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若是这蜜水沾在唇上,会是什么滋味?
春水巷,青羽楼。
马车停在酒楼的大门前,众人刚下了马车,立刻有一个打扮艳丽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几位爷瞧着眼生,可是第一次来我青羽楼?……哎呀,这不是曹大掌柜么?您又来啦。”
妇人挥着手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曹掌柜的肩膀,虽是娇笑着调侃的模样,却落落大方,没有半点狎昵之意。
“薛妈妈说笑了。”
青楼的老鸨会被手下人尊称一声妈妈,客人偶尔也会这么喊。
曹伍尴尬地笑笑,他其实已经不是掌柜了。
不过此行若是能办漂亮一些,即便不能在玉源客栈当掌柜,也有机会调去玉源名下的其他小店铺继续做掌柜。
总比重新从跑堂小二做起要好。
曹伍侧身退到一旁,躬身介绍道:“这是我家主子,顾爷、江爷。”
薛妈妈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天下谁不知道玉源的主人是剑宗少主,曹伍仗着大掌柜的身份,向来眼高于顶,如今却连腰都没能直起来。
姓“顾”,还能被如此恭敬对待,又被称为“主子”的人,天底下怕是只有一个。
“原来是顾——顾爷!”
薛妈妈差点喊错,她不敢如对待曹伍一般没规没矩,恭敬地行了一礼。
顾景昀微微颔首。
薛妈妈又将困惑的目光转向戴着幂篱的瘦削青年。
“这位江爷是……”
“我的义弟,其余人都是我的随从。”顾景昀道。
剑宗少主何时与人结拜为兄弟了?
薛妈妈心中胡思乱想着,却不敢说出来,依旧春风满面地笑着:“见过江爷。”
江琰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和氛围,也不知说什么好,干脆高冷地一点头,一个字都不说。
薛妈妈自然不敢逼他开口,以为这位江爷本就是高冷孤傲的性格。
她热情招呼道:“几位爷,别站在外头了,还请随妾身进来吧。”
几人跟着进了青羽楼。
薛妈妈不敢怠慢,知道这都是不差钱的主,直接把人带进了二楼最华贵的包厢。
位置正对着一楼的高台,视野极好,能凭栏听曲。
房间里燃了熏香。
为了彰显品味,青羽楼没有同其他家一样用劣质的浓情熏香,而是用了较为昂贵的蜜香。
闻起来甜而不腻,不像是青楼,更像是外头听曲的正经酒楼。
江琰倒是没有再捂鼻子了。
房间里的空气竟然比外头还好,真稀奇。
薛妈妈把其他事丢给旁人,专心照料这几位贵客。
顾景昀与江琰自然坐上首,其余人分坐两侧,更有几名天狼卫一进房间就隐入了阴影里,压根不坐。
薛妈妈热情而周到地招呼着,等小厮轮着添了一圈酒水,立刻凑到顾景昀和江琰面前。
“二位爷,你们可有指定想见的少爷?若是没有,妾身倒也有推荐。”
青羽楼是南风馆,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薛妈妈殷勤道:“或是想听点什么曲子,妾身都能安排。”
没人吱声。
顾景昀笑了笑:“听闻韩霖公子在你们这儿当花魁。”
薛妈妈下意识看了眼曹伍,以为又是曹伍介绍过来的‘客人’——先前也有过一次,曹伍带着贵公子来此,贵客张口便说要见韩霖。
可今日不同往日,别人好糊弄,可以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
顾少主也不是能糊弄的主!
“……是有此事。”薛妈妈不知为何,面色有些僵硬。
顾景昀:“便请他前来一叙,如何?”
薛妈妈仍是犹豫:“顾爷,这……韩公子最近情绪不佳,不愿见客。”
顾景昀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随手一甩。
薛妈妈下意识伸手去接,手里熟练地掂了掂重量,心中便有了数。
“顾爷出手大方!”
她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色,说:“妾身想了想,情绪不佳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见了这袋银子,还不得乐开怀?妾身这就去找韩霖,让他来陪您。”
“莫要让我久等。”顾景昀淡淡道。
“诶,好勒,您就放心罢!”
薛妈妈如一阵风一般刮走了。
江琰茫然地:“她怎么忽然改口了?”
“仙君,您可听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宋桦一边笑着,一边起身,拿走了顾景昀与江琰面前的琥珀酒。
江琰“噢”了一声,看着宋桦拿过酒,却没自己倒来喝,而是打开闻了闻,又用一根银针刺进去。
半晌,宋桦道:“少主,这酒没加别的料。”
“嗯。”顾景昀颔首。
宋桦拿过江琰的杯子,把薛妈妈提前倒好的酒液全浇在一旁的盆栽土壤里。
他转过身,背影挡住了手中的酒壶和酒杯。
但从动作上看,他是在往杯中倒酒。
江琰听见了液体剧烈晃动的咕噜声,还有一瞬极轻的破风声。
宋桦的动作很快,倒完一杯,再度转身,手里端着一杯黄灿灿的酒杯,瞧着与先前那份并无二样。
“仙君,请。”
宋桦把杯盏推给江琰。
江琰没动。
顾景昀:“阿琰,怎么不喝?”
江琰摇摇头:“不能喝。”
“为何?”顾景昀问。
“酒被换了。”江琰道。
宋桦故作惊讶:“没有啊,我只是倒掉了原先那杯,再从检查过没问题的酒瓶里倒一杯新的。”
“我都听见你从乾坤袋里偷换酒瓶的声音了!”江琰眼神犀利。
一秒的寂静。
曹伍又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宋统领为什么要换仙君的酒啊?一时间,脑子里连“少主摔杯为号,仙君与少主翻脸,几人大打出手”的戏码都想好了。
但下一刻。
顾景昀却笑了一下,笑容不见丝毫不满,甚至有些欣慰。
宋桦感慨:“仙君感知过人,属下佩服不已。”
“进了春水巷,不能喝任何人递来的酒——这是我们约法三章的内容之一。”江琰质问道:“兄长,你在钓鱼执法?”
“竟被你识破了。”顾景昀勾了勾唇,打趣道:“阿琰果真警觉。”
宋桦明明是在配合少主钓鱼执法,现在却又做出受伤的表情来。
“仙君,我递来的,你也不喝吗?”
“不。”江琰摇头,碰都不碰酒杯一下。
顾景昀笑着接过那酒杯,道:“宋桦,你坐回去罢,阿琰只会接我递给他的杯子。”
但江琰不接。
顾景昀愣了下,温声解释:“这是蜜水,不是酒。”
江琰用手掌撩起幂篱的白纱,往帽檐一挂。他侧过脸,对着男人眉眼一弯,微微一笑。
这一笑的风情,让身边的一切华丽景物都为之黯然失色。栏杆之外的喧闹声,高台之上的咿咿呀呀唱曲声,一切声响都在逐渐拉远,变低。
顾景昀的心脏砰砰狂跳,心率狂飙。
“……阿琰?”
江琰伸出手。
他分明每天都在辛苦练剑,十指却似从未沾过阳春水,手心手背的肌肤都是如此细腻光滑,没有一点儿茧子。
仙君微笑着凑近,那张近乎完美的皙白面庞带着极具侵略性的美,宛如冰雪逢春,高岭之花就在裹挟着香气的春风里,主动落在男人的掌心上。
江琰的食指抵着酒杯的边缘——就像抵在谁的唇上、心上。
顾景昀的手向来极稳,此时却禁不住心神恍惚,端着的酒杯晃了一下。
杯中满满当当的蜜水围着杯壁晃了一圈,洒了出来,泼在江琰的食指上,把他的指尖浸染得黏糊糊、湿漉漉的。
顾景昀呼吸一滞。
江琰视若无察,一只手撑着地毯,另一只手依旧用食指抵着酒杯。他向前倾身,离顾景昀越来越近。
顾景昀一动不动,目光从青年湿漉漉的手指移到淡色的薄唇,眸中颜色逐渐变深。
“……为何靠我这么近?”男人的嗓音沉磁,轻声问道。
江琰的食指微微用力,把酒杯往反方向一推。
他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幼稚的得意与快活。
“为了拒绝你!”
江琰乐道:“哈哈,哥哥被我骗了吧!是不是以为我凑过来是想拿酒杯?”
顾景昀:“……”
江琰把酒杯重重推了回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脊背挺直,姿态怡然,表情轻松。
他抽出一条手帕,在沾上蜜水的手指上一顿狂搓。
“还好没洒在衣服上。”江琰说完,又抱怨道:“你怎么不拿稳,好黏,我擦不干净。”
顾景昀:“……”
江琰一抬头:“咦?你们为什么都低着头缩在角落里?”
众人:“……”
以为你要当众与少主调情啊!
谁懂啊。
本以为是限制级的画面,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不沾边的幼儿故事。
这不应当。
顾景昀沉默许久,半晌之后,倏地抬手,一口气把江琰杯中的蜜水喝尽。
江琰还在用手帕擦手,已经有点不耐烦。
要不是在外头,曹伍又看着,他绝对已经用魔法了。
“你这样擦不干净的。”
顾景昀叹了口气,换了条新的帕子,沾了白水,捉了江琰的手过来,细细帮他擦手。
那水是清甜的。
却浇不尽顾景昀喉中的干哑,熄不掉胸中的热意。
江琰在跟宋桦说着什么,顾景昀却听不清了。
脑中只有青年沾上蜜水的莹白指尖,在光的折射下闪烁着粼粼光泽。
若是这蜜水沾在江琰的唇上,细细品尝,会不会更甜呢?
门外传来动静。
顾景昀压下热意,抬眸望去。
房门被从外头拉开,薛妈妈赔笑道:“顾爷,江爷,劳您二位久等。韩霖为了见二位爷,特意换了身新衣,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顾景昀没说话,面色淡淡。
“顾爷,您稍等,他马上就到。”
薛妈妈回头看向长廊另一侧,低声骂道:“祖宗,你能不能快点!”
哒哒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催魂呐?”韩霖人未至,声先到,“顾爷要见我,也不看如今是何时辰。我都还没睡醒!”
青年懒懒散散的,声音拖得老长,分明是埋怨的话,又带着说不出的媚意,能轻易勾了别人的魂。
韩霖推开房门,原本都打算朝上首坐着的男人抛媚眼了。
毕竟顾少主有钱,据说长得又高又帅,是个不错的春风一度对象。
但他一进门,一抬眼。
便看见顾少主身旁还坐着一个戴着幂篱的青年,少主正用手帕托着那人的手指,垂眸仔细擦着。
等彻底干净了,男人才将手帕收回。
没随手丢开,而是收回了须弥戒中。
韩霖:“……”
韩霖收回媚眼,站直了,态度端正不少。
他无语道:“顾少主,你都有对象了,还找我干嘛?”
第72章 “少主一夜七次都不在话下,何须吃药!”
“对象?”江琰茫然,“哥哥什么时候有对象啦?你要成亲了么。”
顾景昀诡异地停顿几秒,带着点莫名的幽怨,说:“……莫要听他胡扯,我还是单身。”
——你不点头,我跟谁成亲!
“不是,你俩在那装什么陌生人啊?”
韩霖格外纳闷,他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眼睛。
“慧眼如炬,形容的就是我这双眼睛,懂吗。”
顿了顿,韩霖似乎想到什么,恍然道:“噢,是什么特殊的情趣么?两口子来青楼找刺激?你们挺会玩。”
众人纷纷惊恐:!!!
这张嘴真不得了。
不愧是合欢宗出来的人。
江琰不懂就问:“敢问情趣是何意?我与兄长没有在玩耍,也没有找刺激,而是在等你过来,有事相询。”
众人:“……”
仙君明明也是合欢宗优秀弟子,为何人心黄黄的时候,他总是白得过分耀眼。
韩霖也哽了一下:“……你们是兄弟?亲的?”
一旁,宋桦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内心却在想:兄台你果真慧眼如炬。确实是亲的,是互相亲嘴上的兄弟。
江琰摇摇头,答道:“结拜的义兄弟。”
韩霖半信半疑。
义兄弟,那不就是同性伴侣的另一种说法么。
方才匆匆一瞥,顾少主注视身边人的眼神一看就不单纯。是否双方都对彼此有意,那还不好说,至少从目前看来,少主反正是有那心思的。
“行吧。义兄弟——呵。”韩霖意味深长地冷哼一声。
顾景昀:“……”
江琰莫名其妙:“他干嘛哼我们?”
顾景昀安抚道:“说不定是脑子不好,就喜欢哼来哼去的。”
韩霖大怒,“你——”
薛妈妈在旁边听了半天,见韩霖一点儿都不止收敛,差点快吓死了。此时寻到机会,一把扑了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各位爷,莫与病人计较,他确实脑子不好使。”薛妈妈连忙笑着圆场,说完,附耳上前,咬牙切齿道:“韩霖,你要是敢把金主气走,我跟你没完!”
韩霖:“……”
韩霖收敛了一点,挣开薛妈妈的手。
他环视一周,随便挑了个座位盘膝坐下来。那位置正好在曹伍的身旁、宋桦的正对面。
“怎么连个倒酒的人都没有。”韩霖懒洋洋地自斟自饮,“薛妈妈,别怠慢了贵客。”
薛妈妈还没说话,顾景昀就开口打断:“不必人服侍,留韩霖一人即可。”
薛妈妈犹豫:“这……”
顾少主看着确实不像来寻欢作乐的,难道是韩霖背着她冒犯了少主,在外头惹了麻烦,如今被人找上门来了?
薛妈妈虽然贪财,到底与韩霖合作多年,有几分感情。
“顾爷,您寻韩霖可是有要事?他嘴笨,不会说话,不如妾身留在此处,也好从中斡旋一二。”薛妈妈恭敬道。
“你可知他私下找了中间商,偷偷在外售卖丹药?”顾景昀面色淡淡。
薛妈妈震惊:“啥?韩霖还懂炼丹?”
她转头,怒斥:“你有这技术怎不早说!咱们搭配着酒水售卖,岂不是赚翻。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还找了外人当中间商,赚你差价呢!”
韩霖从进门起就一副“小爷最嚣张”的模样,现在突然沉默不语。
曹伍不断擦着汗。
薛妈妈目光一转,落在曹伍身上,眨眼间明白过来。
“好啊!难怪韩霖次次都肯见你,原来你们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薛妈妈大声道:“我就说曹伍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每次来都小气得要命,只点最便宜的酒水,韩霖怎么会看得上他!”
曹伍被一通揭短,恼羞成怒,连少主和仙君的存在都抛在脑后。
他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
“韩霖卖的是假药!”
薛妈妈:“……”
韩霖表情平静,似乎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江琰下意识伸手去摸面前的桌子,却握了个空,就像开花的猫爪一样五指张开又合上。
顾景昀笑眯眯地摸出一匣子瓜子,迅速递到江琰的手掌下方。
江琰磕瓜子的速度很慢,顾景昀还帮他用手挨个掰出瓜子仁,他手速飞快,不一会儿就凑了一小碗。
江琰的手挪了个碗,快乐地捏瓜子仁吃。
他定定注视着下面的热闹,心中想着如何把这档事记在小本子上,回宗后报给师父听。
那头两人快吵起来了。
曹伍比薛妈妈还大声:“我贪污受贿被抓就算了,卖假药的事一旦暴露,我的名声不要啦?这让我如何东山再起!”
薛妈妈一时语塞。
她看向韩霖,用方言问:“你真卖假药啊?好没道德噻。”
韩霖回她:“咋?你不存在的良心开始痛了吗?”
薛妈妈:“那万一吃死人呢!楼里可赔不起!”
韩霖:“壮阳药,吃不死。”
薛妈妈松了口气:“嗐,你早说是壮阳药嘛。那玩意就没几个真药。”
放眼春水巷,哪个楼里没卖点春药,没点“独家秘方”?
“你出去招呼客人吧。今日撤了我的牌,称病不出,谁来都不见。”韩霖摆摆手。
薛妈妈:“王二公子也不见吗?柳七少爷呢?还有……”
韩霖:“统统不见!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在外边别瞎说话!”
“我还能不知轻重?”
薛妈妈转身欲走,刚迈出半步,猛地想起来被他们忽视已久的贵客。
“顾爷,江爷……”薛妈妈讪笑道,“让您二位看笑话了。妾身先行告退。”
顾景昀微微颔首。
应酬都交给兄长就好!
江琰偷偷摸摸地躲在幂篱的轻纱之后,嚼嚼瓜子仁。
大门合上了。
韩霖冷静地问:“顾少主,你也是吃了我的丹药,现在来找我要售后服务的吗?”
“你放屁!”曹伍大喝一声。
彰显忠心的时刻到了!
曹伍为少主的名声冲锋陷阵:“少主一夜七次都不在话下,何须吃丹药!”
宋桦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要不是职责所在,怕是周围隐匿着的天狼卫都要冒头支持一下。
顾景昀:“……”
江琰的眼中闪烁着玛卡巴卡的智慧光辉,疑惑地问:“做什么要七次?灵力的周天循环吗?那是合欢丹,不是明心丹,后者才有促进武学的功效。”
顾景昀:“……”
众人:“……”
火热的场子瞬间冷了下来。
宋桦左右看看,当个捧哏:“就是就是,仙君说得对。”
顾景昀的视线跟冰刀一样淩厉。
宋桦幸灾乐祸:“难道仙君说得不对?”
江琰扭头:“哥哥,我哪儿说错了么。”
“……”顾景昀缓缓地,强行扯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没错。”
阿琰是不会有错的。
如果有,就把旁的杂音全部消掉,只剩下一个声音,那江琰也是对的了。
顾景昀背着江琰,用眼神把所有人千刀万剐了一回。转过头,一秒变脸,对江琰说话时的语气如春风般温柔。
“阿琰若不信,再问他们一回。”
其余人:“……”
少主怎还有两幅面孔。
江琰当真问了。
“曹伍,你方才说的一夜七次是什么?”
曹伍沐浴在少主的冰冷目光中,战战兢兢道:“小的是说,少主修炼天赋极佳,一晚上能循环七次大小周天。”
江琰:“可是,这跟韩霖的假药有什么关系呢?”
曹伍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韩霖还卖过我仙途修炼的丹药,也是假药,他以为我在重提旧事。”
江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无形的威压顿时消去许多,众人肩头一轻,不由地齐齐松了口气。
韩霖行走风月场合多年,经验老道。
他冷眼看了半天。
确认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另一方是个呆子,顾景昀在搞众人皆知的单相思。
兄弟?
韩霖:笑死。
既然已经说开了,索性直入主题。
江琰问道:“韩公子,你可曾是合欢宗弟子?”
“是又如何,早就毕业十几年了。”韩霖懒洋洋地答道。
“你所售卖的丹药与合欢丹很相似,但功效不同。”江琰道。
这帮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韩霖自知瞒不过去了,索性坦白。
“确实如此。我用了合欢丹的药方,再改了其中一味主药,两味辅药,将它们炼制而成,就成了如此这幅外表与合欢丹相似,实则就是一个普通的壮阳药。”
韩霖:“我只卖假药,又不卖毒药!有效就行啦,不信你们问曹伍,他经常吃。”
一时之间,各种隐晦的视线都投向了曹伍。
曹伍表情扭曲。
不要再看了啊!!
江琰纳闷:“买药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识货的人揭穿你呢?”
“若是虚到连‘合欢丹’五成功效的壮阳药都受不住,这种男人要么蠢要么好面子,把柄多的是。我自有办法拿捏他们。”韩霖冷冷地说。
曹伍陡然振奋精神:“我受得住!我不虚!”
江琰:“……”
顾景昀:“……”
韩霖无语道:“没人问你。”
曹伍缩回去了。
江琰拧着眉:“合欢宗门规有言,合欢丹只许宗门内部子弟流通服用,绝不可在小师叔那儿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做倒卖的二手贩子。违者,以一罚十。”
韩霖的表情当场凝固。
江琰:“假借师叔的名声,在外兜售假的合欢丹,更是重罪。”
韩霖开始结巴:“等、等会儿……”
江琰以为他害怕了,安慰道:“韩师兄放心,我还未上报宗门,你不算被逮捕。自首可以减刑的。”
韩霖一拍桌子,站起来,酒洒了一身,他也不顾上了。
“你是合欢宗弟子?!”
“嗯嗯。”江琰点头。
“不可能!!”韩霖大叫道,“合欢宗何时如此拉胯,这种弟子都能放心让他行走江湖?!”
江琰不悦道:“师兄你怎能说出这番话,未免太难听了。我是合欢宗优秀弟子,年年第一。”
“呵,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的本体?”
韩霖不屑,一字一顿道:“小木头精,你祖上怕是个木头吧!”
韩霖嘲讽道:“而且说不定还是一颗超级大树,听不懂人话的那种。”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了。
宋桦的灵力在掌下聚集,眼看就要凝成符文。
顾景昀的问心剑握在掌心里,剑已出了半鞘,如墨一般漆黑的剑身似能吸收世间所有的光,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锋芒内敛,最是危险。
曹伍又抱头滚进了角落。
娘诶!不会要打起来了吧?
他跟韩霖的关系还没完全撇清,韩霖要是被宰了,少主能不能看在是他带路的份上留个全尸?
剑拔弩张之际,
唯独江琰大惊失色。
为何这个世界好像谁都有火眼金睛,能看破他的原形?
江琰眼神闪烁,面色惊疑不定。
若不是有幂篱挡着,他此时绝对会被人察觉到异常。
顾少主杀意太盛。
在剑宗少主面前,合欢宗弟子的身份一点底气都没有。
若是死在邑州——一个混乱之城,恐怕师门派人来查都需要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顾景昀早就把尾巴都收拾干净了!
韩霖有点怂:“少主,我不过是说实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江师弟。”
虽说他们是同门。
可在百般维护他的男人与辱骂了他的同门之间,江师弟肯定会选他男人。
韩霖飞快想通,他能屈能伸,秒速滑跪。
“是我说错话了,少主饶命呐!!”
“我与您的义弟乃是同门弟子。少主若犯杀业,一来有损功德,二来,对兄弟(夫夫)感情和谐不利,三来则是提高上门提亲之时的难度。”
“少主,三思啊!”
顾景昀:“……”
众人:“……”
这口才当真厉害。
江琰:???
提什么亲?
不过是震惊的时候,发了会儿呆,他错过了什么?
江琰正迷茫之际,忽然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重重拍响。
薛妈妈的声音响起:“顾爷,实在对不住,可否打扰一下?妾身有紧要的大事找韩霖,片刻耽误不得。”
“……”
顾景昀盯着韩霖,声音冰寒。
“向阿琰道歉。”
韩霖诚恳道:“江师弟,对不起,方才多有得罪。”
江琰:“……??”
江琰迟疑道:“没关系,我没有生气。”
得了原谅,韩霖看向顾景昀。
男人收了剑,神情冷漠。
“开门。”
韩霖如蒙大赦,连忙跑去开门。
薛妈妈正等得焦急,在外来回踱步,又不敢硬闯,感觉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等到房门打开,从里头冲出来一个热泪盈眶的青年。
韩霖一把搂住妇人:“好妈妈!你来得真及时,救我狗命!”
薛妈妈被吓了一跳,连要说的话都止住了。
“这是咋了?”薛妈妈憋了会儿,小声地问:“他们要搞多人行?”
韩霖:“……”
你可真敢说啊。
第73章 江琰:瓜来!
韩霖再开放,此时也差点被呛死。
主要是怕里头的人听见,好不容易把顾少主的剑塞回剑鞘,别又被砍了。
怕什么来什么。
屋内,少主沉冷的嗓音传出。
“都进来。”
薛娘子和韩霖没由来地抖了一下,都有些害怕地畏缩不前。
他们也就在原地犹豫了十几秒。
几个穿着黑色轻甲、全副武装的男人从阴影里冒出来,把人强行“请”了进去。
房门“砰”地一声合拢。
两人再度抖了一下。
顾景昀淡淡道:“何事?”
薛娘子这才记起那件要紧的事。
她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了!”
“爷,是这样的。前头有个难缠的客人,吵着要见韩霖,妾身实在没办法,斗胆来请示一声——可否让韩霖离开一炷香的时间,让他去把人打发了,再回来陪您。”
薛娘子恭敬问道。
韩霖一愣,随即大喜。
哪个客人啊?要好好谢他救自己脱离苦海!
顾景昀面色不虞,坐在那儿冷着一张脸,叫人看了胆寒。
薛娘子战战兢兢:“顾爷……?”
韩霖欲哭无泪的面具下,藏着即将跑路的雀跃:“爷,就让我走罢!”
江琰蹙了蹙眉,在桌底下拽了拽顾景昀的衣袖。
他对合欢宗可太了解了。
韩霖还没自首,现在让他离开,他绝对会跑路的!
“别答应……”江琰用气音说道。
至少要让天狼卫跟去盯着。
顾景昀面色稍稍缓和,大手覆在江琰的手背上,安抚一般轻拍两下。
“薛娘子,你此言差矣。”
顾景昀冷淡道:“在下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找人作陪。今日之所以找上韩公子,不过是陪同幼弟前来解决假药一案。”
“‘陪’一字,还是不要乱用为妙,以免旁人误会。”顾景昀说。
语气还透着嫌弃的意味。
薛娘子:“……啊?”
韩霖:“……”
顾景昀转头去征询江琰的意见。
“阿琰,你觉得呢?”
江琰点点头:“兄长说的不错,我们本就是为正事来的。”
众人:“……”
薛娘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敏锐地从桌下的缝隙中瞟见两人交握的手。
她瞪大了眼睛,又“啊!”了一声。
随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盯着地板不敢抬头。
天知道她脑补了什么。
反正众人只听见薛娘子竭力掩盖着藏不住的兴奋。
“原来如此,顾爷与江爷竟是——感情如此深厚的义兄弟!”薛娘子的语调不自觉地高昂起来,连连感慨道:“妾身明悟了,多谢顾爷提点。”
江琰:“?”
江琰小声地问:“我们感情好,她为什么激动?”
顾景昀:“……”
顾景昀也不知如何作答。
总不能说薛娘子是磕到了吧。
好在江琰没有追问,而是对他们说道:“韩公子尚未主动跟师门自首,不能走。”
他摸出一张传音符。
“这是联系合欢真人的传音符,给你。”
韩霖嘴唇哆嗦:“江师弟,你执意如此吗?”
江琰:“自首罚五,逮捕罚十。师兄自己选。”
韩霖:“我偷偷给你十五倍,此事你就当不知,如何?”
“不。”江琰公正不阿,威严地拒绝。
韩霖捏着传音符,面露犹豫之色。
恰是此时,有小厮前来敲门,禀告道:“前厅罗公子正闹着,问韩公子何时才去见他。”
韩霖大惊:“是罗金盛?!”
薛娘子讪讪点头。
“那人也忒厚脸皮,跟牛皮糖有何区别!”
韩霖快晕倒了,早知今日出门就该先看看黄历,怎如此倒霉。
江琰好奇地问:“罗金盛是哪位?”
薛娘子解释道:“他是这段时间才来的客人,好色放荡,看中了我楼中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公子,差点把人逼死。”
“韩霖看不过去,出面替人解了围,结果那人又看中了韩霖,想与他春风一度,韩霖不答应,就被缠上了。”
江琰眉头紧锁,骂道:“好坏的人。”
薛娘子:“……”
公子你骂人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怪可爱的。
“谁瞧得上他!”
韩霖的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表情顿时变得泫然欲泣:
“江师弟,看在我们师承一派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赶走罗金盛?我上有四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在青楼里做着卖笑的活儿,如今还要受人磋磨!”
薛娘子眼中满是困惑,这混账哪来的老母和幼子?
她今年倒是刚好四十,后院也养了一条三岁的狼犬。
薛娘子:“……”
好像破案了。
韩霖呜呜哭道:“当初毕业的时候,我跪在祖师爷的牌位前,发誓要出人头地,没想到……都是我不争气!”
“这——”
江琰本就面冷心热,被这么一求,顿时有些心软。
“你、你别哭呀。”江琰慌张起身,想去扶他,给师兄擦擦眼泪。
顾景昀看不过去了,一把将人摁回原处,不让他离席。
演技如此拙劣,一旁的薛娘子眼中的无语都快满溢出来了,一看就是在当众搞诈骗。
阿琰未免太善良,连这都信。以后怎么放心让他独自行走江湖?
韩霖虽然没有瞧见江琰的真容,但凭那股气质,便知江琰的颜值差不到哪儿去。
他更没想到,哭一下,这人真的心软了。
合欢宗哪来这么天真纯善的弟子?
韩霖太久没回宗门,不清楚现状。他怀疑师门要么集体从良了,要么就是当初收徒的长老被江琰的美色迷惑,神志不清,误收了弟子。
到底是怕江琰也被牛皮糖缠上。
韩霖飞快补充了一句:“也不必师弟亲自去,请顾少主的护卫跑一趟便是了。”
江琰看向顾景昀,征求他的意见。
顾景昀向来不会拒绝江琰。
他微微颔首:“天狼卫都听你的,阿琰吩咐就是。”
江琰微微偏头,轻唤了一声。
一名亲卫便闪身出来,单膝跪在他面前。
“仙君。”
江琰熟练地吩咐天狼卫去把人打发走,还叮嘱不要把事情闹大,低调些,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做好事可以,引火上身就不好了。
他只是心善,但不是圣人。
韩霖腹诽:好家夥,还没成亲,已经是当家主母的架势了!就这还好哥哥来、好弟弟去的,骗三岁稚童么。
天狼卫得令,正欲去执行任务,忽地被叫停。
韩霖直觉不妙。
江琰目光灼灼地说:“我命人替师兄解决麻烦,师兄既无后顾之忧,可以自首了。”
韩霖:“……”
韩霖百般不愿地运转灵力,传音符很快燃起一簇小火苗。
与此同时,江琰挥了挥手,天狼卫很快从窗户跳了出去,去打发罗金盛了。
合欢真人的嗓音传出:“好徒儿,一路还顺利吗?找为师有何事?”
韩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江琰。
你竟然还是合欢真人的弟子。
“琰儿,怎不说话?”合欢真人问。
韩霖清了清嗓子,自报家门,又飞快地把做的事交代完了。
合欢真人大吼道:“原来江湖上偶有流传的假丹,真是你小子在卖!玉杰怀疑过你,我还替你说过话!”
师叔的本名为赵玉杰,乃是个一米□□、面白无须的美男子。
韩霖嘀咕:“谁让师父不肯让我爬他的床。我不过是让他帮我毕业,他斥责我大逆不道……什么屁话,是他睡我,又不是我睡他!吃亏的难道不是我吗!”
旁听的众人瞬间瞳孔地震。
好大一口瓜!
江琰瞬间伸手,瓜子呢?瓜子飞来!
顾景昀默契递出方才没吃完的瓜子仁,饶是少主见多识广,心中也有些震撼。
难怪合欢宗爱吃瓜,你们本身就活在瓜田里。
传音符的另一端,合欢真人早知此事。他见多了大风浪,面对晚辈的惊天语录,他显得十分冷静。
“总之,你给我速速滚回来。”合欢真人道。
“回去干嘛?”韩霖问。
“混账东西!”合欢真人说:“当然是交罚款,难道是让你回来跟你师父睡觉?”
韩霖:“……”
江琰:“……”
众人欲言又止,薛娘子已经快要晕倒了。
顾景昀开始考虑要不要捂江琰的耳朵。
这些话已经不是八卦了,而是黄色废料吧。
韩霖也很淡定,飞快念了一串人名。
合欢真人:“你在唱菜名?”
韩霖:“我当年离家出走得太匆忙,他们都欠我钱。这么多年,连本带利也够还了,真人,您找他们要钱去吧。”
韩霖不忘补充:“我是自首,记得罚款折半。若还有剩,就拿去孝敬师父。再问问他,我可不可以改个名头接着卖,在青楼卖壮阳药是真的赚钱……”
众人听着前面半句“孝敬师父”,还有几分感慨——这肖想师父的不孝徒终于孝顺了一回。
听见后半句,纷纷面色扭曲。
原来还是不孝。
合欢真人的骂声才开了个头,韩霖就迅速掐断,收回灵力,疯狂甩手柄符纸上的火苗熄灭。
“……”
室内一片寂静。
前院传来喧哗声,片刻后,小厮又匆匆赶来回禀:“罗公子忽然全身瘙痒,无心再闹,已经离开了。前院有客人因吵闹而不满。”
薛娘子跟着小厮去处理了。
等人走走了,韩霖望着江琰,淡定道:“自首完了,你与顾少主若不是来玩的,便请回吧。”
江琰:“假药之事——”
“不卖了。”韩霖道,“原本卖假药是想引他过来,顺便赚一笔快钱。他都怀疑是我了,却宁可教你们识别真假,也不愿亲自来找人。那还卖个屁。”
炼丹也很费力气的!
江琰有些不知所措,他原以为这是一个违反门规,合该捉起来的小内贼。
没想到,听着竟像一个心酸的恋爱故事。
“你怎么会待在青羽楼呢?”江琰不解地问,“就算不想回宗,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啊。”
“难道是我想走就能走的么?你就当我卖身给青羽楼了。”韩霖随口回道。
“慢走不送。”韩霖伸了个懒腰,“既然告假了,那我就去睡一天。”
江琰看着他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抿了抿唇。
“阿琰,我们回吧。”顾景昀道。
江琰没动。
顾景昀撩开江琰帽檐垂落的轻纱,细细打量他,问:“怎么了?”
江琰摇摇头,“无事。”
顾景昀斟酌片刻,终究没说什么,只用指腹摸了摸他的面颊,哄道:“别想了。我带你回家。”
“好。”江琰应了。
**
第二天,离开邑州的行程又一次被推延。
顾景昀正在入定修炼,突然被慌张的下属叫醒,随后得知江琰甩开了跟随的天狼卫,独自去了春水巷。
“啧。”
顾景昀咂了咂舌,头疼。
顾景昀并不是什么共情能力强的人,唯一的例外便是江琰。除了江琰,其他人的故事都影响不了他的理智。
昨天听韩霖说他的故事,顾景昀除了感慨“合欢宗果真瓜多”之外,压根没有第二个感受。
但他猜到江琰可能会难受。
明明不解风情得像个木头精,偏生又容易共情。看着冷若寒冰,其实柔软似水。
“备马,去春水巷。”顾景昀淡声道。
……
春水巷。
由薛娘子引路,江琰再一次找到了韩霖。
韩霖惊讶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朝江琰身后探头,没瞧见人,顿时神情古怪。
“顾少主呢?你自己跑来的?”
薛娘子也道:“江爷,这儿实在不适合您,说完话就快回吧。妾身在后门备好马车了。”
江琰点点头:“多谢。”
韩霖漫不经心地喝着酒。
“找我作甚?”
江琰:“我身上有点小钱,今日来,是想帮你赎身。”
韩霖一口酒喷了出来,咳得直翻白眼。
薛娘子更是震惊:“这……江爷,您要替韩霖赎身?”
“嗯。”江琰道,“薛娘子,您开价吧。”
韩霖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人,不是,我何时……嘶。”
他昨日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
【你就当我卖身给青羽楼了。】
韩霖:“……”
面前的高挑青年撩起了遮挡面部的白纱,露出一张美的有些过分淩厉的面孔,以及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那双黑亮的眼珠比林间的小鹿还要干净无辜,像不谙世事的俊美精灵。
“薛娘子,韩霖的卖身契是多少钱?我替他出,让他回家吧。”江琰认真地说。
韩霖于烟花之地浮沉多年,看过太多人性的肮脏,此时却败在青年一颗真心之下。
薛娘子更是连声喊佛。
“韩霖,你造孽呀。”
薛娘子狠狠拧了一把韩霖的胳膊,满是歉意地说:“江爷,我不知韩霖对您说了什么,总之,您是误会了。”
江琰一愣。
“误会?”
“对呀。”薛娘子道:“他哪儿来的卖身契,这青羽楼一半的资产都是他的!”
江琰:“……”
韩霖终于老实了,不敢说任何调侃的话。
因为这个木头精会当真。
“我是不能走,因为我是老板,青羽楼是我与薛妈妈合夥开的。但我平日里懒得管,所以明面上都是她当老板。”韩霖说。
江琰:“……”
江琰不能理解:“你不是有心上人吗?为何要做这一行?”
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因此更不能理解。
如果是老板,为何还要出来接客?
这一回,轮到韩霖满脸疑惑。
“我是合欢宗的啊,修的是合欢功法。”韩霖道,“不找人上床,我怎么修炼?没有对象,自己苦练,速度很慢的。”
韩霖:“而且我又不是来者不拒,我很严苛的好吧?有时候只是搞搞暧昧啦。”
江琰:“……”
韩霖慢慢回过味来:“等会儿,你既然问出这段话,难道说你还没毕业?”
江琰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联想到宗门大比大概又要开始了。
韩霖飞快扑过去抓住江琰,笑得很猖狂:“原来你不是毕业后出来行走江湖,是被师父丢出来相亲的!”
江琰:“我不是!”
韩霖:“就是。”
江琰要走,韩霖不肯放他走,两人边走边幼稚地拌了几句嘴。
快到门口,江琰终于忍无可忍。灵力一动,瞬间把韩霖震开。
韩霖连退几步,惊疑不定。
“你是元婴修士?”
江琰昂首挺胸:“没错!”
——不用对象,我自己就能升到元婴。
“亏死了。”韩霖扼腕长叹:“你天赋那么好,要是跟顾少主春风度几晚,说不定早就进入化神期了。”
什么啊。
江琰面红耳赤,惊慌地辩驳:“我跟哥哥是兄弟情,你不要造谣污蔑!”
韩霖不屑地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
另一头,忽然传来惊喜的呼喊。
“韩公子!”
韩霖面色一变,糟了。
他立刻抬手去拉江琰的帽子,白纱落下,把江琰的脸遮住。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高高瘦瘦,看着颇为阴鹜的男子,正痴迷地看着江琰。
“……青羽楼何时来了这么一位美人。”
韩霖挡在江琰面前,皱着眉,警惕道:“罗金盛,你真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第74章 合欢宗最擅长套人麻袋。
“罗金盛,识趣的话,你就滚远点,别再缠着我了。”韩霖冷漠道。
“我不过是上门喝点酒、听个曲,怎么能说我缠着你呢?”
罗金盛话锋一转,说:“青羽楼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韩公子,相逢即是有缘,何不介绍一番?”
男人的面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一双狭长的眼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这人的语气、眼神都很怪异。
江琰看不懂其中的意味,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好,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
还有点犯恶心,浑身上下都难受。
好想给那人来上一拳,最好是朝脸打。
罗金盛快步上前,想要靠近江琰,韩霖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把人挡开,不让他靠近。
“说话注意点分寸。”韩霖冷冷道:“他不是青羽楼的人,是我的朋友。”
“哦?是么。”
罗金盛压根不听人话,他笑眯眯地展开双臂,一只手想去揽韩霖,另一只手想去捉江琰的手腕。
“韩公子,我也是你的朋友。若我们三个人能一起做朋友,岂不是美妙?”罗金盛暧昧地说。
韩霖:“……”
听懂了,这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且看上了俩只天鹅!!
江琰:“……”
听不懂,但直觉不是好话,反正不是诚心交朋友。
眼看那癞蛤蟆就要碰到他们了。
两人一人用袖子、一人用剑柄,重重拍开罗金盛的手,跟看见瘟疫源头似的,同时暴退数十步,躲得远远的。
罗金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琰侧过头,面无表情地问:“韩师兄,为了防止误会,我多问一句,他刚刚那句话的确不怀好意,对吧?”
韩霖:“非常正确。”
江琰:“能劝走吗?”
韩霖摇头:“难!”
江琰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估计我哥要带人来了。”
本来就是瞒着顾景昀来的。江琰都没指望能瞒多久,就这会儿耽误的功夫,顾景昀可能都快到了。
他违反了约法三章的内容,还不知道顾景昀会不会生气呢。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啊!
江琰越发紧张:“赶紧处理掉吧,别给他瞧见了。”
他已经违反了一条——独自去春水巷,不能再违反第二条——跟奇怪的人说话!
韩霖说:“罗金盛好像修炼天赋很好,短短一年就从金丹晋升到了元婴。城中有几处势力看中他的潜力,纷纷抛出橄榄枝,最近风光得很。”
韩霖示意远处停着的马车,催道:“薛妈妈给你准备的马车就在那边,你先走吧,我来打发他。”
“罗金盛不好对付,但我在春水巷经营多年,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江琰:“可是——”
韩霖瞪他:“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闪失,哪怕少了一根头发,少主都会用剑把我片成三千片!”
江琰:“……”
兄长哪会如此残暴。
罗金盛无人理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当他不存在一般蛐蛐了一顿。
罗金盛的神情阴郁,心头火起。临爆发之际,忽然注意到他们二人互相称呼“师兄”“师弟”。
一瞬间,内心闪过自己的大计。
合欢宗弟子,最擅长合欢双修之法,是最好的炉鼎。
原本只有韩霖,现在又多了一个。
春水巷人来人往,很快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闹剧。
行人一边擦肩而过,一边忍不住回头,交头接耳起来。
落在罗金盛身上的目光,大多都是嫌弃。毕竟这人大闹青羽楼,差点当众逼死清倌人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春水巷。
被那么多人看着,罗金盛满身的阴郁不得不稍稍收敛。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朝江琰二人走近。
江琰的余光瞥见,只觉眼睛生疼。
那人生来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还故意伪装出和善的样子,殊不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满肚子的坏水。
韩霖“啧”了一声,推了江琰一把:“臭烘烘的狗屎走过来了,你还不躲着点?”
罗金盛:“……”
狗、狗屎?他?
岂有此理!
罗金盛大怒:“韩公子,我处处忍让,你为何对我如此无礼?!”
韩霖:“咦?我又没说你是狗屎,你干嘛主动对号入座。”
江琰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他及时收音,但那声笑就跟山谷回音,在罗金盛的耳中回响不断,彷佛是他们师兄弟的默契二连击。
罗金盛的胸膛上下起伏,眼都红了,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温,一看便是气得不轻。
这种心胸狭隘之人,自然会轻易被三言两语激怒。
江琰不是不想走。
他是不想被人用那种眼神看了、用那样的语气调侃了之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走人。
他的破魔剑蠢蠢欲动。
既然名为破魔,斩的不就是这种妖魔鬼怪?
江琰拉了拉韩霖,韩霖附耳上前,两人一阵耳语。
罗金盛忍无可忍:“你们到底在说我什么?!”
没人理他。
韩霖点了点头,江琰理了理幂篱的面纱,转身离开,小跑着上了路边停着的马车。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向远处驶去。
罗金盛岂会让眼前的宝物就这么跑掉?
他立刻要追,甚至连韩霖的阻拦都不顾——韩霖的基业在青羽楼,反正又跑不掉。
“诶诶诶!站住!”
韩霖一甩袖子,从袖中飞出一段长长的红色绸缎。那绸缎本是柔软的,此时却跟火炉中锤炼出来的利剑一般,缎面挺立,边缘锋利尖锐。
劲风袭来!
罗金盛是元婴期,修为比韩霖要高,自然不惧区区红绫。但在路人的注视下,他也不好直接对韩霖动手。
韩霖在春水巷的名望极高,很得这条街的姑娘、公子们的敬重,他的入幕之宾中也不乏位高权重之人。
不能与他撕破脸。
罗金盛在短短几秒内想通关窍。
他用灵力护住手掌,抬手抓住了袭来的红绫。
“韩公子,有话好说,何必动武?”
罗金盛油腻地笑了笑,用手指摸了摸红绫的绸面。
韩霖觉得自己的武器脏了。
灵力从这一端飞速传递到另一头,原先被人拽在掌心软下来的红绫重新变得硬挺,跟蛟龙摆尾一般疯狂甩来甩去。
罗金盛一下没能抓住。
红绫不仅挣开了他的手,还顺便给了他一巴掌。
罗金盛:“……”
忍字头上一把刀。
我忍!
韩霖用力拽回自己的绸缎,当着来往的人,故意大声道:
“罗公子,你在青羽楼横行霸道,欺我楼中众人,已起民怨。我不会再做你的生意了,还请回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就从后门钻进楼里,还让人把门锁死。
罗金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想要虚伪的狡辩一番都没有机会。
在指指点点的视线中,他怒极,甩袖说道:“你当自己是什么?爷还看不上你了!”
罗金盛低着头快步离开,眼中满是怨毒。
他边走边在考虑如何夜袭青羽楼,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韩霖掳走,再逼问出那位白衣冷美人的下落。
到时废掉他们二人的武功,充作炉鼎,便能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罗金盛越想越美,心中满是淫邪的念头。
他没注意到前头有一个没有光的昏暗巷子,依旧大步向前走去。
路过巷子时,他依旧没当回事。
忽然一条红绫贴着地面飞来,卷住罗金盛的脚,用力一绊。
罗金盛毫无防备,当即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红绫顿时找到机会,把人往巷子深处拖去。
罗金盛差点摔了个大马趴不说,还险些当街劈出一字马,韧带疼得要命,跟要断了似的。
“何人暗算!”
罗金盛大怒,低头去寻缠住他脚的东西。
可巷子中十分昏暗,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黑色麻袋从天而降,将他兜头罩住。
罗金盛想运功将麻袋破开。
有人隔着麻袋,以双指重重点在他的几处穴位上,比他还要浩瀚的灵力直接暴力碾压,将他的武功封住。
似乎有人很轻的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元婴?未免太菜了吧。”
罗金盛无能狂怒。
罗金盛空有一身灵力,却不知如何使用。
这也不奇怪,他本就不是靠正经修炼才进阶的。或者说,他从筑基开始,就一直在走捷径,从未脚踏实地地修行。
比铁还硬、比石头还重的拳头与骤雨一般落在罗金盛的头上、身上。
痛得让人想当场去世。
罗金盛抱头欲躲,却被麻袋限制了动作,连躲都没地方躲。
“到底是谁在暗算我!!何方鼠辈!敢不敢报上名——嗷!”
一个拳头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肚子也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罗金盛眼冒金星,有温热的血从鼻孔里流出来,头也一阵眩晕,腹部更是剧痛无比,连腰都直不起来,更别提开口骂人了。
……
巷子中不断传来阵阵惨叫。
许久之后,声音渐低,最后直接没声了,估计已经晕死了。
有两人从巷子中走了出来,一步跨出阴影。阳光斜斜照过,映在他们的侧脸上。
江琰拍了拍手心的灰,韩霖活动了一下方才踢累了的脚。
须知,合欢宗除了擅长双修,还擅长套人麻袋。
两人击掌庆贺,皆是喜气洋洋的。
“叫他用那种眼神看我,看我不套他麻袋!”江琰浑身舒畅,很是开心。
韩霖正欲笑着回话,余光瞥见一处,面色陡然僵硬。
他伸手,戳了戳江琰的后腰。
江琰:“?怎么啦。”
韩霖:“你且回头。”
江琰感到一丝不妙,缓缓转头。
道路另一侧,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不知已等了多久。
数名黑衣暗卫恭敬地伫立在后头,最前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男人。
那人不是少主,还能是谁?
顾景昀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
江琰瞬间心虚。
第75章 小木头还挺会撒娇。
江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糟糕,被兄长抓了个正着。
不仅被发现独自来春水巷,还被看见他夥同朋友套别人麻袋。
江琰毫不怀疑顾景昀的消息灵通程度,但也没料到他会来得如此快,更没想到他会在偌大的春水巷准确找到自己。
要知道,他特意在罗金盛的必经之地中,精心挑选了最偏僻的角落!
江琰越发讨厌罗金盛。
若不是被那人耽误了时间,他此时应当早就坐薛娘子准备的马车离开春水巷。
届时,就算顾景昀要来,也只会在大街的小吃摊上看见他。
“兄弟,你哥来了。”韩霖拍了拍江琰的肩膀,“自求多福吧,我走了。”
江琰条件反射拉住韩霖的手,说:“别——”
霎时间,韩霖只觉一道分外淩厉的目光落在他与江琰交握的双手上,那视线比刀尖更锋利,比玄冰更凛冽。
你不要过来啊!
韩霖头皮发麻,想都不想反手甩开了江琰。
韩霖强作镇定:“男男授受不亲。江公子,请与我保持距离。”
江琰:?
韩霖抱拳:“我们还是这样比较合适。回见,江琰小兄弟!”
江琰:???
“韩霖,你没事吧?是刚才打得太凶,用错力,受了内伤么?”
江琰有点点惊恐,声线不稳。
韩霖微笑,你懂个锤子,我再与你拉拉扯扯,回头才会真的受重伤。
“像我们这样的才是兄弟,悟了吗?”韩霖企图让木头开窍,暗示道。
江琰满头雾水:“你也想跟我结拜?那我得先问过兄长。”
没救了。
韩霖朝远处的顾景昀拱了拱手,对少主很是敬佩。
需要怎样惊人的毅力才能点化一个木头精啊。
顾景昀冷着脸,没有回应。
江琰有点发愁,低声解释:“兄长一向有礼,现在肯定是在生我的气,所以不理你。”
“?”韩霖无语一瞬,冒出一个馊主意:“你知道怎么让他消气吗?”
江琰:“你有办法?”
“有。冲过去抱住他,跟他对视,不要移开视线。再说你错了,让他不要生气。”韩霖道。
江琰怀疑:“有用吗?真的假的。”
“比珍珠还真。”
韩霖语速飞快:“你男人跟盯梢似的看着这边,我再不走就说不过去了。有空常来……算了你别来了,还是我出春水巷找你吧。”
韩霖说完就走了,留给江琰一个潇洒的背影。
也不给人反驳和回话的机会。
“什么叫‘我男人’,顾景昀是我义兄啊。”江琰无法理解韩霖的说话方式,摸不着头脑。
可人已走远,他也不能为了一个称呼就追上去。
对面,一身玄衣的男人伫立在马车旁,俊冷的面容上有一丝笑意。
他微微扬声:“阿琰,还不过来?”
江琰慢吞吞地走过去,直到行至顾景昀的面前。
阳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子遮去一半,江琰几乎整个人都被笼在顾景昀的影子里。
顾景昀对着江琰从来不冷脸,眉眼带笑,看着颇为温和。
但江琰第一次对着这样的少主,不敢说话。
“阿琰没什么要说的吗?”顾景昀温声问道。
“哥哥。”江琰心一横,主动抱住了顾景昀,“我错了,你别生气。”
顾景昀一怔。
江琰不晓得韩霖的办法有没有用,大著胆子姑且一试。
他双臂环着男人的腰,仰着头,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
“没有遵守约定,是我之过。下次一定会与你商量之后再行动的,哥哥原谅我,好吗?”
顾景昀:“……”
天狼卫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仙君何时开了窍,竟使出了这招。被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谁能顶着住?
少主真是好福气。
顾景昀闭了闭眼,小木头还挺会撒娇。
“原谅你一次。”顾景昀捏了捏江琰的脸,“不许再犯。”
江琰十分惊喜。
没想到韩霖的办法真的有用!
“阿琰,你回车上去。”顾景昀淡声道。
男人偏了偏头,微抬下巴。
“照方才的吩咐,去罢。”
“是,少主。”
天狼卫接收到少主的眼神,有几人飞快地朝小巷闪身而去。
“那是罗金盛,他……”
江琰的话没说完,身子被顾景昀温和而不容置喙地摁着转了半圈。
侍从恭敬地摆好车凳,撩开马车帘子。
江琰问:“哥哥吩咐了什么?”
“天狼卫会处理的,别脏了你的耳。”顾景昀避而不答。
显然,顾景昀已经知道方才罗金盛对江琰的冒犯之举,并且很是不悦。
江琰没有问到答案,也不执着去问。顾景昀拉着他的手,他就很乖地跟着兄长回去了。
回到客栈。
江琰已把罗金盛抛在脑后,那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此间事了,何时启程去中洲?”
顾景昀摇了摇头:“暂时不行。”
“怎么了?”江琰问。
“纪子珩从南洲赶来与我们汇合,原定在中洲汇合,中途却碰见了淩含璋要来邑州,索性跟他一起行动。”顾景昀说道。
天狼卫也需要训练,三不五时就会拉出去接受血的淬炼,比如斩个妖兽、追杀魔族之类的。
纪子珩正是带了一队新人去受训,如今圆满完成任务,正在归来途中。
大家本就是定好在中洲碰面,可淩含璋又是怎么回事?
“含璋不是在剑宗闭关修行么?”江琰问。
“说是接了一个宗门任务,趁机出来放风。”
顾景昀摇摇头,说:“他坐不住,三不五时就要出门溜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和修炼方式,既然不适合静坐感悟天地,不如让他出门历练。”
江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含璋何时抵达?”
“明日。”顾景昀说。
**
翌日,午后。
韩霖派人前来递了一封信,江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件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除了幸灾乐祸的嘲笑之外,主要是在说一件事:打更人在半夜发现昏倒在路边的罗金盛,他被人阉了,从此变成不能人事的公公。
韩霖还用调侃的语气,问江琰对此事是否知情,又有何看法。
江琰:“……”
还能有什么看法。
大快人心!
原来昨日兄长吩咐人去做,又不许他听的,是这件事。
江琰拿着信,去找顾景昀。
还没寻到人,便先听见淩含璋的大嗓门。在江琰看信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师兄,你得帮我!”淩含璋叫道。
江琰加快脚步下楼,从楼梯间隙已能瞧见几人站在一处交谈的身影。
“师兄,邑州城那么大,我一个人要找到猴年马月?天狼卫人人都是精英,你借几个给我呗。”
淩含璋企图抱师兄的大腿。
男人言简意赅地回他一个字:“滚。”
随后跟变脸一样,转过头,如沐春风般温和地唤道:“阿琰。”
顾景昀走到楼梯口,朝江琰伸出手。
江琰快步下楼,下意识回握住顾景昀。两人的手掌交握几秒,方才松开,全程无比自然。
他看向一旁身形颀长的青年:“含璋来了。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淩含璋:“……”
纪子珩:“……”
进展神速啊。
淩含璋与纪子珩的神情微妙。
宋桦耸耸肩:“习惯就好。”他们恩爱得很呐!
淩含璋沉浸在震惊之中,一时忘了回应江琰,久久不语。
江琰纳闷:“含璋?”
顾景昀脸色沉下来:“含璋,你琰哥在同你说话,为何不答?礼数去哪了!”
淩含璋凭空矮了一辈,更加震惊:“琰哥?!”
顾景昀:“喊师兄也可以。”
江琰也说:“含璋有所不知,我与景昀结拜了。”
淩含璋暗道,差点以为你们结婚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淩含璋找到了靠山,求顾景昀不如求江琰。他期待地看着江琰:“我接了一个宗门任务,想托天狼卫帮忙找个人。”
“谁?”
“名为罗金盛,是个采花贼、淫邪恶棍。多次强抢民男,把人劫走,逼他们做炉鼎供他修炼。有位少年侥幸逃了出来,告到剑宗,求我们主持公道。”
淩含璋说完,面前除了尚不知情的纪子珩之外,众人皆是神情微妙。
顾景昀只听淩含璋嚷嚷要借人,对方却还未告诉他任务细节。
没想到竟是罗金盛。
除了尚不知情的纪子珩,众人一阵哑然。
淩含璋纳闷:“你们怎么都这幅表情?”
宋桦道:“或许是因为……有人快你一步。”
淩含璋:“啊?”
江琰把手中的信交给淩含璋,示意他打开。淩含璋满头雾水,依言照做,看完后一脸惊诧。
“真是他吗?这世间竟还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罗金盛是盯上了我与韩霖,想捉我们去做他的炉鼎。”
江琰若有所思,拧眉道:“要不是我中途与韩霖结识,插了一手,韩霖就危险了。”
——危险的人还有你啊!
众人心道。
再转头去看顾景昀。
男人的脸色阴沉得彷佛能滴下水,一双眼瞳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叫人不寒而栗。
如暴风雨前的平静,所有风暴都隐匿在稍起波澜的海面上。
“……还是太便宜他了。”顾景昀说。
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江琰反过来安抚道:“哥哥不要为人渣生气,不值得。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他不该打你的主意。”顾景昀冷冷道。
说完,顾景昀就命人去跟踪罗金盛,看他把剩下的人都藏哪儿了。
罗金盛的灵力积攒得太快了,进阶晋升也是。
他盯上韩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此期间,修为始终在涨。这说明他身边仍有其他受害者。
“跟踪太慢了。”
江琰从须弥戒中取出一瓶真言药水,递给宋桦。
“直接绑了他,再强迫他喝一口,一炷香的时间内必定说真话。”江琰道:“时效过了也不要紧,隔三个时辰可以再来一次。”
宋桦如获至宝,这可是审讯时的灵丹妙药。
纪子珩看了眼热,但又不好出言讨要。
“纪统领,给。”
见状,江琰又主动给出一瓶。
还好他去岁在宗门内闲得无聊就待在屋里熬魔药,什么乱七八糟功效的魔药都有几瓶。
“多谢仙君!”纪子珩感谢抱拳。
两人很快带着下属离开,准备趁夜色把人给绑了。
“诶诶!我的任务,我也去!”淩含璋飞速跟上。
……
夜深人静之时,罗金盛瘫在床上,满眼绝望。
他还没接受自己变成太监的事实。
罗金盛在脑中疯狂复盘,回忆是谁跟他有过节。
先是堵在巷子口以二打一暗算他,紧接着又趁他昏迷,将他的子孙根切了,让他再也不是个“男人”。
罗金盛还没想通,从窗户外倏地吹进一阵风。
窗帘高高扬起。
罗金盛刚想喊人来关窗,下一刻,有三、四道黑影从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
那些人没有蒙面,手里要么拿着刀剑等利器,要么拿着一个颜色古怪的瓶子。
都是来者不善。
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瘦高青年,一出手便用震碎了罗金盛的骨头。
罗金盛刚被揍过、阉过、又遭此重伤,竟然废物到连反抗都没有,直接倒头晕死过去。
等被人用冷水泼了一脸,再次醒来的时候,罗金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春水巷的医馆里了。
面前有一群人,其中一个格外眼熟。
正是他曾觊觎过的美人之一——合欢宗弟子,江琰。
“是你……!”罗金盛目眦欲裂,怒吼道:“是你让我不能人道,是你做的!”
罗金盛拚命挣扎。
可捆了他的绳索也是法器,他又全身骨头碎裂,跟一摊烂泥没有区别,又能如何挣扎?
“再盯着他看,便挖了你的眼睛。”顾景昀漠然道。
罗金盛自知今日逃不过一劫,又怎会惧怕。
越是不让他看,他就偏要看,并且要用那种下流的、猥亵意味的眼神去看。
顾景昀忽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江琰的眼睛。
江琰的眼前一黑,视野被遮挡,看不清楚,只有些许微光从手掌边缘斜照进眼皮上。
“阿琰,闭眼。”顾景昀温声道。
江琰犹豫片刻,老实闭上了眼睛。
原本失去视觉,他的听力将会更加敏锐。但阖上眼的刹那,耳边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除了与他靠得极近的顾景昀的心跳。
是被下了隔音结界。
江琰刚做出判断,鼻尖微微一动。
……他闻到了浓郁、腥臭的血腥味。
江琰不适地蹙了蹙眉,立刻便被少主虚虚搂住,转了个方向。
男人的胸膛抵在江琰的背上,一只手仍然捂着他的眼,另一只手则半环过他的腰,直接将他带出了临时设出来的牢房。
设下的隔音结界消失了。
遮在眼前的手也放下了。
江琰眨了眨眼睛,回头半仰着脸,看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我没有怕。”江琰澄清道,“只是一下没有习惯血腥味。”
“你不必习惯,一切有我。那些腌臜事,不该让你放心。”顾景昀说。
淩含璋都还在里面呢!
江琰的眉头微蹙,不赞同道:“哥哥放心让含璋去历练,为何不让我也去?我总是会见血的,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顾景昀温柔地用指腹抚平青年的眉宇。
“我知道。”他轻声道,“但我舍不得,让这一天来得再晚一些吧。”
第76章 拿剑来!
江琰在外头没等多久,罗金盛扛不住审讯就招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想到真言药水如此好用,一口药水下肚,罗金盛就是问什么说什么,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表情无比惊恐。
邑州城郊有一处人迹罕至的破庙,早已荒废,沦为乞丐、流民等无家可归之人的去处。
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罗金盛把乞丐都赶了出去,悄悄占据了这座破庙,设下结界。在庙内逼良为娼,捉炉鼎体质的人回来,与之交合,供自己修炼。
顾景昀让人把罗金盛押着,一行人去了破庙。
凡人眼中不可撼动的结界,在顾景昀的眼中,不过是一道剑气就能随手轰开的脆弱存在。
结界一破。
众人踏入庙宇,破了一个角的佛像金身静静地坐落在大殿中央,那佛像已十分古旧,满身尘埃,望过来的一双眸中仍是慈悲之色。
“在庙里干这种事,你就不怕得报应?”淩含璋嘀咕着,踹了一旁的罗金盛一脚。
罗金盛的经脉也被锁住,一点灵力都用不了,与凡人无异。
甚至因被废了双目,看不见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提溜着前进,连一般人都不如。
纪子珩先往探查,此时迅速回报:“少主,在后头。”
“走。”顾景昀颔首。
众人跟了上去。
江琰回头看了看佛像,总觉得在佛祖悲悯的面容上瞧见几分威严与肃杀,但他却没有感受到恶意。
倘若佛像有灵,大概不会让罗金盛好过。
他略看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座庙本就不大,正殿后头只有一间耳房,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被人用厚厚的木板钉死了,想必只有在太阳极好的正午或午后,才能往房间内泄入几丝光亮。
耳房的房门被沉甸甸的锁链锁住,那锁链每一节都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力气小一点的人举起它都费劲。
“啧。”
淩含璋又重重地踢了罗金盛一脚,罗金盛被踢得踉跄几步,又因看不见,脚下被锁链绊倒,头磕在大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顾景昀伸手一扯,锁链直接断成了两半。他的手一松,链子就重重坠在地上。
大门打开,只见屋内的角落里蜷缩着两个十八九岁的瘦弱青年。他们面无血色,脸色比纸还要苍白,气息低弱。
见门被打开,他们皆是惊恐地往角落缩了一下,看见踏进屋里的人并非歹人时,他们也没有露出什么惊喜的神色,而是越发警惕。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遮不住底下皙白的肌肤。
顾景昀移开视线,正想命人拿两套衣服来。江琰已经飞快地从须弥戒中拿出两件宽大的黑色法袍,快步走上前。
“你们是谁?”其中一名青年很是警惕,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江琰看着他的眼睛,礼貌地不去看其他地方,只把衣服举高递了过去。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这儿有两个外袍,你们先套上。”
淩含璋此时也把罗金盛踹进了屋子里,逼着他跪下。
他说了前来剑宗报信的少年的名字,又道:“剑宗接受了委托,昨日已拿着剑宗弟子的令牌上报执法堂与当地官府,必会将罗金盛绳之于法。”
那两人一脸的不敢置信,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获救,顿时大哭出声。
最先开口、也是最为戒备的青年胡乱把法袍套上,无人在意袍子是否像麻袋一样难看。
它能从头罩到脚,足够宽大,还兼具保暖的功效,就是此时最好的披风。
青年强撑着起身,左右扫视一番。
地上连个砖都没有,只有稻草。
他便抢了一名天狼卫腰间挂着的的剑鞘——他夺不走天狼卫死死握着的剑,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让你抓我当炉鼎!”
青年对着罗金盛又打又踹,拿着剑鞘对着罗金盛的后脑勺一顿狂砸。
被抢走剑鞘的天狼卫捂着差点被扯掉的腰带,“诶诶”地叫唤几声。
知道人需要发泄,他挠挠脸,放弃了把剑鞘拿回来的想法。
天狼卫的装备都是极好的,连剑鞘都十分坚硬,能直接丢出去砸人。
罗金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青年打了个头破血流。
他两眼一翻晕死在地上,额头重重砸在地板上,像对着仍然缩在角落里的另一个青年磕了个头。
打人的瘦高青年体力渐渐不支,踉跄了一下,被江琰扶住了。
“公子当心。”江琰担忧地劝道,“不如让大夫治好伤,再来揍他发泄。”
“揍?”那青年摇了摇头,“拿剑来!我要杀了他。”
但他其实连站都站不稳了,全靠江琰借力撑着。剑鞘也早已脱力掉在地上,被天狼卫捡了回去。
江琰道:“至少先离开这里。”
青年遗憾地看了眼罗金盛,眼中满是恨意。
罗金盛的口供中说只有这间耳房,但谨慎之下,为了防止遗漏受害者,天狼卫把整个庙都搜了一遍,就差把地砖撬起来看看有没有暗室了。
人救出来了,又带回了城里,找来大夫诊治。
两个青年,全程缩着不说话的人是炼气期,另一个抢了武器主动报仇的人则是筑基。修为都不高,因此才会被罗金盛禁锢住。
两人都是极佳的炉鼎体质,与他们双修之人,修为能够翻倍增长。
炼气期的青年名为杨元,原来是凡人,翻几座山头就能看见他原先居住的村子。
他怀揣着得道成仙的梦想,到处找人拜师学艺,被骗了不少钱财都不死心,最后找到了罗金盛。
罗金盛传他一门功法,让他迅速从凡人进阶为炼气期修士。之后又给了他一瓶丹药,吃下以后,苦修几年,终于踏入筑基。
杨元狂喜,从此对罗金盛更加信任。
未曾想,踏入筑基的那日,罗金盛就将他骗来此地。那功法原来也是专门做人炉鼎的邪门功法,有损寿命,因此修为才能一日千里。
原先的筑基修为,早就掉回炼气期了。
另一个青年则叫做谭明煦,乃是一名筑基期的散修。他生来就是炉鼎体质,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却无意间暴露了,被罗金盛得知。
之后便是被掳走,强行带去了破庙。再往后的事,不用说,众人都知。
还有一个少年尚未遭到毒手,就成功逃出去了。
是三人趁罗金盛大意,砸开了窗户,逃到结界的薄弱之处。又合力把结界破开一个狗洞——那洞狭小无比,只有少年体型且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钻出去,成功逃脱。
之后罗金盛察觉到结界破损,迅速折返。他提高了戒备,他们就再也没有找到类似的机会。
两人被大夫医治过后,精神、体力都已经恢复不少。
杨元惧怕所有修士,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因此只有谭明煦站出来解释来龙去脉。
谭明煦道:“我让他出去后找人来救我们,他磕了两个头就跑走了,没想到真的做到了。”
淩含璋纳闷:“这里可是中洲与西洲的交界,剑宗在遥远的东洲。他干嘛不直接在中洲找官府或修真界的联合执法队,而是千里迢迢跑到剑宗去的。”
“呃,”谭明煦讪讪道,“这也许是我的责任。他问我应该向谁求救,我听闻剑宗素有刚正不阿、斩妖除魔的名声,便告诉他去找剑宗。”
“本以为他会随便找个剑宗弟子求助,没想到他会直接找上门。”
谭明煦问:“他如今还好吗?”
淩含璋道:“昼夜兼程赶路,不幸遇见过妖兽,还好被路过的弟子救了,没受重伤。不过还不能下地走路,因此没能跟来。”
谭明煦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几人便开始商议罗金盛的处理。
谭明煦执意要亲手杀了罗金盛,淩含璋却说要交由执法堂处理。修真界残酷,但处刑也需有法度。
执法堂与官府向来联系紧密,交给他们,其实也就是交给官府。只不过,为了防止犯人临终之时搞自爆,处刑的人会是高修为的修士。
两人争执不下。
顾景昀坐在上首,听了半晌。
他沉吟道:“既如此,何不让谭公子暂留此地,将来处刑之时换个人便是。”
吵了半天的谭明煦和淩含璋同时哽住。
对哦,还能这样啊。
“让执法堂派多几人在旁看着即可。一个罗金盛,还翻不出什么浪来。”顾景昀说。
大家没意见。
接下来便是杨元的去处。
杨元弱弱道:“我想回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别提这蛇差点把他咬死。
杨元被坑过一回,对修仙再无任何想法,甚至隐隐有几分抗拒。
老老实实当个凡夫俗子,平淡地过完一世,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顾景昀问杨元的家在何方,杨元清楚地答了出来。
众人一听。
这不就是在前往中洲丰安城的必经之路上么?
“既如此,你便同我们一起出发。”顾景昀说。
杨元虽然害怕,但能分辨青红皂白。
他从椅子上起身,二话不说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哐哐磕了几个响头。
“几位仙人都是救了我性命的大善人,杨元今生来世都会结草衔环,感恩戴德,永远不忘!”
江琰上前将他扶起来。
几人很快说定出发的日期,各自回房歇息。罗金盛也被押解入牢房,等待处刑。
谭明煦听说江琰是合欢宗弟子,在无人的时候偷偷拦住江琰。
“你想加入合欢宗?”江琰一愣。
“是啊,”谭明煦说,“我的体质天生就适合修炼合欢功法,被罗金盛抓走的时候,我本来就在去合欢宗的路上。”
谭明煦忐忑地问:“我乃天生炉鼎,合欢宗对于这种体质的人,会如何对待?”
“若是有人想与我欢好,但我不愿,宗门可会帮我?还有……”
问清楚了,他也好决定去向。
江琰听谭明煦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中心主旨不外乎是怕被强迫做不喜欢的事。
江琰思忖片刻,谨慎地问:“谭公子是觉得单身好还是有伴侣好,能自己找到伴侣吗?能接受相亲吗?”
谭明煦十分莫名。
“单身有何意思,当然要找人作伴啊!至于相亲……又不是找不到男友,为何要相亲??”
“……”
江琰感觉被无形的箭戳中心口。
他就找不到男友来着。
虽然是他不想找,也不愿去相亲。
谭明煦还在问为何要相亲。
江琰假装听不见他的问题,安慰道:“合欢宗的大家都很好,不会逼你与人欢好,甚至会对弟子提供庇护。”
谭明煦问:“平日里,弟子都会做些什么?”
这个可以回答。
江琰飞速道:“挺多的。嗑瓜子、聊八卦、看话本、在太阳底下睡懒觉……”
谭明煦:“???”
这是修仙宗门还是养老院?听着真是令他心驰神往。
“谭公子切莫妄自菲薄,你是人,不是什么‘炉鼎’。”青年漂亮的眉眼中写满认真,鼓励道:“好好修炼,提高实力,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谭明煦越发感动,对合欢宗的好感度直在线涨。
“我欲加入宗门,江公子可否为我引荐?”
江琰:“宗门每年会在中洲寻一个城市招生收徒,谭公子届时自行前往报名即可。”
谭明煦连连作揖,又问了一些有的没的,再三谢过江琰,才满意离去。
江琰回房之后,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了谭明煦的事,又让天狼卫帮他连夜送去春水巷。
韩霖很快送来回覆。
信中写道:【知道了,回头我去找他。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江琰正欲收起信纸,却见末端写了两行小字,字迹娟秀。
为何要把字写那么小,差点错过。
江琰把信纸拿起,凑近,仔细去看。
韩霖在纸上写到:
【他问你‘合欢宗会不会逼迫弟子’的时候,你是不是不敢告诉他,你正在被合欢宗强迫去相亲?】
【哈哈!】
江琰:“……”
江琰面无表情地撕了这封信。
第77章 你是独一无二的。
淩含璋的任务比预想中完成得还要快。
他听说了顾景昀与江琰的“半游玩式回宗路线”,嚷嚷着要加入。
江琰对此并无意见。
顾景昀就给淩含璋拨了一辆马车,意指——“你可以跟,但别挤在我与阿琰中间。”
淩含璋讪讪应下。
至于韩霖。
江琰与韩霖相识不过数日,对彼此的印象都极好。
韩霖有时爱开小玩笑,嘴上没个把门,但心地善良,纯粹是刀子嘴豆腐心。江琰被他开过几回玩笑,也没有生气,压根没放在心上。
因着是同门师兄弟,江琰看韩霖本就带着三分滤镜。两人又有合夥套人麻袋的交情,因此关系更好了。
此时要离开邑州,与友人分别,江琰就有些依依不舍。
见状,顾景昀内心警铃大作。
他醋坛子都快掀翻了,一个劲儿地催促江琰快点出发去下一个城镇。
临行那日,韩霖跟薛娘子一起来城门送别。
韩霖的双手插进袖子里,跟个老大爷似的。
他扬声道:“以后记得来找我玩啊!”
江琰坐在马车上,从车窗探出头去,挥挥手:“好哦!”
道路平坦,马车前行的速度快,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江琰缩回身子,坐回座位上。
一抬手,就看见少主定定地注视着他,脸上似有幽怨。
这是什么表情。
江琰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迟疑半晌,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顾景昀幽幽道:“你与韩霖感情不错?”
江琰点点头:“韩霖是个好人。”
仙君夸人的词汇有时很丰富,有时又很匮乏。
无论如何,在江琰这儿,“是个好人”——便是对朋友的最高赞誉,是全方位肯定、好感度挺高的意思。
顾景昀对江琰十分了解,闻言,醋意越盛。
“那我呢?”
“什么?”
路途遥遥,江琰正从书箱里翻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
他刚把书卷握在手上,蓦然迎上这么一问,顿时一头雾水,表情迷茫。
顾景昀不放心地问:“我与韩霖相比如何?”
江琰低头看看掌心里的书——《邹忌讽齐王纳谏》,只觉得这句式无比熟悉。
难道不仅合欢宗弟子喜欢比美,剑宗也是如此吗。
江琰试探地回答道:“君美甚,韩霖何能及君也?”
顾景昀:“……”
顾景昀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有些时候,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江琰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我没有在比美……”顾景昀无力地说。
“那是问什么?”江琰好脾气地问。
顾景昀对木头精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叹息一声,说:“算了,不是什么大事。阿琰就当我没问过。”
他不想说,江琰也逼不了他开口,只好“哦”了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书。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
被木头精打败也不是一日两日,早该习惯。
顾景昀很快自己调理好了,表情恢复为往日的模样,还亲自斟茶,让江琰过来喝。
江琰端着茶盏,瞅瞅男人笑吟吟的脸。
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异样。
刚刚不是比美,那到底是在问什么呢?
江琰没有问出声,自己背着顾景昀,在私下琢磨。
马车本该沿着官道行驶,一路快马加鞭驶进中洲的地界。
但队伍里多了一个杨元,路线就发生了偏移。
杨元的家在一处偏僻的村庄里,官道不能直通,要中途改走山间小道,再翻一座山。
倒是不必全部人都跟着翻山越岭,走一段小道后,其他人原地歇息,派一小队天狼卫把人送回去就行。
杨元再一次给恩人们磕了个响头,跟着天狼卫走了。
此时天色已晚,天边霞云万丈,倦鸟归林。
送杨元回家的队伍刚出发,一来一回怕是耽搁不少时间,就算不等他们先行离开,也来不及赶去下一个驿站。
顾景昀索性吩咐就地扎营,在野外过一夜。
天狼卫在野外过夜的次数不少,经验丰富,很快就在一道小溪旁寻了处空地扎帐篷。
他们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很快,几座大帐篷就稳稳地立了起来,营地中间也升起了篝火,架了大锅熬煮浓汤。
都是能够辟榖的修士,其实不吃也没什么。
不过能喝一口热汤,胃里也会妥帖许多。
有傻愣愣的天狼卫抓了几只野兔过来,想给少主和仙君加餐。他都还没邀功,就被宋桦在半途拦下了。
“你傻吗?”宋桦骂他,“仙君是兔妖,你让兔妖吃兔子??”
天狼卫大惊失色:“!!属下知错!”
淩含璋也大惊失色:“什么?江琰是兔妖?”
众人这才记起淩含璋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还有什么内幕,快说!”淩含璋飞快催促。
宋桦无奈,把人带到一旁,一阵耳语。
淩含璋的神情数度变化,最后停在一个“原来如此”的意味深长表情上。
宋桦:“不准往外说啊,否则少主弄死你。”
淩含璋拍着胸脯表示:“守口如瓶!”
宋桦不放心,转头去找了顾景昀。
在江琰好奇的目光下,顾景昀揪着师弟的后颈衣领,以“切磋、检查功课”为由,把一脸惊恐的弟弟拎进了树林里。
再出来之时。
顾景昀神清气爽,衣裳整洁。
淩含璋则是肉眼可见的老实了许多,看著有几分狼狈,疑似挨了一顿教训。
在此期间,宋桦带人去打了几只山鸡,回来的路上还顺便抓了两条鱼。
纪统领烤肉本领一流,全程就坐那儿当大厨。
处理后的山鸡用火一烤,再撒上调料,香味扑鼻而来,就连习惯辟榖的兄弟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纪子珩把烤好的鸡肉装了盘,先是捧去给了顾景昀和江琰。
一回头,原先摆在烤架上的山鸡早已被一抢而空。
落叶在空中飘过,微风徐徐,留给他的只有空中的烤鸡香味。
淩含璋业务不熟练,抓鸡腿的时候慢了一拍,被纪子珩看见了移动时的残影。
纪子珩:“……”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吼道:“要吃自己烤,不许拿我的晚饭——混账!都叫你们把爷的鸡腿放下!!”
纪统领大发雷霆,抓到一个就揍一个,营地里一时之间鸡飞狗跳,非常热闹。
除了少主与仙君之外,所有吃鸡腿的人都挨了纪子珩好几拳,顶着脑门上的包,纷纷抱头逃进深山中,在夜色中抓猎物,以平息纪子珩的怒火。
就连淩含璋都跟着宋桦去抓山鸡了。
江琰坐在篝火旁,看着他们的热闹下饭。
纪统领的厨艺高超,鸡腿很是美味。修为也很高,揍遍全场无敌手——除了他与少主在这边岁月静好。
啃啃。
嚼嚼。
热闹好看,鸡腿真香。
江琰很快乐。
顾景昀在旁看得很是纳闷。
那日食谱大改,还能说是胸中郁气无处抒发,醉酒之下的冲动行事。
可今日阿琰滴酒未沾,表情也无半点郁色,反而吃得无比快活。
从未见过兔妖爱吃鸡腿,阿琰真的是兔妖吗?
男人摸出一根胡萝卜,试探地递过去。
“我这儿有萝卜,洗净了的,你吃吗?”
江琰:“……”
再爱吃素的人,也不会干嚼萝卜吧!
江琰的眸中露出几分嫌弃。
顾景昀越发诧异:“你不爱吃胡萝卜?”
江琰委婉道:“喜欢,但……难道兄长爱吃生肉吗?”
霎时间,所有疑虑被打消,顾景昀恍然大悟。
“是为兄考虑不周。”
男人起身,对江琰道:“你在这儿等我。”
问心剑猛然出鞘。
顾景昀足尖点地,向上跃起,稳稳地落在剑身上。
“你去哪儿?”江琰忙问道。
还在营地里的亲卫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纪子珩也投来视线,扬声问:“少主?可是有要事吩咐?”
顾景昀回道:“无事,我去去就来。尔等在此稍候片刻。”
说罢,问心剑陡然化作一道流光,朝远处暴掠而去。
江琰与纪子珩面面相觑。
“按原先的吩咐,都去做自己的事吧,不必在意。”江琰安抚道。
纪子珩点点头,又坐下了,闷头烤肉。
半个时辰之后,顾景昀就回来了。
彼时,纪子珩正烤了第三盘,对宋桦和淩含璋等人求投喂的眼神视而不见,转身想分给江琰。
江琰吃一、两个试过味道就已满足,再多便觉得油腻,连忙摆手拒绝。
放在石头上的破魔剑微微嗡鸣。
江琰下意识仰头去寻那人,果真见到男人踩着问心剑,御剑而来的身影。
问心剑降落。
顾景昀一跃而下,手指一动,剑自动归鞘。
江琰问:“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顾景昀不答,只一挥手。
面前的空地无端多出一个小桌,上面摆着六、七盘素菜做出来的美食佳肴。
还有一大盆米饭,几个空碗和筷子。
所有人:“???”
江琰吃惊道:“哪儿来的饭菜?”
顾景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回邑州一趟,命后厨当场炒好,再放进须弥戒中,用最快速度送来。”
江琰欲言又止:“……”
御剑飞行还能有这个用法吗。
其余人:“……”
少主/师兄为了让心上人吃上一口热菜,真是什么招都想得出来。
“城郊禁高速低空御剑飞行,兄长又超速了。”江琰提醒道。
顾景昀毫不在意:“回头交罚款就是。”
他拿起碗筷,塞进江琰手中。
“都是你喜欢的素食。蔬菜、胡萝卜、蘑菇皆有,快吃吧,别饿着。”
一堆人明里暗里地投来视线,眼中闪烁着每一个合欢宗弟子都无比熟悉的光——八卦之光。
江琰:“……”
万众瞩目之下,哪怕是厨师做素斋的技艺了得,江琰也下不去筷子。
“我一个人吃不完……”江琰暗示道。
顾景昀彷佛早有预料,一抬手,另一张大桌就出现在空地上。
桌上摆满了菜——这边就不拘泥于素菜,什么都有,菜碟之间还用架子垒起来,塞得满满当当的。
“桌子抬走,各找碗筷。”顾景昀道。
天狼卫狂喜!
少主真是体恤下属的好上司,给心上人带饭还不忘给下属也带一份。
淩含璋喜笑颜开,立刻指挥人把桌子抬走。
宋桦迅速跟上。
纪子珩也不提分享烤鸡的事了,一拱手,拿了桌上的一对碗筷,扭头就朝那桌菜冲去。
顾景昀准备得非常充分,甚至变出两张木椅。
“阿琰,坐。”
江琰在风中淩乱。
野外扎营不该条件艰苦一些吗,怎么除了晚上要睡在帐篷里,其他时候都与先前没有区别。
但不得不说,顾景昀还是很能拿捏江琰的口味的。
江琰说着“饱了”、“腻了”,顾景昀一端来这桌菜,在旁轻声哄他,他就不知不觉又吃了许多。
茶足饭饱,江琰揉了揉吃撑了的肚子,在营地四周散步消食。
边走边想,兄长是真的将他养的很好。
连一点苦都不肯让他尝。
溜躂两圈,夜色渐浓,远处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快步走来。
江琰猜测是送杨元回村的天狼卫回来了,主动迎上。
走到近前,果真是那队人,杨元仍在队伍中间,一行人皆是脸色难看,杨元的眼中更是有几分惶惶之色。
“仙君,属下办事不利。”为首的小队长行了一礼。
“发生何事?”江琰问。
其余人皆是闻声赶来,顾景昀也问道:“为何去而复返?”
队长单膝跪在地上,告罪道:“属下率队送杨元回村,一路皆顺利,却在即将抵达村口时突生变故。”
“通向村子的路皆被浓雾包裹,即便一路留下标记,也会在迷路几圈后绕回原地,无法找到出口。”
“……是迷阵?”江琰拧起眉头。
“听著有几分像,具体是什么阵法,还要去现场看过才知晓。”宋桦说。
淩含璋看向杨元。
“你村子里还有别的修士吗?或者祖上有过?”
修真者的寿命与凡人不同,这一辈没有,不代表几百年前没有。说不定是之前离村修行的修士,在几百年后又回了村子。
至于为什么要用阵法把村子围住,这又是另一个疑点了。
杨元仔仔细细地想了想,摇头道:“印象中没有。”
“那就奇了。”淩含璋摸了摸下巴,说:“那么偏的村子,若不是要送杨元回去,都没人会发现这团迷雾吧。”
顾景昀想到什么,面色骤然一变。
“你们村子平时与其他村民来往得多吗?”他沉声问道。
杨元仍是摇头。
“太偏了,四周都是山,山路又陡,出行不便。村里有田有河,能够自给自足。除了偶尔外出赶集,买些村里没有的日常用品之外,很少出城,也几乎没有外人来此。”
“这里好几个村都这样,唯有两村有人互相娶嫁之时,才会稍微热闹些。”
顾景昀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纪子珩请示:“少主,我去探查一下?”
“不必,我心中已有猜测,只是还不确定。”
顾景昀说:“夜间更深露重,视野不好,雾气越浓,越难窥见阵法全貌。”
“在此处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也好破阵。”顾景昀看向宋桦,“你做好准备。”
宋桦是阵修,若真是阵法,少不得他出力。
宋桦抱拳应道:“是,少主!”
顾景昀淡声道:“吩咐下去,不许再打闹生事,也不许饮酒,夜里轮值的人须得提高戒备。”
“是!”众人纷纷应道。
纪子珩沉着脸,再一次去确认轮值的人手。宋桦带了一队人,决定再把营地周围排查一遍,以免有潜在的危险。
帐篷都是算好的,自己人刚刚好。
突然多出来一个杨元,往哪儿塞都不对劲,何况顾景昀对他也有几分警惕。
顾景昀吩咐道:“含璋,杨元今晚跟你睡一个帐篷。”
他给了师弟一个眼色,示意他警醒点。
淩含璋当即会意,手臂一揽,把杨元带走了。
“走走走,兄弟累了吧?今日早点睡……不累?那随便跟我说说附近的情况,知道什么说什么。”
江琰紧张地问:“那我呢?”
顾景昀笑道:“阿琰也早点去睡吧,有我在,没事的。”
休息好了,明日无论发生什么,才有精力应对。
道理是这么说。
当江琰睡在他的小帐篷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没由来的空落。
可能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前脚还在彼此说笑,下一秒,就变成风雨欲来。
就连静夜里的蝉鸣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琰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帐篷顶,突然想到了今日白天的时候,顾景昀一系列莫名的举动。
他想了好久,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但他抓不住。
江琰又翻了个身,想睡觉。
但他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会浮现出顾景昀的身影,还有与他相处时的一幕幕。
顾景昀命令下属时的雷厉风行,御马时的飒爽英姿。
还有顾景昀在竹林中习剑,眉宇淩厉,剑法精妙。
江琰正看呆时,男人倏地转头望过来,黑眸中的凛然煞气如冰雪逢春,转瞬即逝,化为一声温柔的“阿琰,你来了”。
在花丛中,顾景昀一身玄衣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九霄琴,朝他抬眸一笑。
中秋夜,他在屋顶吹笛,顾景昀唇角含笑,仰头望来,眸中倒映着星光与他。
越是回想,越是心烦意乱。
好像有万千思绪堵在胸口,说不出,道不明。
江琰推开被子,爬起身。
他掀开帐篷钻了出去,几秒后想起什么,又连忙折返,弯腰抱起被他遗漏的枕头。
纪子珩恰好在守夜。
他看仙君夜半起身,正想上前询问,就见江琰抱着个枕头,不带一丝犹豫地钻进了少主的帐篷。
纪子珩:“……”
纪子珩缓缓转身,坐的离少主的帐篷远了些。
这么晚了,为何还要喂他吃粮。
今晚的菜色很好很丰盛,吃不了一点。
帐篷内。
有人不打一声招呼就拉开了他的帐篷。
尽管全程安静无声,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顾景昀还是猛地惊醒。
男人倏然睁眼,半起身时,问心剑已拿在了手上。紧接着,动作便是一顿。
布帘拉起,原先拉得严严实实的帐篷露出缝隙,有人裹挟着夜里的凉风与寒气钻了进来。
晚风带来了熟悉的气息。
顾景昀把剑放下。
“是我。”江琰小声道。
“半夜不睡,怎的跑来我这里?”顾景昀问。
江琰不好意思地说:“睡不着。”
难道来他这儿就能睡着了么。
顾景昀无奈。
“我分给兄长一个枕头,兄长也该分给我一半床位。”
江琰的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脸上也泛起热意。
他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
帐篷跟客栈不同,床铺简陋,也要窄得多。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还来抢顾景昀的半张床。
怪不好意思的。
江琰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想与兄长抵足而眠,可以吗?”
被拒绝的话,也是正常的。
因为床太小了,睡一个人尚有宽余,两个人就有些挤。
男人久久没有回覆。
江琰自觉转身:“好吧,是我过分了。那我不打扰……”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被人紧紧攥住。
“别走。”
夜色下,顾景昀的嗓音沉冽温柔。
江琰回头,见男人已坐起身,挪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空位出来。
顾景昀紧紧拉着他,不肯放开。
“一点儿都不过分。床分你一半,过来。”
帐篷内十分昏暗,但江琰夜视能力极好。
他瞧见男人眸底的温柔。
江琰心中一动,未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问道:“早上那会儿,哥哥是否想问——你在我心中如何?”
顾景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假的。
木头精也有开窍的一日吗。
若不是掌心触及的肌肤细腻光滑,还带着人体的温度,眼前之人也是如此真实。
顾景昀险些就要怀疑这是幻境或一场美梦。
江琰见他不答,以为自己猜错了。
“不是吗?”他彻底红了耳朵,是因说错话而羞的。
“……是。”顾景昀说,“阿琰要给我答案吗?”
江琰点点头,漂亮的眉眼间满是认真。
“哥哥不必与旁人作比较。”
“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第78章 “你昨晚跟我师兄一起睡的?”
顾景昀一颗心砰砰直跳,没了章法。
江琰说完那话,也有些脸热。他挣开顾景昀的手,撑着他的手臂和肩膀,从男人身上跨了过去,爬进床铺内侧。
两个枕头并排放好,江琰迅速躺好,他将被子拉高,盖住下半张脸。
就这么整个人陷入床榻里,被顾景昀衣衫熏上的龙涎香味包裹着,仰着脸,一贯清冷的眉眼都变得软乎。
“哥哥不睡么?”江琰侧了侧身,努力让自己占据的床铺面积再小一些。
男人情绪复杂地看他几眼,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这是单人床,要同时躺两个成年男人还是勉强了些。
江琰原先还不觉有什么,大不了挤挤呗。直到顾景昀紧紧挨着他睡下,才察觉到不妥。
顾景昀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身材极好。他穿上衣服时身形颀长,看不出一点肌肉痕迹,等到脱下外袍,饱满结实的胸肌撑着薄薄的白色底衫,他完美的身材才稍稍显露出来。
平时还好,如今并靠着躺在一张床上,就显得这张本就不大的床榻越发狭窄,世界好像也在瞬间变得拥挤了。
当男人靠过来,枕着与他相隔不到几寸的枕头上之时,顾景昀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进,是顾景昀。
退,是帐篷的“墙”。
江琰进退两难,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沾上了顾景昀的气味。
江琰面对着顾景昀侧躺着,他眯着眼睛,悄悄睁开一点缝隙,偷眼去看。
入目就是男人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线,还有淡色的薄唇。
他的衣衫有些淩乱,微敞开着,能看见突起的喉结和……
“在看什么?”男人冷不伶仃地突然开口。
江琰入了神,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紧紧闭上眼。
“没什么!”他语言苍白地掩饰道:“我什么都没看啊。”
顾景昀似是笑了一声。
要不是空间限制,江琰能把自己蜷成一只煮熟的虾。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夺舍了,干嘛盯着人家看个不停,还能看呆了。
糟糕。
不会被误会成变态吧?
江琰连忙翻了个身,背对顾景昀,主动面壁。
他挪了挪,在有限的空间里争取离顾景昀又远了几厘米。心中有点淡淡的悔意,想跑路。
不知道现在开口说还是各睡各的,兄长会不会生气。
江琰正在心里斟酌着字句,顾景昀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几乎在他“远离”的下一刻,男人也翻了个身,朝他贴了过来。强有力的手将他拦腰拖回了床铺中间,江琰整个人被顾景昀从背后搂进怀里。
江琰:“!”
“睡那么边缘,不会难受么?”顾景昀说。
温热的气息贴近耳畔,一个很轻的吻落在江琰的耳尖,一触即离。
一股陌生的电流从四肢百骸窜过,江琰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下意识摁在顾景昀揽着他的手臂上,似乎想要推开,但又没使出力道,反而像一个欲迎还拒的挽留。
男人埋在他的脖颈处,闷笑出声。
“阿琰真可爱。”
“……什么?”江琰茫然几秒,反应过来,挣扎起来,恼道:“都说了我的耳朵很敏感,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景昀:“当然不是。”
“那兄长无缘无故亲我作甚!”
“情难自已,我只是没忍住,阿琰莫怪。”
“你——”
“嘘,小声些。”顾景昀凑得更近,低声笑道:“往来都是巡逻的天狼卫,不远处也有守夜的人,若是动静闹得太大,他们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琰拧眉,“以为遭贼了,还是有人前来暗杀?不会的,方才纪子珩看着我进你的帐篷。”
顾景昀:“……”
江琰挣了半天,人都累了,还是死活推不开男人搂抱着他的手。
“松开。”江琰哼哼道,“我要回我自己的帐篷。”
顾景昀:“又说睡不着?”
江琰:“难道我来你这儿就能睡了吗。”
顾景昀反问:“那你为什么半夜突然跑过来呢?”
“……”江琰被哽住了。
顾景昀难得有一丝欣慰。
——你也有被堵住话的一天!
但他很快就为一时嘴快而懊恼。
江琰这次是真的用了大力气去推顾景昀的手,顾景昀险些被他跑掉。
顾景昀囫囵把人拉回来,摁进怀里。
“好了,不闹你了。”顾景昀哄道,“来都来了,还回去作甚。”
江琰警告道:“不许再亲我的耳朵。”
顾景昀自然应的飞快。
嗯,今晚先不亲。
江琰本就比顾景昀矮了一个头,体型也小一圈,顾景昀轻轻松松就能将他整个抱住。
江琰迟来的困乏终于找上门。
他打了个呵欠,脊背紧贴着顾景昀的胸膛,慢慢闭上眼睛。
意识昏沉间,身后的男人似乎又偷偷摸摸地亲了下他的发顶。
江琰心想,顾景昀什么毛病,私底下怎么总是逮着他亲来亲去。
跟家里养着一个高冷的猫猫狗狗一样,好不容易逮着就是对脸狂亲。
江琰想到自己曾经养过的狼群,狼王就不像底下的狼小弟一样任他抱抱捏捏。
有时他也会揉揉狼王毛茸茸的兽耳,亲它一口。
狼王平时威风凛凛十分帅气,但绷着脸就地打滚,要他开罐头的样子太过可爱,他才亲的。
那顾景昀为什么亲他?
也是因为他可爱吗?
江琰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江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顾景昀的怀里,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不仅主动抱着他,还抱得很紧。
两人四肢交缠着,发丝也交叠在一处,姿势亲昵。
江琰愣了愣,下一秒,他脸色爆红,几乎从脖颈红到了耳朵,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江琰小心翼翼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抽出一条胳膊,男人动了动,他又被压住了。
“……”江琰手足无措,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帐篷外传来宋桦的声音。
“少主,天色大亮,该起了。”
江琰:“……”
不要醒啊,他还没把手抽出来!
事与愿违。
听见呼喊,顾景昀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
男人只有几息的迷糊,而后眼底便是一片清明。
“知道了。”他扬声应道。
宋桦的脚步声远去。
顾景昀与江琰对视。
他挑了挑眉,含笑道:“阿琰,早。”
江琰思考一秒,立马重新闭上了眼睛。
——只要我看不见,那就是不存在。
江琰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但在小事上时常会有掩耳盗铃的举动,企图欺骗、洗脑自己。
顾景昀哑然失笑。
他松开禁锢住青年的手臂,坐起身,换了衣衫。
布料摩挲的声音不断,江琰闭着眼,但他听力极好,能分辨得出顾景昀进行到了哪一步。
这是在穿中衣、外袍……扣腰带……
江琰暗自分辨着,忽然听见男人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朝他走来。
“还装睡?”
顾景昀俯身捏了捏青年的耳尖,“昨晚偷看,现在偷听,晚上不会趁我睡着,还偷偷抱我了吧?”
这是在调侃他醒来的时候,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姿势。
江琰倏地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身。
“我昨晚要走的,明明是兄长不肯松手。”他反驳道。
“嗯,不会松手的。”
顾景昀坦然自若,一点反省的意味都没有。
他意味深长道:“昨晚不会,以后也不会。”
江琰并没有体会到言外之意。
“以后不来找你睡觉了。”他嘀咕道。
“那可不行。除了我,不许找别人。”顾景昀亲了亲他的眉心,“快起,等会儿还要去探查村子的迷阵。”
江琰质问:“你昨晚答应我不亲的。”
顾景昀厚着脸皮说:“我只答应你‘不亲耳朵’,也答应的是‘昨晚’。”
江琰无语:“……”
这人怎么这样!
**
宋桦喊完少主,又去喊仙君。
他在仙君的帐篷外连喊几声,里头连个动静都没有。
隔壁帐篷都被惊动了。
淩含璋揉着眼睛出来:“怎么回事?”
杨元一整夜半睡半醒的,根本睡不踏实,此时也连忙爬起来查看情况。
宋桦面色难看地说:“纪子珩让我来唤仙君起床,但我喊了半天,他丝毫不应我。”
淩含璋:“人家赖赖床还不行么?”
宋桦:“仙君每日卯时三刻必会起来练剑,如今都快辰时了,我巡视了一圈,还没人看见过他!”
淩含璋挠挠脸颊:“江琰也是人,偶尔也会有想要偷懒或者睡过头的时候。”
宋桦一口咬死“不可能”,他微阖双目,用灵视向前探去。
两息后,宋桦猛地睁开眼。
“帐篷里根本没有人!”
宋桦掀开帐篷冲了进去,淩含璋连忙跟在后头。杨元也紧张起来,但不敢跟进去,就在帐篷门口探头往里看。
帐篷内果真空无一人。
宋桦一摸临时制成的简易床榻,榻上一片冰凉。
“难道是夜里有人偷袭?”宋桦面色凝重。
宋桦与淩含璋急匆匆地就要去禀告少主,走到近前,少主正好掀开帐篷出来。
顾景昀眉头微蹙。
“何事如此慌乱?”
“少主,大事不妙!”宋桦大声道,“仙君他——”
顾景昀身后的帐篷忽地被掀开。
一个身形颀长的冷俊青年弯腰钻出,如瀑一般的墨发披散在肩上,昳丽的眉眼满是迷茫。
他手里还抓着一个梳子。
“怎么了?”江琰困惑道,“宋桦,你找我吗?”
宋桦:“……”
淩含璋:“……”
一秒后。
两人:“???”
淩含璋结结巴巴道:“江琰,你、你昨晚跟我师兄一起睡的?”
“……”江琰故作镇定,“嗯,我来找他商量一些事,聊到深夜,索性直接睡他那儿了。”
淩含璋问:“商量什么?”婚期吗。
江琰没怎么说过谎,憋不出来理由。
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顾景昀。
顾景昀略一思考,便猜到了始末。他起了坏心思,偏偏在旁沉默不搭腔,直到江琰向他求助,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是关于魔族之事。”顾景昀故意用余光瞥过远处的杨元,故作玄虚地说:“别问了,当心隔墙有耳。”
淩含璋接收到这一动作,连忙交代道:“师兄放心,我昨天把杨元的老底都扒光了。他祖孙三代都是凡人,性格也很懦弱,没什么主见,还容易上当受骗,跟魔族想必没有关系。”
顾景昀:“话虽如此,含璋,出门在外还是得多多留心。”
淩含璋拱手应下:“多谢师兄教诲。”
“嗯,去用早膳吧。”顾景昀颔首,“一会儿就拔营出发。”
“是!”淩含璋又朝江琰也行了个礼,帅气地甩了甩胳膊,“宋统领,一起吃早饭去吗?我这儿还有好几个馒头。”
宋桦:“……”
最好骗的人是你吧,一点心眼都没啊。
淩含璋俨然忘了质问江琰与顾景昀“同床共枕”的事情,拉着宋桦就跑去啃馒头。
宋桦走到一半就甩开他的手,说自己要去找纪子珩麻烦。
纪子珩是守夜的人,肯定看见了一切。但他在换班时命人转告宋桦——“早上记得去喊少主与仙君起床”。
却又不说两人已经睡在一张床上的事,很明显,是在憋着坏。
淩含璋去吃馒头,宋桦气势汹汹地杀去找纪子珩。
江琰伫立在帐篷边,少主正在给他梳头束发。
“……含璋如此天真懵懂,这样行走江湖,真的没问题吗?”江琰忧心忡忡。
看着很好骗的样子。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顾景昀笑话他。
五十步何必担忧百步。
两人凑一起估计都没一个宋桦的心眼多,竟能说出这话来?
江琰暗暗生闷气。
他觉得自己心眼很多,跟淩含璋根本不同。
顾景昀帮人束好发冠,理了理鬓角的发。
他曲指,轻轻点了点江琰的眉心。
“与其担忧含璋,不如想想你自己。”
顾景昀温声提点道:“淩含璋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下意识撒谎呢?”
江琰一怔。
是啊。
为什么呢?
兄弟之间抵足而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慌什么?怕什么?
第79章 一看见兄长,就会想起你昨晚亲我的事。
在前往杨元所说的村庄途中,江琰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淩含璋问他为何半夜偷跑来找顾景昀时,他怎么就脑子一热,说起谎话了。
他大可直接说:睡不着,所以来找兄长聊聊天,聊一会儿困了,懒得回自己的帐篷,就一起睡了。
但就连这句话,都不算是实话。
他们根本没聊什么,他也不是不想回,而是被顾景昀抱着哄着,挣不开,索性留下了。
……真的无法挣脱顾景昀的手吗?
是挣不开。
还是……不想挣开?
江琰握着破魔剑,用剑鞘向上挡开一条长长的藤蔓,稍一弯腰,从藤蔓下的空间钻了过去。
他掀了掀眼皮,微微抬眼。越过前方零散的人影,清楚地瞧见顾景昀走在最前方的高大背影。
男人的肩膀宽阔,腰背挺拔如松,走在坑坑洼洼的林间依旧如履平地,每一步都稳稳当当。
江琰的目光下移,挪到顾景昀的手掌上。
紧接着,他就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昨天晚上,顾景昀是怎么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他的挣扎压下,圈握住他的腰,将他禁锢在男人的怀里。
顾景昀甚至能空出一只手,撩起他落在后颈的头发。
光滑细腻的后脖颈被男人用手捏了捏,温热的嘴唇亲在他的左耳尖上。
明明摁住他的力气那么大,落下的吻却如此轻柔,彷佛怀中之人是男人此生的瑰宝,是他全部的温柔。
江琰沉浸在思绪中,心神恍惚,几乎忘了自己正走在山路上。
“……”
前往村子要穿过这段山间小路。
越往前走,就越是靠近昨日那个迷阵。
顾景昀率队走在前头,忽然听见后头传来一声踩空了的响声,还有旁人的惊呼。
“仙君,小心——!”
“仙君!!”
“江琰!”
顾景昀猛地转头,飞快折返。
江琰一脚踩进一个土坑里,膝盖往下都陷进了泥里。
那泥坑不深,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植被,不仔细看,的确很容易不小心中了陷阱。
底下松松软软,江琰又是单腿陷进去的,姿势很扭曲。
江琰站不稳,身子歪歪扭扭的,只好半跪半跪在地上,以维持平衡。
“没事吧?”顾景昀急忙伸手去扶他。
“没事……不小心踩空了。”江琰很是羞愧。
他不仅是有道行的修仙者,更是从小打到就在丛林里摸爬滚打的“野”孩子,竟然还会中这样简单的陷阱。
未免太不可思议。
江琰动了动脚,鞋跟好似踢到了土坑中的什么东西。
有些坚硬。
“……我好像踩着什么了。”江琰诧异。
“兽夹?”顾景昀顿时眉头紧锁,很是紧张。
这样不深的土坑很像山里人为了捕捉野兔之类小动物,而设下的陷阱。
江琰摇摇头:“那倒不是,我没有受伤。”
“先扶你上来。”顾景昀说。
江琰其实自己也能挣出来,他只是没反应过来,不代表失去灵力。
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等江琰上来了,又有人递来帕子之类的物件,问仙君要不要擦擦泥。
这么多泥土落叶,几条手帕哪里够用。
江琰看了杨元一眼,估计杨元压根分不清魔咒与术法的区别,干脆直接用了无声无杖的清洁魔咒。
微光一闪,魔力凝聚而成的风绕着江琰的腿转了两圈,把所有泥土尘埃都带走了。
淩含璋是能分辨出来的,这清洁术与修真界常用的清洁术并不相同。
风中涌动的力量似乎并不是灵力。
但江琰没有念咒,他也没能听见异界的语言,就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术法。
“我走神了,抱歉。”江琰干脆利落地道歉。
顾景昀没有责怪他,只说道:“小心些。”
江琰连忙“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小小插曲很快略过,江琰也不敢再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事。
无论他为什么撒谎,为什么分明能挣开顾景昀的手,却任由男人从背后把他抱得更紧……
这些都可以留到处理完迷阵之后,再仔细思考。
大家本没有在乎这泥土里的东西。
不外乎就是一些小型兽类的骨头,或是枯枝、落石之类的东西。总之,仙君没有受伤就好。
众人正欲迈步,江琰却坚持道:“泥坑里面的不是普通物件,我感受到了一丝灵力。”
纪子珩半蹲下来,眯眼看向泥坑,以灵视去感知。透过厚厚黏稠的泥土,他确实“看见”一个夹杂着细微灵气的椭圆形物体。
“少主,仙君所言不假。”
“拿出来瞧瞧。”顾景昀道。
纪子珩的手掌一翻,催动灵力,直接去拿泥坑里的物件。
灵力一出一入,溅起无数泥星子,众人迅速运起灵力,那泥土就飞溅到众人各自的防护罩上,没能让大家淋一回“泥雨”。
杨元的灵力微弱得近似于无,也不懂怎么使用。还好他还算机灵,躲在了随行的天狼卫身后,借人家的防护罩避开泥点。
泥坑中,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飞起,上面满是泥泞,什么字都看不清。
一道光芒将它包裹,片刻之后,当它落在纪子珩的掌心时,已经焕然一新。
众人凑上前细瞧。
宋桦一眼看见令牌之上熟悉的繁密花纹,当即吃了一惊。
“这是万法门的弟子玉牌!”
众人一愣。
万法门的弟子怎会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宋桦一把夺过,将其翻转,向其中注入灵力。
玉牌之上,浮现出一行字样:
【万法门夏文骥】
字符接连闪烁几下,很快就变得黯淡无光,最后彻底与玉牌的颜色融为一体,这人的名字也随之消失。
“夏文骥……竟然是他。”
顾景昀顿了顿,显然也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宋桦紧紧皱着眉:“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所有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江琰左右看看,凑到淩含璋身边,小声地问:“那人是谁啊?”
淩含璋同样用气音回答他:“原先是万法门的弟子,后来叛逃,成为魔修。为人心思阴毒,做事不择手段,残杀过许多无辜散修。万法门广发通缉令,修真界人人见而诛之。”
淩含璋说:“夏文骥很会躲,谁都不知道他藏在哪个角落。”
江琰问:“宗门不是有魂灯吗?”
淩含璋:“魂灯只能辨认修士的生死,不能定位。万法门早已将其逐出师门,哪里还会在弟子堂供奉、守着他的魂灯。快三十年没见过这人了,大家都以为他走火入魔死了,没想到——”
江琰的目光移至宋桦手中的玉牌。
没想到这人会再度现身。
“夏文骥已将自己与玉牌之内的灵契切断,它还能激活,只能证明,他是在两年前将玉牌遗弃在这里的。”宋桦说。
顾景昀问杨元:“你是何时离开村子的?”
杨元不知一个无名村庄怎会跟修真界有名的通缉犯扯上关系,一时很是恐慌。
他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少主的话,我是在五年前离村的,随后就遇见了罗金盛。”
“罗金盛不曾跟着你回过村?”顾景昀问。
“他问过一次,问清位置和环境后,嫌村子在山里又偏又穷,不肯来。”杨元答道。
江琰问:“你怕此事与罗金盛有关?”
顾景昀点头。
不然为何一个十几年都不见外人的村庄,竟然吸引了两个臭名昭著的修士的注意。
闻言,纪子珩立马道:“天狼卫在邑州留有人手,罗金盛还被关押在牢里,我命人去审讯。”
“韩霖找我拿了一瓶真言药水,天狼卫可以用我的名义去找他索要。”江琰连忙道。
——韩霖看完信纸后,好奇真言药水的功效,临出发前问江琰讨要了一瓶,说万一哪天回宗门,可以拿去试探小师叔的真心。
事态紧急,回头再补他一瓶就是。
顾景昀颔首。
纪子珩退开几步,趁还没有进入迷阵,用千里传音符箓传讯于下属。
留守邑州的天狼卫得令,立马行动。
审讯需要时间,他们不可能站在这里干等。何况罗金盛与夏文骥并无太大交集,迷阵与他有关的可能性不大。
众人继续前行数十米。
再往前踏出一步,抬头便见浓雾弥漫,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雾气,林间的能见度非常低。
宋桦上前侦察,一炷香后,回来禀报:“在外边无法破阵,必须深入阵法,找到阵眼。”
顾景昀拨出人马留守外头,一部分人再随他入内破阵。
纪子珩与淩含璋守在外头,视情况而动。杨元与凡人无异,又有五年没有回村,入迷阵是累赘,不如留在外头。
宋桦自然是要进去的,顾景昀亦是如此。
只剩下江琰。
顾景昀不想他进去冒险,江琰却道:“夏文骥是魔修。事关魔族,此地除了我,还有谁更熟悉他们?”
淩含璋诧异地看他几眼。
内心暗暗嘀咕:都说最熟悉的人是你的敌人,师兄恨魔族入骨,天狼卫上下又跟着一起研究魔族多年。嫂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听上去像是魔族专业研究人员,好牛的样子。
江琰有理有据,顾景昀本不应再阻拦。
顾景昀迟疑片刻。
“不过是一个迷阵,寻不到阵眼,大不了暴力破阵。”
这一点,顾景昀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顿了顿,说:“我见你一路走来精神恍惚,似乎心不在焉,原是想让你在外歇息……”
战前开小差被抓到了!
江琰顿时面露窘迫之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青年略低着头,他的眼睫毛很长,不断轻轻颤动着,清冷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绯色,语气很惭愧。
“一看见兄长,就会想起你昨晚亲我的事。”
江琰沮丧道:“你让我想清楚,但我想了一路也想不明白。越是回忆,心脏就跳得越快,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以至于心神恍惚,战前乱了阵脚。”
顾景昀:“……”
其余人:“……”
淩含璋满头问号:“??”
你们不是在商量魔族的事吗?怎么商量到了床上去!
江琰摸了摸心脏的地方,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迷惘。
“我是不是生病了啊?”
江琰用尽全力思考,得出结论:“难道是我过敏症又犯了吗?还是我又对邑州附近地界水土不服。不然,你们等我一盏茶的时间,我服一剂药再进去破阵吧。”
众人:“。”
仙君,你还是莫要再思考了,兄弟们怕忍不住笑太大声。
顾景昀:“……”
此事不该怪江琰,是他的错。
第80章 拉住了他的手,就能汲取到勇气和力量。
在其他人欲言又止的复杂目光中,江琰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瓶特调药水。
顾景昀意图阻拦:“阿琰,是药三分毒。若是过敏,皮肤会起红疹。若是水土不服,会上吐下泻,你无病无痛,不要胡乱喝药。”
江琰认真地说:“我真的觉得病了啊。”
顾景昀:“……哦?什么病?”
江琰想了想:“心律不齐,容易胡思乱想。”
顾景昀:“……”
其余人:“……”
你那分明是情窦初开,心头小鹿乱撞!
“以前我在实验室做研究的时候,偶尔也会心烦意乱,影响思考。”
江琰晃了晃药剂瓶,扬了扬眉梢,“这是我专门调配出来的静心药水,独家配方,绝无第二家。无病无痛,喝了也无事,就当静心。”
众人:“……”
他们看着那黑乎乎的液体,望而生畏。
真的要喝吗?
只是在感情上略显迟钝,对少主心动却不自知罢了,不至于毒死自己啊!
淩含璋打量着琉璃药瓶,怎么看都觉得很是眼熟,尤其是里面翻滚着的、看着像毒药的药。
……在哪里见过呢?
淩含璋拚命回想。
趁众人欲言又止,无法阻拦之时,江琰拔开瓶塞,仰头豪迈地一饮而尽。
一群人顿时无比敬佩。
——仙君真是一个狠人。
一瓶下肚,江琰原本还泛着绯色的面颊迅速褪回皙白的颜色,眼神愈发清明。
药效一看就很好。
让人平心静气,遇事冷静理智。
“感觉如何?味道又如何?”宋桦情不自禁地问。
江琰品了品。
“苦中带酸,酸中带涩。但是效果立竿见影,你们瞧,我如今心如止水。”
宋桦暗道:你那是被苦的吧?
旁边的人纷纷露出畏惧、不解的表情,就连顾景昀都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唯独淩含璋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拚命思索。
【苦中带酸……】
这句话也好耳熟啊。
突然,淩含璋的脑海中闪过一瓶黑紫色的诡异药水。
那一刻,他有如醍醐灌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
“含璋,你也不舒服吗?”江琰积极推销道:“我还有许多瓶,你要不要来一口?”
淩含璋面色唰地白了,一双手差点舞出残影,疯狂拒绝。
“不了不了!我已经喝过一次了!”
“嗯?何时的事?”江琰好奇地问。
顾景昀也跟着看过去。
淩含璋说:“你以前是不是给过师兄一瓶类似的药水?”
那可多了去。
江琰点点头:“嗯嗯。”
淩含璋:“紫黑色的!”
江琰:“确实有这个颜色。”
顾景昀似乎想起什么,浑身僵了一瞬。
“我已经全部搞懂了!”
淩含璋用手指着顾景昀,勇敢告状:“师兄害怕喝你的药水,又担心你查岗,曾经抓我来试药。他威逼——甚至没有利诱——我喝下你的药,再说出药的口味。”
江琰睁大眼睛:“竟有此事?!”
淩含璋顶着师兄杀人的目光,郑重点头:“若我有半句谎言,就叫我半年不可食荤。”
那真是很严重的誓言了。
江琰信了,转头朝向顾景昀,目光幽幽。
顾景昀若无其事地招呼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入内破阵吧。”
江琰:“……”
好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
其他人:“……”
原来少主怕老婆。
“别耽误正事。”顾景昀肃着一张帅脸,正义凛然地说道。
好吧,这个理由很无敌。
江琰收回视线,朝迷阵迈开脚步——
手腕却被男人的大手牢牢握住。
“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顾景昀笑道。
江琰的心跳慢了半拍,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只有一只手掌心的大小,他却觉得那一小片肌肤像被火苗灼烧,滚烫异常。
“走罢。”顾景昀主动牵着人,步入了迷阵。
江琰默了默,跟在顾景昀的身边,两人肩膀相距不过几寸。
青年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静心药水似乎失效了?
两人并肩走到迷阵前,半边身子都已经探进雾里。
顾景昀回头,淡声道:“宋桦,愣着做什么?跟上。”
宋桦:“……”
突然有点不是很想去。
太撑了,太撑了啊!!
**
刚走进雾气之中时,尚能听见淩含璋等人说话的声音。往回看,也能隐隐约约瞧见他们的身影。
三人在迷阵打了个转,就像先前的天狼卫一样,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宋桦掏出一个太极八卦镜,对着虚空扫视。
灵力激活法器,镜子震动,有一道光束从铜镜折射,指向左前方。
“那是阵眼的方位。少主,仙君,随我来。”宋桦道。
两人颔首,跟着宋桦走,半步不敢行错。
三人彻底走入迷阵。
浓白的雾气似乎将整个森林、山谷都笼罩在内,树木枝干交错向上生长,到处都是枯枝落叶。
午时进来的,森林却昏暗阴森如日暮将至。
回头再看,已经看不见任何人了。
哪怕往回走几步,也不再是与他们约定的碰面地点。
浓雾可以隔绝灵力的窥探,让陷入阵中的人无法看清前路。若是有人不会迷途知返,破了最外层的迷惑阵法,坚持走进去,身上又无手段,就会彻底迷失在丛林深处。
宋桦带着他们渐渐往阵法深处行去。
他们的前进路线并非直线,而是一种螺旋式、转着弯前进的方式。
三人边走边观察此阵。
“这个阵法不简单,乃是万法门不外传的迷踪绝境。”宋桦面色极其难看,“少主,真的是夏文骥!”
“如何破解?”顾景昀问。
“这阵外人破起来困难,却难不倒万法门的内门弟子。找到阵眼,一剑捣碎就好。”
宋桦边走边说:“而且我随身携带师门的八卦镜,想找到阵眼,更是……”
话音未落。
江琰神色一凛,喝道:
“有人偷袭!小心!”
口中喊话的同时,手中破魔剑已然出鞘。
淩寒剑光一闪而过,挡住一道朝宋桦袭来的攻击。
两道光芒在半空碰撞,另一人不敌江琰,破魔剑的剑气便直接将那光劈碎,朝着不远处的树脚下飞掠而去,攻势丝毫不减!
这一幕,只发生在短短的毫秒之内。
顾景昀与宋桦的心中暗自惊讶。
好敏锐的感知!
他们二者的修为境界都比江琰要高得多,但江琰却是第一个发现暗处躲藏的人,也是第一个抬手挡住偷袭的人。
至于偷袭的人,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夏文骥!
两人并未干站在原地,见江琰乘胜追击,也各自提起武器,运起轻功,想趁势将夏文骥包围。
暗处的黑袍男人动作极快,一击不中就想撤退。
江琰的剑光仿若夹杂着淩寒霜雪,势不可挡。慌乱之下,黑袍男人反手轰出一掌,才与那一击互相抵消。
黑袍人正欲逃走,刚转身就撞上了顾景昀。
顾景昀眉眼冷肃,手持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以一个平平无奇的角度向前刺去。
分明是毫无威胁的模样,黑袍人却眼皮狂跳,恐惧感从心底飞速蔓延而上。
他以最快的速度抬手结印,一个巨大的巴掌瞬间浮现,“那只手”想要握紧拳头回击。
但顾景昀比他快得多。
这一招来得无声无息,临到近前,才爆发出如烈阳般璀璨的剑光。
浩荡灵力凝聚在剑尖,轻而易举地破掉了黑袍人尚未彻底凝成的“拳头”。
只听“噗嗤”一声!
顾景昀一剑刺入黑袍人的腹部,毫不留情地一个用力,直接捅了个对穿。
黑袍男人瞳孔震动,呕出一大口鲜血,颤声道:“不可能……我竟连一招都走不过……你、你是谁——”
顾景昀没有随便回答别人问题的习惯——尤其是,这是一个想要杀他们的人!
少主神情漠然,利落拔出长剑。
问心剑饮饱了鲜血,剑身的凹槽闪现的红光越发鲜艳,剑尖往下滴着血,血珠接连不断,很快就在地上聚成了一个小血泊。
“咳……”黑袍男人以手捂着腹部,不断咳着血。
顾景昀这一剑不仅刺穿了他的腹部,烈阳一般的灵力更是直接冲进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经脉搅了个天翻地覆。
丹田一阵阵抽痛,顾景昀根本没留情,要不是黑袍人在危急关头自己护住了丹田,他恐怕会受更重的伤。
黑袍人挣扎着起身,宋桦和江琰已将他包围,堵住了他的去路。
宋桦挥出一道灵力,打飞了那人的兜帽与蒙面的面巾。
面巾之下,露出一张削瘦的清俊面容。那张脸本该是英俊的,可惜男人脸颊瘦得几乎凹陷下去,眼窝极深,双眼血红,不断神经质地转动着眼珠,看着便让人皱起眉头。
“夏文骥,是你。”宋桦认出了这个人。
“哦,你认识我?你是谁?”夏文骥踉踉跄跄地,眼睛扫了一圈围着他的三人。
“你们——又是谁?!”夏文骥厉声喝道:“为什么闯进我的地界,打扰我闭关修炼?”
江琰、宋桦、顾景昀呈三角形状将夏文骥包围。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认识顾景昀还情有可原,不认识宋桦又是个什么操作。
宋桦沉声道:“我是宋桦,与你同一届入万法门,还曾一起听课、考试、研究阵法图……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夏文骥否认:“什么万法门?我从未加入过任何门派!”
宋桦再三确认,眼前之人就是夏文骥。
他纳闷道:“夏文骥脑子坏了吗?”
江琰站在侧面,观察了一下。
“……他是不是修习魔功走火入魔,导致失忆啊?”
宋桦赞同:“很有可能。”
夏文骥叛逃师门之前,因接受了魔种,除了一直修习的正道功法,还在背地里修炼魔族给他的功法。
或许两种力量产生冲突,对他造成了印象。
自那时起,夏文骥性情大变,早就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这么多年过去,看来夏文骥不仅没能稳住,反而损伤了大脑。若是再过一段时日,他连自己姓甚名谁,怕是都记不住。
夏文骥跟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道:“你们无缘无故闯入了我的结界,扰我清修,如今竟然还打伤我!”
“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谁管你信不信。”顾景昀冷冷地问:“你为何在涂宜村外设下迷阵,阻拦村民进出?”
夏文骥一副听不懂人话的表情:“涂宜村?什么东西?……我懂了,你们要抢我修炼的风水宝地。”
三人都听不懂他的话。
涂宜村偏得要命,唯有追求清净的苦修人士才可能造访此处。
怎么就变成风水宝地了?
夏文骥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可怖,连伤口都不捂了,一双眼睛转了一圈,最后直勾勾地盯着江琰。
“是你……”夏文骥神经质地低声呢喃,“是你发现了我,害我没能偷袭成功,把你们统统杀了!”
江琰:“……”
宋桦、顾景昀:“……”
神经啊。
江琰的额角一抽一抽,被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珠瞪视着,他丝毫不惧,还瞪了回去。
顾景昀心中总有一股不妙的预感。
“多说无益。”顾景昀懒得再与一个疯子争论,直接提剑就上。
夏文骥惊慌失措,想逃,但他又被堵住了去路。想打,他本就走火入魔,经脉混乱,此时更是受了重伤,无力还击。
他只勉强挣扎了一下,就被顾景昀再度一剑刺入体内。
这一次,问心剑的剑尖正中丹田,直接向他废了。
夏文骥猛地睁大眼睛,“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顾景昀嫌脏,以灵力为盾,及时挡住了血污。
他甩了甩剑尖,把剑上的血甩干净。
“废话越多,死的越早。”顾景昀冷酷地命令道,“留一口气就行,捆起来,等探查完村子再说。”
万法门下了通缉令的叛徒。
就算要杀,也该由宋桦来动手清理门户。
宋桦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神情复杂,但用灵索捆人的力气一点儿都不小。三下五除二,就把夏文骥捆成了粽子。
眼看夏文骥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江琰连忙摸出一瓶品质最差的回覆药水,斟酌着量,让宋桦捏着夏文骥的下巴,给人灌了一小口。
他有一丢丢洁癖,还特别注意隔空倒,别让夏文骥的嘴巴碰到了瓶口……
倒出来浪费了没事,别脏了他的瓶子就行。
夏文骥拚命挣扎,“唔唔”叫个不停,眼神越发怨毒。
宋桦:“……不是毒药。算了,跟一个疯子也解释不清,你就当是毒药吧,反正早晚都得死。”
江琰把回覆药剂收好,左右看看:“破阵去吗?”
“嗯。”顾景昀颔首。
没有人在一边伺机下毒手,三人的破阵速度飞快。
宋桦熟知此阵,能安置阵眼的位置不外乎就那几个地点,又有法器协助,没耗费多少时间就将迷阵破掉。
阵法一接触,浓雾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阴森森的树林为之一变,灿金色的阳光从林间洒下,落下一地斑驳。
淩含璋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察觉到迷阵消失,他们便用轻功迅速赶来与江琰三人汇合。
众人赶到,却见一个被捆成粽子的黑袍人正瘫倒在地上,他侧躺着,低着头,稻草一样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脸。
“?”淩含璋问:“这谁?”
“夏文骥。”江琰回答道。
淩含璋:“!!他真的没死啊?江湖盛传夏文骥走火入魔,九死一生,没想到竟然——”
淩含璋俯身探头,想看清夏文骥的脸。
夏文骥猛地昂起头,愤恨地盯着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
说他们是窃贼,要来偷他的风水宝地。
杨元躲在后边,一直不敢说话,闻言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淩含璋替他问出心中的问题:“敢问这穷山僻壤算什么宝地?”
许是见淩含璋态度好,又诚心发问——最主要的是,淩含璋不是抓他的那三个人。
夏文骥竟得意洋洋道:“宝可多着呢!大长老说了,这些都是血奴,能供我修炼,助我飞升!”
血奴?
众人捕捉到关键词,一个比一个快得变了脸色。
“宋桦把他拎上,走!”
顾景昀喝道。
说完,男人转身就朝村子的方向暴掠而去。
江琰迅速跟上,其余众人也各自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宋桦跟提垃圾似的,拎着夏文骥。淩含璋则顺手带上杨元,杨元还没反应过来呢,怎么突然之间就都急着赶路了?
等淩含璋脚步放缓,轻轻将他放下。
杨元双足点地,却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村口的地上。他目眦欲裂,十指紧紧抠着地上的泥土。
但连土都带着血色。
杨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
原本和睦安宁的村庄一片死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作呕的血腥味,不远处的房门前散落着几具白骨,辨不清是谁,因为连血肉尸体都没有。
村子下方隐隐浮现出一个血色阵法,符文繁密,样式古怪。
有乌鸦嗅到腐朽的气味,向下飞落,刚踩在白骨上,就被暴起的阵法吞噬。片刻后,吐出几个骨头。
沾着碎肉的骨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打断了所有人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节哀。”淩含璋低声道。
“啊啊啊啊啊啊!!”杨元哭喊嘶吼着,嗓子粗粝沙哑,悲痛欲绝。
江琰心神震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著抖。
他从没见过这种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
一只温热的手掌伸过来,捂住了江琰的眼睛。
“别看。”顾景昀低声说道,语气轻柔。
江琰的眼睫毛剧烈颤抖着,半晌,他抬手,缓缓拉下顾景昀的手。
“……不要遮住我的眼睛,我不怕。”
江琰的眸中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即便如此,当江琰抬起眼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力握住了顾景昀的手,朝他靠近了些许。
他下意识地认为——
只有在顾景昀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只要拉住了顾景昀的手,就能汲取到勇气和力量。【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