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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大名府为南北津途咽喉, 在唐朝中期,就已经成为河朔四镇之一,连李白都曾写诗“淇水流碧玉, 舟车日奔冲”, 来记录大名府繁荣昌盛之景。至宋朝以来,更是成了陪都,与东京开封、南京应天齐名。


    那“千百处舞榭歌台, 数万座琳宫梵宇”的景象锦娘还来不及看, 就得为入住新居先修缮一番了。


    举凡住进一个地方,锦娘最在意的就是恭房, 恭房如果太臭,她就没办法如厕。


    陈小郎常年帮锦娘跑腿, 已经是很有经验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请了人过来拾掇。窦媛也派了人帮忙, 约莫三日的功夫,一行人才住进来。


    中间是正门,倒座房是家丁男仆还有师爷的住处。穿过垂花门, 二进院子, 走上抄手游廊,中间正房三间她们夫妻住下,西耳房两间做书房,东耳房一间小的做恭房,旁边有一条穿堂。二进的东厢房住的是宁哥儿和他养娘还有丫头, 西厢房住的是筠姐儿和她两个丫头。东厢房旁也有一恭房, 西厢房旁则是厨房。


    再到第三进,东边矮矮的几间房,锦娘让方妈妈、青蓉、紫藤还有橘香如烟住下, 还在此处设了茶,平日让阿盈打理房。西边有个单檐四角亭,亭子四周种了许多木香花,故而取名木香亭。


    一般三进中间都是做成一排后罩房,这家却只有三楹小舍,两边则只做了游廊,游廊直接连接亭子。因锦娘准备在三进为儿女请西席,故而便没有让人住。


    饶是如此,也是有人住的宽敞,有人住的憋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也有那种更好的宅子,可那些贵啊。她们选的这座宅子,两边都是七间阔面五进的,对面的甄家更是七进带园子的。


    不过,锦娘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不像住县衙,大家住的太近,容易产生龃龉,现下关上门,自家过自己的日子,反而清静许多。


    头一日住进来,蒋羡笑道:“跟做梦似的,三年前咱们去吴县也是娘子布置的,如今换了个位置,咱们又是从头开始了。”


    “年轻人本来就应该多闯闯,等到咱们七老八十了,哪儿都去不了了。”锦娘含笑道。


    推官负责诉讼,也算是和第一份工作专业对口了。


    但锦娘道:“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这大名府官场上的忌讳,若是请错了人或者漏请都不好。故而,我想只请窦家表妹过来温居,你看如何?”


    蒋羡自是同意。


    又听锦娘道:“孩子们西席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


    二人说定之后,锦娘派人往甄家给窦媛送了一张帖子,又准备了水礼过去。先是时兴苏缎六匹、纱花绢花各一盒、绿芽茶两包、吓煞人香两包、玫瑰饼两匣、一坛平江柑橘酒、一坛遇仙楼的玉液酒、两包南香。


    礼送的这么厚,其一是为了感谢窦媛帮忙买宅子的事情,其二也是为了给窦媛撑腰。


    甄家很快派人回话说不日就来。


    因这次买了宅子的缘故,家中就有水井,倒是不必去别的地方担水。原先在吴县买的马和驴都处理了,现下自然还得让曹大和陈小郎一起去车马行买。


    索性在吴县旁的倒好,于酒桌筵席之时,锦娘虽然算不得十分精通,也有八分精通。


    就在她筹办乔迁宴时,蒋羡也正式走马上任。大名府的配置和开封府差不多,因为尹不常置,所以最大的官是权知大名府府事,也被称为大名府知府,还兼河北路路安抚使。知府之下,还有通判,通判由京官担任,监督和向朝廷推荐本州官员。之后下来是判官,判官其实和推官职权差不多,但判官稍微大一些,推官是判官的副手,协助判官审理案件。


    蒋羡这个推官在大名府虽然是末官,还是副手,但一点都不轻松。


    头一日上衙回来,锦娘见他累倦的很,还道:“是不是雇的马车坐不惯啊?放心,过几日咱们的马车就做好了。”


    马买回来了,还得安车驾,马车上也得布置,还要好几日才行。她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办起事情来也不方便。


    蒋羡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是堆积的文书实在是太多了。这大名府因为连年遭受水旱之灾,导致许多地方地皆斥卤不可耕,如此饥民满野,铤而走险的盗贼多,案子也多。”


    锦娘还从未见蒋羡累成这般,也是,本来一路舟车劳顿,她们还能坐在家中歇息,他就立马处理这么多事,也难怪会累的。


    “你先洗把脸,我让人上菜。”锦娘又让方妈妈赶紧摆饭。


    蒋羡喝了一碗汤,又随意用了些饭,一头扎进去睡觉。当然,他精力还是十分旺盛的,只是头几日不太适应,慢慢的竟然就越战越勇。


    这边锦娘也筹措好了之后,请窦媛和其婆母妯娌一起过来吃酒。


    锦娘迎了她们进来,众人相互厮见。


    原来这甄家家主在汴京做官,官至正四品给事中,甄夫人并未一起去汴京,而是在大名府随族人居住,甄家长子早逝,留下一子,其妻遂决意守寡。窦媛嫁的便是甄二公子,另外还有一位三公子,在上个月刚刚娶妻。


    锦娘请了她们先到正房说话,正房专门辟了一间小厅出来,正中摆着一张凭几,凭几正中摆着一张黑漆木的小几案,锦娘请甄夫人上座后,她方坐在几案的另一侧。


    凭几后方是两扇牡丹花纹的窗户,窗子底下放着一个大的蓝釉的花瓶,瓶子里插着粉白黄三种怒放的菊花。东侧放着一扇紫檀屏风,西侧则挂着一幅紫衣观音绣像,主位下边摆着四张鸡翅木的圈椅,两张椅子中间各方一张牙桌。


    牙桌上都用银碟装的果品,丫头们也奚数上茶,茶盏则是天青色的汝窑所制,还描了金边。


    “我在吴县时最爱喝吓煞人香,茶汤碧绿清澈,香气扑鼻,又很是爽口。”和不认识的人还是先聊些安全话题。


    窦媛呷了一口,缓缓点头,又看向她这位表嫂,见她里面穿着石榴红底绣海棠花的抹胸,外面着月白珠服褙子,底下配同色百迭裙,头上梳着同心髻,乌发正中插金桥梁钗,两边各插两根并蒂金钗,雅淡梳妆,看起来却是灵动标致极了。


    别以为大户人家就不势利眼了,大户人家可能更甚,但遮掩的极其好。


    故而,在窦媛看来,锦娘这身妆办,没有弄的太过隆重,但又展现自己家境殷实,如此倒也很好。


    远嫁大名府,窦媛本来就没个去处,日后表兄表嫂住过来,她也有人撑腰了。前几日表嫂送的那苏缎,府里人得了不知道多欢喜,毕竟大名府很时兴苏样。


    又听场上正在说些吃食,窦媛也跟着说了几句。


    等宴席毕了之后,甄夫人推说身体不好先走了,大奶奶栾氏和三奶奶庄氏也都侍奉婆母离开,特地留窦媛说私房话。


    锦娘自然又有私下给她的东西:“上回是随大流去的,这是专门给你的。”


    窦媛打开一看,原来是两盒傅身香粉,还有三方销金点翠的帕子,另外还有一匹孔雀罗、一匹八达晕提花锦,两团松塔髻。她忙道:“怎么好劳烦表嫂送我这些。”


    上次若非是他们夫妻,恐怕哥哥早就私奔了,家里早就败落了。


    “你就拿着吧。”锦娘道。


    待窦媛收下,又说起甄家的情况:“我们家里倒是也没什么,如今是我在管家。婆母待我也过的去,大嫂那人表嫂你也看的出来,她守寡在家,也并不敢掺和什么。”


    锦娘点头:“三年前我们经过扬州的时候,我就知晓你是个明白人,如今咱们住对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派个人说一声。”


    “你们这一来,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窦媛笑道。


    大户人家的女子嫁进去之后,娘家近还好,逢年过节能够见上一面,若是娘家远,有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得面。


    锦娘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当然也希望她能过的好。


    二人说了些近况,锦娘又问起大名府的情况,窦媛因为管家,倒是都打过交道:“府公姓王,那王夫人约莫和我婆母年纪差不多大,看起来很朴实,她家儿媳妇出身倒是显赫,面面俱到,听闻她家郎君在相州做官,她也没跟着去,一直在侍奉婆母。至于纪通判家里,纪通判有些宠妾灭妻,他家一共三个女儿,就小的是嫡出,年纪和咱们筠姐儿差不多。至于董判官家里,那是个最爽利不过的妇人,会办宴席,大家都爱去她家玩。”


    锦娘记在心里,又对窦媛感激不已,窦媛忙不迭说没什么,她到底不能久坐,遂让人拿着礼物回到家中。


    趁着记性最好的时候,锦娘先把这些人物记下来。


    请甄家过来之后,两个小厮在外面放了鞭炮,邻里也都送了些暖居礼来,多不过是些吃食,锦娘也打发人送了些蒸的果馅过去。


    慢慢一个月左右,她们才彻底在此地安顿下来。


    这日傍晚,蒋羡在外吃了酒回来,自个儿洗漱一番,方才进来对锦娘道:“你可知今日谁和我一起吃酒的?是何三哥。”


    “何三哥是谁?”锦娘不懂。


    蒋羡则笑:“是周家二姑爷啊,你怎么不知道?”


    原来是周二姑娘的丈夫,那位何三公子,善姐听闻被赶出去似乎也是跟此事有关。


    “可是我那时记得他家好像在扬州做官的?”锦娘道。


    蒋羡摆手:“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周姑父从上次守制之后就不准备出仕了,周二哥自个儿都得靠别人。何家在此处花五千贯,建了一座别墅,也是巧合,今日我查一桩案子,正好遇到,我们先前也认识,遂在一处吃酒。”


    原本锦娘想把自己和二姑娘的恩怨说一下,但想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故而,她只是听着。


    蒋羡倒是有些感慨,上了床还道:“何三哥为人其实比孙世琛强点,但考运不好,头一次在国子监考试时,那年下大雪,马车在路上坏了,没赶上。又隔了三年再考,结果人生病了,这人啊,就没心气了。”


    这么说锦娘也能理解,人能成功运气有时候也至关重要。


    只不过,锦娘道:“周四娘子的夫婿在馆陶县任官,这位馆陶和大名府一两日的路程,她们姐妹倒是可以重逢了。”


    蒋羡笑道:“这还需你说,听何三哥说,正为这个,他们夫妻不自在呢。”


    如此,锦娘在想不知道是谁说的那句话说,说周家庶出的两个女儿反而嫁的更好,嫡出的精心挑选反倒是过的不行。


    “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我父母双全,待我又好,所以婚事不谐。”锦娘一直觉得人生在世,似乎没人是完全圆满的。


    听了这句话,蒋羡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怎么可能婚事不谐呢?咱们不是很好的么?”


    锦娘笑道:“你想我成婚的时候都快二十一岁了,一般女子及笄后十六七就准备嫁人了,可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我一直都是这般想的,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


    就像你时运不济,也不能一直埋怨老天,得充实自己,机会来的时候才能接住。


    “娘子,你有这般心气,许多男子都未必有。就像我,有时候都未必会那般坚持。”蒋羡搂着锦娘,摸到她的脖颈,知道她因为常常做针线脖子发酸,现下主动帮她按摩。


    锦娘被他按摩的舒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蒋羡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又说周二娘子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姐妹亲人见面或许有些激动,但是这些激动在得知妹妹已经是县令夫人,妹婿是进士的前提下,她哪里还有什么情谊。


    见妻子跟在床上烙饼似的,何三郎无语:“我就知道你这般,偏你还巴巴的留人家住着做什么。”


    周二娘子“嗤”了一声:“我让你去考,你如今发解都不愿意,若非因为这个,我哪里轮得到一个庶出的看不上我。”


    夫妻之间吵架无好话,何三郎道:“你怎么不说是你的问题,你成日和这个斗,和那个骂,家无宁日,我如何学的好?”


    两人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至于被周二娘子排揎的周四娘子和孙世琛夫妻倒是住的很舒服,她们明日从大名府到馆陶县上任,本来舟车劳顿,结果被何姨母热情招待,还说明日用马车送她们过去,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今日没说给二姐听,锦娘成了蒋羡的妻子,她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恐怕接受不了。她也就不挑事儿了,反正何姨夫现在赋闲在家,多半许多官夫人的聚会也不会带她们,她们也不会相见的。


    次日一早,何姨母亲自送孙世琛和周四娘子夫妻去馆陶,但见周二娘子还别别扭扭的,不免心道:“好在是嫁了自己家,若是嫁到别人家,怎么受气都不知道。”


    就像她自己过的也不如妹妹蒋氏,三个儿子没一个中进士的,唯一最有希望的三郎,又怯场的很。她这个做娘子的从来没有鼓舞半句,只会嫌东嫌西,要不然就跟妯娌一起生嫌隙。


    可那又怎么样?人不可能永远都强,要懂得放软腰身。


    瞧,她这不是主动和甄家二奶奶走动起来,甄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还给她也下了帖子,若都是看的比自己强的人就嫉妒人家,那还怎么活?


    人的路都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锦娘这边也收到甄家的帖子了,不仅如此,她还收到了窦媛口中很会交际的董判官之妻钱娘子下的帖子。


    方妈妈道:“这位判官娘子既然请了您过去,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先不要多言语,慢慢熟络起来再说。”


    “我也这么想的。”锦娘以前见了人就恨不得坦诚相告,后来发现人家一了解你,就不愿意多说话了,所以还是保持一点神秘感,这样别人对你有兴趣,才会更愿意和你多接触。


    主仆二人商量了一下带些什么水礼过去,刚商量完,又见蒋羡把西席杜举人请到了家中。这位杜举人二十七岁,颇有乡名,据说一笔字写的很不错,束脩一年三十贯。


    当然,也不能请了人来,就表示定下了,还得让他先教几日,让他有能力管这俩孩子才行。


    头一日授课,锦娘让蒋羡在门外旁听,里屋又让习秋这样的妇人陪着,只见这杜举人果真有几分本事,给孩子们授课信手拈来,夫妇二人遂同意。


    自然,锦娘也会叮咛女儿:“你现在长大了,娘和你不是说男女大防,只要是有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或者摸到娘跟你说的那几个地方,这都是不好的,知道么?”


    “娘,我知晓的。”筠姐儿笑道。


    锦娘又看着女儿道:“不要随意和男先生独处,知道么?”


    筠姐儿点头。


    锦娘是非常敏感的人,她因为是胎穿,从小就知道保护自己,但女儿还小,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得时时刻刻的关心孩子的生活,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人心隔肚皮,她是深有体会的,便是那梅县尉竟然最后抛弃了包娘子,虽说听说他带着妾侍在逃跑的过程中,船漏水直接被淹死了,结局也算是大快人心。可他卖了妻妾,若非女牙人有同理心,把包娘子许给一位行商做续弦,也算不愁吃穿,真的卖去娼门来了,怎生是好?


    看女儿听进去了,锦娘也欢喜,同时也进内室让蒋羡告诉儿子。


    “说什么?”蒋羡不解。


    锦娘道:“姑娘家要学会保护自己,男孩子也是一样。不能让人摸那里,也不能……”


    听锦娘说了这么多,蒋羡从床上坐起来:“娘子,你会不会操心太过啊?”虽然他嘴上这般说,可心里隐约觉得娘子说的是对的,近来娈童之风大起,他小时候到长大一直深受风言风语。


    夫妻二人分头行动,蒋羡是操心起来简直太过头了,甚至因为这个,竟然和锦娘商量把女儿送去魏家女学。


    “魏家一门五进士,女子也有家塾,不仅教经史子集,姊妹们一处还能打马球捶丸学琴,我听说通判的女儿也在那里读。说起来,这魏家还是你本家呢。”


    锦娘都惊呆了:“十六郎,你怎么会突然认识这么多人啊?”


    这对于蒋羡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就像锦娘学绣花似的,很快就能学出门道,蒋羡和人攀关系简直就是和喝水一样简单。


    夫妇二人为了女儿专门准备去魏家拜访了一趟,蒋羡正在马车上和锦娘说起魏家女塾的情况:“那女先生姓沈,还是吴兴人,也出自大家。原本是要嫁给一位魏家子弟的,后来守了望门寡,遂束发不准备嫁人,靠着束脩过活。还有她作的诗词,我让人私底下抄录了一本出来,你看如何?你最近不是正在学么,你来品鉴一下。”


    “这又是怎么弄出来的?”锦娘翻看了一下诗词,的确写的很好,但她看向蒋羡,都忍不住心道,你这个办事能力,如果不考进士,进皇城司也绝对可以干到头子。


    蒋羡轻描淡写道:“花点钱的事情。你就看她的诗词写的如何?够不够格教咱们女儿。”


    锦娘仔细看了看,点头:“写的很好。”


    “那就成了,娘子,你的心实在是太细了。我就没想到那些,你总这么周到,我真是自叹不如。”蒋羡笑眯眯的。


    锦娘没好气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其实是想女儿能够多和别的小姑娘们相处,否则,常年深闺养着,难免怯生。可又怕外面是个大染缸,把人染黑了,所以有顾虑。”


    蒋羡笑道:“娘子,你别担心了,这不还有咱们俩吗?若是不好,回来再读就好了,咱们机会多的是。”


    闻言,锦娘也是恍然,是啊,女儿和她不同,不是每次都只有一次选择机会,女儿有她们做爹娘的兜底,怎么选都可以。


    第102章


    魏家那位沈娘子今年四十余岁, 并非那等人们印象中晦暗寡淡的寡妇,她面皮白净,五短身材, 身上穿着宝蓝素罗的长褙子, 乌发用一根白玉簪簪上,浑身书卷气。


    锦娘由魏夫人带着和她见面,连忙道:“承蒙不弃, 小女就拜托您了。”


    沈娘子连忙行礼:“娘子客气了。”


    “小女以前一直是我在家胡乱教, 您多担待。”锦娘道。


    沈娘子也是应了几句。


    接着锦娘和魏夫人说起束脩的事情,魏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费那些钱做什么。”


    锦娘笑道:“您若不要,我们可就不敢来了。”


    如此, 魏夫人才把束脩金额告诉锦娘, 让她直接给沈娘子。一年是二十四贯, 锦娘又多添了一方素绡的头巾、两方紫绉汗巾子。


    筠姐儿还道:“娘,我不是和弟弟在杜先生这里学的很好,干嘛还要去魏家学啊?”


    “魏家女学有七个女学生呢, 到时候你过去了, 不仅能读书,在读书之外还可以学制香啊、点茶啊,捶丸、打马球,还能交些手帕交,这多好啊。”锦娘道。


    一听说可以学这么些东西, 筠姐儿也愿意去, 她还挑了自己做的一对荷包出来。锦娘忍不住点头,到时候总是要去见见魏夫人的,小姑娘们一般送的就是几色丝线, 好在有自己教导,筠姐儿缝制荷包、罗袜、打络子很熟稔。


    母女二人又挑了那天要穿的衣裳,此时已经十月,刚过了暖炉节,大名府的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那些放在箱底的夹衣得找出来,重新晾晒薰香,忙的不亦乐乎。


    只有宁哥儿瘪嘴:“呜呜呜,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读书。”


    锦娘笑道:“你这么说,小心我告诉杜先生。”


    果然,宁哥儿就不装哭了,跑来锦娘怀里窝着。筠姐儿捏捏弟弟白胖小手:“咱们俩每天还是可以在一起做功课啊。”


    “就是,每天都来娘这里写功课,写完吃饭了,咱们还去后花园玩儿,好不好?”锦娘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


    宁哥儿听到“玩”这个字,又笑了起来。


    到了次日,娇杏帮筠姐儿梳了双丫髻,髻上戴着海棠红印花缀珠红流苏发带,一边插一根鎏金折股钗。身上则是着山茶花暗纹的交领夹衣,身上着头上发带同色勒帛,底下穿月白绢夹裤,脚上着一双茶色平头鞋。


    锦娘今日头上戴着金冠子,打扮得很正式的送女儿过去,但是不好去旁听人家先生上课,只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很不错,就径直回来了。


    从魏家回来之后,方妈妈见锦娘发了会呆,不由笑道:“您是不是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六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总说,孩子们在身边吵闹,不在身边了又想。”


    锦娘只想说自己终于解放了,哪里还想那么多,她还有好些事儿要做呢。比方说继续用笨办法学诗词,每日花一个时辰背诵诗词,再用两到三个时辰,硬着头皮都得写出来。


    中午她还得休息半个时辰,起床还得发会呆,在再继续她最喜欢的刺绣。


    事儿多着呢!


    所以,面对方妈妈的说辞,锦娘仅用干笑几声回应。


    现在把女儿送走之后,她就先拿出王维的诗开始背,有一半是她前世读书的时候就学过,或者耳熟能详的,现下再来看一首不是那么熟悉的《积雨辋川庄作》,品味了一下“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为何我就不能写这么好的诗呢?也是,我若是能到这个程度,靠着教书就能养活自己了。”锦娘摇摇头。


    阿盈沏了热茶过来道:“娘子,您说那沈娘子为何不嫁人呢?她又没孩子。”


    锦娘呷了一口茶,看着阿盈道:“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想嫁人的,她现在一年束脩也有一百多两,凭她的年纪至少还能教一二十年,如此攒个上千贯的身家,养老尽够了。”


    说起来,儿子女儿束脩就花了快六十贯,房子花了五百多贯,这还不算够置生活用具,来这大名府任职还真是出去的比进来的多。


    “您说的也是。”阿盈也觉得有道理。


    锦娘吃了一盏茶,又开始看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中午用饭,她让橘香给她还是做以前的减肥餐,两拳青菜、一拳蛋白质,一拳碳水。


    平日和孩子们一起吃饭,还怕她们挑食,现下大的小的都去读书,连宁哥儿也是在玲珑馆吃,正好,锦娘自己吃。


    下午,她小试牛刀写了一首诗,忐忑的放在书案上,等蒋羡点评。


    宁哥儿下学早,他一下学,就过来锦娘这里,吃点心,然后开始做功课。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先把手边的事情做完,再去玩儿,否则很容易有拖延症坏习惯。


    “娘,这点心您怎么不吃啊?”宁哥儿发现他塞给娘的,娘都放在旁边。


    锦娘摇头:“娘不能吃这个,你多吃些,咱们等姐姐和你爹回来就吃饭,好不好?”


    宁哥儿重重点头,不时,筠姐儿也回来了,锦娘自然问她:“今天第一日怎么样啊?和其她姑娘们相处的好不好?”


    “魏家姐姐对我很好,她还亲自带女儿去出恭呢。还有纪大姐姐,教我做功课也很是热心,纪家三妹妹和我同桌,她比我还小两个月呢。”筠姐儿道。


    锦娘见她能够适应,也就放心了,又让她快些做功课,做完去后面花园玩去。


    两个孩子的功课锦娘都会仔细检查,小的是背书,大的是背书练字。


    筠姐儿要写楷书两张、行书一张,她平日在家锦娘就常常让她描红,没事儿就描红,因此对于她而言很顺利。


    孩子们功课完成,就一起去后花园踢毽子、抽陀螺。


    蒋羡回来时,听说他们三人都在玩儿,尤其是锦娘正在踢毽子,阳光下的她显得愈发灵动活泼起来,他也赶紧加入……


    后花园的欢声笑语,连方妈妈在一旁都笑着摇摇头:“都是孩子心性。”


    偏偏如烟见状却很迷惘,她跟姜六姐学了两年仵作,还学了医术,可要说多高明也没有。毕竟才学了这么些时候,怎么可能出师,偏偏到了大名府后,大名府仵作听闻都好几名,她根本无用武之地。


    魏娘子虽然待她不错,可她主非主仆非仆,还拿着人家一份份例,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可她又何去何从呢?


    待到了用膳的时间,锦娘先让孩子们擦汗,今日不必催,运动过后,大家都是风卷残云,连素来挑食的筠姐儿都把饭吃的干干净净的。


    孩子们吃完就洗漱睡觉了,锦娘把自己的诗给蒋羡点评,蒋羡挑眉:“这次比上次好了不少。”但随即也说了些不足,比如太过匠气,典故用的不对。


    “多谢点评,等我觉得写的好的时候,再给你看。”锦娘道。


    蒋羡笑道:“客气什么。”


    分享欲太过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锦娘喜欢默默努力,一鸣惊人。


    不过,现在她慢慢搂着蒋羡:“今日你累不累呀?”


    蒋羡见她外面只罩着一层薄纱,里面穿着玉色的小衣,那玉色和羊脂白玉似的皮肤几乎浑然一体,偏脚上穿着石榴红的平底鞋,眉梢眼角都带了风情,纯情与妖冶几乎同时变幻莫测。他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好命。


    二人滚在一处,鸳鸯帐放下来,外面秋风瑟瑟,里边正是感情升温时。


    一夜之间,大名府仿佛就开始变冷了,昨日还在外面褪去夹衣玩儿,今日就得穿袄儿了。锦娘身着浅紫色泥金对襟袄儿,下着藕色百迭裙,裙底一双大红凤头高底鞋。头上戴着如意云纹的银錾金子冠子,两边堆砌绒花,额前用梳帘修饰。


    她观察到魏家和甄家两府女眷的打扮,都崇尚富丽之气,这种富丽之气和吴县不同,吴县人多崇尚衣裳绣样繁复,有描金印彩,但颜色不爱太鲜艳的,就连人家送的冠子都没有高冠的。大名府的女眷,不少衣着十分鲜亮,红色织锦的衣裳,娇绿的缎裙,头上爱梳高髻,打扮的比较高调。


    本来锦娘也是准备穿红袄儿绿裙,可和她气质实在是不符,故而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了。


    准备得当之后,又带了几样礼品,携着贴子上了门。


    只是不曾想钱娘子如此热情,才进二门,就见一娇小身材,行动干练的女子迎了上来:“早该请你过来的,姐姐真是好标致的人物。”


    这里喊姐姐不是说谁比谁年纪大,而是以示尊敬,锦娘忙道:“姐姐说哪里话,本来应该我上门请安的,只是家中事情纷繁,又不知姐姐们的规矩,怕贸然上门结交,反倒令诸位姐姐们怪罪。”


    钱娘子见锦娘打扮淡雅,说话小意,愈发是欢喜,和她挽臂进去,一路上说些时下大名府的新鲜事。锦娘想,这方是待客之道。


    却说这钱娘子带她到一处花厅,里面已经坐着几位夫人,众人相互厮见一番。通判夫人纪夫人她三十大几岁的年纪,相貌不甚出众,戴着重楼子花冠,一身绿地宝相花的夹袄儿,端的富贵气象。再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头上戴着一簇菊花排簪,两边戴着白玉插梳,相貌端庄,举止娴雅,原来这位是王知府那位出身显赫的儿媳妇邬氏。


    又有诸曹官的娘子过来见面。


    钱娘子很会活络气氛:“蒋推官家的娘子新来,不如在我那小园子吃曲水流觞宴,我正叫了家里两个弹唱的丫头出来,咱们多了解一二。”


    从花厅过月亮门,再过一重仪门,绕过假山,遂见到一个花园,花香馥郁,潺潺流水,好不惬意。看的出来这位董判官家中财力不俗,饶是在大名府,这样带花园池塘的大宅子恐怕都要五千两左右。


    她家那的小花园都是把三进牺牲了,辟出的园圃,实际上宅子是钱娘子家的五分之一不到。


    众人安座后,锦娘坐在钱娘子下首,对面是邬氏和纪夫人。


    邬氏主动问锦娘:“不知娘子青春多少?”


    “二十八岁。”锦娘道。


    邬氏笑道:“娘子与我同庚,不如你我二人姊妹相称?”


    锦娘连道:“岂敢高攀姐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搭上话了,邬氏的丈夫在相州做通判,她也是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养在婆母身边,女儿养在她身边,只不过她十六岁就成婚,如今女儿已经十一岁了,还定下了亲事。


    这个时候钱娘子就道:“定的正是本府豪族魏家的老六。”


    “原来是他。”锦娘去过魏家两次,还见到过这位魏六郎,据说是魏家长房偏房所出。


    邬氏好奇道:“娘子和魏家有往来么?”


    锦娘笑道:“因小女在魏家塾学,上次送她去的时候,就听说了。”


    “哟,纪夫人,您家那水葱似的三位姑娘不也是在魏家女学么?”钱娘子适时插进话题。


    锦娘想难怪大家都愿意来钱娘子这里玩,她和自己素不相识,却带着自己打进圈子,不管人家私心如何,但对她都是正向的。


    此时,纪夫人也笑道:“蒋夫人,到时候带孩子来我们家玩儿。”


    锦娘也和她说了些家常,此时开始上菜,丝竹之声开始飘来。钱娘子又对锦娘道:“邬娘子每次遇到人都主动问好,为人宽和厚道。”


    “我倒是多谢姐姐,带着我认得大家。”锦娘小声道。


    钱娘子心想这推官娘子倒是个十分灵透的人,不仅和谁都能应对几句,倒也知晓自己的善意,她遂道:“日后妹妹就多来。”


    锦娘笑着应是。


    饭毕,众人开始投壶、打双陆、下棋都有,不会强迫人如何,刚开始锦娘还在大圈,一会儿就被钱娘子拉过来同纪夫人邬氏一起抹牌。


    大家都是一边抹牌一边说话,纪夫人正问起邬氏:“今儿你们老太太怎么没来?”


    “老人家原本想过来的,偏偏气候变化太冷了,早上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便派我过来了。”邬氏道。


    纪夫人“啧”了一声:“那可不能马虎,一场小病就容易感染成大病。”


    邬氏认真应是,那边钱娘子也说了不少保养之法,还叮咛锦娘:“咱们大名府的冬日森冷,妹妹还得准备厚衣裳。”


    “衣裳我倒是准备了,就是身上干,刚来的那几天脚跟儿都裂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干裂的。”锦娘的确有些不适应。


    钱娘子笑道:“那可不成,得抹些油膏子才好。”


    这三人中,锦娘和纪夫人没说几句话,倒是钱娘子和邬氏都比较友好。


    钱娘子还重新介绍蓝娘子,这蓝氏的夫君是今科进士,释谒后官拜大名府司法参军,她就比锦娘提早到几日。


    蓝娘子比锦娘小三岁,她身材高挑,整个人很有精神,方才锦娘就看到她投壶一直在赢,如今更是神采奕奕,还问锦娘:“不知蒋夫人您在家里做什么?”


    “无非是看书做些针黹女红的,和大家都一样。”锦娘道。


    “正好我想等钱姐姐这里梅花开了,咱们一起做个诗会,如何?”蓝娘子笑道。


    锦娘满口应承下来,虽然她还在学,但是也不是不能参加啊。有压力才有动力嘛,锦娘如此想着。


    钱娘子哈哈一笑:“这诗书我不擅长,但是帮着办个诗会也好,到时候咱们也多请些人来玩儿。”


    “好。”锦娘当然来捧场,钱娘子今日带她入场,怎么着也得投桃报李,反正人嘛,不就是走动多了就有交情了。


    她们三人说的起劲,锦娘偶然瞥到纪夫人神色不好,不明所以。


    纪夫人当然生气,她甚至气炸了,在回来的路上就和身边的心腹丫头春纤道:“那姓钱的今日又拉帮结派了一个,到处想人家说她人缘好。”


    原本纪夫人是上官夫人,钱娘子身份自然是差她一点,论娘家就更不必说了,纪夫人父亲此时虽然已经致仕,但是可是先帝的老师,地位非同一般。钱娘子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员,她还嫁过人,二人是一起到任大名府的,可后来钱娘子人缘却比她好太多,所有人都愿意和钱娘子玩儿,几乎是一呼必应。


    春纤知道纪夫人内外皆失,所以心底郁闷。


    在家里,老爷偏宠季小娘,冷落她。于是她想朝着外边发展,又被钱娘子这个处处不如她的人抢先。


    “其实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咱们家的几位姑娘不是在魏家读书么?通过这层关系,您也可以笼络住那推官娘子。”春纤道。


    总得有人为你摇旗呐喊啊,不能成光杆司令啊。


    纪夫人抚掌而笑:“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却说锦娘从外回去,却是如烟点的茶送过来,锦娘抿了一口,“你这茶百戏做的比阿盈要好,不过,家里有下人,哪里要劳烦你做这些?”


    “瞧您说的是哪里话,您这么一直带着我,又抬举我,我可不能白白受着。”如烟就是知晓锦娘什么都不让她做,才愈发不安。


    这样的日子不是长久的日子,像她跟着姜六姐,跟着做事儿,靠自个儿挣钱,反而心安理得。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可不就担心么?


    锦娘听出她话里的担心,不免道:“这也没什么,难道我家里还养不起一张嘴了。只是,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排你。”


    她才刚到大名府,也没办法立马安排如烟去学医学仵作,况且现在在大名府仵作如云,她也比不上那些积年的仵作。


    “娘子,我这里倒是有个巧宗儿。我会烹茶做小食,若是开个茶寮,说句不怕您笑的话,我单身一个人不敢开,现下有您在,我想在这里开。”如烟道。


    锦娘自然同意,可她也有些为难:“若是在吴县的时候,想必我就同意了,但来了大名府后,又是买宅子,又是打家具,还有两个孩子读书,恐怕我要买一间楼是不能了。”


    若说赞助些银子倒是可以,但是帮她做生意,她也不敢投资这么大。


    如烟有些羞赧道:“其实我一直骗了娘子,当时我跳水时,这颈上的银锁片里藏了张飞钱。”


    那些钱本来是她最后的底线,谁也不愿意告诉,如今却说了出来,也是因为锦娘的确人品好,不会贪图她这些财。况且,她要做生意,若是无人罩着也不成,她还得借蒋家的势头。


    在一旁的阿盈听的恨不得龇牙,这个如烟心眼还真多,娘子救了她,她非不走要投靠自家,没想到有这么多钱还白吃白喝。


    锦娘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如烟自己有钱,想做营生,如此倒是很好。故而笑道:“你既然有主意,只管去做,若是要看店铺找中人,我和陈小郎说一声,让他替你找来。”


    如烟见锦娘同意,欢喜不已。


    站在锦娘身后的方妈妈却想这女子出去也好,否则这么大姑娘摆在府里,还聪明伶俐,若真的上位了,娘子就多了个劲敌。


    所以在如烟离开正房回去后,方妈妈见阿盈气如烟不说实话,反而劝她:“你看娘子都不气,你气什么。她出去也好,难不成你还让她天长日久的留下来?”


    她们在次间说的话,锦娘听到了,她也不能怪方妈妈和阿盈,方妈妈是她重新找回来的,她对方妈妈是一条船上的,若她没了地位,方妈妈又会面临六夫人去世被赶出去的现状,所以任何可能动摇她地位的人,方妈妈都会严加防范。


    阿盈呢,她想的没那么深远,她对自己忠心,也把蒋家当成自己家,把自己当家人,所以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当没听到。


    且不说如烟如何忙碌,锦娘这边也得准备给甄家老太太的寿礼,过了十数日,她带着儿女一双去甄家拜寿。


    却说她们一家刚坐定,外头就说何姨母来了,窦媛笑道:“表嫂,我与你介绍一位亲戚,是我一位堂姨母,说起来也是表哥的姑母何夫人。”


    第103章


    何夫人今日只带了周二娘子过来, 倒不是偏爱她这个儿媳妇,而是她也是蒋氏的女儿,和窦媛是表姐妹。大家都是沾亲带故, 如此带过来, 才不会显得突兀。


    好在窦媛这个外甥女给足了面子,亲自出来接,自家丈夫不做官了, 就是普通乡绅人家, 还能受到这般礼遇,何夫人也亲热的拉着窦媛的手道家长里短。


    窦媛正笑道:“先请姨母去西厅坐坐, 正好还有咱们家的亲戚呢?”


    “哦?不知是谁?”何夫人问起。


    窦媛这才道:“六舅舅家的十六表兄,他如今在咱们大名府做推官, 刚上任没多久。到时候咱们亲戚一处, 多亲香。”


    何夫人又是一喜。


    几人进来时, 锦娘也忙过来见面,她这是时隔十几年再见何夫人和周二娘子,那时何夫人还是府公夫人, 高高在上, 陈娘子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却老了很多了,人沉甸甸的,只是脸上笑。再有身后跟着的周二娘子,她身量高了很多, 打扮的很考究, 脸上有些高兴的同时眼底流露出不屑。


    锦娘不知晓为何上次何三郎和蒋羡吃过酒后,二人就没了来往,也从没听蒋羡提起过?方妈妈是知晓她曾经在周家做过丫头, 所以也建议不必往来。


    当年她和蒋羡亲事,蒋氏从中作梗的,又有曾经和周二娘子不和的事情,诸如种种,锦娘自然也没想过来往。


    现下见面,锦娘只当重新认识,经窦媛介绍,喊了一声:“何姑妈。”又对周二娘子称呼一声“表嫂”。


    何夫人见锦娘高挽鬟髻,戴着铺翠的冠子,插着玉插梳,天生又是一股温柔气质,水灵透亮,却又端庄极了,很是欢喜道:“你我都是亲戚,咱们自坐在一处说话。”


    说完,何夫人还把自己手上的手镯褪下送给锦娘,又是问了许多话,得知六夫人去世,她还差点哭了。锦娘也是不得不佩服何夫人,恐怕何夫人出嫁后,都没和六夫人见过面,甚至见面都少,但样子做的真好看。


    前些日子见过的钱娘子,今日所见的何夫人,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锦娘一直还在想周二娘子会不会认出她,再嚷嚷出来,没想到她看向自己就跟陌生人似的,没有任何触动,锦娘也就不想那些了。


    “十六郎的哥子在京中任官吗?”何夫人正问道。


    一门双进士,还不算过继出去的蒋放,其实这是很少见的,而且兄弟俩都还很年轻,官场上都知晓欺老不欺少,且蒋羡还是她娘家侄儿,更应该打好关系。


    锦娘听她问起蒋晏,不免道:“大伯如今正在谏院任职。”


    其实周二娘子哪里不知晓蒋羡,当时她因为心情不好,不过是发作了个下人,倒是被母亲送去蒋家了。在外家的时候,她和蒋家的人往来颇多,只知晓蒋羡的爹屡试不中,她哪里瞧得上呢?


    如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看蒋羡的娘子,相貌倒是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又确定自己是没见过的。看她戴着那么名贵的铺翠的冠子,身上着全套织锦的衣裳,还有她娘家似乎也是书香门第……


    此时,她正说道:“我弟弟去年也是发解了,今年未曾通过省试,好在如今已是入了太学。”


    “你们家住东京么?”周二娘子听她口音不像东京人。


    这是周二娘子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锦娘面上不显,只笑道:“我们家十几年前搬过去的,原籍不是。”


    何夫人恼儿媳妇不会说话,花花轿子人人抬,只说好的便是了,故而她连忙圆场:“你们从吴县过来,说起来当年也在扬州任职过,江南可真是好地方。”


    “您说的是,说起来我还带了些苏缎回来,到时候给您送两匹,您别嫌弃。”锦娘笑道。


    二人正寒暄着,那边司法参军之妻蓝氏过来喊着锦娘道:“姐姐怎么还在这里,王老夫人过来了,钱娘子让我来喊您呢。”


    锦娘忙笑着对何夫人道:“姑母稍坐,我先去拜见府公夫人,再回来与姑母说话。”


    她是推官夫人,拜见上官夫人,也实属应当。那时,何夫人的丈夫在扬州做过知府,底下的属官哪个不巴结的,故而她道:“侄儿媳妇快去吧。”


    锦娘快步和蓝氏一起去,钱娘子特地让锦娘过去坐,看起来是单独帮她留了一个位置。


    “多谢姐姐。”锦娘笑道。


    不得不说钱娘子这个上司还是挺好的,在职场上跟对了人,才是真的运道。这些日子她也与纪夫人见面,然而这纪夫人纯粹是把她看作跟班似的,再对比钱娘子,到底怎么选,一目了然。


    再说了,纪夫人还没到王老夫人那样的地步,她在王老夫人面前也未必能说的上话,自己何必怵她。


    原本她也想保持中立,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正是高树靡阴,独木不林。甄家虽然和她家是亲戚关系,但总要甄家带着她,反而让人看轻,不如找个好点的上司,先跟着混,将来自己也有一股势力。


    别小看这些官夫人,男人们不好交往,不好说的事情,通过她们私下也能操作呢。


    但锦娘也没蓝氏那么死忠钱娘子,她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甄家请王老夫人上座,以示尊敬,王老夫人则说甄老夫人是寿星,不肯上座,二人你推我让了一会儿才一齐坐下。


    这甄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美人坯子,即便到如今也没有发福,眉眼细致,看起来很优雅。相较起来,王老夫人看起来就亲切多了,跟普通老太太差不多。


    邬氏自然也跟着王老夫人过来了,也正陪着大家说话。


    两个老人都在讲戏,下面的人都跟着附和,锦娘这种不是很懂戏的人,虽然不至于跟听天书差不多,但也是兴致缺缺。


    好在她只是府中末官的夫人,也没人留心。


    纪夫人坐在钱娘子对面,她上次明明请过锦娘,不曾想她竟然不受自己招揽,还是和钱娘子在一处,看的实在是让她生气。


    正说话时,外面说魏家人到了,这魏家门楣极高,上次女儿附学她家,即便蒋羡是大名府推官,但仍旧托了两层关系才把女儿送进去。


    魏夫人的丈夫现拜淮南转运使,朝中三品大员,因此她一过来,场中气氛又是一变。


    魏夫人今年三十七岁,其夫君十八岁中进士,虽然为官二十载,但仍旧才三十多岁。她头上戴着珍珠冠子,进门后,连忙快步笑道:“老寿星,我来迟了。”


    甄夫人请她入座,有魏夫人这般稍微年轻点的夫人入座,场上气氛又是一变。


    “人活七十古来稀,老寿星身体还是这般硬朗,我们都自愧不如了。”魏夫人笑着道。


    甄老夫人也是人老成精,只道:“你们年轻人哪里似我老的牙齿都缺了几颗,俗话说有福之人不必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你家大漕每年让人从洛阳专门送牡丹给你看,日日享福何须操劳?你如何说来?”


    这一顿打趣,让魏夫人难得红脸,锦娘听的咋舌,这富贵人家怎么都爱牡丹,还一个一个爱的奢侈。魏夫人要看牡丹,都直接打发人马从洛阳送来。


    不过,到时候她倒是可以去魏家做客,自己设计一趟牡丹纹路的衣裳或者领抹,到时候等人家生辰时送去,如此,记在心里。


    人来齐了后,甄老夫人到底上了寿数,甄夫人忙让众人派席面。头一桌是魏夫人、王老夫人还有河北路转运使,安抚使、提刑司、提举常平使司


    次桌则是纪夫人、钱娘子还有锦娘、蓝氏还有司户参军的娘子等等。


    第三桌才是亲友们,似甄夫人娘家人还有何夫人这些人。


    此番酒席水陆毕陈,看的人眼花缭乱,好一派富贵气象,也难怪窦二夫人陪送了两船的嫁妆过来。但吃了一杯酒后,锦娘又冷静下来,得陇望蜀人之常情,然而人谁不是积少成多?积小流成江河的。


    只要她和蒋羡努力,将来也未必不能攒下一份家业,何必被富贵迷住双眼,她眼神清明了许多。


    却说周二娘子随婆母坐在第三桌,这还是托了窦媛的福气,何夫人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她虽然曾经是知府夫人,但现下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个中滋味也只能自己消化。偏周二娘子却是眼中不忿,想当年在闺中,她爹管着官员升迁,家下二叔也有钱,何曾不是如此?连执政大人都能请到家中。


    如今却哪里有人理睬她们,连方才与她们一起说话的蒋羡之妻都坐在次桌了,一个推官七品官儿都比她们受用,落差太大,所以脸色不郁。


    宴毕,窦媛帮着送人出去,正和锦娘道:“我这家里,大嫂不管事儿,三弟妹不中用,还请嫂子过来帮帮忙。”


    锦娘满口应承下来:“这满屋的官眷,亏得是你婆婆挺着办的好,你年纪又轻,也是能干的紧,我过去帮你打打下手,大事儿还要你们拿主意。”


    “嫂子肯来帮我,我感激不尽。”窦媛一面笑,一面挽着锦娘的手笔,甚是亲热。


    这窦媛本就和锦娘关系好,二人又住对门,肯定是托了她。这看在周二娘子眼里,就满眼不快,回家的路上就同何夫人道:“您老是她的亲姨母,也该托您才是,哪里轮得到她。”


    何夫人道:“我年纪一大把了,哪里操劳的那许多。”


    周二娘子见何夫人这般没心气,自己也只顾心里憋气。


    却说锦娘从甄家回来,倒是同蒋羡道:“她们家今日是请官眷近亲,明日还要请远亲旧又来,说是请我去帮忙,我见她忙不过来,咱们门对门住着,平日也烦扰她们许多事,就应下了。”


    蒋羡只道:“娘子不累着就好。”


    锦娘又把见过何家婆媳的事情说了:“怎地你与那何三郎见面吃酒了,他家今日见着我仿佛是初次知晓似的。你说我要不要过节送些水礼过去,也免得人家日后说你做了官,倒是张狂起来?说起来大家都沾亲带故的。”


    “娘子,那周二娘子不是个好的,她之前因为折辱丫头,还回我们蒋家住过。你原在她家做过,若她是个明白人,自然就像二嫂(周三娘子)似的待你做妯娌姊妹看待,偏她不是,这等愚人不知日后费多少口舌,且不必往来,再有人问起,你只推在我身上,就说我事情忙,你托我送礼,我忘了。”蒋羡道。


    一席话,倒是让锦娘安心,她又捂嘴直笑。


    蒋羡不解:“娘子何故发笑?”


    “你说的折辱丫头,便是折辱的我。”说罢又把当年那周二娘子如何迁怒于人,让她下跪的事情说了。


    蒋羡一听大怒,一拍桌子:“好个泼妇,看我不对付她一遭。”


    “别,我当时已经报复回来了。”锦娘把自己故意发晕的事情说了:“虽然未曾伤及她的根本,但你们亲友都知道,我也只能用这般法子对付了。”


    蒋羡哪里解气,只揭开锦娘的腿,好不心疼。


    却见锦娘道:“我原先也是想着有一日风水轮流转怎样羞辱她,只是今日见到她,我身份比她高,穿戴比她好,丈夫又有出息 ,我何须与她计较?若真的计较了,反倒是打老鼠伤了玉瓶,害了你的官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总揪着过往不放,也成了心魔。


    可蒋羡却不听,好在锦娘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你男子汉心胸也开阔一些,大名府案子那么多,还时常有强盗作祟,何苦再结仇。”


    “罢罢罢,她若就此罢休,我倒也日后抛开,她若胡乱言语,可别怪我了。”蒋羡见锦娘苦劝,也只好答应她。


    锦娘又想蒋羡这般为她出头,心下好不感动,又以香舌噙酒,喂他喝酒,二人又一处亲热了一回。


    又说到了次日,锦娘吃完早饭便过来甄夫人这里,甄夫人道:“劳烦她嫂子帮忙了。”


    “您这里哪里话,我也是个无事忙的人,只要您不嫌弃才好。”锦娘如是道。


    说罢,甄夫人让她去窦媛房里,锦娘过去时还遇到了窦媛丈夫甄二郎君,那郎君连忙行礼,锦娘回了一礼,方和窦媛见面。


    今日这一天,锦娘都是帮窦媛陪客,领着人说话,帮着安席,到了晚上回去已经是十分累了。


    但她也知晓这大户人家清客是怎么请的,竟然不是一日请完,都是分批次请,若是混着请,身份高的人恐怕觉得乱糟糟你不知道规矩。


    忙了几天,锦娘遂在家中休息,每日作一首诗,有仿写有自己琢磨,拼命翻书找典故。


    到了下午筠姐儿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锦娘问起:“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快的,只管同我说便是。”


    “娘,小娘养的是什么意思?”筠姐儿问。


    锦娘道:“这是骂人的话,不是好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从纪三姑娘那里听的,她说她大姐姐是小娘养的,偏痴心妄想。”筠姐儿道。


    这便是纪家姊妹之间的纷争了,嫡庶之间,若是妻妾和睦倒好,若是那等妻妾不和睦的人家,就很容易水火不容。


    锦娘又问:“是因为什么事儿?”


    筠姐儿笑道:“我知道,是因为男狐狸精魏七郎。”


    “魏七郎?魏夫人的小儿子么?”锦娘听说过魏夫人之所以不随丈夫去任上,就是因为小儿子身体不好,所以都留在家里。


    又见女儿说“狐狸精”,不免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什么都知道啊?”


    孩子们年纪小,出去外面见的人多了,接收的信息也就更多了,并非懵懂小娃儿。在孩子们眼中,生的漂亮的就是狐狸精,大抵也是不少人嫉妒人家容貌好罢了。


    筠姐儿只是笑。


    “娘,让她们都被男狐狸精迷住,这样我好好学,课考肯定可以考第一名。”


    她之前跟不上进度,以至于锦娘和蒋羡每日轮着晚上帮她补课,好在这孩子舍得下苦功夫,勉强能赶上来。


    锦娘还怕女儿早恋,如今听她这般说,倒是忍不住笑开:“好孩子,有志气。这纪家姐妹之间的事情,你别管了。”


    “女儿知晓。娘,魏夫人的生辰马上到了,沈娘子说让我们送几色针线过去。”筠姐儿道。


    锦娘则和女儿道:“昨日我听人说她爱牡丹,我画了牡丹的花样子,帮你描了,你照着画儿绣,咱们做一对牡丹样式的荷包,怎么样?”


    筠姐儿欢喜的很。


    因蒋羡今日要在衙门通宵,锦娘差人送了吃食汤水过去,她们母子三个单独吃了饭。晚上锦娘留女儿在房里睡,筠姐儿见她娘把牡丹纹样的香袋设计好了,她只拿着布裁剪下来,又按着样子开始劈线。


    在学女红上,锦娘锻炼女儿非常严格,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女儿能当立身之本。


    筠姐儿又说要买一方古琴,说沈娘子要教她们弹琴,还要带香料去学里,明日沈娘子还要教她们制香。


    “明日我和你爹说,仔细帮你挑一把琴来,你放心。至于香料,我开了箱笼,一样包一些,你明早拿去。”锦娘自己也做过学生,知晓大人们眼中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对她们而言就是极大的事情,因此立马应下,生怕女儿去学里难堪。


    又说次日,蒋羡差人回来拿衣裳,说他奉命去外县公干,锦娘遂替他准备了两套衣裳鞋袜和跌打损伤和治风寒的药。


    只是琴的事情不能托他去办了,偏锦娘自己也不懂其中门道,只好先让陈小郎打听着,又让他喊了如烟过来。


    如烟光明正大的兑了银子后,看了好几个位置不大如意,现下刚看中一个铺子,听锦娘喊她,心里一紧,不曾想说的是琴的事情。她正愁不知道如何还了人家的恩情,此时倒是个巧宗儿,只说她帮忙去看。


    不过两三日便寻了一把蜀郡雷氏琴,声音清越,上面还刻了古篆。


    “不知这把多少钱?我开了给你。”


    如烟只说送给筠姐儿做礼物,锦娘却不依,只道:“这琴看着就贵,你若不要钱,我也不敢要了?”


    在锦娘看来给孩子的琴,只要好上手,价格合适就行,名琴等她真有了天赋再去置办也不迟。否则,琴弹的不怎么样,还要那么贵的琴,这不是差生文具多么?


    如烟只道:“不过花了十贯,娘子若不信我把条子给你看。娘子救我性命,我不过孝敬一把琴,娘子若是不要,必定嫌弃我。”


    锦娘只好收下,又知道她开的茶寮,拿了几斤上好的茶叶和两套茶盏给她充本钱。


    等琴寻到的时候,筠姐儿的香袋做的差不多了,便给魏夫人送过去,据说魏夫人很是喜欢,见她不过七八岁就绣的这般好,还特地赏了她一件手串。


    小孩子都是要鼓励的,筠姐儿得了之后,常常让锦娘继续教她做绣件儿。


    日子很快就到了立冬时节,蓝氏送了贴子说钱家红梅开的极好,请她去诗会,又有钱娘子送了果蔬过来,锦娘一一应对。


    不料何夫人也送了果蔬来,锦娘见人送到门口,也不好让人退回去,于是给了赏钱,回送了些生姜豆豉、红丝、末脏、鹅梨、蛤蜊过去。


    但若何夫人不送,她也不会主动送。


    何夫人也是人精,她见蒋羡上任以来没来家中拜访,锦娘也不似窦媛那样礼数周到,但偏偏那日她观察锦娘也不是那等轻狂人,遂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这个人和蒋氏不同,蒋氏喜折腾,她则是想不通的事情也不要大费周折。她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更觉得越是不解的事情,就那样过去罢。


    就像她当年送人在周家,为了打探周家姑娘们的性情,摸清楚底细,但即便知道她这三儿媳妇不好,但为了两家姻亲,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说。


    倒是周三娘子,从蒋六老爷那里知晓了蒋羡在大名府做官,想起她二姐姐曾经和锦娘有些旧仇,怕她那位不晓事儿的二姐姐又胡乱嚷嚷,到时候新仇旧恨,自己也保不住她,故而立马通过送节礼,专门给周二娘子带了一封信。


    第104章


    却说立冬之后, 簌簌的下了一场雪,锦娘里面穿了件墨青贴身的夹袄,外面罩着大红貂鼠的皮袄, 愈发衬的人面如玉。


    蒋羡笑道:“今儿果真去作诗么?”


    “无非是找个由头大伙儿聚一聚, 哪里还真的作什么诗啊,你是知晓我的,我就是个半吊子。”锦娘用挖耳簪挑了些唇脂出来, 细细抹在嘴上。


    蒋羡则道:“昨日好容易回来, 你今儿倒舍了我出去,只盼着娘子早些回来。”


    “往常不见你说这个, 我知道了,早些回来便是。”锦娘起身, 把手放在他肩头上拍了拍, 不妨被蒋羡把手抓住一捻, 她脸上红霞直飞。


    又见蒋羡道:“你且等等。”


    说罢,走到几案边,提笔开始行云流水写了几张纸, 锦娘凑过去一看, 却见他写的都是以“梅”和“雪”为题的。


    锦娘看这些,都不明所以:“你写这些做什么?”


    “你就拿着多看看,若是写不出来,就直接用我这个吧。反正你们几个估计也不会出太难得题目。”蒋羡道。


    锦娘愕然:“这不是作弊吗?我不要。”


    蒋羡又劝了劝,锦娘仍旧是一眼不看, 径直出去了, 留下蒋羡只是苦笑两声,这丫头倔的很。恐怕回来还会责他,他还是赶紧下厨做一道她爱吃的。


    外面刘豆儿套了马, 锦娘先带着方妈妈坐上去,后面则是范四赶车,带着青蓉和阿盈,并衣匣子和一些水礼。


    不时就到了钱娘子这里,钱娘子穿着八达晕厚锦镶银鼠皮袄,头上戴着昭君卧兔儿,锦娘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前儿我听说小大哥儿喜事近了,可是真的?”


    “小门小户的,倒不好教你们知道。”钱娘子笑道。


    二人走上游廊,才知晓原来起初董判官任县令的时候和通判孙女作儿女亲事,后来那通判早就仕途不进,董判官却升任成大名府判官。


    锦娘则道:“说起来我做过五六回的全福人了,姐姐若是有了人选就罢了,若是没有可以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锦娘总觉得有钱不赚,就跟错失什么天大良机似的。


    钱娘子乐道:“不请你还请哪个,只是我不好开口,好在你自个儿开了口。”


    二人相视一笑。


    这钱娘子起初本来只是想结交一下锦娘,毕竟判官和推官都在同一个衙门,要通力合作才是。只是没想到这魏娘子倒是颇识好意,即便通判夫人那边招揽她也不去,看的出这人有些刚气,不似别人看到人家官位高,哪管那个人不好都扑棱过去。


    老梅附近的雪已经扫干净了,众人在廊下捧着汤婆子赏雪赏梅,钱娘子笑道:“我把那附近窗户打开,大家进去烤火,隔着窗子看,也暖和些。”


    众人都应是,进去里边后,里面摆着一张大桌子,零零总总摆了四十碟果子点心和菜。蓝氏吃了一瓯酒,用帕子抹了抹嘴上的酒水,才笑道:“咱们看这红梅极好,但钱姐姐家别的花儿也好,你看那茶花,还有三角梅、水仙哪不好。咱们若是只说梅花不好,故而以‘花’为题,只要是这园子里的花都可以。”


    今儿除了锦娘、蓝氏另外还有几个妇人,都是官眷,会些诗书的人,都说好。


    这蓝氏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做个七言律诗,韵也有了,不如以园为韵,也不枉咱们在这个园子里一遭啊。”


    众人都同意,锦娘先写题目《咏山茶》,她还是挺喜欢山茶的,但作诗只是勉强入门,所以只胡乱凑齐数字便行。


    重在参与嘛!


    锦娘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排名末尾,况且她发现大部分的人都爱说教,她写的不好,上门求教,反而能很快跟人拉进关系。


    蓝氏本是头一个看锦娘的诗,因为锦娘看起来就是特别有书卷气的人,但看了这首诗之后,干笑两声:“魏姐姐的诗写的还不错。”


    大家又请诗监排名,锦娘排了末,众人都为锦娘尴尬,她倒是笑道:“既然如此,我为诸位点茶。”


    说罢,又亲自点茶送给大家,言笑晏晏,没有一点不悦。


    蓝氏都暗自服气,若是别人肯定脸上无光,她还道:“我原本只读过三年学,只是喜欢诗词,日后学好了,再和你们一起玩。”


    “姐姐不必在意,我送姐姐几本诗词心得。”蓝氏连忙道。


    锦娘又是就诗词请教,立马和众人都拉进了关系,到了吃席的时候,锦娘又说过几日请大家去家中吃酒,都说要过来。她回去便立马派了帖子,甚至还给纪夫人、王老夫人也送了一回帖子。


    王老夫人照例不来,让儿媳妇邬氏过来,纪夫人也推说身体不舒服不来,倒是钱娘子蓝氏都过来捧场。锦娘让刚开张的如烟送了茶点来,又帮她抬桩:“虽然是新开的铺子,但做的都是南边的点心,我尝着滋味儿不错,就买了些来。尤其是这酥油鲍螺,配着茉莉花茶更是一绝。”


    本来如烟还在愁销路,没想到锦娘这么帮她,还不许免费给,说她小本生意不容易,一下就花了五钱银子买了糕点,还送给这些官夫人么。


    邬氏尝了很喜欢,锦娘笑道:“我买的多,等会儿包两盒给您带回去。”


    “这如何好意思?”邬氏不肯。


    锦娘则道:“不过是些点心,也不是什么贵物件儿。”


    说罢,又带着众人投壶打双陆玩,下午还让下人烤肉来吃,虽然操办的未必尽善尽美,但算是混进了这个圈子,还连带帮如烟打开了销路。


    蒋羡见锦娘帖子多的很,还惊讶道:“咱们锦娘一来这里,就交了这么多朋友啊。”


    “哪有,也没多少。这几日我准备在家好生在研习一下诗词,就不出去了,况且要冬至了,咱们要开始备年货,今年怎么着也得过一个好年。”锦娘笑道。


    蒋羡俯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她脸上:“娘子,今天专门陪我,好不好?”


    有时候太累了太苦的时候,他就想让娘子专门陪他,什么都不做,只要全心全意在他身上,他就很开心。


    “好。”锦娘自然知晓蒋羡心里所想,他有的时候就跟小孩子似的,巴不得自己围着他转。


    可这也没什么被指摘诟病的,就像做爹娘也不是生下来就做爹娘的,蒋羡心里有时候这般孩子气,那说明他们夫妻感情好。


    因为锦娘不大会下厨,所以只是亲手熬了一碗川贝鹌鹑汤,川贝可以润肺止咳,化痰平喘,鹌鹑更有消肿利水的作用,汤还能滋补。


    当然这碗汤也是在蒋羡指导下完成的,炖出来后,蒋羡还夸道:“娘子手艺真好。”


    二人除了一起下厨外,锦娘还帮他篦发,又帮他设计衣裳,夫妇二人还腻在一起说话。


    正听蒋羡道:“大名府的案件实在是太多,好在董判官通情达理,倒不比在吴县了。”


    “这便是好事,我听说唐朝狄仁杰狄仁杰在仪凤年间升任大理寺丞后。一年内判决大量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人,却无一人冤诉,后来就升任侍御史。咱们别想升不升迁,反正能做到顶尖的人,总会被看见的。”锦娘安慰道。


    蒋羡其实是个很锐意进取的人,但是在没有起色之后,又容易沮丧,所以他需要锦娘这样不厌其烦的帮他打鸡血,即便仕途昏暗,但听了这些话,他真的觉得人豁达舒服多了。


    “娘子,你就是我的药,没了你,我是好不起来的。”


    锦娘笑道:“又胡说了,天下有谁离了谁是不好的?便是我,若我真的死了,太阳照样还是东升西落,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这也是锦娘为何赚钱,却又不会真的被钱权这些迷失住的原因。


    其实她还未说出来的是蒋六老爷那样,年纪也不小了,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妻子一死,他照样续娶。


    蒋羡比他父亲条件好多了,可能不到一个月就有人介绍了,甚至介绍的更好,就跟韩效似的。


    但这些话说出来,就破坏她们之间的柔情蜜意了。


    蒋羡见她低垂臻首,知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可他保证也无用,只好日后用行动去证明,她就知晓了。


    锦娘反而是很乐观的,不过是思忖一会儿,又笑嘻嘻的道:“我换个衣裳给你看。”


    “好。”蒋羡以为她是真的做了新花样子,没想到见她出来,鼻血差点喷出来:“娘子,这不是尼姑装吗?怎么这般透?”


    锦娘之前见到人家送的一匹灰色的纱,灵机一动,悄悄自己缝制,透明尼姑装。她站在那里,只是笑,也不说话。


    还是蒋羡拉着她到床上:“冰天雪地,小心冻着你。”


    ……


    且不说昨日蒋羡过的多么惬意,因为大雪封路,魏家女学也暂时停了,好在这次课考,筠姐儿拿了个第三,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锦娘还打算儿女都在家,她们在玲珑馆烤肉吃的,没想到钱娘子派人传信说邬氏的长子夭折了。


    “什么?那咱们都得过去吧。”锦娘对蓝氏道。


    邬氏的儿子可是嫡长子,王家孙子好几个,可就这个是正房所出,还养在王老夫人膝下,想起邬氏,同为母亲,锦娘都忍不住掬一把泪。


    她和蓝氏一起准备奠仪过去钱娘子处汇合,三人原本得知消息都挺早,但你等我我等你,来的迟了些。


    不比纪夫人一个人,听了消息就赶了过来。


    但纪夫人却并不高兴,她总觉得自己是光杆司令,别人都觉得她没有朋友。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在关心她。


    邬氏平日都是端庄稳重的,这个时候却大哭着:“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忍心舍下我走了啊?我这是要把我的命都拿去啊。”


    锦娘也是不自觉的跟着哭了,她怎么都无法想象儿女去世的场景,简直是剜心之痛啊!


    再看邬氏已经是站不起来了,她的丫头赶忙把她扶住。


    “怎么去世的这么突然?”锦娘知晓那孩子都上十岁了,可不是小孩子。


    邬氏身边的妈妈道:“哥儿平日身体很好的,就是感染了风寒,一下就去了。像魏家七郎君,也跟我们郎君一起玩了,他就无事,也难怪我们娘子这般的,去的太突然了。”


    正说着见魏夫人也过来了,众人又迎了上去,又哭了一场。


    王家准备了茶饭,锦娘不由得道:“他这病症去的太急了,否则能把我绣的观音像拿去给这孩子挂挂。当年我绣这幅佛像的时候,在紫金庵开过光,又专门诵过经。不是我信神佛,反正我挂在家中,我和孩子们就从未生过病。”


    人一定要有所准备,抓住时机。


    果然,从王家出来,魏夫人这边就找上锦娘了,说起魏七郎也生病的事情。


    “这如何是好?可请了大夫了。”她还是希望魏夫人能相信大夫,自己的绣像只是起心理上的安慰,结个善缘。


    魏夫人道:“怎么没请,专门请的几位医官来看的。虽说高热退了,但还是有些咳嗽。”


    锦娘看向魏夫人:“那您岂不是煎熬了?为娘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如今这样的冬日,火盆子定要烧的旺旺的,但窗户又不能关的太严实了。”


    魏夫人心道,我特地喊住你,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难道是我的暗示不够?或者说这蒋夫人不愿意割爱。


    若人家不愿意割爱,自己倒也不能强抢。


    正忐忑时,又听锦娘道:“魏夫人,我家里有一幅观音像,是开过光的,你若不嫌弃,就请过去?”


    魏夫人听到这句话,才觉得干涸处浇了一瓢清泉,饶是她这般喜行不怒于色的人都忍不住开怀:“那就太好了。”


    待锦娘回去之后,把这件事情和蒋羡说了:“招不在鲜,有用就行。这魏家虽然并非本地官员,可是任三品的转运使,我打听了她家,官声也很不错,若是能搭上这条线,将来指不定咱们回京有望呢。”


    “你的反应太快了。”蒋羡忍不住称赞。


    听到魏夫人的儿子生病了,立马想对策,还真不是一般人,脑筋转的很快。


    锦娘道:“不说了,我得找个盒子把绣像装起来带过去,哦,对了,还还送些补品过去。”她一番收拾,带着方妈妈阿盈等人去了魏家,留下青蓉在家支应。


    上了马车后,阿盈道:“娘子,如烟给我送了八盒点心呢,我要给钱,她非不要。”


    “我已经帮她打通过关系了,日后就让她好生做生意,不必这般。你也莫要人家的东西,她小本经营,也不容易。”锦娘道。


    阿盈笑道:“我知道了。”


    锦娘正色道:“不是与你说的玩儿,咱们这些人都知晓如烟的底细,咱们这几个不会说出去。但家下其她傔从仆人走动的近了,难免问起来,人家好不容易脱籍从良,万一透露些什么,她怎么立足?人家还以为她开的茶寮都不正经。再者,我们也只在大名府三年,她也该早些寻找靠山,日后我们离开了,她也能够好好立足,否则咱们事事拦着,她也不好改换门庭。”


    从一开始锦娘也没让如烟报答什么,甚至当时让她跟着姜六姐学仵作女医,也是自己额外的私心,如今人家已经立起来了,锦娘就不觉得再有什么太过瓜葛了。


    应该让如烟重新开始。


    阿盈素来听锦娘的话,连忙道:“您放心,我遵从您的意思。”


    在一旁的方妈妈听了也是直点头,这样倒好。


    很快到了魏家,魏夫人这次是亲自打发身边的妈妈过来接,锦娘跟着人进去,连忙把绣像递给魏夫人。魏夫人打开之后,的确是一股檀香,应该是常常供奉的,人家倒是没说谎,再看这幅半人高的观音绣像,这幅观音神态慈悲,背后金光闪闪,紫衣更显神圣、慈悲、智慧。


    “蒋夫人,真是多谢你了,等孩子好了,我们就还回去。”魏夫人道。


    锦娘没有做声,而是先进去看了一下魏七郎,这男孩子被姑娘们称为“男狐狸精”不是没有道理的。小小年纪,生的极为清俊,睫毛长长的,皮肤白净的不行。


    等从病房出来,她才对魏夫人道:“这幅观音像若是保佑小哥儿有起色,就放您家里吧。我平日再绣一幅就是,孩子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魏夫人想起蒋羡夫妻为了女儿寻先生,专门托人在她府上说项,二人都那般看重孩子,也难怪感同身受。


    这紫衣观音像挂了不上三日,魏七郎病情好转,一点事儿也没有。


    魏夫人特地上门来,还想认个干亲,锦娘却笑道:“认干亲我是愿意的,只是我们同姓,总是不大好。”


    民间常常说干亲如果是同姓会有冲突,虽说锦娘也不知道是什么风俗,反正还真不成。


    “你也姓魏?”魏夫人觉得太巧。


    锦娘笑道:“正是,只不过家中寒素,比不得您家。”


    魏夫人暗忖蒋家兄弟两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蒋羡听闻很有政绩,自己不如卖个好。故而又说问锦娘家里愿不愿意联宗,锦娘自是愿意,她娘家的事情几乎可以全权做主。


    弟弟正要走仕途,若和魏家有干系那就太好了。


    当即魏夫人去信给了丈夫,又通知族中族人,如此盘桓一个多月,锦娘家里便和魏家联宗了。她如今去魏家,人家也称她为姑太太,锦娘也喊魏夫人为嫂嫂,她还带着儿女丈夫一道和魏家族人吃了一回饭。


    魏夫人还搂着宁哥儿不放手,锦娘还不由笑道:“您不知道这孩子寻常人他是不要的,只说要好看的姐姐抱着。”


    魏夫人听了心中越发高兴。


    回去时,正好罗大送了赁钱租子过来,锦娘把魏家联宗的事情说了,又让他带一封信回去。罗大也说家里的情况:“自从扬哥儿入了太学,说亲的人也不少,亲家老爷和太太都说等您回去区处。”


    “扬哥儿年纪还小呢,让他好好读书,若是能中个进士才好。”锦娘道。


    弟弟老实,且家中条件也并非很好,她是见过那些提早定下太学生的人家,女方都非常强势,她娘也是个脾气不好的,到时候针尖对麦芒,怕是家无宁日。除此之外,还有那种面上光的,娶了之后才发现是空架子,指不定还要男方贴,到时候更是有苦难说。


    现在他们到大名府,最开心的是罗大,因为从开封到大名府比去吴县近多了。他见过锦娘后,又去见蒋羡,先是道:“小的恭喜郎君荣升推官。”


    “算不得什么喜,你先去见过娘子了?”蒋羡淡淡的道。


    罗大笑道:“听说娘子家里和淮南转运使家联宗,真是大喜事。”


    听到这里,蒋羡莞尔:“我如今都是跟你们娘子混着。”


    罗大心想七品官夫人和三品淮南转运使搭上线,娘子还真的是有一手。但见蒋羡问起京中情况,又正色开始说起。


    却说锦娘收到京里的银钱,一共九百八十两,再有蒋羡升官之后,薪俸从一个月七贯涨到二十贯,她们现在就是靠他的薪俸都能过的特别好了,所以这些银钱锦娘几乎可以全部存着。


    她现下是不打算在大名府置办产业,因为大名府离汴京近,有那个钱,还不如将来去汴京置办。


    “阿盈,去准备羹饭,罗管事带了两个小幺儿,安排他们一起吃饭。”锦娘道。


    阿盈忙下去,又想现下是罗大过来,到时候范庄头姚掌柜都得来交账,娘子也是真厉害,短短三年增加了几百亩地,一个邸店,今年肯定能过个丰盛的年。


    又说那边周二娘子收到周三娘子送的节礼,她原先在闺阁中和周三娘子就不大对付,难得她送东西来,只是看了看送的都是些土产,也没什么看头。她成婚时,陪嫁一万两,其中就有一个六千五百两本钱的绒线铺,原本一年一千贯的利润,后来那掌柜倨傲,自觉有功劳,指手画脚,周二娘子把他开发了,换了自己人,但接踵而来的就是她的绒线铺如今一年竟然只有五百贯进账。


    这些银钱对于普通人家那是一笔巨款,但是对她们这般人家,却不够用。


    如今吃穿应酬都在公中,但要买些旁的都得用自己的私房钱,尤其是公公赋闲之后,婆母手头愈发的紧。原先都是穿锦袍罗衣,如今过冬,她穿的还是娘家陪嫁的猞猁皮袄,要一件上好的貂鼠皮袄,可要六十两。


    除了这些,还有女儿当年定了娃娃亲,男方是母亲帮忙介绍的,节度使的小儿子。自家现在是白身,人家是当官的,虽然女儿现下不过八岁,可嫁妆也得准备起来,至少也要上万贯。何家还未分家,大嫂的女儿出阁,公中只给二百贯,那作什么使?


    想到这里,她又看到三妹妹还写了一封信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说蒋羡之妻便是曾经在她家做工的奴才魏锦娘?


    她竟然都没认出来,可笑那人还装作没认出自己来。


    真以为她的过往就无人知晓吗?寒鸦也想变凤凰,做梦!


    第105章


    罗大在大名府住了三日, 锦娘照例赏了他两匹尺头和五贯交子,又另外替他准备了盘缠和几样大名府的特产,让他带回去给爹娘和六老爷。


    待小年之前, 范庄头和姚掌柜也都紧赶慢赶的过来了, 蒋羡也出来和他们见了一面。范庄头除了送来三百六十两银子过来,还送来糟的鲥鱼两坛、咸鸭蛋两坛,姚掌柜则是送了二百两过来。


    锦娘特地赏给范庄头二十两, 姚掌柜十五两, 再有些尺头衣裳不提,又让刘豆儿带他两个在大名府游玩了两日, 又帮他们雇船回去。他们俩这次是先把钱全部拿来,让锦娘再发工钱, 罗大那里则是让他提前把他的钱拿出来, 再把其余的交上来。


    这些钱锦娘也是全部放进去钱匣子, 她则把蒋羡的俸禄二十贯拿出来专门准备过年。


    没办法,今年用了太多银钱,得节约些了, 否则, 她们家买房大计遥遥无期了,到现在除开不能动的四千两,手里活钱也只有三千七百贯。


    理了一遍财,锦娘舒了一口气。


    “在来大名府的路上,咱们家都把衣裳做了, 如今安心过年就是了。”锦娘笑道。


    蒋羡道:“还是娘子打理的好。”


    “有什么打理的好, 打理不好的,咱们俩家底子薄,就得多梳理一二。还好呢, 你如今月俸上涨了,就不需要用手里的钱了。宋师爷一个月八贯的月钱,其余的人一共三贯,另外还有九贯除了吃喝之外,还能扣两贯出来。”锦娘盘算一二。


    蒋羡就喜欢锦娘这般,做人做事都清清爽爽的,看她那挥斥方遒的样子,真好看啊……


    二人合计一番,外面宁哥儿戴着风帽过来了,露出来的鼻头通红。


    这小人儿走进来后,先行礼,才跑过来。


    锦娘打趣道:“咱们宁哥儿不愧是读书人了,如今也懂礼了。”


    “娘亲,我们何时烤肉啊?”宁哥儿还记得上回锦娘说的烤肉。


    原本锦娘准备上回烤肉,结果邬氏的儿子夭折了,她后续事情又忙,就没顾得上。没想到他小小的人儿还记着呢。


    对于孩子们的请求,锦娘素来都会重视,她对蒋羡道:“咱们明日烤肉吧?就在玲珑馆的小槅子后头烤,如何?”


    为何要征求蒋羡的意见呢?主要是想让他烤。


    蒋羡欣然允诺。


    “孩儿,亲亲你爹爹。”锦娘玩笑道。


    宁哥儿还真的要亲蒋羡,父子俩又去那边闹了,锦娘则起身去了筠姐儿的西厢房。这孩子没有人管着,竟然自个儿在做针线。


    母女二人说了几句话,锦娘说起明日烤肉的事情,又吩咐丫头让姑娘别穿浅色衣裳过去,让女儿早些睡觉,才回到正房。


    没想到方才还在闹的父子俩都在床上睡着了,宁哥儿还砸巴着小嘴,锦娘帮他们掖了掖被子,就在旁边看诗词。


    到了次日一早,她先和钱娘子一道去了王知府家,此时邬氏已经打起精神来了,但不管怎样,还是看的出不对劲来,二人好生安慰了一遭。倒是王老夫人,明明是她养的孙子,孙子去世,她看起来却十分平静。


    真是谁的孩子谁疼啊。


    但即便是当着钱娘子的面,这些心里的暗忖她也是不会说的。


    倒是钱娘子从王家出来,倒是笑:“我听说你和魏家认亲了,这真是好事儿,魏夫人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这不容易。”


    “也不知怎么投缘了。”锦娘想上天很眷顾自己,她平时运气一般般,但是总在关键的时候有些好运气。


    钱娘子见锦娘并非钻营的人,她虽然和她们交好,但也不总出来。但凡遇到人家说什么盐引、交引谁送钱,她是不发一言的,据说底下人送孝敬,稍微贵重她都退回去,因她家资丰厚,倒不要什么孝敬。


    不过,也不是有钱的人就不爱钱,多的是有钱还贪的。


    从外头回去,冷风嗖嗖的,到了屋子里,阿盈连忙帮她把貉袖取下,打了个哆嗦:“娘子,外头还真冷啊。”


    “你也多保养些,汤婆子从我那里再拿个去,平日做完活计了就早些歇息,别和我以前似的,为了挣钱,熬的经期总淋漓不尽。还有豆儿爱吃吃喝喝,你也别总说他,我这里还有一盒钱娘子送的蒸果馅,你拿些回去。”锦娘关心着。


    阿盈最爱这些熨帖的话,娘子总私下贴补她,她才不稀罕那些鬼鬼祟祟的偷拿主家东西的人。


    要说中午,下人搬着一方绿釉的陶烤炉还有一些食材去玲珑馆,锦娘和蒋羡带着儿女一起过去。


    阿盈管着茶房,先煮了紫苏饮,又下去泡茉莉花茶,橘香也在烤馍,春纤则送了果碟来。


    如此,蒋羡才开始烤,他烤完头一遭,见锦娘和儿女都排排坐看着他。他则先放在锦娘的盘子里,没办法,他就想先给她。


    锦娘也没有似旁的母亲那般给孩子们,而是用生菜包着吃了,还帮蒋羡包了一个:“你张嘴就好。”


    蒋羡赶紧张嘴就来,又看着锦娘只是笑。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多朋友,很多亲眷,可到底是个孤身无靠没有帮手的人。好歹娶了娘子,事事为他打算,为他全抛一片心,给他这么好的一个家。


    先说蒋羡羊肉、猪肉、鲫鱼都烤了一轮,锦娘吃了头一茬,不肯多吃,两个孩子也过了过嘴瘾,就让她们吃茶吃饮子,几人正说话间,外头说甄二奶奶来了。


    锦娘笑道:“正好咱们在吃烤肉,请她过来吃一碟子。”


    蒋羡则先去了书房,倒不好在这里待着。


    不时,窦媛过来了,她上身着娇红的袄儿,下身系着软黄的裙子,粉雕玉琢,似个玉人儿一般。见锦娘这里暖烘烘的,一股烤肉的香味,倒也不扭捏,坐下吃了半盘肉,又喝了饮子,才道:“没想到表哥表嫂如此惬意。”


    锦娘笑道:“也是好容易趁他在家才这般,平日孩子们要读书,你表兄要上差,我也是四处忙,总聚不到一处来。”


    二人闲话说了几句,锦娘看她有事,又去前厅说话。


    原来窦媛是为了她弟妹家里亲戚过来的,其实她也不愿意锦娘她们帮忙:“她娘家表兄和人争粉头,结果打死了人。诉状在馆陶受理不了,已经交到大名府了,如今正请咱们想办法。我那婆婆就说都是亲戚,先把事情平息下来才是。”


    饶是锦娘平日和窦媛关系不错,但遇到这种事情,她头一个便是拒绝:“这可是人命案子,你佯装答应下来,只说你表哥不同意,就可以回话了。如此,于你而言对家中也有交代。”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老百姓最朴素的意志,都不必要问蒋羡,锦娘就可以直接拒绝。当然也得帮窦媛想好退路,这样她也不会受到苛责。


    窦媛感激道:“这……不会给表哥带来什么麻烦吧?”


    “若是受人请托,今日帮了这个,明日便要帮那个,反倒是得罪的人更多。再者,你表兄此人甚是正直,寻常连小吏们送的水礼贵重都要退回去的,此事你已经尽力了,所谓‘斗杀’属十恶之一啊。”锦娘认真道。


    窦媛知晓表嫂颇擅长经营,前几日不少管事掌柜都上门送钱,不仅仅是银钱上,还有在人脉关系上,她不仅和钱娘子等人关系不错,和本府魏家竟然还联宗,这才来了几个月啊。人家这才叫做大事的人,那些平日里表面上会讨巧的人,才是讨小巧。


    却说窦媛在锦娘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当着她婆母的面为难道:“我好说歹说,只是表兄不松口,我也是没法子。”


    她弟妹庄氏则道:“嫂嫂,这都是亲戚……我表兄那边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咱们一起过去那边吧。”


    “钱?你怕是送不进去,他家连孝敬都不收,只一心为公。”窦媛叹了口气。


    庄氏很有些不满,但她也不好发作,只让自己男人同甄二郎说,甄二郎倒是上门来,蒋羡倒是让厨下做了四个热碟、四个冷碟、两道汤、六样细果来,等酒席齐备。蒋羡笑道:“二郎书读的很好,将来若主政一方当何为?”


    这是问其志向,甄二郎倒是冠冕堂皇说了一些,他心里想着亲戚的事情,正想找和合适的机会开口,遂听蒋羡道:“我倒是有一句话,身在黉宫,片纸不入公门。二郎既是读书人,将来好生读书,日后必定青云直上,连我恐怕都要膛乎其后。”


    甄二郎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这些事情自己不好再开口,连忙谦虚道:“表兄哪里话。”


    饭毕,甄二郎君告辞。


    锦娘笑道:“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


    蒋羡附和:“娘子说的是。”但他心里想的是一个四品官拐着弯的亲戚,哪里值得我赔上官声做这事儿啊,五百两还当个宝,他家娘子治家,一年就能进账一二千两呢,莫说手里还攒些四千两。


    但这些都是心里话,他哪里敢和娘子说。


    上回他写诗词好让娘子赢得轻松些,娘子也不肯,还是他做了一桌好菜才哄了她。


    腊月二十六,锦娘先往同僚和刚联宗的魏家还有对门甄家送年礼,皆是一口鲜羊,两坛滴溜酒,一匹大红绢,一匹妆花缎,一百个玫瑰馅的酥饼。


    房前屋后又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桃符等等。


    家中下人都来给锦娘和蒋羡磕头,她们另外赏了汗巾、银钱、尺头等等。又有魏家送的回礼,两端湖蓝色提花罗、一匹大红重锦、一口鲜猪、一担百果点心、两盆水仙花、两盆腊梅。且不提各家送的也是大差不差,锦娘都收下,这礼送来送去的,倒是不亏什么。


    却说窦媛那边送了回礼过去,也是忙忙碌碌的,甄老夫人很爱热闹,所以她还得提前把云霄节的节目先拟出来,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这个时候外头说何家三娘子送年礼过来了,窦媛只得放下手中的单子,让人带了人进来。


    这何家三娘子当然就是周二娘子了,她对何夫人说为了表示诚意她亲自送过来,何夫人想她现在这般也是个进步,就让她过来了。


    窦媛事情一大堆,等周二娘子进来,还笑道:“三表嫂请坐,怎么好让你过来?派个人送也就罢了。”


    “反正我也是无事,还不如往你这里走一遭。”周二娘子自然是存了心思过来的。


    窦媛想着她和周二娘子虽然也是亲戚,但二人不熟悉,故而只想说几句话便成。这周二娘子过来这里也是来打探锦娘现下的权势的,她当然想痛快的说一场,可若说出来了别人不信或者是对付自己呢?


    因此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周二娘子就放下茶盏道:“对了,也不知那日我见过的蒋推官之妻是什么来历?都是亲戚,我也怕犯了人家的忌讳。”


    窦媛倒是不疑有她:“哦,你说那表嫂啊?她家并非仕宦出身,却颇为殷实,又好读书,家里弟弟发解虽未考中,也是太学生。你别担心犯了她忌讳,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周二娘子越听越觉得古怪,一个奴婢,怎么就突然嫁给世家子弟了。还家境殷实,一个奴婢去哪儿弄的那么多钱?该不会是偷窃她们周家的钱吧?


    可再问多的,那窦媛就起了疑心,周二娘子只好打住。


    原本她是可以问周四娘子的,但又怕她心底嘲笑自己,说自己曾经折辱过的丫头,人家现在成了官夫人,遂不好再问,等年初三过来听堂戏再说。


    **


    除夕夜,孩子们守了一会儿就精神不好了,锦娘则让下人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和蒋羡二人坐在一处。


    “等会儿我写一首诗给你看吧,别看我这些天忙,但是学诗可是没有放下的。”锦娘道。


    蒋羡懒洋洋的点头,他知晓妻子的水平,不大好意思说破。


    但等锦娘拿出诗片来,他咂摸一番,倒是有些意思了,若说以前十分只能算一分,如今也有五六分了,至少是对仗工整许多。


    “娘子,不是我夸你,你写的诗词越发有些样子了。”


    锦娘心里一喜:“这可太好了。”


    见她这般,蒋羡也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都放弃了呢,没想到你是越挫越勇,不错,不错。”


    有作进士的夫君夸奖,锦娘不知道多受鼓舞,乐着乐着竟然头似小鸡啄米一般睡着了。


    到了大年初二,魏夫人特地打发人上门接锦娘回去,还真的仿佛是娘家人一般。锦娘又带着蒋羡并一双儿女回去,这魏家是个大家族,锦娘虽然并非真正魏家人,但她丈夫是大名府留守推官,蒋家也是一门双进士,她本人也不是那等谄媚之人。


    当亲戚走就当亲戚走,也没什么求人的,自然看起来恬淡的很。


    魏家也有出嫁女,但有的嫁汴京,有的嫁的是荫官,说起来锦娘竟然成了身份高的了。


    “三姑母,侄儿给你把盏。”魏七郎拿着银壶过来。


    锦娘忙接过来,只是笑:“你小人儿怎么好让你来把盏?”


    魏七郎则笑道:“是我母亲说的。”


    其实风寒一般七日左右就好了,锦娘知晓他快好了,送了那紫衣观音来。魏夫人却是真的觉得是这绣像救了她儿子,对锦娘很是感激。


    锦娘知晓纪夫人肯定是有意想让女儿攀上魏家,她却没那个心思,所以从来不提让魏七郎去她家玩,或者让筠姐儿和他在一处玩。


    等他倒完酒,锦娘倒是赏了他一对押岁红包,里面各自放着六尾小银鱼。


    到了初三,魏夫人先带着魏七郎来锦娘家里,锦娘还特地用金盏上了热饮子,又道:“家里胡乱布置的,您别嫌乱。”


    这魏夫人见她外间摆着紫檀屏风,里间却是放着牡丹双面绣纱屏,好一派富贵气象。


    “三姑太太,你也太过谦了,我看你家里就布置的很好。”魏夫人笑道。


    此时魏七郎要出恭,锦娘就让他在自家旁边的恭房上,等那孩子出来,只道:“怎么您家恭房还摆着鲜花、檀香、烘炉,我都不以为是恭房了。”


    其实彼时大户人家的恭房里面都放香炉、烘炉,但锦娘则是更夸张的摆了鲜花,还有纱灯,挂着风铃。


    锦娘笑道:“实不相瞒,你姑父啊素来解手都要跑回来的。我每到一处,旁的倒好,这恭房一定要干净整洁。”


    魏夫人嗔怪儿子道:“你看看你,在说的什么话。”


    “我倒是觉得七郎这孩子挺好的,观察很仔细。”锦娘想这么多人来我家,也没几个夸过我的厕所,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家厕所的美,竟然只是个八岁小娃娃。


    魏夫人又问:“你们寻常都在家里做什么?”


    “我在家里不过是做这针黹女红,打理一下家务,两个孩子也都不必要我操心。”


    宁哥儿正是话最密的时候,他在旁道:“娘亲还带着我们在后面玲珑馆烤肉呢,爹爹烤,我们一家子吃。”


    一听说烤肉,魏七郎眼睛都睁大了:“就在后头吗?”


    宁哥儿重重点头:“是啊。”


    魏七郎很感兴趣,但锦娘没有顺势邀请,这样的凤凰蛋,万一把人家吃的跑肚拉稀,自己可承受不起。她是很有分寸的,别以为联宗了,就真的以为人家是你侄儿了。


    所以,锦娘笑道:“你这小嘴儿又馋了吧。”说罢,又对魏夫人道:“我这孩子就是馋嘴猫,嫂嫂别见怪。”


    “我反而喜欢宁哥儿这般的,多神气啊。”魏夫人看宁哥儿穿着大红锦袍,青色的勒帛,头戴青罗印金的风帽,小小孩童生的这般好,看的就喜气。


    二人说了几句,又一起到甄家,甄家此时已经是宾客济济一堂,周二娘子和婆婆何夫人也在一处,她们看着甄夫人丢下一屋子客人,谄媚的迎接魏夫人过来。魏夫人也就罢了,她身边竟然还站着那锦娘。


    听甄夫人道:“你们姑嫂倒是一起过来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对门的魏氏攀上这魏家,身价自然也不一般了,更何况人家本身也有七品官做着。


    周二娘子皱眉:“姑嫂?这锦娘何时跟魏大漕是一家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越光鲜,就说明越在乎现在的一切。同时,也怕人翻出来她那不堪的一面。


    却说魏夫人坐定,锦娘和钱娘子坐在一处,她正和蓝氏说起作诗的事情:“我家里种的几盆芍药开的很好,到时候咱们再起个诗社,如何?”


    蓝氏欢喜道:“好,只要你备上美酒,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锦娘正高兴着,不小心瞥到周二娘子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怀好意,锦娘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她才不会怕周二娘子认出她来,因为这样的场合她连开口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上面一直是王老夫人、甄老夫人还有魏氏在互相说话,偶尔甄夫人纪夫人插一句嘴,旁人连凑趣都要斟酌再斟酌。连钱娘子都很难说上一句,更何况是周二娘子了。


    那周二娘子倒是试图和别人说过,她和陪客的庄氏还道:“那蒋推官的浑家仿佛像我家的下人。”


    庄氏皱眉道:“她表嫂你这说的什么话?”


    “是啊,这可是魏大漕家的姑太太。”栾家大嫂道。


    周二娘子气闷的很,终于在锦娘看戏的空挡走到她身边:“我有事和你说,你若不来,我便嚷嚷的众人皆知。我知道你就是曾经在我家做过奴婢的锦娘,别装蒜,我三妹妹都同我说了。”


    锦娘都被气笑了:“何三娘子,你尽管大声嚷嚷,我可不会怕你。”


    她竟然真的不怕,就施施然走了。


    到了锦娘这个地步,曾经就发生过包娘子的事情,她就已经是遭受过类似这种情况,心理承受能力比以前强的多。


    周二娘子知晓她过来一趟不容易,因此立刻走了上前,拦在锦娘面前。


    锦娘看向她:“你还想做什么?”


    “你若给我一万五千贯,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自然不会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周二娘子对此事成竹在胸,这魏锦娘好不容易和魏夫人家联亲,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看她不惯,借此把人拉下来。


    所以,她定要敲一笔,如此女儿的嫁妆也有了,将来她们便是分家,也不会日子难过。


    锦娘眯了眯眼睛:“你在敲诈我?”


    “我看你如今戴着点翠的冠子,貂鼠的皮袄,织锦的衣裳,你丈夫有做着官,这点钱对你来说小意思吧。”周二娘子道。


    锦娘却笑了起来:“堂堂周家二姑娘,出嫁万贯家当,如今却沦落到了乞讨的地步。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你,狂犬吠日还自以为是,蠢材蠢材。”


    “你真的不怕?”周二娘子觉得她是故作坚强。


    锦娘又是笑道:“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外面的人谁会觉得我是丫头你是主子?”说到这里,又敛起笑意:“原本你就曾折辱于我,我已然是宽宏饶过你,不曾想你不自忖自己的过失,反而还要勒索于我,那我便不会与你客气。”


    第106章


    锦娘一直在甄家看完戏, 又吃了一瓯酒,面上无事发生,只是一回去, 就把此事同蒋羡说了:“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竟然还敲诈上我了。”


    “娘子,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蒋羡恨声道。


    锦娘终于点头:“那我就派人盯着她们家,若有什么不法行为, 让她吃个挂落才好。”


    即便是做局, 也得有理有据。


    蒋羡却是轻飘飘一笑:“娘子,我知晓你素来都是希望自己的事情尽量自己解决, 但此人为了钱财,必定不会死心。素来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娘子莫轻忽了她, 你素来仁义, 没见过这样的人,我却是成日处理案件时常遇到,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只听锦娘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常常都是以守为攻, 生怕行差踏错, 故而请你帮忙。可是我觉得我又想做好人,让郎君为了我的事情脏手,我是不是很不好?”


    女人想承认自己有欲望很难,便是她自己也有这样的毛病。


    谁知蒋羡却扶着锦娘的肩膀道:“我的傻娘子,我是你夫郎, 你受了气 , 我若不帮你出气,那我还配做你丈夫吗?更何况,你要想正因为是你, 我才愿意为你扫平一切。”


    “可她为内宅妇人,你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啊?羡郎,你若要抓她把柄,还得是真正的把柄。”锦娘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蒋羡道:“自从知道此人折辱过你,我就知晓必定会有这么一日,故而早就派人盯着。料想此人年少就如此心狠手辣,况且她家家教如此,即便长大了,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我有所准备。”


    其实他心里是觉得娘子太过见外了,这么一点小事,她竟然都怕麻烦他。


    为什么会这般?难道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么?


    想到这里,蒋羡一阵委屈,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说到底,娘子怕依赖我成了习惯,将来有一日我有了二心,娘子就无处安生了。是也不是?”


    锦娘一愣,他还真的说中了自己的心事。


    见锦娘不语,蒋羡更是可怜巴巴的道:“娘子,你比我迷人多了,我都无时无刻怕娘子被人看上,恐怕我之官位无法保护你。你岂可担心我有二心?”


    一席话说的锦娘自是开了颜,她又笑道:“胡吣什么。”


    夫妇二人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来,蒋羡等到晚上就吩咐看起来憨憨的刘豆儿道:“你去跟西山的刘老爹说,可以了。”


    刘豆儿点头。


    又说这周二娘子被锦娘嘲讽了一顿,心中悲愤恼怒化作一团气,在回程的路上就和何夫人道:“姨母,那蒋羡之妻便是当年你送来东京咱们家里的针线丫头。”


    她本以为何夫人会和她同仇敌忾,不曾想何夫人听了,忖度了半天才道:“难怪她不与我家往来的?”


    周二娘子趁机道:“是啊,她这是怕咱们掀她的丑。做了丫头就是做了丫头,为何不敢认?此人心达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她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敢认,只敢和魏家连宗,抬高身份。咱们——”


    “慧慧,你住嘴。”何夫人呵斥。


    周二娘子不明白:“姨妈……”


    何夫人也看不懂了:“她便是做过丫头,如今也不是丫头了,难道她与你有什么仇?”


    周二娘子道:“此人原本在我家做活时就常常偷懒,不大晓事儿,拜高踩低,我母亲十分生气。只是家下一向宽容,故而从来都不计较。这样的人,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嫁给蒋羡了,蒋家到底是姨母和我母亲的娘家,所以我就一时气愤。”


    何夫人有些不信,她则道:“你又胡说了,你大姐姐成婚时,你母亲来信说我荐的人好呢。”


    “除了她之外,别的人干活都卖力。”周二娘子忙道。


    何夫人皱眉,好一会儿才道:“没想到咱们既然有这般恩怨,既然如此就得避其锋芒,如今她丈夫在本府任推官,她本人也是和魏大漕家联宗,咱们何必结仇呢?此事你知晓了,也莫嚷嚷出去。”


    周二娘子只好应是。


    但心中总是不服的,为何那贱胚子竟然比自己过的要好?今日那么些人都巴结奉承她。而她周家世代簪缨,却忝居末座,实在是心中难受?


    只不过她没想到锦娘的报复来的这么快!


    《宋刑统》明确禁止复利,规定“诸以财物出举者,每月取利不得过四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然而,周二娘子因为手头紧,又没有别的来源,她曾经见人家买生丝赚钱,她也买生丝,结果全部亏损在手里,后来不敢再随意拿钱出来。


    后来她就悄悄让人拿钱出去放印子钱,反正大家都在放,连她婆母也不可幸免,许多官员都放呢,就是没想到她放印子钱的事情被苦主告到官府,说高利贷逼死了西山老孙家。


    要知道按照《宋刑统》,她将被处以脊杖二十并枷项示众一个月。


    好在何夫人虽然恨铁不成钢,但连夜让儿子媳妇跑了,官府捉人无法捉到,蒋羡遂请求董判官下了海捕文书。


    周二娘子挤在憋仄的船舱之内,呜呜咽咽的哭泣,如今她竟然成了通缉犯。女儿的亲事也泡汤了,人多的地方绝对不可久留,一辈子都见不得天光了。


    何三郎还道:“这事儿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怎么蒋十六也不帮帮我们。”


    “是呢。”提到蒋十六,周二娘子有些心虚。


    二人说话时,一个浪打来,何三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日后咱们得日子永不能见天日了。”周二娘子也是直哭,她怎么这么倒霉啊,只恨她这么快就出事儿了,反倒是没有揭穿那奴才的身份。


    ……


    年过完,女学恢复上课,锦娘因为节礼收了几匹好布,因为叫了裁缝过来做衣裳,尤其是女儿愈发大了,衣裳要多做些。


    裁缝和绣匠不同,裁缝专做衣裳,锦娘让他跟筠姐儿做五件衣裳,宁哥儿做四件,至于她和蒋羡一人两套,一共十三件,三两五钱的工钱。


    这裁缝得了这钱,回去又找了数名裁缝一起缝制,不过二三日竟然都做好了。


    她是没想到蒋羡竟然从知晓这件事情,就一直留心周二娘子,更没想到周二娘子上万贯的嫁妆还不知足,去放印子钱。但无论如何,让她恶有恶报也是好事一桩,自己也去除了心头大患,毕竟谁也不喜欢窥伺你,随时随地想要害你的人在身边。


    正让各房把衣裳拿回去,见窦媛过来了。


    锦娘笑着迎过来:“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


    窦媛年纪不大,事情却多,所以两人虽然住着对门,其实也不是常见面。锦娘见她只顾不说话,连忙道:“可是有事儿?无论什么事儿,你都跟我说,我能帮则帮。”


    “也不是旁的,是三弟妹她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嫂嫂的进门比她还早,却是一无所获。”说到这里窦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种心情锦娘很能体会,便是她现在有一儿一女,方妈妈都觉得太单薄了,让她多生一个保险。因为古代孩子非常容易夭折,邬氏听闻现在强忍镇定,其实身体大不如前了。


    所以,锦娘安慰道:“你行经都正常,身体也没毛病,有孕是早晚的事情。”


    “表嫂,马上郎君又要去南监读书,我这怎么办呢?”窦媛也是束手无策,你身体再好,男人不在身边,也无法行事。


    锦娘道:“那你就得想法子在他离开之前多同房啊。”


    夫妻不同房怎么会有孩子?


    窦媛听到这句话,眼泪都差点飚出来:“表嫂,郎君他其实有喜欢的人了,我是嫁过来后才知道的。”


    白月光?


    锦娘有些愕然:“怎么会这样呢?这姑娘现在怎么样?嫁人了么?”


    “还未,她母亲过世在家守孝。郎君平日对我素来敬重,原本我也不该有旁的想法,要更贤惠才是,可在她面前我才知道郎君其实什么都会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窦媛捂住脸。


    本来她爹娘感情就不好,如今到了她这里,竟然也是如此。


    锦娘扶着她的肩膀道:“你呀,真傻。你想啊,他既然娶了你,还和你以夫妻相称,那证明那个女子在他心底也不怎么样嘛?俗话说日子总是要自己过出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看那个女子才可怜,你这位郎君痴心一片,可名分钱财全部给了你。”


    其实当时锦娘非常中意蒋羡的原因就在这里,人家也是世家子弟,家族开始凋敝后,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自己,从不又当又立。


    窦媛本来也有点想不开,但听到这些,也是叹了一口气:“表嫂说的是。其实我也挺可怜这位杨姑娘的,她和郎君心有灵犀,人又知书达理,只因为阴差阳错,却丧失了这样的婚约。”


    古代婚姻实在是不自由,相爱的人也不能够在一起,所以才令人感动唏嘘。


    可是锦娘柔声道:“这些和你无关,你可千万别傻乎乎的同情人家,放松了警惕。”


    这样的白月光若是真的请回了家,哪里再有窦媛站的地方?甄家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杨姑娘的存在么?只不过是杨家官位一般,比不得窦家罢了。


    窦媛听锦娘这般说,露出笑靥:“表嫂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的。”


    “好,好孩子,你心智坚定一些。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过来请我们过去。你要这么想,你身份在这儿,他还得憋屈伺候你呢?”锦娘知晓即便是古代也不是随意纳妾的,不少人家都遵从四十无子方纳妾的。


    才成婚不到三年,料想甄家不敢随意纳妾。


    窦媛点头,她又笑道:“表嫂对我真是好,每次我心情郁郁时,找您说会儿话就好了。”


    “原本我是有很多建议想告诉你,可我想你在甄家这么久了,应该比我懂甄家人的性格和脾气,知晓怎么行事。所以嫂子便是替你做后盾,你需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锦娘还想要不要给她也做一件战袍,但是怕窦媛因为这事儿反而被言语毁谤,毕竟她能这般是因为自己当家,且和蒋羡夫妻很好的情况下才是情趣。


    又说这窦媛和锦娘说了几句家常,才离开回了自己家,正遇到甄夫人找,她便过去了。


    甄夫人正笑道:“你嫂子的亲弟弟要在府学读书,准备住咱们家里,你帮忙去收拾客房出来。”


    寡嫂在家守节,家中人对她也颇敬重,不仅份例比她们这些普通的媳妇多,连带着也很照顾她的家人。窦媛闻言笑着应是:“您放心,我这就过去拾掇。”


    大家媳妇没有自己的闲暇功夫,忙完这桩事情,到自己房里已经傍晚了。


    窦媛坐下来吃饭,好在她管家,底下人都知晓做她爱吃的。她一边吃着,也在想丈夫的事情,表嫂说的对,自己又是甄家默认下一任主母,她嫁妆多,婆家钱财也是她掌管,便是丈夫不喜欢自己还得按着规矩回来,受委屈的人根本不是她啊?


    收起那些自怨自艾的毛病,窦媛对身边丫头道:“你把这汤也往书房送一碗。”


    管他喜不喜欢,反正他还得顾念夫妻之情。


    果然 ,不一会儿甄二郎就过来了,窦媛正卸了钗环,还笑道:“过几日你就要去南监,这河上冰还未化开,只能走陆路过去。正好我去对门问过表兄表嫂,表嫂说魏家有人要去洛阳运牡丹来,看你要不要一伴去?”


    甄二郎听说和魏家一起去,他道:“一伴过去倒是很好。”


    现在路上可不平静,即便是官家衙内,若是被人盯着,半路被人抢钱杀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只不过,他又看向窦媛道:“我不在家,家中麻烦你了。”


    还知晓自己辛苦,窦媛也没那么委屈了,她看向他:“若是要说麻烦,家里大事小事也的确都是在我身上,只是我管家,这些也是我本应做的。三弟妹如今有了身孕,可我未曾生养,又怕自己做错什么,不知道忌讳,故而还得请教表嫂。”


    甄二郎何等聪明的人,哪里能听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女人终归子嗣最重要。


    且不说他们夫妇二人晚上鸳鸯帐里翻红浪,那边锦娘正和蒋羡对饮了一杯葡萄酒,她以前都是很少吃酒的,后来晚上睡觉前会喝点,睡眠质量会好很多,故而也会温点葡萄酒吃。


    “娘子,如今周二娘子夫妇早已不见天日,你也尽可以放心。”蒋羡笑道。


    锦娘点头:“是啊,说来也是她自己作怪。可这于我们也是如此,咱们自己行的正,坐的端,便是人家也很难会找到我们的不是之处。”


    蒋羡应是,他又道:“恐怕此事何夫人还会去信让周家出面,来我这里说项。”


    这倒是有可能,周大夫人一辈子都是为儿女殚精竭虑,据说连外孙女的亲事都帮忙早早定下来,可惜周二娘子一手好牌打烂了。


    锦娘怕蒋羡心软,倒是对她说起一件事情:“当年我和你准备定亲之时,曾经去过蒋家一趟,却不知是人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特地在我路过假山的地方说你喜龙阳之好。还好我知晓你头一次和我见面,眼睛都有些直,特别想和我接触,但又忍不住控制,所以我才觉得你不是那般的人。”


    “什么?我只当周家人只对我说你的坏话呢。”蒋羡也把他听到的什么锦娘变瘦是因为小产后的原因说了。


    两人本人心平气和准备入睡,双方得知真相,都互相咒骂了周家半夜。


    等周大夫人蒋氏收到何夫人的信都是一个月后了,周大老爷现在年纪也大了,快六十岁的人了。蒋氏收到信,差点晕倒,“这羡哥儿不是在大名府吗?怎么还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现在其实有些后悔把女儿嫁到何家了,当年觉得是亲上加亲,何三郎也是一表人才,她姐姐是个好性儿的。没想到何家不中用,何三郎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的货色,指着明路不走,如今她闺女的事情,何家竟然都瞒不下来,真是不中用的很。


    说罢,又把周三娘子喊了过来,同她说了这事儿。原本她曾经嫌弃家里人多,可现在真正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庶女和庶子,庶子年纪小也指望不上什么,唯独周三娘她是给了好姻缘给她的。


    周三娘子听完后,立马和丈夫蒋放商量,二人去信到蒋羡这里,让他帮着转圜一二,蒋羡冷哼一声,束之高阁。


    何夫人束手无策,甚至连窦媛在三月甄夫人的寿辰都没有请她过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然而何家的事情终究过去了,锦娘帮女儿换上新衣裳,一起去甄家拜寿,吃了席面才回来。回来之后,她便绣着桃花纱屏,不能让自己的手生疏。


    女儿筠姐儿今年八岁了,也在旁边的长案上学裁剪,这是童子功,必定是要学会的。锦娘也不会心疼女儿就不让她做,反而道:“一定要按照尺寸来,不要自己乱剪,听到没有?”


    “娘,女儿知道了。您知道么?我的女红在学里是最好的,连沈娘子都说我的基本功扎实呢。如今我们学制香,学装裱,沈娘子真的懂好多。”筠姐儿刚开始去魏家不是很适应,现在是真的喜欢读书了。


    只可惜,她又感叹道:“娘,魏家大姐姐马上就不能过来书斋和我们一起读书了,因为她许了亲事了。”


    锦娘道:“许了亲事又不是马上嫁过去,怎地就不能上女学了?”


    还不都是在二门内,哪里需要如此。


    筠姐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


    “也是,你们小娃娃不清楚这些。不过,你可不能这般,还是好生读书,装裱也是一门活计,现在街上有专门的装裱行,你看我有时候的绣件要装裱还是找你爹爹。”锦娘巴不得女儿多学习,不要过早的进入婚事,否则成日就是家长里短个没停。


    似她和蒋羡这般,还能保持自己原有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她母女二人针线做完,锦娘则拿着书看,筠姐儿也是回房看书。她们家几乎不请弹唱的,也不怎么常常宴客,还没有人来人往,多半家里都很安静,可以静下心来做事。


    小孩子一般十几岁就会有叛逆期,尤其是没自制力容易学坏,据蒋羡本人说他十二三岁的时候都特别爱顶嘴。


    又说钱娘子的儿媳妇远嫁过来,因此原本女方请全福人的,现在男方帮她那边请了。锦娘便是作为全福人过去的,钱娘子也不和她客气,没白让她帮忙。送了她一串大理国的水晶珠串、一对珍珠宝石排珠耳环、两条石榴裙、一端方胜练鹊大锦、一端倒仙牡丹锦、两匹梓州的白熟绫、一担茶饼。


    当然,锦娘打扮的也贵气,金冠子锦衣加身,胸前戴着水晶项链,手上戴着两枚宝石戒指,给钱娘子增光不少。


    至于流程锦娘实在是太熟悉了,比喜娘还专业,让人刮目相看。


    锦娘打心眼里感谢婆婆为她做榜样,否则,她也不会走上全福人这条路。


    这些钱财她都收了起来,还特地带丈夫过去看了一眼:“喏,咱们家库房又进新宝贝了。等再过几年,咱们回去买大宅子,若是钱不凑手,还有物件儿抵一抵。”


    “娘子太厉害了。”蒋羡觉得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鼓掌罢了。


    锦娘笑笑不说话,又在次日送了一套二乔牡丹的全套刺绣的衣裳过去给魏夫人,她道:“如今虽然牡丹还未到,但是先绣一套给嫂嫂穿上。”


    金玉之器容易落人口实,且魏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己眼里觉得珍贵的,人家未必看的上。况且她也不需要魏家真的帮什么忙,所以送绣的衣裳最合适。


    魏夫人素来不穿底下孝敬的衣裳,觉得太过大路货,然而今日见锦娘送的这套衣裳,实在是太好看了,抹胸是玉兰色六合如意纹,底下配一件蓝底牡丹暗纹的百迭裙,罩一件橙色衫子,外面则是叠一件全缘领的二乔牡丹刺绣长褙子。


    “三姑太太的手可真巧。”连魏夫人身边的妈妈都夸道。


    锦娘却笑道:“嫂嫂喜欢便好,”


    她是真的不图什么,人家和自己联宗,也算是自己的靠山,这也算是讨巧,送自己的心意。


    魏夫人原本还等着锦娘说些什么要求,毕竟在她这儿送东西的,多半不是为了求财就是求官,没想到人家送完就走了。她还派人去打探了一下:“看蒋羡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打探到的人回话:“没有啊,蒋推官力破大案,算得上青年才俊。”


    魏夫人心道,难道她是真的把我们作亲眷对待?


    所谓亲戚,血缘只是天然,若后天不维系,也不过如此。如锦娘这般,不常来,但每次走动都恰到好处,不会给人造成负担,也不会让人把她抛在脑后。


    果真是关系如花一般, 需常浇水,可又不能过量灌溉。


    第107章


    寒食节时, 锦娘除了准备瓜果、撒子、麦饭、粥饧这些传统吃食,她另外让橘香提前卤了鸡、鹅掌、鸡蛋等等。


    因为这次锦娘安排好了寒食节的计划,先去城南苦老爷的园子里赏花, 这苦老爷爱花成痴, 也很慷慨,主动开放院门让大家进去赏花。他家的桃花、海棠和木香花都开的特别的好,蓝氏上次要开诗会就从苦家买过几盆花。


    赏过花了之后, 去大名府最大的酒楼定了雅间, 一家人再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瓦子看看热闹就回家。


    宁哥儿年纪小, 出门次数少,锦娘本以为他会兴奋的, 没想到他还有点害怕人群, 看到人多的地方就要锦娘抱。


    “看来日后咱们要多出来才行。”锦娘道。


    蒋羡不解:“以前咱们宁哥儿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锦娘忍俊不禁:“怎么你也说孩子话了, 人家宁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呢。他如今就在咱们家里读书,寻常也不出门,自然有些怕生了。”


    一行人说笑间就到了苦家花园, 锦娘在进门之前特地跟她们姐弟看:“只能观赏, 不能摘,听到了么?”


    筠姐儿立马点头:“娘,您放心,我会看着弟弟的。”


    “这就好,人家精心呵护的花, 慷慨给咱们赏玩, 咱们更要爱惜。”锦娘听女儿说话很欣慰。


    本以为上次看的海棠就已然十分惊艳了,这次进来看到的杜鹃花竟然更美,她原本在吴县的时候常常看到杜鹃花, 没想到远在大名府竟然也有。


    “杜鹃花里杜鹃啼,浅紫深红更傍溪。迟日霁光搜客思,晓来山路恨如迷。”


    锦娘一直在学诗词,故而看到杜鹃就念起了杨行敏的诗。


    蒋羡道:“我倒是喜欢白乐天的‘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只见一旁有个女孩正对照看她的妇人道:“你怎么一句诗词也念不出,真丢脸。”


    听到这话,她身旁年轻的少妇道:“等娘回去翻书不就知道了么?”


    “早知晓下次就让婶婶带我出来玩儿,或者爹爹带出出来玩。”小女孩跺跺脚急忙往前面跑了。


    等他们走远了,蒋羡有些不可思议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怎么还有这样的?”


    锦娘摇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吃百样米养百样人。”其实蒋羡二哥蒋放不就是嫌弃家里不行,去投奔别人了么?


    做儿女的哪有天生就孝顺的,多的是自私自利的人。


    这件事情只是个小插曲,她们赏完花,又去翠云楼用饭。因为提前定了,她们一行人直接过去雅间坐好,底下丝竹之声不断。


    筠姐儿道:“娘,好吵啊。”


    “这里人多,咱们在家清静惯了,偶尔也要喧闹一下。”锦娘笑道。


    其实蒋羡也有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是常常四处交际的常客,甚至以前吃饭若无丝竹之声,都觉得吃不下去。可慢慢儿的成婚之后,他反而更爱清静,在家里看书想事情,永远都是那么静谧。


    这种嘈杂的声音反而听着烦,恨不得拔腿就走。


    好在饭用完,她们逛了逛附近的绸缎庄、领抹翠花店就回去了。


    要说锦娘她们这一天安排的很充实,周四娘子却是心都凉了,因为她派人去何家送节礼的人回来告诉她说何三郎和周二娘子逃了,还被官府下了海捕文书。


    “怎么会这样呢?”周四娘子不可置信。


    孙世琛道:“竟然下了海捕文书?蒋叔时不是在大名府么?这样的案子怎么也不帮着打点,哪里就到这样的程度了。”


    周四娘子沉吟道:“或许是不想呢?”


    周二和锦娘本身以前也有仇,如今地位翻转过来,人家怎么可能还帮你。


    好在周四娘子和周二关系也一般,且她这二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还去放印子钱,也是活该。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儿女读书的事情,去年丈夫上任之后,一直忙碌的紧,今年总算是能够安排她们了。


    “他们的先生你找了么?”周四娘子问丈夫。


    孙世琛不由得道:“找了一位曾经发过解的老夫子帮他们开蒙。”


    “我这就放心了。”她可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尤其是对待女儿,更希望女儿能够成为大才女。日后成不成婚都无所谓,一定要有野心有抱负有欲望,不要碌碌无为。


    孙世琛道:“那就先把束脩准备好,一年十五贯。”


    周四娘子兴高采烈,又回房对女儿们道:“你们可要好好读书,谁说女子不如男了,咱们女子并不比男儿弱。”


    两个女儿也兴奋起来:“是。”


    “管家那些都是其次,主要是读书,只要读书好了,哪能不懂这些呢?”周四娘子心想她曾经是庶出,周家虽然官宦人家,到底她的话语权不大,如今更自由了,自然要更好的培养儿女。


    至于周二娘子的事情,她早就抛在爪哇国去了,本来就和她无关。


    却说寒食节过了之后,魏家大姑娘定亲,全福人请的又是锦娘。兴许是上次送牡丹衣裳送的好,锦娘稍微争取,魏夫人就直接道好。


    锦娘自己都没想到,还对蒋羡道:“我本来以为魏夫人会请那些大官夫人呢,不曾想我随意透露出点意思,人家就让我做了。”


    “娘子,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现在可是最好的全福人,连纪通判都同我说将来要请你为她长女做全福人呢。”蒋羡笑道。


    说起纪家,锦娘小声道:“纪夫人对我仿佛有意见呢。因为她和钱娘子打擂台,我站钱娘子,没站她。”


    这些夫人们之间的关系,蒋羡还不知晓呢?他有点好奇:“这是为何?”


    “你看钱娘子吃肉,咱们跟着喝汤,是乐呵呵的坐着喝汤。但纪夫人吃肉,咱们得跪着喝汤。你是愿意坐着还是愿意跪着呢?”锦娘道。


    蒋羡恍然:“原来如此。”


    不过,锦娘也道:“其实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纪通判宠妾灭妻,他的长女是爱妾所出,纪大姑娘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岁,眼光很高,听闻很是看中魏七郎,可你也知晓魏家门第高,恐怕觉得公主都配不上呢。”


    蒋羡想他娘子是真的没什么攀龙附凤之心,即便和魏家往来频繁,从来很清醒的知道,不似旁人总觉得奇迹会掉在自己身上。


    可他又问:“娘子你不是也很喜欢魏七郎吗?”


    “你是想说为何我不愿意让魏七郎做我的女婿么?其一是孩子还小,长大了未必一定好。其二便是有野心是好事,但是野心太膨胀,就很容易忘记现实的限制,永远无法脚踏实地。”锦娘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自己会什么就打什么牌出去,这样最好。


    魏大姑娘定亲的人家很是显赫,锦娘收到的全福礼也非常丰厚,蜀锦六端、罗两匹、抽金纱两匹、茶饼两担、一匣胡椒、一匣香片、羊皮六张、芙蓉簟两床、万事如意梳具两套、白银二百两。


    阿盈立马就登记好了,把东西送到库房,她想上次娘子送的观音绣像、牡丹满绣的衣裳也算是起了作用。


    当然,做全福人也不是日日都有的,一年能发一次财就不错了,今年运气好,做了两回全福人。


    这算是可遇不可求的,锦娘又拨了月钱让阿盈去发,她自己则和方妈妈正说话:“钱娘子说王老夫人要去爬山,让咱们作陪。妈妈,那日您就别去了,在家歇着吧。”


    方妈妈也是咋舌:“那王老夫人真的是身体健朗,登高爬山我这天天做活的老婆子都不成。”


    锦娘也是觉得王家颠倒过来了,王老太太身体好的不得了,每日活蹦乱跳,一日吃三碗饭,邬氏却是食少事多,人还虚弱不堪。


    隔了几日,天气晴好的时候,锦娘她这般没有裹脚的人爬了一趟山回来都不愿意动弹了。蒋羡帮她揉着脚:“现在还扭着吗?”


    “嗯,还有点儿。那老太太可真是健步如飞,我起初还好,到最后觉得我这双腿带有千金重,抬都抬不起来了。”锦娘摇摇头,只是觉得累。


    蒋羡则道:“那你明日就在家中休息。”


    “明日我还要去探望邬娘子,她今日脸色都是惨白的,差点晕倒。其实若是我的话,肯定就不会爬了。但她太孝顺了,一定要陪她婆婆爬上去,鞍前马后的。”锦娘都不知道她图什么,孝顺是好,可也要顾着自己身体啊。


    夫妇二人说了一回,锦娘就睡下了,她是一直躺着休息,即便是晚饭她也懒得起来吃。


    如此次日早上起床,腿却依旧酸痛的很,她先去给王老太太请安,又道:“昨日见邬娘子脸色惨白,都担心的很,故而我们都过来探望一下。”


    王老夫人也是有苦说不出,她这个儿媳妇的确是好,可是太好了,事事完美,做的周到,娘家还得力。就像这次推举贤能,丈夫和儿子都推举邬氏的亲弟弟,没人在意她的娘家?


    昨日不过是陪婆婆爬个山,你若身体不好,说自己爬不了,谁也不会说你?偏偏又要坚持爬,表的一幅好孝心。


    “我早就让她别去,她那个身子十天有九天都不是好的,这般果然被我说中了吧。”王老太太道。


    锦娘和钱娘子有些面面相觑,这样说不太好吧。


    还是钱娘子反应快,立马就道:“婆婆体贴,儿媳才愈发孝顺,这是多少人家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这般才了解对话,二人一起探望邬氏,邬氏已经躺床上了还要起来。锦娘连忙阻止:“快别起来,本来咱们探望你,还得折腾你起来,那样岂不是平白过来。”


    邬氏咳嗽了两声:“到底是我这身子不中用。”


    “你这又是何必呢?”锦娘话说出口,就见钱娘子打眼色,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岔开话说了些旁的才出来。


    等到了外面,钱娘子请锦娘去了家里,她儿媳妇董大奶奶看茶,钱娘子打发她下去,才和锦娘道:“你是年轻心热之人,但是人家婆媳之间的官司,你就莫掺和了。”


    锦娘忙道:“我并未掺和,还请教姐姐,该如何做是好?”


    钱娘子则道:“你看那对婆媳,一个作怪的嫉妒自己儿媳妇,另一个以弱凌强。”


    这话一咂摸,锦娘明白了一些,她道:“这又是何必?”


    “王老太太是趁着王知府得了怪病要冲喜嫁过来的,本来准备做妾的,没想到王知府中了进士之后,她运道好,怀了个儿子,王家长辈遂让她成了正妻,可一直都不大受宠。所以她对邬娘子的感觉就很微妙,也不能说她苛待儿媳妇,但总是不太好,偏偏邬娘子若是跟着丈夫去相州任上便罢了,她却是个图虚名的。我想她原本是想自己的名声,也是想和婆婆化解,但她做的越好久衬的人越不好,故而那王老太太见她做的越好,自己心里不自在。”钱娘子解释。


    锦娘忙谢过钱娘子:“原来还有这段渊源,还多谢您告知我呢。”


    不是亲近之人,谁和你说的这般明白?


    钱娘子道:“日后咱们也少掺和,少站队,否则顺了姑意逆了嫂意。”


    锦娘点头。


    然而与锦娘她们相反,纪通判的夫人却是在王老太太那里逐渐得脸,连王老太太去广云庵也带着她去。


    纪夫人当然也自鸣得意,她虽然和钱娘子等人关系不睦,在魏家也没有后来的魏锦娘关系亲密,但她终究抓到了自己的终南捷径。


    王老夫人到底是大名府府公之妻,儿子还在相州做官,她说一句话,比什么钱娘子要好使多了。而王老夫人看纪夫人也有同病相怜之感,同样不受宠,家有宠妾,纪夫人的长子也是纪通判定下的显赫背景的儿媳,连儿子都只向着儿媳妇,她们看着似乎是主母,却不过是空中楼阁。


    又说邬娘子知晓婆婆子不喜欢她,只在家休养,偏这气候下起了雨。她不愿意让家中生了孩子的妾去讨好,只想着这馆陶县离广云庵最近,遂让公公去信给馆陶县,让她们留心些。孙世琛接到府尹来信,又加派了人手,让周四娘子过去陪着。


    这一陪不打紧,倒是让周四娘子得了王老夫人的青眼。


    等端午的时候,锦娘在王老太太这里看到了周四娘子,邬娘子还引荐:“蒋夫人,这位是馆陶县孙县令之妻。”


    锦娘含笑问好,周四娘子也马上回礼。


    她们二人以前认识,但关系一般,也不欲相认。二人分自己的位置坐好,锦娘如今是府推官之妻,位置在周四娘子之上,她和钱娘子蓝氏又是一处,不管哪个说话,都有人捧场,倒是显得有几分热闹。


    周四娘子在这样的场合很难插话,她现在属于小卡拉米,看这场上,纪夫人虽然为知府夫人底下头一个,但她似乎没什么人跟她抬桩。钱娘子一看就人缘好,再下来便是那锦娘了,只听王老夫人还问道:“听说你们前几日都去魏家看牡丹花去了?”


    锦娘笑道:“是啊,嫂嫂还说我怎么没把您请过去,我说您老人家去拜菩萨去了,嫂嫂才没怪我呢。”


    嫂嫂?周四娘子心想这锦娘不会是什么真假千金吧。


    也是,否则蒋羡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随意娶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这不符合常理。


    且听王老夫人道:“牡丹乃富贵象征,非一般人所有,你嫂嫂这个人也是这般,天生的命好。”


    锦娘含笑应是,她去魏家看过牡丹之后,特地拓了几朵回来,准备绣满绣的牡丹绶带鸟的被面,将来送给魏大姑娘做添妆。


    正在此时,龙舟开始划起来,锦娘等人的目光被吸引住。


    河水滔滔,衣袖翻滚,龙舟飞快的往前行着。


    等胜负已分时,筠姐儿和王家还有纪家女儿一起牵着手过来了,方才她们一群小娘子在那边捶丸投壶玩的不亦乐乎。


    此时,筠姐儿小脸红扑扑的,锦娘赶忙帮她擦汗,又道:“饿不饿?这里有点心。”


    “饿了,但是我只吃一块就好。”筠姐儿笑道。


    锦娘拿了块栗子糕给女儿,又听蓝氏道:“魏姐姐,筠姐儿开始学马球了么?”


    “开始了,她爹正帮她挑马呢。”锦娘自己是没学过这些,但是巴不得女儿的生活能更多姿多彩些。


    买马也要钱,魏家有专门的骑马的师傅教,锦娘她们还得另外给一份钱。但能够进去魏家,接受这样的教导,锦娘觉得钱都不是事儿。


    锦娘这边说着话,那边邬娘子也和周四娘子说话,她在王老夫人身边放了眼线,自然知晓她们在广云庵的事情。那就是纪夫人是通过踩自己,或者利用她们婆媳之间的矛盾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是这孙夫人却是一个劲儿帮忙说和,她自然也是抬举一二。


    等周四娘子要离开的时候,邬娘子送了两匹缎子给她。


    不知怎么周四娘子也想要让孩子过来大名府这边,最好是进魏家女学,她听的出来,真正的女学学的东西和私塾完全不同。


    可是魏家是三品大员的人家,若无人引荐,恐怕都没法上门单独说去,真是望洋兴叹。况且若女儿们要来大名府,她就两边都牵挂,罢了,就先把书学好吧。


    等日后跟王家熟悉了,她再说出自己的请求。


    不过,邬娘子倒是笑道:“七夕女儿节,咱们府的小姑娘们都在一起乞巧,你不妨也带了孩子过来吧。”


    “好。”周四娘子松了一口气。


    又说锦娘带着孩子上了马车,就帮她用汗巾子擦后背的汗:“回去之后先坐会儿再沐浴,要不然就容易得风寒。”


    筠姐儿道:“娘,您为女儿花了那么多钱,女儿定然会好好学的。”


    “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凡事尽力就可以了。人又不可能做到每一门都精通,是不是?”锦娘为儿女花的钱也会告诉他们俩,她不想把孩子养成那种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人。


    母女二人回家时,却见对门有一位着茜红衫子白褶裙的女子站在门口,不一会儿甄夫人身边的妈妈出来迎了过去。


    到了隔日,锦娘才知晓原来那位便是甄二郎的白月光杨姑娘,她本就是甄夫人的表侄女,否则也不会和甄二郎青梅竹马。据说她父亲带着继母去任上了,甄夫人见她这继母不是贤良人,故而接了她过来。


    窦媛倒是不担心:“她也是千金小姐,必定不会做小,此番她年纪也不小了,将来说一门亲事嫁出去,我何必自乱阵脚。”


    “你心里有数就好。”锦娘知晓窦媛就是在这种熟悉的环境下成长的,她其实内心自有丘壑,倒也不多说了。


    “表嫂,我是绝对不会和我母亲一样的。”窦媛说完就起身。


    等她离开,锦娘才摇摇头。


    阿盈不明白:“娘子,这窦家娘子看似说不在意,实则又戒备的很。”


    “这叫卧榻之侧岂容她人酣睡?甄夫人怕是小看了窦表妹。她完全不顾及自己儿媳妇的心情,把儿子昔日旧爱接进家中,自以为无事,但日后恐怕事情就多了。”锦娘道。


    要不然有人说一动不如一静呢?就像大名府的那些酒楼食肆,背后都有很浓的官商背景,经商环境也不如江南好,所以她索性就不在此处做生意。


    转眼到了七夕,据说本应该是邬氏主持的乞巧节,换成了纪夫人主持。


    这对婆媳斗法,倒是便宜了纪夫人,纪夫人颇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志得意满。须知平日她的宴席虽然有人来,但总办的萧索,不如钱娘子那里热闹,现在知府夫人钦点的她,她自是使劲浑身解数。


    又拉着自己嫡亲的女儿道:“娘都与你搭好台子了,你可要好好出回风头。”


    她那女儿纪三姑娘道:“娘,这些针线活我不擅长,平日二姐做的比我好,还有女学的蒋筠都是翘楚,我怎比得过她们?”


    纪夫人戳了女儿的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那蒋家小娘子的娘,是个攀高枝儿的行家,才来几日就和魏家搭上钩儿了,怕不也是冲着魏七郎来的?她低嫁半头,反倒要受气,巴不得女儿能嫁高门,魏七郎是她相中的女婿,自然不能让人绊脚,谁都不行?


    第108章


    端午之后, 窦媛过来了,锦娘立马请了医馆过来,隔着帘子好好把了一回脉, 才确诊的确有有妊三个月。


    大夫说了些宜忌, 锦娘记下,又给了诊金,才对已经欢喜傻了的窦媛道:“你看看你, 高兴坏了吧?”


    窦媛有了锦娘这个去处, 不欲人家知晓的事情她都能在这里办,还方便多了。她经期不准, 有两个月没来了,身边的陪房说有可能是有了, 但她不好叫大夫, 万一空欢喜一场, 反而平添了笑话。


    好在表嫂就立马安排了大夫,她确诊后又有些彷徨。


    锦娘道:“你现下有了身子,饮食上要留心, 不许太过操劳。还有补品不能吃太多, 饭量也不能太大,否则孩子太大了,就容易难产。”


    这些若非体己人,谁会说这个?


    窦媛听的很认真,一样一样记下, 心下稍安。


    因为确诊, 所以窦媛回去之后让人放出消息,甄夫人也请了大夫上门,自然十分欢喜。锦娘则是提前知晓消息, 让悯芝做百衲衣,这是她们绣铺曾经做过的,锦娘自己则帮她做了平底鞋,亲自糊的鞋面,还有做的孕妇枕头,至于补品那些就不赘述了。


    即便是亲娘也未必会有这么细心,窦媛想难怪娘对表兄表嫂都那般笼络的,如今她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便是婆婆,也因为她亲戚住对门,不好怎么拿捏她。


    庄氏在一旁嫉妒的很,她娘家人也上门过,可没有这般妥帖细致,只在那儿说生个哥儿如何,搞的她压力还大,封了二十两请庙里的姑子帮她加持。


    忙完窦媛的事情,锦娘沉下心来做被面,下午抽出一个时辰背诗看诗词查典故。宁哥儿和筠姐儿则把功课做完之后,就各自自由活动。


    筠姐儿是因为马上乞巧了,便做些针线,宁哥儿则去后面园子里学投壶跳百索。


    “筠姐儿,去年下雪的时候,阿盈帮你把耳洞打了。你就一直带着这耳钉,娘看你耳朵好了,等会儿送你一对耳环,好不好?”锦娘绣好一朵花,想起这事儿,又去梳妆匣找了一对一把莲的金耳环给她。


    小姑娘平日干净整齐就好,但是到大场合打扮一下,会更有自信。


    筠姐儿欢欢喜喜的递给娇杏,让她放好,正欲说什么,外面说如烟过来了。锦娘只好请如烟进来,自从去年如烟的茶铺开张,她有本钱,手艺好,又有靠山,生意一直做的不错。


    也不知晓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如烟见了锦娘,正欲行礼,锦娘笑道:“别多礼,你素来不会这么急匆匆上门,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如烟说到后面还有些后怕:“我之前一直觉得学了医术和仵作没什么用,今日却险些牵扯到人命案中。”


    原来一个常来她家吃茶的客人,中午喝完茶回去就死了,家里人上门找如烟要说法。如烟去看了看尸体,她一眼就看出这尸体是何时咽气的,甚至身中什么毒都知晓,自然不肯上当,还亲自报官,此事得以解决。


    锦娘把手边的茶递给她:“压压惊,做生意其实这样的事情遇到是很少的,你现下能够独当一面,日后也没人敢随便上门讹诈了。”


    要说如烟上门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情,她道:“我有位客人原本在大名府开塌房,但他本钱不够,他七股我三股,我总共出了一万五千两的本钱。”


    “钱财可不能外露。”锦娘小声提醒。


    如烟笑道:“娘子,您的嘱咐我记下了。我是想说我抽了其中一股送给您,您别推辞,且听我说,我孤身一人在此,幸而得您庇佑。之前您还送我学医术学仵作——”


    “如烟,我们在任上这都快一年了,再有两年恐怕就得去别的地方,将来未必能够罩着你。”锦娘看着这些钱,只觉得是麻烦。


    如烟却道:“娘子,您不在这里,可魏家却在啊。其实我也不是为了这些关系,您对我好,我一直没能报答你,我这也是心中颇不是滋味儿啊。”


    这话锦娘听明白了,人情债难还,自己救了她,还养了她好几年,到现在都不要她报答,反而给予庇护。


    这么大的恩情,若用钱了结了,将来自家也不能用恩情逼迫别人。


    如此,锦娘方才答应。


    这一股就是五千两,不参与经营,只在年底分红。


    这事儿锦娘和蒋羡说了,让他先去考察一番,蒋羡心想娘子谨慎,他查探了一番,方才应下。锦娘对蒋羡道:“如烟和顾娘子不同,顾娘子是纯粹求庇护,又对我有知遇之恩,她的银钱我不要。但如烟这里,我若不收,她反而担惊受怕,可能她也知道我和本地豪族甄家、魏家都有关系,将来即便我离开了,她还能利用我的保护伞。”


    以甄、魏两家作保,如烟在大名府就是做三十年生意都没问题。


    “那她也真精明,若真要报恩,怎么不早拿出来?如今看你和魏家搭上线了,才巴巴跑过来。”蒋羡道。


    锦娘忙道:“她不是这样的人。说实话,她命运多舛,对人防备也很正常。既然我有了这一股,到时候引荐给窦表妹和魏夫人,如此也算不辜负她了。”


    蒋羡知晓妻子素来不爱欠别人的,也就由锦娘去了。说来他也觉得奇怪,那些每日想着法子压榨人家捞钱的,反而榨不到多少钱,似锦娘这样,生怕人家送钱的,钱总是想方设法都到她手里来。


    于是,窦媛孕期时,锦娘会让如烟隔三差五进去帮她把把脉,又会让如烟做了牡丹形状的点心替自己送去魏家。


    除此之外,如烟塌房的生意少了打点各处的钱,蒋羡亲自托人办好送过去。


    到了六月,蒋羡出外公干,这人自从听锦娘说起狄仁杰后,他也是效仿狄仁杰,办案从来都是严查,平反了二十几起冤假错案。这次为了一桩案子,又准备出门去。


    “跟着去的是谁?”锦娘问道。


    蒋羡道:“除了宋师爷和两位傔从,便是推官厅的几位书吏。”


    锦娘道:“那给他们一人送一角酒一只烧鹅,如何?”


    “但凭娘子安排。”蒋羡想娘子一直都是比较大方,从不亏待他们,这也是自己能和下属相处的好的一个原因。


    锦娘让陈小郎打点好了送过去,她这边又选了两件纱袍一件披风,又包了一个小包袱给丈夫:“这外头的衣裳天天换不好,里边的亵裤准备了十条,一天一条,还有袜子也是啊。”


    因进了内室,蒋羡从后面一把抱住妻子:“你跟我一起去吧……”


    家眷当然不能跟着去办案了,这也不专业啊。但锦娘知晓丈夫这是撒娇呢,她浅笑道:“好啊,那我就变得小小的,在你胸口贴着。”


    二人腻歪了一阵,外头宁哥儿下学才放开。


    宁哥儿见桌上堆的包袱,不免道:“娘,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这么些行李。”


    “是你爹爹要去外地公干。”锦娘笑道。


    宁哥儿握着拳头道:“儿子定要吃的高长得快,日后帮爹爹打坏人。”


    “那是当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锦娘和蒋羡都笑了。


    蒋羡连夜就走了,他办事完全就是拼命三郎,锦娘今夜独宿,难得失眠了。她在大名府比吴县开心多了,吴县和那么多官夫人住在一起,总是拘束的很,现下她对官场往来也熟稔很多,又交了几位朋友,总觉得心情开阔多了。


    到了次日,她早上起来正打理家务,做了会针线,外面来了一封信,是从吴县寄过来的。原来是顾清茹的信,信上说她和何衙内成婚后很是恩爱,还很快有了身孕,然而前夫尚七郎得知她成婚,却上门纠缠。于是,她和何衙内二人回了何家的老家陈县,让锦娘日后有事去信就寄到陈县去。


    锦娘无语:“这尚七郎既然与顾姐姐和离了,彼此都成婚了,干嘛好似别人对不住他一样?难不成这世上只许他成婚,不许旁人成婚?”


    方妈妈摇着扇子道:“好在何衙内对顾娘子好,这就比什么都强。这尚七郎多半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以为顾娘子还会在平江等着他,将来里外都不亏。”


    “啧啧,还好顾姐姐喜结良缘,气死他。”锦娘这么一想心里还有些痛快。


    对门的窦媛也收到了甄二郎的来信,上次她有身孕,甄夫人差人带信给他。他竟然回了信,信中说知晓她有身孕很高兴,叮咛她好好保养。


    如今窦媛的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患得患失了,若是之前她收到信会十分欢喜,现下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年纪轻,曾经也向往男欢女爱,丈夫对自己一见钟情,可是现实却是丈夫即便日后做官,她做主母的得困在这个宅子一辈子。


    再看那位杨姑娘,见她眼神里掩盖不住的羡慕,窦媛心里却没有得意的感觉。


    夫妻这般难以厮守,又有什么好的?偏偏她这样的日子,竟然还有许多人羡慕。


    甄夫人身边的妈妈又进来道:“夫人,推官娘子又送了两端轻容纱来,说这纱虽然算不得好,但颜色一端是青黄色,一端是海棠色,都是极好的颜色。说做头巾裙子都好,故而送了来。”


    “她真是客气了,给送布的下人打赏吧。”甄夫人看颜色倒真是有些玲珑剔透之感。


    杨姑娘心想这蒋推官是窦氏嫡亲表兄,人家推官娘子常常东西这么送,甄夫人也不好对儿媳妇如何,反而还要承情。


    有娘家人撑腰真好。


    窦媛一听是锦娘送的东西来,心想表嫂有好事儿总想着她,也是变相为她撑腰。


    要说今年是真的热,听说田里干旱的紧,锦娘这里拿了两匹夏布,裁了尺头发给下人。悯芝这里就忙了起来,这些属于外快,有人找她做衣裳都要拿物件换或者直接给工钱。因为她这针线人几乎做的只是四个主子的衣裳,旁的人找她做就得另外付钱。


    当然,也有人找别人做的,方妈妈就是找的隔壁寡妇做的,阿盈则找的黄裁缝做的。


    但悯芝这里收获颇丰,陈小郎都对妻子道:“如今你可是比我挣的多多了。”


    “少来,你在外面帮娘子跑,得的赏钱也不少。”悯芝笑道。


    夫妻二人齐心协力,都想把日子过好,悯芝想起自家姑母,在蒋家做了一辈子,最后因为府里养不起人了就撵了出去。她们一辈子做奴才,本以为生老病死都在蒋家的,哪里知道最后有这一遭,又不会什么营生,最后穷困潦倒而死。


    锦娘还买了不少绿豆过来,等到进入了夏天再让橘香做绿豆汤消暑。


    傍晚,筠姐儿从学里回来,今日学了骑马的,她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还道:“纪大姐姐不学打马球呢,我看她是嫌脏。但女儿想花了这么些钱,若是不学也太浪费了。”


    “那位纪大姑娘看着就挺斯文的,她不学也好,你们少一个人,先生还教的更认真了。你先去梳洗后,再来这里做针线,还有半个月就是乞巧了,咱们不拿第一,也拿个前三。”锦娘抚了抚女儿的脸庞道。


    筠姐儿点头,又回去西厢房里,习秋很快让丫头们提了水来,等她梳洗了,再来正房,锦娘教导她做针线。


    “娘,您说女儿能赢吗?”筠姐儿也有些不确定。


    锦娘笑道:“尽力就好,你拼尽全力去做,即便不成功,但你的手艺肯定是比以前强的。”


    “这倒是。”筠姐儿也明白这个道理。


    锦娘也坐在旁边继续绣牡丹绶带鸟被面,她静静的想着这次都是由纪夫人主办,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


    很快到了七夕的前一日,锦娘先去了钱娘子那边,钱娘子真是个敞快人,婚前对儿媳妇家世颇有微词,但进门后却是很不错,还送了一箱物事给她摆放在房里充门面。


    她正跟锦娘还有蓝氏道:“我只盼着她生个孙儿,男女都好,我就我弥陀佛了。”


    “您急什么呀,这才刚进门呢。”锦娘笑道。


    古代的女子总是逃不脱生孩子的话题,锦娘连忙打岔,蓝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这还早呢。您家大哥儿还要读书的,这不是好事么?”


    钱娘子一共两个儿子,长子生的似竹竿,又高又瘦,但文采平平,次子生的胖嘟嘟的,却精似鬼,但他的精又不在读书做官上,只在怎么赚钱下功夫。董家老二在白鹿洞书院读书,回家时和锦娘一样,买了不少纱转卖,锦娘便是在他这里买的轻容纱十二端。


    几人拉了会家常,钱娘子才道:“明日七夕,恐怕某人为自己女儿扬名,别人都做踏脚石,要不然就让筠姐儿别去参加了。”


    “不妨事,她准备了许久,我哪里好让她别去啊。反正她绣的好不好,大家伙也是长了眼睛的。”锦娘笑道。


    小孩子有时候受些挫折未必是坏事,她们若是对外面的世界想像得太完美了,到时候反而打击更大。


    钱娘子拍了拍锦娘的肩膀:“你这样豁达就挺好的,反正也就是一群孩子们玩儿呢,也别太放心上。”


    “嗯。”锦娘说完,又告辞出去。


    没想到正好和周四的马车擦身而过,周四娘正好赁了客栈住下,她们馆陶县离府城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只好提早一日过来。


    原本去何夫人那里住也不是不成,但何夫人家里出事了,周四娘怎么可能过去触霉头。好在周四娘子的两个女儿都很乖巧,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也不抱怨。


    “明日咱们就好了。”周四娘安慰着两个女儿。


    很快到了次日傍晚,锦娘带着筠姐儿过来纪家,有女儿的人家几乎都打扮一新过来的。原本都是知府家里举办,现下是纪夫人举办,王老夫人已经提早过来了,看来是专门给纪夫人撑腰的。


    难得邬娘子很稳得住,见锦娘她们过来,还招呼着说话。


    “我瞅着你清减了些。”邬娘子对锦娘道。


    锦娘用帕子擦了擦汗:“我有点儿苦夏,今年也不知怎么,很是灼热,我都不敢出来了。”


    好在纪夫人下了大本钱,这凉台的座位下都放了冰盆,锦娘坐了一会儿就凉快多了。再看周四娘子,她竟然也到了,从馆陶到府城虽然也算不上远,但能够来这里,说明她现在算是王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了。


    不过,现在这个场合不是她们的比拼了,是孩子们的比拼。


    筠姐儿今年八岁,她还有些婴儿肥,梳着三丫髻,头上簪着两朵纱花,耳朵上缀着一把莲,双目炯炯,仪态端正。


    纪夫人事先准备了香案,香案上摆了瓜果干果等等,女孩子们要聚集在一起先拜织女。拜完织女后,又有几个弹唱的唱《乞巧歌》,姑娘们也跟着唱,之后才开始正式乞巧。


    比赛第一项便是比穿七孔针,谁穿的越多,谁就乞的巧最多,谁输了,就是输巧,还得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赢的人。


    姑娘们都一人一个桌子,两边挂上灯笼,锦娘看筠姐儿一听说开始,小手就开始穿线,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其实环境还是很能影响人的,锦娘每日都不会无所事事,蒋羡也忙碌,所以女儿很少会有躺平的想法,她也很上进。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敲了锣,有的小姑娘恨不得偷偷再穿一根,有的则一脸懊悔,筠姐儿却是成竹在胸,她已经在家里演练过好多遍了,方才她瞟了旁边的纪二姑娘,她的针线素来也不错,但今日她即便很快,但依旧不如自己。


    如果她今日赢了,娘亲肯定特别为她骄傲。


    不曾想王老夫人宣布:“纪家三姑娘胜,她穿的最多。”说罢,还拿出来给众人看。


    筠姐儿错愕的看着纪三姑娘,很是不可置信,但是看到穿的线,的确是她穿的多,她也只好认输。娘和她说过,愿赌服输,输也要输的有风度。


    也许纪三娘在家日夜练习,她肯定没人家用功。


    不过,得了第二名也算不上失望,她笑嘻嘻的把自己精心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纪三姑娘,这可是她自己打的络子,络子上的小玉珠是她攒了好久的体己钱买的。


    纪三姑娘本来有些难为情的,因为那个送上去的根本就不是她做的,可王老夫人的赞美,大家送的礼物,都让她又飘飘然又喜欢。


    锦娘当然看在眼里,她非常欣慰女儿的表现,没有因为输了就咒骂懊悔甚至发脾气。但是她还是对女儿招了招手,筠姐儿一看到母亲就立马跑了过来。


    “我女儿真棒,娘方才看到你小手‘刷刷刷’的就穿了过去,不知道多高兴。”锦娘摸摸女儿的脸道。


    筠姐儿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以为我最快呢,我应该是第一名呢。”


    “你在娘心里就是第一名,你今天表现的非常棒。”锦娘道。


    筠姐儿得到了娘的褒奖,眼睛亮晶晶的。


    锦娘搂着女儿,淡淡的注视了一会儿纪夫人,她想纪夫人这步棋恐怕走错了。就连朝廷抡才大典,状元头衔若是在寒门和官家子弟之间,一般都会选寒门,就是怕处置不公。纪夫人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将来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这就像颁奖典礼,公认演技好的演员没有得奖,而给了一个演技都排不上号的,这无法平息众人怒火。


    到时候恐怕会引起别人巨大的反弹,最终害人害己。


    还有这王老夫人,你若高坐佛台,大家敬你三分,但若是亲自下场,恐怕大家也会看轻你你三分。


    这王老夫人自以为会笼络人,她上次听纪夫人说做全福人的事情,反正她们俩都是自己的人,何不让她们亲近一些。


    “纪夫人,你不是说你侄女成婚正缺个全福人么?我让孙夫人做全福人可好?”


    纪夫人素来什么都挂在脸上,她看了周四娘子一眼,见她头上虽然戴着金玉,但裙子却素素的,看旁边坐着的锦娘穿的销金裙,头上戴着金冠,感觉更体面。


    但王老夫人发话,纪夫人连忙应承下来。


    至于周四娘子她知晓蒋氏曾经给全福人礼物时都给的十分肉疼,深觉这是一条发财的路,因此倒是开玩笑似的对王老夫人道:“日后若有这样的好事儿,还烦您介绍了。”


    王老夫人笑着虚点了点她:“看你这财迷样。”


    锦娘心想好啊,女儿的头名被抢了,她的偏财也要被抢了,她看起来这般好欺负呢?既然你们这般,就别怪她了。


    第109章


    从纪家出来, 蒋羡已经候在外面了,锦娘知晓他怕鬼,不敢一个人待着,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跟前:“是不是害怕, 所以出来找我们了?”


    蒋羡看着妻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心,他感觉空荡荡的心口瞬间被填满,故而腼腆的点头。


    锦娘握住他的手:“咱们上马车吧。”


    片刻功夫就到了家中, 孩子已经困了, 锦娘先让人带下去,才把今日的事情对蒋羡说了。


    “如此也好, 拿她当试炼石,让咱们筠姐儿重振旗鼓, 把花鸟绣、双面绣、双面异色绣全部都学起来。”锦娘常常秉持“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的人, 所以想的不是一时意气之争, 因为只要你够强,场子随时都能找回来的。


    公平不是用嘴喊出来的,绝对的实力之下, 才回公平。


    蒋羡喜欢的也是锦娘这般的性格, 从不气馁,永不言败。


    他也曾嫉妒哥哥蒋晏能调回去,韩效因为娶了刘计相的女儿,有一条青云路。然而现在当他变得越来越练达,他亦是觉得厚积薄发, 反而更有底气。


    不过, 蒋羡道:“你说周四娘子似乎很得王夫人欢心,她可是为了周二——”


    “这就不知道了,暂时看不出来。”锦娘也不能凭空揣测别人。


    即便周四有意做全福人, 只要光明正大,锦娘也不觉得会有什么,这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垄断了,日后各凭本事罢了。


    要说纪夫人靠着王老夫人的支持,不仅办了一次乞巧会,还让自己女儿得了榜首,好不得意。周四娘子也因为纪夫人侄女的亲事,得了丰厚的全福人的礼物,因此她抱王老夫人的大腿就越发紧了。


    而筠姐儿在锦娘的教导下,成功的把裁剪学会了 ,中秋前帮弟弟做了一件半袖罗衫,比之前做的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已经好了许多,还学会绣双面绣。


    在锦娘看来,她为女儿其实心底早就为女儿打算好了,甜水巷的宅子铺子、将来再置办两顷地盖个庄子,布匹衣料不提,现钱也要给三千贯,一张度牒。如此将来她若要成婚,六七千贯的嫁妆也算不少了,若不成婚也有一大笔钱可以度过余生。


    进可攻,退可守。


    可是钱给到你的手上,你会不会管理,有没有这个能耐守住,这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了。毕竟父母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兄弟可能有自己的家,他们可能还觊觎你的钱,那你又如何自处?


    甚至有一日天灾人祸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你的手艺能让你翻身。锦娘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白手起家到后来生活富裕。


    况且凡人一事成,日后必定会事事都通达。


    否则做一件事情都无法专精,也无法专心,那日后做什么都三心二意。


    今年的中秋节,一家人都在玲珑馆度过的,蒋羡平日让武艺高强的傔从教宁哥儿武功,小孩儿正学扎马步,现在正扎马步给大家看呢。


    锦娘鼓掌:“太棒了。”


    “娘,我想和你一起荡秋千。”筠姐儿看到外面的秋千,眼前一亮。


    锦娘当然应好,她和女儿站在秋千上,让习秋和青蓉换着推,每次上去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下来后,还觉得有些不尽兴。


    还是蒋羡道:“筠姐儿看着有些晕,去旁边和你弟弟斗草,我来推你母亲。”


    蒋羡力气更大,锦娘飞起来更猛,玩了好久她才觉得尽心。


    天上的月亮今日又圆又大,锦娘玩的累了,洗漱完扑在床上就睡了。到了次日,带着儿女们一起到对门甄家参加洗三宴。


    甄家三奶奶庄氏,于前日生了个儿子,甄夫人别提多欢喜了,又兼甄老爷升任太常寺卿,九卿之一,甄家的宾客就更多了,连魏夫人都赶早过来了。


    再说窦媛因为锦娘在她有身孕期间关怀备至,对筠姐儿和宁哥儿有意关照,得知宁哥儿身上的罗绣衫是筠姐儿做的之后,连忙帮侄女扬名:“咱们筠姐儿小小年纪,可真是厉害,又会裁剪又会绣花。”


    “我不过胡乱做着,上回还做的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呢。”筠姐儿还有些不好意思。


    魏夫人也帮腔:“这孩子肯用心,上次送我的香囊就绣的很好。”


    锦娘笑道:“二位别夸了,再夸就把孩子夸坏了,要说针线还是纪家姑娘更好,尤其是纪三姑娘更出挑。”


    “是啊,纪三妹妹上次穿那七孔针穿了好多。”筠姐儿也道。


    一旁的钱娘子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天太晚了,咱们也看不清楚,反正现在还得在这儿坐会儿,不如让大家看孩子们穿针玩玩。”


    纪夫人听了如坐针毡,背后冷汗直冒。


    坐在上面的王老夫人还未发话,甄夫人就笑道:“好啊,洗三还没开始呢。咱们看看姑娘们的手艺,大家都露一手,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看着水葱似的小姑娘就高兴。”


    筠姐儿倒是无所谓:“好啊。”


    上回魏家也有个小娘子被人压了下去,她虽然不是魏夫人的女儿,但也是魏家的姑娘。魏夫人自然也是颇为不爽,今日也是冷眼旁观。


    小姑娘们出门哪个不带针线包,筠姐儿很快就拿了出来,纪三姑娘忙推没有,纪大姑娘则道:“三妹妹,把我的给你。”


    纪家妻妾相争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纪大姑娘这个时候拿出来完全是打脸纪夫人。


    可话说回来,如果你是真材实料,又怕什么呢?


    纪三姑娘看到纪大姑娘递过来的针线荷包,始终抿嘴不敢接,钱娘子笑道:“三姑娘,你别怕,不过是玩玩罢了。”


    “好。”纪三姑娘才慢吞吞拿出针线来。


    纪夫人死命的抓住椅背,看着场上四位年龄相仿的姑娘穿针,一会儿筠姐儿就穿好了,甚至是又快又好,纪三姑娘莫说和筠姐儿比,就是和提刑官家的小姑娘还有庄家小姑娘比都比不上。


    连王老夫人都不忍心看场上情形,魏夫人更是故作诧异的看了纪夫人一眼,纪夫人立马解释道:“她之前可是很擅长的,怎么现在不成了?”


    锦娘搂着自己的儿女不说话,场上气氛不佳,甄夫人作为东道主,打圆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时候,这也正常。”


    钱娘子也笑道:“是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锦娘听了忍俊不禁,她想钱娘子难怪这么多人喜欢甚至追随,因为她护着追随她的人,这样有义气的人才有人格魅力。


    纪夫人出了好大的丑,她做的这些事情莫说是魏家不可能娶她家女儿,便是大名府的这些豪族也看在眼里,也根本不会考虑。


    锦娘用自己的法子替女儿找回了场子,那王老夫人听说也没脸,又去了庵堂。


    甄家洗三宴之后,紧接着是罗提刑家的小娘子做十岁生辰,蒋羡不知晓这个习俗,锦娘却很清楚,因为她就做过十岁。


    “我记得我两个舅舅还同我做新衣裳,送寿面过来呢。这提刑官是宁化人,大概他们那边的习俗和我们那边差不多。”


    当即锦娘打点了一副豕蹄、四只鲜鸡、两只烧鸭、一盘寿面、一疋轻容纱送过去,又和钱娘子一道过去,二人关系因为上次钱娘子帮了筠姐儿出头,关系更是一日千里,比之前还要好。


    “我听说邬娘子的丈夫升了官,这次她准备跟着去任上的。”锦娘想到那日在魏家看到邬娘子的事情。


    钱娘子笑道:“这也不奇怪她的长子去世了,自然还想再生一个。她现在还算年轻呢,怎么可能一直在这里。”


    更何况纪夫人出丑,连带着王老夫人颜面无光,据说又去广云庵吃斋了,有个什么馆陶县令的夫人陪着。邬娘子见婆婆已然是这般,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罗提刑家中,他家却不甚宽敞,人转身的地方都没有。都说这罗提刑是个清官,果然是不假。


    但是罗小娘子却养的知书达礼,筠姐儿一来,她就跟大姐姐似的带着她玩儿。锦娘也正常交际,慢慢拓展自己的影响力,争取全福人的资格。


    工作不能完全靠别人介绍,还得自己争取。


    要说筠姐儿等次日到女学,见到纪家姐妹问道:“怎么昨日在罗提刑家里没看到你们几位?罗姐姐还问我呢。”


    纪大姑娘只是似笑非笑,纪二姑娘道:“家中母亲生了病,倒是不好出去。”


    “原来如此,这也是应该。”筠姐儿心想上次自己输给了纪三姑娘,也没有不高兴,如今纪三姑娘输给了自己,就这般不自在,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似的。


    小姑娘们说了几句话,沈娘子进来了,她们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又说夏天都快过去了,锦娘仿佛还有两匹轻容纱没用上,她看今年没怎么下雨,遂拿钱多买了几石米在家中,她虽然有庄子,但都鞭长莫及,不如买些米存放着,总是要用的。


    家务打理完,她又去看窦媛,此时窦媛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她听锦娘的话不敢多吃乱吃,因此肚子并不是很大。


    “嫂嫂,你说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啊?”窦媛压力很大,她弟妹生了儿子,嫂嫂生了儿子,她这一胎若是生了女儿,丈夫肯定会有微词。


    锦娘劝道:“我看都好,你看我也是先生的筠姐儿后生的宁哥儿,又有什么关系。你的年纪还小,莫把得失看的太重了。”


    窦媛却急:“嫂嫂不知,我上回提起让婆母帮杨姑娘找一门亲事,她却根本不理会,再过两个月,二爷又回来了。我这……”


    “别急,你现在越急就对身体越是不好。你公公现在正升了官,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要你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别人是绝对占据不了你的位置了。也许,人家就等着你急,你又有身孕,万一你有些什么状况,那就是直接给人让位置了。”锦娘安抚道。


    窦媛在锦娘的安抚下,才慢慢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锦娘自然已经不在房里了,窦媛让丫头伺候她起来,先去婆母甄夫人那里。刚走到那里,就听到一阵清悦的声音,一听竟然是杨姑娘的声音。


    她念的正是一篇游记,甄夫人不耐烦看书,但是又喜欢游记,这才让她念。


    窦媛一进来,杨姑娘连忙行礼,相互厮见了一回。


    甄夫人笑道:“我听说你表嫂过来了,还让人留了饭,不曾想她回去了。”


    “表嫂家里也是一大摊子人,也是儿媳妇说着说着便睡着了。”窦媛摸了摸肚子。


    甄夫人一点儿也不介意儿媳妇此时无状,老大死了,老二就是名义上的长子,若儿媳妇生个儿子,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孙。


    至于杨家姑娘,这是她表侄女,自然该照顾还是得照顾。


    婆媳之间虽然非仇人,甄夫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关系之微妙,外人恐怕都未必理解。


    窦媛从婆婆房里出来,正好碰到刚出月子的庄氏,庄氏还未褪去孕肥,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庄氏喊了一声“二嫂”,又进去给甄夫人请安。甄夫人偏爱小儿子,当然也就爱屋及乌,一屋子人开始说说笑笑的,窦媛扶着肚子有些落寞的离开了。


    过了十月,窦媛这里又有一重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伯父窦大老爷因窦家大郎拿他的名帖去了解了一桩争夺田地的官司,以至于被政敌拿来做把柄,窦大郎带着妻小便去投奔老丈人,窦大老爷好容易做到京官,如今又外放了。


    蒋羡听了这话也是沉默了,要知道他一开始是准备结交窦大郎,将来好结交窦家。当时锦娘劝阻,他还有些遗憾,没想到还真的被锦娘算准了。


    锦娘倒也没觉得自己算准了人家有多得意,只道:“窦大郎生于膏梁,虽然并非纨绔,但实在是很容易被人迷惑。他尚且不会体贴自己的亲娘,对窦大老爷这位伯父又怎会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


    就像锦娘也不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人的本性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经过此事,蒋羡对锦娘越发信服。


    进了冬月天就开始冷了起来,锦娘她们开始拿出皮袄夹袄等出来,王老夫人也得了周四娘子孝敬的护膝。


    在山上的日子清静无为,难得周四娘子陪着她住了几个月,王老夫人还有些感动。


    周四娘子却觉得纪夫人不地道,之前王老夫人多么帮她,结果她自己塌场之后就不管王老夫人了。而她就不同了,她是有良心的,不会那么市侩。


    “丫头,我就要回大名府了,你的两个女儿要进魏家女学的事情,我还是说的上话的。魏家和我们家是姻亲,你就等着好消息吧。”王老夫人应下。


    周四娘子笑道:“这可太好了。”


    至于赁宅子在大名府府城这些事情当然就是她的事情了,这也不好麻烦王老夫人。这个好消息她很快就告诉了孙世琛,孙世琛却是另有一番心思,他爹已经在知府任上几年了,如今岳丈都赋闲在家,恐怕无人提携。


    就连他都是在馆陶这里的地方任县令,终日案牍劳形,若是能攀上魏家,将来提携一二,仕途也会有进益。


    夫妇二人遂拿了二十四两银子赁下一处宅子 ,又备下六十贯给沈娘子的束脩,另外拨了五六个人伺候,那边又得开一份生活费。


    “若是再有全福人做就好了。”周四娘子如此想着。


    一百贯就这么快没了,真是让她肉疼的紧。


    俸禄就那么点,哪里够用哦。眼看冬日,还得裁冬衣,买柴,备年货,这又得多一笔钱啊。只是她们在馆陶不过两三年,置产也是浪费,只能靠手里的本钱过日子了。


    锦娘这边很快就听筠姐儿说了女学又来了两位新同学,她则道:“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只知道姓孙。”筠姐儿写完大字,又开始写小字,头也不抬的道。


    锦娘想了想姓孙,应该就是周四娘子的两个孩子了,她“哦”了一声,才道:“既然是同窗,就好好相处。”


    筠姐儿笑道:“您放心吧,她们有不懂的,我还告诉她们呢。”


    “这就好。”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吩咐外面准备摆膳。


    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筠姐儿跟锦娘打商量,想请同窗们过来家中烤肉,锦娘自然同意,她还鼓励女儿道:“你明年开年就要九岁了,娘本来就打算让你看看账本的,现在就当操练吧。你准备请几个人,准备除了吃烤肉外还玩什么,她们爱喝什么饮子,这都得你自己来。”


    筠姐儿撒娇:“娘亲帮我准备吧……”


    “我帮你准备人手烤肉啊,还帮你拾掇玲珑馆,准备炭盆呢。”锦娘道。


    筠姐儿搂着锦娘一直撒娇,锦娘才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好好好,娘都帮你做,就爱撒娇。”


    虽然话是这么说,筠姐儿还是把锦娘告诉她的事情都去学堂问过同窗了,回来一一记下。她又提前给大家送了帖子,魏家姑娘收了帖子一准儿的说来,纪家姑娘们也都过来,那件事情之后,大人们都不提起,女孩子们也逐渐忘却了,关系又恢复如昨。另外再有新来的孙家的两位姑娘也得邀请。


    除此之外,还有罗提刑的女儿,蓝家的庶女这些平日走动频繁的手帕交。


    这是女儿头一次请客,锦娘好生拾掇了一番玲珑馆,门帘子换上生绿罗底绣海棠花的,榻上铺了毯子,桌上摆着大的花篮,插着数样鲜花,显得葳蕤生香。


    小姑娘们中午之前都到齐了,她们都很斯文,即便活泼些的,在人家家里也闹的有限。她们在一处打双陆、投壶或者下棋、弹琴都有。


    说是烤肉,也不能让姑娘们亲自烤,都是橘香和春纤二人烤,烤好了放在一旁,等能入口的温度了才端到桌上。


    锦娘也来送了一回果子,又怕小姑娘哪个穿单薄了,着了风寒,还送了披袄过来。


    见姑娘们都围坐在一起说话,她赶忙出去了,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殊不知筠姐儿这里正说小姐妹们联席请,蓝小娘子虽然是庶出,但蓝氏没有女儿,只当亲女儿养着,故而她第一个道:“过几日来我家里赏梅花吧,我娘从钱娘子的园子里移过来一株梅花,可好看了。”


    筠姐儿笑道:“好,那咱们下次去蓝姐姐家中。”


    罗姑娘、纪大姑娘、魏小娘子都说要回去和家中长辈商量,唯独孙家姐妹俩本来就是几个老嬷嬷丫头跟着照顾,也没大人在,她们赁的宅子又是随意赁的,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家去家里,故而闷不吭声。


    下次去蓝家的时候,孙家姐妹听说家中有事就没去了。


    锦娘倒是每次都吩咐方妈妈习秋等人都跟着去玩儿,她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希望女儿能多出去交往。


    正好罗大、范庄头、姚掌柜都送了赁钱来,今年年成不好,吴县庄子上只送来三百二十两,姚掌柜却送了五百两来,罗大那边送了九百四十两。


    锦娘细细问了范庄头和罗大关于庄稼的事情,他们都极其擅长经营,若是田亩不够,果蔬、竹林、鸡蛋都凑了钱过来的。姚掌柜则是说不少平江临安的商人都运粮到北方来卖,所以邸店常常住满,生意倒是不错。锦娘翻了翻账本,指了两个地方的错漏,见他们战战兢兢,又一人赏了二十贯,一匹绸布、一匹细布,今年又多了一双皮靴。


    这皮子是从宁哥儿筠姐儿不穿的皮袄拆下来做的,既不浪费,还能赏人,如此一举两得。锦娘还额外让罗大带了两件葱白绫袄给罗妈妈,毕竟是蒋羡的乳母,再有一幅上等文房四宝给扬哥儿,两件新袄儿给她爹娘。


    她也不想要罗大带太多了,否则还得另外出一份船资。


    他们三送完钱后,范四和陈小郎都招呼着去翠云楼吃喝,忽然见了一员外打扮的人进来,罗大忙问陈小郎道:“这位是谁?”


    “哦,这是沿河塌房的掌柜,我们娘子有那里一股,这是送花红来的。”陈小郎笑道。


    罗大心想去年过来送钱,娘子和魏家联宗了,今年过来,娘子连塌房都有钱去投了,真是了不得呀,了不得。


    看来自家郎君是真的跟娘子混的。


    第110章


    这塌房的掌柜送来的是四个月的花红, 一共四百两,锦娘收下之后,算了算账, 这塌房还真赚钱, 一年上万两都有可能。


    如此她手里大概就有接近六千两了,平日开销用蒋羡的俸禄和她做全福人的钱,这些银钱就全部攒下来。


    “阿盈, 你这几日帮她们三人把盘缠准备好, 再备些年货给他们,对了, 往塌房那里的毕掌柜也送上一份。”锦娘如是道。


    “您放心,这些我自去打理。郎君上次帮崔家破了大案, 崔家的船年前还要去一趟苏杭, 正好载他两个过去, 也破费不了多少。”阿盈道。


    锦娘点头,蒋羡在外公干一个月,就是为了破崔家的案子。崔家是大名府有名的富户, 自然要送礼上门, 蒋羡自然不肯收,但崔家非是不肯,蒋羡就只让他们帮忙捎带两个人上来,如此也省了不少路费,崔家尤觉不够。


    然而锦娘和蒋羡屡次推辞, 他们才作罢。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务, 正好筠姐儿回来了,锦娘才让阿盈出去办事,又笑道:“今儿回来的早呢。”


    筠姐儿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天天东家西家去的, 女儿都累了。”


    “累了便去休息吧。”锦娘慈爱的看着女儿。


    又听筠姐儿道:“娘,今儿去魏家也是吃的烤肉,烤的是羊肉和鹿肉。鹿脯肉可好吃了,我特地用油纸包了回来给娘尝。”


    没想到女儿这般有孝心,人家说生个恶劣的孩子,那是前世的仇人,生的好孩子,肯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锦娘吃了几片,鹿肉原本是有腥味的,但是上面撒的佐料掩盖住味道,肉质倒是挺细嫩的。


    “好吃,谢谢闺女。”


    筠姐儿见锦娘喜欢,又叽里呱啦说了好些话儿,什么魏七郎今日烤肉打双陆很厉害啊,蓝娘子投壶投了个贯耳,还有孙家姐妹又称病不来。


    锦娘也觉得奇怪:“孙家姐妹为何不去呢?”


    “不知道,反正她们总说家里有事情。”筠姐儿耸肩。


    这事儿周四娘子是过年的时候才知晓的,她没想到女儿们竟然无法参加交际,孙大姑娘道:“娘,我们先去的是蒋推官家里,她家亭台廊阁,漂亮的紧,还准备了四十碟子的菜。咱家才几个人,怎么弄啊?”


    周四娘子急道:“那你们不派人同我说,我去帮你们弄啊。”


    送女儿们去女学就是为了读书交际的,女儿们却怕丑,竟然都不参加,这有什么意思。论身份,她丈夫是七品县令,比蓝家参军身份强多了,和推官也不相上下,论家世她和孙世琛都是官家出身,女儿却是最自卑的。


    孙大姑娘倒是很清醒:“娘,我们读书就好了,咱家本来在馆陶,又不在大名府,也不凑这些虚热闹了。”


    “话虽然如此,可太委屈你们了。”周四娘子也知晓女儿说的是实情。


    孙大姑娘从小就懂事,知道她娘也不容易,就道:“娘,咱们也别和人家比。”


    周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前几次跟馆陶县的富户做过全福人,结果只得了二十两的封红,也忒少了。


    馆陶县比起富阳县经济要差点,大名府倒是好,可她们要去大名府也忒难了。


    看现在还得往王老夫人那里送节礼,那些就花了六七贯。


    孙二姑娘没孙大姑娘懂事,她还道:“娘,如今蒋大姑娘还有纪家姑娘都戴首饰了,她们一日一套衣裳换着穿,还有皮袄穿呢。我和姐姐都没有……”


    首饰倒是好说,她陪嫁了不少,老太太给的就多。可皮袄?皮袄可不便宜,一张皮子就四五贯,工费就得另外算钱。


    唉,王老夫人要说再给个全福人的差事就好了,偏偏他老人家淡泊的很,总是远离尘嚣。


    周四娘子这边望洋兴叹,锦娘这里却靠女儿又得了全福人的差事,这孩子走到哪里都帮自家亲娘吆喝,正好被罗提刑的夫人听见。


    这罗提刑底下有个从八品的检法官女儿成婚,正要请一位妥当的全福人,原本是请男方的姐姐的,偏偏姑嫂两个闹翻了。这检法官素来在罗夫人这里奉承的不错,罗提刑夫人遂推荐了锦娘,锦娘就得到了全福人的差事。


    做全福人首先行头得有,身穿八达晕锦袍,外面着貂鼠的皮袄,头上戴着金冠,看起来就十分体面。她又对婚礼流程很熟悉,检法官虽然从八品,但人家是河北路提刑司底下的官,她虽然出手没有平江顾家那等大商贾,或者是魏夫人三品诰命出手大方,但也是不错了。


    一对金折股钗、两套六合梅花的瓷器、两方罗地泥金帕子、一匹紫灰色绉纱、一匹褐色牡丹花罗、一匹烟色绢、一担茶饼、一块二十五两的银珽、一口鲜猪、两只烧鹅。


    锦娘把东西带回来后,把吃的交给厨房,销金帕子给阿盈分了一条,这些天里里外外操持都是阿盈,她可是不容易。


    “娘子总是想着我。”阿盈很是欢喜。


    锦娘则道:“你如今且把银钱攒起来,都快生了,就别忙活了。”


    阿盈笑道:“您让我待在家里,我也实在是待不住,再说了,您那时候怀着孩子不也是成日忙,我又没那么娇弱。”


    兴许阿盈成婚晚,骨头也长开了,她怀孕没太多异常。


    这边锦娘又道:“我有一张狼皮,也不贵,这给你生孩子的时候做脚榻。”


    “有娘子在,我肯定没事儿的。”阿盈不知怎么,就是安心。


    主仆二人说完话,蒋羡又进来了,阿盈连忙出去了。


    锦娘则道:“咱们女儿都会帮我拉活了。”


    “筠姐儿如今可越发厉害了,昨儿还同我说你让她写礼单子呢,明年教她打算盘呢。”蒋羡也是与有荣焉。


    锦娘笑道:“这钱爱动不爱静,但动又不能动的太厉害,静又不能太安静。得学会理财,时时盘算,将来咱们家才不至于穷困啊。”


    但见蒋羡道:“这次才一块银珽吗?”


    “已经不少了,有钱人毕竟是少数。对了,我还得把之前顾家送的人参拿出来,窦家表妹怕就是这几日发动了,这人参还能补充元气。”锦娘又给了钥匙让青蓉拿来。


    虽说甄家会准备,但甄夫人毕竟不是亲娘,万一一时不周到,自己也能够拿出来。


    二人说了会话,正欲歇下,紫藤过来道:“娘子,窦娘子那边羊水破了,说请您过去。”


    锦娘连忙让人拿了皮袄穿上就过去,甄二郎现下已经从应天府回来了,他和甄夫人都在次间坐着,见锦娘过来连忙行礼。


    “别多礼了,媛娘可好?”锦娘问起。


    甄二郎还愣了一下,原来妻子叫窦媛,他道:“里面说开始发动了。”


    锦娘掀了帘子连忙进去,窦媛躺在床上,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人也安心了。她心中忐忑,又怕稳婆被人收买,又怕自己难产没人救,现下好了。


    “媛娘,我就坐这儿看着你,你放心吧。”锦娘道。


    今日做了一天的全福夫人,锦娘已然是很累了,但她仍旧打起精神。里面忙的很,外面甄夫人正对儿子道:“恐怕还没这么快,我先回去打点,你在这儿守着,总归有她表嫂在。”


    “儿子送您。”甄二郎忙道。


    甄夫人摆手:“不必,你先在这里看着。”


    甄夫人回去之后就进了佛堂 ,也没有让杨姑娘过来念书,杨姑娘却有些惴惴不安,若等窦氏产子,恐怕就地位更稳固了。


    她和表哥青梅竹马,几乎已经是默认的关系了,半路却杀出一个窦媛。


    为何老天要苦苦拆散她们这对有情人?


    偏偏碍于礼教,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是看到表哥时,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至于父亲,母亲在世时,父亲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现下另娶了新妻子,妾室又多,谁会管她?


    好在消息传来,窦媛只生了个女儿,杨姑娘知晓这何自己无关,但她松了一口气。


    却说锦娘这边抱着孩子出来,正对甄二郎道:“表妹夫,我看这孩子额头饱满,印堂中间骨头隆起直入发际,这可是伏犀骨啊,我听说生有此骨的人可谓贵不可言,有做高官的命,恐怕还能位列三公呢。”


    她不能让别看看轻这个女孩子,把早已编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好在甄二郎还算有些心肝,很是欢喜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出去报喜。在里间的窦媛听的清清楚楚,她觉得丈夫还是可救药的,自己不能完全放任,让别人抢走。


    又说从甄家回来后,锦娘累的快趴下了,老老实实休息了两日才缓过来。洗三之时正好是除夕,锦娘过去了一会儿,见窦媛身体还好,就放心回来了。


    家里宁哥儿已经五岁了,过年不读书期间,锦娘让蒋羡教儿子温书。蒋羡为了哄孩子,倒是教他投壶、下棋、打双陆,读书一个能有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他倒是另外有一套说法:“咱们宁哥儿平日就认真,比我还强些,过年就让他玩玩吧。”


    锦娘当然也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才五岁,夫妻俩除夕带着他和筠姐儿一起到后院的场地放花炮,锦娘还玩两人三足游戏,她和筠姐儿一队,蒋羡和宁哥儿一队。


    母女二人步调一致,竟然比之前领先的蒋羡父子还快一步,到了终点都笑作一团。


    初二,她们又去了魏家,锦娘除了给魏家的节礼之外,便是给魏七郎做了一顶风帽,魏夫人又亲自让儿子出来道谢。


    “多谢三姑母。”魏七郎忙行礼。


    锦娘笑道:“怎么恁多礼,七郎,宁哥儿我就交给你了,你带他下去玩儿。”


    魏七郎道:“姑母放心。”又牵着宁哥儿的手一伴出去。


    至于筠姐儿,她本来就在魏家读书,倒是认识的人不少,听说魏家两位姑娘都在,便出去找她们玩儿了。


    锦娘被安排和人打柳叶牌,她联宗之后,按照年纪排行第三,对面坐着的是原本的三姑太太,现在的四姑太太,她倒是没什么嫉恨的,反而跟锦娘提起道:“说起来王家在大名府也任职三年了,今年是最后一年。”


    “是真的么?”锦娘心想这邬娘子还真精明,跑的还真快。


    魏四姑笑道:“我骗三姐姐你做什么,是真的,到时候也不知会哪里再来一任府公。”


    锦娘想起魏家六郎和王家女儿定了亲,也难怪魏家的人了解王家的行踪了,不过这王老夫人离开也是好事,那也是个人老心不老的。像平江军知军的母亲申老夫人,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从不挑事儿。


    在外做官,亲戚朋友有限,走动的也少,转眼正月十五已过。蒋羡开始上衙,两个孩子也开始读书,锦娘原本打算在家休息几日,没想到纪家姑娘今年定了亲。纪大姑娘今年十三岁,倒的确是官宦人家女子定亲的年纪,只不过有些猝不及防。


    锦娘问起钱娘子:“不知道说的是哪家?”


    “是个寒门学子,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钱娘子道。


    锦娘不明白:“也不是没有门当户对的学子,干嘛一定要嫁寒门学子?”


    钱娘子摇头:“这就是人家的家事了。”


    纪大姑娘定亲肯定是不会找锦娘的,纪夫人为了缓和和王老夫人的关系,也就找了周四娘子。周四娘子这次准备大赚一笔的,还给自己置办了行头,没想到纪家只封了二十两银子,再就是一些吃食酒水还有两匹布。


    那纪家的妾平日再得宠,操办这些的还是纪夫人,纪夫人当然不会当一回事。


    偏周四还要从馆陶赶过来,好容易做了半日,只得了这么些,非常失望。


    这个时候,她两个女儿还要买颜料、买书,还要做骑马的衣裳,到手的钱立马花出去一大半。孙二姑娘还道:“娘,现下女学里每个人还轮流请吃点心。她们买的不是鸿宾楼就是翠云楼的,都不是家里带过去的……”


    周四娘子拧着眉头:“怎么如今好攀比之风了?读书就读书,专门学这些,我看这女学也不是很好。”


    她觉得女学就是读书的地方,为什么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锦娘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因为这魏家女学本来就相当于私校,她就有心理准备。如果只是想孩子读几本书,直接找个老酸儒教,一年三贯都绰绰有余。


    但在女学学的读书、制香、骑马、装裱、画画、弹琴,这些在外面可能单独寻摸一位先生都不容易。


    “青蓉,你让陈小郎拿一钱银子在翠云楼买些果馅点心,明日给姑娘带过去。”锦娘吩咐。


    现下阿盈在正月初九生了个小子,还在坐月子,锦娘这里便让青蓉接过手办理。这几年青蓉作为副手,办事细心谨慎,也是锦娘称赞过的,倒也放心。


    孙家姐妹就因为一钱点心都不买过去,又不好吃别人的,总是匆匆来匆匆走,在女学竟然没有一丝快乐。后来周四娘子无法,还是馆陶县一位常常奉承她的富户知晓,遂送了不少点心过去,周四娘子只好收下,但那富户表面笑嘻嘻的,内心又有些看轻她。


    二月初先是窦媛出了月子,她女儿取名单名一个“洛”字,锦娘都不敢亲她,只是抱着对窦媛道:“小孩子也需要安静,家里不能吵闹,也别总抱出去吹风 ,这风太凛冽了,吹不得。”


    “表嫂,你说孩子有伏羲骨的事情我婆婆知晓了,还想养在她身边呢。”窦媛知晓表嫂是为自家女儿抬身价,也怕自己想不开不喜欢这个孩子。


    锦娘笑道:“嘘,伏羲骨的事情说一句大家知晓就行了,也别总说。日后你将养好身体,只把女儿教好,旁的闲话不必听。”


    窦媛道:“我也想通了,反正那杨家的,她愿意在府里就在府里。总归郎君是要读书的,再过几日又要出门了。如今是她急,我可不急。”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锦娘是很佩服窦媛的,一个小姑娘孤身远嫁过来,不仅做主母操持甄家妥妥当当的,面对丈夫的白月光,她能够调整心态,越发从容,还真是不一般。


    姑嫂二人又说了些家务,锦娘道:“我那里还有些筠姐儿小时候穿的衣物,八成新,因为浆洗过,穿在身上舒服。你若不嫌弃,我便拿几件过来。”


    窦媛当然不客气了,新衣服容易扎皮肤,那些穿过的衣裳反而更软更贴肉。锦娘回去找了几件上好的衣裳,让紫藤浆洗了一遍,晒的香喷喷的,才让人送了去。


    二月筠姐儿的生辰到来,因为她要满九岁,正是做十岁的日子。锦娘遂请了不少亲戚朋友过来家里,还请了两个唱诸宫调的、演傀儡戏的还有耍杂技的,办的红红火火的,正好二十五两银子用了个干净。


    筠姐儿女学的同学和手帕交几乎是都到了,孩子们送的东西都很简单,无非是一把扇子一只香袋或者一幅画儿。


    “筠姐儿,你家里人对你真好。”罗姑娘道。


    她也是办了十岁宴的,但是没有这般热闹,尤其是还专门请了演傀儡戏的来,这傀儡戏可真有意思。


    筠姐儿笑道:“是啊,我爹娘对我很好,尤其是我娘,只要我说什么事情,她都会尽量满足我的。”


    这就是她的底气,只要她的理由是充分的,娘都会满足她。


    但同时,她作为学生,读书要上心,女红要做好,还要会算数,知道怎么用钱,若她不好好做,娘也会责备她。


    孙家姐妹也在其中,满是羡慕的看着筠姐儿。


    ……


    小姑娘们的快活却是窦媛最羡慕的,她曾经非常厌恶扬州的一切,总想逃离,现在才觉得成婚后才是最大的牢笼。一个冷冰冰只是想娶门当户对的贵族女性的丈夫,虚伪的婆婆,还有近在咫尺的白月光,都让她不得不振作起来。


    “表嫂,我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里。”


    锦娘能够体谅:“好,你先回去吧,才出月子,可不能吹风。”


    窦媛很感激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有表嫂一直关心她,她也有个说话的地方。


    锦娘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二月过完,三月初六又是蒋羡的生辰,锦娘亲自帮他做了一件衣裳、一对护膝、一双鞋,蒋羡穿在身上,又摩挲着妻子的手臂:“锦娘,有时候我觉得日子过的太慢了,怎么成日都外放,可有时候又觉得日子过的太快,咱们夫妻都成婚十年了。”


    “是啊,真是一眨眼日子就过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么?我当时就想,这位郎君不仅生的好看,比我年纪小,还如此会说话。该不会是什么陷阱吧?”锦娘看到如今更有风韵的丈夫,忍不住踮脚亲了他一口。


    蒋羡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只有你觉得哪里都好了,当时我连个县学生都不是,刘计相家里也不教授我了,母亲身子羸弱,祖父父亲没有功名……只有娘子肯疼我,待我如珠如宝。”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情意绵绵。


    外面有些凉意了,她夫妇二人才进去,蒋羡道:“王府台今年任期最后一年,他老人家让底下人平了几个贼窝子,估摸着想做些政绩,到时候往上头调任也好升,可是那些盗贼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知晓再过一个月王府台就要离开了,我怕他们报复。所以,你们平日也小心些,不到万不得已,也别总出去。”


    锦娘点头:“我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崔家请我做全福人呢,我去一趟之后就只称病,哪里都不去。”


    “如此,我也放心了,若到了紧急的时候,我送你们出城。”蒋羡小声道。


    锦娘抱住他:“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和孩子们的。”


    三月初八,锦娘先去了崔家一趟,崔家的全福人的礼给的极其丰厚,锦娘退了一大半,都还有水晶团冠一匹、缀珠梳帘两把、鎏金银香囊一枚、水晶簪两枚、绫罗绸缎八匹、缂丝三匹、香料二十斤、胡椒六十斤、茶饼两担,另有白银二百两。


    筠姐儿看到忍不住感叹道:“娘,真多啊。”


    “这些都是你爹出生入死换回来的,那个案子都不接,是你爹接了,当时卧底了一个月,人都差点没了,夜里还做噩梦呢。若非如此,似全福人这样的差事多半都是自家族人做,否则,非亲非故,怎么便宜外面的人。”锦娘也是摇摇头。


    锦娘把东西收拾好,又见阿盈进来道:“娘子,门户闭紧之事,我已经跟门房的人说了。”


    “嗯。”锦娘点头,又看向女儿:“娘身体有些不适,从明日开始,你就在家侍疾,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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