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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锦娘在闭门之前, 已经悄悄告诉魏夫人和窦媛,这样的事情当然也不能到处宣扬,否则便是制造恐慌。万一人家没来, 也不过是多耽搁一个月。


    哪知魏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当即带着儿子魏七郎去西京洛阳看牡丹。众人倒是不疑有她,因为魏夫人的确是爱牡丹成痴,往来都是让快马专门送了过来。


    至于钱娘子、蓝氏等人的夫婿都身在公门, 不必她提醒, 她们的消息恐怕更灵通。


    这个月锦娘美其名曰养病,但她仍旧没有闲着, 依旧是刺绣,她现在正在绣莲台观音像。之前两幅都送人了, 她得沉下心来绣。


    就是火盆太旺了一些, 以至于上火了, 头皮嘴上都长包。她又赶忙让人泡了菊花茶、蒲公英茶喝,宁哥儿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也闹着喝。


    “娘, 我想去女学了。”筠姐儿觉得有些无聊的紧。


    锦娘头也没抬道:“去年中秋你还裁剪了衣裳, 后来成日玩耍,现下给娘绣个鞋面,给你弟弟做一件衫子。”


    “好吧。”筠姐儿托腮。


    母女俩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时光,在一起吃茶做针线,还有个宁哥儿在旁边练字。


    锦娘也会走到二门处问关于府中布置的问题, 曹大忙道:“娘子放心吧, 郎君已经叮嘱我们了。”


    “嗯。”锦娘虽然觉得有蒋羡部署,但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还得准备些防身的武器。


    但蒋羡看到后只是笑:“傻娘子, 一帮乌合之众,我只是怕波及到你们。且不要太害怕了,要闹也是去府衙闹啊。”


    锦娘松了一口气:“我知晓了。”


    锦娘她们在家中歇息,算是避过这一劫,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好在蒋羡等人严防死守,他们乔装进来闹了一场也便罢了,没有伤及根本,人犯还被抓了起来。


    只是府衙墙头有些损坏,王府台还算负责任,从府库拨了些钱来修。他本人还因剿匪有功,荣升秦凤经略安抚使,王夫人也很快跟着去了任上。


    周四娘子是后知后觉,她陪着王夫人在广云庵吃斋,没想到出了这等事情。


    便是连平日最懂事的大女儿都道:“娘,您干嘛这么讨好那个王老夫人,把女儿们都丢下来不管?”


    周四娘子想这当然源于她曾经看过的书,这王府台别看现在只是个知府,但人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苟到最后还成为大相公了。况且再有便是王老夫人抬举她,她这次又接的全福人的活计就是人家介绍的。


    只不过王老夫人这一走,她的靠山也走了,简直是白干了,让女儿们对她这个母亲也是诸多怨言。


    那位纪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也没什么常过来的必要,只是两个姑娘的确是单独住有些危险,但钱都出了,她也只好亲自过来陪读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如常了,连端午节前魏夫人母子都回来了,还送了两盆牡丹给锦娘。筠姐儿宁哥儿都恢复读书,锦娘也开始走动起来。


    不料对门甄家倒是出了件丑事,窦媛与锦娘道:“那杨姑娘偶然有一回被栾狗才见到了,他这一打听,知晓杨姑娘的爹不过是个主簿,又在千里之外做官。就起了些心思,先让我大嫂帮他提亲,为他续弦,大嫂娘家唯独这个弟弟,只她说,婆母决计不会反对。”


    “那姓栾的还不知死活,还买通了那杨姑娘身边的丫头,好在被我发现了,送了个春宫的绣囊。”


    锦娘咋舌,她知晓对门的栾氏因为守节,平日甄家上下对这嫂子很是敬重。所以,她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婆婆是打发那栾大舅走,还是送走杨姑娘?”


    窦媛扶额:“我婆母想我处理呢。”


    锦娘冷笑:“这就怪了,她是长辈,该她拿决断的时候,怎么又找你来?这事儿你千万别应下。”


    原本这甄夫人可能见窦媛管家得当,后来又有亲戚相助,气焰高涨,故而把杨姑娘接进来制衡,当然也许只是同情表侄女也有可能。如今出了事情,竟然找窦媛解决。


    窦媛点头:“所以,我是来表嫂这里躲清静来了。”


    “那杨姑娘也真是命运多舛,但说起来她也快二十了,若不想嫁人,也不能总在人家家里住着。若是还想嫁人,那就是甄夫人的不是了。”锦娘摇头。


    窦媛道:“可不是,上次我说要不要找媒人,她们都视我为仇敌一般。”


    锦娘则道:“那栾大也该赶走,否则,现下他是对杨姑娘这般,将来你们也幸免于难。至于杨姑娘,恐怕为了平息你嫂嫂的心情,她也要走。”


    这就是锦娘觉得女子嫁或者不嫁都可以,但你必须是依靠自己,若自己无法单独生存,靠别人是很难存活的。


    窦媛抚掌:“表嫂说的太对了。”


    “来吃一盏茶,明儿天儿好了,把洛姐儿抱过来玩。”锦娘笑道。


    窦媛颔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家,进了二门,见到杨姑娘,她勾了勾唇。明明知道甄二郎已经成婚了,还说什么“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正好那个栾大赌鬼一个,她只稍稍透露杨氏嫁妆丰厚,栾大就上杆子要娶。


    可若这个时候杨氏搬出去倒也罢了,她也给了机会了,偏偏她还是不知死活,还继续住着,连她暗示了,她也不接茬。这就怪不得她揭穿了,如今这两个品行不端的,都得给我滚。即便甄二郎将来知晓,也会嫌弃她被栾大那种人看上,男人的心理她太了解了。


    只不过,她不能在表嫂这里说的太露骨,表嫂虽然精明,但是手善。像之前那个如烟,若是她,可能根本就不会让她进门,那叫引狼入室。


    甄家很快也处理了此事,栾氏给了兄弟一笔钱,让他出去住,至于杨姑娘,甄夫人果然怕栾氏觉得不平,当机立断帮她许了一门亲事,嫁到清平县一富户做续弦。


    倒不是甄夫人故意不帮她找好的,一来她父亲四十多岁才中进士,年近五旬才候补到官,二来她家中只能凑十个箱子的嫁妆,甄夫人顶多送那么几抬也不会再多了。况且又出了栾大的事情,人家若打听出来她的名声也不好。


    锦娘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她正在把那些上等尺头归置好,品相稍微差点的可以走礼送人,再有晦暗些的首饰重新炸了一下,有适合筠姐儿戴的,她便让女儿登记造册写下来。


    “你可以不别着钥匙,让下人帮你管,但你自己有些什么物件儿,自己要心知肚明,知道么?这一对金钗可是够市井人家过一年的日子了,手不能散漫,要爱惜财务。”锦娘道。


    筠姐儿点头:“女儿知晓了。”


    她还知晓米粮多少钱一斗,开铺子要交商税多少,过年的年货何时开始准备,账本怎么看。但是这些就不和学里的姐妹们谈论了,娘跟她说在哪里就说哪里的话,在学里就谈论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在家里自己心里要有一本账。


    锦娘又问起她们学里的事情:“我听说纪大姑娘已经不来了吗?”


    “是啊,她定亲了,就不好再出来。纪二姑娘和三姑娘倒是都日日来读书,只不过她们俩也都是混日子的,我一个月没去学里很轻松就赶上了。”筠姐儿笑道。


    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那是因为你的学习习惯好,虽然没有去学里,但在家里自学温习。”


    这是从小就教导的,专心致志完成功课,再温书,之后才能去玩。


    否则拖拖拉拉半天,功课一点儿也没写好。


    不过,筠姐儿道:“孙家大姐儿倒是很用功,比纪家姐妹用功多了,我们常常说她是要考状元去的。”


    “那敢情好,你们女学你追我赶的读书正好了。”锦娘一直觉得良性竞争很好。


    筠姐儿摇头:“但是她不参加马球,也不怎么骑马,一开始骑我和纪二娘的马,现在是直接不参加了。”


    锦娘不懂:“这是为何?”


    “因为她上次摔了,所以就不愿意骑马。”筠姐儿摊手。


    锦娘自己也不会打马球,但那是因为她的确没这个条件,毕竟以前没学过。以她这个年纪能骑驴、学习打捶丸,投壶 、打双陆就已经是不容易。所以,女儿学骑马,一开始也怕摔,锦娘就就让蒋羡专门花几天的功夫教会她先骑马再打马球,毕竟在学里给她们学的时间有限。


    可直接就不学了,日后若是在汴京,恐怕很难融入。


    但这些也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因为钱娘子也要调任了,她家相公调任蔡州任通判。钱娘子算是她到这里快两年,关系一直不错的人,没想到她也要离开了。


    锦娘送了程仪过去,看钱家正收拾行李,很是不舍:“我来大名府都是钱姐姐带着我 ,如今你这一走,我都不知道去哪儿作耍子了。”


    钱娘子倒是洒脱的道:“千山万水,总是有相逢的时刻。大名府也算是物阜民丰,你们在这儿且还有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也是,那钱姐姐保重。”锦娘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这里忙碌着,才离开。


    钱娘子等锦娘离开之后,才看她送的程仪,竟然颇厚,三十贯银钱,两匹浙绢,腊肉六条、茶饼六块。


    她看了看门口,欣慰一笑。


    等送走钱娘子,也迎来锦娘三十一岁的生辰,早上起来她还有些新奇的感觉。原来过了三十岁是这样的感觉,除非身体上会有些变化,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比如现在就无法熬夜了,以前熬一晚上,白天还挺精神的。现在熬夜,白天浑身疼,有时候还想呕。再有就是以前但凡少吃点,第二天就会瘦点,现下若是吃多了,就很难瘦。她之前为了减肥,瘦下来胸口和腿上还有细细的肥胖裂纹,她可不想再忽胖忽瘦了。


    莫说是她,便是蒋羡这个年纪都容易发福,过年蒋羡的腰粗了一圈,锦娘给他做的袍褂都有点绑身上了,他是赶紧减了饮食,如今夫妻二人约定一个月才放纵一次。


    “娘子,这是我送给你的。”蒋羡拿了个长盒子过来。


    锦娘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根金步摇,簪脚上装饰莲纹,簪头有颤颤巍巍的六朵水仙花。她笑道“真好看。”这一根重四两,恐怕也得二十几两银子。


    “这是我用润笔费帮你买的。”蒋羡赶紧添了一句。


    锦娘看他吓的这样,忙道:“你不解释我也不会问你。总之,多谢你了。”


    蒋羡这才道:“娘子,我帮你戴上吧。”


    夫妻二人妆办了一场,底下人也各自有孝敬,阿盈送了两方销金帕子,习秋送的是绒线丝线各六缕,方妈妈送的是寿桃两盒、果子六碟,至于青蓉娇杏她们也各自奉送针线鞋面等等。


    连筠姐儿和宁哥儿这里也都有礼物,筠姐儿自己制的线香,宁哥儿则送的自己写的《游子吟》。


    锦娘晚上多添了几道菜,三十一岁的生辰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筠姐儿她们女学休息,甄家请本府闺秀们都去打马球,魏家女学的姑娘们都得了一张贴子,锦娘则送了女儿过去。


    纪夫人也去请周四娘子 ,说是准备大家道过去,周四娘子却不知晓此事,还回去问长女:“怎么有马球会,你们不同我说?”


    孙大姑娘提起马球就心有余悸:“我们去的时候,她们人人都已经会打了,就我们不会,我还没有马。好容易借蒋大姐儿和纪二姐儿的马骑,还掉下来了,女儿就不愿意骑了。”


    “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周四娘子懊恼的很。


    孙二姑娘插嘴:“您那时候还在馆陶呢,怎么知道这些呢?”


    孙家一直没有分家,她们夫妻在富阳县做主簿时,因为刚做官,听长辈的,不敢行差踏错,手头自然是有些紧的。如今王老夫人离开,人走茶凉,她没有王老夫人直接指定人家,也做不成全福人。好在馆陶县当官都暗中有商人送干股,听闻是约定俗成的,她们夫妻手头这才宽绰些。


    如此,倒是忽略了女儿。


    “你不去打马球,总可以去看看,京里的千金们可是都会的。”周四娘子希望女儿能够精通这些。他知道丈夫也同意女儿学这些,并非是丈夫多么开明,他是想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而她利用丈夫这一点也争取培养女儿。


    孙大姑娘素来懂事,这才同意。


    小姑娘们能够下场的都下场了,锦娘她们这些大人便在卷棚底下坐着,喝着饮子。如今钱娘子走了,纪夫人欢喜的很,锦娘她们这些和钱娘子交好的人倒是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在锦娘和甄、魏两家交好,她也不敢太过分。


    又听甄夫人道:“听闻邬娘子的娘家伯父升任了枢密院承旨,这可是管着升迁的官呢。”


    纪夫人笑道:“是吗?真没想到呢。”


    锦娘对她后知后觉都觉得悲哀,王老夫人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你们这些跟她混的人呢?将来邬娘子若是在她伯父面前说几句话,升迁可就难了。


    除非你格外出色,否则若是履历都差不多,人家凭什么选你?如此,她倒是记着钱娘子的话,别人的家务事少掺和,便是窦媛那里,若非是必要,她都不会说太多。


    周四娘子坐在后排,听到不以为然,邬娘子伯父当着大官,怎么可能听内眷女子之间的事情判断选官。


    第一场马球赛结束,女孩子们都过来了,锦娘让丫头给筠姐儿递茶水,又道:“热不热?若是热就休息会儿。”


    “有点热,女儿只是擅长皮毛,魏家姐姐和纪家二姐姐才是个中好手呢。”筠姐儿灌了一大杯水才好些。


    虽说马球筠姐儿算不得十分擅长,但捶丸她却玩的很好,还赢了彩头,是一枚小青雀的银簪,锦娘帮女儿收好。


    看着意气风发的筠姐儿,周四娘子下了决心,却说这次马球会后,周四娘子特地提了不少水礼去拜访沈娘子,希望她们能够照料一下女儿,还另外买了两匹马,刚到手的二百两的干股利钱一下一半就没了。


    她家只是县令,馆陶并不富裕,干股一年二百两都拿的生怕人家发现。想起之前马球会前面坐着的锦娘,见她头戴水晶冠子,后面插着金水仙步摇,手上带着一对金钳柑的手镯,心想人家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呢?什么都敢贪。


    又说锦娘从马球会回来之后继续绣莲台观音,泰半都绣的差不多了,到七月的时候,正好观音像绣好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正好新任府台上任,这次来的却是老熟人韩效,韩效以中书舍人的身份兼大名府知府。这本来是上官又是熟人,锦娘自然是要备一份厚礼过去。


    阿盈接过礼单一看,上面写着芙蓉簟一席、茶饼六团、轻容纱两匹、汗巾子六方、一幅猪蹄、柑橘酒两坛,打发刘豆儿送了过去。


    刘大娘子在蒋羡中开封府府元之后,便和锦娘一直有往来,只不过以前这点交情,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也不能因为别人是熟人,就觉得人家一定好。


    夜里,锦娘就打听:“你和韩中书以前就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你看他做官如何?”


    “你看他这个年纪就做到中书舍人判大名府,就知道做官肯定是不错的呀。我们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以前我总觉得他才气不如周二哥,性格也没有周二哥那般强,即便到现在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建树,什么主张,可升官却是最快的。”蒋羡也不知晓了。


    锦娘点头:“无论如何,咱们也不必让他帮扶什么,只要他如实写你的考评,如此也没什么求人的。只是……”


    蒋羡不懂:“只是什么……”


    “我是说以前你们是朋友,如今是上下级,对上级却要越恭谨越好。”锦娘也是提醒蒋羡,官场上可没什么朋友,以前当兄弟相处,现在可不能了。


    妻子说话自然是为了他好,蒋羡叹了一声。


    锦娘笑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儿,你想韩中书咱们好歹还认得,若是来个不认识的,更不好。”


    她是百般安抚丈夫,一直到最后二人都昏昏欲睡。


    次日,蒋羡醒来时,见到锦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笑道:“娘子,你昨日把我的耳朵都快说穿了,怎么今日醒来不找我说话了?”


    锦娘看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只是眼睛睁着,其实是睡着的。”


    蒋羡更是捧腹大笑,闹着要亲她,锦娘捂住自己的嘴:“还没洗漱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夫妻这几年孩子都不必带了,感情越来越好,经常都有些特别幼稚的举动。


    又说这刘大娘子虽然年轻,但是原本就是官家千金,出身显赫,她是刘计相之女,昭文相公的侄女,官场套路门儿清。


    为了保持上官的公平,私下派人送给锦娘汴京绢花和土产一份,明面上并不相见。


    等一个月之后,才说宅子建好,请府衙属官夫人过去吃一杯酒水。


    她们赁的宅子便是钱娘子曾经住过的宅子,原本就打理的很好,现在前面还加了卷棚,植种了几样树木,翠幄的枝叶,显得愈发郁郁葱葱。


    刘大娘子见到锦娘很是亲热:“原本想早些请你们过来的,但是宅子赁了得修,这就晚了。咱们俩说起来五六年没见面了,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我却是发福了许多。”


    “瞧您说的,我看您这细腰才是和以前一样的,原先那王府台离开了,我还在想朝廷会派谁来呢?没想到是你们,我这心就踏实多了。”锦娘也笑着把臂一道进去。


    刘大娘子以前一直在京里,若非是在比较近的大名府,她也不会跟着过来。


    锦娘跟她介绍了一番基本情况,过了一会儿纪夫人还有大名县县令夫人,主簿夫人也都过来了,吃茶聊天倒是很正常。


    只不过刘大娘子约下一次,竟然是让大家下次去桐花园赏花,顺便各自准备好食材,一人做一道拿手好菜来……


    锦娘擦了擦汗,她可不会做饭啊?


    第112章


    观音绣好之后, 锦娘休息了半个月,又开始重新给丈夫儿女裁制衣裳,这几年她几乎都是拿了布匹, 请外头的裁缝做的。但人家裁缝可不会给你绣花, 找绣匠又贵,故而,锦娘准备给她们一人绣一套衣裳。


    先帮蒋羡做一件宝蓝色缠枝牡丹暗纹的圆领袍, 里面则着暗红色的对襟衫子, 在袖口和领口处都绣上梅竹鹦鹉,中间则配上和对襟衫同样的勒帛。


    锦娘把设计图给蒋羡看, 蒋羡指了指自己:“这真的是我吗?”


    “那是当然啊,这画的不就你么?”锦娘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蒋羡虽然常常照镜子被自己俊到, 但看锦娘图册里的自己, 他忍不住笑道:“娘子, 这是十年前的我吧?”


    锦娘看了看丈夫,立马摇头:“现在的你更俊,玉树临风, 连我常常都不能自已。”


    蒋羡搂住妻子, 含住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娘子,我一直是你的。”


    “嗯。”即便她们成婚十年,锦娘依旧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且不说夫妇二人白日关门亲热了一会儿,锦娘穿戴好后又躺榻上看书, 说起刘大娘子的要求:“好端端的竟然要我们去做菜, 你知道我的,几乎不下厨的人,我都不想去了。”


    蒋羡伸了个懒腰, 懒懒的道:“你若不去倒是不好,若她不认得你,你不去倒是没什么。偏咱们关系都好,你若是不去,反倒是觉得你故意。”


    “那怎么办嘛?我还真的学下厨啊?我爹娘让我学下厨,我都懒得学,凭什么为了她学啊。”锦娘撇嘴。


    这才是他的小姑娘,蒋羡听她这么说,连忙哄道:“我教你做一道菜,我教你好不好?很简单的。你不知道这刘大娘子也是有个缘故,她丈夫韩效常常吃不下去饭,真的到了吃饭非常困难的地步,所以她肯定也是在想哪家主母庖厨好,可以把方子要过来。”


    锦娘见他语气莫名有些宠溺,觉得自己也的确有些情绪化:“那好吧,我学,我学还不行吗?可是你要教我。”


    “放心,那韩七郎喜欢吃什么我大概清楚。还记得你有一回让我送吃食去韩家,那韩效破天荒的多吃了几口饭,我觉得他是看卖相的。那我就教你做一道橙玉生,都不必开火,永雪梨和橙子捣碎,加上醋、盐、酱,饮酒时作为下酒菜。”蒋羡知晓妻子怕火,所以如此道。


    什么叫糊弄学大师啊,人家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锦娘实在是太喜欢自家夫君了,又起身搂着他的脖子道:“全天下我最喜欢我家郎君了。”


    蒋羡摸摸妻子的头:“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儿,大事小事我都会为你分忧的。”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这个平日觉得非常“弟弟”的人,现在好像变得很可靠了。


    夫妇二人腻歪半日,到了下午,筠姐儿和宁哥儿回来,二人才分开。筠姐儿笑嘻嘻拿着一盒点心回来:“娘,这是如烟姑姑给的。”


    锦娘在外面称如烟是她认的干亲 ,如此筠姐儿也喊如烟为“姑姑”。


    “我不是说过不要随意拿东西么?”锦娘就怕女儿伸手拿惯了,将来刹不住,所有的腐败都是从小事开始的。


    筠姐儿笑道:“您放心吧,我偷偷把钱放柜台上就跑了。”


    锦娘点头:“这才是娘的好宝宝。”


    筠姐儿道:“娘,孙家的小郎君听说得了咳疾,孙家姐妹随她娘又回馆陶了。我们先生今日就说先不上马球课了,说人不齐呢。”


    锦娘也有所耳闻,说周四娘子专门陪读两个女儿,把儿子放家里。说实话,便是马养娘再精心,锦娘都会把孩子们拢在身边,因为下人们只是把伺候当成一种工作,锦娘自己就曾经做过丫鬟和做过生意,将心比心,肯定是做母亲的更细心妥帖。


    孩子年纪小本来就容易多病,就更需要大人看顾了。


    但这是人家的安排,她也不予置评,只是道:“既然不打马球,你把帷帽拿回来洗洗。”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很快就摆饭了,等饭毕,蒋羡带着锦娘到厨房。


    橘香本来正喝着羊汤,做厨子的也就这点好处了,主人吃饭她能跟着喝汤。见蒋羡和锦娘进来,赶紧放橱柜底下,又胡乱抹嘴:“娘子,郎君,可是有事吩咐?”


    平日这两人贵脚几乎都不踏足厨房的,难不成是来抓她偷吃的?天地良心,她可是采买菜从来都是最省钱的,报账也从来不乱报的人啊。


    却见蒋羡清咳一声:“娘子要做菜,你拿些橙子和雪梨出来。”


    橘香一溜烟的跑去井里把篮子拉上来,麻利的把果子拿来,没办法天热储藏不容易。她是偷吃心虚,殊不知锦娘根本没有留意她,就见蒋羡轻松用刀子削皮,又演示给锦娘看。


    锦娘看他放酱料很随意,忙用笔记下:“等等,你刚才太快了,我没看法醋放了几勺?”


    “少许放些就好了,我从来不记几勺,主要看菜有多少。”蒋羡如此道。


    锦娘只好道:“好吧,我就先按照你现在做的份量做,等以后我学会了,就会这么游刃有余了。”


    娘子说话实在是太可爱了,蒋羡忍不住笑的脸都疼了:“十年做一次饭么?”


    他曾经听岳母说娘子减肥的时候是自己做菜,减肥下来之后,就怎么都不进厨房,立马请了下人。


    锦娘听他挖自己的底,打了他一下:“真是的,总爱说大实话。”


    “哈哈哈。”蒋羡捧腹大笑。


    把美食笔记做好,锦娘在次日一个人到厨房又复刻了两遍,成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料,魏夫人那边又有事请她过去,锦娘不明所以,连忙让范思备车送她过去。现在家里分工是刘豆儿负责蒋羡那边的事情,举凡公文书写甚至外面应对都是他,陈小郎帮锦娘打理家务,范四现在便负责锦娘出行。


    等锦娘赶到时,正好外面来迎她的人是魏夫人身边的心腹,见到锦娘的第一句话便是:“三姑奶奶,您能过来太好了。”


    “到底是有何事?怎么火急火燎的。”锦娘不明所以。


    那心腹道:“也不知怎么今日早上起来我们夫人就不进水米,喊大夫过来,说是心窍迷住了。四姑太太请了几个道士在外头念经,也没起色。”


    锦娘心想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般,念经拜佛都是迷信,她这个人也是遇到大事胆子就更大,因此只沉着的走了进去。心腹跟在后面道,这位半路联宗的三姑太太遇到事情还挺有静气的。


    此时,魏夫人正躺在床上 ,周围倒是站着她的几位族中的妯娌妇人,锦娘平日与她们熟悉。虽然她不是魏家真正的姑太太,但她妻凭夫贵,丈夫是本府推官,有个官夫人的身份在这里,自然又不凡。


    锦娘把手放在她鼻息下面,见还有呼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应该是突发晕厥。”


    大抵是因为锦娘上辈子写剧本的时候,曾经写过一本关于医生的故事,查过许多资料,甚至她有一位编剧朋友也这般过。仿佛就有这种叫血管迷走性晕厥,她虽然不敢十分断定,但想来应该无事。


    她道:“这病房里不宜有太多人了,我先在此处守着,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无法醒过来,就让巽医馆过来施针。桂英,你去厨下那些盐巴和水来。”


    等她醒了,多补充点电解质就好了。


    众人见她成竹在胸,便先退下,锦娘不让人轻易挪动她,她看了大夫的诊断也是晕厥,是差不多的意思。


    真是富贵险中求,若是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恐怕魏家会把过错推到她的身上,然而魏夫人醒了,她便有功劳。


    想到这里,她对阿盈道:“你把我手绣的莲台观音拿来这里镇着。”


    这幅观音像也是给自己加持光环,这一幅普通的观音像五十贯左右,但若是有些光环加持,不知道的人恐怕二百贯也愿意买。


    将来有一日,她若重操旧业,便只卖观音像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等阿盈出去之后,魏七郎跑了进来,锦娘看到他倒是很诧异:“七郎怎么在这里?乖孩子,你娘只是在睡觉,你先去读书吧。”


    “三姑母,我是溜进来的,我娘没事儿吗?”魏七郎很担心。


    锦娘知晓魏夫人颇宠爱小儿子,七郎的大哥都已经娶妻了,跟着魏大人在任上,七郎却不耐舟车劳顿,所以魏夫人一直陪着小儿子在老家。


    母子二人自然是感情很深厚,也难怪魏七郎担心母亲。


    “没事儿的,你好好读书,我在这里守着,你还不放心么?”锦娘笑道。


    说罢,见魏七郎还那样憨憨的站着,她有些于心不忍:“好孩子,不如你拿纸笔来,咱们俩一起为你娘抄写经书,好么?”


    这些也不需要他亲自拿,吩咐一声,很快就有人拿过来,锦娘就和他在一起抄经书。二人还时不时说些话题,锦娘属于是那种只要想聊天,和路上的狗都能聊几句的人,也因为她有两个孩子,和魏七郎也能聊几句。


    “就是说你每日读完书,还得吃宵夜么?”


    魏七郎点头:“是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爱吃梅花汤饼,但是只有在冬天才能吃到。”


    锦娘笑道:“这梅花汤饼开胃理气、清肺热,若是做的好,对身体也很好的。”说完她心想,这小孩还挺会吃的,梅花汤饼可不是直接在汤里放梅花就好,还很复杂,一般是先把梅花洗净、切末,用檀香煎汁,和梅花末、面粉混匀做成馄饨皮状,再用用梅花形模子在皮子上凿取梅花形薄片,最后把梅花形薄片放入熬好的鸡汤中。


    二人说了些话,又低头抄写经书,过了一个时辰,魏夫人悠悠的醒了过来,锦娘忙让人喂了盐水进去。看她还是很虚弱,不让人挪动,只是让再把大夫请来。


    魏夫人醒来就见锦娘坐在身边,再看到魏七郎也在这里,心中稍安。但见锦娘丝毫不居功,等大夫说无事,只需静养,她便带着她的莲台观音绣像离开了。


    还是心腹告诉她说这次全赖锦娘主持大局,当然这心腹此次也收了锦娘私下送的一对二两重的金镯子,不遗余力的说着她的好处:“咱们都慌了手脚,隔房的八太太还说要不要准备寿材,是三姑奶奶探了探您的鼻息,又把她的莲台观音请了过来,让我们拿了盐水过来,亲自在这里和七郎君一起抄写经文。我们本以为也是唬人的,没想到您还真的醒了。”


    “这般说来,还真的仰赖她了。”魏夫人道。


    心腹笑道:“可不是。”


    魏夫人看了那心腹一眼:“这两年我和她相处,见她这个人是有好事不会凑上来,但关键时刻比家里真正的亲戚倒是还要靠得住。”


    心腹虽然说锦娘好话,但也怕魏夫人怀疑自己,忙道:“您说三姑奶奶是为了和咱们家结亲吗?”


    魏夫人摇头:“我试探的问过她关于筠姐儿的亲事,她说娃娃亲指婚并不可靠,不如等女儿长大些,看她性情如何,再择一相配的。”


    心腹没有做声,又听魏夫人道:“其实蒋家一门双进士,蒋羡还如此年轻,官声极好,才干也很不错,家境也非常殷实。”


    ……


    锦娘这边回来之后和蒋羡提起此事,忙道:“这魏夫人和邬娘子是姻亲,若是邬家大老爷举荐你,那就太好了。”


    “娘子真是深谋远虑。”蒋羡也是不得不佩服锦娘,她看起来不似别人那样一下就和人家关系搞好,但是细水长流总能找准机会。


    但话说回来,娘子若是不会绣观音像,或者手里有钱,不会做的那般一气呵成。


    至于魏夫人好了之后,锦娘又去探望了一回,则赴刘大娘子之约。


    刘大娘子见到纪夫人和锦娘都微微颔首,几人游玩了一番,锦娘不必开火,早早就做好了,只等在旁边说话:“我也不太擅长庖厨,便只做了些下酒菜,大娘子莫怪罪。”


    “你这是哪里话,不过是作个耍子罢了。”刘大娘子道。


    锦娘心想虽然之前有段时间二人关系不错,但如今她丈夫官位高,自己要小心说话才是,故而笑道:“我还是真羡慕您,刀功那般好,这荔枝白腰子的做法怕是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听锦娘这般奉承,刘大娘子只微微一笑,她这样的大族女子,行事含而不露,恼人或者不恼人人家也不知道。


    纪夫人吭哧吭哧做了一锅鸡汤出来,不知放了多少山珍人参在里面,她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反正图个贵就对了。


    倒是蓝氏做的葱白泼兔算得上很拿的出手了。


    蓝氏本乃勋爵之女,家世不凡,性情又率直,原本钱娘子在的时候,她二人都在钱娘子麾下,如今蓝氏得了刘大娘子青眼,锦娘也为她高兴。


    很快蓝氏就成了刘大娘子的座上宾,锦娘这边知晓蒋羡和韩效关系不错,她也不必走夫人路线,只是面上过的去就行。


    往往夫人交际,都是为了促进家族男子往来,但若男人们已经熟识,锦娘也偷个懒。


    果然,重阳节时,韩效邀请蒋羡一起登高,二人微服出行,锦娘正好把新衣裳给他换上,又道:“要不要背诗袋出去?你们这些读书人总是一时兴起就吟诗作赋。”


    “娘子,我要背你以前给我的的那个诗袋去。”蒋羡非常喜欢锦娘做的诗袋。


    锦娘笑道:“好,我帮你装上。还有点心、帕子、荷包,让下人拿着就好。”


    蒋羡自是道好。


    至于锦娘这边则和儿女们一起在玲珑馆打秋千玩耍,并不出门,玩累了,她姐弟二人打双陆或者下棋,锦娘便在榻上休息。


    她们家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宁静中透着活泼之意,若猛然来个大大咧咧,太过活泼的人,家里反而受不住。


    却不料此时说刘大娘子上门了,锦娘赶忙迎了出去,只见这刘大娘子身边站着两个男孩一位姑娘。锦娘听说过韩效成婚数年也无子,刘大娘子进门三年也无所出,故而韩效纳了两房妾,长子是妾侍所出,次子是刘大娘子所出,还有个小女儿也是偏房所出。


    但锦娘还是很佩服刘大娘子这一点的,她对几个孩子明面上都是一视同仁,比纪夫人高明太多,纪家妻妾不和不知道生了多少事。


    迎了人进来,锦娘让筠姐儿带弟弟妹妹们去后院玩,又单独让人看茶上果盘,方才笑道:“我家官人今日一大早就离开了,我还在想怎么打发光阴,不曾想有贵客上门。”


    刘大娘子嗔怪:“你这般客气做什么?咱们俩既是亲戚又是旧相识,之前那般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


    见刘大娘子这般亲热,锦娘也同她叙旧:“不知东京的亲戚们都如何了?我们常年在外,也不知道这些。”


    自从蒋家兄弟双双中进士,蒋家也算是门庭热闹起来,刘大娘子笑道:“你嫂嫂又生了个小闺女,我们过来这边时,家里正抓周呢。就连宣哥儿定了亲事,定亲的人是朝中枢密院承旨姓邬的人家。”


    “原来是她家?”锦娘心想这事儿还真巧。


    刘大娘子笑道:“怎么,你认得么?”


    锦娘则道:“上一任府公的儿媳便姓邬,我们有些往来,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她家,没想到还真是。”


    “那还真是凑巧。对了,我听说纪家任期就要到了?”刘大娘子很快转移了话题。


    锦娘点头:“今年应该是纪家在大名府第三个年头了,估摸着任期是要到的。咱们府上有好几处出缺,判官不知道点了没有?”


    这方面刘大娘子门儿清:“点了,我今儿正与你说这个。新来的判官姓夏,他原先是我爹的门生,他倒还好,只他娘子是个有名的胭脂虎,常常闹的不可开交。人家说若是有个母蚊子在 ,她都恨不得拍死。原本姓夏的,前途大好,听闻是上官送了对俏丽的丫头去,被他老婆打烂了头,两家交恶,也因为这个他升迁不顺。”


    “咱们可不会送女人给她,应该无事吧?”锦娘道。


    刘大娘子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这个媳妇专爱干架桥拨火的勾当,凡事爱掐尖,无事还爱到处传话,搅弄风雨。我也是怕等她来了,弄的咱们俩有什么误会,专门同你说说。”


    锦娘满脸感激:“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否则我就怕得罪了人是小,到时候大家这般好的关系反而闹的不好。”


    “我也是这么说呢。”刘大娘子松了一口气。


    但她来的根本目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东拉西扯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听说你们魏家本家就在大名府?”


    锦娘还在想她今儿为何又有通家之好的意思,原来因为自己和魏家的关系,倒也不动声色的道:“是啊,虽说是远亲,如今见面已然联宗,只作亲戚们往来。但人家高门,我们寒门,不好高攀。”


    刘大娘子笑道:“既然是一家子,总有些香火情,若说高攀,便是太过了。”


    “您说的是。”锦娘附和。


    刘大娘子见锦娘处处以下僚之妻自居,对她很是客气,心中有些觉得没什么意思。但锦娘却想自己若是真的处处和刘大娘子以平等的身份相处,两三回就让人家觉得自己拿大了,到时候还有可能反目,如此这个距离刚刚好。


    二人都敷衍几句也就散了,等夏判官带着家眷上任时,纪通判却被调任下州区做知州了。


    锦娘和纪夫人关系素来不好,自然是不准备践行,但周四娘子之前因为王老夫人的关系和纪夫人关系不错,她还得送去程仪。


    纪夫人脸色很不好,她本来情商也算不得高,见着周四娘子就抱怨道:“好歹咱们是大名府的通判,却去下州做个知州,这一往下面去,将来怎么还回的来哦……”


    周四娘子不知晓安慰什么好。


    锦娘却想这邬娘子看似宽和大度,口碑极其好,没想到给人家来最狠的一刀,真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113章


    说来奇怪, 仿佛每次外放一个地方都是这般,刚好熟悉一切的时候,又全部更改了。现下上官几乎全部换了, 又得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重新去认识不熟悉的人。


    若说刘大娘子倒罢了,她们以前还认识,现下新来的夏家, 这个被刘大娘子已经告诫她要小心的夏夫人, 让锦娘甚至有些不敢接触了。


    但她又想只是同僚之妻,反正就像钱娘子说的, 再如何也不过一年罢了,又不是日日生活在一处。


    “给夏家的礼单备好了么?”锦娘问道。


    阿盈拿了过来:“您看。”


    锦娘笑着看上面写的, 和上次送钱娘子的差不多, 忍不住点点头:“好, 就这般,让陈小郎送过去吧。”


    待阿盈出去,锦娘看着方妈妈, 先不问夏夫人如何, 她却问刘大娘子:“这位大娘子在闺中时性情如何?”


    刘大娘子是刘计相的女儿,说起来也是她婆婆娘家亲戚,往来还算频繁,方妈妈应该是知晓的。孰料,方妈妈道:“其实刘大娘子根本就不是养在刘家, 她生下来后, 人家说她命太硬,若是放爹娘身边,恐怕会刑克父母, 故而在外家长大。咱们夫人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了。”


    “怪道我去刘计相家中的时候,很少听刘夫人提起她。”锦娘若有所思。


    方妈妈分析道:“娘子,恕我多嘴,您如今和魏家搭上关系了,和甄家就更不必说了,所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韩中书好不好,夏判官好不好,与咱们也没什么相干,人和人少些往来,也少些是非。”


    锦娘点头:“妈妈说的是。”


    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得拜山头,现在都这么熟了,就没太多必要了。锦娘如此想着,又开始打理家业,继续自己的刺绣大业。说起刺绣,上次魏夫人似乎也还想要她的莲台观音绣像,她当然没给,正所谓饥饿营销嘛。


    她也借过本地古刹的佛像观赏,先拓下来,再选一幅觉得自己擅长的开始画。


    等佛像画的差不多的时候,对门的窦媛过来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绣像灵验,说洛姐儿身子不舒服,想请过去挂几日。


    锦娘连忙道:“你请了大夫没有?”


    封建迷信可是要不得啊,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绣像生意,这可不能真信啊。


    窦媛忙道:“请了,还不是我婆婆,抱着姐儿去园子里玩,邪风入体了。”


    “应该是着了风寒,那就把绣像拿过去吧,等孩子好了,再还回来就是了。”锦娘如是道。


    窦媛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拿过去挂在房里,这个时候甄夫人过来,看见这幅绣像眼睛闪了闪,又问她:“如何?孩子可还高热。”


    “退了些,但还是有些烧。大夫说等会儿再服用药,只是孩子太小了,灌了药进去,恐怕还会流出来。”窦媛也是心力交瘁。


    甄夫人指着那绣像道:“这是推官娘子的么?”


    窦媛点头:“可不是,费了好些口舌表嫂才拿回来给我。上回魏夫人要,表嫂都没给呢。这可是开过光念过经的,听说表嫂每次绣这个都会苦念各种经文。”


    “那咱们洛姐儿应该无事了。”甄夫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窦媛守着女儿守了一夜,好容易次日退烧了,一早锦娘就过来了,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没事儿了,烧退了就好了。”


    “多亏了表嫂。”窦媛揉了揉眼睛。


    锦娘有些心虚,连忙解释:“是你找的大夫好,你自个儿不眠不休的照顾才好,与我无关。这绣像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孩子还得多找大夫过来。”


    本来锦娘不这么说还好,这般一说,窦媛越发觉得人家绣像珍贵,不愿意出借。她还恳求锦娘多挂几日,直到娃娃痊愈。


    锦娘自然同意了。


    回到家中,她换了家常衫子,又见刘大娘子发了帖子过来,说是专门为夏夫人接风洗尘,让晚上大家都去。


    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锦娘还是打扮好了过去,一般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女眷都要戴冠子的。锦娘则里面穿牙白色八仙纹的抹胸,再穿一件浅绿色的素娟中衣,底下配和抹胸同样质地的三涧裙,外罩官绿折枝花长褙子,头上则梳着髻,先用珍珠络索网住头发,再罩金丝镶嵌的冠子,看起来气度高华,雍容富贵。


    “娘子,外面车已经备好了,正请咱们过去。”


    锦娘笑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阿盈还有些不满:“娘子,您怎么不穿那件满绣的花开富贵的衣裳?”


    “这般正常打扮就好了,也不能出太大的风头。”锦娘如是道。


    一行人在三刻之后就到了韩中书府上,锦娘等人被迎了进去,又听刘大娘子介绍她嘴里的“胭脂虎”夏夫人。出乎意料,这位竟然是个看起来很腼腆的女子,还颇有姿色,约莫三十五六上下,看着还很和蔼可亲。


    刘大娘子正让人拿来调好的花蜜道:“这些淋在百果糕上,保管好吃。”


    锦娘淋了少许,吃了一块百果糕,她又听刘大娘子和夏夫人闲话。


    虽说之前刘大娘子和锦娘说了不少关于夏夫人的话,现在却完全看不出她对她有意见,反而很是亲热,连曾经的座上宾蓝氏都没这么热络。


    酒席过半,刘大娘子又让府中的丫头出来唱曲,这也是富贵人家的常态,无丝竹之声便无法下饭。就是锦娘家中没人,都得打发请人过来。


    锦娘察觉到自从弹唱的人出来后,就微不可察的见夏夫人撇了撇嘴。


    蓝氏正和夏夫人说起本府的风土人情:“您从舒州过来,恐怕不知晓这边进了十月就开始要备下袄儿了。我们倒是有几件常去的店,到时候我可以给您介绍。”


    “那敢情好,到时候还劳烦你了。”夏夫人笑道。


    宴毕,刘大娘子又请她们去内堂说话,让韩效的两个妾出来一起陪客。锦娘见上次去园子里逛,刘大娘子就带她们去过,韩家妻妾关系处的很不错,其乐融融的。


    “魏大娘子,怎么今日不把你两个孩子带过来,上回听大姐姐(刘大娘子)说去你家里,好生招待了咱家孩子。”关小娘笑道。


    锦娘听闻关小娘做的一手好点心,人又温和,故而颇为得宠,韩家长子就是她生的。有时候,锦娘还私心想是不是每个和韩家交往的人,都得会些庖厨才行。


    回过神来,锦娘道:“快别说了,不过是些粗茶淡饭,倒也算不得什么。”


    锦娘心里对所谓的妾和通房没什么鄙视,话说回来,谁不愿意堂堂正正的赚钱过好日子?还不是时代局限性。


    你若不做那贤惠人,不替丈夫纳妾倒也罢了,若是又要虚名,又看不起妾,那就纯粹是把痛苦发泄给底层人身上。


    就像当年的嫣红。


    所以,锦娘和韩家的妾侍们虽然并不十分热络,但也面上看起来都很和睦,蓝氏就更不必说了,她和韩家另一位小娘正划拳吃酒呢,倒是玩的很尽兴。


    大抵是酒水喝多了,锦娘去外面出恭,结果碰到同样出来的夏夫人,夏夫人还把脚崴了一下,锦娘赶紧让紫藤去扶着,还关心道:“您无事吧?”


    夏夫人摇头:“我无事。多谢你了,你们是何时到大名府任职的?”


    “两年前了。”锦娘对不熟悉的人基本就是少说话,少透露自己的信息为上。


    夏夫人又问起本府有无寺庙庵堂,锦娘倒是和她一路介绍,原来夏夫人深笃佛法,家中经书据说有十个箱笼之多,法器也不少。


    甚至她道:“我家官人有一次落水差点溺亡,米水不进,棺材都备下了。是我找大师要了颗舍利子,慢慢的才恢复过来。”


    锦娘心道我那绣像也不过是为了将来自己失业了,重新找一条路子,你这个舍利子也就太夸张了?


    宴请过夏夫人之后,锦娘这边也请韩效和刘大娘子来家中用饭,蒋羡说重阳时二人相谈甚欢,这通家之好,自然就不必客气了。


    只不过,蒋羡亲手做了两道菜,却把荣誉给锦娘了,“等会儿我就说是你做的?”


    “等等,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我根本不会做。”锦娘赶紧摆手。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圆,这个道理锦娘是很懂的。可是蒋羡道:“娘子,主要是我把你夸的十八般武艺俱全,说你厨艺尤其好,现在,好吧,为了我的一时虚荣。”


    他还道:“娘子,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也是想那韩子能若是喜欢吃咱家的饭,这样双方往来,对我也好啊。”


    “可是,你也能说是你自己做的啊。”锦娘低头,还有些不高兴。


    蒋羡则道:“娘子,你罚我跪搓衣板都好,可是我和你站在一起,你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人,又那么会刺绣,人又灵性,我这样笨笨的人,谁会觉得我把萝卜会雕成花的人。”


    锦娘看了他一眼,又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娘子,好姐姐。”蒋羡搂着她说个不停。


    只听外面说韩效夫妻过来,他才正经的和锦娘一道出去,锦娘忍不住想,这叫什么他吭哧吭哧在厨房做了一个时辰,成果全部是自己得了。


    韩效三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若说蒋羡看起来风流俊俏,这韩效看起来就颇有腔调。夫妻二人同他们相互厮见一番,锦娘原本还想自己应该怎么开场白,没想到蒋羡就已经道:“子能兄,这是房下。”


    有个特别会交际的郎君,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


    锦娘又再次上前道:“中书大人。”


    韩效则道:“弟妹不必客气。”


    “那咱们就先入席,边吃边聊。”蒋羡作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坐下,阿盈安排人上菜,橘香也不是什么大厨,好在有蒋羡做的两道菜撑场子。锦娘就不太挑剔了,尤其是桌上有肉,平日她常常清淡饮食,吃宴席的时候就稍微放纵一下。


    她先吃的是清蒸鲈鱼,鲈鱼味道鲜美,且鱼肉有丰富的蛋白质,刺还少。


    蒋羡见锦娘夹了鲈鱼,只觉得她很可爱,韩效本来对这一桌子菜都没什么食欲的,偏偏看到锦娘吃鲈鱼,他突然也想吃最讨厌的鱼了。


    锦娘吃完鱼,又夹了一块鹅脯肉,正听刘大娘子说起宅子的事情,她还道:“我们也是有人介绍,故而就决定买下来,到时候离开的时候,卖掉就是了。”


    刘大娘子笑道:“你想的是对的,大名府也是咽喉重地,宅子也好卖。”


    “我也是这么想的。”锦娘还帮刘大娘子斟了一杯酒。


    刘大娘子边说话,又见到丈夫的前面堆的鱼骨头、蹄膀骨,咳咳,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蒋羡也是十分诧异,他还想橘香的手艺竟然比自己还好,韩效吃了那么多她做的东西么?


    饭毕,蒋羡赏了多赏了六十文给橘香。


    韩效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吃饱饭,竟然昏昏欲睡,回去休息了,他可是非常顽固的失眠人啊。


    回去之前,韩效还道:“他家的菜倒是比蓝家的可口,日后多来他家里来。”


    “好,只要官人吃的好都好。”刘大娘子也颇欣慰。


    等韩家人离开,筠姐儿提前回来了,她们今日都去打过马球,就没有再去学堂直接回来了。锦娘安排女儿去沐浴更衣了,再同她说话。


    筠姐儿笑道:“您不知道今儿我们打的多爽快,若是纪二姐姐在,她马球打的那般好,肯定胜的更痛快呢。”


    锦娘这里却听到她说参加的人选,不由得道:“怎么你们女学也就三个人参加,搞的还要和外面的人组队?”


    “别提了,还不是孙家姐妹参加不了。”筠姐儿也觉得没意思。


    但孙家也是无法,若是让两个小姑娘径直在府城住着,若再次发生什么大乱,亲人都不在身边,可如何是好?只能够让孩子们先回来,周四娘子为此也是心力交瘁,现在还搞的骑虎难下。


    因为钱出了一大笔,人又不能过去,家里儿子要顾,女儿们也得顾。


    甚至因为常常在外,孙世琛收用了一个貌美的丫头,那还是她的贴身丫头若榴,本来都说好了,等将来寻一个读书人或者买卖人,直接放了良籍,不必让她再做丫头了。哪里知道却被这丫头爬了床?


    她怎么能这般自甘堕落啊。


    她以为孙世琛真的对她会很好吗?不,孙世琛不过当她是个玩意儿。


    “娘子,若榴那小蹄子已经被郎君调到书房伺候了,您不知道郎君给了不少体己给她呢。”丹若很是不满。


    周四舒了一口气,她现在不言语的原因是孙世琛没有拿女儿上女学的事情诘责她,否则若是追究起来也是她失职,同时,她就不好揪着若榴的事情不放了。


    本以为她们都是她的贴身人,自己平日对她们也是很好的,没想到会这般背叛。


    若榴就站在门口,她知道在这个家中到底还是主母说了算,可是她三十岁了,她不是丹若这样不准备嫁人的人。娘子总说女子不必嫁人,在室女也很好,可她自己为何还要嫁人呢?


    她们这样被东卖西卖的,还没个娘家可以依靠,跟着郎君,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便是出息了。若是再等几年,都不知还能不能生?


    若榴这般,周四娘子却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爬床的丫头好。


    ……


    这些糟心的事情导致孙家姐妹一直缺席读书,锦娘这边却也有一件糟心事。


    她给窦媛挂的观音绣像竟然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谁拿了?”窦媛懊悔的很。


    锦娘看了窦媛一眼,不知道是真的不见了还是监守自盗?窦媛的房间一般的人进不去,哪个贼敢进太常寺卿儿媳妇的房间偷东西。


    故而,她沉着道:“你那房里平日都有谁去的多?”


    窦媛见锦娘看向她,觉得也是百口莫辩:“我婆母,嫂嫂还有弟妹都派人过来探望过。”


    “还真是蹊跷,你们府上最近有跑出去的下人吗?”蒋羡是推官,听了这个案子,初步推断便是家贼干的。


    窦媛道:“有一个,她是我大伯子生前的妾,跟着大嫂守了几年寡,如今实在是熬不住了,就让她离开了。”


    锦娘可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她对蒋羡道:“你既然是推官,那我就报官,请你务必把我的东西找回来。这可不是一个小物件……”


    拿出去卖的话,最少也要卖五十贯,如今以锦娘的身份出手,甚至能卖到一百贯,这可是财物。


    “也好,如果是连咱们绣像都偷,指不定甄家不知道被偷了多少东西。”蒋羡立马把话圆了回来,一幅为甄家好的意思。


    窦媛则道:“十六表兄,你查可以,能不能暗访,我就怕闹大了也不好。”


    蒋羡道:“无事,我自会查探一番。”


    一般东西在亲戚家不见了,尤其甄家还是上官,谁敢上门去查。但蒋羡如今以为了甄家好的名义说了此事,窦媛连忙回去和婆婆知会一声。


    等窦媛一走,锦娘和蒋羡都对视了一眼,蒋羡道:“必定是内贼作乱,我先恐吓一番,若是把东西交出来还自罢了,若是不交,你就过去这般说。”


    说罢他让锦娘附耳过来,锦娘听了忍不住笑道:“好好好,我也这般想的。”


    “娘子,若是真的有人为了你的绣像偷窃,将来恐怕你的绣像也是价值千金了。”蒋羡拱手。


    锦娘闻言,看了他一眼:“人生就如波浪,有高就有低。咱们高时,钱财还算能够保住,若是低时,就很难说了。可若我会这些,只要给我针线,我照样能够兴家。”


    因为那个时候再没日没夜的做衣裳不太现实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记性没那么好了,脑子转的也没那么快了,甚至眼睛都没那么好了。若是一年能绣两幅观音像,就能有接近两百贯的收入,啥时候都能翻身。


    在锦娘说了那个数目之后,蒋羡眼睛一亮,“咱们两百亩地,风调雨顺时才有这个进益,娘子,你放心,我肯定掘地三尺也找回来。”


    “我还以为你会说亲戚就算了呢?没想到你是这样铁铮铮的男子汉,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受够了那些总让家里人吃苦,对外逢迎的人。”锦娘又想起婆母葬礼时,蒋羡是多么的维护自己,为自己身体着想,说起来都发自内心的欣赏丈夫。


    蒋羡拍着胸脯道:“娘子说哪里话,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锦娘钻进他怀里道:“你说是不是她婆婆甄夫人呢?你看窦表妹在说谁进她房里的时候,下意识就把她婆婆摆在第一位。”


    “放心,我威吓一番,东西就出来了,她们这样的人要脸,但咱们也不能逼的太急了。”蒋羡办过这么多案子还是很有经验的。


    却说窦媛回去正和甄夫人道:“我表兄说此人连我房里的东西都偷,恐怕是仆妇丫头所为,故而明日亲自上门查探,您放心,我已经和表哥说了,先别声张。”


    甄夫人捏佛珠的手停了下来:“怎么能随意让人上门查探呢?”


    “娘,这可是我表嫂的镇家之宝呢,您放心,我表哥是有名的神探,崔家独苗被人移花接木藏在矿上,如此难得案子他都能破,更何况是咱家小案子。”窦媛笑道。


    甄夫人“哦”了一声:“那敢情好。”


    窦媛随即走出门,又往后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次日一早,消失的观音绣像出现在花园里了,窦媛赶紧送了过来。


    “表嫂,你说奇不奇怪,这就出现在花园里了,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呢。”


    蒋羡拿过来,看白边上有些脏,还有些心疼,锦娘则道:“我等会儿用刷子刷一刷就好了,咱们这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


    第114章


    “是啊, 差点不见了,我这心都提起来了,好在最后失而复得。”锦娘正同魏夫人说起绣像的事情。


    魏夫人是常年熬夜, 故而导致起猛了, 晕厥过去,现下休养这些时日,倒是看起来气色不错。她笑着道:“也是你的绣像太有名气了。”


    锦娘笑道:“其实这也未必灵验, 不过是心理慰藉罢了。”


    本来她说的是实话, 魏夫人却暗道她不愿意再出借了,故而才说这样的话, 罢罢罢,她家原本有一幅了, 也不必再贪心了。


    二人又说起本府现状, 锦娘道:“夏判官来了, 新的通判的任命听闻也是下达了,不日就要过来。”


    作为本府豪族,魏夫人也常和本地官眷打交道, 她忍不住道:“这些上官都得打好交道, 否则考评写不好,就白干了。”


    这是在教她,锦娘忙赞同道:“您说的是,我们不敢慢待呢。”


    “但也不能听之任之。”魏夫人笑道。


    锦娘点头。


    又见魏四姑过来,她是送自家女儿和夫家侄女过来上女学的, 小姑娘们都六七岁的年纪, 看起来既兴奋又有点害怕。


    锦娘知道魏夫人这里忙,就先告辞了,魏夫人让心腹送她出门, 那心腹之前收过锦娘一对金镯子,如今跟锦娘也是关系颇好,还道:“孙家两个女儿也不说来,也不说不来,就一直告假,正好现下来了两位姑娘,也热闹些。”


    “孙家姑娘怎么不来了?”锦娘问起。


    心腹道:“这便不知道了。”


    孙家姑娘的确没法来了,因为孙世琛要了两家商户的干股,到办事儿的时候,却又怕影响自己的官途,不肯去办。这些行商的人,也不是毫无手段的,人家自然想威胁,周四吓的不行。


    然而孙世琛到底官宦子弟,他道:“几个商户也翻不了什么大浪,你不必着急。咱们已经是做的够撇清干系了,哪个没拿的,咱们还是拿的少的,没事儿的。”


    周四这才放心,这是潜规则,几乎人人都会拿些干股,她们拿的也并不多啊。这就跟她以前做博主,广告是很正常的收入。


    只不过,等此事平息下来,孙大姑娘和孙二姑娘学已经落下两三个月了,周四娘子也不好去大名府,遂让人把宅子退了,只能半途而废了。


    大名府也是等到新的通判夫人过来,这新通判夫人是个精怪似的人,锦娘觉得和她们都似乎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就少来往。


    偏偏那位夏夫人此时却亲自上门,她来却是上门说亲的:“蒋夫人,我是有一桩好事想同你商量的。”


    “哦,不知是什么事儿?”锦娘看向她。


    夏夫人笑道:“是这般的,昨日我与通判夫人一道说话,正好提起她有个侄儿,是楚州大药材商的儿子,日进斗金。年纪和你们筠姐儿相仿,我一听这是好事儿啊,所以就赶了过来。”


    “不用不用,我们家女儿年纪还小。”锦娘摇头。


    夏夫人拉着她道:“你就先看看嘛,先看看再说。”


    “夏家姐姐,不必了,我们家在汴京,将来迟早回汴京去的,女儿不远嫁,多谢你的好意啦。”锦娘直接拒绝了。


    夏夫人还不死心:“你是嫌弃他是商户不成?他家有钱,汴京的宅子也不是买不起。”


    这搞的还强买强卖了,锦娘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只是不应声:“多谢您好心,我女儿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这般,夏夫人才走。


    阿盈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什么玩意啊?”


    “谁知道她捣什么鬼,懒得理会她。”锦娘摇摇头。


    锦娘她们哪里知晓这世上有一种人,为了找存在感,无事还要生非呢。这夏夫人初来大名府后,刘大娘子和锦娘都不是多事之人,且两家似乎关系还不错,故而她无从下手。现在来了个通判夫人,那通判夫人当时见面时,见这魏氏打扮贵气,听闻娘家兄弟是淮南转运使,夫家兄弟两进士,因此有意结亲,她当然是主动请缨。


    故而,夏夫人一溜烟跑到通判夫人家里,先是叹道:“我的上官娘子,哎呀,我这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就是不应,说什么她们是汴京人,嫌弃楚州是偏远地方,又说什么商户,我都不好说了。”


    通判夫人皱眉:“你说的可是真话?”


    “看您说的,我从中编瞎话,能得什么好处么?”夏夫人擦擦汗,又是一幅腼腆的样子。


    通判夫人一想也是,这夏夫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还挺腼腆淳朴,因此对锦娘的意见很大。


    刘大娘子丈夫官位高,夏夫人不敢冒犯,但锦娘这里,推官比判官官阶低一点,但又不会太多,这夏夫人就起了作耗的心思。


    当然,另外还有个缘由就是她为了谢媒钱而来,彼时谢媒钱很高,夏家在此处赁的宅子只有两进,却见锦娘她们住三进带园子的宅子,很是不爽。在她看来,她们官位比自家低,就住的地方,用的人手也应该比自己少。


    若是这桩亲事做成,她能得钱罢了,偏那魏氏一点面子都不给,公然看不起自己,也是活该她不识抬举被通判夫人针对。


    这边锦娘对蒋羡说了此事,夫妇二人都觉得夏夫人太没有分寸感,日后若是这位夏夫人来,便找理由推掉。


    “我还在想夏判官二十三岁就中进士,如今四十三岁,已经在仕途上混了二十年,却只和我官阶差不多。如今看来,这个缘故还真是出在他这内人身上了。”蒋羡也没想到夏夫人行事如此荒谬。


    锦娘摇头:“也不必太把她们放在心上了。我经过这么多年的阅历,深觉这世上正常的人是少数,有问题的人是多数。”


    蒋羡也说了件事儿:“上回我判案子,底下有个书吏突然自言自语起来,也是把我吓的不清。”


    “听着都可怕,你看这世上真是人心难测,甄夫人都顺手牵羊了。”锦娘以前和大部分人一样,觉得有地位有财富的人做事不会太瞠目结舌,事实上是对所有人都别有太大的滤镜。


    提起甄夫人,蒋羡道:“是啊,这便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索性她胆子不大,若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咱们也拿她没办法。”


    窦媛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个婆婆偶尔有点小坏,但又经不住吓,居然是见着表嫂的观音像好,就直接派人偷偷拿了。至于拿过去做什么,她略知一二,并非为了儿子孙子,多半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孩子的哭声拉回了她的思绪,窦媛又摇摇头,她作为主母,还要分派下人:“你等会儿替我送些补品去七婶家里。”


    七婶的儿媳妇生完孩子第四十天左右,竟然大出血了。


    打发完下人,却见弟妹庄氏过来了,窦媛连忙起身:“弟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要说甄夫人三个儿子,最终还算靠得住的便是自家郎君。这甄三郎虽然也是读书人,但又吃不了读书的苦,喜好风月,庄氏进门时不显,生了儿子后,露出本色来了,腰杆子挺的直直的,便是对她这个嫂子也没多少敬畏。


    庄氏笑道:“二嫂,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前些日子咱们家里闹的是鸡飞狗跳,咱们大家也是人仰马翻,如今家中总恢复平静,我就过来说给嫂嫂听,我这又怀上了,嘴里总是发苦,婆母说我这般倒是折腾嫂嫂,不如随意寻几口砖搭个灶台。”


    原来是想自己做小厨房,这小厨房一搭建,得重新请厨子,单独采买,再有大嫂那里并没有,自己也没有,三弟妹要独自建,那就是乱了规矩。


    乱了规矩不打紧,到时候人家反倒会怪她。


    窦媛很是和气道:“弟妹这是要自个儿建小厨房?我是没有意见,只是我如今管家,就怕顺了姑意逆了嫂意,你若建了,大嫂那里怎么说?”


    “二嫂不管家,我也不会与你说,婆母可都答应了。”庄氏心道我可是生了儿子,大嫂不过是个寡妇,她那个兄弟闹出如此祸事,如若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她那样的人,怎么好和自己比的。


    窦媛依旧岿然不动:“是,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你要建小厨房,又有身孕,这是咱家的大事儿,我一百个同意。可是我得把这事儿厘清,免得到时候啊,都找我扯皮。”


    这庄氏哪里是窦媛的对手,等窦媛找到甄夫人,说起小厨房的事情,还说要把大嫂都喊过来,以免各自有芥蒂,甄夫人又立马说不必了云云。


    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窦媛抱着女儿过来锦娘家里玩,因天气冷,锦娘就没有做针线了,她正让人沏茶,上果点,才听窦媛说完与庄氏的龃龉。


    “她这是拿乔呢。自以为自己生了儿子,现下又怀上了,自然想做太上皇。”锦娘对这样人的心思门儿清。


    女人们,有些烦恼发泄出来就好了,窦媛听锦娘帮她说了几句,心情也舒畅许多。但听锦娘说起夏夫人的勾当,她便道:“表嫂可别听她的。咱们筠姐儿的容貌性情,将来还是到汴京找去。”


    锦娘笑道:“我也这般想的,只是那夏夫人上门拉拉扯扯不说,还从中挑拨我和通判夫人的关系,有中间人告诉我这些,我也得想法子化解。”


    窦媛出了个主意:“其实也不是难事儿,您和韩中书的娘子交好,让她做个中间人,两方说和不就好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锦娘不喜欢这夏夫人,她和夏夫人是好不了了,但是通判那里,却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锦娘和蒋羡商量了一处,先去了韩中书府上一趟,托了刘大娘子,不免道:“这夏夫人缠着我没头没脑的说了许多,我不是嫌弃谁,是我家姐儿一则年纪还小,不到十三岁,是万万不议亲的,再者即便议亲,也不会让女儿远嫁。”


    刘大娘子一听就了然,还很是生气:“人家和你无缘无故的,平白无故的说个商家子,也实在是太唐突了。放心,此事我帮你说和。”


    “您这般说,那可就太好了。”锦娘自然也奉上几色时兴缎子。


    从韩中书府上出来,锦娘和方妈妈一起上马车,方妈妈道:“娘子,您说这刘大娘子会替咱们转圜好么?”


    锦娘摇头:“我只做个样子,她若收了我的礼,明面上大家保持好就行。更何况,通判和判官都是初来乍到的,也不会随时欺负人。”


    “您真的不担心么?”方妈妈还是担心,这官员升迁,上下都要打点好,就是这个意思。三年一勘磨,要的便是上官的考评。


    锦娘道:“送也不能胡乱送,现下咱们送了,到了明年就养大了她们的胃口,越要就越多。如今我先托了刘大娘子说和,若是大家亲近便罢了,若是她们一心为难,我再和郎君商量对策。”


    又说刘大娘子这边应承了锦娘的请求,自然愿意卖这个人情。且不说韩效和蒋羡多年的关系,就说蒋羡之母和她也是亲戚,便是那魏锦娘和本地魏家也是一家子。


    得亏这夏夫人和通判夫人是两个棒槌,否则她还不好施恩呢。


    刘大娘子很快把通判夫人找过来,那通判夫人比夏夫人要精明太多了,只听刘大娘子道:“这蒋推官家原本就和我们家里是世交,你们相处的如何啊?”


    通判夫人还不知晓有这一层呢,一听这话音,就道:“相处的好,很好。”


    “嗯,这就好。多的我也不说了,他家娘子是出自本地豪族魏家的,魏家老相公虽然走了,可小魏大人也是做着三品的转运使。咱们都在大名府做官,少不得与魏家、甄家、张家这些大族打交道,这些人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刘大娘子抬了抬手,示意请她吃茶。


    通判夫人听的诚惶诚恐,心中怪那夏花子胡乱搞,得罪了人。


    敲打了一番,刘大娘子又笑道:“看我说的都忘了,魏娘子还有几匹上等的锦绸,我替她作主送给你了,日后大家走动起来,就熟悉了。”


    通判夫人讷讷应是。


    此事解决,通判夫人虽然还和夏夫人交好,但是对锦娘面上还是正常的。


    这便是锦娘要的结果,至于夏夫人这里,锦娘正听蓝氏抱怨:“我陪着她把整个大名府都逛遍了,每一样都嫌贵,最后饿着肚子回来的,什么都没买。”


    “日后你不理会她就行了,你还不知道吧,夏判官底下的小吏和衙属都在抱怨呢。”锦娘吹了吹茶,摇摇头。


    蓝氏努努嘴:“咱们这些属官夫人可真难做。”


    锦娘也是赞同这句话,官位低,成日怕得罪这个得罪那个。蓝氏比她还惨点,当然曾经锦娘她们在吴县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所以遇到钱娘子那般好的上官夫人,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二人抱怨了几句,夏夫人不知晓这些,她自以为和通判夫人抱团,不曾想魏家的堂会,通判夫人却主动和锦娘招呼,锦娘也领着她过去跟魏夫人说话,唯独夏夫人孤零零的,竟无人理会。


    夏夫人又巴巴的凑过来锦娘她们这一桌,还堆着笑脸,锦娘可不会真心接纳她。只同刘大娘子和通判夫人说话,蓝氏也在一旁凑趣,竟然都不理会她了。


    这也是她自己找的,本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可你若是闹事,我也不怕。她能和通判娘子说和,到底通判娘子面子情还有几分,这夏夫人却是不可理喻。


    小人畏威不畏德,从当年包娘子对田娘子这般,就能体会到了。


    堂会听完,锦娘回到家中,却听闻夏夫人后脚追上门来。锦娘本欲回家,却让人把车往甄家门口一停,下马车时还惊讶道:“您怎么来了?我这会子准备去甄家呢。”


    夏夫人笑道:“我找你肯定是有事啊。”


    “我已经和甄家约好了,这可不好意思了。”锦娘说完就离开了。


    只要和她说话就会被编排,今日通判夫人可是和她说开了,这个夏夫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夏夫人往回走,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前她这招算是百试百灵,没有不屈服的,这次怎么失灵了?


    她不知晓锦娘来大名府两年不是白来的,没点手段怎么立足呢。


    却说次日,夏夫人又要过来,却听到门房说韩中书夫妻过来用膳,她才知道原来本府府尹竟然和蒋家关系这么好,若是蒋家在府尹面前说了些什么,她可是完蛋了。


    然而,锦娘并不会手软,她正跟刘大娘子抱怨道:“这夏判官不知是不是受了人家的请托,一个明显错漏百出的案子,却兜揽住了。下面的小吏们,纷纷告状,我家郎君怎么可能在上面签文。”


    “保准是她包揽诉讼了。”刘大娘子对这种事情门儿清。


    锦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上有监司,下有府尹大人,怎么有人敢呢?我都想不明白。”


    这次用饭,男人们在一桌吃,女人们在旁边一桌吃着,韩效原本没什么食欲的,见锦娘吃了一大块红烧肉,他竟然又有食欲了。


    大抵因为这个原因,每次韩效过来蒋家,都吃的很好,刘大娘子也愿意过来,况且吃完饭后,二人还能在一起画花样子,她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就爱画花,不曾想锦娘除了会做衣裳,丹青亦是不错。


    再有一日,甄二郎回来了,锦娘还引荐窦媛给刘大娘子认识,这不认识倒好,一认识,她两家还定了娃娃亲。


    洛姐儿说亲给韩效的长子,窦媛自然又请锦娘做全福人。


    锦娘倒是认真道:“怎么你们两家这般快就定下亲事了?”


    “表嫂,我实话跟你说,这韩中书年纪轻轻便是大名府的府尹,他老丈人是刘计相。我们家里虽然公公还在做官,但到了这个年纪,能三品致仕已然不错。再者,韩家大哥儿生的漂亮,刘大娘子十分贤惠,我们得早些定下来,日后万一甄家不济,有这样一门好亲事,我洛姐儿迟早是官夫人。”在窦媛看来,即便韩家大哥儿读书不成,恩荫也是官儿啊。


    她还劝起锦娘:“表嫂,其实筠姐儿虽然还小,但你也可以先物色着,总不能等到那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好儿郎吧。”


    锦娘突然想起一句话,好男人通常都不会在婚恋市场上流通的。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了,罗大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他除了带赁钱过来,便是带着蒋晏的信来的。这些信是给蒋羡的,锦娘就先没有拆封,只是今年送来的钱少了些。


    罗大叹道:“金梁桥的钱庄没有开下去,中途赁了两个月才赁给了一家卖头花假髻的,只肯出二十八贯。再有您那里的铺子,那绸缎庄的东家转让给自家堂侄,只肯出二十贯,故而一共便只有五百七十六两,现下加上庄子上二百亩的赁钱,也不过一百七十六贯,便只有七百多贯拿来了。”


    锦娘心想看来多置产还是很有必要的,没想到汴京今年只送了这么些钱来,她倒也没有太失望,只是道:“麻烦你了。”


    罗大不敢再像往年那般恣意了,毕竟今年的银钱也着实少了。


    然而她倒是带来个好消息,蒋羡看着蒋晏的信对锦娘道:“大哥说宣哥儿和邬家结亲,已经把我举荐给了邬家还有集贤相跟前,不出意外,我可能是要调动回京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锦娘道。


    她又和蒋羡商量让罗大带些东西回去给蒋晏做节礼,蒋羡自然是同意。


    只不过夫妻二人看着今年汴京送来的银子,觉得也实在是太少了,还好塌房送来一千二百两,吴县陆陆续续送了八百两来,锦娘才松了一口气。


    “娘子,咱们家若是回去,能不能买得起大宅子啊?”蒋羡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尤其是看到妻子皱眉。


    毕竟地方上,韩效和他通家之好,不会给他差评,上头疏通了关系,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唯独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锦娘心里算了算,差不多八千八百多两,若是日后把这座宅子卖了,差不多九千多两,倒也够了。


    但她对蒋羡道:“先别想这么远,等尘埃落定再说。”


    虽说蒋晏人还不错,简直是温良恭俭让的典型,但是有邬娘子的前车之鉴,要知道集贤相的儿媳妇是许氏的堂姐,许氏会愿意么?


    第115章


    今年送银钱的人, 锦娘都吩咐他们明年就先不必过来大名府了,等日后另外择了地方再说。范庄头年纪大了,锦娘让他日后也让他儿子历练一二, 至于姚掌柜, 每次过来他还能贩卖些生丝赚一笔钱,锦娘也就没说什么了。


    到底问题还是在蒋羡的升迁了,这一只靴子没落下来, 心底总是事儿。


    蒋羡见到锦娘比他还紧张, 倒是笑了:“快不必紧张,你和魏夫人交好, 前几日我碰到七郎的哥哥魏家大郎君,他可是和我说了半天话呢。”


    “你是说……”锦娘欣喜。


    蒋羡点头:“就是你想的这样, 魏大人愿意做我的举主, 咱们两家如今是亲戚, 他的亲家正是大学士范振。”


    锦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双管齐下,东边不亮还有西边能亮。


    蒋羡看妻子整个人都舒展了,心下感动:“娘子, 倒是你上次跟我说开始物色女婿的事情, 有没有什么人选?”


    他是想说这件事情岔开话题。


    锦娘却道:“我看来看去,唯一觉得不错的,只有魏七郎。可是他家门第高,咱们女儿也未必要高攀,还是回京再说吧。”


    “那好, 咱们若是能回京, 比什么都强。”蒋羡顺着锦娘的话道。


    锦娘摇头:“其实我觉得还有个原因是咱们做的都是属官,这自古以来和人打交道是最累的,若是做正印官可能还好点。”


    闻言, 蒋羡也觉得有道理。


    就像她们夫妇,以前单门独户的过日子,处处自己当家作主,就是比那些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的要自由自在很多。


    不过,蒋羡很奇怪:“上回我请韩子能上门单独吃饭,他却吃不下去,怎么同样是吃橘香做的菜?那日他就吃下去呢?”


    锦娘哪里知晓,连忙摇头。


    蒋羡素来在旁的地方还好,唯独和人打交道,他是有些心得的。因此,他再约了一次,发现韩效吃东西的顺序和妻子竟然一模一样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首先第一个怀疑的是不是韩效对妻子有好感,但很快否认了,应该不是。他还没死呢?哪里能这般明目张胆。


    故而,他在饭桌上观察妻子吃饭时的样子,她虽然吃的算不得多,但是吃相很好,津津有味却又不粗俗。这也是他每次都愿意下厨的缘故,因为她吃的太香了,也完全不挑嘴,茄子还能吃几条。


    他有些明白了,于是不动声色和锦娘商量买个丫头送给韩效。


    锦娘却坚决不同意:“这不好。”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买个吃饭吃的很香的胖丫头送过去,让韩子能看着她吃饭,也能够吃饱饭。”蒋羡如是道。


    锦娘挠了挠后脑勺:“还能这样么?”


    这不就是现代的吃播么?


    蒋羡一看锦娘就是个生手,连忙道:“放心,我送去的人保管有用。”


    有些事情锦娘很擅长,比如如何理财,比如稳中求上,可是这种事情她就不擅长了。


    “这些旁门左道的我知道怎么做。”蒋羡倒是不在意的道。


    本来他向往的就是娘子的正直阳光,一个人不靠任何巧取豪夺,竟然能赚这么一大笔钱,简直就是奇迹。


    有些事情他去做就好。


    这个胖丫鬟送去一旬之后,刘大娘子亲自登门道谢:“因为这个丫头,我家官人每日多吃一碗饭,这可太好了。”


    “快别谢我,都是外子想出来的。他是真的关心中书大人的身体,才如此作想。”锦娘道。


    刘大娘子自从嫁给韩效,一切都变得顺利许多,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人称作刑克爹娘之人。只盼着丈夫官途亨通,平安顺遂,就比什么都强。


    锦娘听刘大娘子的说法,也是觉得每个人因为自身处境,所追求的东西都不同。


    似刘大娘子这般身份高贵,却有个刑克父母的命,常年寄人篱下,她要的只是家庭和睦,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不详之人就很开心了。或者似窦媛那般,因为爹娘感情不睦,哥哥不懂事,故而她追求地位,追求权力,只要和丈夫相敬如宾就好。


    而对于锦娘这样底层爬上来的人而言,常年漂泊,没有人托底。所以很难松弛,非常容易就焦虑了。其实她不在意外放,但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就非常紧绷。


    骨子里带来的,都很难改变。


    年过完,蒋羡在韩效的支持下,也是捣了一个贼窝子,又策反了一群人,算得上功绩显赫。不过,蒋羡有一位在大名府本地雇的傔从不幸被人射死,锦娘忙拿了一百两出来安顿他的家人,又让陈小郎帮忙料理了后事。


    知晓他妻照顾三个孩子不容易,锦娘还特地拣了两件冬袄,两件夹袄还有一箱子适合孩子们穿的袄褂以及米面粮食过去。


    “他是新收的,原本好赌,好容易戒了赌,准备多攒些功劳,到时候拿回去养活妻小,没想到就这般去了。人生真是奇怪,他曾经烂赌时,常常被催赌债的人追杀反而无事,真正改过自新了,却又这般。”蒋羡也是很感慨。


    锦娘也是道:“人生真是无常,日后你愈发也要保重好自己。”


    “嗯。”蒋羡重重点头。


    ……


    到了阳春三月,天气并没有变好,反而因为闰月,倒春寒来临。锦娘又因为甄老夫人不舒服去甄家探望过几次,以至于吹了几天的风,结果左边太阳穴上的头骨发疼,她就断然不出门了。


    没想到魏夫人带着魏七郎过来探病了,还笑道:“我是听蒋姑爷说你吹了风头疼,所以特地过来的。”


    “怎么好叫您过来探望我,我也是想着去甄家几步路,就没戴帽子,真是悔不当初。”锦娘苦笑。


    魏夫人看向她:“这可不是保养之道,你们更要留心才是。对了,今年我打算带七郎去洛阳看牡丹,看完就去汴京,我们老爷今年任命下来,已经被任为知制诰。”


    没想到魏夫人要去汴京了,锦娘一时有些感慨,她在大名府这般顺利,也是因为魏家的靠山。当时联宗,她也没想到魏家真的把她当亲戚看到,今年过年,魏夫人的长子魏家大郎和蒋羡也十分要好。


    锦娘还有些舍不得:“嫂嫂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地儿都没了。”


    魏夫人赶忙安慰道:“快别这般,你如今在大名府也算是立得住脚跟,韩中书与你家郎君是发小,还有什么可怕的?”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锦娘表现得很灰心,她其实心中知晓魏家已经帮她们打通关系了,但仍旧表现得一无所知,因为事情没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魏夫人想说十拿九稳的事情,但终究没说出来。


    锦娘则让阿盈拿了一对玉佩过来:“本来想着等今年任期到了送给七郎,没想到您和七郎反而在我们前面离开。”


    这是一对青玉双鹤配,鹤既有松鹤延年的长寿之意,也有君子之风。


    魏夫人见惯好东西的,都觉得这雕刻精美,直让魏七郎谢过。


    锦娘又笑道:“今儿宁哥儿正好休息,你们哥儿俩去玩吧。”


    等魏七郎下去,锦娘想了想还是把莲台观音的绣像拿出来,上次不送,是觉得送的太轻易了,人家未必珍惜。如今送,当然就是她这幅的价值已经是不一样了。


    魏夫人见状,先是心里一喜,又虎着脸道:“姑太太这是做什么?我可不夺人所爱。”


    其实锦娘在莲台观音像之后,又绣了一幅提篮观音绣像。


    如今她面上很是不舍,但又道:“哥哥嫂嫂关照我们许多,我也是无以回报。上回见嫂嫂突然晕厥过去,这东西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若能慰藉一二,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好说歹说,魏夫人才收下,锦娘又陪着她们母子用了中饭,几人很是依依不舍。


    三日之后,魏夫人启程,锦娘和蒋羡还专门过去送她们母子。


    这魏夫人因为最后锦娘拿了绣像给她,她对锦娘好感更上升一层,终是忍不住道:“放心,指不定咱们很快又能见面了。”


    锦娘含笑:“借您吉言。”


    这边送走魏家,甄二郎却从南监回来了,他已经是恩荫了一个出身。


    当然,恩荫之后还是可以考进士的,甄二郎便是打算在家中备考,反正甄家也不是养不起他。但他回来之后,窦媛反而不习惯了。


    从成婚开始,他们夫妻聚少离多已经成了常态,这猛然回来,几乎是朝夕相处,窦媛还觉得有点烦。


    锦娘倒是偷偷送了她一件战袍,之前不送是觉得窦媛还没站稳脚跟,贸然行事,被人家骂不庄重,反而影响名声。如今白月光杨姑娘嫁了人,甄二郎对洛姐儿十分疼爱,锦娘看她们夫妻有些进展,自然就拿了出来。


    “专门给你做的,别害羞。”锦娘拍了一下窦媛的肩膀。


    窦媛一看脸就红了,倒不是这衣裳多暴露,而是换上之后,简直令人浮想联翩。她推辞:“表嫂,我不要了。”


    锦娘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是谁说想给洛姐儿再生个弟弟的?”


    窦媛又撒娇又是脸红,最后还是羞答答的把衣裳拿走了。


    从第二日看到她春风满面,就知道她昨日多滋润了,锦娘倒也不提这茬儿,只是笑道:“这几日筠姐儿她们先生有些风寒,正在家里,你若是有事,可以把孩子送到我那边去。”


    “表嫂,表兄调任的事情你可是有眉目了?”窦媛赶紧转了话题。


    锦娘道:“尽人事得天命,你表兄在任上也算是做的不错。”至于魏家托了亲近范大学士举荐,韩效那里说过要给蒋羡保一个卓异,至于蒋羡亲哥蒋晏也说举荐了他。


    当然除了这几位大佬,判官、通判处也是有打点,直接送给他们本人了。


    窦媛知晓表哥表嫂心里有数,也就放下心来,外面又说何夫人过来了,窦媛眉头一皱,“估摸着来当说客的。”


    “何意?”锦娘不明白。


    “仿佛是为了馆陶县令,说起来也和我们是亲戚,只不过我一个小媳妇,娘家本来就出了事,怎么好去求选官这种事情?”窦媛摇头。


    虽说是亲戚,但是也得量力而行,就像表嫂她知晓自己很多事情做不得主,连婆婆那次顺手牵羊的事情,表嫂也没怪她,反而她们俩口子自己出头。


    如果她现在在家是话事人,当然可以,但如今又不是。


    锦娘疑惑:“我记得周二哥不是已经回京了么?怎么不去信周家?”


    窦媛摇头,锦娘也不想跟何夫人见面,就先离开了。


    却说何夫人无功而返,回去之后,当然跟周四娘子说了,周四娘子原本就和王老夫人熟悉一点,但王老夫人早已远去。


    丹若扶着周四娘子上了马车,又道:“娘子,咱们要不要去韩家问问?”


    “我递了贴子过去,不过见了一面,刘大娘子态度冷淡。”周四娘子摇头。


    本来孙世琛不尊重她,她自然不愿意为了他的前程奔波,可是还有三个孩子在,她也只好出面了。


    以前她最不喜欢冷脸洗内裤的人,如今自己却也是成了那种人。


    也是可笑。


    周四娘子又重新递了帖子到韩家,正好锦娘也在,自从蒋羡送了那个吃播丫头之后,两家关系就更好了。再者,因为蒋羡的缘故,本府功绩增加了不少,也是为韩效增光。


    锦娘心想这也真是送礼要投其所好,不是送金银就好,有些人怕被人说受贿,是不收这些的。


    蒋羡真的是心思细致,锦娘都不知晓看人吃饭自己会有食欲……


    “你去说我们这里有客,下次我请她过来。”刘大娘子对丫头道。


    这就是不见周四娘子了,锦娘不明白为什么?


    刘大娘子可不是真的好性儿的人,韩效明明都和刘家议亲了,周家又跑出来插一杠子,还真当她不知道呢?


    况且,刘大娘子对锦娘道:“你不知道这孙知县在任上官声平平,还被人写黑函。”


    其实黑函几乎都有,包括蒋羡也有,但韩效看中蒋羡,愿意帮他背书,可不是因为蒋羡和他是发小。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颇有能为,官声很好,身先士卒,甚至蒋羡还动员在那贼寇附近的百姓给韩效送万民伞。


    莫说是韩效,便是锦娘都常常被这厮哄的找不着北。


    就拿她跟魏家的关系来说,魏大郎不过见了蒋羡一面,就十分推崇他。


    周四娘子失望的回去了,她见到孙世琛道:“他们家中正在宴客,说过几日请我过去。”


    “恐怕那是推话。”孙世琛摇头。


    周四娘子同意:“是啊,就是推话。”


    地方官勘磨很看重上级考评,之后再送到枢密院,孙世琛当然想调回去汴京。做地方官实在是太繁杂了,所有的事情都麻烦。


    “二哥已经回到京中,咱们的信也应该到了东京。”孙世琛和周四娘子都把希望寄托在周存之身上。


    至于为何没给周三娘子去信,原因很简单,蒋放自己都外放了。


    周四娘子的信当然是已经到了回京任官的周存之的手里,随信一起过去的还有二百两银子,周存之很快便往南薰坊蒋家去了,他当然是找蒋晏,蒋晏如今和邬家可是亲家。


    蒋晏是清廉,可邬家就未必那么好说话。


    且不提这些选官的事情,魏大姑娘出嫁,锦娘把满绣的被子和一担添妆送了过去。现在天气暖和了,她开始绣樱花双面绣樱花扇。


    一共要做两柄,一柄是白纱上绣粉色樱花,一柄则黑纱上绣白色樱花。


    正好她跟女儿一人一柄,蒋羡难得休息,听锦娘说扇子的分配,他不由道:“娘子,那我呢?”


    “你?你也想要吗?”锦娘看了樱粉色,觉得也不太适合他。


    蒋羡看向她:“那你为何不做你和我的嘛?”


    原来是吃醋了,锦娘笑道:“我们俩做的还不够多啊,现在是做我们女子的。”又见他要撒娇,连忙道:“那你和我共用一个呗。”


    蒋放在榻上翻了个身,直接不理人了。


    锦娘想这人有时候和小孩子一样的。


    到了晚上已经绣完一柄扇子后,蒋羡起身帮她揉肩膀:“看看,还是我对你好吧。”


    “好,就是这里,好舒服,你手重一点。”锦娘肩膀有点酸。


    蒋羡帮锦娘整整按摩了半个时常,连胳膊颈椎都按到了,还真是舒服的紧。锦娘想,他真的是个可心人,又要拉着他坐下,她也来帮他按摩。


    却见蒋羡道:“我不必,我每日早起练剑呢。”


    “那好吧,对了,我听说曹大和赵五都想直接投靠咱们家。”


    蒋羡点头:“是啊,他们说此次若是再不提,怕将来等我发达了,拜入我门下的人就多了,他们就未必有那个机会了。”


    投靠也就是直接委身为奴了,锦娘也不能完全以自己的想法忖度别人,他们愿意投靠蒋羡,蒋羡也觉得有卖身契在手更放心用,人家双方都觉得可以,自己当然就没意见了。


    阳春三月就要过去时,夏夫人突然上门了,因她和通判夫人一起过来的,锦娘就不好意思不见了。这二位都是上官夫人,她还得穿着好了在二门相迎:“您二位怎么过来了?平日真是请都请不来的人。”


    通判夫人和夏夫人都过来坐下,茶还没吃完,就听夏夫人道:“去年黄河发大水,普济寺收留了不少遗孤,这些孩子实在是可怜的很。咱们若只是布施一回,孩子们总归可怜,故而通判夫人想让那些无子的人家去领养孤儿,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也不错啊。”锦娘道。


    夏夫人笑道:“你同意了就好,我们想让你做这个牵头的人,你本家魏家在这里到底比我们认得的人多。”


    “听说这收养者要年满四十无子嗣且身体不算康健,还有这收养只能从与其身份地位相当的家庭中挑选嗣子。且异姓是很难被收养的,除非本族人都死光了,魏家我还没听说绝嗣的。两位夫人或许可以问问别人?”锦娘边说的时候,见夏夫人听的一脸茫然,就知晓她根本不知道这些。


    本来你们做什么,你们自己做,偏偏还要让她去做。


    通判夫人“哦”了一声:“如此说来,还不如去布施了,对了,还得做一场法事。”


    锦娘心想做法事的那些钱不知道又能救多少孤儿了,尤其是官府本来还有福田院是可以收养的,但她知晓通判夫人愿意做这些,她也随意,反正别扯到她的身上。


    她可不愿意跟这两位打交道,若是布施,她就自个儿去。


    夏夫人则看向锦娘:“蒋夫人,其实可以把你的观音绣像拿过去挂,如此也能庇佑孩子们不是。”


    锦娘忙道:“您不早些说,因我哥哥升了知制诰,嫂嫂带着侄儿要去京中,她总有些病痛在身,我就送给她了。”


    一听说她的绣像送给魏夫人了,这二人茶都不喝了,径直就走了。


    ……


    阿盈埋怨道:“这都什么人啊。”


    锦娘摇摇头:“就这俩个也想套我的观音绣像走,真是自不量力。”


    “唉,近来您真是犯小人。”阿盈觉得以前钱娘子她们在的时候挺好的。


    锦娘掰着指头道:“三月眼看就要过完了,再过三个月左右,任命就应该下达了。”


    殊不知蒋晏也在算着日子,此时他正同许氏提起:“十六郎还有几个月就要回来了,六年未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许氏笑道:“到时候不就见着了,对了,那周二郎上门有何事?”


    “也没什么,是为了他妹夫孙世琛来的,想让我跟邬家说说帮他挪一个地方。”蒋晏道。


    许氏看着他道:“你答应了么?”


    “到底如何还要看他的政绩如何,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亲戚就请托,就公然走这个后门。”蒋晏道。


    蒋晏在任上打击豪强,平抑物价,又因为和集贤相有姻亲关系,故而很快得到提拔。


    许氏笑道:“你这个人还是这般铁面无私,既然如此,那十六郎那里怎么说?”


    “十六郎做过一篇文章,被范大学士赏识,很是看好他,还推荐给了集贤相公。相公调了他的行状来看,对我说十六郎日后可是做伊尹霍光那般的丞相,所以我想他必定会调入京里来。因此,我也在老相公和邬大人那里又举荐了十六郎,毕竟内举不避亲,这些年十六郎可是兢兢业业。”蒋晏道。


    许氏听闻有些怪异,蒋羡何时与范大学士扯上关系的?


    第116章


    “洛姐儿可真乖。”锦娘正摸着甄洛的小光头, 觉得手感很好。


    窦媛也是捏了捏女儿的小脚,无限怜爱:“寒食节的时候,韩家送了厚厚的节礼过来, 我真是为她高兴。”


    锦娘笑道:“刘大娘子是个讲究人。”


    那韩家大哥儿虽然是庶出, 但是也是长子,韩效对她很是尊重,刘大娘子地位稳的不行, 妾侍们都巴结她的很。


    窦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没别的希望, 就想再生个儿子,如此也不能让庄氏耀武扬威的。这般, 咱们洛姐儿将来也有个依靠。”


    “放心吧,你们夫妻如今感情不错, 这是迟早的事情。”锦娘到古代来, 她只能够坚持自己的某些想法, 但是对于别人的人生,她愈发不会去干预。


    窦媛又笑问:“表兄今日不在么?”


    “在书房呢。如今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这些监司要开始考核官员政绩,今年可是特别的严, 听闻前年保举的一位幕职官上京, 由吏部铨选没过,这次可不就严厉了么?”锦娘道。


    窦媛道:“就是我家郎君,科举就别提多难过了。便是恩荫要有差遣,也是严格的很,又是要二十五岁以上, 又是要考策论、诗赋。连律义也要十道题答对一半才通过。”


    要做官也是不容易, 以前锦娘也是想简单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说三房的哥儿吐奶了。


    “吐奶了请大夫就是。”窦媛道。


    锦娘想庄氏因为生了两个儿子,比以前的气焰更嚣张了, 有事无事差遣起窦媛这个嫂子。连请个大夫这样的小事,还得让窦媛亲自去请。


    如此,锦娘也不好多待,把孩子交给洛姐儿的养娘,才道:“我这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过来说话。”


    “表嫂~”窦媛心里讨厌死庄氏了,她好容易找机会和亲人说说话,庄氏肯定是故意的。


    锦娘笑道:“你去忙吧。”


    “好。”窦媛只得让人去请人。


    却说锦娘回来之后,见到如烟过来了,又请她进来。


    如今方才知晓如烟要成婚了,专门过来给自己下帖子的。


    “竟然有这般的好消息,不知道说亲的是哪家?”锦娘忙问道。


    如烟笑道:“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是我家店里的账房。”


    “他是哪儿的人啊?”锦娘问起,很怕她又信错了人。


    如烟道:“他是大名府本地人,我赁的这个茶楼的地契就是他家的。只是他父母过世,不擅长经营,故而才赁给我。不过,您放心,他爹娘虽然亡故,祖父却还在,算不得十分殷实,但在本地也有些势力。”


    见她头脑清晰的分析着,锦娘笑道:“好,这就好。我们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大名府,若是不能够,看到你有个归宿,我就放心了。”


    如烟没有亲戚在堂,自然想请锦娘帮她操办,锦娘也是如她所愿的答应下来,在玲珑馆收拾一间出来 ,让她到时候从推官府上出嫁,也无人敢欺侮她。


    锦娘印之前得了如烟的份子钱,这次帮她筹办婚事不许她出钱,如烟倒是体谅道:“您帮我操持,让我在府里出嫁,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还要您出钱,我这实在是无立锥之地了。”


    “你别这么说,这也是应该的。”锦娘道。


    如烟是个心细的人,她知晓锦娘常常给人家做全福人,只好道:“您不肯让我出银钱,可是我请了您做全福人,这喜钱却是一定要收的。”


    二人推拉一阵,锦娘只得收下,但也是都帮她用在婚礼上了。


    先是帮她买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一个小厮,把卖身契都给了如烟。又请裁缝缝了八铺八盖,再有绣坊做了鞋袜,新妇的衣裳。


    这些都是小事儿,还有给如烟现成买的螺钿床、屏风、美人榻、梳妆台等等。


    家里也是忙的不行,如烟很不好意思,她的婚事定下的日子急,又要人家操办,还不给钱,好容易给人家的全福人的银钱都全部用在她的身上。


    锦娘是自己给自己准备过嫁妆的,当年单子都还有,如今照着上面拟出来,倒是很轻松。


    男方那边听闻如烟原来是推官娘子的表亲,亦是欢喜不已,其祖父拿了一百贯出来做聘礼。锦娘都把她放在如烟的嫁妆里了,在端午的前两日,如烟算是嫁了过去,三日过门还带了男方上门。


    锦娘见男方的确不像是有花花肠子的,况且如烟也是个聪明人,也给她们准备了回门礼。其实如烟靠她,就跟她靠魏夫人是一样的。


    是她高攀了魏家,可魏家完全拿她当姑奶奶对待,那么她也将心比心对如烟。


    如烟见这些回门礼有首饰、彩缎、油蜜、蒸饼、鹅蛋还有茶饼、鹅、羊、果物,满满的装了两车。


    “娘子,推官娘子真的对你很好。”


    “是啊,我在危难之时,就是蒙她所救,如今我出嫁也是劳烦她操办。可见咱们女子之间,也是有义气的。”


    久在风尘之中,她是不信任何人的,青楼的姑娘们都有几幅面孔。抢生意来毫不手软,大家尔虞我诈习惯了。


    偏偏这位魏娘子并非是软弱可欺的人,甚至颇有丘壑算计,但是她知晓自己的计谋和欺骗没有生气,反而颇体谅她。


    因为她看的出自己的不容易,一切都是出于自保罢了。


    ……


    办完如烟的亲事,也到了五月,锦娘已经是在托牙人找人看房了。不管任期到哪儿,大名府如今位置几乎都满了,应该不会一直待在大名府了。


    方妈妈道:“要是能回京就好了,大名府虽然好,可是京里更好,也不必这般搬来搬去了。”


    “常言道搬家三次等于火烧一次,咱们也不愿意,可是没办法。郎君外任,咱们就得跟着离开。”锦娘笑道。


    方妈妈也点头:“您说的是,总不能让郎君一个人上任。”娘子跟着也能结交不少好亲戚,这比什么都强。


    不过,方妈妈对锦娘道:“您为何如此厚待那如烟?她虽然给了咱们一股,可若非是背后有咱们,恐怕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锦娘笑道:“自古大恩如大仇,我若什么都不要,她又无法报答我的恩情,恐怕将来必定对我有深仇大恨。但若是我要了那钱,理所应当,恐怕她又觉得我占便宜了,所以这次发嫁了她,也算是扯平了。”


    方妈妈恍然,真是处处有理有据。


    且她没有因为救了别人,就认为这些理所当然,对人性之了解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阿盈这边送走牙人,又进来道:“娘子,您可知晓夏家花二十贯买了一间宅子呢。”


    “二十贯买宅子?她买的什么宅子?”锦娘问道。


    阿盈道:“是城北一间三进的宅子,一共有二十几间屋子呢。”


    锦娘皱眉:“是商户送的么?”


    “不是,是一处民宅。”阿盈道。


    锦娘道:“那还真是奇怪了,谁会把这么大的宅子只卖二十贯,我看此事必定有蹊跷。”


    等蒋羡回来,锦娘就把此事告诉他:“我看咱们可以就这件事情查探一二,到时候那判官若是胡乱写你的考评,也算是有一个把柄。”


    蒋羡点头:“娘子思虑的是。”


    “不说了,先吃饭吧。”锦娘笑道。


    下人开始摆饭,锦娘又是让人炖了滋补的汤水过来,近一段时日都颇为操心,故而都喝些补汤。


    等饭毕,锦娘开始清理箱笼,这三年锦娘也实在是不敢多置办什么,就怕搬家的时候不好搬走。到时候东西又太笨重了,到底不好。


    所以,她现下的年礼都是把身边已有的茶叶绢布送出去。


    去年洛姐儿和韩家大哥儿定亲,锦娘这里还得了一百两银子以及布匹生丝,她正和蒋羡道:“上回我在玉器店给魏七郎买了一对玉佩,原本想用甄家得的一百两付,后来用的便是存下的茶叶和绢布抵当的,清空了六个箱笼。只是咱们也得留存一些回去送礼,京中人情往来颇多。”


    这些都是锦娘作主,蒋羡素来不管,又听锦娘道:“我们留存些日后要穿的衣裳,还有些不想穿的,但料子又实在是好的,不如拿去当铺当了。”


    一定要做到断舍离,否则到时候这些衣裳拿回去也是压箱底。


    蒋羡有些为难:“娘子,不如咱们赁两条大船回去就是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有些衣裳两年都不上一次身,这次等咱们置办宅子以后,将来即便去外地任官,也不必什么都带着了。”锦娘劝道。


    蒋羡倒是拉着锦娘坐下来道:“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东西多,扔了实在是可惜。不如我们让刘豆儿先把一批不穿的衣裳,或者是笨重的物件先拉回去放甜水巷。岂不是两全其美?”


    锦娘就是怕她们东西太多,到时候回去也实在是太高调了。


    这么一想,锦娘道:“这样很好。再让他们悄悄的找牙人问问三进带园子或者跨院的宅子作价?如此咱们回去几日,就能立时找到了。不过,若是咱们没那么快回京,去下一个地方,行李也轻了许多啊。”


    蒋羡想,娘子还真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保证了都不相信。


    如此持重。


    刘豆儿得了吩咐,三日之后带着几个人运了四十个箱笼回去,那些箱笼里面装的几乎都是茶叶生丝绢布衣袍绣屏书籍等等。


    早上天不亮就离开了,以至于不少人都不知晓。


    监司的考评出来了,蒋羡有熟识的人已经告知他考评给的是上等,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夏夫人那边,锦娘和蒋羡也查探到,这一处宅子完全是夏夫人看中后,夏大人以势逼人买下的。蒋羡派曹大取证之后,把证据捏在手里。


    夏夫人还浑然不知所觉,她正在和夏判官商量:“咱们得办个乔迁宴,好生操办一回。”


    “随你,随你。”夏通判只要夏夫人不烦他就好了。


    夏夫人心想这般可真好,等夏判官出去,又有卖翠花的婆子上门来,这些三姑六婆最爱在大户人家走动,传递消息,引起祸事。偏夏夫人和这里所有的夫人们关系都不好,她手底下往来的小吏娘子们,她又嫌弃人家身份太低。


    “判官娘子,老身这里有些新首饰,拿来给您看看。”婆子道。


    夏夫人笑道:“我喊你过来是听你说提刑官有个小舅子,长的太矮不好说亲,是不是?”


    婆子道:“您记性就是好,人生的体体面面的,就是个头矮。人家说了,只要能替他寻一门称头的亲事,媒人钱抽三成。”


    夏夫人一听那可了不得,这可是二百两啊,她瞬间有了个主意:“我倒是认得一户人家,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家中亦是书香人家,家里米烂成仓。姑娘的祖父是嵩山书院的教谕,父亲则在衙门做书办。”


    婆子一喜:“有这样的好事,那就得麻烦你了。”


    夏夫人两边混说,然则女方家人见过男方,便不同意,夏夫人又想要以判官夫人的身份压人家一头。


    ……


    到了五月底,这桩亲事竟然被定下了,夏夫人收到谢媒钱,嘴都笑歪了。


    锦娘才听到这件事情,也觉得不可思议:“程小娘子生的貌美多情,怎么嫁给罗提刑小舅子那般的人?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外形上就着实太不相衬了。


    “还不是那夏花子捣鬼的。”阿盈不客气道。


    夏花子是大家给夏夫人取的诨名,说她这个人爱占便宜。


    锦娘无语:“哪里还有她这般的人,这不是害人么?她怎么到处保媒拉纤啊,也不管人家合不合适,就把人凑在一起。”


    “幸好娘子您让门房拦着她,咱们家也是官身,否则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不敢说。”阿盈也是对夏夫人叹为观止。


    锦娘感叹:“她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半做官的人家是非常注重自己名声的,不会这般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陈小郎进门道:“小的给娘子请安,郎君今日调令已到,升任内史省起居郎。”


    起居郎从六品,且是记录帝王举止言行的官员,官位虽然不是很高,可算得上是天子的近臣。蒋晏自己都只是个从六品同知谏院的次官,他会有这般大的能耐么?


    “阿盈,让橘香和春纤整治一桌酒席来,今日咱们好好庆贺。”锦娘笑道。


    原本提心吊胆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落地,锦娘终于放松下来。


    对门的甄家很快听到消息,甄二郎立马和窦媛一起上门,锦娘道:“正打算等你们表兄回来,请你们过来用饭,如今你们过来倒好了。”


    窦媛笑嘻嘻的上前恭贺,她们窦家虽然出了点事儿,但是表兄马上进京做京官,她也不算是没有依靠,自然是心情好。


    锦娘正和他夫妇二人说着话,宁哥儿和筠姐儿也都过来请安,甄二郎正问宁哥儿读书读到哪儿,却听宁哥儿道:“刚开始学《礼记》里的《大学》。”


    “学到哪儿了?”甄二郎有些惊讶,这孩子才六岁竟然就学到大学了。


    宁哥儿背了一段,甄二郎对锦娘道:“嫂嫂,这孩儿好生教养,将来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妹夫还是少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他长大了,能够人品正直有些有担当我就阿弥陀佛了。”锦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宁哥儿的确和锦娘的性格很像,他也爱玩儿,但是他会知道怎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十分有毅力。


    就是日后长大了,会不会有小时候这般勤快。


    几人说了半天话,见外面说蒋羡回来,众人又恭喜了一回,蒋羡亦是春风满面,锦娘才吩咐下人传菜。


    这一日连素来不怎么吃酒的锦娘也是难得饮了几杯,脸上发烫的很。


    男人们又出去外面说话,窦媛则扶着锦娘进来内院,还劝道:“表嫂,你们这立马就要回汴京了,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我也舍不得你。”自从她们到大名府和窦媛的关系就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窦媛沉吟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表嫂,我今儿看到宁哥儿就想起我哥哥。我哥哥小时候也是这般,读书很聪明机灵,哪里知道长大了却是不成气候。所以我想劝表嫂还年轻 ,再生一个孩子,如此一个不好了,总有另外一个。”


    她是真心的建议,锦娘也知晓窦媛为了她好,她倒是听进去了:“自从生了宁哥儿,我休养了五六年了,如今身子骨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等回到京中,宅子也买了,人也稳定了,也不是不行。


    窦媛笑道:“表嫂这般想也太好了。”


    其实窦媛没说的是夫妻共苦容易,共享福很难,以表兄之聪明才干,将来若有一番大作为,会不会也弄几个妾妆点门面。她们夫妻如此情深,表嫂不知如何自处?


    可这些话她不好说出来。


    且不说蒋羡和锦娘多高兴,他们不日就要进京,最紧要的便是先处理宅子的问题。之前锦娘已经托了牙人,如今日子确定,也有人过来上门看宅子。


    她们这个宅子地段不错,又在几户官员附近,当时锦娘她们买的时候就是便宜的,后来锦娘又修缮了一番,至少也得七百两的卖价才划算。


    卖宅子的同时,锦娘又去魏家女学,亲自同沈娘子说了一声,帮女儿退了学。


    无论如何这三年,女儿可是成效不小,读书也读的好,字儿也写的不错,就连打马球捶丸投壶制香都会,将来就是回了京城,也不怵了。


    沈娘子笑道:“筠姐儿擅长弹月琴,日后去京中,可以帮她请一位先生,专门教导她弹月琴。”


    “好,小女在这里承蒙您多照顾。筠姐儿,给沈娘子嗑三个头。”锦娘对女儿道。


    尊师重道,尊重别人,才会更尊重自己。


    筠姐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随锦娘走出去,她还跟大人似的叹气:“千里搭凉棚,总是有散的那一日。咱们这女学,也是今日是这个走,明日那个走,如今,连我也走了。”


    “是啊,所以人们常常说一眼望到头的可能是好日子。永远和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情打交道。”锦娘倒也不否认女儿的话。


    筠姐儿又笑道:“反正我就想和爹娘弟弟永远在一起。”


    锦娘搓了搓女儿的小脸,母女二人一起回家,又见到刘大娘子过来,她上门送程仪,锦娘连忙谢过。


    刘大娘子笑道:“你们能够回京,这可太好了。”


    “你们还有两年任期,也快了,到时候大家在京里又能见面了。”锦娘握着她的手笑道。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因有房牙过来,刘大娘子才告辞。


    原来是有人来看房,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孙女,老爷子原本是医官出身,如今年迈致仕回乡。他们看了之后就十分满意,四处整齐,锦娘还答应她们把床榻和八仙桌这些家俬都留给他们,一共七百四十两。


    这老人家倒也不是实付的银钱,先是拿了三对金镯子,每个金镯子都有七两重,如此倒是抵了一半的银钱,又有上党的一根七两重的人参和上等牛黄,一共抵了二十两,剩下的三百多贯才付的现银。


    宅子契约正在办的时候,宋师爷帮着雇船,锦娘她们忙着吃践行酒。甄家、刘大娘子不再表述,便是如烟魏家也都各自有请,还送了仪程。


    更有甚者如烟还说塌房的大东家里有船专门跑南北的,正好能腾出一条船来送他们去汴京,不必再行雇船。


    锦娘自是欢喜,那大东家还闻弦歌知雅意的说日后锦娘的分红每年送到汴京去,她想这位大东家也难怪不到而立之年 ,生意做的如此大,真的是知情识趣。


    但锦娘倒也不占他的便宜,塞了一对金镯子权当川资,到底值一百多两,从大名府到东京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


    却说一行人傍晚,把箱笼都收拾好了朝岸边送去,趁着曹大在岸边的车马行处理马车时,锦娘居然又看到了周四娘子一行人。


    原来这孙世琛政绩平平,然而有他父亲官场的朋友和周存之托付邬家帮忙,给他谋了个正七品上州的县令。本来孙世琛自觉这次选官倒是不错,但听说蒋羡马上要回京任从六品的起居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第117章


    船驶出去约莫二十里后, 锦娘正问蒋羡:“夏家所做的事情,你同韩中书说过么?”


    “已然是说过了,这夏判官这样的人到大名府常常用身份欺压良善, 本府上官若是不能察查, 到时候也会落个识人不明,将来可是要受过的。”蒋羡道。


    锦娘这才放心,她又道:“离开吴县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 我还干劲十足,但是离开大名府, 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蒋羡莞尔,“要不《曹刿论战》说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咱们起初去吴县时初次为官很新鲜, 到大名府就让你有些泄气了,此时在第三次咱们终于可以回京,不必再到外面漂泊 , 自然是好事。”


    “郎君说的很是。”锦娘轻笑, 又扑进他的怀里。


    他们夫妻前段时间都忙,身心俱疲,自然没太多机会亲热。如今在船上,无人打搅 ,蒋羡还要提前泡羊肠, 被锦娘拉住:“今日不必了。”


    蒋羡一听, 颇有顾虑:“娘子,万一你有了身孕呢?”


    “有了就有了啊。”锦娘笑道。


    蒋羡不明白:“娘子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锦娘摇头:“将心比心罢了。”


    她看到栾大娘子虽然在甄家守寡,却因为生了儿子, 将来也可以分一份产业,否则以栾家的德性,栾大娘子若是回了娘家,恐怕就会随意嫁人,卖一个好价钱。而对于锦娘而言,她熟悉本朝的继承法,若是独子有三长两短,将来过继也只能在本族里挑,不能自家想过继谁就过继谁。


    日后她和蒋羡很有可能还受制于人。


    当然,若是蒋羡在还好,若是蒋羡也不在了,那她这份家业恐怕就得充公了。


    可说出来,就有咒丈夫的嫌疑,她也就没说了。这世道女子很难单独生存,她必须得多为自己考虑一些。


    蒋羡也不问太多缘由,被窝里翻红浪,二人舒坦的很。


    次日起床,锦娘都觉得身上有点疼,正好随意穿了一件家常衫子,躺在榻上看书,偶尔看累了就闭目养神。


    筠姐儿中午却是专门过来陪她用饭的,锦娘看到女儿,精神头是好了很多,起身道:“是不是饿了?想到娘这里找吃的。”


    “不是,容妈妈(习秋)伺候我用了膳过来的,我是想和娘一起看书。”筠姐儿俏皮道。


    “好,那咱们娘俩一起去床上,榻太小了,你想看什么呢?”锦娘不会觉得孩子大了,亲昵父母不好,反而希望多了解孩子们,尤其是快到青春期的孩子,得留心她们的情绪。


    母女二人都在看书,筠姐儿常常跟锦娘分享,锦娘也会把自己看到好玩儿的告诉她。原本准备进来内室的蒋羡停住了脚,他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儿女们都非常亲近父母,所以娘子还想再生一个。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若是买下大宅子,人都住不满,就太冷清了。


    中午用完膳后,筠姐儿回房休息,还留下一盒她亲自做的香粉,锦娘则想起道左相逢的孙世琛和周四娘子的孩子。


    孙大姑娘和孙二姑娘和筠姐儿见面,明明应该是同窗,筠姐儿还特地上前打招呼,她姐妹二人却不愿意多说。


    不知道是为何?


    周四娘子也在船上问着自家两个女儿:“方才蒋家小娘子特地过来和你们说话,你们怎么都不理人家,这样可不好。”


    孙大姑娘不说话,她素来心思重,不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她家妹妹孙二姑娘却道:“我们俩半路从女学回来,就怕她多问咱们为何没去了?”


    女儿们这般说,周四娘子也有些愧疚。


    有些事情对大人们来说,是一件小事,就比如她依旧让那先生教导她们姐弟三人。可是退学自卑,这些刻在女儿的心上,让她们抬不起头来。


    “你们放心,等咱们去了上县,再请一位女先生教这些便是。”周四只能这般说了。


    孙大姑娘却摇头:“沈娘子是吴兴第一才女,别人恐怕没她这般的才气。可是蒋筠去了东京,她还会遇到更好的先生。”


    周四娘子不喜欢雌竞,她道:“咱们也不必和她比。”


    “娘,我……”孙大姑娘说不出话来了。


    周四娘子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要你潜心学问,将来肯定会好的。人要自重,方能成长。”


    ……


    船行了五日,因风大停则靠岸停着,船老大去交税,顺便补给一番。锦娘怕孩子们害怕,都喊到她房里来,让姐弟俩下棋 ,她在一边观看,又时不时在跟阿盈说着家务 。


    “从这里到东京是很快的,咱们先到了之后,把宅子找到,再送礼到各处。否则甜水巷地方太小 ,东西太紧凑,前面又有人在做生意,人来人往的到底不好。”


    阿盈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呢。”


    锦娘笑道:“无论如何,咱们到京里既有大宅子又有园子,到时候散步也不必出去了,咱们在自家园子里逛也挺好,请客也不会担心没地儿坐了。”


    她就是很实际的一个女子,人的生活过的好些,不必为钱发愁,就会减少人生百分之八十分烦恼。


    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到了次日起来,岸边有卖小吃的,锦娘特地又让人买了不少回来。孩子们成日吃橘香做的也吃腻了,如今吃到小摊贩上的吃食,竟然还抢光了。


    “别吃太多了,小心吃坏了肚子。”锦娘警告她们。


    宁哥儿蹦蹦跳跳:“娘,您真的是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儿子想吃什么,不用说,您就知道了。”


    锦娘虚点了一下儿子:“吃到好吃的就这般欢喜啊。但这些外头的食物与你们平日吃的不同,很容易肠胃不适应,吃完这个就不许吃了。”


    她也无法解释菌群不同,只能这般解释了。


    宁哥儿知道她娘对他们的许多愿望都会满足,但是娘说的话必须听,否则下次就没有好处了,他忙不迭答应下来。


    等孩子们吃完,锦娘正让人打水给他们洗手的时候,听到外面“扑通”一声,原来是有人落水了。


    不知怎么锦娘想到如烟,这次她吩咐家丁把人救上来后,送到岸边的医馆,留下诊金即可。倒不是旁的,救人容易,安置一个人很费神。


    她不爱参加别人的因果,所以救人也仅于救人,不愿意再安排别人的人生了。


    听丁三回话说救的那人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因为被婆婆逼迫,故而跳河。醒来之后,说是求人收留,丁三没有答应。


    锦娘道:“知道了,下去吧。”


    阿盈端了茶水过来道:“娘子,您留了二两银子给她,已经够她过三个月了,她都有勇气跳水了,更别提好好活着了。”


    “嗯。”锦娘又想起马养娘,宁哥儿的乳母,如今宁哥儿年纪渐长,她可能怕锦娘赶她出府,所以愈发骄纵宠溺哥儿。


    等到了东京,就不能让她一直在宁哥儿那里伺候了,否则做爹娘的都不好管教。


    “明日一早就让哥儿来我这里写大字小字。”锦娘对阿盈道。


    说罢,她又对蒋羡道:“你也好生教导一番,等回去之后,咱们就得给儿子请业师了。”


    蒙师和业师是不同的,蒙师负责启蒙,业师则教经史子集。


    宋朝和别的明清不同,没有所谓的县试、院试这些,但是对于小孩子却有神童试,凡童子科,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 《孝经 》《论语》,卷诵文十,通者予官 ,若是通七,予出身。


    宁哥儿好学,读书也能吃苦,若是以此为目标,中了神童试固然好,若不中,十岁的他肯定也是比同龄人要强的。


    这番话说出来,蒋羡也很吃惊,说实在的,即便是他开始用功也是从二哥过继之后才开始的。越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越是很难吃苦读书。


    读书甚至能把半条命都读没了,不是那么好过的。


    “娘子,你真是深谋远虑。不过,请业师不同于请蒙师,若是请到名士,可能价钱会更高一些?咱们家买完宅子之后还有钱么?”他现在不知道娘子手里还有多少钱,就像这次回来,娘子非要把船钱结给那大东家。


    锦娘哭笑不得:“钱的事情不必你操心,我就是剪了头发卖,也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她其实有个想法,她甜水巷的宅子等回去之后就不愿意赁出去了,完全可以做成邸店,因为她上次给下人们建屋子,隔了一小间一小间的屋子,可以做仓库堆放东西,也可以住人。她那里还靠近大相国寺,好些商人都要在大相国寺贩卖货物。


    不过,她那个宅子还是太小,赚也赚不了多少。


    对了,她们搬出来后,后面的楼房和书房都可以赁出去,如此便是一屋二赁,倒也使得。


    其实买下宅子后,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支出了,到时候再慢慢打算。


    蒋羡听锦娘这般说,才放下心来,又“嘿嘿”一笑:“娘子,你说咱们这才几年啊,都能淘换一个大宅子了,真是不敢相信。”


    “傻瓜。”锦娘见他难得犯傻,跟搓宁哥儿的脸似的搓了搓他的脸。


    风平浪静之时,船行了半个多月,很快就到了开封了。


    锦娘看到熟悉的岸口,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说锦娘她们先让人送信到甜水巷,刘豆儿已经是雇了马车和骡车去接人了。罗玉娥和魏雄知晓锦娘她们回来,也搬回到臭水巷,顺便把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再有罗大接到锦娘的信说带回来的人多,恐怕有一部分不够住,让他到大相国寺赁几间临街的房子,到时候让住不下的下人们都先过去。


    这让罗大不禁想到锦娘的周到之处,便是把仆从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等锦娘她们到家时,都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罗玉娥还在引颈看着,见到锦娘下来,忙上前道:“你看你爹眼睛长在后头似的,他还在巷口等着呢。”


    过了六年,娘的鱼尾纹也更深了些,气色倒是很好。锦娘笑道:“快些让爹回来吧,好些年都没有见了。”


    说罢又让筠姐儿和宁哥儿喊外祖母,直把罗玉娥欢喜的不行。


    筠姐儿和宁哥儿离开东京的时候,都还不太记事,便是对罗玉娥也不怎么亲近。好在锦娘这么一回来,先让人把箱笼抬到房里,归拢好了,又让青蓉守着。


    一行人才下来用饭,菜是罗玉娥和罗大媳妇烧的,都温热了。


    “爹,娘,我和十六郎我们这次回来就准备买个宅子的,到时候也帮你们留房,你们何时想去住就去。”锦娘笑道。


    罗玉娥道:“我们在臭水巷住着也挺好的,就是你弟弟怕是要用书房……”


    “娘,这甜水巷的宅子我是打算赁出去的,总不好又是这般留着浪费了。到时候让扬哥儿去我们新宅就好。”


    蒋羡突然觉得娘子真的有魄力,尤其是在钱财上,她也不愿意欠别人的,但她有自己的规划,不愿意藕断丝连。对她而言,这个宅子毕竟是她自己的,怎么处置她说了算。


    罗玉娥和魏雄虽然心里嘀咕,但总算习惯女儿的做法。


    倒是等饭毕,锦娘又私下和罗玉娥道:“这宅子我打算将来给咱们筠姐儿做陪嫁的。你们俩如今还未替扬哥儿娶媳妇,若是新媳妇进门,难道还住这里。不如到时候你们就过来我将来买的大宅子里住,扬哥儿成婚前也去新宅住,他若成婚了,让她们夫妇自住,也免得打搅人家新婚夫妻。”


    罗玉娥嘴上说不好意思,但她比起儿子来,还是更愿意跟着女儿住。


    儿子性情温吞,女儿能当家作主。


    再有,锦娘道:“我这宅子一买,恐怕手里发钱荒,亲戚们无靠,您说我要不要多赁一份钱出去?”


    “到时候娘和你爹养你们啊,多的钱我们俩年纪大了,也是没有,但是吃喝肯定有你们一份。”罗玉娥想着她其实给女儿一直留的二十贯,就怕她一时不好,自己总能拿出些钱来。


    锦娘道:“也没到那个地步。”


    在锦娘看来,爹娘那里她好说话,但弟媳妇若进门,在甜水巷住习惯了,再让人家走,那就容易结仇了。


    自己若是不解决,将来若是给到筠姐儿,她也不好赶人走啊?


    这是其一,其二也是她能够照看爹娘,毕竟爹娘能为有限,她那边也需要人气,将来,若是蒋羡外放,有爹娘守着比仆从强。


    再者,她给爹娘养老可以,但是把弟弟和将来弟媳妇全部弄进来,几家人过日子难免口舌,就是蒋羡和儿女们也会不满。


    罗玉娥又说起联宗的事情:“这可是真的?”


    “怎么不是,都是按亲戚关系走的,还给了一份谱给我。每年大年初二魏家都接我回去,我和她们家的人也处的不错。我打算等宅子买了,再带着您一道给魏夫人请安,咱们再把扬哥儿一介绍。到时候也走动起来,这样不是很好。”锦娘笑道。


    罗玉娥又有些忐忑:“和那样的大官人家往来,咱们这些人……”


    锦娘笑道:“弟弟也是太学生,您和我爹靠自己双手挣钱,比别人都高贵。要我说,爹和您都五十岁的人了,做这些小生意起早贪黑,您还和我爹身体也受不住,不如在京郊置办几亩地,又有田里的出息过活,平日还有臭水巷的赁钱,倒是不必太过辛勤。”


    母女二人说了许多话,罗玉娥深夜才回去。


    锦娘这边从第二日就先找牙人问房价,了解大概宅子的普遍价格。


    她是从早上出去看,一连看了三家房牙,原来现在的人买宅子都是在城南痒斋附近,也就是太学附近,但是这里的宅子要么很小两进的,要么就是太大了,都不符合锦娘的需求。


    在马车上吃了些点心,锦娘下午又去了西门附近,那边倒是有个六亩大的三进宅子带花园,一共八千贯。


    不一会儿,刚去衙门报道完的蒋羡也过来了,蒋羡一看这个宅子就喜欢上了,但是见锦娘不发一言,他也没有多说。


    等傍晚回来的时候,蒋羡道:“娘子,那个宅子倒也不错。”


    “是不错,可是咱们也得先打听一下呀,我已经让陈小郎花钱找附近的丐头问问。”锦娘曾经做行首的时候,和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现在没有网站可以搜索,但是能找附近的丐头去问问。


    蒋羡也是为官几载的人,他发现锦娘也是个很神奇的人,就比方她让刘豆儿罗大在看宅子,可是回来之后,根本不听下人的建议,径直自己出来找,还找丐头打听。


    是个非常难被糊弄的人。


    晚上,陈小郎回来覆命:“那家急着卖房是因为和人争地,结果打死了人,所以想快些出售。”


    “有纠纷的咱们不要,而且那个地方靠近官道,离城太远了。”锦娘曾经为了买宅子,可是做过很多攻略的。


    蒋羡其实觉得那个宅子不错,若这家人有纷争,还可以趁机压价,但娘子不同意也就罢了。


    因刚到内史省,蒋羡上任做官府还得好几日,索性他先带着锦娘回去给蒋六老爷请安。毕竟回家了,不去拜见亲长,恐怕别人也有话说。


    锦娘准备了六匹纱缎、茶饼十二团、滴溜酒两坛、两床吴县凉席、一条泥金妆花裙给郑氏、一条织锦印彩的裙子送给许氏,一套莲青纹男装、又有果馅点心十二盒、鹅梨两篓。


    无论如何,这次蒋羡的确是升迁了,官位还不错,因此锦娘备下给蒋六老爷夫妇和许氏的礼都颇厚。


    蒋家老宅还是曾经的样子,听说如今园子没有赁出去了,而是准备让宣哥儿夫妻住。但园子打理的并不好,看起来整齐,却又感觉没有好好打理花木的样子。


    葛妈妈亲出带着她们进来,她是许氏的心腹,自然多般打探:“我一看娘子你的打扮,就知晓你们外放的日子肯定过的好,连我们娘子都羡慕呢。”


    “妈妈你真是说笑了,外面风餐露宿的,实不相瞒,我这头还晕呢。我倒是见你越发发福了,想必嫂嫂的日子也过的很好,你们这些身边人才愈发的好。”说罢,又从袖口抽出一条销金翠花汗巾子给她:“这是大名府万家的手艺,请你笑纳啊。”


    葛妈妈见锦娘如今戴着水晶冠子,人愈发干练了,到底不敢小觑,嘴上说着些家中事。


    今日却没能见到许氏,许氏据说往太平兴国寺吃斋去了,郑氏也回了娘家,锦娘和蒋羡跟蒋六老爷磕头就出来了。


    二人出来都松了一口气,锦娘道:“还好今日她们都不在家,否则咱们怎么着都得留一天了。”


    蒋羡点头:“谁说不是啊,娘子,咱们今日是去看房么?”


    “嗯,黄牙人与我说有位老先生想转卖,正寻卖家呢,就在金梁桥,约莫六亩左右。”锦娘道。


    二人很快到金梁桥附近,先与黄牙人碰面,那人赶紧过来行礼。


    锦娘示意蒋羡说话,蒋羡才立马反应过来:“黄牙人,你若是介绍的好,咱们也不少了你的银钱,若是胡乱哄抬价钱,那我可饶不了你。”


    “大官人,小人哪里敢啊。”黄牙人见锦娘和蒋羡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很是小心说话。


    锦娘细细打量着这座宅子,四周都是高槐古柳、草木森森,夏日走到此处,竟然十分阴凉。房主约莫花甲之龄,身着圆领布袍,颇有隐士风格。


    黄经纪先为两人介绍:“蒋大官人,这位便是房主庞老官人。”


    蒋羡年轻,忙上前唱喏行礼,那庞老官人倒是个风趣的人:“看尊驾通身气派,倒似位当官的。”


    “老人家,我虽然是当官的,但我后头的才是太上官。”蒋羡一笑。


    锦娘嗔了蒋羡一眼,庞老官人亦是哈哈大笑。


    从东北角进去,西边都是一溜的房间,庞老官人道:“那是给下人或者客人来时住的。”


    锦娘点点头,又看西角附近是马厩,东边则是小小五间一进的厢耳房,正中则是垂花门,两边则是抄手游廊。从垂花门穿过,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小径,小径周围花木扶疏,顺着小径直走,便是过厅,过厅是悬山顶,一共三间,两边耳房各自三间,又有东西厢房。


    从二进东边走到第三进,三进是正房搭配东西厢房,正房一共五间,比过厅的屋顶高一些,依旧是悬山卷棚顶,亦是搭配东西厢房。


    这是正房,从正房东边开一道小门直接连着花园,园里有半亩水塘,塘上有十几支荷花,荷花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四边有书斋有堂。


    “来,你们来这里看看。”庞老官人笑着引她们到前面。


    从池塘前引水前穿过假山,是一座小巧的花榭,花榭的窗户都各有不同,有菱花窗、如意窗、菩提窗、冰裂窗。透过窗户,竟然是一步一景,从菱花窗能看到李花,李花素白,虽小而繁茂,素雅清新。从如意窗则看到一丛翠竹,碧绿雅致,从菩提窗望过去则是一颗菩提树,冰裂窗外面应是梅树,只是梅花七月不开,只剩残枝,然而不远处的夹竹桃倒是开的盛。


    从水榭沿着游廊往北边走,又是阁楼,阁楼里放了许多藏书。


    ……


    一路走下来,蒋羡已然是频频目视锦娘,锦娘只是笑着看。


    等逛完了,锦娘才笑道:“您的宅子很好,只不过您的价钱太高了些,若是再少些,我立马就能拿钱来。”


    庞老官人道:“这位娘子,九千贯买我这座宅子实在是不算贵,你看这假山还有这里的花圃都是我们慢慢建成的,把这水塘的水凿开引到这假山边,当时我们也下了力气。”


    “我知道,我知道您建这座院子不容易。我也是看您带着我们走了这么久,我们也有诚心想买,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七千贯如何?您若同意,明早就带银钱来。实不相瞒,我们夫妇若是有这九千贯,巴不得全部给您,可偏偏没有这么多。”锦娘感叹。


    蒋羡在旁想娘子昨夜告诉她不是说手里有九千两的么?怎么现在,哦,他懂了,这便是杀价,可这也杀的太狠了。


    寻常普通三进院子也差不多要五千贯,这可是加了个园子啊。


    果然,庞老官人道:“七千两不成。”


    这个时候,黄牙人就出场了:“要我说,两位若是各退一步,八千贯倒是可以。”


    蒋羡立马看向锦娘,生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锦娘笑道:“这样,您再少一些,我也加一些,您说各价。”


    “七千八百两。”庞老官人也知晓现在能找到买宅子的人也不容易。


    锦娘道:“七千六百两,咱们图个吉利,我也不再往下压价了,您同意我就让黄牙人拟契。”


    等锦娘说完,蒋羡面上镇定自若,心中紧张庞老官人的回答,又想娘子会不会砍的太低了?哪里知晓庞老官人笑道:“好,娘子爽快,我也爽快。”


    蒋羡听了一喜,偷偷拉了一下锦娘的衣袖,锦娘把他的手直接打下去,这个人表现的这么想要,价钱差点都讲不下来了?但即便被打了一下,蒋羡也是欢喜的。这座宅子比他家老宅还要精妙真好,真好呀,手里的银钱也没用空,他也不必想着节衣缩食了。


    第118章


    房子定下来之后, 锦娘带罗玉娥和魏雄去看了一遍,二人几乎是一看就喜欢上了,锦娘笑道:“我已经和十六郎说了, 把二进的东厢房给你和爹爹住, 对面西厢让弟弟和将来宁哥儿请的业师住下。”


    罗玉娥和魏雄都不自在,推说不住。


    “他若成了婚,我不好留他。可如今扬哥儿读书, 在这里还有姐夫可以教导, 马上八月可就要发解了。”锦娘道。


    罗玉娥想女儿女婿都很好,但自己也不能白住, 等儿子成婚,她们就去京郊置办几亩田, 二人在乡下辟一处宅子, 时常来城里探望女儿, 过来住一段时日就好。


    毕竟这个宅子不是女儿一个人买的,她们若长久住下,人家必定说闲话。


    见父母都喜欢这里, 锦娘和蒋羡二人遂叫来经纪, 又与庞老官人给了七千贯钱,另外六百贯则用之前剩下的四个金镯子、一对金簪、六十饼三斤的建茶、旧日的绢绸一共二十匹、花罗二十匹、香料抵了。


    红契拿到手中,锦娘等人先搬了过来,她们夫妻住在正房,东厢住着儿子, 西厢住女儿, 如今阿盈她们这些成婚了的都可以在一进的厢耳房住下,蒋羡的乳母罗妈妈则被派去看守园子,锦娘又把罗大媳妇派到园子里栽培花木。


    还有马养娘让她负责浆洗衣裳, 挪到外院住下,锦娘又让悯芝和陈小郎的儿子做了宁哥儿的书童,又买了一个妥帖的丫头和佩兰一起服侍宁哥儿。


    人事上安排妥当,家事又要处理,一是恭房,二是需要补瓦补漆处,再有便是家中布置,廊下挂竹帘,遮蔽毒日,房门口放着两盆水缸,一盆栽种睡莲,一盆栽种茶花。


    屋内陈设更是富丽,锦娘新买了一张嵌黄杨木雕门六柱架子床,把原先她的螺钿床给了筠姐儿睡,又置办了黑漆描金的长几配着黑漆描金竹叶纹坐墩,外间又放了翘头罗汉床,床后的墙壁挂着锦娘绣的提篮观音,四周则用她绣的纱屏围着。


    零零总总等快速布置一番后,锦娘和蒋羡分头行动,蒋羡先回家告诉蒋六老爷和蒋晏等人乔迁新居,锦娘则带着罗玉娥一起去了魏夫人处。


    魏家不仅在大名府是望族,在汴京亦是住的大宅,罗玉娥穿的是锦娘给她的新衣裳,还有些不自在。


    “娘,虽说魏夫人也不是别人,但咱们也不必把咱们的底细都漏给别人。这世道,不看人下菜的人太少了。”锦娘嘱咐道。


    罗玉娥表示明白,锦娘又一字一句教她如何应对,才放下心来。


    二人轿子进了二门,才由魏夫人的心腹游妈妈出来接人 ,这游妈妈也是锦娘的老熟人了,锦娘忙道:“好容易到京中,头一个便想带着我母亲来见见嫂嫂 。”


    游妈妈笑道:“您递了拜帖过来之后,咱们夫人就盼着您来呢。”


    魏夫人并不在正房住,而是在西边树荫底下住,锦娘一走过来,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凉之意。此时,魏夫人的儿媳妇范氏正在门口迎了她们母女进去。


    范氏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模样端庄,规矩很好,其父亦是朝堂的翰林学士。


    “嫂嫂 ,我特带了我母亲过来说话,也是想请您过几日赏面去我们家坐坐,到时候都热闹一番。”锦娘笑道。


    魏夫人爽快答应了:“好啊,只是太热了,我有些懒懒的,不怎么想动弹。得仔细选个好日子才是。”


    “您放心,我们打算到时候在花榭里摆饭,那里是很凉快的。”锦娘道。


    在一旁的罗玉娥不敢插话,她以前觉得女儿颇厉害,但总还是能看出些情绪,如今在外这么六年,更是说话八面玲珑了许多。


    魏夫人看向罗玉娥,四五十岁的样子,面皮白净,形容秀丽,像是个乡绅夫人,然而看她的手有冻疮的印子,骨节粗大,应该是做粗活的手。但神情看起来顾盼神飞,并非是那等愁眉苦脸的人。


    又听锦娘说起蒋羡调到东京的事情,忙道:“我也是没想到呢。”


    倒是魏夫人笑道:“这有什么没想到的,我的亲家范大学士很是赏识你家郎君,亲自把他推荐给了大相公。说起来也是你家郎君有政绩,文章也写的好。”


    锦娘了然了,原来是范大学士推荐的,那怎么蒋晏又说是他帮忙了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


    接下来几人又淡淡的说了几句 ,锦娘连忙告辞,带着罗玉娥出来后,她又道:“如今拜会这一次,将来您也不必常来,不必害怕。”


    “我们这样也是上不得高台盘。”罗玉娥也是松了一口气。


    锦娘摇头:“娘,等弟弟哪一日若是中了进士,一切就会好的。到时候我再帮他娶一房媳妇,咱们家就越来越好的。”


    她差就差在出身上了,魏家要改换门庭,希望都在弟弟身上了。


    罗玉娥握着女儿的手道:“若是没你,咱们家还不知道如何呢?”


    “说这个做什么,我给您买了个丫头,您先买个五十亩的地,日后不必做生意了。”锦娘知晓父母起早贪黑太多年,身体损耗厉害,也希望她们能多歇歇。


    罗玉娥盘算自己手里还有二百贯,若是拿一百贯出来买五十亩地倒也使得,另外一百贯便给儿子成婚用。


    回到家中,锦娘又沐浴了一回,她现下最好的便是在西耳房专门辟了一间房做浴房,洗了头发又净了身上,回到房中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吹着微风,很是舒服。


    却说许氏也是出了一身汗,蒋晏从不贪一文钱,许氏也只靠他的俸禄和田亩的出息,这般其实对于许氏而言很好了,但听说蒋羡家里买了块六亩的大宅子还有亭台楼阁上百间的屋子,她不由得对蒋晏道:“不是我说他的闲话,那一座宅子可是上万贯,他们从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蒋晏笑道:“我问过了,十六郎说是弟妹很擅长经营。”


    “她一个女子,便是先前开那个绣铺,一年也不过几百贯算顶天了,一座宅子却是要万贯的银钱,三叔官位并不高,俸禄养活那么些人还不够的呢?”许氏总觉得蒋羡可能贪墨了公款,丈夫举荐他,会不会有连带责任啊?


    蒋晏听了也是疑窦丛生,细细思索道:“无事,过几日我们去他们府上也问问。”


    又说锦娘小憩片刻后,蒋羡回来了,她便起身道:“这次买宅子,咱们历年存下的茶叶、绸缎、香料几乎都用光了。今日我听魏夫人说原来是翰林学士范振范大人举荐的你,我想另备一份厚礼让你送过去,你看如何?”


    “大哥也同我说他听说范大学士颇为欣赏我,故而他便在大相公面前荐了我。”蒋羡心想他大哥之前他在吴县的时候,完全没有和他说过什么,如今范大学士举荐他,他便也立马举荐自己。这到底是怕别人说他不睦兄弟,仅仅做顺水人情呢?还是真心想帮他?


    不知不觉 ,二人对蒋晏的感激之情也少了许多。


    又说如今剩下的只有三匹缂丝和胡椒六十斤,还有上次买她们宅子的老大夫给的人参和牛黄。


    锦娘只好开了钱匣子道:“这二十贯你先置办一份厚礼送过去,这些人参牛黄咱们还是留下吧。”


    好在现钱只出了七千贯,如今手里还有近两千贯左右,锦娘是不能够再浪费了。眼看筠姐儿已经十岁了,她得为女儿先把嫁妆钱存着,不能够到了那个时候做爹娘的两手一摊说没钱。


    蒋羡拿了银钱,交代罗大去采办礼物,他又一早上亲自换了身簇新的直裰去了范振府上。


    且不说范振接了他的拜帖,听他说了几句话,就知晓他才干颇高,倒是很欣赏他。


    又说她们现在住在金梁桥附近,偏还有个金梁桥的宅子赁了出去给人家卖假髻,锦娘总觉得赁钱太低,因此在那个卖假髻的今年要续约的时候砍价,锦娘直接就不赁给他家了。


    “好生把店铺清扫干净,修补好,咱们另外赁出去就是。”锦娘道。


    罗大也不好说什么,他想着但凡赁出去就有钱了,少一点没关系,总归是赚。但锦娘觉得一旦行情太拉低了,到时候不好租。


    那边甜水巷的铺子的掌柜竟然不经过她们允许,就擅自把人住进宅子里面去了,锦娘自然中止了契约,让他们付了做了几个月的赁钱,把人赶走了。


    她和蒋羡处事有些不同,蒋羡看此人有用处,不管你品行如何都会用。锦娘如今却更偏向人的品行,你即便再有所长,可你不守信用,谎话连篇,耍小聪明,与这种人打交道自以为能够驾驭,到时候却容易栽。


    连续两个铺子都挂着,罗玉娥夫妇也拿了一百贯左右买了五十亩地,佃了出去,眼下大家都有一种现下坐吃山空的样子了。


    连筠姐儿都和锦娘道:“娘,女儿不吃点心,不穿新衣裳了,往日的衣裳还有好些呢。”


    锦娘笑道:“别说傻话,明日还有客人过来呢,放心,娘都准备好了的。”


    筠姐儿拿着手中的提线小木鸟道:“这是舅舅送我的,拖着绳子那小鸟就会振动翅膀跑,这可真好玩儿。”


    “你舅舅的手可巧了,小时候就挺会这些的。”锦娘同女儿说完话,指导了一下她的女红,又去扬哥儿那里。


    扬哥儿个头窜的很高了,今年也是二十一二岁的青年,就是可能太爱吃炸的焦圈、鸡骨头那些,脸上冒着几颗小痘子。


    现下他正躲在房里吃,见锦娘过来,忙起身还要递给她吃,锦娘笑道:“你自己吃吧,是不是怕被娘说你不吃正餐,歪吃这个?”


    “嘿嘿。”扬哥儿挠挠头直笑。


    锦娘又道:“马上八月就要重新考了,有没有把握?”


    扬哥儿那嘴跟蚌壳似的,谨慎的不行:“不知道呢。”


    “好好好,我不问了。”锦娘笑着摇摇头。


    以扬哥儿太学生的身份,还有位当官的姐夫,即便不中也能说一门不错的亲事,到时候成家立业也是不在话下。


    不过,她也吩咐道:“明日引荐你见魏夫人,我们已经联宗了,你同我一样称她为嫂嫂,知道么?”


    “嗯,姐姐那咱们以后就称自己是河北魏氏吗?”扬哥儿这个年纪对这些很感兴趣。


    锦娘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日后咱们这一支属于安陆分支。”


    扬哥儿笑道:“以前总听说谁谁谁出自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如今倒是好了。”


    都是青春期走过来的,这些虚荣心谁没经历过的,都会有的,但锦娘也提醒道:“你若中了进士,人家自然认你,你若不中,三五年人家哪里还理你。”


    “姐姐说的是。”扬哥儿也赞同。


    但他似乎是个天生没什么精神力的人,吃完炸骨头就睡了,锦娘知道他平日在太学也是很用功的,任由他去了。


    这每个人的精神力真的是天生的,锦娘和宁哥儿这样的,还有她娘罗玉娥那种,都是特别有精神力的,扬哥儿常年昏昏欲睡,读书读的头痛。


    次日,蒋府开始热闹起来,最先过来的是蒋羡的爹和继母,再有哥嫂侄儿侄女,送的是两匹湖绸、六方汗巾子、一头羊、两盒鲜果、一坛酒来。


    锦娘上次去老宅没看到许氏,这次见到她之后,有点吃惊,许氏以前还是挺清瘦的,现下整个人如发面团子似的鼓起来了。


    “大嫂。”锦娘喊了一声。


    许氏也状似亲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们随意寒暄着,因男客们在二进的过厅说话,女眷们则在三进说话。许氏见锦娘这里居然很是富丽雅致,黑漆描金的椅子,四周的纱屏,金碟银盏竟然一应俱全。


    “弟妹,你们如今越发出息了,买这么大的宅子,你哥哥同我说起不知道多为你们欢喜。”许氏慢慢试探。


    锦娘叹道:“不是让大嫂你笑话,我们俩把老本都淘出来来了,又借了些银钱,否则哪里买的起啊。”


    许氏恍然,原来是借钱的勾当,她是说她家怎么就突然能买宅子了。这夫妇俩都奢侈,借钱过日子,到时候不够了不知道会不会跟她们借钱?


    正想着外头说周家二奶奶和张夫人来了,锦娘又起身相迎,张氏姑嫂一并过来的。张氏这些年从未跟周存之外任,听说俩口子貌合神离,但这些锦娘也是不愿意多探听,只见张氏戴的是镂空五佛金冠,里穿一件月白抹胸,外穿一件彩绘山茶花衫子,看起来富贵逼人。


    “真真是贵客盈门,周家二嫂嫂和张九嫂嫂请坐,咱们一同叙话。”锦娘笑着作了个请的动作。


    张氏见锦娘戴着铺翠的冠子,头上还插着水晶簪,手上戴着同色铺翠的镯子,腰间配着鎏金银香囊,真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比自己看着更有富贵气象。


    她们这些官家女,如今都过的倒不如一个泥腿子?如何甘心,只不过她们都比周二姑娘更有城府,不会轻易说出来。


    但听外面人道:“翰林学士魏夫人过来了。”


    魏夫人?许氏忙问道:“是魏大漕的夫人么?”


    锦娘笑道:“正是。”


    她忙出去相迎,这么热的天,魏夫人倒是很赏光的过来了,锦娘忙介绍其余女眷认得,她口称嫂嫂,魏夫人又喊她三姑奶奶,这让众人都以为锦娘是河北魏家出身,以前只是家道中落罢了。


    就连许氏都失魂落魄的,她原本一直有一股优越感,觉得自己父亲是进士,伯父也是进士,官家千金出身,没想到弟妹现下也是了。


    难怪范大学士愿意帮蒋羡说项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锦娘当然不理她许多,等蒋羡的舅母们过来,她又带着众人到花榭中,众人见这园子三分人工,七分天然,无端一股凉意,各种清香扑鼻而来。


    弹唱的几个人已经来了,锦娘不许她们唱热闹的,也不唱太幽怨的,只唱些清雅安静的,众人也能在一处吃酒席。


    这酒席是特地请会仙楼的人做的,桌上水陆毕陈,可谓得饕鬄盛宴。


    酒席已毕,锦娘又让人把扬哥儿喊过来请安,魏夫人见扬哥儿浑身书卷气,又是个年轻哥儿,倒是赏了一对金银锞子。


    锦娘笑道:“今年他便要科考,也沾沾您的福气。”


    “你家这哥子也是一表人才,定然当中的。”魏夫人笑道。


    锦娘私下又给了一枚牛黄和上等麝香给了魏夫人:“家夫的事也是劳烦嫂嫂了,我也没什么好给的,正好得了这些,嫂嫂莫嫌弃。”


    说毕,魏夫人先行离开。


    除了蒋家自己人,大家吃过一顿饭就都走了,蒋六老爷见着园子里的书斋就走不动道了,此处是蒋羡如今的书房,原是水榭改成的书斋。


    蒋羡笑道:“我们那角楼原本是个藏书阁,等过些日子安顿好了,那里布置起来了。”


    “如此,我也把书捐一些过来。”蒋六老爷恨不得搬来这园子里住,这花园可是有一处小跨院的。


    只不过小住可以,长住不好,到底他们是跟着长子的。


    蒋羡道:“到时候您也过来住几日。”说罢又对蒋晏道:“大哥也让我尽尽孝心。”


    蒋晏只是笑。


    送完客人之后,锦娘吩咐人收尾,累的都快瘫了。


    又见罗大在外面说甜水巷的铺子有人要赁,说人家准备全部赁下来做饭馆,也就是前面的三间大门面,后面的楼房还有蒋羡的书房全部准备做饭厅,一个月愿意出三十八贯。


    “虽说可能会糟污一些,但是——”


    “你看那个人是个实诚人吗?”锦娘问起。


    罗大连忙道:“说是两浙路那边的人。”


    锦娘那条甜水巷有不少南北分茶铺,客似云来,如今被人改成馆子,倒也可以,反正人家给的价钱还是挺高的。她遂同意了,两边很快立了契约,押金多压了一个月,直接签了一年的契,并约定三年内不许涨价。


    如此,锦娘这边迅速进账四百九十四贯,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蒋羡知晓甜水巷的宅子赁了这么些钱,也是跟着高兴,锦娘则道:“我还去信给姚掌柜和范庄头,让他们明年春天慢慢过来。”


    “娘子素来妥帖,倒是不必我管了。”蒋羡如今作起居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家中经济来源解决,他亦是开怀的紧。


    锦娘笑道:“咱们猛然间花了那么些钱,想着夜里都睡不着,还好如今店里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


    如今蒋羡在京中任官,不是那等在地方上,勉强和上下级官僚夫人往来,锦娘也清闲了许多。清闲的时候,锦娘就把前些日子众人送的乔迁礼拿出来看。


    许氏的两匹湖绸不适合现在穿,六条汗巾子平日倒是能拿来用,再有魏夫人送的两盆牡丹花、两方大红毡子、还有螃蟹两篓,螃蟹已经是这几日吃了。


    张九郎家送的是时兴尺头吃食还有销金帕子两方,别人送的倒也罢了,独张氏送的江南锦缎,锦娘原本裁了些准备做桌布,没想到头一次下水就褪色。


    张氏这是买的假丝绸了么?


    锦娘当然不太信张氏送假货,她私下和张夫人说了:“看周二嫂是不是被奸商骗了,莫说是她,如今咱们买什么都防不胜防。”


    “这可真是,你放心,我肯定和我们姑太太说。”张夫人心里也是着急,还好锦娘不是别人,若是外人定然以为是故意送的了。


    锦娘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倒是也放心了。


    张夫人从锦娘这里离开,先和张九郎说了此事,张九郎如今恩荫做个小官,靠着父亲岳父的余荫,倒也自在。


    “我看姑姐肯定是被下人糊弄,现下外甥要定亲,她家里又忙,哪里想到这些。还好魏氏私下告诉我,她又不是别人,若是送到别人那里,人家怎么看她?”


    张九郎收起折扇,沉吟片刻方道:“我不好去内宅,只明日托你病了,请姐姐回来,若是找到那骗子,定要让官府去拿人才是。”


    夫妇二人商议一回,次日请了张氏回来,张夫人遂对她说了此事,张氏竟然不承认:“我怎么会送假的给她?指不定是她故意败坏我的名声想讹钱,我听她嫂嫂说了,说她买那个宅子破费不少还借了银钱,殊不知缺钱缺疯了,就来编排我的不是?”


    第119章


    因蒋羡如今任职起居郎, 刑名宋师爷已经无用武之地,蒋羡帮他介绍了几位要外放任亲民官,锦娘又给了他六贯钱做盘缠, 另备下蜡条六对、鞋帽一套。


    这宋师爷和他们相处六年多, 彼此都相处和睦,陈小郎和刘豆儿让厨下整治了酒席,也算是送别他。


    宋师爷吃住在蒋家, 四季衣裳都新给, 六年也存下六百多贯,如今家主还替他找了出路, 程仪也算丰厚,倒是好聚好散。


    锦娘正跟蒋羡说起:“如今你三十贯的薪俸, 因不必支出宋师爷那里, 咱们家尽够了。”


    家中米粮鸡鸭鱼肉甚至是鸡蛋都从庄上拿, 如今不过是下人的月钱还有夏日用冰,平日的琐碎耗用,花不了多少银钱。


    蒋羡看天气稍稍凉爽了一些, 娘子便又开始做绣活, 他不由问起:“这也是绣的观音么?”


    “是啊,昨日和我母亲一起去了寺庙,正好看到庙外有人画送子观音图,花了一贯买了一张,回来便一时技痒。”锦娘笑道, 她想等送子观音绣完, 再在东华门买的天水碧的缎子上绣蜀葵。


    听她说完,蒋羡遂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躺下,舒了一口气:“娘子, 现下在皇上身边,我亦是不敢冒头,但一旦有机会,恐怕官会升的更快。”


    锦娘也是心疼丈夫:“你还是小心为上,我担心你呢。”


    “没事儿的,我这么一回到家中,才安定的很。”蒋羡道。


    锦娘又与他寥寥说了几句话,见他睡着了,便只是细心刺绣,等女儿过来,锦娘指点了一下针线,又道:“你爹在歇息,咱们小声说话。等中秋后,家中便为你寻一位先生,专门教你月琴。我私心想着,书咱们还是要读,你爹若是为你弟弟请一业师,你也隔帘跟着读书,那可就不是学着玩儿了。”


    小孩子哪里想要学习的,筠姐儿撒娇,锦娘只能劝道:“娘和你一样,读了三年书,比许多人强,你也只读了三年,若多学几年,虽然不能科举,但将来定然用的上的,也不至于受骗。”


    她为女儿考虑的两条路,一是有刺绣绝活,将来必定能够赚钱,二便是读书兴家。若是嫁的丈夫举业不成,还能教儿子读书。


    这世道,有钱无权总会被欺负的。


    故而,这次她无视女儿撒娇。


    见锦娘这样严肃,筠姐儿也只好同意,锦娘又笑道:“等会儿我让人把饭摆在花谢里,咱们在花谢里吃饭,好不好?”


    筠姐儿连忙拍手,又意识到蒋羡在睡觉,吐吐舌头。


    “明日你替你外祖母和外祖父各自做一套衣裳,想绣什么花纹想做什么样子都自己想。”锦娘给她布置了任务。


    爹娘住在府上,筠姐儿和宁哥儿都很高兴,因为罗玉娥平日就喜欢花花草草,笑点又低,小孩子们讲笑话,锦娘被迫营业,但是她娘都特别捧场,所以两个孩子和外祖母外祖父都很好。


    如今让筠姐儿做衣裳孝顺,她忙点头:“娘,您放心吧。”


    母女二人细细的说着话,又继续做女红,等蒋羡醒来,一家子去了花谢槅扇里用饭。四周花香袭来,微风吹拂在身上,一家四口着实是舒坦的紧。


    桌上摆着六道菜一道汤,竟然都吃的干干净净了。


    饭毕,锦娘和蒋羡携手在花间散步,她俩夫妇自在,此处又是自己家里,倒是不怕人说,


    又听蒋羡问道:“周二嫂可曾上门来?”


    锦娘摇头:“并没有,但此事咱们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我只与张九郎的娘子说了。好叫她知晓就行,倒也没有声张。”


    “她既不上门,自是恼你了。”蒋羡立马点出真相。


    锦娘道:“这就不知道了。”


    反正也不怎么来往,她也不甚在意,如今锦娘正在往上走,她和魏家联宗,弟弟若是科举出仕,将来魏家也未必比她差。


    二进院里,罗玉娥也同扬哥儿说话:“你姐姐让你姐夫带着你行卷,这可是你的那些同窗未必能有的待遇,如今家里也有人送你,且好生读书。”


    “知道了。”扬哥儿素来好脾气。


    罗玉娥夹了鸡翅膀给他:“你若争气,你姐姐腰杆子也更硬,我和你爹住这里腰杆子也直直的。”


    扬哥儿听他娘翻来覆去的说,一声吼,又觉得自己不孝,到底默默吃完。


    好在魏雄和罗玉娥一会儿哄他,他又好了。


    很快到了中秋节,锦娘正打发阿盈去送节礼,先是魏家、范家,还有曾经教过蒋羡的刘家,如今刘计相不在京中,他儿子刘大郎还在。除却这三家礼最多,再有就是老宅的公婆哥嫂,刘家两位舅舅这些亲戚家,最后便是蒋羡的同窗朋友同僚们。


    打头的魏家收到的是小饼(月饼)六盒,俱是不同口味,又有桂花酒两坛、乳糖狮子四枚、瓜果四盒、一头羊、大闸蟹一篓、漳绒一匹、青绿如意牡丹罗一匹、绿菊一盆、白菊一盆。


    其余的人有差不多的,也有酌情减少的。


    很快锦娘也收到回礼,先是刘家送的鹅黄水林禽缎子一匹、蜀锦十样锦一匹,又是两坛琼波酒,两盒桂花味的小饼、二十斤白面、鲜猪一口、水晶鹅六只。又有魏家送来白色牡丹烟罗软纱一匹、香云纱一匹,再有点心两盒、橄榄两盒、蜂蜜一罐、龙眼一盒,再有两坛铁薛楼的瑶醽两坛、蜜饯樱桃一盒、冰糖核桃一罐。


    陆续别人送的礼,锦娘着阿盈青蓉两个造册收好,又吩咐人给赏钱。


    罗大和陈小郎二人也是累了一日,好在锦娘也赏了小饼瓜果给他们,让大家都好好过节。


    等到晚上,蒋羡同魏雄还有扬哥儿在一起品茶饮酒,锦娘则和罗玉娥带着筠姐儿和宁哥儿一道赏月吃瓜。


    “娘,这是魏家送的橄榄,一盒是用糖渍的,一盒是泡茶用的。泡在茶里,还能回甘,我一样拣了些出来,您都尝尝。”锦娘道。


    罗玉娥有些吃不惯橄榄的味儿,但她知晓如今时兴吃这个,也学着慢慢放嘴里咂摸,又有些陶醉:“这样的好日子,我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锦娘笑道:“那咱们就愈发要好好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日子,彼此守望相助,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中秋之后,扬哥儿参加国子监的考试,罗玉娥准备了考箱,又怕自己准备的不对,喊了锦娘过来,锦娘添了几样,直接把蒋羡曾经用过的考篮拿来装。


    魏雄和罗玉娥夫妇亲自送扬哥儿去考场,回来之后也是心神不灵的,又来锦娘这里坐。锦娘此时正在算账,她们家和别家不同,大部分的主妇只是管内院的事情,也就是四季衣裳、厨下采购这些,锦娘是外面里面都管,所以账本都有好些。


    不过,锦娘也有个打算:“娘,这次扬哥儿若发解过了,咱们就先帮他说一门亲事,您看如何?要不然省试若是又没过,难道他又等几年不曾。”


    “那咱们岂不是要找媒人来?”罗玉娥道。


    锦娘知晓罗玉娥也没什么人脉,就是锦娘自己也不认得许多人,但她笑道:“您担心什么,解试一过,自然许多人想上门说亲的。”


    罗玉娥想起几年前时儿子发解后,的确是如此,她也曾经被说动的动了心,但又怕是陷阱,所以还得女儿回来忖度。现下听女儿这般说,心下稍安。


    却说周家那边,中秋节蒋羡没有上门去,周大夫人正抱怨道:“如今真是人情淡薄,以前蒋十六哪次不上我家的门,如今却是回京了都不来,原本我还想好好问问他关于我们二姑娘的事情。”


    “娘,这关他什么事儿。”周存之道。


    周大夫人径直抹泪:“你大妹妹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好容易你外甥娶了妻室,却要看他后娘的脸色,二妹妹又下落不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她平生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儿女们命都这么苦,那个张氏也是个不孝的,阳奉阴违,乔张做致,以至于儿子也受苦。


    若是以前周存之不耐烦听这些,但如今,他也想了想曾经父亲鼎盛时,周家又是何等样子?二房三房都只是附庸。


    好在他现下也做官,便安慰道:“王三郎不是个糊涂人,时常和我通信,大外甥如今正举业,哪里就有那么些不堪了?至于二妹妹,她平安就好。”


    从周大夫人这里回房,他没去张氏那里,而是去了郭小娘那里,这郭小娘皮肤白皙,性情温柔,生的小小巧巧的,见周存之进来,忙道:“我刚打发哥儿睡下了。”


    说罢,又让丫头打水给周存之洗手,她则亲自看茶。


    周存之净过手,又接过茶盏:“哥儿年纪小,让他多睡,多睡会儿才能长个子。”


    如今家里唯独有他一个做官的,当然就是他说了算,更何况小舅子张九郎恩荫还是他帮忙办下来的,张氏也不敢与他抗衡。这郭氏便是他在任上正经纳的二房,说起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我也是让他多睡会儿呢。”郭小娘其实也不愿意出门去,前几日中秋夜凉,孩子才三岁,张氏和周存之都要抱出去赏月,好在儿子没有高热。


    二人说了会话,周存之便在这里歇下,二人闹腾了一夜,住在隔壁的香茗听的一清二楚,心里发酸。


    以前她也受宠过,后来生了个女儿,女儿又夭折了,没调理好又生下个女儿,等回过神来,二爷有了新欢了。她只是个婢子出身,不似那郭小娘,原本是知州的续弦,知州本四五十岁娶的她娇花嫩柳,自然宠爱,好日子没过两年人死了,她被继子赶了出来,但仍旧分了不少银钱。


    进周家门时,就带了黑漆描金大床一张,梨花镂空床一张,四箱、四橱的衣裳插不下手去,金冠子也有两顶,金镯子也有三对,珍珠宝石几匣子,还带着两个服侍的丫头进门,出手阔绰,为人又有见识,周存之对她简直是专房专宠。


    倒显得冷落她了,男人不来,她这手里也没什么钱,人又觉得凄凉,不免哭了起来。


    锦娘这边房里却是热闹的很,明日蒋羡旬休,颇有些睡不着觉,两人打双陆打到半夜,又把纱灯拿到床边看书,锦娘又起身去恭房,吃东西,到了一早才睡下。


    中午才用第一顿饭,用完饭才开始刺绣,罗玉娥又从前院过来说话。


    “姑爷之前给他请了名师,这次又带着他行卷,扬哥儿最该谢姐姐姐夫了。”


    车轱辘话锦娘也听着,等她说了两遍后,锦娘才道:“您感谢到时候买些你女婿爱吃的果饼、砚台送来比什么都强。如此,我也好做人。”


    如今爹娘住自己府上,食宿都是锦娘包圆,她们有臭水巷宅子三贯二钱一个月,五十亩地将来一年少说也有三五十贯,如此,她们夫妻也有七八十贯。


    锦娘自己是无所谓,但提醒她娘要对蒋羡好一些,不能把人家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如此大家才更和睦。对外面的人,人家帮了自己,尚且三节四礼,难道家里人就是理所应当的么?


    岳父母和女婿,对应婆媳关系是一样的。


    罗玉娥一听也的确如此,等扬哥儿解试通过之后,在锦娘的指点下,扬哥儿亲自挑了一斤松烟墨、一方瓦砚、两幅竹叶纸,罗玉娥则送了炸鹌鹑一碟、葡萄两串、时兴点心两份。


    “我怎么好要呢?丈母如此,实在是和我生分了。”蒋羡连忙推辞。


    还是锦娘笑道:“官人收下吧,这也是我爹娘和扬哥儿的一点心意。”


    如此,蒋羡才收下,锦娘则让罗大的儿子虎头用毡子包了送了他书房。家中又让人整治了酒席,一家人都去花谢吃酒。


    用饭时,蒋羡则对扬哥儿道:“你若要中,从今日起不要出门,我出题你写,每日十篇,我帮你批改。”


    若是锦娘和罗玉娥让扬哥儿每日做十篇,扬哥儿肯定不听,他精力不济,但蒋羡说,他答应下来。蒋羡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这样过来的,等你考上了,就不必这般了。”


    且不说扬哥儿如何,蒋羡为儿子宁哥儿请了位先生,此人原本进士及第,因惹了执政不喜,故而在野。锦娘又开了钱匣子备下束脩,如此便是六十六两,一年两套衣裳,包食宿,把一进西边的耳房给他住下。


    宁哥儿和筠姐儿二人平日在二进的西厢上课,开始专门教经史子集。


    锦娘就悄悄和罗玉娥道:“若弟弟中了,将来即便不做官,一年也尽够了。”


    母女二人说着话,锦娘这里有媒人送来的帖子,“米铺的赵掌柜,她侄女出嫁,陪嫁嫁妆二百贯。这个太少了,还不如当时的我,我当年都有宅子嫁妆统共两千多贯,那时候十六郎还没有功名呢。”


    “这个呢,仿佛是个做官的人家。”罗玉娥指着那帖子道。


    锦娘拿起来看了看,又请人叫了位紫褙子的媒人过来问,穿紫褙子的是上等媒人,出入于官员之家,扬哥儿现在是起居郎的小舅子,又是举子,自是不同。


    不一会儿有个程媒婆过来,人称程大家,她见锦娘问起,不由介绍:“这是秘书郎郜家的小姐,郜小姐也是生的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她家最难得的是陪嫁全幅紫檀木的家俬,嫁妆银也有三千贯。”


    问过媒人婆,罗玉娥都听的有些心动了,锦娘笑道:“您先别忙,我们且找人打听一番,若是姑娘性情好,人品好,咱们再说。”


    说罢,锦娘请了蒋延之妻曾氏过来,这曾氏是原配过世后续娶的,前几日随蒋延过来玩过,和锦娘也说的来,锦娘遂托了她明里打听,又托陈小郎去附近找丐头暗访。


    就在她们打探的期间,锦娘则和罗玉娥先备下定礼,反正无论是娶谁都得备下。先是插钗用的金钗,锦娘从自己的妆奁选了一根,用长匣子装了拿到罗玉娥那里。罗玉娥哪里敢要:“我怕贵重物事放我这里弄掉了。”


    “这有什么,我先给您,免得到时候忘记了。”锦娘递给了她。


    再有下定礼要准备的用络装酒瓶,上头放大花八朵,或者是罗绢生丝,银珽八枚。魏家当然没这个条件用银珽了,便折中用八匹彩缎,正好是锦娘曾经给罗玉娥的。


    富贵人家给新娘子的臂钏、手镯、披坠都要是金的,普通人家准备银的,锦娘觉得魏家并不有钱,故而准备银的。至于聘礼,锦娘这里倒有现成的,红素罗大袖、黄罗销金裙一套,再有一顶窦二夫人送给她的玉兰花仿生冠子,金帘梳两把,珠花一对、金球簪子一对。


    罗玉娥则和魏雄夫妇又买了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洗项、画彩钱果回来。


    再她夫妇二人手里因买了田,就只有一百贯,又有赁钱三个月的不过十贯左右,用一百贯当聘礼,至于成婚就等明年倒也铺的开。


    又因明年二月就是省试,不少学子进京赶考,有吴县顾家大娘子的丈夫郝二郎,原长洲县县令之子也进京赶考,特地进了拜帖。蒋羡见了他一面,见他也是少年俊才,倒是要留他在府上住下。


    这郝二郎进京,也送了厚礼过来,江南绸缎十六匹、茶叶二十饼、柑橘酒六坛、玉做的仙桃杯一对,再有多的,锦娘退了回去,只对他道:“你家虽然富贵,但与我家有旧,土产收下倒罢了,贵重的等你日后中了进士自去打点。”


    郝二郎只道:“这是小可之妻让小可带来的,夫人这……”


    “你娘子为人周全妥帖,这我是知晓的,但你在我家里,若是太过客气,我反而不好留你。”锦娘笑道。


    如此,遂把他安排到客房住下,白日让他和扬哥儿一道写策论、诗赋,晚上回来他与他们讲解。原本郝二郎也是国子生,后来老父过世,顾老夫人过世,连着守孝才耽搁了,他作为官场子弟交际说话比魏扬强十倍,但魏扬勤勉谨慎更为踏实,尤其是在策论上相当有天赋,郝二郎倒也不敢小瞧。


    又住了半个月,郝二郎在蒋家住着,三餐茶饭酒水都着紧提供,蒋羡还带他们一起去见了他兄长蒋晏,也是进士出身,魏大学士、范大学士那里都去行过卷,倒也算不枉此行。


    锦娘这里打探到郜小姐的事情也是有回音了,陈小郎道:“那郜小姐在家排行第三,也没听说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美名。悯芝问那常卖翠花的王婆子,她说那姑娘也是识文断字,只是性情天真烂漫,在家横草不拿竖草不拈。”


    “这就不太好了。”锦娘摇头,那扬哥儿是个懒鬼,爹娘也不是特别有主见的,若是再迎一个这样的人来,那魏家就不成了。


    那边曾氏过来,只说那女孩儿嫁妆不错。


    锦娘又想看看下一家,却见彭三娘子上门了,这彭三郎如今是张九郎家中帮闲,上回还同张九郎一起来过自家。二人寒暄一阵,这彭三娘子才道明来意:“张家不就是有个正在摽梅之年的姑娘吗?十六嫂何必舍近求远。”


    “你是说张家小娘子?”锦娘有些吃惊。


    张九郎家世显赫,后来进国子监读书,数年过了考试,如今恩荫了水部员外郎这个肥差。


    彭三娘子话说的直白:“十六嫂,要我说这再好不过了,张小娘子不仅五千贯的嫁资,宜秋门宅子一套,妆花袍子、织锦裙子装了六箱六橱,手都插不进去。即便令弟将来中了进士,也未必能找到这般好的亲事。”


    却见锦娘笑道:“我倒不是不同意,只我爹娘寒素人家,唯恐配不上,将来新妇到我家中,怕是要吃苦的。况且,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若是说成倒也罢了,若没说成,将来也不好自处。”


    她虽然觉得张九郎人不错,张小娘子也见过两面,印象也可以,可是两家的差距还是要说一下的。


    彭三娘子又回去同张夫人道:“那蒋家娘子说她弟弟寒门小子,家中不过浅浅几间屋子,土地薄田几亩,怕你们觉得不甚相衬。”


    张夫人却想那魏家哥儿是个读书人家,又和翰林魏大学士是族亲,姐夫是一门双进士的蒋羡,正是人家清贫,自家才有机可乘。


    真等人家中了进士,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诚然,魏扬才学并不拔尖,但也是稳居国子监前中上等,甚至最近几次考试人家考考过前十。因为锦娘没有见猎心喜,张夫人反而高看她一眼,听说她家买了新宅子就手头紧,即便如此人家也是审慎处理。


    张家回话说愿意,锦娘和蒋羡商量,蒋羡觉得这桩亲事极好。


    锦娘就以礼佛为由,安排大家见个面。扬哥儿穿着宝蓝色直裰,显得相貌端正,张小娘子生的极标致,为人也颇有礼,见到锦娘和罗玉娥格外谦逊。


    “姑娘如今读什么书?”锦娘问道。


    张小娘子看了锦娘一眼,知晓她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否则以父亲和蒋叔叔的交情,直接定下就好,她便小心回话:“也不过是读些《女论语》《女孝经》。”


    锦娘点头:“《女论语》说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我虽也读这些,但咱们做女子的明白其道理就好。”


    张小娘子心里一动,笑的真心实意:“您说的是。”


    魏娘子挑出这段是让她不必拘泥以夫为天,丈夫有问题也不要怕指出。


    她们又说笑几句,锦娘让他们年轻人在前面走着,她则和张夫人道:“我实话与你说,若是我弟弟成亲,我娘和我的意思都是让她们夫妇俩单独住,多培养感情。若是无事,也来我家里住些时日。”


    张夫人嗔怪道:“你这说哪里话,照顾翁姑实属她分内事。”


    “是分内事不错,所以我把跨院收拾出来,她们俩住满一个月就好。我想若是扬哥儿有幸中了,他们总要有自己一番能为,若是未中,也是大人们该成家立业了。况且,亲戚间彼此住在一处,也是难免约束。”锦娘如此道。


    张夫人又和锦娘说,既然如此就住她们陪嫁的宅子云云,锦娘是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蒋羡就是住她陪嫁的宅子住了多年。


    很快罗玉娥就过去插簪,她带的是锦娘给她准备的镂空金花簪,形制都极其好看。插完簪又迅速过了帖子,择了日子。


    张夫人知晓锦娘父母原先不过是平民百姓,本以为很是寒素,但见送的东西虽然不奢华,但也中规中矩。女方回的定礼倒是不少,皂罗巾缎、金玉帕环、七宝巾环还有些女红绣作。


    定礼下了便是下聘礼,因这桩亲事不错,锦娘又添了一套织锦衣裳,再有自己的银冠子送了过去。张家也回送了金玉文房四宝、彩缎罗帛,罗玉娥从中把金玉拿了给了锦娘,女儿这次可是为弟弟花费不少。


    聘礼下了之后,魏家送去一百贯做财礼,如此只等明年春天把人迎进门来。


    此事办完,锦娘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总有些犯恶心,请大夫过来一看,竟然是有了身孕。


    第120章


    话说锦娘因为一直在忙, 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身体,这猛然间有了身孕,总是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从船回来的时候, 二人就一直在备孕, 却一直没什么消息,锦娘都不觉得自己会有身孕,没想到刚进腊月, 就怀上了。


    蒋羡这个时候比锦娘镇定许多:“娘子, 正好你把送子观音绣完,孩子就怀上了, 这孩子是观音菩萨送给咱们的,必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能平安诞下就好, 我不奢求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孩子。”锦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总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夫妇二人很期待这个小家伙的降临, 心里都想的是只要平安康健就好,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罗玉娥也正和儿子道:“你的聘礼财礼,家里也只能拿出这么些了。你姐姐也说, 张家是图未来进士夫人的位置, 你呢,只要好生读书,就算是对得起人家愿意许配女儿你了。”


    扬哥儿哪里不知:“儿子知晓。姐姐是万事都为我考虑,这次也是劳姐姐破费不少。”


    “你姐姐刚买了宅子,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私房拿出来的, 等你日后真的出息了, 可要多照拂你外甥和外甥女,才不负你姐姐对你这般好。”罗玉娥叹道。


    扬哥儿小声道:“姐夫又私下带我去魏家、范家一回,这一回便是没带郝兄去。”


    “这就是己亲啊。”罗玉娥又叮咛儿子莫说出去。


    扬哥儿点头。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方才散了,罗玉娥则去看女儿,正好蒋羡刚出去,锦娘正在准备年礼。


    这是提前要准备出来的,满满的写了几个册子,见到她娘,笑道:“您坐下,我还有一些就写完了,快些弄完,我也能安生的歇一歇。”


    锦娘每次都从别人的回礼中知晓自己的不足,就比如魏家回送的橄榄,她就没想过送别人橄榄,这次节礼就可以添上,她还对罗玉娥道:“今年添了张九郎这门亲戚,我顺道给您也备上一份。”


    “我还有钱的,今日臭水巷的赁钱又送来了,还有一季的租子。”罗玉娥坚决不许。


    如此,锦娘也道:“这是头一次送过去得体面些,您别忙,等日后您要出钱,我还不拦着呢。”


    弟弟娶了个有嫁妆,又能干有家世的女子,将来日子必定好过许多,爹娘也就不必操心,自己也不必操心了。但要她给弟弟出更多,又没有了,她也有儿子女儿的。


    话说锦娘送节礼过去张家的时候,张氏归宁,张夫人正听身边的丫头道:“魏亲家送了两匹江南时兴妆花缎、一头北羊、两坛瑶醽、一罐糖渍樱桃、一罐盐渍橄榄、两盆芍药。”


    自从知晓娘家弟弟竟然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做包子的儿子,张氏总算是体会到了婆婆的心情,但张九郎也不是受她管的性子,上次还说她送错了缎子就罢了,还诬赖别人,两人关系不复以往,自从张小娘子和魏扬定亲,张氏又说了一通,关系就更僵硬了。


    如今她见魏家送来的节礼,又忍不住道:“连个金冠子也不送,搞这些花头。”


    “魏家首饰送的也有金簪珠钗的,至于金冠子没有,也有银冠子,不差什么。”张夫人并不受她挑拨,人家那般好,还要中进士的,会找个荫官的女儿。


    张氏挑拨不了弟妹,又去了张小娘子那里,张小娘子针黹不是很好,得知未来大姑子女红极好,她也用功起来,至少得看的过去。


    见张氏进来,她忙起身道:“姑母。”


    张氏没有女儿,因此很疼侄女,常常接她去周家小住,如今见了她这般乖巧懂事,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平君,你爹给你定了个甚么穷措大,倒是给你那庶妹定的是湖州通判的儿子。”


    “姑母,那魏衙内也是蒋大人的内弟,也是魏家族人。”张平君道。


    “那怎么一样?咱们谁不知道魏家原来啊!你爹偏心那庶出小娘养的。”张氏道。


    张平君心想换了原来的姑母,便是不喜欢也绝对不会这般露骨的,如今姑父新娶了个有钱的二房,姑母因前些年放钱给人做生意,被人卷了一大笔钱,又不得夫君宠爱,性情愈发尖酸刻薄了。


    但既然已经成了婚,张平君便道:“姑母,魏家郎君虽然贫寒,但正是贫寒才出良才,十八岁就考太学,已然是很不错了。”


    张氏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听侄女这般坦然,又从袖口拿出个小匣子道:“这是姑母送给你的添妆,收下吧。”


    张平君打开匣子,是一对龙凤呈祥的金镯子,她看向张氏,张氏握着她的手道:“姑母素来性子要强,女人要强太多就不好了,你别学我。”


    自从她的货款被人骗了之后,手中余钱就没了多少了,周家长房也是出的多进的少,公公好古玩金石,都是花钱的玩意,婆母还是要摆以前的架子,周存之官场要打点,同僚要四时八节送礼往来,她也是不得已才以次充好的。


    这也是挑选了对象的,似魏锦娘这样丫头出身的,必定不好意思总和主家往来,即便过几年发现了,也吃哑巴亏。


    没想到她这般快就捅出来了。


    还好周存之不知道,如今他本来就喜欢人家有钱的姐儿,倒是嫌弃她这个穷官女儿了,张氏心中很是不平。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般强势,终究吃哑巴亏,因此叮咛侄女。


    “嗯。”张平君含泪点头。


    腊月二十六,老宅有喜事,宣哥儿要迎娶邬家女儿。锦娘早起先梳妆,今日特地戴上金冠子,身上穿同色杏黄珠服,耳朵上坠着灯笼流苏耳坠子,手上带着一个嵌宝的戒指,一个缠钏式金戒指,自是珠辉玉丽,光彩照人。


    蒋羡想妻子不知是不是绣多了菩萨 ,倒似菩萨似的,自己总不敢造次了。


    他扶着妻子上了马车,又道:“咱们今年花销了不少,等到明年就好了。”


    “我也这般想的,什么时候这钱只有咱们俩用就好了,女儿要出嫁,儿子要娶妻,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也得备下一份。”锦娘嘟嘴。


    蒋羡见她如此撒娇,心都酥了,但又怕把她衣裳弄乱,只不好搂进怀里。


    他夫妇二人起初是夫妻之情,后来发展到互助之情,最后是男女之情。她心思通透,为人底线高,却又有本事,有本事又不会太过凌厉。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自己什么都不必怕。


    到了南薰门老宅后,外面已经是张灯结彩的,蒋羡感慨道:“咱们当年成婚的时候也是如此,一晃眼,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咱们外放的日子过的太快了,说实话,我现下的记忆只有咱们成婚在甜水巷的日子,跟昨天才发生似的。”锦娘道。


    二人说话间就在门口分手锦娘从二门进去里间,蒋羡在外面男客处。女客这里,许家几位嫂子都在这里,济济一堂。听说许氏娘家侄儿约莫十几个,都是读书人,尤其是她五弟的儿子,年纪不大颇有才名。


    锦娘进来后,大家相互见礼,她是又见到许三嫂了,是个极其好打扮的人,借钱都得打扮,今日穿着洒金的裙子,银錾金的冠子,身边站着的二十多的年轻媳妇,应该是第三任儿媳妇了。


    “弟妹有了身子了吗?”许氏问道。


    锦娘点头:“是啊,刚怀上不久。”


    许氏还欲说什么,又有新客来,她就赶紧迎了出去。站在锦娘身边的方妈妈想,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妯娌帮忙迎客进来,再一处进来说话,许氏却放着满屋的人不理,亲自一个个出去迎客,里面也没人领头。


    方妈妈想以前她眼界也窄,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还觉得许氏至少管家还成,只是节俭了些,如今跟着娘子出去外面六七年,也是见多识广,才发现许氏能力其实非常一般,只不很会为自己打造名声。


    什么节俭啊,什么贤惠,什么怜贫惜老啊。


    简直以为自己是完人似的。


    这一点上娘子就不是这样了,她极其少为自己打造名声,唯一打造过的就是观音绣像的名声,纯粹是为了赚钱。


    当然,锦娘现在过来是参加完婚礼的,不会说这些,她本身有身孕,也不能闻很杂的气味,遂去了曾氏那里抹牌。等许氏迎了客过来,见这里乱糟糟的,又暗地埋怨妯娌不下力帮她拢一下客人。


    牌抹完,等午宴过了之后,新郎官就要去接新娘子了。锦娘正和郑家还有许家的亲戚们在一处说话,郑家的人当然是很高兴,郑氏嫁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本以为了此残生,没想到两个继子接连中了进士,还连带蒋家六房也发达起来。蒋六夫人儿子们的成就,倒是成全了她,如今别人都喊郑氏一声老夫人。


    周家是下午过来的,周大夫人蒋氏和儿媳妇张氏一起来的,周大夫人见到锦娘坐在那里,就使了个丫头悄悄把锦娘喊过去。锦娘大概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果然过去就是问二姑娘的事情,好在锦娘也早有了说辞:“我们才去不久,只见过一面,不曾想后来听说是命案,监司下了令说要严惩,我们也没办法。”


    你不放高利贷弄的逼死了人,会被人抓到把柄吗?


    周大夫人还道:“你们既然在大名府,花钱打点只管与我说,总要销了这事儿才好。怎么能撒手不管呢?大家总是亲戚呢。”


    锦娘无意和她多说什么,只听着不说话,不远处的许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幸灾乐祸一笑。就不是人家家里的丫头了,见了旧主总要卑躬屈膝,腰都直不起来的。


    若张氏是个正常人,现在当然会解围,毕竟周存之和蒋羡的关系还没有真的闹僵,但张氏上次被锦娘捅出假绸缎的事情,哪里还会解围,只是在一旁看笑话。


    还是锦娘自己道:“周大夫人,我有件东西落在外面,要出去看看。”


    如此才脱身。


    等出来后,阿盈骂道:“这人也真是,自己养的闺女作奸犯科,还好意思怪别人。”


    “谁理她。”锦娘想反正周二姑娘都被通缉了,周大夫人那里又何必呈口舌之快,毕竟自己有身孕呢。


    何必和她计较。


    周大姑娘六七年前人就没了,二姑娘一辈子不敢冒头出来,周存之的状况看张氏都开始送假货了就知晓开始走下坡路了。


    她和周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周家人曾经阻挡她和蒋羡的姻缘,但也是因为在周家,她才被蒋六夫人见到,这也是锦娘不愿意计较过多的缘故。


    也因为如此,锦娘等新娘子进门,拜见尊长之后,就回家了。正好她有身子,蒋羡也怕他身子骨不舒服,听锦娘说周大夫人质问她,蒋羡很是生气:“大嫂和周二嫂也没帮你说几句么?”


    “没有。”锦娘摇头。


    蒋羡道:“大嫂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咱们夫妇携着厚礼过去,作为主人家视若无睹。那周二嫂,之前她被人调戏,还是我把那人整治了一番呢,送假丝绸给我们,我们还怕她上当,她倒也作壁上观了。”


    锦娘摆手:“罢了,说到底那是她自己罔顾律法罢了,咱们何不借此机会,正好就不往来了。”


    蒋羡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锦娘素来会调节自己,等到次日塌房送来一千二百贯分红来,她的心情简直是好极了,再有庄子上送来的租子,再有送过来的柴禾、鸡蛋、鸡鸭鹅肉来。


    她则开始给下人发福利,年底活计干的出色,从不偷懒的橘香、罗妈妈、陈小郎都是得了五钱的赏钱,一只鸡、一方汗巾。


    这三人是搬到新宅后,从不无故缺勤,罗妈妈管着园子,每日闲杂人等从没有随意出入的,晚上小门也守的严实。橘香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厨房就是她和春纤二人,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一日出现品控问题,且味道还越来越好了,至于陈小郎,现下做的二管事,只要是锦娘交给他打听办的事情能头日办的,从不拖到明天。


    锦娘还给她们三人用红布抱着银钱,红布外面特地写了表彰的话。


    “今年是她们三个得了,到明年我的赏钱会更多,到时候我期待有更多新的人也能得到这个。”锦娘道。


    一瞬间,下人们人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蒋羡的书斋平日是虎头帮忙打扫,如今他爹罗大是家里大总管,虎子则成了蒋羡的小厮。


    但虎头平日虽然也洒扫的干净,可不见跪下来擦着桌椅,今日恨不得把地下扫的秃噜皮去。


    蒋羡还打趣道:“你这小厮,今日怎地如此勤勉。”


    虎头挠了挠后脑勺:“我若做的好,娘子就会在许多人面前单喊了我出来发红布赏钱的,我家老奶奶还得了呢。”


    似虎头这样刚出来做活的小厮,一个月不过五十文,自然想争上。


    蒋羡听闻还愣了一下。


    甚至,他在书斋累了,独自在花园散步时,准备到一进院找西宾时,听到习秋跟范四道:“你同你叔叔去信,明年过来的时候给娘子带些枇杷酒来,娘子不爱喝纯酿酒,她爱喝果酒。”


    ……


    蒋羡想好啊,这才开始,还有人送礼呢!


    这个年烹牛宰羊,过的极安逸,筠姐儿帮魏雄和罗玉娥都裁了一套衣裳,老俩口接到衣裳都欢喜的不行。


    锦娘帮她两个买了个伺候的小丫头,又给扬哥儿挑了个小厮帮着跑腿,她爹因为不再起早贪黑做重活,人也发福了些,没以前那么苦大仇深了,她娘也更不必说,更是油光水滑的。


    今年魏家照旧接了锦娘过去,锦娘正跟魏夫人说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刚把送子观音绣好,竟然就有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些运道了。”


    魏夫人也是人到中年生的魏七郎,因此倒是说了些心得,锦娘亦是记下。


    锦娘她们在走亲访友之时,郝二郎和魏扬却依旧还在作文章,对即将要参加省试的他们而言,若是中了,此生际遇再也不同了。


    但他二人读书也有区别,扬哥儿就和锦娘道:“郝兄的确很聪明,看起来也勤学,但今日姐夫出了一道题他却是破不好。”


    扬哥儿虽然精神力不是很强,但他写文章一定要钻进去的功夫想,郝二郎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却太浮华。


    锦娘知晓他是什么情况,放现代来说就是搞假学习,你说他没学吧,他还是在学,但又不是真心学。


    “那怎么办呢?”锦娘也担心。


    魏扬道:“我同他说了,他还有些不耐烦。”


    锦娘道:“罢了,那你就先管好你自己,把省试考好。”


    她总觉得弟弟平日不是那种很显眼的人,二十多岁了还很单纯,玩木工吃炸鸡,但是一到大考就考运不错。她还在想他是不是运气好,观察之后觉得不是,他也许不是非常聪明的头脑,但绝对踏实,肯钻研下功夫。


    扬哥儿要参加省试,张家人比蒋家人还要紧张,张九郎亲自过来了一趟,他本人衙内脾气,却和魏扬这样老实书生倒是处的不错,也是以礼相待。


    蒋羡反而安慰道:“扬哥儿还年轻呢,便是我哥哥,也是快三十岁才中的,你也不必太心急了。”


    “你看他能中吗?”张九郎问道。


    “这不好说,只能说尽人事得天命。”蒋羡也不是主考官,自然也不太清楚,再者临场发挥还是得看自己。


    因为家中有备考的人,宁哥儿和筠姐儿也不能随意出去玩了,他们都过来锦娘这里,筠姐儿敬畏的看着锦娘的肚子:“娘,再过几个月我就又要有个小弟弟了么?”


    “还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如今才四个多月,还有五六个月孩子生出来,你们就能一起玩了。”锦娘说着说着就打着哈欠。


    筠姐儿比宁哥儿大点,心思也细腻许多,她对锦娘道:“我看到马养娘让宁哥儿在您面前说让她回来呢。娘,她老是纵容弟弟,这样不好。”


    本来马养娘就不是家生子,当时只打算雇两年左右,后来她说她生活困顿,锦娘才让她帮着管院子。后来她总是宠坏宁哥儿,锦娘也没赶她出去,让她管着浆洗,马养娘觉得辛苦许多,也很失落。


    可锦娘这里哪里有闲人,连蒋羡乳母罗妈妈时常还要上夜守门,罗大媳妇,人家还是大总管的媳妇,每天也要培土搬花扫园子。就连锦娘自己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累,但是做针线、操持家务也没个清闲。


    但她一时不适应,锦娘也能理解,便同方妈妈说了,方妈妈说了马养娘一回:“未必你奶了哥儿一场,你就比我们都尊贵?娘子一个月给你三钱银子,一年两套衣裳,娘子的小衣亵裤还有姐儿哥儿贴身衣物也不必你洗都是贴身的丫头洗,你哪里活计就许多了?你若真的有别的所长倒也罢了,偏没有,还是安生些的好。你原本是个明白人,怎么现在反而糊涂起来了,先前娘子让哥儿早起读书,哥儿发懒,你就撺掇哥儿装病,后来,娘子让哥儿写完功课再吃饭,你又悄悄拿点心让哥儿先吃,你在哥儿面前做好人,还是娘子大度,不怪你挑唆哥儿,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赶出去了。”


    一番敲打,马养娘才安分些,但是对她而言要么工钱高,要么待遇好,如今都没有,恐怕娘子还记恨她了,她便蒙生了退意,又说是外头丈夫找来。


    锦娘亲自问她,说她愿不愿意离开,她又说是丈夫强求她如何?锦娘最后道:“你若不愿意,只管在府里,我替你说去。”


    那马养娘期期艾艾的,已经有了去意,锦娘遂拿了契约来给她,又让她把箱笼体己银子带出去。如此也不必专门有管浆洗的了,就让各人的粗使丫头浣洗就好。


    阿盈愤愤道:“之前跪着不肯走,如今倒是这般。”


    锦娘想她自己求去也好,日后锦娘也好亲自管教儿子。


    方妈妈心想娘子倒是仁义,但这也是阳谋,娘子平日行事果断,在马养娘的事情上却是给了好几次机会,并非是软弱,而是想让马养娘主动退出,将来宁哥儿也不能埋怨她这个娘。


    又说马养娘离开半个月,省试开始了,数日之后揭榜,扬哥儿虽然在榜单倒数第二个,但总算是过了,省试过了,殿试只是看名次问题了。


    蒋羡让家中园子摆了几桌热闹,锦娘也给了下人们赏钱,那边罗玉娥也打赏了一遍,不知道多高兴。


    就连魏家都亲自过来庆贺,还送了水礼过来。


    只是扬哥儿这名次太低,大家怕他到时候五甲守选,将来选官还得考一遍。


    没想到人家殿试在四甲最后一名,可以直接授官。


    在家大着肚子的锦娘没去看榜,听宁哥儿回来眉飞色舞道:“那些人差点把舅舅拉走,一人拉胳膊一个人拉腿,最后是张家伯父亲自派人把人抢回来的。”


    锦娘想起扬哥儿那竹竿儿身材被抢,也是笑了。


    原本婚期定的是九月,如今张家那边要求提前完婚,生怕进士女婿被抢走了,锦娘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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