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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庄子买下来之后, 锦娘又让庄头过来见了她一面,庄头姓范,颇有几分任事之才。


    范庄头道:“您放心, 佃租这么多年都是一致的, 平时五成,若遇灾年只收两成。您买的都是靠近德广河的地,寻常良田一亩不过一贯, 您的贵就是贵在地势好, 灌溉方便。”


    田灌溉是很重要的,锦娘虽然没有种过田, 但是知晓她们老家许多次打架都是为了争夺水源打架。地势高,即便发了大水也不容易被淹。


    况且她买的这些田, 有一百亩还种早稻和晚稻。


    “实不相瞒, 起初那两顷地也是早稻和晚稻一起种, 可是品种不佳,产粮又低,才恢复单季稻子。只有您买的那三贯一亩的土地才能够早稻晚稻一起种, 故而才贵。”范庄头算着。


    锦娘暗自在心中盘算, 一亩地可收获两到三石粮食,一斗米六七十文,如果两百亩按照最高产粮三石开始算,收一半的租子就是一百八十贯的租子。再那一百亩早晚双稻种的,也是一百八十贯的租子。


    除去耕牛、农具还有庄头等人的耗费, 那么如此也能得三百贯左右。


    锦娘直接心算出的还说出来, 范庄头还惊诧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娘子年轻,也不太熟悉稼轩之事, 没想到筹算如此厉害,更不敢轻视,连忙道:“说起来,咱们庄院后面的小园子种了些树和竹林,也是一笔进项。”


    “我上回去推官娘子家里作客,见她家有洞庭柑,还用黄柑酿酒,不如范庄头也买些果树种植,也不必卖,咱们自家吃就好。”锦娘如是道。


    范庄头颔首:“您放心,老朽一定帮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锦娘赏了他一匹上等布,两样点心,范庄头喜不自胜。又让橘香治了几个菜,让陈小郎陪着范庄头吃了一回酒。


    今年筠姐儿就四岁了,她现在的生活安排的很规律,每日上午用完早饭就开始描红,下午锦娘教她做针线。锦娘这样九岁开始才学刺绣的,比之人家实在是太吃亏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针黹女红不仅可以当成对外展示的一个工具,更重要的是能够挣钱。


    但凡一个人总有自己的立身之本,锦娘靠刺绣挣了一份小小的家业,女儿将来若有一日困顿时,至少有个手艺。


    锦娘自己也开始做双面绣,底下坐着的阿盈和青蓉正在帮锦娘做月事带,倒是一室安静。


    说起来,上次蒋羡卖了一箱她之前攒的胡椒茶叶那些,事实上锦娘现下又攒了一箱,主要是蒋羡中进士之后各处送的,包括顾家上次送的茶饼,正好一整箱。


    至于蒋羡的俸禄,永业田两顷和职田两顷,开始发放,倒是不必再用手里的钱了。


    很快就要到寒食节了,每到节日时,主母们开始忙活了,她让陈小郎去庄上找一位会做江南寒食的妇人过来,让她带着大家做。


    南北方的饮食还是有一定差异的,不能一概而论。


    妇人三十岁左右,人生的干净伶俐,锦娘听说她男人姓花,家里佃了锦娘家五十亩地,男人家一共兄弟五个,她是长媳承担的更多。


    “自古长媳难做,我看嫂子伶俐的很,日后肯定日子越过越兴旺。”锦娘笑道。


    花大嫂见锦娘不仅人生的如月宫嫦娥,说话还好听,知晓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连忙赏了她一匹青毛布,说是拿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又赏了一对白蜡,饴糖一盒。


    花大嫂则和橘香二人在厨房里做寒食,这寒食用新糯米做成剂子,分别包了鸡肉、鱼肉和鹅肉,再用蒻叶包裹上蒸。再有姜豉,就是肉冻,她们江陵人爱吃鱼冻,这边吃的是肉冻。再准备几块饴糖。


    至于麦糕、乳酪和乳饼,这些便在外面的从食点买了一份。


    没办法,寒食节不许开火,家里这么些人都得吃饭,可不得准备的多一些么?


    待花大嫂做完,锦娘见她做的好,也不偷懒耍滑,又赏了她两块腊肉:“你也尝尝我们家乡的腊肉。”


    花大嫂感激不已,家里田虽然多,但是人又多,分到自家嘴里的没多少,如今县尉娘子赏的这些,正是她需要的。


    锦娘这边做的多也自然也有用处,县衙的官员之间送寒食,县尉厅的吏员也得赏下一些。


    女仵作姜六姐这里也得了一份锦娘送过来的寒食节礼,她正和家里一个老妇道:“瞧,咱们也不必自己费心巴力的做了。”


    老妇是姜六姐的姑母,因眇了一目,又生了病,家中儿子媳妇嫌弃,故而姜六姐把她接回家,还买了个小丫头服侍。


    姜家姑母看面前送的各色团子,糕饼,不由得道:“衙门对你真好。”


    “这哪里是衙门送的,是县尉娘子送的,她素来很讲礼节,我们元宵节的时候,她家还送了元宵粉团过来呢。”姜六姐道。


    这也是县尉厅的吏员们都说蒋县尉比梅县尉好的缘故,有些小吏很会捞钱,日子过的不错,但有的就老实巴交的,能得一份节礼,拿回去也很体面。


    哪像包家娘子啊,对她们这些小吏可是瞧不起的很,连她家下人要买个什么都说钱不够呢,可抠门呢。


    外面也有些商家送礼上门,锦娘照旧是不收的,齐娘子却正在清点,这些看似装寒食的捧盒,下面都装的银珽,这一盒便是五十两,两盒就是一百两。


    这些银珽没有烙上官印,可以直接用,别人也找不到把柄。


    这些人多半是河工的木材商人,这些人靠着侯功赚了个盆满钵满。


    齐娘子有了身子,不欲让人知晓,只是打发了人拿二十两去庙里还愿。又见小姑子侯三姐过来说想去田娘子那里做针线,齐娘子自然答应了。


    她不意外,小姑子喜欢田娘子,那人大方又舍得。


    说起大方其实魏娘子也很是大方,但是她们又不一样 ,田娘子完全是用嫁妆倒贴,魏娘子却是很会用嫁妆赚钱。


    但蒋羡的官声却比韩主簿好多了,蒋羡据说是从不让商人进门,甚至上次有富商想让女儿带嫁妆做二房,他都不要。与之相比,韩主簿这等本来就是荫官,操守上不是那么好,自然就遭人诟病了。


    却说正是寒食节,蒋羡正好休沐,他难得不必查案子,正在家中同锦娘说话,却听到外面女人的尖叫跟杀猪似的。


    “阿盈,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锦娘忙道。


    阿盈立马跑了出去,回来还道:“是杨都头正在打他浑家呢,踹了个窝心脚,说她婆娘到处说杨都头把钱给外头的女人花了,饿死家里的孩子。又说他浑家对他老娘不好,不给饭吃。”


    “有话好好说便罢了,怎么打的这般厉害,官人,不如让曹大去看看。”锦娘知晓这杨都头的浑家也的确算不上多贤良淑德,但是杨都头更是在外有家,对妻室这般凄厉。


    蒋羡就是知晓妻子善良,只好出去吩咐了曹大一声,曹大是他的傔从,若是过去杨家一趟,想必杨家会收敛。


    果然,曹大过去了一趟,杨家很快平息下来,杨都头还让人送了两个捧盒的果子过来。


    锦娘哪里吃他送的果子来,让人送了半盒给怀孕的悯芝,其余的让方妈妈给大家分了。


    殊不知包娘子正和巧儿觉得大仇得报,正笑的开心呢。杨都头为何打浑家,也是包娘子挑唆的,因此她道:“此人就该被老实打一顿。”


    巧儿可惜的很:“只可惜听说就踹了几脚,就没再打了,说是蒋县尉家派人过去了。”


    “扫兴的很。”包娘子撇嘴。


    巧儿则道:“怎么田娘子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她却不出头。”


    包娘子冷笑:“所以说都夸她好,我看她是心里有鬼,真把自己装的跟菩萨似的。这种人平日不过施舍些小恩小惠,大事儿临头就是缩头乌龟了。”


    寒食节之后,蒋羡带着锦娘她们去庄子上踏青,她们的庄子就在城郭附近,离的并不远,这也是锦娘希望如此的。孩子们虽然平日也可以去县衙后花园玩儿,但是那不是自然风光,庄上却是纯朴自然的风光。


    筠姐儿还好,她大一些,抵抗能力也强点,宁哥儿才一岁多,就得穿上夹衣,戴上帽子。


    锦娘留了陈小郎陪怀孕的悯芝,方妈妈年迈不宜颠簸,橘香要做饭,宋师爷亦是留下来应付紧急公文,其余的如娇杏、佩兰、阿盈留下来看家。剩下的人中,曹大赶马车,刘豆儿赶驴车,后面坐的是青容乳母和习秋,前面的马车则坐一家四口。


    她们家以前在汴京没怎么出去踏青,主要是都忙,锦娘她家做生意的,每逢节日就是赚钱的时候,哪里舍得闭门。


    这一幕被梅县尉看到倒是很羡慕,回来就跟包娘子说道:“那蒋县尉家里的娘子手里真是一份好钱,才来这里几天就置办了那么大的庄子。”


    包娘子嗔了他一眼,心里自是嫉妒,但更重要的是讨钱买衣裳:“是啊,去年冬日我见她一件貂鼠的皮袄极好,你也与我置办一件。”


    梅县尉却道:“这才四月,穿什么皮袄啊。”


    包娘子心道他自己倒是什么皮袄都有,只肯给自己做一件便宜的皮袄,别人都是好几件换着穿,她却只有一件,早就眼红的不得了了。


    二人说着话,外头说包娘子的哥嫂上门了,梅县尉倒是迎出去说了几句话。包娘子则见她嫂子起来,吩咐人把耳房收拾一下,让她嫂子住下。


    包大嫂过来一是住些日子,受些富贵,二也是来打些秋风。


    等锦娘她们在庄子上回来后,在包娘子家见到这位大嫂一回,她便送了从庄上找庄户人家买的果子送了两碟过去。


    包大嫂见状,忙笑着对青蓉道:“多谢你家娘子了,倒是偏了她的好东西。”


    青蓉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娘子说嫂子只把这里当自己家,日后大家熟了多往来才是。”


    这话包大嫂听了很受用,等青蓉离开,就对包娘子道:“你们县衙里这位魏娘子人倒是不错,见着我很亲热。”


    “人家那是随意施舍些不值钱的玩意罢了,真有好的,能给你么?”包娘子无数次的憎恨自家哥嫂上不得台面,当年又卖了自己进去做丫头,自己好了,又上杆子讨好。


    包大嫂尬笑了几声。


    等她回去的时候,包娘子也只拿了一贯钱,另外包了些房里吃剩的点心让她们拿回去。


    这边锦娘正与蒋羡道:“我听说官驿中也有人见着贵重物品顺手牵羊,所以,咱们等这次让罗大把钱寄过来后,就等两年你回京述职的时候,再回去拿钱吧。”


    蒋羡皱眉:“如此,钱够用吗?”


    他总觉得家里这一大家子要用许多钱,所以,总是有些担忧。


    锦娘笑道:“钱倒是够用的。”


    “那就让罗大过来一趟,我也正好想问问京里的情况,传信回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更何况,咱们俩的钱可不少,将来若咱们上京了,吴县这边也得给租子给咱们送过去啊。”蒋羡就特别不理解锦娘有些时候连下人都特别体谅,真的太过体谅了,既然都是跟着他们的人,自然是为他办事啊。


    听蒋羡这般说,锦娘只好道:“既然你这般说,那你就写信过去与他说。”


    这事儿,蒋羡自然应下。


    夫妇二人说完正事,又见锦娘笑道:“咱们六月就可以收一季的租子了,范庄头在园里种了五分地的西瓜,还有种了好几株桃树、梨树,还搭了葡萄架,如此,也不必买外头的果子吃了。”


    锦娘当然待范庄头不薄,除了他能自留口粮外,锦娘另外给他一年两匹好绸,两样细茶,二十贯的工钱。


    就像方妈妈现下帮锦娘管着各处,一个月五钱银子,工钱比别人都高。


    有些做主子的喜欢处处管,这样的结果就是不是把自己累死,如此就得安排专门的行政人员去管理,底下出现问题,就直接问责一人就行。


    直接问责数人,和直接问责一人是不同的效果。


    蒋羡听这些家务,只是听着,一般都是妻子作主,他听着就成。


    锦娘说了些家务,只觉得现在无比幸福,她很满足。但同时,也要居安思危,她又起身开始看书。她是什么书都看,无论是一些传奇故事,还是历史传记都爱看,所以《太平广记》很能满足她。


    她了两个时辰的书,抬眸突然见蒋羡盯着她,吓了她一跳:“做什么呢?这般看着我。”


    蒋羡还能说什么,只过来道:“锦娘,你看起来像个水粉汤圆?我恨不得一口吃掉你。”


    “说什么呢。”锦娘今日穿一身嫩黄的上襦鹅黄的裙子,她肤色雪白,看起来就像个奶黄包,没想到他还真的这般想。


    蒋羡从背后搂住她:“我说的就是心里想的。”


    “你呀,真真是拿你没办法。”锦娘素来宠他,自然是任由他为所欲为了。


    清明过去之后,锦娘又去蔺家做了全福人,原来是蔺娘子许配给了本地的一位县学生,据说是某个世家寒族,十四岁就进了县学,今年十七,正入了平江军军学。


    蔺家虽然比不上顾家那样的大富大贵人家,可也是家资万贯的人家,这蔺家之前送礼过来锦娘没收。如今请她去做全福太太,锦娘身着蜜色纱裙完全无绣,只是在披帛的一边绣大片梧桐叶,头上簪些翠花,看起来非常水灵。


    锦娘这次做全福娘子收到了一顶花丝镶嵌制成的山口冠,底座镶嵌的宝石珠翠,十分华美。另外,蔺家还送了两盒太湖珍珠、六匹宋锦、六盒时兴绢花以及一担茶饼,一对漆器。


    这已经是锦娘坚决退了一半的,否则还更多。


    她也知晓这不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也有结交之意,饶是这些锦娘觉得太贵重想退,还是蔺娘子说她们给两位媒人的差不多,锦娘看了单子才收下。


    阿盈笑道:“还好娘子没听我的打金冠子,要不然就浪费钱了。”


    “傻姑娘,郎君为了抓那些拐子,私下都找了好些人帮忙,咱们家里也掏出去好几百贯呢。甚至还怕被拐子的同伙报复,如今咱们家还多请了几位护卫呢。”锦娘道。


    阿盈吐吐舌头,不敢多说了。


    有些事情别看收益大,风险也是很大的。


    锦娘做全福娘子送的东西,包娘子眼红的很,可她无儿无女,便是身份够,也不成。因此,只恨的很,又听说田娘子的儿子病了一场,竟然欢喜不能自抑。又在后花园,见到马养娘带着宁哥儿在玩耍,过来夸着可爱,还掐了一把宁哥儿的脸。


    马养娘自然回去告诉了锦娘:“奴婢阻止都来不及,脸都掐红了。”


    锦娘心疼的紧,又吩咐马养娘道:“我看她如今气焰愈发嚣张了,这种人没什么底线,尽量避开一些。”


    骂她一顿倒是容易,就怕她丧心病狂,听闻杨都头的浑家就是被包娘子撺掇杨都头打的。


    正想着,齐娘子的小姑子侯三姐也是极快许了一门亲事,她嫁的却是一位官家子弟,正是通判娘子的小儿子。之前通判有个孙子和筠姐儿差不多大,想结亲,锦娘和蒋羡不曾同意,她见侯三姐容貌性情都不错,且嫁资丰厚,两家都在任上,遂准备先定亲,两年之后再嫁。


    齐娘子请了锦娘做全福人,送的是两坛金华酒、两只烧鹅、一匹未着色的细绸,两匹粗绸、一套红绸衣裳。


    锦娘让人搬了回去,倒是很尽心,等席散了才回去。


    齐娘子当然满心欢喜,到底和通判家结了亲,自家小姑子算是上嫁了。看通判娘子的样子,在平江军也是一号人物了。


    当然齐娘子还没有高兴几天,新任知军上任了,平江官吏上下为之一骇,不为别的,便是因为新任知军以强直搏击为主,且十分清廉,也难怪官场闻之变色。


    锦娘笑道:“如此也是一件好事,是该肃清一下官场的歪风邪气了。”


    这江南富庶,有侯县令这样专横独断霸着不走,上下把持的官员,把整个任上搞的乌烟瘴气,还有新来的通判,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借此敛财,也是让不少官员夫人苦不堪言。


    蒋羡咳了两声:“的确如此。”


    锦娘道:“那我给你做的柳叶衣裳你平日出去也少穿,还有我曾经给你做过一套茉莉纱袍,那些刺绣太过繁复,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太奢靡。”


    蒋羡哀嚎:“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裳。”


    “这也没办法,我以前也帮你做过几件直裰出入江状元家,正好穿那个挺好。”锦娘安慰。


    蒋羡心想穿那样的衣服,人生简直更加晦暗。


    这位申知军来了之后,谢绝收礼,谢绝官员请托,四处视察农田水利县学军学,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侯县令,侯县令在任上五年,得知可能最后一年,这一年就更放肆了一些。


    侯功当然想着能贿赂一二也好,只要收了钱就好说话,便是不愿意也有把柄在手。然而申知军的确非常清廉,且不好通融,底下属官都战战兢兢,连素来好铺张的通判夫妻都收敛许多。


    锦娘这里已经是有一个月都没有收到通判夫人的帖子了,欢喜的很,每次过去都得准备些水礼,否则就被排挤。包娘子为何脾气越来越暴躁也是这个缘故,她还得自掏腰包准备,田娘子和锦娘都可以从妆奁中拿东西出来,她只能从公中支取,支多了,梅县尉以为她是故意的。


    现在好了,申家的人都非常清静,自然人家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申老夫人祝寿,只肯收些糕饼酒水或者女眷的针线,不准收名贵绸缎玉器古董田铺那些。


    锦娘很有分寸的让橘香在自家做了一担寿桃馒头过去,又听闻申老夫人信佛,故而把自己数月前绣的莲台观音送了过去,这一件可是她亲手绣的,不能说她绣技好,就不收吧。


    因此,知军老夫人的寿宴上,包娘子见素来穿的极为精致典雅的锦娘不过是素销包髻,身上着的衣裳只是袖口绣了一朵花,脚上还穿的粗绸布鞋,她已经足够惊讶。又见锦娘拘谨似乎觉得自己没有置办一份好礼囊中羞涩似的道:“申老夫人,我让家里人做了些寿桃面过来,您别嫌弃简陋。”


    申老夫人安抚一笑:“礼轻情意重,我怎么会嫌简陋。”


    这锦娘笑道:“多谢老夫人体谅,去岁去紫金庵里见到一幅观音坐莲,我就绣了出来,愿老夫人松柏长青。”


    绣轴打开,一幅白衣观音手拈柳枝洒向底下,是那么的慈悲为怀。


    申老夫人看向锦娘,惊喜不已……


    回到家中,蒋羡听说申老夫人很是抬举自家娘子,还特地请她到时候一起去聆听佛法,就夸着妻子:“真没想到这么些人,只有娘子送的合乎这位老夫人的心意。”


    锦娘笑道:“你呀,单纯了,我与她说了几句佛谒子她都听不懂。但是只有我这件礼物让人挑不出错来,日后或卖或者给她家孙女做嫁妆都值当二百贯呢,她便是不喜欢佛祖,也得阿弥陀佛了。”


    至于包娘子送的玉佛的玉佩,申老夫人可不敢收,那叫收受贿赂了。


    蒋羡恍然:“原来如此。”


    “申知军事母至孝,咱们平日不必求什么,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求那位老夫人说几句话,也并非难事啊。”锦娘知晓这官场瞬息万变,稍不留意就容易被人挖坑陷害,将来蒋羡若是锐意进取之时,遭人陷害,总能有个门路走。


    就像她做人素来信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做官,她也希望丈夫能够既工于谋国,也能精于谋身。


    第92章


    端午之后, 经过两个月的锻炼,锦娘的双面绣已经从雏形到现下绣一柄扇面栩栩如生,筠姐儿很喜欢这柄扇子, 锦娘又帮她在扇柄处弄了些流苏。


    “娘, 谢谢你帮我做的。”筠姐儿爱不释手。


    锦娘莞尔:“现下可不能天天扇,还没那么热的。”


    筠姐儿和她一起吃了早饭后,就独自在一旁看书描红, 锦娘则先处理家务, 马上就要立夏了。她着人把上次为侯三姐做全福人得的一匹粗绸让人拿去染,半厓染成湖蓝色, 半厓染成水红色,一共耗费一贯四钱, 再分给仆从做衣裳穿。


    府里一般都是找悯芝做衣裳, 如此悯芝也能赚一笔钱, 或者去外头找裁缝做也可。这算是府里给大家的福利,锦娘自己也做过打工人,每次周家或者文绣院便是发点小东西, 她们都很高兴, 总算是辛苦没有白费。


    没几天锦娘家里的下人皆焕然一新,黄押司的浑家见到立马就同包娘子说了,她和包娘子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只不过她只传话,真要出头却不干。


    “蒋家下人都换了身衣裳, 一个个不知道从哪儿发财来了。”


    包娘子冷笑道:“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贪墨来的, 呸,大贪官。”


    黄押司的娘子故作诧异:“这话可不能胡说,都说蒋县尉是从来都不收人家的赠礼的。”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谁知道啊。”包娘子啐了一口。


    其实她和锦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不过世上往往有许多这样的人,只因为别人比自己强,不去思索自己如何改进,反而想打压上进的人。


    以前她憎恨的对象是田娘子,现下则是锦娘。


    因此,包娘子反而和田娘子的关系好了起来,田娘子本来就有几分讨好她,总怕她刻薄自己,如今包娘子和她重归于好,自是松了一口气,还送了一套上等的锦衣给包娘子。


    包娘子也帮田娘子糊了一双鞋面,还道:“齐娘子那里咱们少过去,我听说上头开始查了,要是动真格的。”


    田娘子也是感慨:“真是没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占着茅坑一直不走,自然有人治她,这些不是人尽皆知吗?”包娘子说起来头头是道。


    田娘子正欲说什么,又听说韩主簿给儿子请的先生过来了,她又忙立马要过去,如此包娘子便回去了。


    包娘子心想自己也不是不能够生孩子,只不过上次她不知晓有了身孕,又感染了风寒,还行了房事,故而小产了,好在瞒的好,也没人知晓。


    她不稀罕孩子,可是见到田娘子这般,她又想自己若是生,肯定会更好。


    又说侯县令河工的事情被人捅了上去,再有连县学弊案都有,知军正请两浙路的监司进行核查。如今县令之职位正好由蒋羡代理,连昔日上峰韩主簿反而都得听他的。


    这让韩主簿在家不由得对田娘子道:“咱们家冬哥儿日后还是两榜进士出身才好,若是像我似的,不知受多少气。”


    田娘子笑道:“现下先生也请了过来,咱们冬哥儿必定会好好学的。”


    韩主簿叹了口气:“咱们官场还真是不平静。”


    他为何不与侯功争锋,便是料到侯功此人肯定会有这一遭,做衙内读书未必多用功,但是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田娘子家中当年原本也是极其殷实的,就是因为父亲在任上被罚,母亲当机立断投奔于姨母家中。在姨母家中,姨夫觊觎母亲,为了栖身,母女二人也只好忍耐。好在母亲后来改嫁,继父亦是家资丰厚,她过了两年好日子,哪里料到继父又撒手人寰,继父家中的人如蝗虫过境一般。


    母亲虽然和她一起带着丰厚的箱笼逃了出来,然而没有男人护着依旧不成,正好姨母的女儿生了病,想让她去照料几日。


    也就是在那些日子她和姐夫韩主簿勾搭上了,甚至她有意不愿意让表姐好起来,否则她和母亲又得东奔西走,若是她死了,自己就能带着嫁妆嫁给韩主簿了。


    后来,表姐过世,韩家要娶她进门,姨母自然责骂怀疑过她。但终究因为她待表姐的女儿好,也过了这么些年安稳日子,她平素对谁都帮扶一把,就是想赎罪。


    因此,她现下听到这些事儿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此事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韩主簿扶着她的肩膀坐下:“不会的,你放心吧。许多事情都沾不到我的身上来,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既然丈夫这般说了,田娘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又笑道:“我听说蒋县尉如今代县令之职,咱们可要送些东西去贺。”


    “也可,只是不能太奢靡,若是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好。况且,若是侯功真的被贬谪或者罢官,朝堂也会派另一位县令过来。”韩主簿熟知官场规矩。


    吴县这样的大县,不可能一开始就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胜任的,但是熬过这段资历,将来上头有人,自己会做官,那么就很有可能平步青云。


    田娘子明白丈夫的意思了。


    锦娘这边听说蒋羡如今代县令之事,不免叮咛他几句:“你做官做事比我精明强干百倍,我只说如今侯功虽然被看押,但并没有彻底完蛋,且还有新任知县可能会来,此间分寸你一定要拿捏好。”


    “娘子,你可真是谨慎细心。寻常人有那些权利早就已经是飘飘然了,你却还要劝我。”蒋羡笑着开玩笑,但是也把锦娘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锦娘则道:“咱们家虽然不是那等富裕人家,可也吃穿不愁,儿女双全。一家人在一起多幸福啊,我是很满足了,如今我夫君为朝堂办事,我只希望你莫太过为朝廷效力,反而不惜自身。”


    方妈妈在旁听着,不免想娘子真的会说话,明明是怕十六郎揽权太多,滥用职权,还要说怕他为了朝廷的事情用力过猛。


    夫妇二人说完话,蒋羡就去了公廨。


    至于锦娘也是有事情要做,庄子上送了一篓鸭蛋和二十枚鹅蛋过来,鸭蛋好说,腌制成咸鸭蛋倒是很好。


    鹅蛋因为很少吃,锦娘正和橘香商量怎么弄着吃,橘香则道:“给姐儿哥儿做个炖蛋。”


    “先别,她们还是先吃鸡蛋。这鹅蛋稀罕,一分银子一颗,别让人打碎了,不过悯芝不是有身孕么?你煮一颗给她,我听说鹅蛋能去胎毒。其余的十九枚先装着,等我去问问别家怎么做的,咱们再那般做,别浪费了。”锦娘道。


    橘香笑道:“您说的是。”


    悯芝那里有橘香送了炖的鹅蛋羹过去,橘香还道:“哥儿姐儿都没给,就专门煮了一颗给你了,娘子对你可真好。”


    “这怎么好?”悯芝肚子大了,平日红枣桂圆娘子都直接赏给她,如今还给这个她,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橘香不是阿盈那等伶俐人,不会说什么乖巧的话,但是她这个人很实在,不像别人受了好处生怕人知晓,只道:“娘子人好。”


    悯芝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却说蒋羡代理县令之后,事事请示知军大人,知晓此番要到汛期,故而对河工万分上心。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从河工回来,鞋上都是泥土,裤腿上也有泥点儿。锦娘知道他爱洁,立马安排他梳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又让丫头们摆饭,还道:“我这些日子正打听鹅蛋怎么做,有人说腌的好,有人说香椿炒鹅蛋好吃。我听说鹅蛋可以防止风寒,让心平静,香菜通气,故而我让橘香用香菜炒的鹅蛋,你尝尝看。”


    蒋羡一听说香菜炒的,有些抗拒,但见锦娘盯着他,他就吃了几筷子,咦,好似和以往的炒鸡蛋不用。


    锦娘笑道:“这是先煮了一颗鹅蛋,切碎,再用另一枚鹅蛋炒的时候,把煮好切碎的鹅蛋放进去,口感就很软糯弹。”


    “那我多吃一些。”蒋羡吃完炒鹅蛋,又喝了一碗炖的鸡汤,几样时蔬小菜,倒是酣畅的很。


    侯县令被押,亲信已经拿了两千两银子上京疏通关系,然而也因为侯县令是集贤相的人,反而被台谏官员拼命攻击。侯功收受贿赂,贪墨河工,还牵连到亲家通判和严推官甚至两浙路的监司。


    连蒋羡也被盘查过几次,好在蒋羡来的晚,且县衙上下都说蒋羡被排挤,只能抓些贼办案,甚至抓贼的功劳都差点被侯功抢占。


    侯功被判下了大狱,据说是要杖脊、黥面、流放。侯家一哄而散,曾经侯家的管家平日对侯功唯唯诺诺,等侯功倒霉,他则卷了几千两银子跑了,侯三姐儿也被退了亲,想跟着嫂子走,齐娘子哪里理会她,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孩子,早已让侯功为了保住孩子写了和离书,回了娘家。


    侯三姐儿被纳入教坊,成了贱籍。


    锦娘看着自然是唏嘘不已,蒋羡摇摇头:“侯功此人不懂见好就收,如今扯入党争,真是祸害家人。”


    因侯功之过,锦娘连全福人后来都推了,只在家中做做针线,看看书,要不就教导一下两个孩子。


    蒋羡则把全部精力用于河工之上,锦娘还号召家中下人一起打草鞋,送给河工们穿也算是尽一份心力,因为这番,汛期来时,竟然没有一处被冲破。申知军对蒋羡印象深刻,说他是干臣,又道:“听说你娘子还在下大雨时,不仅送油布过去,还亲自打草鞋给河工,也是一段佳话啊。”


    况且,申知军也查过,听闻蒋羡之妻不过是市井之女,后来蒋羡发达了,也始终如一,可见其人品极好。虽然也有人告密说蒋羡家富,但他也查过,蒋羡是不收贿赂的,那是人家妻室会打理。


    再者,水至清则无渔,能够大面上做到这般,就已经不错了。


    就连他自己偶尔还收些润笔费呢。


    转眼到了七月,甜水巷的赁钱寄到了,一共二百四十贯。庄上也送了一季的地租过来,一共七十五贯,再有蔬果两筐、鸡蛋一篓,鱼三篓来,菱角一袋。


    锦娘把鱼给田娘子、包娘子那里一人送了六尾,又给傔从吏员们,关系不错的,也是一人一尾,自家则留了一篓吃。


    那边田娘子回了一匣子玫瑰酥饼过来,锦娘分了三分之一给橘香吃,知晓夏天她做饭不容易。又给了些给筠姐儿和宁哥儿,自己这里留着几枚。再有包娘子则送了一屉酸角子过来,夏天菜包容易变质,锦娘索性分给了刘豆儿、陈小郎还有两位傔从这些大饭量的。


    锦娘送的这些东西也不是特别值钱的,因此她也没让所有人都感激,有一半的人知晓好歹就比什么都好。田娘子当日让人煎了鱼,又放了豆腐下去炖,只觉得鲜美可口。包娘子则反而对巧儿道:“她送那么点子东西来,反而让咱们回礼过去。”


    偏梅县尉听到了,不仅道:“这太湖白鱼肉质细嫩,六尾鱼也要两百钱呢,你也别说东西小,人家什么没有,只不过是平常往来罢了。”


    其实梅县尉说的是实情,平日不年不节的,谁送厚礼,不都是些乡土吃食,这才是长久来往嘛。但梅县尉说“人家什么没有”,这便是让包娘子恼羞成怒的缘由。


    饶是如此,也有如杨都头浑家,姜六姐儿那样记情儿的,姜六姐还送了些雪片糕过来,杨都头浑家送了些自家做的年糕。


    七月半之前,锦娘陪申老夫人一起去了卧雪庵,也算是自己送人家佛像的回报了。


    卧雪庵原名叫姑子庵,因此处下雪时,从远处望去呈卧倒之状,又称卧雪庵。


    锦娘坐马车过去,因为悯芝要生产了,故而驾马的是刘豆儿。刘豆儿性格挺好,锦娘她们要上山区,怕刘豆儿等在这里肚子饿,让阿盈拿了点心给她。一共两样点心,一样是骆驼蹄儿,一样是胜肉。


    胜肉是用切成细碎的蘑菇、鲜笋、核桃仁、松仁拌馅包成,再煎制而成,类似于素煎包,骆驼蹄儿则是馅用煮熟的肥鹅肉、猪脂和羊脂切拌,用面皮裹作马蹄样式,然后以猪、羊脂熬出的油来煎熟,类似于肉煎包。


    阿盈看他左右为难,只捂嘴偷笑:“傻的很,一样拣几个不就好了。”


    刘豆儿也不恼。


    锦娘又与他给了十个子儿,说若是太热了,让他买杯饮子喝。


    虽说是酷暑,但是卧雪庵人不少,多是女子结伴而来。申老夫人年纪虽大,但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还对锦娘道:“方才我见你很体恤下人,这样很好,这下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是应该对她们好一些。”


    锦娘点头应是,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夸耀,他们虽然是下人,但是长期生活在一起,和家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陪申老夫人进去,申老夫人能够教出一个那般清廉正直的儿子,她自己也不愿意打扰地方。并没有让人清场,而是和香客们一起进来的。


    她们上了几柱香,申老夫人年纪大了,先去歇息,等会儿还要听庵主讲佛法。锦娘也随即在西边的禅房歇息,外面有女尼端了茶水过来,她们吃了些茶水,才舒服许多。


    锦娘又觉得里面热,让青蓉和方妈妈守在房里,她带阿盈出去外面回廊上走走,散散气。


    很巧的是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庞,竟然是荣娘。


    此时荣娘和以前打扮的完全不同,在冯胜家里的时候,虽然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穿的细布粗绸,甚至头上还插着钗环,还因为相貌出众,看起来都以为是大家闺秀。


    如今见她穿着秋香色葛麻抹胸,月白的絁衫,毛青布的裹肚儿,靛青的合围裙,头上也是包着葛麻的头巾。


    但整个人的笑盈盈的,和以前冯胜在一起的样子完全不同。


    锦娘让人安排了一间空室,让荣娘过来说话,二人此番再次见面,竟然有些相对无言。


    还是锦娘先开的口:“大姐姐一向可好?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你还活着。”


    她到吴县来了之后,并没有和蒋羡说起这些事儿,也没有特地去找人。如今人家都改头换面了,自己再找过去,难保让荣娘难堪。


    就像别人有不堪的往事,你非要去揭破。


    现下这般偶然相遇,锦娘抛去过去种种,倒是关心起她来。


    荣娘有些恍惚:“汴京的那些日子现在对我而言似梦一般,我后来想冯胜应该是早就布局此事了,但这也怪不得谁,如果不是我自己跳进去,人家又能奈我何?二妹妹,麟哥儿和官哥儿都好么?”


    “好,他们俩还拜了名师,我去年来吴县的时候,听娄,人说他们颇受先生称赞。”倒不是锦娘胡说,娄四娘的确把孩子教的很好,几乎是再挑剔的人,也没办法挑剔人家的不是。


    甚至冯胜的医馆也是娄四娘操持,她还真的是个能干还厚道的人。


    荣娘以前浑浑噩噩的,现在听到锦娘提到“娄”很敏感,“冯胜该不会娶了娄四娘吧?”


    说出口并不是她还在意冯胜,而是觉得被人耍了,尤其是娄四娘,以前冯胜就和娄家人过从甚密。


    虽然她心里在猜可能是冯胜做局,但是并没有证据,如今听锦娘说了冯胜娶妻,她就确定了。


    锦娘当然不会瞒着她:“是啊,你走了之后几个月就娶了娄四娘。”


    “亏妻者遭天打雷劈,他肯定会亏财的。”荣娘恨声道。


    锦娘见她如此,倒是跟她出主意:“大姐姐,你可还记得之前和你打牌的那对夫妻的样子,是哪儿的人?如果要查的话,可以从她们这里着手。”


    荣娘两眼一抹黑:“我不知道,到底哪儿找去?况且,二妹妹,我现下又成了婚。虽然日子清贫些,但是公婆你姐夫都是待我很好的。”


    “姐夫如今做什么的?”锦娘见她无心报仇,只道。


    提起如今的姐夫,荣娘就笑的很甜蜜:“你姐夫如今买了一艘船,平日撑人渡河,我呢就做些吃食让他带去卖。”因为她长的漂亮,怕被人调戏,所以都是在家做好吃食去卖的。


    还说起二人有个儿子,生的极其俊秀,“我今日来卧雪庵,也是因为替他来求平安符的。”


    锦娘不免道:“我听说当年冯胜让姐姐带回了嫁妆,那些钱全部都用了么?”


    两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们当时十几个人雇一艘船回来也不过三百贯,两个散客,顶多五十贯就回来了。


    锦娘在周家和绣坊做了六年都只存了一百多两呢,完全可以开一间铺子,哪里还用乘船度日。


    荣娘原本就是随性的人,如今的姐夫尚大郎也是如此,尚大郎家中尚有十亩薄田,日子过的出去。尚大郎的姐姐嫁出去后,还拿钱回来帮忙把娘家修缮了一下,荣娘有吃有住,多半的功夫便是和婆母一起做做家务,虽然并不富裕,但真的很舒服。


    “钱没有全用,还有五十多贯呢,等着你侄儿日后读书的时候用。”荣娘解释道。


    不过,锦娘也提醒她:“姐姐,以前你和冯胜头一次闹和离时,我就与你说过一番话。如今我还是这个道理,尚姐夫虽然对你很好,尚家人也对你不错,可若有一日尚大郎不在了,那你总是要立起来的……”


    即便你选的依靠没问题,可若是这个依靠也不在了呢?


    谁知这句话让荣娘很愤怒,她看着锦娘道:“我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如今我辗转遇到你尚姐夫,我们安安生生过我们的日子,这没碍着你的眼吧?怎么你就这般盼着我不好么?妹夫是做了官,可有一日他若真的设局害你,你以为你就一定比我强吗?”


    她觉得她本来没什么事儿的,可总是有锦娘提醒她,你无能,所以你不配得到幸福。天下的女子不都是这般相夫教子吗?怎么就她不配了。


    锦娘突然想到一句话,“每当你要批评别人,要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条件。”


    她心里知晓荣娘其实是在逃避,她不敢去报复冯胜,也不敢想以后,只要得过且过,可这也是她的人生,自己凭什么让别人一定和自己一样呢?


    “大姐姐,是我不好。”她想她也劝过,从此也就不多说什么。


    见锦娘这般,荣娘也不好生气了,锦娘则从荷包拿出一张面值十贯的交子递给她:“大姐姐,侄儿我没见到,这些就当我给他的见面礼。”


    安陆府的习俗,若是见到新生儿亲戚们都会给钱。


    荣娘苦笑看着手里的钱,这些钱大概就是人家买断姐妹之情的意思了,自己也的确要知趣些。


    第93章


    从卧雪庵回来, 锦娘先去见自己的儿女,习秋和马养娘都很听锦娘的话,她不在家的时候, 不把两个小孩带出去。曾经看过太多社会新闻的锦娘, 对人心都提防的很紧。


    “娘,为什么你这次出去没跟我带好吃的啊?”筠姐儿搂着锦娘的胳膊问。


    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是娘不好,娘忘记了。”


    筠姐儿摇头:“娘可是最好的娘, 才不会不好呢。”


    她女儿就是很好, 锦娘也搂着女儿问她今日做了什么,有没有出去云云。母女俩正说着话, 蒋羡回来了,筠姐儿先由丫头带下去, 夫妻二人才在一处说话。


    蒋羡见锦娘神色不是很好, 忙问遇到什么, 锦娘则道:“今天我看到大姐姐了。”


    “谁?”一阵风吹过,蒋羡差点以为自己遇到鬼了。


    锦娘连忙站起来,握着他的手道:“不是鬼, 是真的我大姐姐。”


    她以前一直也没告诉蒋羡, 毕竟这是家族丑事,本来就是那样结合的夫妻,万一被人拿作把柄也不好。今日既然遇见了,不至于日后若是蒋羡见了惊慌,或者下人们认了出来, 自己反倒是不好自处。


    现下就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还道:“我母亲也是我快来的时候告诉我的,就是当年答应过冯胜,可能也是怕大家知道了, 对我们名声不好。”


    蒋羡心道这冯胜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设计妻子和离,又另娶她人,也真是机关算尽。可魏大姐自己也不是没有问题,随便什么人都能勾走,带着两百贯过成这幅样子,吃糠咽菜还甘之如饴。


    他是不明白,但他更要为妻子分忧,自家妻子可是事事为他考虑的。


    “娘子,你知道吗?你把这些告诉我,那说明你是真心把我当家人的。其实你大姐能够安全到吴县,如今还产下一子,已经算是不错了,咱们逢年过节送些礼过去,也算是了尽了心意了。你只是她的堂妹,又不是她的父母。”蒋羡如此道。


    锦娘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蒋羡则笑道:“别思虑太多了,我听说新的县令就要过来上任了。”


    这才是正事,锦娘沉吟片刻又道:“大姐说我若是遇到丈夫设局陷害又如何?我当下只想到我是不是有咒她丈夫的嫌疑,却忘记回答这个问题。”


    蒋羡立马表忠心:“娘子,我永远不会设局陷害你的。”


    “哼,我只想说你若设局陷害我,我必定会像伍子胥似的,我可不会像荣娘,心里恨,却毫无章程。”锦娘也敲打丈夫。


    蒋羡在心里骂了冯胜八百遍。


    好在锦娘根本就不是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的人,她很快就恢复如常。只不过与阿盈陈小郎说起又是另一个理由了,说荣娘是当初落水被人搭救了,后来两边各自成婚,让他们二人守口如瓶,只是四时八节的礼单独让她们送过去。


    这事儿连方妈妈也不要说,能少知晓便少知晓。


    锦娘这边则是让阿盈替她给荣娘家里送了一份中秋节礼,阿盈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荣娘,觉得以前娘子未曾许婚时,她和莹娘都对自家娘子一幅高高在上的态度,她自己之前偷人闹着被和离,现下骗娘子说什么被人救了,说不定又是她做下什么丑事。


    只不过,娘子有交代,阿盈自然奉命前去。


    荣娘见到阿盈倒是很高兴,阿盈原本有些气愤,这么远的泥泞路走来,但见荣娘住的地方都无法下脚,床上垫的是稻草,倒真的是简陋的紧,阿盈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大娘子,我们娘子说让我来看看你缺什么,等过些时日我再送过来。”阿盈笑道。


    荣娘见锦娘送的是一件青布袄、一件粗绸夹衣、一角羊羔酒,两盒小饼、半扇猪肉、一小坛咸鸭蛋、两贴咳嗽药、两样散茶。


    另外阿盈又笑道:“我们娘子说乡里地方,若是送太好的东西,怕是遭贼惦记,您别嫌弃。”


    荣娘想着孩子倒是很久没吃肉了,知晓这些东西怕是拿着钱也未必有处买,自当谢了又谢。阿盈东西送到,也要快些回去覆命了,不敢耽搁。


    不曾想临出门前,荣娘喊住了她:“阿盈,你能不能帮我与你娘子说一句话。”


    阿盈愣了一下。


    **


    新任县令是前科进士,进士及第之后原本在秦凤路任判签,后来又丁忧三年,如今起复直接被派到吴县来了,想必也是有些背景的。


    这位新来的县令倒是很佛系,上任后让众人各司其职,甚至连县学的事情都交代给蒋羡,抓贼的事情安排给梅县尉,至于税务这些就让韩主簿办理。


    蒋羡他们的日子好过许多,然而新来的县令夫人却不是个省心的。


    县令娘子姓温,她的来路锦娘她们还不清楚。只是头次见面按礼各自都先奉上水礼,锦娘送了两坛金华酒、一匹柿蒂绫、一匹方纹绫、两盒小饼(月饼)、一盒滴着露水的玉簪花、一包南香。


    田娘子则送的美酒两坛、螃蟹两篓、两匣子小饼、一包沉香。包娘子则是送了两盒小饼、一双护膝、一匹尺头。


    她们三人还是和以往似的,锦娘和田娘子正常送,包娘子送的稍微少一些。


    这位新来的温娘子来了之后,亦是不动声色,只是先让身边人去打听县衙官员的属眷,她身边跟着的盛妈妈是极擅长打听的,三日之内就有了眉目。


    “韩主簿的娘子原本是登州通判的女儿,手中嫁妆十分丰厚,在县衙人缘很好,上下左右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家都喊她菩萨。蒋县尉的娘子虽然并非官员之女,但亦是书香门第,手里一份好钱,恐怕是比韩主簿娘子更富,她在县衙里也有几分仁义名声。最后这梅县尉家的包娘子,人是有些吝啬的,您看单子也看的出来,素来架桥拨火,刁难县衙小吏乃是家常便饭。”盛妈妈道。


    温娘子笑道:“妈妈请坐下,难为你这么短的功夫就能打算的这般清楚。”


    盛妈妈陪着小心,只敢坐凳子一尖,并不敢坐实了。


    又听温娘子道:“那你等会儿请包娘子过来说话。”


    “这……”盛妈妈质疑道:“这包娘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温娘子微微一笑:“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更依附于我。”


    见温娘子如此说,盛妈妈也反应过来了,是啊,魏娘子和田娘子手里有钱,各自的丈夫也都有出息,韩主簿出自大家,自有家族势力。蒋县尉进士及第,亦是出自宰辅之家,人家根本不需要巴结,可包娘子和梅县尉就不同了。


    身份低,就得找人依附,将来拿他们开刀也容易。


    因此,在替温娘子准备的接风宴上,锦娘见温娘子很抬举包娘子,包娘子说话也是小意温存,其余的娘子们看起来愤愤不平。


    秦都头的浑家就特地找锦娘道:“我看是温娘子受了她的迷惑,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呢。”


    锦娘笑道:“那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秦都头的浑家心想反正她们也是归县尉管,县尊娘子也管不到她们去,再看人家魏娘子都平静的很,自己何必担心。


    殊不知,等她走后,锦娘在想另外一件事情,荣娘托阿盈告诉她,说当年尚大郎是为了她才丢掉了汴京小吏的身份,如今她想拜托锦娘帮尚大郎谋一份差事。


    她这位大姐姐恐怕不是不想过好日子,只是想过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费劲的就过上好日子。如果她们清贫亦快乐,怎么可能还想继续做小吏呢。


    然而锦娘心里也有些不平衡,难道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荣娘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吗?


    是,你不爱应酬,不喜欢努力,也不爱费劲,就喜欢过自己的日子。那天下的女子,谁不愿意躺平就得到一切呢?


    你被丈夫设计的确可怜,但从锦娘私心想这也不是我们害你的。


    她没那么博爱,也没那么大气,况且,那尚大郎当年有妻,租住冯胜宅子的时候就和荣娘打的火热,此人对自己的妻子未必忠诚,难道将来见到好的女子,不会又故态复萌么?


    “阿盈,日后咱们送些东西帮她改善生活就好了,旁的我就帮不上忙了。”锦娘还是决定遵从内心。


    日后荣娘他们愿意拿钱去打点,拿自己送的东西改善生活,去寻找自己的出路,她不会有任何微词。只是自己不愿意这般了,她要怪就怪吧。


    此事她下了决心,从心中就翻了一页过去,再也不去想了。


    又说中秋节前,锦娘已经在院子里布置了瓜果点心,还让人从附近的酒楼送了洗手蟹来,到时候大家赏月吃蟹,也别有风味。


    包大嫂这个时候也上门了,中秋团圆之时,包娘子自然想打发了她。给了别人送的几盒小饼,鸡鸭各两只,还有几尺布。


    这次包大嫂见她给的这般丰厚,倒似唠嗑似的道:“前些日子我在咱们村里见到了魏娘子身边的阿盈了,好似也是送的节礼去的。”


    包娘子疑惑:“难不成咱们村里也有什么大人物不曾?”


    “那倒不是,说起来和咱们家也一样。”包大嫂笑道。


    包娘子正愁抓锦娘的把柄抓不到,如今有一条线索她也不会放过,故而让巧儿开了钱袋子给她嫂子,又道:“那您就帮我查查她们是什么关系。”


    包嫂子忙不迭答应下来。


    等中秋节过完,锦娘开始重新绣自己觉得失手过的紫衣观音,这次是个大工程,故而她是全身心投入。


    早起处理完家事后,阿盈和青蓉也在做事,两个人都在拆洗被子,之后还得洗锦娘贴身衣物。筠姐儿经过锦娘的教导,已经能够拿针开始走线,还能打几条简单的络子,小胖手都变灵活了。


    但锦娘也不会让女儿一直做,让她做一会儿,就教她读书,看着她描红。小孩子现在最需要锻炼的是集中能力,如果不能集中做一件事情,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三心二意的。


    午饭之后,驿馆有一封家信,是她娘让扬哥儿写过来的,这里面倒是有两件好消息。臭水巷的房子因原房主时隔十年后,过了典期也无钱赎回,她们与原房主商量多出了一百贯左右,顺利的把臭水巷的房契地契都拿到手了,又花了一百贯把宅子重新整修了一次。弟弟扬哥儿则是在今年春天考入开封府的府学,如今已然是府学生了。


    锦娘很为她们高兴,又听娘在信里说谢谢自己,否则她们不会供一个读书人的情况下,还有余力把房产买下。


    至于她离开时留下的那些东西,她们变卖后,现下又找到一个新地方开铺子。


    汴京那些铺子,往往见到人家生意稍微好点就喜欢涨赁钱,这也是锦娘当时不做倒座房,宁可要辟成店铺的缘故。


    这个消息她告诉蒋羡,蒋羡也是欢喜的很,“如此就好,这般岳父岳母也不会担心扬哥儿的前途了。”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便考不上进士,只求他解试过了,将来坐馆为生,也是极好的。”锦娘知晓这能考中的不是名家子弟,要不就天赋出众,扬哥儿两边不沾,若是能中解试,进了太学,日后去县学当个助教倒也不是不行。


    蒋羡想娘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很务实,能中进士者凤毛麟角,咱们这位县尊大人便是三十四岁才考中,如今四十岁方任知县。


    所以,他不能理解荣娘为什么让锦娘跟自己求官做,锦娘对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会向自己求什么的?甚至她对自己的子女要求都严格,筠姐儿四岁就描红做针线做术算,宁哥儿两岁就要自己学会吃饭,还要每日跟姐姐一起读书。


    二人正高兴时,见外面传来消息说顾家大老爷去了,顾老爷是吴县首富,平日铺桥修路交税积极。温娘子作为新任县尊夫人,也要和衙门众属官娘子一道去祭奠。


    锦娘她们也着素服去参加,顾家人和锦娘熟悉一些,况且蒋羡代理县令时,蒋羡人虽然年轻,办事才干却是让众人信服的。故而顾家众人对温娘子和锦娘的态度看似一样,但对锦娘的态度就更亲近一些,这些事情在田娘子那里并不会争什么,温娘子却是极其敏感。


    她虽然姓温,性情却是完全相反。


    她相公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功名考上后,便喜欢坐看四时花开,反而觉得案牍劳累。可温娘子出身官宦之家,家中姊妹三人,她是家中老二,自小不得父母重视,最后却是她的夫君考上进士,让她在娘家终于扬眉吐气。


    只是丈夫才做了一任官,就丁忧了,丁忧在家后,更是不思出仕,如今好歹谋个这个好的位置,她当然希望丈夫有所作为。


    可整个吴县似乎都被蒋羡把持了,丈夫是不在意,她不能不在意。


    如今看顾家对锦娘的态度,她更是气闷。


    锦娘何等细密之人,已经发现温娘子不愠,她并没有立马卑躬屈膝的恳求。说白了,她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她们也不是她的仆婢。


    “大姑娘,二姑娘可要节哀啊。”锦娘起身劝着顾大姑娘和顾二姑娘。


    如今大姑娘招赘在家,其夫又是官家衙内,再有蒋羡等人襄助,倒是没有碰到出来捣乱的人。但是顾老夫人私下与锦娘道:“也有些探头探脑,想到族里发难得,亏得蒋县尉的帖子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如何。”


    “如此便好,您若有什么难为的,只管派人送信过来,总不能让人欺负你们。”锦娘知晓女子守财之艰难。


    顾老夫人点头,又拿帕子抹泪,若是儿子还在,哪里需要如此。


    锦娘让人照顾好顾老夫人,又和顾大夫人说了不少话。


    此番种种当然是包娘子在温娘子耳边下蛆的好机会,这包娘子是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好人才,早发现温娘子的神情。


    果然,温娘子对包娘子道:“若非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家和顾家渊源这般深呢。”


    “是啊,说什么做全福娘子,指不定就是为了捞钱呢,我就说咱们两家同是县尉,怎么她家这般有钱的。”包娘子如此道。


    但温娘子显然并非是什么泼妇,她到底是官家娘子,要对付人就得找一招致命的,或者说是真凭实据的,否则污蔑别人反不成,到时候自己恐怕会遭来报复。


    到了重阳节时,温娘子提议大家一起去郊外登高,这是她第一次号召众人,锦娘她们自然都同意。


    话说之前申知军倡导简朴之风气,上下风气一肃,然而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严推官上次宴请众人几乎都刻意打扮,连新来的温娘子都戴上了珍珠冠子,阿盈撺掇锦娘戴新的金冠子,锦娘却依旧戴自己的如意云纹银冠,两边堆时兴绢花,本来她戴银冠就罢了,田氏竟然也是戴着银冠,包娘子则是因为上次被杨都头浑家说她当金冠子,这次只好戴银冠子。


    三人都戴银冠,只有这温娘子打扮的富贵奢华,这让今日戴着翠冠的温娘子得意了一下。但她立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尽量看起来云淡风轻。


    众人走了几步,便在亭子里歇息,温娘子让人上了几色重阳花糕,又道:“你们也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锦娘她们吃了,都觉得味道一般,要论谁家里的点心好吃,自然是田娘子家的。但这样的场合,她们也都夸温娘子家做的好。


    “我听说前面有座功德碑。早些年我父亲在青州任知府时,也见过差不多的功德碑,只是形状不同。”温娘子笑道。


    锦娘想这温娘子的父亲官做的不低啊,但她也只是暗自听着,并未露出什么神色。


    温娘子更是心下骇然,如此波澜不惊,说明人家后面有更硬的后台。


    “魏娘子,我听说你在这里置办了好大一片地呢?”包娘子磕了松子,只当趣事儿说。


    温娘子还诧异:“咱们不是有永业田和职田么?怎么还买了地呢。”


    锦娘道:“这些毕竟是官家的,我还有女儿,少不得为她打算一二。否则,真的等到要出嫁的时候去买,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呢。实不相瞒因为这个,我们家里那可真是节衣缩食。”


    “这倒是。”温娘子也是有女儿的人,长女出嫁时,丈夫才刚中进士,手头不宽绰,她是把自己的奁田给女儿的。


    锦娘说的合情合理,包娘子见她三言两语就让众人倒戈,还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刘豆儿骑马过来道:“娘子,八姑太太来信了。”


    原来窦二夫人帮女儿窦媛说了一门亲事,想找锦娘去做全福太太,还专门派了船过来接。


    温娘子一听,连忙道:“这窦家可是扬州窦学士家。”


    “是,窦家夫人是我家官人的姑母。”锦娘笑道。


    温娘子立马道:“没想到蒋县尉名门出身,怎么以前也不曾听你们说过。”


    锦娘忙道:“什么名门不名门的,官人总让我们行事低调些,莫给祖上抹黑就是好的了。”


    温娘子又夸了锦娘几句。


    因为窦家来人,让温娘子改颜,包娘子在家摔摔打打,对巧儿道:“人家两人倒是和好了,我真是枉做小人。”


    就在此时,外面说包大嫂过来了,包娘子冷哼道:“别人都是那么了不得的亲戚,偏偏我的这亲戚是个穷汉子,一天天的找我打秋风。”


    她不肯见,巧儿怕包大嫂若是进不了门被人诟病,知晓包娘子嘴硬罢了,还是把包大嫂请进门来。


    这次包大嫂却是说的一个秘密:“小姑,这次我可是打探出来一件大事,是关于那魏氏的。”


    “哦,快说来听听。”包娘子倒是有兴趣了,同为县尉夫人,她实在是被魏氏压的死死的,并不甘心呐。


    包大嫂在包娘子耳边耳语了好一阵,包娘子越听越欢喜,连忙抚掌:“乖乖,没想到她也是丫头出身啊,看她以为怎么在我面前装相。”


    第94章


    与此同时, 锦娘正和蒋羡说起:“孩子们我就带走了,有那个包娘子在,我总是不放心。家里的箱笼, 你可要留心些, 平日你不在家时,一定要着人把门锁上。”


    从吴县到扬州,走水路慢则三四日, 快则一两日就到了。


    这也是锦娘决定过去的原因, 否则人家该说她们拿大。


    蒋羡皱眉:“娘子,要不然我也请假一日, 送你们过去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不用不用,你是朝廷命官, 怎能擅离属地。况且, 我也要独自闯荡一下江湖啊。”锦娘说起来还有些小兴奋呢。


    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上次匆匆去扬州,只是去了窦家,旁的地方都没去过。现在若是能看看扬州的风土人情, 也很好啊。


    蒋羡看她如此, 忙道:“娘子,不是与你开玩笑,你年轻貌美,出去一定要小心一些。你们三人都走了,留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不打紧, 我主要是担心你们。”


    “可是也没办法啊。”锦娘总不能让蒋羡陪着他去啊, 毕竟他是官员。


    她边说又开始写定亲送的礼单,苏州这边时兴的缎子两匹,本地茶叶六饼, 瓷器两套,一对并蒂莲的花筒金簪。


    这也算是给她的添妆了,锦娘尤自觉得不够,还加了两包上等香料。


    没办法,她去做全福太太到时候也还得有收入进账的,毕竟窦二夫人的娘家人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蒋羡了,她也算是过去撑场子的。


    闲话少叙,一行人很快就上了扬州过来接她们的画舫,蒋羡还把曹大派过去保护她们,陈小郎也跟在船上打理事务。


    方妈妈算是锦娘开辟全福太太的原始股东,她是极力支持锦娘过去的,还道:“其实您避开一些也好,您在那里。温娘子总是盯着您,您这么抽身出来一离开,让她们自己去内讧去。”


    “我也这么想的,其实看起来是后院妇人的龃龉,殊不知也是前面官场的延伸啊。”锦娘看的很清楚,县令放权,根基也不如如今的蒋羡深,底下人就分开站队,这便是温娘子处处要压过她的缘故。


    不过,既然出来玩了,锦娘也不愿意提起这些烦心事儿,只道:“咱们出来松快些也好。”


    其实除了给窦媛的添妆之外,锦娘还带了些土产过去,苏州的太湖白的鱼,还有鲈鱼、鲫鱼都是成篓的装,连鲥鱼都装了六尾。


    在船上的第一日,锦娘看看沿岸风景,听儿子女儿说一些童言童语,只觉得欢喜。筠姐儿跟小大人似的感叹:“可惜爹爹没同我们一起过来。”


    “你爹爹过来了,怕是也不与咱们一处。”锦娘笑道。


    青蓉专门端了银耳莲子羹过来,秋天喝这些能清火,锦娘吃了一碗,又听阿盈道:“娘子,这画舫真好看,上边二楼还有小露台,可以坐着饮茶。”


    “岂止是二楼,这一楼布置的比闺房还要好。那里还能打双陆,你们几个小丫头若是愿意,可以去后面打双陆玩儿去。”锦娘知道阿盈想跑去松快一下。


    大家都听了颇为意动,锦娘见她们玩的开心,她欣赏着着风景,也很高兴。


    却说此时,傍晚来临,灯笼已经挂上了,显得灯火通明。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跳河,仿佛还是个女子,锦娘连忙让船家把人救下来。


    阿盈去外面看了看,才道:“娘子,青蓉帮她换了一身衣裳,灌了姜汤下去,她已经醒过来了。”


    “方妈妈,您去问问她是哪儿的姑娘?咱们也好给别人送回去。”锦娘道。


    原本以为是随手做一件好事,把人送回去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却是救的一位脱了良籍的青楼女子。


    方妈妈回来道:“听说她本是扬州乐云坊的头牌歌妓,后来与一位读书人有了情意,她把这些年积攒的积蓄自赎自身,又供那个书生读书,可惜这书生要考入太学了,便嫌弃她的出身,屡次借故逼着她离开,她一气之下便跳了河。”


    “倒也是个烈性女子,请她过来一叙。”锦娘生性自有一股刚强,因此颇为欣赏这般女子,又让方妈妈把人请了过来。


    方妈妈连忙道:“娘子何等身份,怎好与她见面,岂不是自降身份。”


    锦娘笑道:“还是见一见吧,至少也得劝劝,别再轻生了。”


    方妈妈见劝不住锦娘,又请那姑娘过来。不一会儿,便有位女子过来,论其相貌算不得浓丽,也算不得惊艳,自有一股清冷疏离的书卷之气,进来福了一身。


    “坐吧。”锦娘朝她笑了笑,又让人看茶。


    那女子吃了杯热茶,又跪下来磕头:“如烟谢您救了我的性命。”


    “如烟?这是你的本名吗?倒是个好名字。”锦娘看向她,眼神中没有任何一丝轻慢。


    进秦楼楚馆的女子多半都是被逼走投无路,自己也不过是出身好一点,才免被卖的命运。再者,这如烟能做到头牌,还能赎身出身,也不是一般人。


    自然她的说辞也未必完全是真的,但锦娘也不会立马下结论打发人走,有时候遇到走投无路的人,放人家一条生路,也许这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烟看向锦娘,见她是个年轻的妇人,生的十分面善,看起来养尊处优,却又很尊重她,让如烟生出了知己的感受。于是,起身说道:“小女八岁随爹娘走散,被一个妈妈收养,也是琴棋书画的养着,原本是卖艺不卖身。后来十五岁被人梳拢,小女只想寻回自己的父母,这成郎之父本是官宦,我倾心于他,一来是他对我痴情,二来也是他答应帮我找到爹娘。只不过他如今已经被选为太学生,早已忘记当日约定,我这就一气之下……”


    听她细细说来,锦娘道:“原来如此,只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真死了。兴许你爹娘还在寻你呢,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怕是永远也无法团聚了。”


    “是啊。”如烟方才也是一时愤懑,如今冷静下来,也是后怕。


    锦娘又与她交谈几句,得知她擅长模仿字体,当即写了几个字,她却能写的完全一样。如此,锦娘倒是起了惜才的心,但她的底细也得清楚。


    倒是这如烟跳水时,怀里放着自己的民契。


    “嗯,倒真的已经是民籍了,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若你要寻你爹娘,我可以赠你一笔程仪。”


    “不,娘子,我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恐怕还未走出去,就又被人掳去卖了。”如烟也不是对外面的世界懵然无知。


    锦娘笑道:“那你待如何?”


    如烟连忙道:“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烟一切但凭娘子安排,请娘子给我栖身之处。”


    这时候方妈妈便出来道:“娘子,此人来历不明,不可在您身边服侍。”


    别说方妈妈这般想,就是阿盈和青蓉也这般想。她们的顾虑锦娘也明白,更何况她们还有另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担心锦娘都清楚。这如烟是烟花女子出身,此时她走投无路,手段颇多,若是引得蒋羡的欢心,到时候就引狼入室了。


    她们都是自己的人,当然为自己打算的多。


    锦娘不置可否,她只道:“如烟,你的来历先写给我,我去打探一番,再做决定。”


    若她是假的,到时候肯定是弃船跑了,若是真有其事,那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一旁的方妈妈放下心来,她们最怕的就是跟着的主子太过软弱无主见又心软,如此很容易引狼入室。


    如烟没想到锦娘如此谨慎,立马把自己的来历写了一通,锦娘拿在手中,把她安排在一处歇息。


    等她离开之后,方妈妈道:“娘子似乎很欣赏她。”


    “我见她有些才气,但是不是真的有能力,且走着瞧。”锦娘笑道。


    一日之后,画舫到了扬州,锦娘先让如烟住在附近的客栈,又让阿盈给了掌柜三日房钱饭钱,让她在这里等她们。


    窦家已经派了蓝妈妈过来接人,几人时隔一年再见面,真是分外亲切。


    蓝妈妈见锦娘头上戴的是花丝镶嵌珠翠环绕的山口冠子,雪青色夹袍领口处绣着珍珠,看起来华贵极了。做了一年的官夫人,倒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一路上,锦娘问起蓝妈妈才知道窦媛说亲到大名府的甄家了。


    “这门亲事还是我们大老爷帮忙说亲的,这甄家原是以前的同侪,甄家公子的文章听说也是不错呢。”


    锦娘也是很为窦媛开心,这姑娘和她那个哥哥不同,很体贴她母亲。


    很快到了窦家之后,窦二夫人先为锦娘接风,之后又安排她跟甄家人见面。这次甄家来的长辈是甄家的婶娘,人称甄七夫人,穿着织锦的裙衫,头上戴着大大的金凤冠,人生的很是丰腴,看起来身上仿佛下了热汤似的,淌着汗意。


    锦娘与甄七夫人站在一起,二人对比太过强烈。


    方才接风宴之后,她又换了一身衣裳,藕荷色的素绢抹胸,搭上一件牙白色的单衣,外面罩一件魏紫色的长罗褙子,领抹领缘处绣马兰菊花,底下则搭配牙白色的纱裙,看起来整个人十分清爽。


    故而,锦娘看起来很是闲适,和甄七夫人说话也是游刃有余。


    甄七夫人见锦娘气度高华,据说丈夫在吴县亦是年轻的进士,儿女双全,自身富贵无双,不敢小觑。


    坐在旁边的窦二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窦家族内其实也有这样儿女双全的妇人,但都上了年纪,且并非官家夫人。锦娘生的美不说,举止端雅,谈吐伶俐,身份高贵,如今在甄七夫人这里,压了人家一头,也是让甄家知晓窦媛的姻亲不容小觑。


    其实锦娘也知晓窦二夫人为何请外面的人做全福太太,都不请窦家人,恐怕上次她提醒窦三夫人的事情让窦二夫人对窦家人并不信任。


    在窦家一日之后,锦娘专门抽出一日出去外面逛了逛,她都是戴着帷帽,一路上很小心,正如洛阳牡丹甲天下,扬州的芍药和洛阳牡丹也是齐名的。


    这芍药和牡丹乍看很像,实际上还是有许多不同,牡丹的叶片前端氏分裂开来的,芍药的叶片却是尖的,不再分裂。还有牡丹花下面的枝干很硬很结实,芍药则是柔软的枝条,不过最明显的是牡丹花是藏在叶子底下,芍药则是在叶丛之上。


    锦娘虽然没有养过花,但是她擅长花鸟常常要画,故而也能分辨一二。


    “这是宝妆成,香气比兰香麝香还要浓郁,紫色粉白都各自拿一盆吧。”锦娘俯身闻了闻很是喜欢。


    又有“黄楼子”的芍药,也叫道妆成,锦娘一连看了数盆,都买了下来,让他们两日后送到岸边。


    自然,扬州除了芍药之外,琼花也很有名,锦娘也买了两盆。


    至于扬州有名的绒花,她买了几盒,这些都耗费不了多少,唯独漆器贵一些,锦娘咬咬牙便买了一套黑漆的碗碟。


    至于其他的吃食伴手礼便不再赘述。


    两个孩子都很兴奋,走了半天路,回来的时候筠姐儿和宁哥儿都吃了两碗饭。因为今日窦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锦娘便带着孩子们吃完饭,就在屋里看书说话。


    外面说窦媛过来了,锦娘忙笑着请她进来。


    过了一年,窦媛个子高了不少,今年又许了亲事,很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她与锦娘没什么隔阂,进门就说起家里的事情:“哥哥被大伯带到任上读书,虽说大伯未曾说起过继的事情,但是娘算是放心了许多。”


    “你大伯肯定也是观你哥哥的表现。”锦娘心想窦家大老爷倒是很谨慎,只不过这窦大郎却不是个什么明白人。


    窦媛也是为哥哥捏一把汗,锦娘倒是劝她:“你如今亲事在即,你哥哥比你还大几岁呢,你得想想你自己的将来。我听说甄家在大名府可是大家族,家族多的人家,做儿媳妇可是不容易。”


    这些未尝不是窦媛担心的,她自家就是个大家族,平日们妯娌多面和心不和的。但无论如何她是窦家的小姐,虽然平日为父母哥哥心忧,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可是日后……


    她忍不住看向锦娘,请教起来。


    毕竟表哥表嫂夫妻恩爱。


    锦娘却笑道:“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说实话,还是你表兄和我都有心经营,故而我们的日子才过的好。这位甄家公子据说也是才貌品行都不错的,只要你们二人同心协力,日子没有过不成的。只是有一条——”


    窦媛忙追问:“是什么?”


    “要有你的立身之本,这些可以是你的本事你的才干,也可以是你的嫁妆。”锦娘如此道。


    其实婚姻能过好,不是只靠一个人的,如蒋羡也有付出,锦娘看到他对自己的好,才会更好。如果双方有一方不配合,另一方再怎么努力能难,更何况大户人家和离的不多,在有限的情况下就得找到自己的立身之本。


    你可以手腕灵活,到处都是你的人脉,让夫君还得靠你,不敢得罪你,也可以经营好自己的嫁妆,至少吃穿不愁,不必看人脸色。


    窦媛把这些听在耳里,频频点头,她本就是个聪明的姑娘,日后即便在甄家衙内有白月光的情况下还能扳回一局,也多亏了锦娘今日的这番话。


    窦、甄两家定亲很是顺利,锦娘这个全福人也得了丰厚的礼品,先是一定玉兰花的冠子,用罗帛、通草做的仿生花冠子。再有一套头面,里面包含两支桥梁金簪、一支镂空金花簪、一支凤簪、镶珠金梳背两对、松塔髻两团、三根金累丝花鸟纹簪。


    除头面之外,还有一担茶饼、六匹时兴缎子、一对梅瓶。


    当然窦二夫人还给了筠姐儿和宁哥儿一人一顶璎珞项圈。


    完成任务,锦娘遂打道回府,没想到如烟还真的在这里等着。她已经让陈小郎去查过如烟,她说的话有八分属实,但也有两分不实,就比如她并非和家人走失了才被人拐到青楼的,而是她爹娘去世,姨母做半掩门,带着她和她表姐开欢楼。


    当然,她也的确是不愿意做女妓,后面寻良人不成罢了。


    如烟其实也很忐忑,她看向锦娘。


    “你好不容易脱籍成功,若是服侍我,岂不是又要为奴作婢。我这里倒是有两条路指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锦娘道。


    如烟紧张道:“愿闻其详。”


    “好,一条呢是本县女仵作姜六娘处缺个帮手,她与我抱怨几次,我可以推荐你去她那儿。放心,不是让你入贱籍,她还会医术,你只是帮帮忙,若能学得她手艺三分也不愁了。再有便是顾家茶楼做焌糟,那里包吃包住所获颇丰,将来你自己开食肆也可。”锦娘缓缓道出。


    方妈妈心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先看看这如烟到底是真的愿意踏踏实实的过百姓的日子,还是有所图谋。


    如烟心道那焌糟又得跟恶心人的男子打交道了,到时候被人调戏恐怕还要忍住,还不如去学仵作,就是死人有点害怕。


    可魏娘子说的很对,她不愿意做奴婢了,也不愿意受制于人,就得学些本事。


    “我想去学仵作。”如烟认真道。


    锦娘点点头:“好,我等着看。”


    这如烟无父无母,钱又没有,若是能在衙门有个手艺,也无人相欺,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话说开了,锦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路上归心似箭。只是没想到包娘子正暗中与交好的田娘子道:“你可知晓那蒋县尉家的娘子,原本是丫头出身,真是看不出来。”


    “不能吧。”田娘子不信。


    包娘子急道:“我可没有骗你,是她姐姐亲口说的。”


    田娘子就不大说话了,她不愿意扯这些是是非非,也明白包娘子背后中伤别人。可包娘子见田娘子不搭理,当然又跟黄押司的浑家说,黄押司的浑家却很信,她知晓包娘子说的也并不无道理。


    但出乎包娘子的意料,大家的反应似乎都不大。


    “为什么大家都不信呢?”


    梅县尉听包娘子说了此事,实在是怒极:“你以为人家都和你一样啊,一个乡野村妇的话,也只有你信了。照你这么说,她就是个贫家丫头,那为何箱笼无数,出手就上千两买田,难不成你们做丫头的都好命,人家主人都给几千贯的嫁资?”


    这一顿话说的包娘子面红耳赤:“我也是人家说与我听的,我也没说她穷啊。”


    梅县尉翻身睡了,不与她说话。


    这包娘子自然又在温娘子面前说了几句这般的话,温娘子却没有想象中的见猎心喜,反而呵斥道:“包娘子你这说哪里的话?大家彼此都是县衙的官眷,该和睦才是。”


    在温娘子看来她的确想挑大梁,但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大家都得维持表面的和睦,不能让底下的下人和小吏看了笑话。


    连续被梅县尉和温娘子呵斥,包娘子难受的紧,偏偏见到锦娘从外回来,只见她头戴花丝镶嵌的金冠,穿戴更是不俗,石榴红绫子做的抹胸,底下亦是同色的百迭裙,外罩孔雀蓝连胜纹四破褙子,石榴红打底领抹处绣了绣折枝牡丹纹。


    她身后的下人都抬着不少箱笼,又和衙门的娘子们说话,大家都簇拥着她,看起来好不风光。


    包娘子看的牙痒痒,秦都头浑家早已在锦娘耳边告诉她包娘子上蹿下跳的事情。锦娘听了眯了眯眼,她没想到竟然是荣娘说的,这荣娘又不是傻子,如此把自己的底细事无巨细的告诉人家,肯定不怀好意。


    然而锦娘现在要对付的人自然是包娘子,她特地走过去握着包娘子的手道:“你不知道我从扬州府回来,正好经过招宣府,招宣府的夫人原来与窦家也认识呢,还说包姐姐你服侍她许久,如今怎么不去请安呢?”


    其实锦娘早就打听到包娘子的身份了,原本是招宣府的丫头,这梅县尉是招宣府的亲兵,根本不是什么顶叔叔的班,这不过是梅县尉自己包装自己罢了。但锦娘从未说出来,因为那是人家的过往,可是今儿这可是你先惹我的。


    包娘子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是不愿意让人知晓她的过往,没想到当众被锦娘打脸。她只觉得眼冒金星,脸上似被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火辣辣的。


    杨都头的浑家一直和包娘子不睦,如今听锦娘说完,才意味深长道:“难道有人到处诬陷别人,原来自己才是啊……”


    包娘子素来是伶牙俐齿,抵死不认的人,如今却是冷汗直流,面如金纸。


    锦娘心道就你这个心理素质,也想害我?这也太不中用了。如今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第95章


    “娘子, 你是何时知晓包氏底细的?”蒋羡从未听锦娘提起过啊。


    锦娘拨了拨手上的镯子,漫不经心的道:“刚来吴县时,我就有意和包娘子交好。她除了待身边的巧儿不错, 旁的丫头婆子甚至是通房都是作践的很, 我自然能够收买一二,探听了这处消息。后来为了证实是不是真的,我偶然在包大嫂面前提起此事, 她尚未反驳, 我就知晓七八分真了。”


    “见微知著,娘子实在是高明。可为何从未听娘子与我提起?”蒋羡又是佩服又觉得不解。


    锦娘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她能以一个丫头的身份做县尉娘子,与我是一样的。但见她如今丧心病狂四处宣扬, 我自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原本以为击败包娘子后, 妻子会非常高兴, 没想到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只不过这包娘子是个外人,然而荣娘那里蒋羡甚至动了杀心,他遂笑道:“我知道娘子素来是别人打你一拳, 你回一拳过去。可是官场不是这般, 若咱们不提前做准备,倒霉的就是我们自己了。娘子,该断不断反受其乱。试想,你若是巨细无遗的把她曾经是冯胜之妻,还有她曾两度被捉奸, 她爹因为偷马的事情被人打瘫告诉她的邻居, 她还过的下去吗?”


    “娘子,你这位大姐姐,我看——”


    “郎君, 她这个人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人,恐怕也是被人诓骗才说出我的事情。再者她父母双亡,又被枕边人算计,日后也没人那么无聊,既然如此,我去警告她一番就好了。”锦娘忙道。


    她一直知晓蒋羡是个颇有手段的人,现下手段比以前更凌厉,铲除心怀叵测之人毫不留情,天生混官场的好料子,若是他对付荣娘,恐怕就不像冯胜还留一条活路了,因此,她连忙在前面拦下。


    不是为了荣娘,而是为了蒋羡。凡走过必定留下痕迹,动了杀心就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蒋羡见锦娘如此,只好叹了口气,扶着锦娘的肩膀道:“好,我都听娘子的。”


    很快到了十月初一的暖炉会,荣娘这次没有等到阿盈丰厚的暖炉之礼,反而被阿盈指责道:“大娘子,你为何把娘子的事情到处传扬?”


    “我,我没有啊。”荣娘摆手,觉得自己很无辜。


    阿盈冷哼一声:“人家都去县衙说了,说是你和一个包嫂子说的。”


    荣娘想起上次有个自称是苦主的找她,说是想求她打探一下锦娘的喜好,如此让县尉好帮她家诉冤仇。荣娘不忍心,只好说了一些锦娘的喜好,喜欢刺绣云云。那人就好奇说锦娘如何学的,她就把锦娘在大户人家做丫头学的如何辛苦的事情说了。


    她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大娘子,咱们娘子再怎么不是故意的,也不会把你和离,被人捉奸,还有你的家事到处和别人说吧?娘子说了,您在京中既然已经被大家都认为去世了,那她日后也这般认为。”阿盈都跟着生气。


    荣娘连忙道:“你小点声音,小点声音。”


    阿盈都气笑了:“看来您也知道往事不堪回首呢,何必呢。”


    荣娘摊手:“可我说的都是锦娘的好话啊……”


    她说再多也没用了,连阿盈都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了,上了马车就对陈小郎道:“日后咱们不必再过来了。”


    陈小郎一甩马鞭:“好,我也不愿意过来了。”


    荣娘看着马车消失,又听她婆母进来道:“可是她小姨家的人来了?”


    “是,说是我妹子她们要调职了。”荣娘道。


    她不能让婆家人找到锦娘,锦娘此人报复心很强,若是她说了自己的事情,婆家如何看她?现下婆家只是知晓她是被尚大郎救下的,并不知道以前那些过往。


    锦娘则听阿盈说荣娘还抱怨,不禁道:“若非是我,恐怕她命都——罢了,日后就当没这个人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并不愤怒了,因为她是真的不在乎了,而且也切身体会到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从此,荣娘这个人她就真的当不存在了。


    又听外面的人递了一张梅红色的帖子过来,锦娘打开一看,竟然还真的是熟人。原来是先前在文绣院的顾绣头,当年她听了自己一席话之后,遂回江南打理家业,二人说起来有十年未见了。


    当初锦娘来平江时,还在想能不能碰到他家,后来听本地这个顾家说她们家的家业早就搬到临安去了。


    两日之后,锦娘在县衙见到了顾绣头,那个曾经的“时尚潮人”,衣裳仍旧是名贵的紧,但太过端庄了,和以前精于打扮的她完全不同。


    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离了,一言难尽。”


    锦娘听到她和离了,反而笑道:“绣头你才貌双全,家俬丰厚,人还青春年少呢,到时候再找一位更好的便是了。”


    顾清茹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叫我顾绣头呢。我小名清茹,你若不嫌弃,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了。”


    多年未见,顾清茹和吴县顾家也是族亲,互通有无,但见锦娘身材相貌与以前大相径庭,此时的她气质娴静婉约,外表雍容端雅。顾清茹自然不会再提人家以前多胖的事情了,那不叫叙旧,那是给人难堪。


    故而,她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甚至她上门来诉苦,其实也是把自己的把柄暴露给锦娘,行商的上头若是没有人护着,那可就很难在一处扎根了。好在锦娘真的很好,她不仅没有因为自己和离就看不起,反而还说自己青春年少,她这些年成婚,一把青春真是喂了狗了。


    见状,锦娘感叹:“原本我来平江还以为能和姐姐见一面,没想到听顾老夫人提起说姐姐嫁到临安去了,还遗憾不能见面,没想到现下咱们俩就聚上了。”


    顾清茹来寻求锦娘帮忙,自然也得把自身遭遇说一说:“是啊,当年我从文绣院出来,回来后帮我爹打理生意,便说了一门亲事,嫁给了临安府的一处官家。他家几代做官,仕宦人家,据说是欠了一大笔钱,遂娶了我。郎君和我琴瑟和谐,我们婚后还生了个儿子,亦是聪明伶俐,可婆婆总是不满,总说是因为我,郎君才科举无望。这些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偏偏后来连郎君也……”


    锦娘喊了一声“顾姐姐”,顾清茹回神来,才说了自己的打算:“不说这些了,临安的铺子已经给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今我打算在平江府重开铺子,好在有族亲在,又有县尉娘子你在,否则,我也只敢收些租子。”


    “顾姐姐若需要什么帮助,只管上门便是。”锦娘道。


    顾清茹今日只不过也是探听锦娘的虚实,如今一见,她还是和以前那样,人品贵重,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运气好,即便和离了,单打独斗,也总能遇到贵人。


    当年为了争夺家产,顾家子女大打出手,顾清茹占了成衣铺三间酒楼一间,算是最大的几间铺子,后来成婚时,平江府三间大的成衣铺都赁出去了,现下她得重振旗鼓了。


    “多谢你了,魏家妹子。”顾清茹道,说话间,又说要送一成干股给锦娘。


    锦娘赶忙道:“其实这些我都不要,如今我虽然没有姐姐这般有钱,但是手里也有两个铺子,生活颇过的去。若姐姐一定要报答我,便让双面绣的匠人教导我吧。”


    顾清茹一愣,又笑:“这天下哪还有别的人双面绣,双面异色绣有我好的,我教你不就成了。”


    如此,锦娘当然欢喜。


    此事,蒋羡也听闻了,见锦娘放着干股不拿,却要学双面绣很是不解:“娘子,你不是说咱们要买大宅子,正要用钱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说我现在不必做绣活赚钱了,可是我学会了这些手艺,无异于点石成金之术。”这就是锦娘根本不畏惧蒋羡日后变心的缘故,因为她早就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如今田亩都是以自己妆奁置办的。


    蒋羡何许人也,如若妻子真的对自己深信不疑,何故总是学这些手艺,分明就是觉得自己是有二心的。


    也是,近来,他忙于庶务,总想一展其才,还有上下官员得打点,没有功夫陪伴妻子,日后他还是得好好伺候妻子。


    真是一日都不能松懈。


    锦娘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顾清茹上门教导锦娘做双面绣时,锦娘都学的非常认真,她本来就已经偷师过,有些基础,只是没有那么精通,现下有顾清茹教导秘法,如打通任督二脉一样。


    顾清茹与县尉娘子交好,旁人自然会问询其间关系,顾清茹主动道:“县尉娘子与我曾经都为禁中女官,若非她孝顺双亲,从宫中出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话传入温娘子耳中,她对身边的盛妈妈道:“果然人人的背景都不能小觑,竟然是宫中女官出身。”


    “娘子,那包娘子胡说八道,您可别听信她挑唆。”盛妈妈提醒,她知晓娘子性情,但官场上是不能随便得罪人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娘子讷讷点头:“我知晓了。”


    她也是官家千金,哪里能不懂其中规矩,越是那等有身份背景的,越是低调行事,从不张牙舞爪,但你若得罪了人家,不动声色之间人家就解决了你。


    故而,温娘子暖炉送了一份厚礼过来,锦娘还有些讶异。


    至于包娘子因为被人揭穿身份,她平日为人刻薄,似杨都头浑家还有秦都头浑家都背地里笑话她,以至于她只能装病在家。


    好在还有个黄押司的老婆和她臭味相投,如今黄押司的浑家听说锦娘出自宫中女官,不敢小觑,只悄悄告诉包娘子。


    包娘子还不信:“这话不是她自个儿给自个儿编造身份吧?”


    “不应该,说话的人是临安府原尚书右丞家的儿媳,那顾娘子我们平江人都认识,当初被选诏入宫的,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她刚一到平江,就直接过来找那魏娘子,可见不假。”黄押司的娘子虽然有些挑拨手段,但也没想到闹太大。


    包娘子被吓的魂不附体,若是有宫中背景,自己岂不是得罪狠了?说话间又怪包大嫂做事不仔细。


    等黄押司娘子离开了,巧儿才端了茶水道:“娘子,大嫂子为了讨您的银钱,多半是编造了一些话。况且这魏娘子从汴京过来的,我听阿盈说魏娘子出嫁前在开封陪嫁两座宅子,若那乡野妇人真是魏娘子的姐姐,她还在这穷乡僻壤做什么?她男人不过是个撑船的船夫,哪能有什么出息,不过是说些大话骗钱,正好骗了大嫂子。”


    包娘子恨声:“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信了她的鬼话。”


    如今温娘子那边不理会她了,又狠狠得罪了魏娘子,底下连卑官之妻都笑话她,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有没有脸见人,锦娘不知晓,只问起:“方妈妈,如烟在姜六姐那里怎么样了?”


    方妈妈笑道:“我方才去问过,一切都很好,您就放心吧。姜六姐说她勤学上进,一点就通,也不怕吃苦。”


    “唔,如此,我倒是也放心了。”锦娘微微松了一口气。


    女子在世上要活下去十分艰难,能有一条生路,谁愿意陷入烟花柳巷之地。正如如烟,她将来若是懂些医术,就像那娄四娘,就有自己的立身之本了。


    几人正说着话,又听说蒋羡请了几位县学生在家里用饭,锦娘忙让厨下多添了几道菜,又笑道:“咱们十六郎到哪里都有许多志同道合之人。”


    只是见罗大写的信件过来,说赁她铺子的人已经于上个月决定不再赁了,铺子被他们也是弄的很脏污,问锦娘接下来如何?还道金梁桥的铺子的钱庄的掌柜似乎也有意周转。


    锦娘自然是让罗大先把甜水巷的铺子清理好,再继续赁出去,赁钱依旧是一个月十五贯到二十贯这个价位区间。至于金梁桥的铺面先观望一番,若是那边真的不打算租的话,也继续在中人那里挂出去,价位要在三十五贯到四十贯之间。


    汴京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只愁人家能够爱惜铺面,若有损耗,可以提前支一笔钱修补一番。


    这些烦心事也算是堆在一起了,一直到来年开春,春暖花开,许多事情都好转不少。先是罗大来信说甜水巷的铺子赁了出去,赁给一间卖绸缎的,他们还赁了锦娘后面的两间下人房做库房,一个月月钱二十五贯。还有金梁桥的宅子,那边还是继续续约了,就不必担心了。


    又到中午,田娘子请了温娘子和锦娘俩人用饭,今日倒是吃了一道从前都没有吃过的酿鱼。把剁碎的羊肉和米饭下油锅炒至七八成熟,再把它们塞人新鲜鲫鱼的肚子里,之后再在火上烤熟,味道十分鲜美。


    “这道菜叫什么?”锦娘忍不住问道。


    田娘子笑:“这便是鱼羊鲜。”


    锦娘拉着她道:“你可一定要把方子给我,我爹娘最爱吃鱼了,他们还未曾吃过这道菜呢。”说来她还有些想念爹娘和弟弟,之前刚出来时的确兴奋不已,但如今丈夫儿女虽然在身边,倒是有些思念父母亲人了。


    原本温娘子过来是想挑事儿的,后来见锦娘背景硬,田娘子为人和气,倒是服软,与大家交好。


    她吃着鱼羊鲜也觉着好,不免道:“县尉娘子真是孝顺,我家的儿子若是有你这么一半孝顺就阿弥陀佛了。”


    “看您说的,我看颜哥儿人挺好。”锦娘知晓这温娘子原本有两子一女,女儿早出嫁了,长子英年早逝,故而对小儿子极其宠溺。


    偏偏这小儿子人也不坏,却是个和他爹爹一样,似闲云野鹤,并不在功名上下苦功,让温娘子苦恼不已。


    田娘子很快就让厨下的人过来告诉她,锦娘则赏了一盒果子给她,才回去准备试验试验。


    锦娘回去之后,没想到蒋羡在家,她笑道:“早知道你在家,我就先回来了,田娘子留我们吃了一顿好饭。”


    说罢,又把她吃的鱼羊鲜的味道细细描述出来,蒋羡双手交叠放在后脑勺下,就这般看着锦娘说话,她形容能力真的很强,一件小事在她嘴里都能说的绘声绘色的。


    “那娘子可以做给我吃吗?”蒋羡有些期待。


    锦娘连忙摇头:“我害怕杀鱼,不会做。”


    蒋羡失笑:“那我就做给娘子吃。”


    他知道锦娘做菜的手艺,仅限于把菜做熟,没想到这般干脆的拒绝他。也是让他喜欢娘子的一点,不擅长的事情很少一条道走到黑。


    许多人天生的性子,永远不改,锦娘却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锦娘又与蒋羡说起家中的计划:“上回我说买个大三进的宅子,如今想若是带个园子就好了,所以这几年得攒一些钱,你也别怪我手紧些。”


    甜水巷一进的宅子太小了,已经是不够住了,如今孩子们大了,都得有个自己的院子,她只要不在南薰坊那样的地段买,旁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但仅仅只是住,没地方赏玩,也没意趣。


    况且锦娘想人在赚钱的风口也就那么几年,一定得置办产业,如此在落魄时,也不至于没个栖身之处。


    蒋羡家中的钱财皆是锦娘掌管,他从不置喙。


    有顾清茹教导,锦娘又勤奋,自是一日千里。她素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旁的事情都是要往一旁搁浅的,从来都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故而,这日方妈妈与锦娘说起此事,她才清楚。


    方妈妈道:“县尊家的公子在如烟过来衙门后,总是跟着查案,依照奴婢看,他肯定是喜欢上如烟了。”


    “那您的意思是?”锦娘开门见山问道。


    方妈妈坐下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和温娘子家把关系打好,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情,恐怕温娘子知晓了,还以为您是故意的呢。”


    锦娘摆手:“她要怪也便怪她自己的儿子,怎好怪在如烟身上?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事先看她自己愿不愿意继续做下去,若她不在乎人言,就和县尊公子保持距离,继续做下去也没什么。咱们不可因噎废食。”


    似吴县这样的大县,仵作这些都是齐全的,但是将来蒋羡若是被调往别的地方,那些地方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若有如烟行仵作医女之事,自然是好事。


    况且这于如烟而言,不必做奴婢,也不必入贱籍,还能被人看重,岂不是两下都好?


    锦娘这番话当然也是告诉了蒋羡,还道:“必要时你找那位县尊家的公子说说。”


    蒋羡没想到妻子如此深谋远虑,还以为她只是随手救了人,又不知晓如何安置就放在姜六姐那里了。他搂着锦娘的肩膀,突发奇想:“娘子,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他这个人并不如表面风光霁月,也常常有私心,娘子却是从来都恨不得剖开心为他考虑一切。


    锦娘看他眼眸如此真诚,不免笑道:“你呀,这么好骗,日后肯定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兴许我是故意冠冕堂皇呢?”


    她不是弱者心态,夫妻本来就应该相互扶持。


    蒋羡为难的看着她:“娘子,你是第一个说我好骗的人,但我只许你骗我。况且要玩弄我于鼓掌之中的人,也只有你,旁的人说什么我都不信。”


    “油嘴滑舌。”锦娘捏了捏他的俊脸,忍不住失笑。


    蒋羡则道:“无事,我与县尊说几句就好了,他一个衙内,老与衙门小吏混在一起不好。你就放宽心吧,锦娘。”


    听他最后呢喃自己的名字,锦娘身上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


    门外面的宁哥儿本来想找娘,但听到里面声音,对马养娘道:“爹娘在玩闹呢,我也要进去玩。”


    马养娘赶紧红着脸把孩子抱走了。


    第96章


    褪去曾经的华衫, 如烟换上普通的青布衫,跟着姜六姐一大清早,又到了一家命案现场。死者是一家馉饳店的老板娘, 听闻是家中进了窃贼, 被老板娘发现之后,直接砍了头,如今尸首分崩离析。


    因为是女子, 所以特地让姜六姐过来, 本来之前姜六姐只负责验那些有妊的女子,后来干脆就把女尸几乎都交给她验了。


    姜六姐先大致看了看, 让如烟记下来,又让衙差抬了回去。


    二人回程的路上, 姜六姐说了些公事, 才打趣如烟:“今日总算是没人跟着咱们了。”


    如烟昨日已是听方妈妈说过, 说此事虽然棘手,但魏娘子不惜得罪上官夫人,也会帮她解决的。现下没看到那县尊衙内, 应该是帮她解决了。


    原本如烟面对死人很是害怕, 但有姜六姐作伴,这小半年日日接触,反而觉得仵作之责任重大,完全是替苦主发声。


    自然,她跟在姜六姐身边也学得些许医术, 她为人聪明, 闻一知十,对姜六姐又恭敬,在这里越做越好, 她并不想打破僵局。


    那个衙内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人也不错,但那又如何呢?


    飞出笼子的鸟,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到笼子里。又去做个妾侍通房,成日仰人鼻息么?还不如现在来的好。


    此时已经是春天,范庄头带着儿子一起过来送第一季的租子,七十五贯银钱,鸡蛋一篓、荠菜、韭菜、芦蒿、春笋各两筐,白蚬六篓、鳜鱼两篓。


    锦娘让他们交到厨房,又翻了外账,外账指的是蒋羡的俸禄,蒋羡如今的薪俸都是把其余的都折成银钱,一个月是七贯钱和米麦两石。


    这七贯锦娘则用来付下人的月钱,还有家中生活耗用,别看锦娘平日手面很阔,其实她还是很节俭的。


    去岁年底,顾清茹的成衣绣铺开张,锦娘过去帮她站台,使得顾清茹的店能够顺利开下去,她知晓送金银绢帛锦娘定然不肯收纳,送干股人家也不肯要,故而用锦娘的名义出钱占了一股。


    官员本人不能经商,但是官员眷属是可以经商的。


    因此范庄头父子离开之后,顾家也送了一季花红来,一共是五十贯。


    锦娘又把庄子上送来的时令菜和鱼往温娘子和田娘子处送,包娘子已然是闹翻,她自然是不会再送过去了。


    也不知蒋羡是如何劝说县尊公子的,锦娘本以为温娘子会生气,不曾想温娘子倒是拉着锦娘道:“我那不成器的,还多亏县尉告诉我。”


    锦娘笑道:“我就怕您怪我,那个如烟是我在水里救起来的,我见她着实可怜,就想先安置她。可她是什么身份,明公之公子出自书香仕宦之家,可不能因为小小女子而污了自己名声。”


    这番话是明着贬低如烟,实际则是帮如烟开脱,否则被县令和县令娘子针对,如烟怕是很难待下去。


    温娘子极力否认儿子喜欢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没有的事,他就是爱看些刑狱诉讼书籍,喜欢探案。但总在这些杂事上打转终究非正事,正好我们打算送他去白鹿洞书院。”


    这大概是蒋羡出的主意,锦娘暗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蒋羡明年任期就到了,二人再也碰不到面了。


    如此,锦娘笑道:“白鹿洞书院,这可是四大书院之一。若是颜哥儿能够学有所成,将来娘子你就是享不完的诰命了。”


    温娘子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她丈夫能够被调到吴县来,费了许多功夫,然而为官却是平平,将来还不是得靠儿子。


    其实温娘子不敢像刚开始那般,也是因为她发现蒋羡和锦娘背景深厚,不敢轻举妄动。


    送往温娘子那里之后,锦娘经过包娘子那里,却只送给田娘子,田娘子倒是一如既往:“怎么是你亲自送过来的,打发一个人过来就是了。”


    “反正我今日无事,正巧送过来,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锦娘笑道。


    田娘子又让人看茶,二人说了好一番话,锦娘才从她家出来。包娘子这里也没有她送东西来,当然心生怨怼,只可惜,她再怨怼也没什么用。


    因为梅县尉不知晓她从哪里嚼舌根,惹得县衙上下都对她们夫妇颇有怨言,自然冷落了她许久。包娘子起初还有些性子,后来被冷落许久,连立春时回礼都是梅县尉的小妾在置办,她已然完全被撇开,如今正思如何复宠。


    至于包大嫂明明帮着她办事,结果如今连门都不许近,今年害了病,包娘子也不帮衬着些,得了急病去了。


    便是如此,包娘子才给了十贯钱买了一幅棺材。


    现下她看着锦娘不理会她,只能暗自生气了。


    锦娘转了一圈回来,见筠姐儿过来了,她上个月满了六周岁,在前世差不多可以上中班的年纪了,锦娘也教她认识了不少常用字,又专门教习女红。


    瞧,小姑娘都能够缝荷包了。


    “等会儿我们一去过去你顾家姨母那里,好不好?”锦娘笑道。


    筠姐儿点头:“好。”


    顾清茹因为孤身一个女子,顾老夫人也不大放心,让这位族侄女与她们同住。但顾清茹没答应,她便住在附近的喜鹊巷,一来自己有私人空间,二来也是让顾老夫人放心。


    不少女子和离之后,回到家中可能会被家人再嫁或者再卖一次。但是顾清茹本身家财异常丰厚,她又和本家交好,因此日子过的还是挺滋润的。


    母女二人到来的时候,顾清茹正迎着她们进去,还很欢喜道:“就怕你们不来呢。”


    “顾姐姐你说哪里的话,我巴不得时常过来呢,就是我家里两个天魔星,总是走不开。”锦娘笑道。


    顾清茹引着她们进来,屋里摆设的文雅,只桌上放着七八个红木匣子,有的掀开,有的闭上,倒是不像顾清茹的风格。


    见锦娘看向那儿,顾清茹则道:“是向家送过来的。”


    “向家这是何意?”锦娘问。


    顾清茹摇头:“是仲哥儿他爹送过来的。”


    锦娘听闻向母一共生了八子,顾清茹的夫婿便是第七子,也是族中才学最好的。然而夫妻感情太过好了,向七郎又未中科第,向母索性一并把账算在顾清茹头上。如今顾清茹父母亡故,兄弟姐妹关系也不是很好,得知向七郎瞒着她去见了婆母安排的女子,她气的要闹和离。


    向母也说向七郎若不和离就告他不孝忤逆,婆媳之间矛盾无法调和,向七郎只得先与妻子和离,但内心甚是不舍,还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


    “顾姐姐意欲何为?”锦娘想难道她要重新回向家去。


    顾清茹冷笑:“他马上也要成婚了,送这些过来不是难忘旧情。”


    锦娘心道这些男子就爱这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诩深情罢了。


    不过,她担心的是仲哥儿,“姐姐,仲哥儿那里——”


    “这倒没什么,仲哥儿甚得我婆母疼爱。”向母只是厌恶她,对她儿子还是很好的,这也是顾清茹放心的原因。


    锦娘则安慰道:“顾姐姐,既然如今已成定局,就不必想过往的事情了,还是打理好生意。你放心,我有在这里一日,有什么为难的,我便替你排解一日。”


    因为顾清茹说她背景来自宫中女官,让温娘子、包娘子等人不知道她深浅,反而产生了畏惧,消弭了荣娘带来的影响。又因为曾经顾清茹的推荐,让她这个没背景的人当上绣头,知遇之恩都得报答。锦娘当然对她的事情上心,能帮则帮。


    顾清茹想他爹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施恩莫图报,但若帮助过的人中有一两人回报都受益无穷,如今果然这般。


    “锦娘,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顾清茹心底温暖不已。


    锦娘赶紧笑道:“这是应该的,当年若无顾姐姐推荐,我恐怕也无法做绣头,后来哪里学本事。”


    二人又说了几句,锦娘与她一处吃饭,饭毕,还送了一串碧玺给筠姐儿做表礼。


    筠姐儿先看锦娘,见锦娘点头,才行礼:“多谢顾家姨母。”


    “这孩子真懂事。”顾清茹看的心都化了。


    锦娘也是为女儿骄傲。


    又是一年寒食节,顾清茹的生意忙碌起来,毕竟踏春的人多了,好些人都要去裁制衣裳,锦娘也帮忙宣传了一波。


    寒食节的节礼锦娘也是打点好了,连如烟都得了一份,还特地上门来道谢。


    锦娘笑道:“谢什么,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总归是您一直想着我。”如烟如今没了县尊衙内的纠缠,整个人精神焕发了许多。又说起无头女尸案:“原来是她那位夫君和她有了口角,于是夫妇二人打架,男人正好怒上心头灌了女人滚汤,后来怕人发现,又割了头颅丢到别处。偏偏他家儿女都看到了,但怕父亲被抓,家中没有生计,竟然帮着作伪证,还好蒋县尉一眼辨别真假,将他绳之以法。”


    锦娘听了悚然:“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如烟做这一行,接触了许多人性的黑暗面,亦是有同感:“是啊,若是寻常人哪里知晓其中真伪,连自己的儿女都帮瞒着官府,真是人心不古。”


    但锦娘也对如烟道:“天下这样的人还是少数,你也不必灰心。天下有阴阳,人也分善恶,到底还是好人多。”


    “您说的是。”如烟知晓锦娘这是安慰她。


    像她不就遇到好人了么?似魏娘子这般救下她,还栽培她,平日颇照顾她,帮她解决掉麻烦,甚至非常尊重她,让她能够自立。


    锦娘又笑道:“下个月端午,我听闻今年有龙舟赛,到时候你若无事,一起过去看看,也热闹一番。”


    “好。”如烟也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


    二人又拉了一会家常,才散了,锦娘又开始做起了针线,这次是帮宁哥儿做。他小的时候都是穿姐姐的衣裳,现在两岁多的孩子了,锦娘也没正经帮他做过。


    现下是四月,还不算太热,孩子的衣裳自然不能太薄,故而锦娘给儿子做的一件浅蓝的对襟衫子,青色的腹围,底下做了一条白色的裤子。


    要说绣花的地方,多半就是在袖口了,小孩子皮肤敏感,领口绣花他们会觉得不舒服。


    只不过给孩子绣什么花儿呢?


    等蒋羡回来后,锦娘遂问他的意见:“你说我要给宁哥儿绣什么样的?”


    蒋羡颇有些酸意:“娘子如今都不问问我要绣什么样子的了?”


    锦娘捂嘴直笑:“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跟自己儿子吃醋。”


    “娘子,你也别太累了,不是有针线上的人么?让她们做就是了。”蒋羡正色。


    橘香是厨上的,悯芝是针线上的 ,二人如今工钱是一样的。但是给自己的孩子做衣裳也是自己的心意,锦娘摇摇头,已经想好给儿子绣什么了。


    绣燕子口衔桃花,春日桃花开的正盛,如此别有一番生机勃勃之感。


    吃完饭,锦娘去后面园子里散散步,就立马画花样子,开始找丝线准备绣。蒋羡今日旬休,便躺在榻上看她做针线,锦娘也不会全然不理会他,还问道:“我听说严推官要调任其他地方了,是也不是?”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是真的。严推官家里已经在吴县置办宅院,听闻他准备去别处任官,家小都留下的。”蒋羡道。


    锦娘笑道:“咱们家也在吴县置办了田庄,将来若是有一日,咱们俩养老也不愁没地方去了。”


    蒋羡捂脸:“娘子,我不敢想变老的事情,要是人永远年轻就好了。”


    年轻才能够想做什么做什么,老了即便儿孙孝顺,也很容易被人欺负。他想起他的娘,年轻时候多能干,多说一不二的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如若是别的人肯定会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锦娘自己也不愿意变老,她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十几岁的时候根本无法比。


    “羡郎,虽说我也怕变老,但是咱们俩再一起,我就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了。真的,我到现在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居然找到你这样好的夫君,每过一天都跟做梦似的。”锦娘似有所感。


    把丈夫哄高兴了,让他不纠结了,锦娘便开始绣了起来。


    三日之后,衣裳做好了,锦娘先让人浆洗了一遍,又熨平了让宁哥儿试试。熟料,宁哥儿试了就不愿意脱下来,锦娘笑的不行。


    还是马养娘道:“怕是咱们藏在柜子里,哥儿都要找出来穿呢。”


    说起马养娘,如今宁哥儿戒了奶,她的月钱就和阿盈她们这样的大丫头一样,一个月二钱了。锦娘也问过她,若是要回汴京,她可以托顾家的船回去,马养娘却自愿在蒋家服侍,锦娘便留下她来。


    马养娘也是与锦娘说了私房话:“回去之后,钱必定是被婆母或者男人拿去。到时候又逼着生娃,生了娃有了奶水,再去别家,我不愿意再折腾了。”


    闻言,锦娘也是十分同情。


    马养娘留了下来,和佩兰二人伺候宁哥儿很是用心,锦娘也十分满意。至于筠姐儿这里,她已经在端午之间按照锦娘的吩咐能打五色丝线做的绳索,还能做一个荷包,绣简单的花样子。


    端午节之时,锦娘因为那幅观音像,和申老夫人有几分香火情,故而带着女儿过去走动。还让女儿送上针线,这也是带着孩子交际,就跟现代孩子上幼儿园似的,也未必是学什么学问,就是能锻炼自我独立能力。


    与人如何说话,如何交朋友,这些都靠自己琢磨。


    锦娘小时候没这个条件,她爹只是个禁军,后来一直做活,性情孤僻,不擅长交游。她就希望女儿能够更自信,比她活的更自在一些。


    申老夫人的孙女最小的也十岁了,却非传统的小姑娘,她用扇子掩唇,见了筠姐儿的针线,啧啧称奇:“祖母,孙女儿如今还没她绣的好呢。”


    “县尉娘子别见怪,老身这个孙女,年纪最小,她爹自小抱着她在膝盖上读书,颇有几分刁钻古怪。”申老夫人也是没办法,她儿子虽然清廉正直,但是对儿女的教养都是任由她们性子发展,人人都读书,想法也是离经叛道。


    锦娘自然发现其中不同,她连忙夸道:“我倒是觉得您家五娘小小年纪谈吐不俗。”


    申五娘则问筠姐儿:“蒋妹妹读过书吗?”


    “母亲教我刚把《孝经》《论语》读完。”筠姐儿笑道。


    锦娘则与申老夫人道:“我们打算等她六岁后,再请一位先生教她读书,并非是让她当女秀才,而是懂些道理。”


    申老夫人倒是很赞同:“咱们官宦人家的姑娘多读书总有益处。”


    “您说的是。”锦娘笑道。


    又让筠姐儿和申五姐在一处玩,那申五姐又问筠姐儿平日玩什么,筠姐儿笑道:“在家便随我母亲读书做针线,要不就出去打秋千,和我娘一起莳花弄草。”


    “会下棋吗?”申五娘听到针线就头疼,她是真的不擅长。


    筠姐儿点头:“我爹爹教过我。”


    她还会打双陆投壶呢,只不过刚刚学,不好说出来。


    筠姐儿便去申五娘闺房玩,锦娘让她的两个丫头跟上,她则和申老夫人说话闲聊。


    却说筠姐儿头次离开母亲,心中有些害怕,申五娘是个大姑娘,自然也不愿意和小姑娘玩儿,随意和她玩了一会儿棋子,就让人上了点心让筠姐儿吃,她则在一旁看书。


    筠姐儿有些不理解为何申五娘在她娘面前与她说好些话,怎么背着人就不怎么理她了?但是又不知道表达,还是习秋和娇杏告诉锦娘的。


    “如此,咱们下次来申府也不必让筠姐儿和她一起玩了。”锦娘也不怪那申五姐,毕竟人家也是个大孩子。


    筠姐儿却依偎在锦娘怀里:“娘亲,女儿只愿意和娘一起玩。”


    “好,娘天天陪着你呢。”这也算是女儿面对社会的第一课,不是每个人都像家里人这么爱你的。


    但是她作为母亲,一定要让女儿知晓她是有后盾的,这样她发生什么事情,也会第一时间告诉爹娘。


    到了家之后,筠姐儿身上的拘谨感也去处了不少,蹦蹦跳跳的。


    晚饭大家一起用过之后,孩子也累了,回去便睡了。锦娘着寝衣,正和蒋羡在一处摇骰子,输了的脸上贴纸条。


    今日也不知怎么锦娘手气差,脸上粘了七八条条子了,她撕下脸上的纸条,对蒋羡道:“那今天我就负责逗你笑。”


    蒋羡一本正经:“我是很能忍得住的。”


    锦娘指着他道:“好,今日我还真的要逗你笑笑了。”


    她先走到他跟前,用一根手指头翻了一下鼻子,“哼哼”两声,才道:“我是小猪,请县尉大人不要吃我的肉肉……”


    蒋羡差点破功,但依旧忍着。


    见这招不管用,锦娘又是老招,直接去呵他痒痒,果然一秒破功,蒋羡抱怨:“每次都是这招。”


    “招不在鲜,管用就行。”锦娘嘻嘻哈哈的上到床上来。


    每日在外许多案子阴暗的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好在有妻子随时随地都逗他开心。蒋羡按住她:“明日我替你洗头吧。”


    “嗯,我等你。”锦娘笑道。


    只不过次日蒋羡回来的很晚,因为他的靠山刘计相因为献计新帝不成,辞去三司使的职务,以礼部侍郎、端明殿学士官衔出知泉州。


    “看来我现在要回京是无望了。”蒋羡叹了口气。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即便你政绩卓然,若你没有靠山替你说话,那就很难了。为何本朝爱榜下捉婿,都以姻亲为纽带,就是这个道理。


    但他也并不后悔,还怕锦娘担心,只道:“申知军赏识我,我的考评必定是好的,娘子切勿担心。”


    锦娘则道:“那些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些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是觉得缓几年回去也好,我现在钱还没攒够,大宅子还买不起。”


    蒋羡愣了一下,又想妻子果然每次都和别人的想法不同,但她说的也是实情,甜水巷虽然很好,书房还是他最喜欢的,但是现在人多了,恐怕住着就得挤着了。如此一来,他倒是平静的接受了。


    锦娘见他这般平静,心道自己口才还是挺好的嘛,这就说服蒋羡了。


    第97章


    过了端午之后, 一直到七月,素来都是梅雨季的吴县却干涸起来,锦娘知晓今年年成不好, 遂让范庄头今年只收两成租子。范庄头倒是怕锦娘她们手头紧, 遂把后园的竹子树木卖一一批,七月交了七十贯来。


    锦娘则让阿盈赏了一块冰给他们,又照例送了两样茶点, 让橘香做了一桌饭菜。


    这么热的天, 有冰比什么都强。


    把钱放进匣子之后,锦娘裁了绉纱让悯芝帮筠姐儿和宁哥儿裁两件背心, 又换了一套衣裳,琥珀色的抹胸, 外罩一件绣玉簪玉兰花的纱背心, 配一条飞鸟纹的大花罗褶裙, 又在手臂上戴了金钏。


    如此,她还把窗户打开,临窗吹风, 替蒋羡做一件轻薄的褙子。


    蒋羡回家之后, 便见到这幅场景,他上前抚弄锦娘的手臂,又笑问道:“咦,这是帮谁做的啊?是宁哥儿吗?”


    “当然是帮我最心爱的夫君做的了。”锦娘忍不住偷笑。


    蒋羡觉得自己小心思被看破,还假意谦虚:“我都那么多衣裳了, 娘子怎么还帮我做呢?我真的不需要了。”


    锦娘白了他一眼:“少来了。”


    “嘿嘿。”蒋羡乖觉的拿着扇子帮她打扇。


    锦娘家里买的冰, 就是一笔较大的支出,但怎么说呢,人还是受用多了。否则热病了, 那就不划算了。


    有冰又有人扇风,锦娘反正是凉爽多了,她又缝了几针,又道:“这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咱们到吴县算起来也是有两年了。”


    “这两年过的真快。”蒋羡也是感慨。


    锦娘笑道:“我听说韩主簿准备离任,到溧阳赴任县令一职,就准备了一些程仪,单子在那边桌上,你看看可不可行?”


    蒋羡起身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划了两样:“就这些吧,也不必太多,将来恐怕很难会有交集。”


    “怎么说?”锦娘不明白。


    蒋羡小声道:“我听说他为了这个位置送了上千两打点,用的都是田氏的嫁妆。也不是我瞧不上荫官,而是他挪到县令都费劲,日后自然是难说了。”


    “那就听你的吧。”锦娘知晓溧阳这个地方也是在两浙路,都是富庶之地,但韩主簿做官平平,也就是并没有太多的建树,这等官员和蒋羡不是一路人。一个是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一个是躺平生怕多做,多做多错,故而注定也不是一路人。


    田娘子还怕人走茶凉,没想到锦娘特地送来程仪,她看起来很高兴:“怎么还要你们破费?”


    “这也没什么,我问过县尊娘子,她那边说过两日在园子里摆酒,替你们践行。你们这一走,虽说也都离的算不上很远,但是要再见面也难了。”锦娘说的是实话,在古代很多人分别,可能就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她和田娘子关系也没有很好,但大家彼此没有伤过和气,算是有来有往,如今她这么个和气人要走,都不知晓会来个什么样的主簿娘子。


    田娘子听闻也有些伤感,“你们也好生保重。”


    闻言锦娘倒是温言安慰了她几句,准备起身时,田娘子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的告诉她:“招宣听闻已经去世了,魏妹妹放心。”


    锦娘看向田娘子,田娘子粲然一笑。


    招宣是包娘子的护身符,包娘子此人素来怨毒,锦娘也不是全然放心,如今招宣过世了,梅县尉这个职位还不知道能不能做下去。


    故而,锦娘在践行宴上,又送了冬哥儿湖笔两枝,瓦砚一方,以示感谢。


    这样的场合包娘子自然也在,她已经有些时候没怎么出来了,见众人都不提过往,松了一口气。田娘子倒是气色很好,她的丈夫马上就要去赴任正印官,官位虽然不大,但是是一县之主,没有上头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了。


    千里搭凉棚,总有散的那一日。


    锦娘对蒋羡道:“不知为什么,刚从汴京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很兴奋,现在见到这么多离合之事,我又觉得其实汴京也挺好。”


    蒋羡就没有锦娘这么多愁善感了,韩主簿一走,新任主簿还未过来,蒋羡得兼管主簿一事。主簿一般都是辅助县令办事,所以,他要做好县尉本职工作后,还得处理县令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锦娘也有事情要做,她双面异色绣已经成功了。


    还有好消息便是罗大从汴京过来,带了不少消息过来,先是家中的事情,蒋六老爷春天生了一场病,好在有郑氏照料妥当,已经无大碍。锦娘的弟弟扬哥儿在府学考试中考了第三,不过,听说魏家三婶带了魏老太到汴京。


    锦娘则问道:“我祖母也住在甜水巷了么?”


    罗大摇头:“不是。”


    说罢,罗大也拿了一封信出来,这也是扬哥儿代笔写的,原来母亲提及祖母过来,打算接到甜水巷住些日子,等锦娘她们回去,他们再搬走。但是盛哥儿娶的媳妇有了身孕,三婶饭都不会做,还是得祖母过去照顾,祖母素来疼宠小儿子一家,当然去了盛哥儿那里。


    除了这些家事,罗大自然也说起了亲戚们的事情,比如周存之得罪了执政,自请去江陵做通判,蒋羡的朋友彭三郎又去给张九郎做了帮闲,再有彭三郎的姐姐,也就是蒋延之妻得了急病去世了……


    连蒋羡都唏嘘:“咱们不过出来两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二公子竟然去江陵做通判了?”锦娘心想江陵府可是自己老家,她还想等自己有余钱的时候能在江陵置办些田亩宅院,狡兔三窟嘛。


    蒋羡却非常警醒,他是早就察觉到周存之似乎对妻子有些意思的,但是妻子呢?她毕竟在周家待过几年……


    故而,他连忙拿话岔开:“周二哥性子素来我行我素,但这也未必不是避祸之选。”


    “也是,远离纷争也好。”锦娘点头。


    还有一些官场的事情,蒋羡说要去书房问罗大,锦娘则清点罗大带来的东西,金梁桥的赁钱五百贯,甜水巷的赁钱三百贯,两顷地的收成一百五十贯,除此之外还有卖的家禽家畜鸡蛋鸭蛋一共三十贯,总共是九百八十贯。


    锦娘则让阿盈清点出两匹好布、两饼茶还有五贯的一张交子,等会儿打赏罗大。


    罗大在家中休息了三日,又通过锦娘联系,坐着顾家的船去汴京。


    等他离开之后,锦娘在金银铺为自己打了些钗环,又在皮货店买了几块皮子,在绒线铺和丝线铺购置了不少丝线。


    锦娘新打了钗环,又开了旧匣子,给了阿盈一对珠花,青蓉一根银簪子,这两个丫头得了头饰都很欢喜。


    当然在一阵买买买之后,锦娘则把银钱都封好,不准备再从里面拿钱出来用了。


    “娘子,通判夫人请您过去。”外面有人道。


    自从申知军上任后,通判娘子可算是省心不少,再也不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了。后来她还要和侯县令的妹子结亲,当然侯县令下台之后,亲事也退了,如今是她孙女儿定亲,想请锦娘去做全福人。


    做全福人的事情锦娘是非常有经验的,她当然答应下来,就像她做绣娘是一份职业,做全福太太也是一份职业,她反正是挺尽职的。


    先查看男方回的定礼,若有不妥和媒人沟通,礼盒放在正屋厅堂上,等她们备上香烛、酒果,再告祝天地祖宗,最后揭开巾帕。


    去了通判家后,锦娘才知晓通判的孙女年纪只比筠姐儿大两岁,竟然如此早就定亲了。一起过来温娘子却是很赞同:“这如意郎君可不是随时都有的,平江富庶,本地才子如过江之鲫,若不早下手,恐怕好郎君全部被人定下了。”


    “您说的是,只不过我总觉得我家筠姐儿太小,她爹也没说这些,我倒是不好做主。”锦娘是现代人,自然也希望女儿能够两情相悦,选个自己中意的郎君。


    温娘子莞尔,谁不知道蒋县尉唯妻是从,据说有一日一名县衙小吏不知情到了县尉宅邸,却发现堂堂县尉竟然洗手做羹汤。别看包娘子那样刁钻张狂的很,实际上纸老虎罢了,真正厉害的是魏氏这样的女子,上能和申家这样的清官把关系处理的很好,下能和平江本地的乡绅也处的很好,在县衙众人这里也有口碑。


    关键是人家还并不以这样洋洋得意,反而异常低调。


    锦娘对自己全福人的认知便是能拿多少花红,好在通判娘子还是比之前的齐娘子大方许多,她得了一匹绛绢、一匹孔雀罗、粗绸两匹、绿芽茶两饼、干果两盒、酒水一坛。


    回到家后,她拿了粗绸裁了尺头分给丫头和小厮们,青蓉熟稔的帮忙点着,家下每年赏给下人都是布几尺,绸几尺,这样的待遇外头的人都羡慕,这也是马养娘怎么都不肯回家的原因。


    分完尺头,锦娘又把干果酒水分了些给宋师爷,这位师爷不愧是刑名老手,在蒋羡处理案件之时,帮了许多忙。


    因此,她待这位宋师爷也是准备的礼品都很丰厚,以图蒋羡政绩好,将来能够升官。


    诸事处理妥当,锦娘方才歇息一会儿,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亵裤已然被褪下来,她正欲起身,却见蒋羡匍匐,连忙道:“我今儿是累的发昏了,你,你不叫醒我,反而是……”


    “娘子,我此番在外公干数日,你就成全我吧。”蒋羡哀求。


    锦娘也是被他弄的不上不下,只好暗暗点头。


    夫妇二人一番鱼水交欢后,蒋羡说起正事:“新任主簿在任命下了,大抵在明年年初到任。据说此人四十多岁才中进士,关中人。”


    “他若来了,你身上的担子便也轻一些了,这不是好事么?”锦娘笑道。


    蒋羡感叹一声:“是啊,人事纷繁的很,好在我在吴县这两年多,颇有所得。不过,娘子,我听说有钦差要来,若是得钦差赏识,我的官位或许也可挪动一番。”


    本来他是有些萧索的,但是提到最后一句时,眼睛一亮。


    锦娘则道:“既然是钦差,那必定也会看些政绩,只是你要不要打点上下?若要打点,只管与我说。”


    “现在倒是不必,娘子放心吧。”蒋羡已经是心里有数的。


    锦娘笑道:“我手里绣了一幅紫衣观音,一幅经轴,最近有空的时候在绣双面全异绣的人,若是咱们俩没钱了,这三幅还可以卖不少钱呢。所以,你千万别担心钱。”


    “娘子,这紫衣观音你绣了十个月,怎好去卖?还是留着吧。”蒋羡不忍如此。


    二人正说着家常,却见天上雷鸣闪电,一下照在挂衣裳的架子上,蒋羡指着那儿吓了一跳:“是鬼,鬼在那儿。”


    锦娘望了过去,拿火折子点燃蜡烛,走了过去,见空无一物,才回来柔声对他道:“没有鬼,是我的衣裳挂在那儿了。”


    蒋羡心里一紧,往后缩了缩:“可是我真的看见了。”


    “没有鬼的,真的。有我在你身边,什么水鬼、蹬腿的鬼还有那些厉鬼都喊不走你的,它们若来,我就帮你打跑,好不好?”锦娘抚着他的后背。


    说起来蒋羡做县尉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就要接触那么些案子,还要在众人面前镇定自若,十分不容易。他也是个人啊,锦娘很是心疼他。


    蒋羡在锦娘安抚之下,才一夜好眠。


    次日下起了雨,秋雨绵绵,锦娘亲自去厨房让橘香炖了人参鸡汤,这是大补元气之物,许多人精神恍惚或者产生幻觉,很有可能是气血太虚了。


    这次炖的多,锦娘还让阿盈送了一盅去顾清茹那边,自然还配了一盒炸的藕盒和面片汤。


    等阿盈回来,又道:“顾娘子让奴婢带了两盒酥油鲍螺回来。”


    “她也太多礼了。”锦娘笑道。


    中午蒋羡回来用饭,锦娘特地盛了鸡汤给他:“好好补补身体。”


    蒋羡见到妻子,就觉得见到了自己的守护神,昨夜他那么害怕,完全是娘子安抚的她。他抓了一个逃窜了六年的案犯,但此人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可怖,所以他也害怕了。


    自然,这桩案子办成了,他的政绩会更好。


    喝着暖暖的汤水,蒋羡又睡了个午觉,等醒过来时,迷迷糊糊看到床边坐着一抹身影,是娘子在做针线。


    “锦娘……”


    “嗯?怎么啦?”锦娘放下手中的一条围脖,疑惑的看着他。


    蒋羡忍不住喃喃:“有娘子在,真好。”


    锦娘见他有些心神不灵,又陪在他身边说了好些话,蒋羡才神清气爽起来。


    也因为如此,平日她很少上香拜佛的,这次顾清茹喊她一起去庙里拜拜,锦娘遂答应了。顾清茹生意做的很顺,但也有不少隐患,就比如锦娘她们明年可能就要离任了,还有顾老夫人身体不是很好了,她也得为自己将来打算,少不得求求姻缘也是好的。


    她这些话也只能说给锦娘听了,锦娘自然同意,但也对她道:“这次要找一位人品好的,对你也好的。”


    顾清茹和如烟不同,顾清茹有宗族有嫁妆,做生意也非常在行,人情练达,只不过初嫁没遇到好人,日后寻一良人就好。似如烟这般的,完全没有宗族娘家,锦娘也不能以奴婢收她在身边,若是她有一技之长,将来攒些家俬,再寻良人也不迟。


    “媒人虽然也有,但我这心中总不安,妹妹若是……”顾清茹说些还有些难为情。


    锦娘笑道:“姐姐若是看中什么人,我让我家官人替你打探一番,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能够打探的也只是表面,最终还是看姐姐中不中意。”


    如此打算,便是自家亲爹娘都未必如此,顾清茹很是感动:“我欠妹妹的人情越发多了。”


    锦娘笑着摇头。


    二人一同相携上山,还偶遇两个一起化斋的小和尚,锦娘让青蓉把带来的吃食散了些给他们。顾清茹道:“这些小沙弥据说好些都是弃婴,妹妹真是菩萨心肠。”


    “今年吴中闹旱灾,老百姓日子难过,据说好些人打算卖儿卖女的,还好后来下了几场秋雨,到底是没有这番景象出现。”锦娘也是从底层过来的,知晓对于普通人而言,别说是天灾人祸了,便是生病一场,可能家败人亡。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庙中,顾清茹听了锦娘的话,每日依旧保养,即便三十多岁了,望之如二十许人。且锦娘说何必为了个向七郎就封心绝爱,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故而专门给了二十两的香火钱冀求姻缘。锦娘没有捐香火钱,只是买了几道符,不管这管不管用,总是个心理安慰。


    果然把符拿了回来,锦娘装荷包里让蒋羡戴上,蒋羡只是翻看荷包,“娘子,这是你做的荷包吗?”


    说来还有些感动。


    “不是,以前在鬓云楼买的。”锦娘记得似乎是鬓云楼清货的时候,她见便宜买了一摞。


    一片感激之言语噎在喉咙,蒋羡尬笑几声:“娘子真的是眼光不错。”


    锦娘偷笑,趁着下人出去,不留意她们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摇来晃去,眼若星子。蒋羡耳根子完全红了,低着头都不敢看她。


    ……


    今年暖炉节,锦娘让橘香在厨房温米酒,准备烤具烤肉,还准备了甜瓜柑橘。再出来,见到阿盈不知道怎么在跟刘豆儿说什么,那样叉着腰神气的样子,倒是刘豆儿看向阿盈的眼神,过来人都看的出来。


    真没想到她们两人倒是有了情意,这样的事情,锦娘自然先交给方妈妈去问,等方妈妈确定了。


    她再找阿盈过来,阿盈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鬓边簪了一朵红花,看起来愈发健美俏丽,站在她面前已经是格外干练的成熟女子了。


    “阿盈,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咱们虽然是主仆,可我与你情似姐妹。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真没想到你和他竟然投缘了?”锦娘笑道。


    阿盈低着头,手上的帕子捏个不停:“他就是个温吞性子,若不是我替他撑着,他成日被人使唤。”


    其实阿盈也曾经想过外嫁的,娘子也数次和她说过,即便她外嫁,会帮她放籍,还替她准备嫁妆。可她不愿意离开娘子,那样日后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在这个府里,也只有娘子对她的宠爱和抬举,她才能够肆无忌惮。


    可这些她不会说给娘子听,要不然娘子肯定说她没出息。


    锦娘见阿盈害羞了,遂笑道:“好,看的出来他没了你不成,既然如此,我与郎君说一说,等年底你们就成婚。也不能太急,总是要让悯芝替你做一件嫁衣,我也给你打些首饰。”


    阿盈小声道:“但凭娘子作主。”


    这事儿锦娘找蒋羡敲定之后,先去金银铺特地帮阿盈置办了一套首饰,三根小的梅花簪,两根大点的银鎏金花头钗,再有一对金荷叶的耳坠,又从她的箱笼里备了一匹红绸、一匹未着色的粗绸、一匹细绸、一匹青毛布,一套红绸衣裳。


    接着又从她这里出钱让悯芝替阿盈刘豆儿做两床新的铺盖和新衣裳。


    顾清茹那边听说阿盈要成婚,送了一担喜饼,一对金钗来添妆,连温娘子和包娘子也都送了东西过来。


    因为阿盈要成婚,将来就做管事娘子,不好在房里伺候,虽说在吴县不好买人,但是庄子上的人原本就是锦娘的人。于是方妈妈让范庄头挑了两个丫头送过来,一个送锦娘这里,另一个则送到筠姐儿那里。


    阿盈作为大丫头,倒是很负责的教着新来的紫藤,只是她性情不大耐烦,不一会儿就嚷嚷起来。


    “你的手不能这样,要朝着一个方向打转。”


    锦娘在房里听着笑着摇摇道:“一个爆碳性子,一个温克好性儿,天生一对。”


    方妈妈则道:“您别看刘豆儿外边看着温和,其实很有眼色,擅长机变,要不然郎君怎么只器重他一个。”说完,又想仆随主子,十六郎还不是浑身心眼子,外边看着人人都拿他当贴心好人。


    第98章


    等紫藤把规矩学的差不多的时候, 已经进了腊月,青蓉和悯芝还有佩兰几个针线好的,都帮阿盈缝被褥。


    锦娘正帮宁哥儿做三件袄儿, 一件双层丝绵夹袍, 一件则是大红对襟印金如意花纹羊皮袄儿,再有一件碧青色的貉袖。没办法,这孩子以前都是穿姐姐的衣裳, 现下三岁了, 也开始醒事儿了,就得有些正经的自己的衣裳穿。


    至于筠姐儿这里, 锦娘因为要替她绣花,耗费功夫更多, 况且她有去年的袄儿穿, 锦娘就放在后面做。


    “娘, 这首《乐府》女儿已经背下来了。”筠姐儿拿了书过来。


    锦娘听她背完,才让阿盈上了杏仁酪给她:“润润喉咙。还想不想吃什么?”


    筠姐儿摇头:“女儿想和娘一起做女红,娘帮女儿画个小兔子吧。”


    女儿的要求, 锦娘当然是答应下来, 她心中也暗自嘀咕,明年蒋羡的调令也不知道在哪儿。她得替女儿寻一位先生来了,总不能自己这个半吊子教着。


    母女二人一起忙活,等下午蒋羡踏着风雪进来屋里时,只觉得满室温馨。蒋羡又解下鹤氅, 青蓉拿到一旁放着, 紫藤则看茶。


    “到了年关,盗贼也多了起来,梅县尉近来也勤奋许多, 方才与我说晚上他过去蹲点。”蒋羡呷了一口热茶,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


    锦娘咬断了线头,不免道:“我听田娘子说招宣过世,他若不努力些,恐怕也不知道被轮换到哪里。”


    大宋历来重文轻武,梅县尉也不是那等正经军中出身的,平日还偷偷弄点灰色收入,现下没了靠山又想做些功绩出来,盼着再做一任,能多捞钱。


    蒋羡见梅县尉生怕自己抢功,索性先回来了,毕竟他在任上办了几件大案不说,县学教导也是成绩显著。


    “今儿让厨下做了拨霞供,咱们热乎的吃些。”锦娘笑道。


    蒋羡搓了搓手,又让把宁哥儿牵过来,这孩子不喜欢别人牵着他,自己“蹬蹬蹬”的走过来了。今日他正穿着锦娘刚做好的羊皮袄儿,外面满是红彤彤的,蒋羡看着就喜气的很,抱着儿子在膝盖上。


    以往蒋羡也是抱着女儿在膝盖上,但女儿虚岁七岁了,女大避父,就不能如此了。


    “宁哥儿,今日学了什么?”蒋羡问起。


    锦娘把书画册递给蒋羡,蒋羡让儿子自己翻,点了一幅桃花图,就听宁哥儿背诵:“《渔歌子》唐朝,张咏。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听儿子童声背着,蒋羡摩挲着儿子的头道:“明年调令下来,我给她们姐弟请先生。”


    “也好。不过,宁哥儿是不是太小了?”锦娘的想法中三岁小娃娃应该是小小班的年纪吧。


    蒋羡摇头:“明年他也四岁了,若是再等两年,咱们又不知道去哪儿了?况且,到底宁哥儿将来要参加科举的,我就是三岁开蒙的。”


    锦娘没好气道:“女儿这里你怎么不说这个。”


    “倒不是我不说,你便是请先生,教的也不过是《女孝经》《女诫》《内则》这些,还不如和宁哥儿一起学,和男子读一样的书。”蒋羡如此道。


    这些不知道是不是蒋羡的托词,但锦娘也知晓,如今女子不能科举,女子若是读书也的确是教的这些。


    此番锦娘倒是不计较这些,她吃完饭之后,又和方妈妈说起习秋的事情:“她比阿盈还大两岁,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习秋是准备给筠姐儿的陪房,她虽然算不上太得力,但也还算老实。


    方妈妈道:“我去问问便知晓了。”


    习秋这边当然是想嫁人了,只不过府里男子太少,她本人也不是特别出挑的,没有悯芝眼明手快,只能一声叹息了。


    见状,方妈妈笑道:“你若愿意,娘子就帮你主张。”


    习秋自然愿意,锦娘想起庄子上范庄头的侄儿来,若非上回去庄子上还不知晓他有些本事,范庄头上了年纪,底下的琐碎事情是他儿子和侄儿一起管的。


    索性,锦娘又让阿盈去向刘豆儿打听一下范四郎如何?有阿盈问,刘豆儿倒是知无不言,说他倒是人精干,只是父母双亡,家里穷,娶不起媳妇。


    此事还要再让陈小郎去庄上问过范庄头如何再提,好歹让习秋吃了一颗定心丸。


    阿盈是在小年前一日成的亲,她平日贴身伺候锦娘,锦娘知道她手散漫,强压着她储蓄,这么些年她手里的月钱加赏钱有五十贯,衣裳三开箱,布匹也有一箱,首饰也有一匣,绢花两盒,鞋袜那些自不必提。


    次日,小夫妻一起过来磕头,锦娘见刘豆儿也用巾帕把头发束起来了,衣裳比以前更齐整,再看阿盈笑容明媚。


    锦娘笑着让她们起来,阿盈日后还是白日来这里伺候,晚上回去歇息,没什么太大改变。紫藤虽然能进房服侍,但现在还是要先从粗使做起。


    这边的热闹,包娘子也是有所耳闻,她在后宅再一次的胜利了,只不过棋差一着,那小娼妇准备卖出去的时候,竟然有了身孕。梅县尉到现在都没孩子,自然是舍不得,包娘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若是有孕倒好了。


    巧儿端了汤药来:“娘子,补药端来了。”


    包娘子捏着鼻子喝完,又道:“男人不在家,喝了也是没用。”


    说罢,又想起蒋家那个小哥儿,忍不住道:“你看人家那孩儿怎么生的那么好,原先田娘子家里的冬哥儿病病歪歪的,偏那宁哥儿白胖结实,风寒都很少听说得。上次见他在园子里看到虫子,一脚踩下去,那样的威风凛凛。”


    这么久的功夫,包娘子心中对锦娘的怨气少了不少,倒不是因为她这个人善良大度,纯粹是因为实在是打不过。


    那魏锦娘不似田娘子散漫撒钱,她有钱有手段,谁人不惧怕三分?


    小年之后,阿盈回来上工,她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锦娘赏的点心,她记得拿一份回去给刘豆儿去,多了一个牵挂的人。


    锦娘见炭火暖和,手也不冻,继续替女儿绣领抹,又吩咐方妈妈道:“这次去扬州就麻烦您老了。”


    扬州窦姑母家的女儿窦媛去年九月定亲的亲事,今年年底要从扬州发嫁去大名府,天寒地冻的,锦娘这里也实在是走不开,遂准备让方妈妈和陈小郎一起送礼过去。


    方妈妈笑道:“娘子客气了。”


    当下阿盈开了箱笼又拿了早已准备的大婚贺礼,方妈妈看了每份礼盒都写了签子,知晓娘子细心。又出去找了陈小郎,另外带了蒋羡那里在吴县雇的护卫,一齐过去扬州。


    这些礼单拿来,上面的字让筠姐儿认识,又拿了好几张不同的帖子教她:“你看这些都是门状,有的是用红绸子做的,上面用金线绣着名字;有的则是用名贵的织锦,用大红的绒线绣出字,一般都是小官拜见大官用的,多半是比你爹爹的官位还低的人拜见你爹用的。看上面的用辞,也是‘晚生’‘晚学’。”


    筠姐儿暗自记下,又指着白色的道:“娘,这是什么?”


    “这是请帖,请人吃饭用的。你看这这封皮用普通白纸就行,做成半尺来宽、一尺来长,把它糊成信封的外形,然后在封皮正中竖着贴一张红纸条,纸条上要写被请之人的姓名及官衔。然后打开信封,这里面就会装一张小一些的白纸,这就是请帖,内容可长可短,但是必需写明请客的缘故缘由、时辰、地点以及接待参加的客套话,落款则是本身的姓名和官衔。”锦娘从汴京出来时,许多官场事情都不懂,但这短短两年,她是非常用心的学习,如今已经是头头是道了。


    这些自然要倾囊教授给自己的女儿,不能让女儿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懂。


    “今日咱们不做针线,就把这个拜帖写会,好不好?”


    筠姐儿重重点头,又听锦娘模拟场景让她写出来,她也是一边做一边跟锦娘吐槽弟弟:“宁哥儿他看到雪就想踩,被我和养娘拉住了。”


    “他胆子还真大,我中秋前带他到园子里玩儿,看见毛毛虫一脚下去踩死一个。”锦娘觉得儿子和丈夫完全相反,儿子从小就能看出胆子大,丈夫反而胆子有点小。


    不过,她笑道:“可不能让他踩着雪,若不然就得了风寒。”


    筠姐儿小大人似的:“得了风寒就会头疼流鼻涕。”


    “对啊,还是咱们筠姐儿懂的多。”锦娘笑着称赞。


    等筠姐儿把拜帖写会,锦娘把格式不对的地方圈了起来,又让她重新誊写一张,方在中午用饭时拿给蒋羡看,蒋羡亦是夸了女儿几句,还与锦娘道:“咱们夫妻倒是有一对乖巧的好儿女。”


    锦娘心想这也是因为她只生了两个,若是生的太多,恐怕就没有精力带孩子了。


    年初三,方妈妈和陈小郎从外回来,她们得了窦姑母赏钱,都欢喜的很。陈小郎给儿子带了几样玩意儿,悯芝现下在蒋家做针线娘子,陈小郎专管出外行走,二人在府里也是颇有地位。


    悯芝笑道:“怎好买这么些玩意儿的?”


    “你不知晓人家抗在渡口卖,脸上吹的刮刺都红了,我见他可怜,遂买了几件。”陈小郎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悯芝又是知冷知热的,夫妇俩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


    悯芝遂道:“你别忘了习秋的事情。”


    这习秋和悯芝原本都是原本蒋六夫人给蒋羡伺候的,只不过悯芝因为擅长针线,后来受到锦娘提拔,而习秋厨艺比不过橘香,针线活也不成,只好让她伺候姐儿去,也算是多了条出路。


    可现下她婚事未定,自然求到悯芝这里来,悯芝顾念着香火情,遂让丈夫好生帮姐妹查探。


    陈小郎笑道:“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忘记的,便是你不说,娘子还吩咐我了呢。”


    原本悯芝也是有意让习秋嫁给刘豆儿的,毕竟她们都是一起从蒋家过来的,没想到这月老就是没把红绳给两人缠上,况且这等配亲的事情,也是娘子作主,她们不敢擅专。


    习秋的事情要办也是等到年过完,陈小郎还得跟锦娘回话,说起窦家的情况:“小的见到了窦家大郎君,他如今跟着大老爷,大老爷那边帮他说了一门亲事,管教他管教的十分严。他却憋的狠了似的,脸上都是郁色。”


    “好,我知道了,你辛苦了。”锦娘让陈小郎下去。


    方妈妈在内宅,外面的事情不清楚,还好有陈小郎去,不过窦家内宅似乎也不太平静,“媛姑娘嫁到甄家去,无疑是上嫁,因此嫁妆很是丰厚,装了两艘船。”


    “这也没什么,窦家姑母本身嫁过来时妆奁很丰厚,窦家也是名门,这些不稀奇。”锦娘倒不觉得有什么。


    方妈妈却道:“窦家当官的只有窦大老爷,窦二老爷这么些年没什么建树,家中虽然有钱,可是家里人多,分到个人手上的就不多了。我私下不好探问,就怕是姑太太指望儿子过继的,所以把二房的钱财都给媛姑娘了。”


    锦娘暗道曾经周家大夫人似乎也是这么做的,到了后来三姑娘四姑娘出嫁妆奁只有大姑娘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窦家的事情锦娘又与蒋羡说了,蒋羡也道:“好在当年我也没见窦家大老爷,看这窦大郎也的确不成气候。”


    “这倒也不好说,按照顺序也是他,但他能不能守好家业又是一说。我只是觉得咱们做亲戚处就行了,能帮则帮,不能帮也能拒绝。但是利益牵扯太深,一时得了好,将来甩不脱。”锦娘如此道。


    蒋羡点头:“娘子这是教我直道而行。”


    锦娘笑道:“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不为金鳞设,只钓王与侯。”


    蒋羡咂摸了几句,越发品出味道来,又看向妻子:“娘子,觉得我是可以为宰相的么?”


    这《封神演义》现在宋代的人不知晓,可锦娘觉得这正适合蒋羡,若是真的完全用在正道上,未必不能。


    不过,锦娘笑道:“我肯定是信你有卿相之才的。只不过,倒是你真的做了宰相,许多事情也未必畅快。”


    “娘子是何意?”蒋羡以为锦娘会很向往呢。


    锦娘则笑道:“就像我胖的时候,吃东西肆无忌惮,每个月还可以和我爹娘一道出去吃吃喝喝,除了赚钱,旁的也不必发愁。现下虽然成了官夫人,日子也很好过,但想起当年的畅快,还是很怀念。又譬如你现在觉得为小官掣肘多,抱负无法实现,但真当你在风口浪尖,许多人盯着你的时候,你做的每一件事情可能都会被过度关注。”


    蒋羡恍然:“这倒是。”


    “不过,自古有得必有失,男子汉若是大权在手,一点点小小的瑕疵也没什么。”锦娘道。


    蒋羡知晓这是妻子安慰他,他见锦娘说完话,又去看书,他要说话,立马被妻子阻止:“我要看书了。”


    “哦。”蒋羡默默出去泡茶。


    正月初十过了之后,顾家大姑娘诞下一子,锦娘派人送了些洗三礼过去,人倒是没有过去。元宵节时,一家四口微服逛灯会,宁哥儿穿着锦娘做的对襟红锦袄儿,外面照着碧青色的貉袖,头戴一顶大红云雁纹的风帽,非闹着要亲锦娘。姐姐筠姐儿则着泥金桃红芙蓉纹的夹袄,外罩娇黄羊皮貉袖,头上戴着同色风帽,看起来活泼俏丽,不许弟弟口水亲到娘身上,一直推着弟弟。


    锦娘笑着对蒋羡道:“爹爹今日替我们赢几盏灯,好不好?”


    她原本是随孩子们这般喊着,哪里知道蒋羡看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还道:“好,爹爹给你们赢灯回来。”


    以他的能耐,一下就赢了三盏灯,宁哥儿得的是金鱼灯,筠姐儿得的是石榴灯,锦娘则得了最华美的菩提叶灯。


    锦娘最是开心,还买了玉梅、夜蛾、蜂儿、雪柳等配饰,分给筠姐儿和丫头们戴,等起大风时,才带着儿女们回家去。


    元宵节后,锦娘好生歇息了几日,却听闻梅县尉被人告发包揽诉讼一事,申知军何等人,本就是治下严谨,当下遂禀告监司,派人过来核查。


    连同蒋羡也一起查了,蒋羡倒是没事儿,他虽然为县尉,却在从官以来,每案都是证据确凿,案件勘的十分详尽,且这桩案子是当时蒋羡在外公干时,梅县尉办理的,怪不到他的身上。


    蒋羡却是和锦娘道:“无非就是招宣去世,他的靠山倒了,以前没人弄他,现在可不得把他踩下去吗?官场上有时候无事还生非,更何况梅县尉本就不大清白,本生就有鬼。”


    所以,梅县尉年前再怎么费劲也没用。


    梅县尉被抓,包娘子六神无主,她找温娘子,温娘子不会理会她,锦娘自然也是不会,这样的案子若是沾上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可如何是好?”包娘子实在不知晓怎么办?


    申知军当然得在钦差过来的时候就把案子处理了,甚至于掘地三尺,梅县尉平日和衙门里的兄弟处的不错,遂让家仆带着这几年攒下的两千贯找人疏通。


    这个时候锦娘也只能和已经选官别处的严推官的家人走动一二了,这严推官自己去别处做官,他家娘子儿女都在吴县,严家娘子极会打理,锦娘也时常上门取经。


    况且她家幼女和筠姐儿年纪相仿,没有申五姐那般年龄差距大,锦娘也会带着孩子来交际一番。


    对于严家而言,县官不如现管,严推官虽然还是官身,可去别处做官了,吴县有蒋羡在,她家自然也愿意交好。


    严推官娘子正和锦娘说起田亩的事情:“若是官身还好,若是你们不在跟前儿,有些豪强占田,恐怕还要吃上官司。”


    “姐姐说的是,我也这般想。”这也是锦娘当初只愿意买两顷地的缘故,耗费不算多,又能够有一笔固定的收入,然而当时因缘际会买了三顷地,只能好生打理。但若是买的多了,就恐怕被人占着,毕竟还有人比你的官更大呢。


    然而这盐、茶叶、酒、醋、明矾、乳香,都禁榷了,是由官府垄断的,普通人是无法允许经营的。


    甚至商人很少大老远去经商,因为“拦头”太多,每过一个拦头,就收一次税,不划算。


    严推官娘子面授机宜:“我们原本从秦凤路来吴县上任时,贩运枣子、胡桃还有一些杂货过来吴县卖,抵了川资。若是日后你们去别处,也可以贩卖些吴县生丝绸缎去卖,如此路费也不必出了。”


    “您说的是。”锦娘之前就想过,但当时蒋羡说吴县什么都有,也就没有再想了。


    严推官如今有桑田果园这些经济作物,倒是经验许多,二人又说了一番话,方才告辞。


    等从严家出门,筠姐儿道:“娘,那严小娘子认识的字还没我多呢。”


    “那你与她一起玩什么呢?”锦娘笑问。


    筠姐儿笑道:“我们玩推枣磨,她家还有泥人儿,磨喝乐。只不过,她老说她家谁谁谁最好,女儿不服气。”


    “过几日春天了,咱们就去放风筝,好不好?”锦娘道。


    筠姐儿重重点头。


    又说二月底,梅县尉官卑,送的两千贯起了作用,人被罢官去职,他出去之后把包娘子还有几个妾都卖了,拿到手的钱只带着有身孕的妾室跑了。


    女牙人正上门替锦娘送钗环过来,这是锦娘把以前她的旧首饰重新炸了一下送给习秋的陪嫁,听她说起梅县尉卖包娘子说要卖去娼门,如此能卖的多些钱,让她处理。


    锦娘即便不喜欢包娘子,也是觉得这梅县尉还真不是个东西,遂对那牙人道:“你替那包氏许个良家好人吧,也算是积德了。”


    那女牙人笑道:“不消您说,我也会的。”


    锦娘一愕,欣慰的很,大抵只有女子才能体会女子不易,所谓物伤其类正是如此。


    第99章


    春天到了, 锦娘把毛皮衣裳都洗好收好,筠姐儿和宁哥儿的皮袄都做的大些,可以继续穿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厚被褥拆洗、薄被新装, 家里人都忙的紧。


    正好锦娘又把筠姐儿身边新来的那个丫头派去厨房学厨艺, 将来等她出嫁时,身边有个娇杏擅长针线,再有个丫头擅长厨艺, 还有会管庄子的范四, 也算是凑成一套班子了。


    但爹娘准备的是爹娘的,日后能不能驾驭这些人, 还得靠筠姐儿自己。


    习秋和范四便在春天成婚,屋子在刘豆儿他们隔壁, 但范四要跟范庄头管着庄子, 遂几日回来一回。习秋已经把头发束上去, 平日管着筠姐儿房里的两个丫头,对筠姐儿愈发关心。


    那厢县衙有新的主簿过来,之前蒋羡说新主簿四十多, 实则已经五十岁了, 然而也不算老。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带着老妻儿子一起赴任。


    锦娘则先让橘香做了一匣子玫瑰酥饼,又备下鱼虾三篓、一幅猪脚、两匹彩缎过去。


    倒不是她准备贵的,而是温娘子也差不多只准备这些, 她也不能太超过。


    那新来的主簿娘子年岁也五十多岁, 人称何太太,她家倒是讲究,回了自己一匹海棠红地龟背纹的尺头、一端小绫、半头羊、点心两盒、鲜果三盒。


    阿盈正在底下纳着鞋底, 她不禁道:“娘子,何家太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何衙内南京做监生,那衙内听闻家中正房去世了几年,所以她们家倒是清静。”


    南京国子监并非现在的江苏南京,而是河南商丘,而现在的南京这个时候叫江宁府。


    “如此倒好。”锦娘也就放心下来了。


    温娘子照例替何家接风,锦娘还去吃了一顿饭,后来她又请何太太过来用饭,二人方才说上话。


    何太太见锦娘身穿锦衣罗裙,头上珠翠环绕,行事大方,已经有了三分好感。酒过一巡,又见她知书达理,谈吐文雅,养出来的儿女过来问安,都似金童玉女似的,何太太忙拿出表礼来。


    锦娘笑道:“怎么好偏了您的东西?”


    何太太坚持,锦娘又让筠姐儿和宁哥儿谢过之后再下去。


    这何太太年岁大了,成日在家烧香拜佛,也从不生事,在县衙算是住了下来。锦娘已经习惯这种分分离离了,温娘子倒是很有些感慨:“我来的时候认识的三个人,如今也就你在这里了。”


    田娘子随夫君去溧阳,包娘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也难怪人家虽说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吏。可对于这些,锦娘从愁眉不展到现在,已经慢慢的接受了,她反过来劝温娘子:“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句话出自李煜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词里的一句话,意思是人生的遗憾仿佛那东去的江水,永无止境。她用这句话也是劝温娘子遗憾是人生的常态,与其执着于无法挽回的过去,不如放下这些遗憾,珍惜自己每一天。


    见温娘子点点头,锦娘还颇开怀。


    她哪里知晓自己走后,温娘子对身边的盛妈妈道:“方才县尉娘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盛妈妈摇头,她哪里知晓。


    又说春天多疾,申知军的儿子犯了咳疾,申老夫人要去寺庙礼佛,属官的夫人们都陪着。锦娘头上梳着百合髻,用素绡包头,前头插金帘梳,也跟随其中,她其实发现这些夫人们也未必是真的信佛,但是当人力所难及的时候,就会寄托神佛信仰。


    再有便是女子多半道德感比较高,有些事情男子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女子却会常常自省,这也是求神拜佛者多的缘故了。


    这锦娘心里虽然不信,但是抄了经文过来,显得很虔诚。


    没办法上有所效,下必行之。


    申知军虽然是个很清廉的人,但他家人有时候也未必都这般,筠姐儿就说在申五姐的身上见到好几串念珠,说是底下人孝敬的。


    吃完一顿素斋,锦娘听了一会儿佛法,才打着哈欠回去。再看阿盈更是小鸡啄米似的,一个颠簸,她醒了过来,才道:“娘子,这佛法也太精妙了,我还有些听不大懂。”


    “听不懂是正常的,你这个年纪若是能够参悟禅机,那可不得了了。”锦娘笑道。


    回到县衙时,听闻顾清茹上门来了,但见无人,遂离开了。


    锦娘想她没有留话,应该只是上门说说话,只在次日派人过去喜鹊巷问了问,顾清茹只说上门说话,并无大事。故而,锦娘这边准备寒食节之前再请她来说话。


    又有如烟上门来,原本是锦娘一直接济她,后来她随姜六姐一起出去,有些看诊的钱她也能够分一些,倒也尽够她自己用了。


    今日她备下一只水晶鹅、两只烧鸭、四只鲜鸡、六盘寿桃过来送给蒋羡庆寿,蒋羡今年二十五岁,虽然算不上整寿,但也是县衙三号人物。


    如烟其实挺有分寸,平日除非蒋羡外出查案时说话,私下几乎都不会多说什么,送礼也是送到锦娘这里。


    锦娘笑道:“多谢你费心,准备这些东西过来。”


    “娘子说哪里话,若没有娘子救我,恐怕我早已葬身江中,哪里还有如今的我。”如烟道。


    锦娘却不提这些,所谓救命之恩,不要真的指望别人记着这些恩情。因为世态炎凉人之常情,她只道:“过往种种我已经望了许多,你也不必总记着这些,好好跟着姜六姐办事,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


    这让如烟有些诚惶诚恐,她道:“您为何对我这般好?”


    锦娘看她这样,也明白其中关窍,不由道:“那自然是因为我身边缺个女大夫,总不好让别人看病。再者我家官人做的是县尉,将来若是能够去别的地方任县令,若是有个自家的仵作,岂不是更好?”


    原来如此,如烟松了一口气:“我一定会帮您的。”


    不过,锦娘也道:“你若能以女医为业,将来开一间铺子,带着几个徒弟伙计,生计就不必发愁了。”她只能以身边的例子来帮别人找到努力的方向,就像是她知晓娄四娘就靠着诊金日子过的不错。


    如烟听了,只觉得日子更加有奔头了。


    再说锦娘在想着自己的生意,若是夹带丝绸外任,那么下船不可能立马找到丝绸店接受,也不好直接带去官署,那么就可以放在塌坊里。


    若说邸店是给客商住的,那么塌坊就是仓库,尤其是吴县地处江淮一带,水运便宜又发达,不少人直接运送米粮入京,再寄存货物到塌房里。支付租金与保管费。


    然而汴京的她可能没办法买的起,但是平江正处于运河重要的港口,她还是可以看看的。


    她想开塌坊的消息,头一个是先和顾清茹说,顾清茹抚掌笑道:“这倒是很好,不若叫牙侩来问问。”


    “我在县衙不好叫人过来,否则有些人投其所好,到底不好。”锦娘就怕人家送,送的东西烫手。


    顾清茹了然,她便叫了几个相熟的牙侩过来,锦娘听闻这些塌房都是建在水边,许多豪富之家便是靠着塌房起家,还兴建了茶寮、邸店一体。


    然而据说最小的塌坊也拥有数百间房屋,锦娘也只能望洋兴叹了,不过,塌房不成,邸店也不是不可以。


    邸店除了住人之外,也是兼有货栈的功能,且邸店可以开在驿馆附近,如此方才商人存放货物,大都会太贵乡间也不是不可以。


    后续这些她就不必找顾清茹了,她也怕顾清茹要帮她,这样不太好,朋友之间掺和到生意就很不好,日后就更扯不清了。


    她还考虑了丈夫可能六月要离任的缘故,故而先做好计划书,这样无论他去哪儿,除非是过于穷乡僻壤的地方,否则,哪里都可行。


    “你看我们如果在外地开,可以打出江南邸店的名称,到时候把花嫂子请带过去帮忙,她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平日和婆婆关系也并不是很好,她可以做些江南小菜,如此这边的商人运货过去自然愿意入住。这些客房,我且分为官房、陋室、通铺,到时候若是家里人不成,还可以雇一个经纪。”锦娘笑道。


    大的邸店她开不了,小的完全可以。


    蒋羡想他娘子真的是人才,她说话并非是信口胡诌,和自己商量时,也是有详尽的计划,甚至还把客房怎么布置,陋室如何布置都画的清清楚楚。


    “娘子,我看别的地方没有吴县富庶,既然要做,咱们就在吴县做。这事儿交给我找地方,毕竟我成日抓贼,整个县我都熟悉,娘子且歇歇。”他道。


    锦娘笑道:“好,不过钦差要过来了,你还有功夫么?”


    蒋羡挑眉:“能者多劳啊。”


    很快蒋羡倒是找了两处,一处在城西城门口附近的店铺,据说原本是个黑店,白日正常经营,晚上遇到独身而来的商贾就杀人越货,是蒋羡把这群人抓了现形,有的已经被处死了。


    还有一处离城三十里的地方,也是有个老翁带着两个儿子经营一家店铺,那老翁是屠户,竟然也是个黑店,杀人越货不说,还卖人肉。


    这不禁让锦娘想起《水浒传》里写的人肉包子,她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怎么都是黑店?”锦娘还有点害怕。


    平日特别怕鬼的蒋羡,胆子却是大的很:“但是便宜啊,那里都发生了凶杀案了,东家主人一筹莫展。”


    锦娘一听价格果然动心,她也不忌讳什么凶杀案,还道:“你在吴县做官,平日手里有一帮人替你打探消息,然而咱们若是去别的地方上任,他们倒没了生计,不如择一两个能干可靠的做掌柜。”


    蒋羡带锦娘去看了两处地方,城门口那间锦娘觉着更好,门面五间,一共三层楼,悬山顶楼阁,两边厢房也有六楹,后边有住房、坑厕、厨房,还添盖了一层平房。


    原价五百六十两,如今二百两就能拿下。


    这二百两她没有拿现钱出来,而是用茶叶抵了,她这么几年做全福人就得了好些茶叶,原本准备卖了再拿钱给房主,不想此人直接要茶叶,说是想把茶叶拿去外乡做一笔生意,锦娘也便都抵给了他,顺便把红契拿到手中。


    拿到手之后,先把房子先清洗粉刷一遍,再重新换了招牌。


    客房也就是上房明窗净几,竹榻茶炉,案几上还陈设花瓶香炉,一应俱全,这都是在二楼三楼。便是下等房,也是薰艾草驱蚊虫,通铺亦是如此。后面的平房便当作塌房,锦娘让人一间房门口放一口缸,这是防止走水专用的。


    门口还有护卫,保证绝对安全,不允许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尤其是夜间,必须拿凭引住店。


    蒋羡挑了位叫姚方的人做掌柜,此人原本在军中做过,很有一把力气,为人八面玲珑。其子今年十六,上过两年学,认得几个字,正好帮着记账。再有花嫂子一家,她两个大的儿子做杂役,女儿与她一起在灶上造茶饭。


    如此,清明节时正式开张,锦娘把自己的紫衣观音挂在堂中辟邪,这幅绣像十分精美,似佛光普照。她还让姚掌柜在柜台设置拾金不昧箱子,若有人拣到东西,不能私自昧下,要交到前台,夜晚还让人巡逻,保证客人人身安全。


    邸店还设置了优惠制度,若是住上房的客人,包早膳细点。


    姚掌柜一个月两贯,花嫂子一个月三钱,她们俩是从锦娘这里发月钱,其余的人要先干一个月,若是适应的才能留下来干活,若是有偷窃懒惰的再退回去。


    平日价钱上房一百文一天,都在前面楼房里,中房的六十文一天,通铺就便宜了,二十文一个人,一间屋子睡十五人。至于库房则有七间,一间一个月十贯,这才是大头。


    这还不算茶饭钱,如果全部住满人填满仓,每年差不多能赚七百多贯,若能住一半的人,一年也有三百贯。


    原本对这里心生畏惧之人,进门就见紫衣观音,将信将疑住了一晚,竟然十分安全,慢慢的生意好了起来。


    锦娘正盘算着,又把姚方和花嫂一家的雇佣契约放进匣子里。


    见阿盈过来笑道:“娘子,我回来了。”


    原来锦娘正打发阿盈去顾清茹那边送了两盆芍药花,她从扬州买的芍药花搬了十几盆去邸店,让姚掌柜放客房摆设,正好有两盆很好看,就送了过去。


    听阿盈道:“娘子,顾家娘子跟我打听何家衙内呢,仿佛是何家遣了官媒上去提亲。”


    “啊?他二人是如何见到面的?”锦娘问起。


    阿盈笑道:“就是那次您随申老夫人礼佛,顾家娘子过来找您,结果扑了个空,不曾想和何衙内打了照面。”


    何衙内丧妻几年,房里只有一个通房伺候,重要的是何太太人还不错。


    “你是怎么说的?”锦娘问起。


    阿盈道:“我就照实话说了,看的出来顾娘子有七八分愿意的。”


    锦娘则道:“这何衙内看上了,便去提亲,也能看的出有诚意了。何家颇有些家底,又是独子,免去那些妯娌困扰。”


    这一二年也有不少媒人上门,锦娘让蒋羡帮她查过几个人皆不如意,要不是有那等浮浪图钱的,要不就是想纳妾撒谎的。顾清茹这样的人才,即便三十大几了,但仍旧有才有貌,锦娘也是想她若嫁个称头的就好了。


    要说何衙内的作为,何主簿和何太太都不是很满意,何太太还特地问锦娘,锦娘倒是说了许多好话:“顾家娘子生的是才貌双全,手里在平江有两间大的成衣铺一间绣铺,现银就更不必说了。其实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她为人有情有义,您方才说起她原本的夫家尚家,当年得罪了人,顾娘子二话不说就拿了银钱出来填补。后来他家早珠胎暗结逼着她离开,她这么些年也是从不吐恶言。”


    何太太矜持的笑道:“县尉娘子是怎么跟顾家这位娘子认识的?”


    “说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朝廷向民间征辟绣活好的女子,我们都是被选上在绣院认识的,顾娘子因为绣技很好,特地被几位贵人点了做绣头,连我也是被她提携的。”锦娘不遗余力的夸道。


    其实以何太太所想,儿子应该再娶一房官家姐儿也可以,这顾氏年纪比儿子大几岁,又是商女,还和离过……


    可今日听锦娘这一席话,她就直接敲定了。


    人生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你日日说亲,未必能找到良人,但那么惊鸿一瞥,可能姻缘就来了。


    顾清茹请了锦娘做全福人,因为她和何衙内都是二婚头,省了许多繁文缛节,锦娘自然答应下来。


    她还和顾清茹说了些她平时观察到的何太太的喜好:“是个很持重的妇人,平日不多话,多半的功夫都在礼佛。”


    顾清茹听的很认真,她还道:“多亏了妹妹常常劝我,让我出来走动,否则,我也碰不到如此姻缘。”


    “姐姐说这个做什么,明明是你自个儿才貌双全。”锦娘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


    顾清茹有些羞答答的,又岔开问起了锦娘:“你的邸店生意如何?”


    锦娘道:“还成,起初也有人担心,都劝我们别去那里开。我们不信邪,遂买了下来,反正人手备齐,又在城门附近地段好,慢慢来吧。”


    钦差已经来了两浙路,蒋羡在外忙碌的很,他的能力的确超群。至少锦娘看到的就是他对整个吴县甚至于平江军了若指掌,就拿这次找店铺说,他几乎不假思索就能说出某镇某乡人口,哪里路途难走,哪里人最刁钻,哪里不好治理,这完全是能吏。


    除了帮忙县令管理吴县,他本人分管的县学也是人才出众,钦差来时,还夸了蒋羡几句。


    夤夜,蒋羡才从外回来,锦娘又沏了热茶给他:“怎地回来这般晚?”


    “又去布置了一番,总不能平时都好好地,他这一过来,反倒是事情多了。”蒋羡很累。


    这边锦娘又让紫藤备了热水,让他随意梳洗了一下,再吩咐厨下送米粥并几样小菜过来。蒋羡今日在外也没吃几口,外面的大菜好吃是好吃,但都是放许多酱料,吃多了嘴里咸,还闷闷的。


    家里的清粥吃了几口,锦娘又和他说起顾清茹和何衙内的亲事:“说是端午过了之后送定礼去,到时候我也要过去顾家。”


    蒋羡道:“说起来娘子才是有福气的人,她若不与你来往,怕是难碰到那何衙内,也就没有这桩姻缘了。”


    “也莫事事往我的脸上贴金,其实此事与我毫无干系。”锦娘摇头,并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又说过了几日钦差走了,蒋羡倒是松了一口气,又去邸店看了一回,回来告诉锦娘说今日生意还算过得去。


    锦娘倒是笑:“总归没动用手里本钱,好歹我知晓这邸店塌房怎么经营的便罢了。”


    蒋羡却想,若是这邸店一般生意,一年二三百贯也尽够了,加上庄子上三百贯,一年也是六百贯,京里一千贯左右,现下一年也有一千五六百贯,尽够了。


    夫妻二人盘算了一番,锦娘次日又拿了一包银子给顾清茹:“姐姐初开店,以我的名义入股,我若不收,恐怕姐姐心不安。如今姐姐有好归宿,我家官人的调令估摸着下个月就要到了,我便还给姐姐。”


    顾清茹方明白锦娘这番苦心,心下万分感动:“我顾清茹这辈子能交你这个朋友,也算是值得了。”


    端午节后,锦娘给顾清茹做全福人,顾清茹送了她一顶铺翠冠子、两套珠服、两套妆花衣裳、金条纱四匹、两匹红地八达晕锦、两匹纱、两副首饰、干果两盒、鲜果两盒、两壶酒、六块银珽、一担茶饼。


    在一旁的蒋羡见妻子把东西收好,他知晓妻子每次做全福人都是看了人家媒人的礼单,见差不多才收下,从不授人以柄。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很快到了六月,蒋羡调令下来,他升任大名府推官。


    第100章


    调令下来, 县衙诸人都十分不舍,温娘子、何太太请她吃践行酒,还都送了二十两程仪。再有秦都头浑家、扬都头浑家、黄押司娘子等人都各自请了一席, 又有姜六姐儿送了成药过来。


    为何她们会如此呢?盖因大名府乃京府, 寻常次府或者普通府的长官都叫知府,而大名府的长官叫府尹。


    以蒋羡的年轻能干,到大名府恐怕又是一番际遇, 花花轿子有人抬嘛!


    家下范庄头带着儿子, 姚掌柜带着儿子都来磕头,二人也是各自备下贽礼。范庄头送了一坛黄酒, 一口羊,一盒鲍鱼, 四只烧鸭, 四尾鲥鱼, 姚掌柜则送了糖蜜酥皮烧饼两包、栗粽六十个、柑橘酒两壶。


    蒋羡又让他们每一年年底各派人送钱粮过去,庄子上不许克扣佃户,邸店则要留心客人的安全, 尤其再过两月秋天县学招考, 大批学子要入住,务必要有礼,他耳目通天,若是有胡乱来的,就不怪他秉公办理了。


    范、姚二人连忙说不敢。


    锦娘则开始让人收拾箱笼购置物品准备出行, 她先买了十床草席, 这吴地所产的草席,色泽青翠,草质柔软且光滑平整, 编织紧密,睡在上面让人倍感清凉舒适。又买了二十匹时兴的绸缎,日后去大名府若要再买苏样,价钱翻几倍了,其余纱花、绢花、汗巾子、手帕、荷包自不必提。


    除此之外,便是让陈小郎去买柑橘、香瓜还有些干果,让橘香腌制几坛鸭蛋、鹅蛋,再有下腌菜如芥辣瓜儿这些也要几坛,更别提米面麦子这些主食,盐巴、葱姜蒜、梅子调料等等。


    从平江到大名府的通州,都是沿着京杭大运河上,一路水路。这次她们不必雇船,直接坐顾家的船过去,顾家特地准备了一艘大船送她们过去。


    平日蒋羡为县尉时,也多照拂她们,解决了不少麻烦。偏锦娘除了做全福娘子送些赠礼之外,其余时候都不会收钱,顾家便是想亲近也不得,如今正逢其时。


    与此同时,锦娘和蒋羡二人都写信去汴京,告诉家人她们要远赴大名府云云。


    此番种种,在锦娘过完二十八岁生日之后,便从吴县启程。


    在大船后面还跟着一艘小船,这是蒋羡请的护卫,他做了县尉三年,查了不少案子。不是在船上见财起意,便是见色起意,或者是水匪作怪,都需要傔从在身边。


    锦娘她们是清晨上船的,等到了船上收拾箱笼就快中午了,她遂拿了点心出来先让大家垫巴一下肚子。


    如烟之前一直觉得大家夫人就是等着让别人伺候,现下看来完全不是,大到夫人之间的交际,小到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主母操持。


    尤其是官夫人,比普通主母事情要更多。


    就比方刚吃了些点心,就听魏大娘子道:“你们拣一匹大红的缎子、一匹官绿的湖绸,再有两壶柑橘酒,三尾鲥鱼。到了扬州的时候,让陈小郎去窦家问问姑母有没有信件托我们带给窦家表妹的。”


    从表面上看是送信件,实际上是到时候和窦家姑娘走动起来,给她撑腰,同时窦家姑娘嫁的是本地大户,又能拉拢本地巨族,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见阿盈记下之后,又去厨房让橘香别把鲥鱼杀了,用活水养着。


    本以为她还要处理琐碎之事,不曾想人家准备去歇息的,如烟也赶紧去自己房里。


    以前她和锦娘并不住在一起,所以并不是真的了解这位魏娘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甚至非常模糊,可能就是心地善良,有些见识的官夫人。


    现在近距离的接触,她也觉得感触颇多。


    锦娘哪里想这么多,只酣睡了两个时辰,已经是日上炊烟了,橘香和两个丫头准备了羹饭。一瓯梅子烧蹄髈、羊肉做的瓠羹、绿豆甘草凉水、清炒的菘菜、丝瓜素炒鸡蛋。


    下人们则是栗棕两个,饽饦一碗,还有两样酱菜。


    就这样过了三日到了扬州,陈小郎带了礼物雇了车去窦家门口,窦二夫人对身边的蓝妈妈道:“阿弥陀佛,我正担心我那女儿孤身一人在大名府,不曾想侄儿正要去大名府任推官。”


    于是写了一封信,又备下几样补品,再备下一份礼让陈小郎带回去,还赏了他一分银子。


    锦娘先把窦二夫人带给窦媛的信收好,又把补品另外放在上面,避免潮湿。她再把窦二夫人送来的礼拆开,原来是一顶羔羊皮帽,再有一些舒州的白术。


    看到这顶羔羊皮帽,锦娘对蒋羡道:“大名府比河南还北,咱们到了那边还有诸多事情要做,恐怕衣裳都来不及做,不如我在船上就做些针黹。”


    “时日还多呢,娘子还是先歇息些时日吧。”蒋羡道。


    锦娘则道:“这我知晓,怎么我今儿见你脸色不豫?这是怎么了。”


    蒋羡道:“我大哥已经回京,去知谏院任职了。”


    “可是因为集贤相的缘故?”锦娘问起。


    蒋羡点头,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了,他又怕锦娘觉得自己这话意有所指,正欲岔开话题。却听锦娘笑道:“咱们这样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虽然辗转,可是兴许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就像我的目标是买个三进大宅子,若是到时候能存到那么多钱,意外之喜,若是存不到那么多,可是咱们也存了这么些钱,将来买大宅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若不这样劝慰他,他必定闷闷不乐,因为蒋羡有时候就是等着自己哄他。


    果然,这么一说,蒋羡开颜了。


    锦娘和他挽臂进到房中,又与他说些笑话,二人言笑晏晏的。


    这些自然被如烟都看在眼中,她原本在风月场中的人,能看出男人对女人的依恋似乎更深。从外边看魏氏看起来娇怯女子,那蒋羡容貌俊俏,才干极高,精明强干,必定是女子依偎着男子,没想到实际相处中,却浑然不似如此。


    究其根本原因,如烟暂时还没发现,但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从扬州到淮安这段水程,锦娘因为买了些新书专门在旅途做消遣的,遂看的津津有味,闲暇时,带着丫头们还有筠姐儿一起做针线。


    头一个当然是给自己做一件皮袄了,现下春秋的衣裳她都有了,尤其是顾清茹还送了两套珠服,够撑场子了。故而,她拿出攒了许久的一张貂鼠皮子,又想着搭配什么颜色的布,什么样的绣样。


    当然,她也给众人吩咐了事情,不是非得压榨你,而是锦娘发现本来以前大家各自在住着,如今全部人聚集在一条船上,又不能走动,就非常容易产生口角矛盾。


    悯芝的任务是给宁哥儿做一件披袄,给筠姐儿做一件旋袄,青蓉则给锦娘做罗袜,纳鞋底,另外紫藤和春香跟橘香打下手。旁的人各司其职,连如烟这里,锦娘也让她每日替哥儿姐儿把脉。


    想了三日,她才把花样子以及配色画出来,还是做大红遍地牡丹纹的料子,在领抹处则准备绣牡丹芙蓉花边,到时候用印金填彩之术。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船要在淮安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锦娘打发刘豆儿带着人去补给些食物和水,她写了一张单子过去,又让阿盈给了钱,才道:“也不必买太多,要不然你们也弄不回来,到时候我们在徐州还会停靠的。”


    待人去了之后,锦娘让马养娘和习秋带着孩子们先梳洗睡下,不曾想在此处竟然又遇到了三年前偶遇的孙世琛和周四娘子夫妻,巧的是他们也是被调到河北路,孙世琛从富阳县主簿调到大名府下辖的馆陶县任县令。


    再次见面,锦娘和周四娘子都觉得对方变化很大。


    经过三年浸润,周四娘子再见锦娘,觉得她整个人变得珠光宝气了更多,手上戴着铺翠的镯子,头上戴着荷花鎏金簪上还镶了一块翡翠。吴县富庶的很,商贾极其多,恐怕捞钱也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还真没说错。


    也是,便是她们自己在任上,这三年因为孙世琛管着全县的税收,仅仅是随大众拿的一些节礼,也攒了差不多三百贯了。


    锦娘则是觉得周四娘子比起之前的拘谨,显得要干练大气许多,兴许是做了官夫人,常常要交际吧。


    二人本来就不是很熟,也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等蒋羡晚上回来时,才和锦娘道:“如今周大老爷赋闲在家,周二哥去了江陵,他爹虽然也在官场,但是一直在地方为官,故而也只能算勉强,若第二任没有建树,恐怕到时候便是平调。”


    “这做官做生意都是一个道理,固然有人提拔很好,可是你自个儿才干没有也不行。天时地利人和都要有,官人,你别怕多做多错,解决了问题,总比不解决好。”锦娘如是道。


    要不说人的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蒋羡和自己的哥哥比,见他已经被调入汴京,颇有些困顿之感,但如今看到孙世琛去一个上县都不是的地方任县令,反倒是觉得自己不错了。


    如此,又行了一个月船到济阳县,锦娘特地让人在这里停一下。她向顾家人请叫过,平江府的丝绸沿途哪个地方最喜欢,听顾老夫人算了算,说是济阳和一些北方地方很青睐苏州丝绸。


    故而她花了一百贯买了两百匹绢纱,在济阳县卖了之后倒赚一百四十贯,锦娘赏了刘豆儿一两银子,陈小郎一两银子,再有帮忙搬运的下人各赏赐二钱银子。


    “娘子,真没想到竟然都卖出去了?早知道可以多买点。”蒋羡笑道。


    锦娘摇头:“咱们这是头一次,也是先问过顾家,否则我也不敢随意买。”


    蒋羡不得不佩服他家娘子,虽说他家娘子总说自己没什么经商头脑,可是赚钱赚的很稳妥。


    “你怎么不教儿子读书啊?之前说是忙于公务,如今你又不必忙了。”锦娘看向他。


    饶是蒋羡这般的人,也挠挠头:“怎么你教他读书他就乖乖的,我教他他就一时要喝水,一时要出恭,还要吃东西。”


    锦娘正色道:“平日你就爱做好人,活该他不怕你。你也别总和他嬉皮笑脸的,该怎么教他就怎么教他。”


    男人没有生孩子,他们是很难会真的爱孩子,只有自己养了才会有感情。要不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就是这个意思。


    听锦娘这般说,蒋羡还是硬着头皮去喊儿子去前厅读书去,至于锦娘自己则吃了两块点心,好不惬意的睡了个午觉。


    等午睡起来,如烟过来说话,锦娘见她诗书皆通,还会作诗,遂请她每日拨一个时辰出来教导自己作诗词。如烟忙不迭答应下来,锦娘又着阿盈送了她一床凉席、一包香料、一套湖纱衣裳、两包茶叶作为拜师之礼。


    以前她没这个条件,如今有这个条件,她为何不能提升自己呢?


    想她前世小时候作文就写的很好,后来成了编剧,也是想抒发心中之志。如今在这里,写诗词才能表示自己的心意,她因而学的很认真。


    偏蒋羡听说了,还讶异道:“娘子若要学诗词,只管同我说,怎么还要个外人教导?”


    “她教我每日都能过来教,可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她是素来信奉亲戚之间不共财,夫妻之间不要侵占对方全部空间,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


    走近,就容易走到尽头。


    如烟见锦娘是有底子的,倒是先教她五言律诗和五言绝句,


    “您看这律诗每首通常由八句组成,每句五个字,共八十字。结构严谨,分为首联、颔联、颈联和尾联,多遵循起承转合的规矩。绝句每首由四句组成,每句五个字,共四十字,韵律相对宽松。一般而言,律诗更正式。”如烟道。


    这些锦娘其实上辈子读书就学过,但现在好多都忘记了,如烟梳理完了之后,锦娘做好笔记。


    如烟又道:“您看杜甫的《春望》便是五律,您可以品味一二。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接着她又找出五绝诗句,是柳宗元的《江雪》。


    锦娘学了一个时辰,做了笔记之后,又去拿了唐诗看。已经躺在床上的蒋羡道:“娘子,这作诗格律要记得,多看多背也是要的,但最终还是要下笔。”


    “你说的有道理。”锦娘想前世写作文,不是也从造句,看图写画,摘抄,记日记,到后来写八百字作文的么?


    蒋羡看锦娘是真的很认真,各自抄写了十首律诗和绝句,硬是当成背诵下来,还要背给自己听。


    “这么快都背下来了?”蒋羡还不信。


    锦娘一拍桌子:“我也是读过书的好不好?平日也教孩子们读书的。”


    蒋羡只好告饶,听她背完,连忙鼓掌,见妻子得意,才拍了拍床铺:“锦娘,赶紧来歇息,你今儿还说吹了风头疼,方才看你一直按太阳穴,过来我帮你按一下。”


    “好。”锦娘把笔记放好,吹了灯就立马去船上。


    就这样大抵学了半个多月,因运河风大水湍急,她们的船在聊城搁浅了几日。锦娘正好在此处买了些冰,天儿热,船上虫蚁就多,还买了些纸缠香分给众人。


    这纸缠香便是宋代的蚊香,点燃这个,加上放下蚊帐,人身上就受用许多。


    如烟次日过来时,见房里有冰,觉得舒服多了,她本来有些苦夏,能在锦娘这里躲一时也是一时。只不过,锦娘也只学一个时辰,就要歇息,她只好离开。


    阿盈正和方妈妈道:“怎么娘子不多留如烟一会儿?她还同我说很热呢。”


    因如烟给阿盈看了一下她经水不调的事情,阿盈对她很有好感。


    方妈妈却笑道:“你也不想想,这如烟在咱们船上,非主非仆,她还生的标致。娘子请教她,那是帮她抬高身份,不让人家看低她,可若是太过频繁,外面的人难免揣测一些事情。”


    “揣测?揣测什么?”阿盈听锦娘的话,让她多跟方妈妈学行事,故而她近来也是常常会问。


    方妈妈道:“无非揣测一些男女之事,这种事情说多了,万一弄假成真呢?”


    阿盈连忙摇头:“怎么可能弄假成真,郎君对咱们娘子是如假包换的好。”


    “这我也信,可是人心哪里能考验呢。”方妈妈不是不信如烟,更不是怀疑蒋羡的人品,而是情愫一生,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如烟也接触不到外面的男人,面对蒋羡这样的男子,难保不动心,同样蒋羡平日身边一个苍蝇都没有,也有可能灯下黑。


    阿盈皱眉:“娘子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方妈妈笑道:“我老婆子想当然耳。”


    话是这么说,方妈妈则是通过平日在锦娘身边伺候,见她几乎都不提如烟,顶多就是这种拜师什么的事情偶尔提一两句也不再多提判断出来的。


    其实锦娘哪里是因为这些缘故,纯粹是她觉得自己要独处的时间,读书处理事情做针线这是她给自己的计划,但是计划之外她也需要自己独处的空间。


    以前做活计的时候,很少有自己的时候,忙里偷闲的能吃点东西睡个觉都阿弥陀佛了,所以她这三年在县衙虽然也有应酬累倦的时候,但同时闲暇时候也多了,有时候不必想什么,就那样静静的发呆就挺好的。


    她也同蒋羡说起自己的观点:“咱们都是当家人,脑子里总是日日想着事儿,容易头疼。好容易有个清闲的功夫,就这样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倒也挺好。”


    蒋羡也是觉得这般挺好,什么都不必想,就这样安静的躺着。


    他有时候还很奇怪,为何妻子脑海中有这么多想法都这般贴近人心所想呢,锦娘哪里会告诉他缘由。


    船行到沧州时,锦娘已经可以仿写律诗、绝句甚至是词一首了,虽说不甚好,但是也算是能够作的出来了。


    蒋羡也替她出了个主意:“你就平日看到什么就写什么,比如前几日你让筠姐儿背《春江花月夜》,那你也可以以月为题,可以诉说景,也可以写人。”


    锦娘听了直点头,忙道:“不愧是中进士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话听得蒋羡哭笑不得。


    但旅途有些事情打发,总比闲着好。


    好在过了沧州,大名府便是不远了。锦娘原本还在跟蒋羡商量:“你说咱们这次住在府衙会不会更大一些?”


    “那当然,府衙一般会比县衙大的。”蒋羡也有些憧憬。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


    只是没想到下了船之后,锦娘本以为可以雇车直到府衙,哪里知晓原来大名府和吴县又是另一个情况。大名府作为陪都,竟然样样向汴京看齐,此处官吏皆赁房或者买宅子住下。


    如此,蒋羡便先安排妻小在客店住下,先去府衙报道。


    阿盈她们都着急的很:“还不如待在吴县呢,至少还有地方住。先前不是说官员都住衙门内的么?怎么还要咱们出来住。”


    锦娘笑道:“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与其唠叨,咱们还不如寻摸一间宅邸住下。”说完,她又道:“我让你给二十两分给那些送咱们来的管家艄公,你有没有给?”


    “他们不肯要呢,说顾家早就给了钱了,最后我说是您给的赏钱,他们才肯收下。”因为大名府没有地儿住的缘故,阿盈愈发想念吴县。


    锦娘则道:“好啦,也别抱怨了,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先等郎君回来。”


    蒋羡中午回来的,回来之后便让人雇了马车,请了牙人看房,大名府的房子比汴京和洛阳要便宜多了。


    她们先去看了一座五进阔面七间的宅子,还带八角亭子,不过一千二百多两。


    但锦娘哪里要这么大的宅子,她又私下和蒋羡商量道:“这里的宅子算不得很贵,若是赁个三进的宅子,一个月也得五六贯,说起来也要二百多贯。况且,赁人家的房子,万一人家不赁了,咱们还得搬出去。不若我们就买下来,等离开的时候再卖出去,可到时候亏钱也不会亏二百多贯啊。”


    蒋羡也赞同,二人又接连看下两日,才选了一处标准三进的宅子,前面倒座房五间,中间正房三两,东西耳房一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后罩房另有一排,折价五百贯银钱。


    正欲付钱时,不曾想窦媛带着人过来,正说起她们府上对面的宅子要卖,原先是五百二十贯买的三进院落,他家又添了二百贯盖亭子辟出园圃来,如今因为他小儿子在西京吃了官司,正急着要卖房,有她帮着说和,五百六十贯就行。


    锦娘和蒋羡二人去看了,果真是在第三进建了亭台廊房轩台,离衙门也不远,查看了房契,当即定下,锦娘则拿了三百贯交子,又拿了二百贯铜子儿,另外拿了两套她当年做的洛阳锦的绸衣抵了六十贯。


    在汴京未必住的起的宅子,不曾想在大名府却直接住上了。


    趁着无人留意她们之时,锦娘在袖子底下挠了挠蒋羡的手掌心,本来还在想事情的蒋羡立时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家娘子,锦娘却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还对他道:“你看我做什么?人家房主喊你过去看契呢。”


    蒋羡见大家神情暧昧的看着他,眼里都是露出,你也太猴急了吧?这可是青天白日。他恨不得咆哮一声,他简直比孝妇周青还要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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