哥都比不上太子,更不要说下面的皇子。


    就算知道四阿哥未来是皇帝,可在皇帝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未来,那个既定未来就不作数了。


    “他怕是会背负骂名。”


    “可不是,小四未来的名声可不好。”她笑笑,“康乾盛世中间明明有个雍正,却好像跟他无关,不过到我们那会儿他已经平反了,不少人说他是清朝唯一的中华皇帝。”


    皇帝心跳了一拍。


    何为中华皇帝?


    不就是被汉人承认的皇帝吗?


    他努力治理国家,不正是想要汉人承认他的统治吗?最后竟然是他这个没看中的儿子做到了。


    “我们那会儿已经没有皇帝了,国家是依法治国,刚立国那会儿土地全部归国家所有,户籍分城市户口和农业户口,只有农业户口才能分到土地,但也只有耕种权,没有买卖权。”


    “我那些地本来想按照内务府的制度来,可内务府对皇庄管理太粗糙了,只招人帮着干活,跟我们那时候有一段时期的吃大锅饭很相似,不是自家土地,帮别人干活谁会用心思?”


    “皇庄那么多地,这般粗种太浪费了,不如放出去给百姓种植,每年只收租子。”


    她笑吟吟盯着他,皇帝这会儿终于明白她的意思,绕了这么大圈子,她想将皇庄的地都分出去!


    皇帝提出疑问,“要是分出去,内务府米粮怎么办?”


    宫里养活了上千宫女太监,还有内务府的官员们都是靠着皇庄养活,没了皇庄,宫里都得吃不上饭。


    宝音抓住他的手,“那就换个法子,你把皇庄的地包给我,每年产出按前一年上缴内务府,内务府也不需要出人管理皇庄,我找人来种。”


    [主要还是东北土地都在内务府手里,那么好的黑土地用来放牧太可惜了!这地要是到我手里,直接让东北变成大粮仓!]


    皇帝“嘶”了一声。


    宝音狐疑看着他。


    他摆了摆手,“刚才不小心碰到痔疮了。”


    宝音连忙从他腿上起来。


    [难怪他不喝酒不吃辣饮食清淡,痔疮这种小病发作起来可是要人命!]


    “可有找太医看看?”


    皇帝慢慢伸直了腿。


    “用药了,就是迟迟不见效。”


    [我们那时候倒是可以开刀根治,可这会儿开刀手术是摸索阶段,也没人敢给他开呀!]


    她迟疑了一下,“严重吗?有出血吗?”


    皇帝不是很想和她继续聊这个话题。


    要不是方才想解除她的怀疑,他也不会将隐疾暴露出来。


    “要不试试药熏?”


    她大学那会儿,不少同学都有痔疮,咳咳,她有个朋友也有这方面问题。


    这毛病主要还是生活不规律,没养成定时嗯嗯的习惯。


    [我还记得用了哪些药,只是用药断断续续,隔一段时间复发,干脆暑假做手术切掉了。]


    “要不用花椒水坐浴半个小时,再用化痔药物涂抹一段时间试试?”


    皇帝十动然拒,他要脸,真不好意思当着自己女人面继续聊这件事。


    站在门外的梁九功用心将这个方子记下来,准备拿去让刘太医看看。


    暖阁里的两人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聊到墨家学院的蒸汽车上。


    “常宁将这个车子夸了又夸,自回京以来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一看。”


    宝音全然没发现自己被带着跑偏了,皇庄的事他也没给个准确答复。


    宝音遗憾道:“我也没看见,要是哪天能亲眼出去看一看就好了。”


    她递给了他一个期盼眼神,皇帝摸了摸鼻子没给准确答复。


    得,又碰壁了。


    ***


    正月十六日,附近的胡同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气之中,紧挨着国子监的医学院已经开学。


    八月初医学院秋季招生,这次多了两百多位蒙古来的新生。


    新生扩大是好事,但有个难题就是语言不过关。


    蒙古来的学生只会蒙语,少数会说满语,汉语是真一窍不通。


    医学院不管是治人的还是治畜生的那都是汉语教学,这可难坏了蒙古族学生,一上课,听着陌生的语言,两眼一抹黑呀。


    这可怎么办,他们还带着本族的希望,


    驻扎在草原的蒙古旗人跟京城的蒙古八旗不同,京城因为蒙古八旗都有义学,满语汉语都没问题。


    最后学院这边给了解决办法,听不懂看不懂就找翻译吧。


    找翻译可就没那么麻烦了,京城的蒙古八旗可不在少数,有些在义学上个一两年没学出什么就肆业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贵族,许多人日子过得还比不上外城的民人。


    就这样新学又多了一批陪读的伴读。


    这一学期下来,不少人越学越来劲儿,什么牛羊马常见病症,遇见该怎么处理,用哪些药,这不比天书一般的经书有趣?


    最最重要的是,医学院寒暑有假期,平时是学六日放一日,假期比义学官学多多了,学费也不贵。


    翻过年,在京城的一些蒙古旗人也将自家孩子送了过来。


    人一多,这地方就显小了,医学院这边看中了一块地,离学院也不远,就隔了一个城墙。


    赤珠过来就是来看看医学院申请的这块地,顺便询问一下医学院的中成药研究成果。


    按照医学院副院长的说法,这城外的地用来分给兽学科,人医学主要还是放在城内。


    “叶管事,我们也是没办法,学院里总是有猪叫鸡鸣,国子监已经告了我们好几回状了。”


    赤珠淡定道:“我这又没说不批准,本来将你们安排在这就是权宜之计。”


    之前在城外有建医学院,后来分给了墨家学院,这也是没办法,医学院教的治病的学生,就少不了接触病人,最好的地点还是城内。


    不过这个医学院的分支兽医学院倒是能迁出去。


    她手指敲击桌面,“城墙边上的地,衙门卖吗?”


    一般城墙边是有护城河,护城河可没有人想象中干净,所以很少有人把房子建在护城河边上。


    副院长忙道:“安定门靠北五里之外是荒地。”


    意思是卖的。


    赤珠点头,“回头带我去看看,先说说中成药的事。”


    “上面吩咐的中成药其实早有了,各个药铺子都有做好的金疮药、止血贴,我们也试着做了治风寒的成药,就是无法保证药效能维持多长。”


    “用糯米纸可行?药物搓成小颗粒放入糯米纸袋中,平时是封口的,这样可以防潮,服用时连同糯米纸袋一起放入口中服水吞下……”


    副院长忙说叫几个夫子过来。


    夫子过来,就着这个话题聊起来,最后订下了外面用油纸袋,纸袋上写明适用病症和服用方法。


    里面用糯米纸包裹药分一小包一小包,药物吃不完,只要将纸袋封口放在干燥地方能继续保存。


    “我这边要订购一批治疗和预防风寒的中成药,去年开春有不少人出现了风寒情况。”


    一听让自己介绍合适能大批生产药物的合适药铺,医学院副院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同仁堂。


    之前医学院跟同仁堂合作了治疗和预防疟疾的药物金鸡纳霜,同仁堂确定有效果已经找洋人传教士合作弄些树来本土种植。


    因为这件事医学院牵头,同仁堂还捐赠了他们不少药材。


    见赤珠没有反对,他连忙说,“同仁堂虽然比不上京城其他老牌药铺,但同仁堂的主家乐家人用药都是上乘药,如今只是个小药堂,将来未必不能超越其他同行。”


    赤珠点点头。


    “这样你将京城几大药铺人都请过来,除了这门生意,我还有一桩要跟他们商量。”


    然而事情并不是如赤珠所想那样顺利,不少药铺根本不搭理医学院,觉得这里就是歪门邪道,谁家学习蛮夷的医术?


    最后只同仁堂应邀而来。


    乐显扬祖上是铃医出身,他自己也做过铃医,早年那会儿民间的名医都不乐意进宫给鞑子治病,他还混进去做过一段时间太医院吏目。


    要说这段经历带给他什么,那就是看到不少宫里收集的医书。


    后来他辞官,借着这段经历在大磨厂一带开了药堂。


    药堂不大,不过他用的药材都是真材实料,慢慢就把药堂做了起来。


    昨日听说医学院这边有请,一大早他将药堂交给儿子,自己亲自过来,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个改变同仁堂命运的好机会。


    赤珠是在医学院的院长室会见的乐显扬,她没提中成药的合作,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位贵人得了痔疮,饱受流血之苦,你们同仁堂可有什么好的治疗配方?”


    乐显扬为难道:“叶管事,这个得看看病患之处,才能给您答案。”


    赤珠咳嗽了一声,“贵人有不能出面的理由,你先说说有没有,要是有且效果拔群,这款药说不定会被选为贡品。”


    乐显扬愣了一下,他意识到所谓的贵人很可能是宫里的。


    这无疑是一场机遇与挑战。


    要是成功,同仁堂的一款药品成了贡品,那同仁堂肯定能借着贡品名号力压其他同行!


    “我们药堂有一款止血颗粒效果不错。”


    铃医之所以不入流就是因为遇见的病人有不可言说的毛病居多。


    因为铃医四海为家,看完病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着了,有些不适合在家门口药铺治的病,通常找居无定所的铃医来看的比较多。


    乐显扬做铃医时有几年找他看的都是治痔疮的病人,后来竟然还传出了名气,这名气其实不要也罢。


    后来不甘心只做治理隐疾的铃医,他赌了一把进了太医院。


    从太医院出来后接着记下来的名方开了这家小药堂。


    虽然很不想提起老本行,不愿错过这次机会的乐显扬还是将拿手配方说了出来。


    赤珠挑眉,没想到主子指定的同仁堂真有这样的药物。


    “那麻烦你们多找一些患者试用药物,我这边会派人跟踪药物疗效。”


    说着她看了旁边的副院长一眼,“中成药的事你跟他谈吧。”


    目送赤珠走远,副院长兴奋地拍了拍乐显扬的肩膀。


    “乐兄,好事呀,单子你拿下了!”


    乐显扬忙摆手,“哪有那么容易,不是说招人来实验吗?这个病大家都藏着掖着,怕是找不到愿意的病人。”


    “不是这个,是风寒中成药的单子!”


    副院长将中成药一事说了,乐显扬一喜,这生意拿下,未来半年都不必愁了。


    “至于实验的事,多出点钱找人配合,这年头有些人穷得命都不要了,还在乎这点脸面?”


    这话没毛病。


    乐显扬信心满满回了药堂,他儿子见他满脸高兴,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乐显扬将两件事说了,他儿子顿时眼睛一亮。


    “是遇见贵人了!”


    中成药能带来大笔利润,而痔疮药一旦成为贡品能带来名气。


    乐显扬儿子看看自家这不大的药堂,顿时有信心将药堂做大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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