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作为皇帝,楚景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心中更清楚,当他需要稳固自己的皇位时,六子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但最后作为皇帝的,只能是太子,六子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一连串咳嗽出声,安嫣连忙扶住他,“陛下——”


    楚景按住她的手,喘气说:“朕一定会保住你们母子俩,不让太子与皇后将你与老六赶尽杀绝,等朕离开以后,你们母子俩也能如以前一样,享尽荣华富贵。”


    “嫣儿,太子他性情和善,若皇后与朕一起离开,他定不会为难你与绥儿。你……你信朕。”


    安嫣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用,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决定将皇位交到太子手里。


    多么自私自利的男人啊,她甚至已经后悔当初的抉择,她本不至于和皇后彻底翻脸的,是面前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让她做出背叛皇后的选择,现在又要她与自己的孩子退让,想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可这世间事,哪里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她自知再反驳下去只会惹来帝王之怒,而她也不愚蠢,与其闹得最后难堪,何不如趁此机会朝楚景手中要些实权,为未来的风云之变做准备。


    “臣妾知道了,臣妾会与绥儿说,让他不要再与太子争抢了,与太子修复好关系,兄弟两人和睦相处。”她紧抿着唇瓣,语气温柔地说,眼泪却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可是陛下……臣妾已经做了太多皇后不能容忍的事,待你离开了我们母子,我们母子要如何自保,只靠太子的恻隐之心吗?”


    楚景伸手,擦拭去怀中女人的泪水。


    “不止,等朕将要离去时,会留下一道圣旨与一块朕身边的禁卫调令,于敬年也会护着你们母子,朕亦会拜托王相,让他们护你与绥儿周全。”


    “既然如此,臣妾也就放心了,多谢陛下这样细致周到地为臣妾与绥儿考虑。”嗓音里满是感激,她若菟丝花一般倚靠着沧桑男人的胸怀,柔弱的颤泣着,只在楚景看不到的视角,眼神满是冷意注视着角落里徐徐燃着的熏香。


    安抚好安嫣,派于敬年将人送回去,靠在枕头上的楚景,等着暗卫前来汇报东宫会发生的事,如他所料,从东宫回来的暗卫,说太子回去后不久,皇后就去了东宫,母子俩再度爆发争吵。


    皇后不满太子亲近于他这个父皇,太子为他说了两句话,就惹得皇后大怒,拿茶杯摔向太子,将太子的脸上砸出伤来,而后皇后想要为太子请太医,太子却请她离开,皇后便也撇袖回栖霞宫了。


    听完暗卫的禀告,楚景长叹,“她还是这个脾气,从年轻到现在,怎么都改不了。”


    “不管是对她的丈夫,还是对她的儿子,要她学会低头难如登天。”


    他忆起往昔。


    他与皇后青梅竹马,那时镇国公尚在,他虽是太子,但其它皇子亦虎视眈眈,他们之中不乏出色之辈,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为了皇位,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对皇后好,而他也真心喜欢皇后,喜欢她骄阳一般的性子,喜欢她盛极京城的容貌,觉得那时的自己,什么都能为了皇后做。


    直到皇后成了他的太子妃。


    人是会变心的。


    曾经再浓烈的爱意也会随着时间变淡,他觉得皇后太骄纵了,他是太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他会有侧妃,良妾,以后成了皇帝,他还会有更多的女人。


    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但他们之间还会因为一些其它事争吵,而每一次皇后都不会对他低头,只有他主动认错。


    他开始觉得烦闷,他依旧喜欢皇后,却又觉得与皇后之间的相处让人窒息,自己这个太子没有尊严。


    直到他遇见了被皇后带进东宫的安嫣。


    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他想压一下皇后的气焰,让她知道作为太子妃得恭顺一些,不能再像以前,而被皇后带进东宫的安嫣恰巧就是那个恭顺柔情似水的美人,他亦察觉到安嫣对皇后的那一抹郁色,于是故意对安嫣展露温柔与柔情,令安嫣动了爬自己床的心思,再顺手推舟,将事成真。


    最初他对安嫣只是利用,利用她来打压皇后,但皇后因此与他彻底冷战,便是自己做了皇帝,封她为后,她也不曾改变对自己的态度,甚至说他恶心。


    “你比安嫣更令我恶心。”


    若非陇朝需要一个太子,她甚至不想与他有半点接触。


    其实一切事本不用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他后面真心喜欢上安嫣,长时间不肯放权给太子,究其原因,是皇后不肯对他低头,若皇后在东宫里的时候就率先软下性子,他们将会是一对恩爱夫妻,太子也能在两人的培养下顺利即位,成就青史佳话。


    此时的楚景又生起一股自己与太子同病相怜的感慨。


    他们两个,都是皇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对皇后最重要的是自己舍弃不下的骄傲,于是皇后与他这个丈夫离了心,后面又要与自己的儿子离心。


    ……


    “皇后娘娘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将殿下伤成这样?”跪在地上的陈德顺,仰头往楚郁脸上擦药,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与愤怒,“殿下对皇后娘娘已经是足够恭顺了,陛下是天子,与殿下到底有不能抹去的血缘关系,这亲情如何能断得了?真要断了,殿下不就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


    “况且如今陛下待殿下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皇后娘娘何必要因为这件事与殿下置气?”


    他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垂眸的少年太子没有回应,只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孤乏了,陈公公,你下去吧。”


    “殿下,老臣……”


    “孤让你下去——”掀开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纤长的眼睫沾染着睥睨的冷漠与戾色。


    陈德顺知道太子动怒了,连忙请罪,收了药带着身边小太监离开,自从上次太子觉得他年事已高不能再胜任御前太监的职位,他请留下来后便收了一个干儿子,打算将对方培养成自己的后继之人。


    弯着腰毕恭毕敬将殿门合上,转身的陈德顺明白,太子确实是因为这件事对皇后娘娘产生了怨怼之意,否则也不会控制不住脾气,发作在他身上。


    ……


    殿门关闭,云生收回落在陈德顺身上的视线。


    此时殿中已经无人,他走到太子身旁,轻声开口:“若只是作戏,殿下何须伤及面容。”


    太子容貌,何其尊贵,皇后娘娘都被吓了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楚郁让他端来一盆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殿中的烛光落在那张皎白面容上,上面有一道指节长的伤痕,涂了药的地方结了浅浅一层润的血痂,“不下些狠手,如何能让父皇信任,孤与母后当真离了心。”


    从一旁取帕子擦干净双手,他宽慰云生,“此伤无碍,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


    云生迟疑着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想说,若是被嵇大人知道您脸上受了伤,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但念及太子对嵇大人模糊不清的态度,便也没再开口。


    楚郁不知云生要说的话,他行走到床榻前,坐了下去,双手撑在床沿上,放在小桌上的宫灯依旧明亮,如一轮圆月垂于弯月下方,灯的外壁,嫦娥依旧追逐着他的月亮。


    歪着脑袋看了那么一会儿,他闭上视线。


    “属下告退。”


    云生拱起双手,而后退了下去。


    ……


    一声沉闷的惊雷,乌黑的笔墨落在纸上,由内而外慢慢晕染开,毁了笔下一张芙蓉面。


    嵇临奚一下心疼极了,连忙放下笔捧起画纸,想挽救,但奈何那墨水已经染了太子面庞,他没了再画下去的心情,将信纸收起来放在抽屉中,关合封上,落了锁。


    窗外开始有了雨声,而后雨声渐大,他推开窗门,看着树下随风摇晃的秋千,思念了一会儿在宫中的太子如何。


    外面传来扣门声。


    “进来。”心情不佳的嵇临奚头也不回的说。


    门开了,小厮迈着步子踏进房中,朝他递了一封信。


    嵇临奚展开。


    这是他与香凝往来的第二封信,信上同意了他的法子,他面无表情地看完,将纸丢进一旁的炉子里烧了,火红的灰烬,从炉中漂了出来,而后化为黑色落在地上。


    “既然她愿意如此做的话,就让她尽快进行吧。”


    如此一来,香凝早日进相府,他也能早日安心。


    对香凝,嵇临奚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也不是那等会怜香惜玉的人,他自认自己的怜与惜都只给了太子一人,分给旁人半点,都是不情不愿的,更别说香凝或许还是他的情敌。


    只等香凝去了相府打探到名册所在,他就来一手调虎离山、壶底抽薪。


    然后好拿此在太子面前献功,求取得太子垂青。


    ……


    第132章 (修:增添剧情)


    因为不放心独自在花满楼的香凝,王驰毅买通了一个在花满楼的龟奴,让人帮他看着香凝,今日他与父亲母亲来到薛家,两家人商讨婚礼事宜,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厮来到堂厅门外,在外面踱步许久,却又不敢进去。


    百无聊赖的王驰毅看到躲在外面不敢进来的小厮,最开始皱眉,这下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后来想到这人是自己院子里的,知道他与香凝的事,怕不是香凝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毅儿,你在做什么?”莫夫人问出声。


    身为兵部尚书的薛衡与薛侯爷也投来目光,端坐在椅子上的薛如意抬了抬眼睫,看了他一眼。


    王驰毅说:“屋子里有点闷,我在外面透会儿气,再回来。”


    莫夫人刚要说他不懂礼数,薛尚书却已经开口,“这屋子里是要闷些,年轻人待不住,不妨事。”


    薛尚书如此说了,王驰毅拱手谢礼,离开了堂厅,眼神示意外面的小厮找一个隐蔽之处,两人来到无人之处。


    “什么事?”


    “公子!”小厮急匆匆道,“刚才府里的人来说,香凝姑娘收拾包袱离开花满楼了,听说香凝姑娘赎了自己在花满楼的卖身契。”


    闻言,王驰毅面色剧变。


    “你说什么!”


    “香凝姑娘离开了花满楼……”


    王驰毅当然听清楚了,不等小厮说完,一把将人推开离开了薛府,连今天是与薛家的定亲日都抛之脑后。


    薛府外还停着相府的马车,他脚步匆匆,神色冷冽,让车夫将马解开,骑马闯入闹市中,他查过香凝,知道香凝是青州人,眼下香凝离开花满楼,也只有回青州一条路,而去青州要先去驿站。


    今日闹市人多,他纵马驰骋,吓得百姓们四处躲窜,连摊子都被躲避的行人撞得东倒西歪,巡逻的巡捕们眼见这里出了乱子,连忙聚过来拦住他。


    “滚开!”拉紧缰绳,王驰毅厉声呵斥。


    巡捕们不知他丞相之子的身份,但看他穿着也知他身份不一般,若是以往,他们放也就放了,但眼下京兆府尹是太子,太子对京中治安格外关注,若得知他们畏惧权贵把人就放走,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责罚。


    “京中闹市禁止纵马,还请公子下马,与我们去一趟京兆府。”不管这人如何身份,只要他们把人带到京兆尹,请太子过来,此事就和他们没多大干系。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父亲是当朝丞相,你们一群小小衙役,竟也敢阻拦于我?”


    巡捕们听到他的身份,互相对视一眼,已经生了怯意,就在这怯意中,有人站了出来,拱起手又说一遍:“请公子下马,随我们去一趟京兆尹。”


    “太子殿下说了,京中无论何人何身份,皆不允违背京中法条律例。”


    王驰毅身为丞相之子,何曾被这样对待?一下猛地咬住牙关。


    太子,又是太子——


    做太子的伴读时,太子轻蔑于他,视他为无物,还让他丢了好大一个脸,他不肯再去宫里当太子伴读,父亲却逼着他去。


    现在做了京兆尹,太子也依旧为难于他,不曾放过。


    呵,太子又能如何?


    就算今日自己真撞伤了人,太子还能把他关进大牢吗?


    就在王驰毅打算不顾这群人死活强行驭马闯过去时,嵇临奚出现了,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先是皱眉,而后推开人群走了过来,询问巡捕道:“发生了什么事?”


    嵇临奚之前一段时间常去京兆府,又常为太子办事,京兆府的巡捕们对他是熟能不能再熟,那位刚才坚持让王驰毅下马去京兆尹的巡捕反而微微皱眉,不说话了,却有旁人殷勤到嵇临奚面前,“是这样的,嵇大人,丞相公子他闹市纵马,太子说了,京城里人人……”


    “行了。”嵇临奚打断他们,他睨了这一群尽想着推卸责任好不让自己担责得罪人的酒囊饭桶,“我来处理这件事。”


    能不自己得罪丞相之子,自然是极好的,巡捕们连忙让出身位。


    看到嵇临奚的出现,王驰毅面色好好了一些,他以为嵇临奚会赶走这些巡捕让他离开,在见到嵇临奚走到自己马前,脸色又沉了下来。


    “驰毅公子可是有要事?”嵇临奚问他。


    “我若无要事,何至于闯街!让开——”因为担心被拖住去晚了追不上香凝,王驰毅的嗓音充满戾气。倘若眼前人不是嵇临奚,他已经压了过去。


    嵇临奚一脸为难,说:“现在京城严令街市纵马,连皇子也不能违例,驰毅公子,确实不能过去啊。”


    王驰毅没想到嵇临奚也要阻拦他,他神色阴沉得可怕,只嵇临奚看了周围人,又走离他更近,眼神示意他弯下腰来,他握紧缰绳,想着嵇临奚到底是父亲的人,冷笑着低下头来。


    嵇临奚附到他耳边。


    “公子,现在太子是京兆府尹,掌管京城治安,您好事将近,何至于因为此事落了皇后太子把柄,让王相被皇后太子一党攻讦?不若如此,我看您骑马闯市也是急着办事,不能再在这里跟这群蠢人周旋,您跟着我,我今日办事,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您想去的地方,也不让人知道您身份,您看如何?”


    王驰毅也非全然蠢物,知道他现在提的主意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法子,忍住心中不快,“那还不快去做,敢耽误我的事,我要你好看。”


    “还请公子下马随我来。”


    王驰毅下了马。


    嵇临奚对后面的巡捕说,“行了,驰毅公子就由我送去京兆府尹,你们都去忙吧。”


    眼看事情解决,巡捕们松了一口气,说了声是,连忙分散开去巡逻别的地盘了,刚才让王驰毅下马的巡捕却是跟上嵇临奚,他看着嵇临奚带着王驰毅上了自己的马车,不知道与王驰毅说了什么,王驰毅上了马车,马车朝着另外一条道驶去,却不是往京兆府。


    他攥紧袖下的拳头,神色中充满了对嵇临奚的唾弃之意,一路朝京兆府跑回去了。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得太子重用,自己一定要在太子面前拆穿此人真面目。


    嵇临奚冷冷看了一眼巡捕的背影,落下车帘,嘴角扯了一扯。


    他记得此人,此人在京兆府对太子献过媚,还对自己很是不屑,他本想好好教训对方一顿,奈何太子不喜这种行事作为,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蠢物一个,怪不得不管如何对太子表忠心,依旧不得太子重用。如何能与自己比得?


    太子说京城无论何人何身份不得违背京中律例,是为维护京中治安,换而言之,维护京中治安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把人劝下马来,不影响百姓生计,何需送往京兆府尹将事情闹大?


    口口声声拿“太子说”压人,不留余地,殊不知这样做只会为太子招来朝堂上的祸患,现今太子虽有权势,但权势不稳,不想着如何为太子考虑,自以为是的行事,就算去太子面前说了又如何?


    他为太子做了这么多的事。


    太子如何舍得对他动手?


    ……


    “事情就是如此,殿下。”


    “那嵇临奚与丞相之子互相勾连,说要将丞相之子带来京兆府,最后却带着对方去了别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属下的亲眼所见,属下……”


    批着折子的楚郁心中叹气,开口温和打断面前跪着一脸正气凛然的巡捕,“郑巡捕,你所说之事,孤已然知晓了,事后孤会好好责骂他的,让他别再犯这样的错。”


    跪在地上的郑巡捕愣了愣,而后重重磕了一个头,上表自己忠心:“属下与嵇临奚不同,对殿下忠心不二,绝不会做出这样阳奉阴违在权贵面前折腰献媚让步的事,嵇临奚如此行事,非殿下可信可用之人,但属下对殿下一片忠心,若殿下愿意……”


    不等楚郁开口,云生已经扶上郑巡捕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从地上带起,说:“郑巡捕,殿下此刻有要事忙碌,抽不出空闲,我将您送出去。”


    过了片刻,将郑巡捕送出去的云生回到太子身旁。


    郑巡捕不是第一个求提拔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想要求太子提拔重用之人不知凡几,太子身份贵重,这些人平日里见不到太子,如今太子在京兆府任职,又有多少人能克制住自己错过这个机会?


    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在眼前。


    但不是人人伸出手就能抓住这个机会。


    ……


    第133章 133:IF黑化番外线(1)


    嵇临奚想,他大抵是全天下间最胆大包天的人了,毕竟这世上有谁能像他一样,胆敢从一国之相手中接下刺杀太子的事,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毕竟细数历朝历代,刺杀太子的也不是没有。


    但也只有他会在接下刺杀太子的任务时,又将太子私自藏匿。


    眼下金尊玉贵的太子就这样倒在他的怀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无力闭阖着,手指还搭在他的臂袖上,叮咚一声,短而锋利的匕首落在地上。


    为了眼下这一刻,嵇临奚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太子身边有武功高强的燕淮与性格谨慎武功同样不俗的云生,又有文臣沈闻致出谋划策,若无意外,顺利登基成为皇帝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世间总是不乏意外的。


    松开手中的帕子,权倾半边朝野的奸臣轻轻揽起太子垂下去的手,牵起手指放在唇边细细闻着,轻声呢喃:“都是殿下你的错。”


    “若是当初你没有因为沈闻致拒绝小臣,一心想要除我,小臣又何须这样做。”


    回忆往昔。


    他因在邕州帮了王家,被王老爷举荐给王相,王相赏识他的胆色,让他步入科举之路,他这样的小人,好不容易寻到一条往上爬的路,自然是不择手段顺着这条路往上走。


    为了金钱、权力,他替王相做了不少恶事,成了一个真正的恶人,他本不在意这些的,只要能够令自己过得更好,好事坏事又有什么所谓?什么青史留名,谁在乎?


    他甚至在王相的指使下,去对付未曾见过深居东宫的太子。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吃亏的滋味,为了能够让王相往自己身上倾倒更多资源,他想尽办法去对付太子的人,去破坏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当然,有失败的,也有成功的。


    王相看到他的利用价值,更加器重他,也也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品朝臣爬到五品的官职。


    他嵇临奚满腹野心汲汲钻营,摒弃良心一心想着往上爬,直到亲眼看到那位太子殿下。


    何等的不存于世的美人,只是平静望过来的一眼,就叫他这样的小人浑身都在发颤,梦中与他翻雨覆雨的人影一下有了脸,他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搭话,想去捧那垂在肩上的发绥,更想亲那双若琥珀一般,清透却也冷淡的双眼。


    “见过太子殿下。”


    他看到众人跪伏,垂首呼唤。


    浑身沸腾的血液一下凝结,他错愕万分。


    太子?


    令他一见钟情不能自拔的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在想尽办法对付的太子?


    他跟着那一众人跪伏行礼,痴痴望着仙姿玉貌的太子,对方却从未看他一眼,哪怕后面听到旁人喊他嵇大人,哪怕明知自己就是与他作对之人,也没看他嵇临奚一眼,仿佛他嵇临奚是连眼都入不得的尘埃。


    他多喜欢太子呀。


    他背着王相打听太子行踪,带着自己的满腔爱意与诚意示好献媚,只要太子愿意,他会成为太子最温顺忠诚的狗,对王相反戈一击,他为王相做了太多太多事,他掌握了王相的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不出太子如何能拒绝自己。


    但当他的满腔爱意与诚意端在太子面前,却只是令对方微微皱眉,礼貌朝他颔首后,让云生送他离开。


    无数次、无数次他捧着真心在太子面前示好,只差把心剖出来给太子,为了太子,他搞砸了王相和皇帝交代的许多与他太子有关的差事,受了许多责罚,但太子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太子不正眼看他嵇临奚,却对沈闻致温声细语,含笑与沈闻致一同谈论琴棋书画、民生时政,沈闻致如何抵抗得了太子的柔情,很快就成了太子的幕僚。


    他对付沈闻致,太子却反过来对付他,令他心如刀绞。


    他总是要得到太子的。


    太子不要他的温顺忠心,他剩下的,也只有那么一颗狼子野心了。


    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幕,为了将这场刺杀太子的戏演得更真一些,嵇临奚提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割开手掌,将流出来的鲜血抹在太子雾白的衣襟上,伪装出太子中了他一剑而亡的景象。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握紧袖下的剑。


    “大人,暗卫那里他们快撑不住了,您……”嵇临奚松开怀中的太子,动作轻柔将他放在地上,说了句,“太子死了。”


    “太子死了?”那人震惊,快步走上来,在细细的雨线中,看到胸膛处满是鲜血睡在地上的太子,嵇临奚退到他身后,男人蹲在地上,去检查太子身上的伤口,想看太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的手摸到了一片血,却没摸到伤口。


    只不等他作出反应,一把利箭穿透了他的心口,随即是利刃割开他的喉咙。


    “呃……”男人错愕的瞪大瞳眸,身体倒向了地上,雨落进他的眼中,那双逐渐涣散的眼眸里倒映着站立在他身后的嵇临奚,对方握着割了他喉咙的匕首,袖子被溅出来的血染红一片。


    血从匕首上一滴一滴滴落,嵇临奚将它擦了擦,收在自己腰中,暗夜中,一批人马出现,手中握着弓箭,“大人。”


    嵇临奚抱起太子,时间紧迫,另外两批人随时都会被燕淮和云生处理掉,他只能匆匆将太子身上的衣饰脱下,命人换在刚才死掉的男人身上,而后一人将那具扮做太子的尸体带走。


    很快燕淮和云生就赶了回来,因是夜色,视线受阻看不清晰,二人追了上去,那人似乎是没了后路,带着“太子”跳崖了。


    此山名为天绝山。


    崖下便是入海江河,江水因山势阻挡改变了河流流向,水流湍急,连船只也不敢在此处行走,跳入江中的人,连尸体都捞回不到。


    “记住,今日太子坠崖落江而亡,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


    嵇临奚放下车帘,马车行驶,以最快的速度回往京城。


    夜明珠的光芒皎洁柔润,此时此刻,借着这光芒,嵇临奚终于能与他心心念念百般求之不得的太子两人好好温存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揽在只有一层里衣的太子身上,因脱去了衣饰,太子连墨发都是披散着的,嵇临奚伸手,为他的面容和鬓发抚去湿雨,迷药的时间长不到哪里去,眼见太子有转醒的迹象,他又将抹了迷药的帕子盖在太子口鼻上。


    太子刚刚有动作的手指又慢慢松落,靠在他的怀中再度安静睡了过去。


    抱着太子,嵇临奚心绪依旧难以平息。


    为了今日的这一刻,除了王相与六皇子给的人手,他自己私下里培养的人马也几乎全部搭了进去,也只有如此,才能将燕淮与云生两人同时从太子身边引走,让他有靠近太子的机会。


    他笃定两人不敢冒带着太子面临刺杀的风险,事实也果然如此,先是燕淮让云生护着太子自己带一批人去面对六皇子的人马,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而后是王相与他的人马逼近,云生为太子安全,亦自己离开了太子身旁,留下几人看护太子,没了燕淮与云生,其它人又何惧,只需要几处暗中冷箭,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等人都死了,只剩下太子,他这才孤身出现在太子面前,说什么臣救驾来迟。


    “嵇大人,你来救孤吗?”


    “是的,殿下,小臣从王相那里听到了刺杀您的计划,担心您有性命之危,便连夜赶来,还好赶上了,您快与小臣回宫罢。”


    太子轻轻牵了唇瓣,苦笑了一声,“是吗,到头来,居然是你来救孤,孤曾经那样对待你……”


    “殿下说哪里的话,小臣对您的忠心,从始至终都不变。”


    两人相互靠近,就在他贴近太子的时候,太子骤然抽出袖中的匕首,太子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嵇临奚早知太子厌恶自己至深,不管自己做什么,太子从来不会对他有半分的柔情。


    他握着帕子捂住太子口鼻,而后太子挣扎着倒在他的怀中,最后闭上了双眼,手中匕首也落在地上。


    今日这一场,耗了他花费数年培养的人,嵇临奚并不懊恼损失这些人,他怎么会懊恼呢?


    他甚至欣喜若狂。


    只要能得到太子,这些人的死就算是有了价值,不止如此,外面那批人,事后他也会想办法处理掉。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和太子有关的人都死了,就不会再有人知道,太子在他嵇临奚的手中。


    马车颠簸,纵使他将里面布满柔软的绒毯,也免不得跟着马车的转向东倒西歪,他一手撑着车壁,一手护住怀中的太子,外面雨势渐大,电闪雷鸣,如此一夜,终于赶回了京城。


    “大人,到了。”


    抱着太子,嵇临奚下了马车。


    他将自己的衣物遮住昏迷中的太子,佯装自己带了一个女人,脸颊上还有口脂的痕迹,这口脂印,是他拿着胭脂涂在太子唇上,自己将脸颊贴上去印下来的。


    纵情声色的模样,谁能想到蜷缩在他怀中脸颊埋在他胸膛里披散黑发的会是太子?


    第134章


    嵇临奚分明心知肚明王驰毅要出京做什么,却佯做不知,他今日带了人,这群人正好方便追赶离开京城的香凝。


    出了闹市,他给王驰毅换乘马匹,然后跟着王驰毅赶到京城外的驿站,下了马,王驰毅快步走进驿站里,嵇临奚是何等的眼色之人,王驰毅刚逼问驿站的人问香凝去了哪儿,他便站了出来,得知他是京中御史丞,听说那人牵涉进了案子的,要给带回来询问,驿站的人不敢不答。


    “她叫香凝,是一个生得很美貌的姑娘,口音听起来是青州那边的人,或许她还戴着面纱……”


    “面纱……面纱!是有这么一个姑娘!”驿站的人连忙说,“那姑娘半个时辰前来这里找了辆去往青州的马车,说话听起来也像是青州那边的口音,她坐了马车,就往青州去了。”


    “半个时辰,还没走远,骑马还追的上,公子。”


    “那还不快追!”


    “我这就带着公子去。”


    马蹄踩地而过,夏花与緑叶飘旋,看着在空中旋转的花瓣,嵇临奚不经意又想到了心心念念的太子,他伸手抓了一片在掌心,唇瓣掀了掀。


    “公子,我听见前面有声音了,想必就是香凝姑娘的马车。”


    闻言,王驰毅更用力踹了身下的马,只等赶到时,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戴着面纱的香凝被两个侍女搀扶着,仓惶躲避四处朝她砍来的刀剑。


    “香凝!”王驰毅大惊失色。


    香凝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但迎面却来了一剑,她带着侍女们躲过,摔倒在地上。


    “驰毅!”


    嵇临奚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制止住那群劫匪,这群劫匪大多功夫不到家,很快大半部分就被绑了起来,剩下的要么跑,要么还在抵抗,有一个劫匪分明伤了腿,却还提着剑朝香凝而去,王驰毅拉着香凝想要跑,但这人似乎是这里面的练家子,用剑十分犀利,受伤速度也不慢,眼看就要刺到香凝,王驰毅想将香凝拽到自己身后,但比他更快的是香凝,一把把他推开,自己躲避不及,手臂受了一剑。


    见状,嵇临奚高声呼喊,说:“把那人给我抓起来,别让他再伤了公子和香凝姑娘!”


    混乱中,那人弃剑逃了去,只身下坠下一块令牌,落在泥土里,被嵇临奚的人捡了起来。


    眼下劫匪除了逃走的都处理完了,王驰毅抱着肩膀流血的香凝,他想护着香凝,却先一步被香凝保护了去,他遇见过不少女人,却只有香凝能如此为他。


    “香凝……你别吓我……我带你去医馆里找大夫!”他就要将香凝抱起来上马,还是嵇临奚拦住他,说骑马颠簸,先给香凝姑娘止血,然后他撕扯下旁人的衣袖,将之绑在香凝手臂上方,止住了血。


    就在这时,适才捡到令牌的护卫走了过来,说:“大人,那人逃了,身上落下这个东西。”


    嵇临奚看了过去,装作面色变了变。


    他是假变色,跟着一起看过去的王驰毅是真变色。


    自己父亲派人做事用的令牌,王驰毅怎么会认不出来。他以为是这群劫匪觊觎香凝的美貌与身上的金银才出手,没想到背后是其它原因。


    他抱紧香凝,怕嵇临奚一时脑子犯浑,说出这不是相爷的信物吗,到时被香凝知道想杀她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他们之间将再无可能。


    但好在嵇临奚这人心思灵敏,将那块令牌直接收进袖子里,恼怒说这群劫匪劫财实在过分,回去一定要将这群人好好查上一查,就把护卫打发了。


    王驰毅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父亲如此看中嵇临奚,还让自己与嵇临奚交好,此人确实聪慧上道。


    眼神对视,嵇临奚给了他一个公子放心的眼神,站起身说:“现在香凝姑娘的血已经止住了,公子,我们快把香凝姑娘送去城里医馆吧。”


    ……


    医馆里,大夫将香凝身上的伤口清理了一遍,重新裹上包扎伤口用的绷带,对嵇临奚与王驰毅二人说:“好在这位姑娘受的剑伤不是很深,休养半月左右就能痊愈了,我待会儿开几敷药,回去内服的内服,外敷的外敷,能让她不留疤痕。”


    “多谢大夫,我这就去和大夫拿药。”


    大夫刚想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但听到嵇临奚转向王驰毅对王驰毅说:“公子,我先去拿药,你在这里好好安慰香凝姑娘。”


    “去吧。”


    从这番对话里明白过来的大夫点了点头,带着嵇临奚去取药了。


    房中只剩下两人,王驰毅坐在香凝床边,“你真傻,当时怎么把我推出去?”


    靠在枕头上的香凝低头不说话。


    王驰毅此刻已经深信不疑香凝是爱自己的,若不爱自己,又怎么会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他受伤?得知香凝要离开时的愤怒此刻已经消失殆尽,他看香凝不说话,转而问道:“为什么要回青州?”


    “我不回青州我还能去哪儿?”香凝抬头,怨怼看他,眼中却含着泪水,“你不回我的信,也不来花满楼见我,我听到别人说你去薛家提亲了,我也只能回青州了。”


    王驰毅愣住。自己没回香凝的信?怎么可能?是香凝一直不曾回他的信,而爹娘又不允许他出门见香凝,他如何去得了花满楼?更别说爹还拿香凝的性命威胁自己。


    想起之前嵇临奚身旁护卫递来的信物,王驰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他爹阻拦了香凝与他的信件往来,更要派人杀了香凝,但他到底不能将这件事告诉香凝,也不能因为香凝去质问父亲,若真这样做了,与他爹闹僵不说,他爹还会必除香凝。


    他小心揽住受伤的香凝,又闻到了香凝身上的香,更是满心心疼与愧疚,“抱歉,我在府里被看得太紧了,写不了信给你,但凝儿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我爹我娘已经答应让我纳你进门了。”


    “虽是为妾,但我王驰毅发誓,对你的爱绝不会少一分,这一生我只会爱你一个人。”


    他几番解释与甜言,仿佛被眼前人的深情打动,香凝眼中怨怼终于散去,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信你。”


    “驰毅,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别辜负我啊。”


    ……


    房门外,已经取回来药的嵇临奚知情识趣站在窗外,抱着双臂看着里面拥抱在一起难分难舍的两人,没有进去打扰。


    他嵇临奚果然是热衷于给人牵红线的好媒人,想必月老看在自己这么卖力为别人拉红线的份上,也会给他和太子牵一根的。


    香凝原计划就是要趁离开勾得王驰毅亲自来挽留她,让王驰毅与王相因这件事生了嫌隙,但还能有比男人更能了解男人的吗?想要让王驰毅和王相离心,只是靠一场离开,起效还是太慢,不如一开始就让香凝陷于与王相不能相容的境地。


    英雄救美?不,他要美救英雄,让王驰毅救香凝,后面香凝与王相发生冲突,王驰毅也会觉得是自己救了香凝的命,免不得拿这件事让香凝退让,但若是香凝护了王驰毅,此后每一场内宅冲突,不管与谁,王驰毅都难以忘怀今日香凝这一推,更别说,对最爱的女人下手的,还是他最亲的亲人。


    香凝越能得王驰毅的心,王驰毅与王相的关系就会越发僵硬,亲儿子不听话,自己这个“干儿子”,不就该出场展现自己的温顺与体贴了吗?


    ……


    第135章


    因为王驰毅一直没回来,薛家的人已经隐隐有了些不满,只看在王相的身份没有表露出来。


    “驰毅他还没回来吗?”


    王相让身边的管家去外面看看,管家出去以后,回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的话,险些让他一口气喘不过来。


    “什么!这个逆子他疯了吗!”他一掌拍在桌上,脸上的皮褶子都在发颤。


    今日上薛家提亲,何等的大事!这个逆子难道不知薛王两家联姻的重要性,竟在今天跑出去找一个妓子!


    薛衡看向自己的夫人文氏,文氏连忙关切开口询问:“是发生什么了吗?让相爷这么大动肝火。”


    莫夫人对王相了解之深,约莫猜测出了什么,扶着王相圆场说:“驰毅说是去外面透气,结果是回相府去为如意取礼物了,他来的路上就说自己忘记带准备好的礼物来给如意,我与他爹想着都快到没让他回去拿,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回去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不知道这是托词,若只是取一件礼物,怎么能让王相这么怒火冲天,更何况只是一件礼,路上忘记带了也可以吩咐下人回去取。


    “原来是这样啊,那不急,想必过一会儿驰毅就回来了。”文氏笑了两声,笑却不达眼底。


    缓过来的王相深呼吸一口气,让人去相府把少爷接过来,说是去相府接,实则是让人赶紧把王驰毅带回来。


    医馆中,嵇临奚听到派在薛家外面监视的人回禀说王相已经派人出来找王驰毅,知道自己该抽身了。


    他提着药,走到屋门前,敲了敲门,“公子。”


    “进来。”好不容易能和香凝两人相处,王驰毅早已忘却与薛家的事。


    嵇临奚将药放在桌子上,“药已经拿回来了,刚才下人来告诉我,说六皇子有事要见我,我得过去一趟。”


    “不知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的,若有我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王驰毅当然还有吩咐。


    他现在才记起薛家的事,转头安抚香凝,说自己要回去了,让香凝最多只等他两月,两月,他就迎香凝进门。


    依依不舍与香凝分别,他站起身看向嵇临奚,今日若无嵇临奚,他找香凝还要废上一些波折,更别说处理那群他爹派来的劫匪,更不敢想,若那令牌落在香凝的手里,又或者被香凝看清,以后香凝知道这件事要如何看他。


    “嵇临奚。”


    “我在,公子。”


    王驰毅回头看向依旧虚弱的香凝,“如今香凝已经赎身,脱离了花满楼,我把香凝短暂托付给你,你为她寻一处院子,好好养着她,日后本公子定不会亏待你。”


    嵇临奚当然是乐意接这个差事了,但他却神色为难,“这……若是被相爷发现……”


    王驰毅冷笑一声,“有我在,你还担心我爹杀你吗?”


    嵇临奚咬了咬牙,最后下了决定似的拱手道:“临奚一定会妥善把香凝姑娘安排好,请公子放心。”


    王驰毅这才放心离开,回薛家去了。


    嵇临奚送他出了医馆,回到香凝所在的房间里面,香凝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沿,手指掀开自己的外衣,看那被包扎的伤口,听到嵇临奚回来的脚步声,抬起眼来,柔弱不再,反而有一种妩媚。


    “嵇大人真是聪明绝顶。”


    今日一场戏,让她看清了嵇临奚是何等的虚伪之人,若她不知晓这个局,也会被嵇临奚迷惑过去。这样的人,却是太子身边的人,也难怪太子会让她警惕嵇临奚。


    嵇临奚知香凝美色,若不足够美,只是一些情香而已,哪里能让王驰毅为她这样魂牵梦萦,“哪及香凝姑娘魅惑人心,今日我与你齐心协力,也不过是为了太子。”


    一声轻笑,香凝从床上站起,走到嵇临奚面前,她今日为了惹王驰毅的怜惜,连装扮都是楚楚可怜的,更别说受伤流血之后,更显让人爱怜的韵致。


    “大人说得没错,我们都是为了太子。”


    如雾一般的香气钻进鼻腔里,嵇临奚退后了两步,拿出折扇打开遮住口鼻,对面前美貌无比的女人虚伪笑了笑,“香凝姑娘,请随我来吧。”


    ……


    吩咐人买下一处京中院子,将香凝送了进去,又在人市买了几个下人顺便将自己的人安插在里面,让手底下的人过两天将消息传递给王驰毅后,嵇临奚就不再理会香凝了,忙着进行自己疏通朝臣关系往上爬的大业。


    也只有如此,他才能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太子,饱受思念之苦。


    但太子容貌受损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他的耳朵里。


    “什么?太子脸伤了?”


    “谁伤的!”


    “听说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东宫里发生争执,皇后娘娘伤了太子殿下。”


    嵇临奚不可置信。皇后伤了太子?怎么可能呢?


    他曾经去过东宫,见过皇后对太子是如何的爱悯,皇后怎么会对太子动手?


    实在想不明白,但他心疼得狠了,太子那样至尊至美的一张脸,被指甲轻轻刮一下留一道痕迹他都心痛至极,又懊恼自己无用,居然连这样的消息空了一日才知道。


    难怪今日太子没在朝上。


    他急匆匆收刮了一遍库房,找出里面治脸的药,匆匆让管家准备马车。


    “大人,您不是约了吏部尹郎中待会儿喝茶吗?”


    这个时候还喝什么茶,不长眼的东西。


    扔下一句改日再喝,他头也不回奔出了府,进宫去了。


    ……


    宫人端来一道接一道的膳食放在桌上,只今日天热,楚郁没有多少胃口,一时没动筷子,他坐在位上,看外面的飞鸟与繁树,面颊上有些痒,他抬起袖子轻轻摩擦了两下。


    门外走进来云生,面色微妙的古怪,“殿下,嵇大人求见。”


    楚郁一下就觉得脑袋开始疼了。


    他知道嵇临奚是为何而来,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头疼。


    但不见总是不行的,他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准备一副新的碗筷送过来,“让他进来吧。”


    穿着朝服的嵇临奚就这样风风火火快步走了进来,“殿下!”


    楚郁刚收拾好心情,未来得及展开笑颜,嵇临奚就已经来到近处,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来到他的眼前,“小臣听说殿下脸受了伤……”仰起的面颊大惊失色,“怎么这么严重?!”


    楚郁呼吸了一口气,“也不怎么严重,劳嵇大人忧心了。”


    “怎么不严重!”嵇临奚的脸心痛得已经变形了,伤在太子脸,痛在他心,他看着那张皎若明月的面颊上有一道疤痕,恨不得两这道疤痕转移在自己脸上。


    太子无上容色,皇后娘娘竟也狠得下心伤这张脸,当真是铁石心肠。


    第136章


    嵇临奚将自己带来的药膏从盒子里全部一一拿了出来,他自知自己库房里的东西肯定是比不得宫中太医院的,但得知太子脸受伤,他能拿的东西全都拿了,其中有一盒药膏有止痒的奇效,那药膏是一官员为了讨好他送上的,说是家中妻子曾经脸部受伤疤痕愈合时止痒所用,效果绝佳。


    楚郁轻声道谢,侧头让陈德顺收下,此时宫人已经送来了新的碗筷,摆在了桌上。


    “嵇大人,你来的正巧,与孤一同用午膳罢。”


    嵇临奚不饿,他在府中才吃了,听到太子脸上受伤的消息连忙赶来,但心爱的太子相邀,又怎么会拒绝,受宠若惊地坐下了,只他心思灵敏,筷子才入手就看出太子胃口不佳,又连忙站起来亲自给楚郁布菜,楚郁让他坐下来吃就可,他连忙说自己在府中吃了。


    “那也不用为孤布菜。”


    嵇临奚说:“能为殿下布菜,是小臣的荣幸,小臣求之不得,还请殿下赏小臣这一个机会。”


    ……


    “太子脸上的伤如何了?”梳妆台前,面色沉静的皇后问了一句。


    为皇后梳妆的宫女小心翼翼回:“听说当日太医院就去为太子查看了,也用了药,想必过段时间就好了。”


    皇后一声叹息,闭了闭眼,又问:“那太子现在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太子今日无事,正待在东宫里。”


    发髻已经梳上了,重重的发冠戴了上去,看着镜子里已经不再年轻的尊崇女人,皇后在短暂的恍神后,开口道:“摆驾东宫。”


    车架来到东宫,扶着身边容窈嬷嬷的手,皇后往东宫里走去,宫人们看到正要行礼通传,皇后抬手打断他们的动作,让他们待在原地,“不用告诉太子,本宫就是过来看一眼。”


    皇后吩咐,宫人自然不敢违背。


    皇后本意是不放心太子脸上的伤口,顺便圆这一场皇后太子失和的戏,她看见殿里一道窗门开着,便带着容窈嬷嬷走到能看见里面景象的地处,想看一看太子今日怎么样,伤可好了些。


    却不想看到殿里一个穿着朝服的年轻朝臣正在对她的儿子大献殷勤。


    那年轻朝臣生了一张俊美皮相,站在桌旁弯腰,献媚地往郁儿碗中夹了一筷子菜,口中不知道说了什么,郁儿弯了弯唇瓣,笑了起来。


    “嵇大人连这个故事也知道,看来读了很多书。”


    嵇临奚岂止是读了很多书,他最勤奋的时候,一日便看了五本,看得他头昏眼花,好在他有天赋,看过的书都能记得大半内容,后来得知心上人是太子,为了讨心上人欢心,更是疯狂看不同的杂书,只为了与太子说话时,能说出很多吸引太子的故事。


    正在愈合的伤口又痒了起来。


    楚郁微微皱眉,视线向下扫了一眼。


    嵇临奚连忙说:“殿下,可是伤口痒了?”


    “有些,但不碍事。”楚郁朝他笑了笑。


    “刚才小臣送的药里,正好有一样是止痒的,还请殿下让陈公公取来,说不定用上一用,有奇效。”


    太子身躯,何其贵重,连太医院用药都要小心翼翼过一遍检查,陈德顺刚想开口拒绝,楚郁望了他一眼,“去取来罢,陈德顺。”


    面色变了变,陈德顺低声说是,转身去把药取来了,嵇临奚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为太子上,只今时不同往日,若他还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楚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但他现在是朝臣嵇临奚,眼下身边都是宫人,只能退在一旁,看着陈德顺将药为太子抹上。


    那药抹上,果然不再痒了。


    楚郁抬手轻轻碰了碰,说:“确实很有效果,多谢嵇大人。”


    嵇临奚说:“有用便好,有用小臣也就放心了。”


    楚郁望他笑了笑,低下头去,嵇临奚痴痴望着太子面容,心中暗暗记下送药膏的官员,以后若有机会,他不介意送对方一场机缘。


    嵇临奚又在东宫待了一会儿,陪楚郁下了几局棋,直到云生过来说有事要禀告,他这才知情识趣起身告退,离开东宫的他,去了御史台一趟,办完事正要出宫,不想才走了几步,就有一宫人走到他面前,朝他行了礼后,说:“大人,皇后娘娘有请,还请随奴婢往栖霞宫走一趟。”


    ……


    虽说嵇临奚一直想寻机会搏皇后欢心认可,但也没想到,皇后突然召见他。


    他跟着宫人来到栖霞宫,只见宫人都噤若寒蝉的模样,迈进殿里,跪在地上的他,心里盘算着皇后为何要见自己,面上却是对眼前的帐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下官嵇临奚,见过皇后娘娘!”


    隔着帘账,高坐的皇后垂着眼目看嵇临奚。


    她还记得此人,当初在翰林院时,她见过一次,对方身后跟着锦绣宫的人,而在太子的生辰宴会上,这人亦是献了一份令太子说出喜欢的礼物,那件礼物皇帝还让放在太子床前。


    从东宫回来,她就让人查了嵇临奚,嵇临奚为六皇子做过一段时间老师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她,也知道嵇临奚为王相和皇帝办过事。


    “都下去吧。”


    “诺。”


    宫人都退出去了,唯独留下嵇临奚还跪在地上,他低垂着脑袋,收回看向外面的余光,依旧恭敬拘谨的模样。


    “嵇大人。”


    “下官在。”


    “抬起头来。”


    嵇临奚将头抬起。


    “倒是一副好相貌。”一声轻笑,嵇临奚却从中听出一股子冷意。帘账被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用钩子掀开,他又一次看见皇后真容,对方居高临下审视他,神色平静却令人畏惧,“有才有貌,难怪能得陛下重用。”


    一时摸不清皇后目的,嵇临奚伏地回了句不出错的,“多谢皇后谬赞。”他察觉到,皇后并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有厌恶之心。


    “不知嵇大人是何时与太子走近的,本宫很是好奇。”


    嵇临奚眼珠动了动。


    若在太子受伤前,皇后如此询问,他当然是坦诚交代用来讨皇后欢心,毕竟皇后欢心他了,他也就能离爬太子床榻更进一步,但眼下不确定太子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他一边想着措辞一边说,“殿下贤德清明,下官三生有幸,正巧入了殿下的青眼。”


    谎话连篇。


    皇后眼神冷了下来。


    不管如何,她决不能容一个讨好谄媚的小人留在太子身边,她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呢,长居深宫,内心总是觉得寂寞孤独的,更别说燕淮还去了边关,身边除了云生,便再难有其它可以说话的人。


    太子以后将是陇朝的天子,身边若有小人之流,难保不会受了引诱误入歧途。


    她知太子心志坚韧,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念及至此,她按住扶手,正要出言时,外面传来宫人的通传声。


    “娘娘,太子过来了。”


    碧山绿的衣摆拂过殿门门槛,楚郁带着陈德顺和云生走了进来,他视线扫过还跪在地上的嵇临奚,从嵇临奚身旁走了过去,到了帐前,拱手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看他脸颊上已经结了疤的伤痕,忍住心疼,偏过头,冷淡道:“太子,你来栖霞宫做什么?”


    楚郁说:“儿臣的东宫新得了一坛佳酿,特来送给母后。”


    话落,陈德顺已经捧着酒坛上前,双手递出。


    皇后面色微松,“太子有心了。”她让容窈将酒坛收下,又让宫人进来,给楚郁取来椅子,落坐在椅子上的楚郁,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嵇临奚,面色诧异,“嵇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嵇临奚连忙转对他的方向跪着,“回殿下的话,适才皇后娘娘召见,下官这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楚郁点了点头,随即不经意地问皇后,“不知母后召见嵇大人所为何事?”


    茶已经端了上来,皇后喝了一口茶,语气缓慢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一见这位前途无量的朝中新臣罢了,听说很得你父皇宠信,才入朝堂一年,就已经官升好几阶。”


    “原来如此。”楚郁笑了笑。


    “现在母后已经见到他了,正好,儿臣找嵇大人还有事,还请母后放人,让嵇大人随儿臣回东宫去。”


    陈德顺看见皇后一下攥紧手下的椅子,随即又慢慢松开,“既然太子如此说了,那就将嵇大人带回去罢。”


    “母后乏了,就先去睡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楚郁拱起手,“不打扰母后休息,儿臣告退。”


    似乎想说什么,但皇后最后还是别开了头,身影消失在了帘账背后。


    ……


    第137章


    傍晚的余晖倾落而下,天色已晚,暮色昏沉。


    楚郁将嵇临奚送出皇宫,站在宫门口,他对嵇临奚说:“回去吧。”


    嵇临奚知道,刚才若不是太子出现,自己少不得被皇后责罚,他只是一个五品官员,纵使再得器重,在皇后面前,依旧是位卑职小。


    从云霞中斜斜漏出的天光洒在楚郁身上,他本就是一张谪仙芙蓉面、琥珀眼,被这金黄的天光照着,落在嵇临奚视线里,就仿佛有花从嵇临奚心中疯狂抽长,这花恨不得要把整具身体都吞噬才肯罢休。


    他恨不得揽住去吻。


    最好自己的亲吻带着魔力,可以治愈太子脸上的伤痕。


    舔了舔唇瓣,忍下心中万般冲动,他说:“多谢殿下,临奚告退。”


    楚郁笑了笑,看着他上了马车,垂下眉眼。


    送走了嵇临奚后,楚郁带着云生和陈德顺回到东宫,夜色已经降临,掌灯宫女复又把床边的宫灯点亮,他打发走了陈德顺,提笔给皇后写下一封信。


    听到宫人后面禀告母后来过一趟,又得知母后将嵇临奚召走,他便知嵇临奚要遭一次秧。


    写完信,将信交给云生吩咐明日送予皇后,楚郁抬头看着窗外月色,又回头看了看明亮的宫灯,托着脸颊看了半响。


    他接受嵇临奚的投诚,本意是看到了嵇临奚的潜力,嵇临奚虽然心思狡猾,但并未做出什么真正罪不可赦的事,他有能力,有胆识,步入官场,就如鱼游进水,总能找到往上爬的法子。


    这样的奸臣之苗,若不能及时扼杀,就要引导对方迈入贤臣之道,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才是他对嵇临奚犹豫不决的根本原因。


    京城并非邕城。


    在邕城,他能给嵇临奚的东西足以让嵇临奚豁出性命去做。


    但在京城,他能给嵇临奚的远不及他人,嵇临奚现在的真心并非假意,又念着他在邕城的恩情,但人的真心不过是转眼即逝的东西,而嵇临奚执着权力,若他真信任器重嵇临奚,有一日嵇临奚叛变,便是他喉上刀剑,不是见血封喉,也是伤人肺腑。


    披着外衣,楚郁走出殿内,在月色下闲逛,逛着逛着,停在嵇临奚送他的天水花前,那花依旧不曾凋谢,花期远比其它的花种更长,纵使放在最偏僻的角落,依旧繁荣灿烂。


    楚郁蹲下身,琥珀色的瞳孔静静看它。


    他是陇朝储君,自小学的就是帝王心术,控驭人心,只人心中有太多是最难控之物。今日母后召见嵇临奚,他将嵇临奚带走,这样的事瞒不过父皇,嵇临奚本就是父皇特意培养的新臣,这样一颗棋子,无论是放在谁的身边,都能让父皇感到掌控一切的安心感。


    偏他要的不仅仅是登基。


    “云生。”


    “属下在。”


    “若一局棋盘,有一颗棋子谁都可以动用它,你可以,与你对弈的人也可以,走到最后,这颗棋子将会决定整盘棋局的走向,你是要将它挪出棋局,还是将它纳入棋局之中?”


    云生怎会听不出太子的言外之意。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按他的本心,觉得此事危险,嵇临奚私心太多动作太多,不能重用,但殿下在思考犹豫,殿下很少犹豫一件事要不要去做,能让殿下举棋不定的,已经非他所能干涉之事。


    “……属下不知。”


    指腹从花叶上抹过,楚郁忽然抬手,触碰上脸颊上的伤痕,那道伤痕并不深,但也不浅,原本今日是痒的,他并没有让太医院送止痒的药膏。


    他突然笑了一声。


    这真是最好的一场棋局不是吗?若嵇临奚始终忠心不变,他便能用嵇临奚织一张密密的天网。


    扶着膝盖起身,楚郁回头看了一眼独自盛开的天水花,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


    破空声响,炎炎烈日下,燕淮握着一把长枪,一刺一挥,练着枪法,他在京中擅使剑,但在战场上,剑到底不如枪一类的武器,他练剑的时候少了,更多是练枪。


    穿着常服的娄将军与副将一同站着看他练。


    一套枪法练完,燕淮收了长枪立在地上,微微喘气,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不错。”


    听到声音,燕淮回头,“将军。”


    娄将军带着汤副将走到燕淮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进步很大。”


    说罢,侧头看了一眼汤副将,“汤副将,你与燕淮比试一场,试试他现在如何。”


    汤副将也是手痒,领命后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长枪,二话不说就往前刺去,燕淮急急后退两步,挥枪抵挡,两人交手,引来不少将士观看,有站汤副将的,有站燕淮的。


    尘土飞扬,日头最盛时,燕淮一枪挑飞汤副将手中的枪,汤副将看了一眼落地的枪,握拳冲了上去,见状,燕淮也弃了枪,赤手空拳与之搏斗,只他更擅用武器,离了剑与枪,如何能与在战场厮杀多年的汤副将相提并论,一柱香后,便败在汤副将手底下。


    “我输了。”燕淮也认得爽快。


    汤副将甩了甩拳头,“好小子,你再在军营待个一两年,我就打不过你了。”现在还震得手臂有些发麻。


    “哪能呢,汤哥神威,分明是让着我。”燕淮撞了一下他肩膀,可见两人关系亲近。


    汤副将想踹他,但他很快就窜开了。


    最初与太子来边关军营时,燕淮虽与边关将士相处得不错,但他到底是太子身边的人,又是京中世子,与边关将士难免有种距离感,只后来他真的投身于军营,长时间的训练与相处磨去了他身上作为京中世子的傲气,俨然一个真正的将士,与身边的人打成一片。


    一旁看着这场比试的娄将军眼神欣慰,他叫走汤副将,两人离开后,将士们朝燕淮拥去,锤燕淮的胸膛,“可以啊燕淮,居然能和汤副将打这么久,还在枪法上胜了汤副将。”


    能成为副将的,实力可见一斑,军中不知道多少人倒在汤副将的手下。


    燕淮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等众人散去各自训练,手中抓着葫芦的史温走了过来,将葫芦递给他,“喝一口吧。”


    葫芦里装的是水,燕淮一口猛灌完,袖子擦了擦嘴唇,将水葫芦扔了回去,“谢了,史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这史温,就是当初燕淮回边关路上因劫匪一事结交的好友,两人来到军营,史温年长于燕淮,又会照顾人,为人成熟稳重,相处下来,燕淮免不得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


    太阳太烈,两人寻了一处躲阴凉的地方准备休息片刻。


    燕淮坐了一会儿,就躺了下来,拿手挡住头顶阳光。


    他想到了太子。


    也不知殿下现在在京中如何。


    边关距离京城遥远,很多消息都难以收到。


    “想京城了是吗?”


    燕淮侧过身子,薅了一根草,“有点想。”


    在京城有京城的好,在边关有边关的好。


    “你在京城不是身份高贵的世子吗,怎么会想着往这里跑?”史温问他。


    燕淮把草含在嘴里,“与其在京城做一个混吃等死受人余荫的世子,还不如在这里拼搏出一番事业保家卫国,说不定以后成大将军呢。”他成了大将军,便能帮太子殿下了。


    “你一定能成为大将军的,等你成了大将军,我史温就当你身边的副将。”


    “那可成。”燕淮翻身而起,“等我成了大将军,我就带史哥吃香的喝辣的。”


    “史哥可与我一起效忠太子,太子他必不会亏待你。”


    眼神闪烁了下,史温说:“好啊。”


    第138章


    皇后与太子之间发生之事,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得知皇后将嵇临奚召到栖霞宫,又被太子带走,他嘴角才露出一些笑来,接着又急促喘息咳嗽起来。


    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太子替他处理朝政,这也是他为何将京兆尹这个位置交到太子手里,为的就是迅速磨练太子,等以后他真的离去,太子好能顺利继位。


    从前他想把权力尽可能掌握在手中,现在他想更长的活着,权力与生命之间,唯有生命才是终章。


    “没想到,嵇临奚还会有这样的妙用。”


    他怎么没想过这个办法呢,若自己最器重的朝臣,也成了太子最器重的臣子,依皇后对自己的恨意,如何能不因此事迁怒太子,与太子离心?嵇临奚与沈闻致不同,这份不同,注定皇后难以容忍。


    而太子为了尽快即位,也断然不会拒绝他将嵇临奚送到他身边,反而会提拔重用嵇临奚。


    能令太子与皇后离心不说,还能掌握太子一举一动。


    “陛下,喝药了。”于敬年端着宫人熬来的药送到他嘴唇边。


    张嘴喝下,感受着这入夜也让人心浮气躁的灼热,躺回床上的皇帝靠着枕头,手指按在被子上,叹了一口气,说:“这天太热了。”


    于敬年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对皇帝心思揣摩得熟练,“是太热了,倒是承暑山庄要凉快些。”


    隐于山水草木里的宫殿,在这个时候,远比京城的皇宫更凉快。


    皇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


    炎热盛夏,皇帝准备携皇后与后宫嫔妃去往承暑山庄,召宣国事暂交由太子处理,此举让皇后太子一党大为振奋,与之相比的是六皇子一党。眼下谁都能看出皇帝属意太子,再这样下去,六皇子没有半点上位的希望。


    太子与六皇子之前那么僵持,此刻就像是一场笑话,纵使六皇子再如何笼络朝臣,只若不得帝心,一切都会是一场空谈。


    临去承暑山庄之前,安妃将已经是明王的六皇子召入宫中,嘱咐他道:“绥儿,最近万不能与太子相斗。”


    “是父皇来找母妃你说的吧。”楚绥脸色沉了下来。


    “当初是他与母妃要儿臣与太子争,儿臣不想争,你们逼着儿臣争,现在告诉儿臣,让我不要与太子相斗——”一声讥讽的冷笑,“现在得罪太子的事已经做尽,不争,我们还有活路吗?”


    “别急。”安妃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这样的道理,母妃怎么会不明白。”


    她靠近楚绥耳边,说了一句:“再忍忍,如今你父皇尚在,我们不好动手,但你父皇撑不了多久了,太子此刻势盛又如何,古往今来,势盛的太子去得还少吗?”


    听到那句十分笃定的你父皇撑不了多久了,楚绥心中狠狠一跳,他抬头看向自己母妃,见烛火下那双温柔双眼下却是一片冰冷,“母妃……你……”


    安妃抬起手指放在唇边,一声轻微的嘘,示意他噤声。


    喉咙中有许多想问的话,楚绥却问不出来,只恍惚出了皇宫。


    母妃说父皇撑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是母妃对父皇做了什么吗?还是只是他想多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父皇与母妃二人相爱,若非如此,父皇怎么会给母妃那样的盛宠,他也以为父皇是爱着自己的,否则怎么会给他在皇宫里修建长庆宫,其它皇子满15岁都陆续封王离京了,只有他还留在宫里,后面被皇后逼迫,才不得已主动离宫,却也留在京城封王。


    到底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是真的,他已经分不清了。


    ……


    皇帝皇后与受宠的嫔妃离宫,勤政殿就暂且成了楚郁办公之处,早朝也由他主持,虽不能坐在龙椅上,却在龙椅下方的侧处设了一道蟒椅。


    这便宜的人除了嵇临奚还能有谁?


    从前他只能站在最末尾窥视太子的背影,连侧脸都难看见,现在却能看见太子的面容,穿着玄色朝服的太子高坐在龙椅旁侧,头戴金冠,玉坠的冠带从两侧落下,垂眸俯视朝臣的模样,让嵇临奚视线几乎晕眩。


    他受不了了,宽大的朝服遮挡住了他身下的不堪。


    “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六皇子一党的官员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一个站出来,皇后太子一党的官员却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只禀告的都是无关轻重的小事。


    他们自觉自己是为太子考虑。


    太子临时监朝,若上奏了难事,太子处理失了妥当,就会落了把柄在六皇子一党手中,哪怕太子任职京兆府尹,将京城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也不想冒险,做那个出头承责之人,只求小助无错。


    嵇临奚却是最了解他的太子殿下了。


    在楚郁处理了那些上奏的小事后,询问是否还有旁人上奏后,他站出来,执着鱼须纹路的竹笏扬声道:“臣有本奏——”


    少年太子唇瓣掀了掀,望着他说:“准奏。”


    作为御史丞,嵇临奚手里捏着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他甚至可以说,三品以下的官员,没谁知道的比他还要多,更甚至一些隐秘,三品官员以上也难以得知。


    为了等到往上爬的那一瞬刻的时机,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他恭恭敬敬说:“臣听闻营州土匪作乱,因营州距离京城尚远,不久前特意派人前去打听了一番,发现确有此事,那营州的土匪连各地知县县令都要躲避,不少城池都遭了他们的祸患,如今已有上千人数,且还有壮大之势,当地知县县令担心责罚,屡次瞒报,再不清理,恐成祸患。”


    楚郁垂目,思考片刻,说:“既如此,派一名官员领兵剿匪。”略略一顿,“此事就交给嵇大人罢。”


    已经正准备推荐其它人的嵇临奚一下卡了喉咙。


    他?


    去营州?


    营州那么远的地方,虽不及边关,但一去一回,也要半月有余。


    那自己岂不是半月都见不到太子?


    怎会如此?


    这件事若顺利办成,确实是功劳一件,嵇临奚也有把握办成,他知道太子这是想提携他,但一想到要离开太子,他实在不想去做,不要这件功劳也可。


    只太子的命令,他如何能舍得下心找借口推拒,只能心里暗自懊恼自己没挑好上奏的事,但凡挑京城的,便是得罪些官员也就得罪了,他想左右逢源,却不想把自己逢到了营州去。


    “小臣遵旨。”


    第139章


    暗自恼恨自己的嵇临奚,在下值后出了皇宫,回到府邸,才到府邸门前,就见管家提着衣摆快步走出来,急急忙忙说:“大人,太子殿下刚才来了,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太子殿下来了?!”


    嵇临奚听到这句话,就喜悦得不行,刚才的恼恨也一扫而净,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丝和衣服,就连鞋子,都要低头拍拍上面的灰尘,抬起鞋底有没有什么脏物。


    穿过垂花门,嵇临奚踏进院里,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树下秋千的太子——不像女子坐秋千那样喜欢那样扶着两边木绳放着双腿晃荡,而是整个人坐在秋千上,支起双腿,抵靠着后面的木背,十分悠闲放松的姿态。


    嵇临奚当时让人做这个秋千时本就存了私心,做的是两人坐的那种,位置正好足够横着坐在上面。


    嵇临奚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若不是做梦,太子怎会真的坐在上面。


    他甚至不敢出声,怕自己出声,这场梦就醒了。


    秋千微微晃荡,太子坐在上面在看书,嵇临奚痴痴望着,觉得这一幕简直是自己梦中所求,只他不开口打破这一幕,看到他的云生却是弯下身对太子说:“殿下,嵇临奚来了。”


    坐在秋千上的楚郁抬起头来。


    他下了朝就换了常服,一身轻紫衣衫,坐在葱郁的绿树秋千上,抬起头来时的目光流转,说是般般入画也不为过。


    “嵇大人。”


    “唉,殿下,临奚在呢。”


    原本满心因要去营州烦闷的嵇临奚,声音也变得异常温柔,快步殷勤来到楚郁面前,他穿着朝服,看似文弱,但靠近时,便显出高大的身材来。


    楚郁仰着面颊,朝嵇临奚笑了笑,夕阳余晖落在他那张柔润面颊,连那道疤痕都显得温柔起来,他放下书起身,就要从秋千上跳下来,但嵇临奚已经把手伸了出去,那是一个等待被搀扶的姿势,楚郁略略一顿,覆住他的手掌下了秋千。


    嵇临奚的手很宽大,他手膜也涂了不少次,但因为上面多是沉疴的伤疤,就算涂再多的药,也消去不了多少,只是没以前那么丑陋而已。


    握着书,楚郁随他一起去了书房。


    嵇临奚忙吩咐下人送些茶糕和冰西瓜冰葡萄来,又让他们去叫厨子做饭,自己好与太子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至于云生,嵇临奚现在已经可以无视对方的存在了,只要不是燕淮和沈闻致那种总是与他抢太子目光的,他都能忍。


    顺便偷偷看了一眼书房,平日里他书房都是落锁让护卫看着的,因为藏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自己一时大意漏在太子眼前,让太子看到他那些别人难以启齿的肖想。


    好在他为人谨慎,每次写的那些东西画的那些东西都藏得很好。


    嵇临奚松了一口气。


    “不知殿下找小臣何事?”他恭恭敬敬问。


    楚郁说:“朝上听嵇大人说营州土匪作乱之事,想来寻嵇大人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对于营州土匪作乱,嵇临奚派了人去调查过,自然是很清楚的——不过是一群寻不到生计集众作乱之人,只是成了一点气候,地方官员害怕自己被除职隐瞒不报想自己解决,奈何对方发展越来越厉害,更不敢上报,于是选择同流合污,他们为土匪隐瞒,土匪借他们发展。


    至于自己为什么在朝堂上不说清楚。


    当然是要借此薅一把羊毛了。


    他不说清,等他的人到了营州,当地官员少不得为摆脱罪责献上金银,那群土匪或许也要重金贿赂,他的人先收了,派送回京城到自己手上。


    而那群人,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如此,金钱有了,功劳有了,只要中间再做干净点,收取贿赂的罪名也盖实不了他头顶,还能让太子欢喜他嵇临奚。


    嵇临奚算得一清二楚,甚至都想好怎么借这件事跟只鬼一样缠着太子时不时汇报,让太子看见他嵇临奚远超沈闻致和燕淮的作用,不想太子竟让他去营州。


    他是御史丞,本来这样的事也说不上他管,于朝臣而言,能做到尽自己职位上的职责已经算不错的了,但他为了能够往上爬发展自己的势力网,花了大价钱派人去往各地搜罗消息,遇到对自己有用的便留存下来,只待时机到了就拿出来一番作为。


    就比如今日,只是没想到出了一些差错,计划不像想象中的完美。


    嵇临奚对营州土匪侃侃而谈,楚郁托腮听着他说,时不时点头。


    “原来如此。”


    “嵇大人果然可靠,这些事也能知道。”


    “嵇大人真是朝廷里难寻的人才。”


    ……


    这番温言细语的夸赞令嵇临奚越发振奋,甚至还拿了纸笔,画出营州地图,将那些土匪盘踞的地方勾画在纸上。


    楚郁倾过身体,垂首去看。


    从边关回来到现在,他的肌肤已经养得如以前雪白,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气息,因在书房,虽开着窗有光亮,却也比外面暗上些许,他坐着,嵇临奚站着,两人距离靠近,嵇临奚又是躬腰,这样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许多从前不曾看见的惑色。


    比如那微微垂着让他忍不住想要低头去舔的白颈。


    还有那微微透出一条缝隙的领口,从上而下去看,能看见里面的里衣、肌肤随着呼吸起伏的曲线。


    嵇临奚是何等举世难寻的色胚啊。


    他只是看太子一眼都能硬,眼下面对如此春色,如何能忍?


    他心神不在地图上了,视线也已经微微迷离,脑子里是自己低头亲吻太子后脖颈,一手扣着太子的手,另外一只手钻进太子衣领里作乱的风景。


    原本认真听着嵇临奚侃侃而谈又写又画的楚郁见嵇临奚还说着话,但手上握着的笔飘着画了圆,又觉身侧温度慢慢滚烫起来,衣领下的皮肤和后脖颈发热,顿了顿,他慢慢转头。


    温热的液体恰好落在肩上。


    “……”


    视线落在自己肩上,定定看着那鲜红液体,楚郁最开始的神情甚至是有些呆愣住的,而后他抬头看着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嵇临奚,眉头跳得厉害,站在更后面的云生见太子神情不对,连忙上前,看见这一幕,“殿下!”


    嵇临奚清醒了。


    他看清自己做的好事。


    捂住鼻子,他匆匆后退,一下就跪在地上,但离远了,他又膝行到楚郁身前,“请殿下治小臣的亵渎之罪!”


    楚郁在这一瞬间,确实有想宰了嵇临奚的心思了。


    但他不能宰嵇临奚。


    嵇临奚若是死了,未免太可惜,各种意义上的未免太可惜。


    况且若真的要治嵇临奚的亵渎之罪,嵇临奚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心知肚明嵇临奚刚才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却要佯装自己并不知情,将嵇临奚扶起,体贴道:“嵇大人快请起。”


    “最近天热,上火也是理所应当,如何能怪罪?”


    抓着嵇临奚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度,想警告嵇临奚。


    嵇临奚被心心念念的太子用力抓着手,更是不得了了,血从捂住鼻子的手下流了下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嵇临奚又是止鼻血又是让下人去他房中拿给太子更换的衣物,等他仰头止住鼻血时,视线看见太子落在屏风上的轻紫外衣。


    血再流如注。


    他抓了两张纸,卷成条塞进鼻腔里。


    在屏风后面换了外衣的楚郁走了出来,那衣服恰合他身,仿佛就是东宫里的宫人贴身量了他的尺寸后,通过司衣局做出来的。


    看见鼻子里塞着两团纸的嵇临奚,他一时眼前有些发黑,脚步也踉跄了一下,云生手疾眼快扶住他。


    三人沉默。


    楚郁呼吸一口气,“嵇……大人。”


    “临奚在。”


    “你要、注意、你身体,呀。”楚郁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心心念念的太子担心自己身体,嵇临奚心神荡漾,夹起嗓音,柔情似水地说,“临奚知道了,多谢殿下关心,临奚去了营州,殿下也要注意好身体。”


    楚郁:“……”


    艰难吃了一顿饭,嘱咐嵇临奚去往营州一路小心,离开嵇临奚的府邸时,楚郁脚步步子放得有些快,等在嵇临奚念念不舍的目光上下了马车,他终于解脱一般闭上双眼,按揉额头。


    只这份解脱没能持续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向云生。“我衣服呢?”


    云生贴身伺候到底不如陈德顺,若是陈德顺,已经自觉将太子落下的衣服折叠好拿在手里了,他愣了愣,说:“落在嵇大人府上了。”


    “属下这就去拿——”他扶着马车车门准备出去。


    “不用拿了,你拿不回来的。”楚郁捂住头痛欲裂的额头眉眼,制止住了云生的动作。


    他帕子落在嵇临奚手里连自己都拿不回来,更别说云生。


    嵇临奚定会想方设法推拒,而后寻个机会说弄丢了再请罪。


    他能拿嵇临奚如何呢?


    他对嵇临奚的心思心知肚明却还用了嵇临奚,就要对一些不可说之事妥协,况且以嵇临奚的敏锐,自己真让云生强行拿回来,对方如何猜不出自己明了他的心思?岂不是给了嵇临奚打蛇随棍上的机会。


    不,不对。


    楚郁顿住身形。


    当初嵇临奚初入朝堂,拿了自己的箭,他让陈德顺给他拿回来,嵇临奚竟乖乖给了,现在想来,嵇临奚给回来的,当真是他的箭吗?


    只那拿回来的箭已经被他让陈德顺烧了,一切的一切,除了嵇临奚都无人确定这个答案。


    他只能不去想。


    第140章


    一只雪白信鸽飞入院中,落在树上,咕咕叫了两声,听到声音,护卫来到树下捉了信鸽,取出绑在鸟足上的信筒,而后一路进了一处房里。


    “大人。”


    知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神情凶悍正喝着酒欣赏歌舞的男人,男人挑了挑眉,抬手示意,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将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信一看,知县表情变了一变。


    “怎么了?”男人见他神情有异,坐直了身体,就连倚靠在他肩膀上的女人,也被他推到一旁,坐在底下的人亦是抬起头来。


    知县将房间里的舞女和歌女都赶了出去,刚才喝了酒脸上升起的醉色消退得一干二净,他沉声说:“京城那里来信,说皇帝避暑,太子代朝,派了人来营州——剿匪。”


    剿匪两个字,说得他脸色惨白。


    男人不信,夺了他手中的信一看,见信内容果然如此,又过一会儿,他手底下的人也慌慌忙忙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说:“大哥,从京城那里来的消息,太子派人来营州剿匪了!现在已经到半路了,我们可怎么办!”


    两方人马都如此说,可见事情是真的,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男人脸色亦是剧变,只到底是管理千数人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将无关人都驱出去,留下自己的兄弟和县令知县,商议着如何应对此事。


    有人说:“先把那来营州的官员截杀在半路——”


    男人冷笑,瞥了那出主意的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兄弟一眼,说:“朝廷派来剿匪的人死在半路,那就不是公然和朝廷作对,我们这千数人,如何能与朝廷兵马对抗?”


    “这……”


    不理会旁人无谓的言语,男人问刚才来汇报消息的人。


    “既然是剿匪,对方带了多少兵?”


    “听探子回报,三千兵马。”


    三千兵马,听到这个数字,男人松了一口气,还能勉强对付,真要打起来,自己这里也不是没有胜算,但与朝廷打战只是下下之策,除非到逼不得已的地步,决不能与朝廷发生冲突。


    “负责剿匪的官员是谁?”


    这些事,探子已经在来的时候打听清楚了。


    “是一才入朝廷不久的新臣,御史丞嵇临奚。”


    “嵇临奚、御史丞……”男人喃喃自语,环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知县县令身上,“你们可有了解此人之人?”


    知县和县令自然不是了解的,营州距离京城那么远,他们对京官知之甚少,就在这时,又有一人从外面走来,“大哥,知府送来的信。”


    “递来!”男人伸出手。


    信到手里,看完信,男人脸色大悦。


    能在营州如此肆虐,自然也有知府纵容的原因,这封信里知府说,那御史丞嵇临奚是个拿钱办事的人物,乃王相门生,只是后来得了太子器重,投到太子手底下,是个有手段却也贪心的人,想要平息此事,可以利许之。


    信中最后让他看完烧了信,将信收在怀里,男人放声大笑,因为听到剿匪消息抖索不停的胆怯之人忍不住出声询问:“大哥,难不成是知府大人那里有了办法?”


    “赵兄,快说知府大人说了什么。”


    男人袒露胸怀,笑容满面说:“那派下来的官员,有的是法子对付,不用担心。”


    ……


    三天之后,一队兵马停在了营州城外,早早率着官员等待的知府见最前面的马车止住车轮,偷偷抬起眼来。


    “吁——”


    “大人,营州到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车帘掀开,知府见一穿着官服年轻的俊美男子从中踏出,这年轻男人眉深眼长,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知这位大概就是京城里下来的那位以探花郎之身力压状元郎与榜眼一年里连升几级的朝堂新臣,知府率着身后官员上前,他是四品官,论官阶,他比眼前之人要高,但眼前之人是京官,他是偏远州城的地方官,更别说对方还是领了差来的,于是眼下见到对方,也要先拱手行礼。


    “恭迎嵇大人。”


    这抵达营州的,也自然只有领了楚郁的命来剿匪的嵇临奚了,他一下车,第一件事便是将这群官员扫视一周,而后拍了拍衣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来,“诸位大人来得可早。”


    知府说:“得知大人前来营州剿匪,除营州祸乱,我等喜而望之,来早等待也是应当。”


    “是吗?”


    “可不是,嵇大人来营州,营州也能迎来一片青天了。”


    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嵇临奚也是个中高手,他笑容真诚了两分,看起来很受这份恭维,随口回夸了知府两句,两方人马聊了一会儿,知府便将他与身后的兵马带进城里,住的地方知府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是他府中一处环境优美的院落,至于带来的兵马,亦是有安置之处。


    护卫将嵇临奚的行礼一箱一箱抬下,知府见嵇临奚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包袱挂在肩上,叫人去给嵇临奚拿,人还没靠近,嵇临奚便拒绝了,说包袱里装的东西至关重要,不得落入旁人之手。


    “原来如此。”知府一怔,挥手让人下去。


    进了打扫干净的院子,护卫们开始放置行礼,等东西都放得差不多,护卫们陆续离开,知府看嵇临奚打了个哈欠,便说旅途劳累,让嵇临奚休息片刻,待会儿等饭菜做好了,派人来请他过去,顺便商议剿匪之事。


    嵇临奚点头,应承了。


    “那我就不叨扰嵇大人了。”


    等知府离开之后,嵇临奚脸上虚与委蛇的笑意一下收了起来,他来到床前,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轻紫色衣衫,如果楚郁在这里,自然认得出那是他那日换衣时落在嵇临奚府中那件,嵇临奚早就寻了机会将这件衣物偷偷藏了起来,事后就算太子派人来寻,他也可以说被拿去洗了,晾晒干净再送回给太子,之后再叫人做件一模一样的,送回到太子手里,一招偷龙换凤,谁会知道他私藏太子衣物。


    前来营州,不得见太子,为了缓解思念之苦,他不得带一点太子的东西在路上好生安抚自己那颗欲壑难填的心么,若不如此,一路未免难捱。


    面容埋在里面用力深呼吸一口。


    好香。


    修长有力的手指深按进衣物里去,等到几乎快要窒息时,嵇临奚这才恋恋不舍抬起头。


    殿下用的究竟是什么香,只是一件外衣,怎么就这么香得厉害,令他嗅一下都要神魂颠倒,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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