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应钧喜欢他
黑暗中。
关应钧下颚紧绷着, 脑子混沌极了,足足静默了半晌。
简若沉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只觉得臀下的腿热度惊人, 几乎要把人烫得跳起来, “你……”
话才开了个头,A组办公室外的走廊便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咦?”
“A组的紧急备用灯怎么灭了?”
是陈近才的声音。
警局里哪怕是下了班,也会给办公室留一盏备用灯,这样能对觊觎文件的小偷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因为哪怕只有一盏小灯,也能让整个办公室一览无余。
要是外面的人突然开灯, 就能看见A组办公室里。
那他们这样……
简若沉手指收紧,紧紧抓住了关应钧的肩膀, 他想要站起来, 腿却是软的, 像是钉在了关应钧身上。
静谧的办公室里。
呼吸与心跳交织着,形成一道澎湃潮湿的音律。
鼓噪而响亮。
不远处的门外, 陈近才“啧”道:“哎哟,A组电闸跳了,怎么回事?”
“咔哒”一声。
A组对面, D组办公室的门打开,里面探出一颗头, 小声道:“不好意思啊陈sir,我们在吃插电火锅, 上回那锅不是让madam没收了嘛, 这回买的锅功率大,不小心让A组跳闸了。”
ABC三组一排, DEF三组在对面。
AD两组共用一条电路。
陈近才:“嘿,你小子真会享受, 给我来两口。”
他说着抬手将A组的电闸拨上去。
顶灯轻微响了一声。
黑暗的办公室骤然被照亮。
刹那间,两张鼻尖对着鼻尖的面孔清晰地呈现在对方眼前,毫无遮掩。
这一刻,两人的心跳几乎重合。
同时一颤。
简若沉呼出一口气,微微发着怔。
外头,陈近才满心都是D组偷偷烧的火锅,根本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到底在办公室里做什么。
回头一瞧,疑惑喃喃:“关应钧这人,下班怎么不关灯?”
他一抬手,又把办公室的灯关了。
黑暗重新降临。
那种随时会被人抓住的,偷情一般的刺|激感叫人浑身发麻。
简若沉一下子卸了力气,实实在在坐到了关应钧的大腿上。
少年身上没什么肉,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肉都不少,柔软的腿肉一捻,带着浑身的重量在黑暗中压下来。
关应钧呼吸重重一沉,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片重影。
他舍不得放开简若沉,又弄不清简若沉目前到底是态度,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问出了这句话。
要说不生气了,简若沉原本就没生气,只是不想将他放在眼里。
要说喜欢,简若沉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喜欢上他?
他才做了混账事。
D组的门缝里飘出一些牛肉海鲜的香味,勾着人的味蕾。
简若沉等不来回答,又觉得肚子饿,于是催促似的问:“关sir,你是不是中意我啊?”
关应钧沉敛片刻,轻声否认:“不是。”
简若沉蹙起眉。
不是?
不可能。
他心理学分析水平那样好,绝对不会出错。
可恨陈近才竟然有随手关灯的习惯,否则他现在就能看见关应钧的微表情,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说谎了!
怎么可能不是呢?
总不至于他第一次出错是在关应钧身上。
他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简若沉抿着唇,心想:是关应钧说谎了。
身为警察,怎么能对人说谎?
他好想听到真话。
想听到准备用心理学上的技巧去逼问。
此时,最好的选择……
简若沉手心出汗,呼吸微微急促了些。
他轻轻缩回了手,只后仰着坐在关应钧膝头,静静等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靠近关应钧耳边,轻声问:“真的吗?”
柚子味的香气呼在颈侧和耳蜗,关应钧近乎要被逼疯了,他半闭着眸子,颈侧青筋暴起,手攥成拳,指节用力掐进掌心。
他张口想说违心话,想告诉简若沉他不喜欢他。
但如同哑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简若沉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了关应钧挣扎的神色,觉得有趣。
于是脑袋一热,伸手摸上关应钧的下颚,指尖一划,戳到凸起的喉结,“你说是真的,我就离你远些。”
关应钧眼眸晦暗,欲望与克制在其中交替沉浮。
“简若沉。”他嗓音低沉沙哑,压抑着欲念,“你是不是想玩死我?”
简若沉咽了咽口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但关应钧的表情让人一时发怔,忘了推开。
关应钧急急喘了一口气,仰头缓了一会儿才低声问:“你……”
他伸手,猛然抓住了简若沉的后颈,“12月,你那样喜欢陆堑,喜欢到恨不得为他去死,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简若沉还没说话,就感到后颈被人往前一挪,命门被人握在手里,他不得不顺着力道往前。
从关应钧的膝盖,移着移着,坐到了腰腹。
关应钧放任理智溃败。
他把额头抵在简若沉的肩膀上,“你现在是不是因爱生恨。”
如果陆堑回头,简若沉会怎么选?
如果陆堑死了,这个像是为了反抗而来的简若沉会像李叔说的“第二人格”或者“灵魂转换”一样,虚无缥缈地突然消失吗?
简若沉被这样浓稠的情感震住了,他手腕微微一动,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拉住了。
这只手没什么力道,似乎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关应钧低低道:“你为什么偏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简若沉哑然,他自己也不知道。
关应钧用拇指轻轻摁了摁简若沉的掌心,“无论你是想弄死我,还是想报复我惹你生气都行,就趁现在。”
哪有那么严重呢?
简若沉混乱地缩了缩手,却没有抽走。
关应钧牵着呆住了似的简若沉,将他的右手凑到唇边,试探地亲了亲指尖。
简若沉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然后那吻寸寸往前,滚烫的唇角落到掌心,落下一片灼热的呼吸。
简若沉手指微微一蜷,似乎就能抓住这股滚烫似龙息的吐息。
他脑袋一片空白,忽然觉得大腿隔着两层衣服,碰到了一团灼热滚烫的东西。
简若沉声音发哑:“关应钧……”
A组之外,走廊的灯忽然亮了一瞬。
一墙之隔。
陈近才的声音又响起来:“哇,鸡汤好鲜!你们组吃夜宵吃这么好,当心madam上门喔!”
“陈sir,哎。这个帝王蟹你拿去和组员分,快走快走。”
“陈近才,你做什么这么馋,你们前三组不是刚做了业绩,很快就有钱了,有钱后可要请我们吃一顿啊。”
他们说到了业绩,就不免提到简若沉。
“哎,A组那个小财神下班了吗?没下班让他来吃点啊。”
“肯定下啦,A组都没灯了呢。”
“快吃,吃完去找陆堑和江家麻烦!”
陈近才问:“怎么找麻烦啊?”
“当然是上门走访喽,搜是搜不到什么的,但是能让陆堑他们在想办法应对的时候分心!”
“哈哈,好损!”
外面热热闹闹,简若沉却觉得灵魂出窍,听不真切。
他手忙脚乱挣脱了关应钧的桎梏。
不用听什么回答了。
这答案还不明显吗?
关应钧就是喜欢他。
简若沉听着陈近才的脚步走远,立刻猛地从关应钧身上下来,跑出了A组办公室,一口气从漆黑的安全通道蹿下去,跑得气喘吁吁。
关应钧站在楼上,看着简若沉下去之后兔子一样直直窜上出租车的背影,垂下眼睑。
在心里低低道:是啊,我是中意你。
……
简若沉窜上了车,却一时不想回家,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往窗户上一看,发现一张脸粉扑扑,几乎要烧起来了。
哦,该死的荷尔蒙。
人体的调节器。
简若沉冷脸沉默半晌,在出租车司机揶揄的眼神里道:“师傅,去|中|央商城。”
他要找个地方,放空一下脑子。
花钱!
中央商城,是香江环球贸易中心做起来之前最大最贵的商城。
简若沉钻进里面,第一时间去了表店,他对着柜台里帅气的男接应笑了笑,指着台里的金表,“这个金表,女士的一块,男士的8块。”
“这个绿宝石戒指……三个吧。”
男接应:?
碰上钱王爷了?
哦,开年大单!
是小富豪!
男接应倒了杯水,“您别急,我拿宣传册给您挑,VIP贵宾室这边走?”
简若沉挥手拒绝,“不,我赶时间。”
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张1000块递过去,“我一个人拎不动,你能不能先下班帮我拎包呢?这是5000块小费,我只带了这点现金。”
男接应双手接过:可以的爸爸,没问题爸爸。
5000块,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头,简若沉在中央商城购物,一时间忘了刚才被人攥着手亲的事情。
·
那头,关应钧开车到家,没进家门。
他把自己锁在丰田里,难得没有喝酒强压着欲望,只是靠在车里一手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探出窗外,嘴里含着喘息,另一只手随便抓了张纸巾弄。
平日里冷酷沉敛的眸子微微眯着,脖颈仰起。
指尖的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欲望焦灼起伏。
关应钧想起简若沉点在他喉结的手指。
破一次戒……
他心想,就一次。
……
另一边。
江亭公馆。
江含煜看着陆堑的脸,忽然感到恶心。
8亿。
纵然他卖了电子科技公司的初衷是为了稳住陆堑,让他消消气帮忙稳住江家这艘大船。
可平心而论,这8亿难道没有帮陆堑解决燃眉之急?
这些钱难道没有帮陆堑撑起因为合法经营多日而连日亏损的天泉都娱|乐|城?
江含煜轻轻眨了一下眼睫,真情实感地掉了一滴眼泪。
他当然是爱过陆堑的,这个男人曾能满足他年少时的所有幻想。
有钱有权,专一深情,从前对他几乎百依百顺,对着简若沉那样漂亮的脸也能无动于衷。
可自从江鸣山入狱,江家大厦将倾。
陆堑暴露出来的野心和本性令人心惊。
“……陆堑。”江含煜转瞬之间变了一种表情,凄婉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中意我了?”
陆堑哽了哽。
江含煜抬手从桌上的纸巾台上摸下一张纸,抖开之后整个铺开在双手,然后把脸埋进去,“我也不懂这些的,那个电子公司,本来就是爸爸想要卖掉的东西,之前你那么缺钱,我好着急,我想帮帮你。”
他号啕大哭,“我不知道这个会赚钱,个人电脑那样笨重,全香江都没几个公司在用,我真不知道这东西会有什么发展前景!”
江含煜肩膀耸动,泪水很快浸透一张纸,“我也不知道买的人是简若沉,他又没有亲自来,对不起。”
陆堑第一次看到他哭得这样厉害。
江鸣山被判死|刑的时候,江含煜也只是无声掉了几滴眼泪。
江含煜团团纸巾,丢到一边,又扯了另外一张,边擦眼泪边道:“我帮不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陆堑被哭得心软又心烦。
他站起身,走到江含煜身前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是他自己选了个没脑子的。
陆堑把手指插|进江含煜的头发,看着哭到抽气的人,轻轻顺了顺那头细软的黑发。
江含煜顺着陆堑的力道,缓缓把头靠在对方的腹部。
他看错了陆堑。
这个人的深情专一是真的,但却不是因为陆堑有多喜欢他,而是为了在外吹嘘自己的“爱”罢了。
实际上陆堑只爱他自己,这个人自私自利,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
怪不得……江含煜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怪不得简若沉会不要陆堑,头也不回地走掉,宁愿和一个月薪只有五万的穷警察拍拖,也不愿意和陆堑扯上一点关系了。
简若沉总是这样。
总在赢。
凭什么?
他也要赢。
江含煜抬起头,下巴磕在陆堑的皮带扣子上,对着陆堑笑笑。
既然陆堑没把他放在心尖上,那就别怪他把陆堑踩在脚下往上爬了。
江含煜摩挲了一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轻声道:“阿(e)叔,你不要生气了,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说说,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可以把江家的文件给你看,到时候,你来决定卖哪个好不好?我再也不瞎卖了。”
陆堑看着江含煜仰面往上看的乖巧脸蛋,心里重重一跳,原本觉得选择了江含煜有些后悔的天平立刻歪了回来。
简若沉就算是最喜欢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哄过他。
陆堑看着江含煜哭红的眼睛,轻轻拨开他的额发,俯身吻上他的唇,单手扯开了皮带。
江含煜险些吐出来了,他伸手推推陆堑,男人纹丝不动。
就当他以为陆堑要强来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传声电话里传出一道冷厉的声音:“警察走访,请问江先生在家吗?您未婚夫陆堑先生涉及一起贩|毒案,我们想要跟您聊一聊。”
江含煜从前厌恶警察,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香江还有九龙总区警署这样尽职尽责,敬业至极的警局!
他推推陆堑,催道:“警察来了。”
陆堑只好又扣好皮带,前去开门。
这群条子,真是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给。
……
简若沉疯狂购物到后半夜,几乎扫空了商场里所有看得上眼的东西。
不顺心就花钱。
钱果然能包治百病。
他一回家,倒头就躺。
呼呼睡到次日。
隔天早上。
山顶别墅的门铃被按响,门口值班的男仆一个激灵,开门后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他吓得微微后仰,“您好?关先生?”
关应钧把手里拿着的一束雏菊郁金香递出去,“我与简……你们小少爷约好了,五点锻炼,去叫他起床。”
男仆是英国人,他没上手接花,微微弯着腰,将关应钧请进门,随即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中文道:“小少爷昨晚三点才到家,目前才睡下不到两小时。我认为他很虚弱,不适合起床锻炼。”
想要配一把枪吗?
男仆很有礼貌, 操着一□□灵活现的翻译腔,“您要前往会客室等小少爷起床吗?”
关应钧一脚踩进玄关,入目便是满地的购物纸袋和已经拆开的包装盒。
男仆面带微笑, 不经意伸伸手腕, 露出一块金表,“让您见笑了,这些都是昨天小少爷给我们带的礼物,大家拆得太开心,还没来得及收拾。”
方形金表盘, 黑色鳄鱼皮表带,镶嵌翡翠的指针。
远看低调, 近看奢华。
一块表, 抵得上香江高级督查4个月的工资。看地上散落的包装盒, 简若沉一次性买了足有8块。
关应钧收回视线,抬手把带来的花随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端端正正摆在花瓶旁边。
花瓶里还插着昨天的那一束。
关应钧的手搭在那捧白色与粉色相间的小花旁边,拇指拨了一下垂落下来的那朵,然后抬脚脱了鞋, 跟着男仆走到会客室。
一等就是6个小时。
简若沉一觉睡到11点,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这一个礼拜。
他抓到了黑警的线人, 抓住黑警的马脚。
抓到了连环杀人犯。
帮西九龙收缴了陆堑的毒|品存货。
还抓了六十多个马仔!
想想都心旷神怡。
“噜~~噜噜~”简若沉哼着不成调的歌洗漱,换上罗彬文拿来的衣服, “罗管家, 今天的课表有什么?”
罗彬文欲言又止,最终勾起一抹笑容:“您今天下午有一节专业课, 一节人文社科选修,这两节课中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2点半上课, 六点下课。”
简若沉精神焕发地感叹:“真轻松。”
上辈子上刑警学院的时候,六点就得开始跑操,这都还算好的。
再早些时候,他住在大院,五点半就会被外面的拉练号子吵醒,然后被提溜着一起锻炼身体。
哦,锻炼……
他是不是和关sir约好了来着?
简若沉视线游移一瞬,“早上有访客吗?”
他忘了。
罗彬文不笑了,“据说关先生五点的时候就到了。”
几点?
简若沉迟疑偏头。
罗彬文道:“您没听错。他现在正在会客室里等您起床。”
简若沉愣了下,“他不上班?”
罗彬文拿了梳子,给他扎头发,“香江警局是三班轮换的模式。七点到下午三点一班,三点到晚上十一点一班,十一点到次日7点一班。他可能选了下午上班?”
简若沉:……
“恐怕不是。他每天都七点上班,十一点下班。一个人干两班活。”
罗彬文心里腹诽:香江警察真是又辛苦,赚得又不多。
政府说是高薪养廉,但也没高到哪里去。
他给简若沉的低马尾麻花辫扎了个蝴蝶结收尾,满意道:“真不错。”
简若沉笑道:“罗叔手艺一直很好,要是没有罗叔在,我恐怕就要披头散发啦。”
罗彬文被他逗笑,跟在简若沉身后下楼。
简若沉看着桌上丰盛的早午饭,侧头对罗彬文道:“叫关sir一起来吃吧。”
好歹也等了一个上午。
他想到昨天在重案A组办公室发生的事,却全然没了浑身滚热的感觉。
从心理学上来说,黑暗有助于催产素和多巴胺的分泌。
人在白天时大脑额叶系统兴奋,人类处于理性思维活动的巅峰。而夜晚时,激素分泌旺盛,感性就会压倒理性。
冲动情绪会增强。
所以他才会那样好奇。
所以关应钧才会在黑暗中流露出混乱澎湃的情感,以至于差点越界。
简若沉抿抿唇。说到底,链接他和关应钧的纽带是利益,是缉凶。
能做一对好搭档就行,关系太近和太远都不好。
但他不后悔对着关应钧藏匿起来的情感刨根究底。
他就是这个性格。
谁来也改不了。
简若沉等关应钧在右手边落座坐稳,才端着泡了花茶的茶杯示意:“关sir,中午好。”
关应钧颔首,“中午好。”
简若沉眼睛微弯,“下楼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带的花。”
关应钧“嗯”了一声,攥了攥手指。
买花的时候,他特意问了花店的老板选了这两种。
比起第一次的带花道歉,这一次带上了隐秘的倾诉。
“你很有诚意。”
简若沉语调平静,“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这里可没有事不过三喔。”
关应钧捏着银叉的手指紧了紧。
细微地呼吸声在空气中拂动。
简若沉的视线从他的手指上扫过,“至于花……以后不用这么破费。”
关应钧穿着绒面的拖鞋,却觉得脚底的地砖有些冷。
昨天晚上还坐在他腿上,摸他脖颈的人,此刻却如此疏离。
仿佛是是刚认识没多久,甚至比刚刚认识的时候还要克制。
关应钧心重重一揪。
简若沉又道:“锻炼的事情……”
关应钧打断道:“是我没跟你商量时间。”
他的视线落在简若沉的眼睛上,忽然错开,一寸寸滑落下来,“下次九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关应钧的视线落在简若沉耷拉在肩侧的发尾上,那里有一根墨绿色的丝带。
简若沉想了想,“也行。”
做警察,身体最重要,入队后也有体测,他也不能一直偷懒,有人能严格监督也好。
关应钧不会在这种事上公私混谈,是最好的人选。
简若沉抬手,将一盘烤蘑菇放在关应钧面前,“尝尝这个,不放蘸料的时候比较淡,更符合你的口味,我不怎么爱吃。”
关应钧拿刀一割,蘑菇流出滚烫的汤汁,香气扑鼻,吃到嘴里却是酸苦的。
不是蘑菇的苦味,是他嘴里泛出的味道。
简若沉在很体面的跟他拉开距离。
客厅里一时只有刀叉划在陶瓷餐盘上的碰撞声,
关应钧把那盘烤蘑菇吃完,哑声道:“陈巴伏法了。”
陈巴,卖人肉烧腊饭的胖子。
简若沉:“嗯?他和陆堑的关系查出来了?”
“是。”关应钧说着,把吃完的空盘子放到一边,“段明的线人林征……就是你在龙庭酒吧抓住的那个小偷,他来指认了陈巴。”
林征曾经见过陈巴和段明在小吃摊接头。
简若沉起身,去拿被放在关应钧那边的法兰西多士,桌子又宽又大,有点够不到。
他伸长了手臂道:“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吗?陈巴到底杀了几个人?受害者的身份呢?通知家属认领了?”
他拿不到也不请关应钧帮忙,前倾着身体,指尖终于碰到了盘子的边缘。
关应钧的大腿靠在桌腿边上,简若沉一前倾身体,膝盖就碰到了一条灼热的腿。
他立刻缩回手,往边上挪了挪。
关应钧嘴角拉得平直。
这是要跟他保持距离?
他嘴角轻轻抿着,抬手把西多士端到简若沉面前。
简若沉小声道:“谢谢。”
他把边上一块分到关应钧盘子里,“谢礼。”
算得清清楚楚。
关应钧看着那块澄黄的西多士,他虽然觉得人情世故并不必要,但却对他人的情绪很敏锐。
简若沉给出的冷淡讯号太明显了。
关应钧道:“昨天的事情,抱歉。”
简若沉“嗯?”了一声,想到关应钧落在掌心的那几个灼热的吻。
他安静地看着关应钧,“没关系,荷尔蒙作祟,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关应钧眨了一下眼,艰涩道:“不是那……是我不该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陆堑。”
简若沉恍然,“哦……那个东西。不喜欢。我没喜欢过他。”
关应钧想到李长玉说的可能性,一下子明白了。
喜欢过陆堑的简若沉,不是面前这一个。
他被鱼线缠紧的心脏微微松快了一些,氛围的焦灼感令人难以面对。
关应钧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件事……之前想要杀你的那个出租车司机还记得吗?”
简若沉一愣,“那个在陈荷塘受陆堑指使的?”
“对,警局起|诉他了,法|院下午开庭,大概率是死|刑。可惜,虽然大家对陆堑指使他杀人这件事心知肚明,却没法让这个案子落在陆堑身上,他做得太迂回干净了。”
简若沉恍然,“不着急,陆堑丢了那么多货,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出昏招,他虽然小心谨慎,但欲望太强了。”
他说着,一口一小个西多士,嘟囔,“江鸣山的死|刑什么时候执行?再等下去……”
死|刑都要废除了!
江鸣山的社会影响那么差,法|院不会连一颗枪子儿都舍不得吧?
关应钧道:“就是最近,我催过。法|院那边在走流程了,通报时间是一月底,还有十几天。”
简若沉连哦两声。
下一口就吃到了芋圆西多士,甜甜的,感觉好像是做完了一打任务之后,到手了一个隐藏奖励。
爽到天灵盖。
简若沉微微眯起眼,“下午我要上学,今天锻炼就……”算了吧?
“我可以带你去练枪。”关应钧打断道,没让他彻底说完。
简若沉:……嗯?
关应钧道:“中午和下午,警局的靶场会一直开着,我可以带你进去。”
简若沉有点心动,但他有钱,自己想练也可以去商用场地练。
关应钧道:“商用射击的后坐力受到政策限制,和警局配枪的后坐力不同,而且警局的子弹,你可以随便用。”
他早发现了,简若沉和所有男生一样,拒绝不了玩枪。
昨天……虽说是简若沉主动逼问撩拨他,但也是他给了机会。
人,毕竟是他拉来腿上坐着的。
关应钧不喜欢欠人,得再还一次。
得再还一次……
他轻声道:“你练一练射击,如果够标准,我今天就带你去申请警局的持枪证和出入证。”
简若沉微微瞪大了眼睛。
关应钧继续道:“我可以给你申请一把警局的配枪,你想不想要?”
简若沉:想啊想啊!
他上辈子都没拿到自己的配枪,这辈子能提前拿到吗?
简若沉声音扬起:“西九龙警署能给编外人员发?”
关应钧“嗯”了声,“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是我可以说服上级给你开先河。你毕竟是不一样的。”
简若沉呼吸缓了缓,喉结一滚。
关sir……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夸他?
关应钧道:“你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给西九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收益,警局的业绩和商场不一样,我们这里,这是实打实的功勋。”
“你是我的顾问。”关应钧顿了顿,艰涩地改了口,“你是西九龙重案组的顾问,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如果上级卡申请,我可以再往上递,给你做担保。”
“你开枪就等于我开枪。”
简若沉抬头,看向关应钧。
关应钧沉默半晌,忽然低语道:“我后悔了。我后悔把你带到大上托石矿场,后悔查你,后悔昨天……以至于让你现在甚至想要跟我划清界限,甚至连花都不想要。”
简若沉万万没想到关应钧会直接说开。
这个人,就是有那种直来直去,横冲直撞,不按常理出牌的能力。
靠着返璞归真,完美避开了他的所有针对性技能。
关应钧抬手,想去抓简若沉的手指,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却克制着收回了手指,“抱歉。”
说完,他站起身,“你慢用,我出去等你。”
关应钧又顿了顿,道:“陆堑可能会有新动作,路上跟你讲。”
陆堑这次的货价值6亿欧元,是他这段时间产出的所有货品。
简若沉,竟然一举切断了陆堑的命脉。
聪明又有能力,漂亮又讨人喜欢,狡黠又不失分寸。
这样有分寸的人,却会坐在他身上,摸他的喉结。
如果简若沉不是在玩他……那真的没有一点喜欢吗?
你就是那个出门就能碰到罪犯的
关应钧拐出餐厅, 很快消失在门厅处。
罗彬文见客人走了,从远处走近,摊开记事簿道:“昨日您的净利润为2.3亿, 简氏电子科技公司占净利润的二分之一……”
简若沉有点走神, “嗯。”
罗彬文:“……小少爷?”
简若沉吸了口气,抬起眼睑,疑惑:“嗯?”
罗彬文合上记事簿,“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简若沉否认,“罗叔……可以把果汁换成牛奶吗?”
罗彬文:“好的, 我这就去热。”
简若沉垂头把剩下的西多士切开,流心的奶黄流到盘子里。
他心不在焉地用银叉戳起面包往上蘸蘸, 一口塞进嘴里后抬眸。
餐厅的落地窗直面外部花园, 早起的园丁们早就侍弄好了花圃, 餐桌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花园里摇曳着的红蔷薇。
风把红蔷薇吹得晃动, 露出了隐没在树丛之后的关应钧。
他低垂着眸子,好似在看地上花坛里浅色的灌木花,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正把烟灰抖进随身的小烟灰缸内。
简若沉有点出神,视线飘忽一瞬, 快速将嘴里的东西吃完,折起毛巾擦擦嘴巴, 难得有点迷茫。
扪心自问, 昨天他刨根问底的时候,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他是不是更想听到关应钧说“是”?
简若沉微微闭上眼, 胸腔之内心跳有些快……
好感和喜欢天然不在他的探究范围之内,也没人教过这些。
大院带着他们上山刨土的教官哥哥不会教, 父母牺牲之后,带着他们长大的父亲的战友们也不会教。
好像……缉凶扫毒抓陆堑、赚钱花钱等回归、空闲时候数数功勋小奖章。
哪个都比谈恋爱更刺|激有趣。
简若沉想着,把餐叉平整摆在一边,转头对罗彬文眼睛弯弯地笑:“罗叔,中午我去警局靶场,然后下午去上课,晚上我自己回来就行。”
罗彬文:“好的,您注意安全。”
简若沉收拾好心情,神清气爽地出门。
他拉开丰田的副驾驶坐进去,看见储物格里原本还没用多少的纸换了新的,圆形的小蓝标上写着“维达”。
“你换新纸了?”简若沉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不用卷纸了?”
“卷纸太薄。”关应钧拉动手刹开车。
车内洗过了,弥漫着青苹果洗车剂的味道,旧旧的丰田在洗车行里过了一遍,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简若沉没细想,“关sir,你之前说陆堑可能会有新动作,什么动作?”
“昨天D组去江亭公馆走访之后,陆堑就把天泉都娱|乐|城关了。”关应钧直视前方,表情浅淡。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若即若离的青涩果味,心照不宣地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谈论正事。
简若沉微微扬声:“关了?之前他资金周转那样困难的时候还硬撑着没关。”
关应钧:“你断了他6亿的货,让他半年的努力都打了水漂,陆堑的资金链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着落,他自然不会再开天泉都。”
他说着,缓缓放慢车速,在红灯的停车线之前停下。
简若沉将手肘撑在门把内侧的门槽,歪着脑袋看向身侧。
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搭在手刹上,目光专注地盯着红灯,嘴里道:“真好。”
也不知道是夸灯还是夸人。
简若沉闷声问:“好什么?”
“陆堑怎么那么难抓?姚英喆应该供出陆堑了吧?他是陆堑的直属下级,不能靠供词抓吗?”
关应钧侧眸,视线在简若沉微微抿起的嘴唇上一停,“不能。”
他解释:“首先陆堑没有直接出现在现场,警署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将其抓捕归案。其次,陆堑没有参与吸毒,警署没法让他暂时拘留,或者送往戒毒所看管。最后,陆堑名下的经济账户之内,一切进账和出账走得都很合法,我们查不出有非法收入,所以没法从这一块下手去抓。”
姚英喆的指认固然重要,可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只要陆堑咬死自己没有参与,警察就没有任何办法。
简若沉垂着眸子,琢磨着陆堑的破绽。
关应钧道:“我了解陆堑,他此时关掉天泉都,绝不是想要偃旗息鼓,而是想要寸积铢累,积攒力量扳回一城。这个人骨子里就不是肯规规矩矩赚钱的商人。”
他把车停在警局楼下,“你最近当心点,我还是会接送你上学。”
简若沉张张嘴。
关应钧料到他想拒绝似的,“我的车防弹。香江这边定制防弹玻璃要三个月,时间不够。”
简若沉:“好,谢谢关sir。”
他跟在关应钧身后往靶场走,耳边只有鞋跟敲在地面的声音,显得空气寂静,沉闷潮湿。
警局的练枪场地在人迹罕至的操场边上,午休的时候人最多,门边上有负责看管这个区域的警察值班。
关应钧拿出证件,跟值班警察交涉了一下情况,押了警员证件,这才得以带人进去。
透明的塑料板将一个一个枪道隔开。
靶场之内有不少前来练枪的人。
大多都是毒|品调查科、刑事情报科和刑事侦缉科、有组织罪案调查科的警员 。
一眼扫过去,不少都是熟面孔。
“咦?”张星宗从靠门的枪道处探出头,“关sir?你带简顾问来打枪啊?简顾问能申请配枪了吗?”
关应钧平静道:“能。”
张星宗“哇塞”一声,转头看向简若沉,“你才19岁就要拥有自己的配枪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申请到的吗?”
简若沉配合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什么时候?”
张星宗哀嚎:“我才拿到四个月啊!”
周围的警员都笑出了声,“哎,张星宗,上头是怕你打到自己人啊!”
“天知道你持枪证发下来的时候我有多紧张!”
张星宗挠头憨笑。
组织罪案调查科的警员们还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的小财神,面露新奇地围过来。
“你就是那个上洗手间抓到连环杀人凶手的小财神?”
“你坐出租车,结果发现出租车司机是连环杀人犯?”
“去九龙城寨买饼吃,结果发现了城寨里的贩|毒马仔据点?”
简若沉一愣。
前两个传言还有迹可循有理有据,这第三个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
说好要和那个卖饼老伯谈生意的,回来之后事情太多,竟然给忘了。
那老伯可不能回九龙城寨,城寨里保不齐还有余孽,根本不安全!
简若沉转头盯着张星宗,“那个卖饼老伯在哪里?”
张星宗欲言又止,“这个……他被梁信悦带回家,做了三天饼。梁信悦还给他3000块钱呢。”
简若沉:?
张星宗露出了牙痛的表情,“梁信悦说那个饼太好吃了,他想要屯一点。这几天C组小零食就是麦芽糖饼,嘶……我看着就牙疼。”
简若沉:……
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哀悼。
跟警察住在一起,安全是安全了,但是连烙三天的饼……也不知道老伯从梁信悦手里逃脱之后还愿不愿意再烙饼。
边上关应钧装好了弹匣,准备好了训练用枪后出声道:“简若沉。”
“来了。”简若沉闻声回头,小步跑过去。
张星宗一愣,“关sir喊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喊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是啊,我也没听见,简顾问耳朵真好。”
“你们重案A组,现在可谓是风头无两,风光无限啊。”有人在人群里酸唧唧地叹气,“哎……搞得我都想去香江大学社科院的心理学专业抓一个顾问过来了。”
张星宗一甩头,仿佛被夸的是自己,得意道:“想什么呢,犯罪心理学目前就这一株独苗苗,幸亏我们关sir慧眼识珠,下手又快!”
“哦哟哟~”警察们起哄着,簇拥着往前凑凑,视线落在走进枪道内的简若沉身上,枪也不练了,交头接耳地聊天。
“你们这个小顾问,应该不会玩枪吧?”
张星宗不知道,“可能不会?”
九龙城寨他没去。
组织罪案调查科的人堆里,有人挑眉道:“关应钧难道想给他配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可能只是带着来玩一玩吧,男生嘛,谁不想摸枪?”
所有警察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顾问是文职,不会上前线战场,不应该配枪。
如果简若沉配枪,那以后必定要做便衣警察,跟他们就是同一赛道上的人。
他这样年轻,又这样又能力。升职考试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争得过简若沉呢?
小财神能打差点最好,千万别给他配枪啊……
所有人不谋而合,视线死死落在简若沉身上。
看少年带上耳罩,姿势标准地举起手枪,然后扣下扳机。
“砰!”
第一枪。
枪道尽头的靶纸微微一动,上面出现了一道孔。
关应钧扫了一眼,“6.5环,偏左。”
简若沉对这个成绩不怎么满意,刚摘下隔音耳罩,还未说话,就听到边上传来一阵松了一口气一般的感叹。
“呼……还好还好。”
“第一次摸枪,这个成绩很好了!”
“没关系,顾问不会打不要紧。”
“还好不会打……”
简若沉扫过去一眼,立刻看出了这一排排脸上五花八门的情绪。
庆幸、欣慰、复杂又唏嘘。
认识的,不认识的,似乎都觉得他不会射击是件好事。
张星宗快步走过来,安慰道:“多练练就好了,我第一次还脱靶呢,那弹孔,出现在3个弹道之外的靶子上!现在也能打7环了!他们不是在笑你,没什么坏心。”
简若沉笑笑,“我知道,职场就是这样的。我这样年轻,如果有了配枪,进入职场后就跟他们是一个赛道了,很可能一飞冲天。他们怕我升职太快,自己没机会嘛。”
警察也是人,也有欲望。
升职加薪,人之常情。
组织罪案调查科那边推出来一个人:“龚sir!快让小财神看看你射击的本事!说不定他会被你的枪术折服,跑到我们这边来呢?”
龚sir长相硬朗,寸头的发茬立在脑袋上,笑起来时还挺阳光。
他对着简若沉道,“我组员太没分寸,冒犯了,不好意思。”
“没事啊。”
简若沉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想:你看我的眼神也没怎么把我放在眼里。
他大学还没毕业,在这群职场精英里没话语权很正常。
简若沉环视一圈。
以后,他必定会以最年轻的年龄在警界往上走。
面对同事的质疑自然是要打服了,不能退缩。
否则以后怎么参与大型的联合抓捕行动?怎么去摸勒金文屁|股底下那个位置?
处长,谁不想当?
简若沉垂着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接着缓缓抬起,看向被推出来的龚sir,“这位警官,你要不要跟我比一比?”
龚警官挑眉扫了一眼关应钧,“哦?你刚才第一枪才打六环多,这样也要比?”
“我刚才没校对准心嘛。”简若沉巧笑着眯起眼睛,“龚sir,我输了就给你免费打一个礼拜的工?”
龚警官心里突突一跳,一半是被简若沉笑的,一半是被关应钧看过来的眼神吓的。
但他实在太想要简若沉过来打工了,他们还有个很棘手的犯人审不出。
现在的西九龙,谁不想沾沾小财神的福气?
龚英杰一咬牙,“比!”
他一个配枪五年的老警察还能输给第一次摸枪的愣头青不成?
关应钧伸手,抓住简若沉手里的枪,垂眸问:“你真要比?”
简若沉轻声道:“我又不会输,这支枪的准心没校准,一会儿弄好就行。”
关应钧上前一步,拿起配枪拆开重装,熟练地校准准心,随口问:“你要立威?”
枪支的零件散落在台子上,散发出一股保养油的气味。
关应钧站在身侧,热度野火一样冲破了衣衫的阻隔,烧得人浑身冒汗。
原本刻意保持距离的两人,因为枪道的狭窄而紧紧贴在一起。
简若沉有些不自在,微微往侧面挪了挪,“对。”
要立威。
外面的人怎么想,目前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但西九龙警署内部对他的质疑声越少,于今后的抓捕而言就越有利。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陆堑会撞到那个组手里。
陆堑……
他要亲自抓。
简顾问,好劲!
老式的半自动手|枪在关应钧手中复原。
漆黑的枪身入手冰凉。
简若沉握住枪柄, 抬手瞄了一下靶纸,舒服多了,瞄准处的凹槽正巧卡在准心处。
他垂下手, 侧头看龚sir, “这位先生,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男人一愣,抬起左手呼了一把毛刺刺的头发,“龚英杰。”
“龚sir。”简若沉手掌向上,抬手对着枪道示意, “您先请。”
这么一让,立刻就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龚英杰原本想压点实力, 让简若沉输也输得体面些, 现在却被激起了斗志。
这不得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开开眼?
他笑着走上前, 边上立刻就有人把夹着靶纸的电动滑轨拉到面前,换了张新靶纸上去, 调到十米的位置。
龚英杰淡声道:“20米。”
他说着看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简若沉,“我打20米,你随意, 别说我欺负后辈。”
简若沉笑笑,“好。”
张星宗急得在关应钧边上打转, “关sir,你哎……你怎么不拦着点?龚英杰可是靶场有名的神枪手!”
关应钧不动如山, “嗯。”
“……”张星宗噎了一下, 他擦擦额角渗出来的汗,“小财神要是输了, 就得去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待一周,万一他去了以后不喜欢重案组了呢?”
他过惯了有简若沉在的好日子, 实在不想把小财神拱手送人。
一周也不行!
关应钧淡淡扫了张星宗一眼,“他会赢。”
砰!
龚英杰开了第一枪。
十环!
犯罪调查科那边传来小声地欢呼。
龚英杰开过一枪之后,气沉丹田,凝神静气,直直盯着靶心,连开9枪。
砰砰砰砰——
淡淡的硝烟味飘散在空气中,简若沉耸耸鼻尖,小时候军营靶场里总弥漫着这个味道,他很喜欢。
不远处的靶纸显示出龚英杰精湛的枪技。
仰头看靶纸的警员惊喜道:“十发子弹,8个十环,2个9环!龚sir,枪法又精进了啊!好厉害。”
“哈哈哈哈。”龚英杰爽朗大笑,“天天来打一梭,当然要有点进步才行。”
他转头看简若沉,“怎么样啊小财神,要不要认输?”
简若沉也笑得眼睛弯弯:“总要试试吧?迎难而上嘛。”
“好好好。”龚英杰叉腰笑道,“有志气。”
边上来练枪的人也不练了,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有几个敏锐的警员咂摸出味来。
“咦?简若沉这话说的,明明是在挑衅,但怎么让人这么舒服?”
他们观察着简若沉。
“这装弹手法还挺熟练。”
“你别说……光是赏心悦目这点上龚sir就输惨了,长头发真好看,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留一个?”
“你?算了吧!”
简若沉把十颗子弹装进弹匣,推进手|枪,咔嗒一声,上膛锁死。
关应钧帮他拉下靶纸夹,换上新靶纸。曲臂时藏在白色衬衫下的肌肉线条起伏,把衬衫撑得平整光滑。他把控制器往前拉,“十米?”
简若沉摇头,“二十米。”
靶纸哗啦一声,停在了20米的位置。
20米,听着近,但实际上透过准心去看,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白布。
张星宗看着,心都揪起来了,“哎,20米,我把靶子拉到20米的时候都看不到上面有红点!”
太远了,听着都慌。
边上陪着张星宗练枪的警员喃喃,“没有天赋的人是这个样子的。”
有人凑到张星宗身边,“你们小财神是不是有点太爱面子了?没必要20米吧?”
“就是啊,龚sir都让着他了,干嘛不领情?十米嘛,就算输了成绩也会好看一点。”
张星宗握了握拳。
虽然他也不觉得简顾问能赢,但是他们重案组的人被这样看不起,还是叫人生气。
要是简顾问能赢就好了。
给这些看不起年轻后辈,仗着自己入行早就呱呱乱说的人开开眼!
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
老天保佑要赢啊。
·
简若沉举起训练枪的那一刻。
整个训练场的窃窃私语霎时之间全部停止。
大多数人都觉得简若沉应该会输,可他们心里总有一个声音。
这个人在西九龙创造的奇迹还少吗?
一会儿是不是还会多一个?
灼热的视线落在背上,简若沉恍若未觉。
他脊背挺直,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腿分开,左手展开托住右手,右手下三根手指握住枪,虎口紧抵着枪托,食指轻轻搭放在扳机护圈之外。
简若沉轻轻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闭起左眼,看向准心。
少年的吐息声在寂静的靶场格外明显。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个结论——他练过。
这姿势标准得像从教科书上抠下来的一样!
“砰!”
仿佛回应一般,子弹出膛,“噗”一声在靶纸上落下一个洞。
张星宗抬眸一看,“十环!”
20米,十环,打出来的人还没上过警校!
“砰!砰砰!”连续的枪声响起,一秒两次,堪称速射。
8枪射完,靶纸正中央的枪口凝聚成一个连成一片的空洞。
十环区都射空了。
十环有一片区域,射击赛事上,正中红心叫做10.9环。
龚英杰的十环分散在十环区域各处,但简若沉的十环只在一点。
十环与十环也有区别。
张星宗看得目瞪口呆。
他刚刚在担心什么东西?
怪不得关sir那样气定神闲,肯定是看过简顾问的英姿了!
看过就看过呗,做什么捂得那样死死的?
多见外!害得他担惊受怕!
还有两枪!
龚英杰攥紧了拳头,心里默念“打歪打歪打歪”。
丢不丢面子的没什么要紧,主要是他们科真的很眼馋小财神。
他真的很需要!
只要简若沉能打出一个7环,那最后一枪就算是十环也是他赢。
打歪打歪打歪……
“砰!”
简若沉扣下扳机。
所有人齐刷刷仰头,看向遥视电视机的屏幕。
又是一个正中红心的十环!
靶纸中间都打漏风了。
简若沉侧眸扫了一眼龚英杰的脸,最终在让人挂零和人情世故中选择了后者。
他微微偏转枪口,将最后一枪落在了红心与九环交界处的黑线上。
龚英杰:……
做人情,倒也不用做这么明显。
他吸了一口气,对着简若沉抱拳,“甘拜下风。”
张星宗傻乎乎的,“这天赋要是能分我一指甲盖,我也不至于练三年才考上持枪证。”
老天真不公平,感觉要掉眼泪了。
简若沉放下枪,“我一开始也脱靶,多练就好啦。”
张星宗:……
“你人真好,你还愿意骗我。”
话音落下,盯着简若沉和龚英杰的警员们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又笑又哗然,七嘴八舌道:
“好厉害的技术!”
“有什么诀窍啊,能不能教教我们。”
“天啊,我还以为你会输呢。”
何止是以为会输,他们甚至觉得简若沉跟龚英杰打一样的20米是自不量力。
可这哪里是自不量力,人家可太有自知之明了。
“好劲啊……”龚英杰对着自己的组员嘶气耸肩,“我是没本事给你们赢个小财神回来了。”
谁知道关应钧请到组里的顾问竟然是个全才呢?
这简顾问,实在够劲。
龚英杰站在边上琢磨了半晌,忽然发现这一场比试下来,靶场的警员们竟都打消了简若沉会枪对他们来说有“威胁”的危机感。
从担忧简若沉配枪之后对他们的晋升之路产生威胁,到现在的心服口服。
简若沉竟然只用了十发子弹。
他这是被利用了?
简若沉好不容易才应付完热情的总区警员,挤出人群,走到龚英杰面前,对他伸手,客气道:“多谢龚sir手下留情。”
龚英杰跟他握握手,“你真是……”
简若沉看他眉梢挑起,露出玩味的表情,就知道这位高级督察反应过来了。
能在西九龙总区警署往上走,要么就是聪明至极靠着功勋堆起来。要么就是双商皆有,比普通人强出一截的精英。
关应钧是前者,龚英杰就是后者。
简若沉笑着眨眨眼,“我请你们科吃下午茶呀龚sir。”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楼下咖啡厅的充值卡递过去,“里头有5000,吃好喝好喔。”
龚英杰心里刚刚升起来的那点滋味立刻散得干干净净。
他接过棕色的会员卡,一把勾住简若沉的肩膀,“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真的不考虑来我们这边试试?”
简若沉往远处看。
关应钧站在人潮的角落,若有所觉地抬起视线。
目光在半空相交一瞬,关应钧目光里灼热直白却克制的情感烫得人难以招架。
简若沉错开视线,从勾肩搭背里溜出去,故意蹙眉道:“龚sir,重案组忙得脚不沾地啊,我为了不打两份工特意赢了你欸!”
龚英杰被彻底逗笑了,简若沉实在是有趣极了。
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开心起来。
关应钧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等简若沉跑远,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警员才上前,那个撺掇着龚英杰展示雄风的警员唯唯诺诺,“头,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龚英杰拍拍他的脑袋,“诺,小财神请我们喝下午茶,5000块。”
“芜~”
犯罪调查科,从未有过这么充足的下午茶资金!
靶场里的警员正琢磨着喝什么咖啡的时候。
靶场之外,简若沉回到A组,一字一句填好关应钧拿来的配枪申请表。
按理说,关sir的疑心病应该要发作一下,问一问“你枪哪里练的?”“为什么第一次碰就这么厉害?”
但是没有。
十分钟,关应钧整理着桌上散落的文件,一句话没说,最后只问道:“渴吗?”
简若沉下意识舔舔嘴唇,有点刺。
他点头:“嗯。”
关应钧拎着保温壶,冲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放在桌上。
简若沉捧着喝,柠檬水酸酸甜甜,比白水好喝多了。
他不爱喝白水,但关应钧好像爱喝。
关应钧口味很淡,喜欢一切寡淡没味道的东西,吃饭要把米饭和菜分开,不让菜汁沾到饭上,喝拿铁要不加糖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饮品和小零食,只有一个干干净净连茶垢都没有的玻璃杯。
简若沉一口气喝完,“重案组什么时候进秘制柠檬片了?”
“没进。”关应钧语调平常,“洗车行边上有家茶行,我去买的。”
“哦。”简若沉摩挲了一下玻璃杯,“谢谢关sir啦。”
关应钧笑了,他把申请表夹在个人文件夹里,锁进抽屉,“我先送你去学校,持枪申请下午网上递,争取年后给你弄到枪。”
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
该去上课了。
香江大学是名校,学习氛围并不宽松,社科院比医学院要好些。
简若沉听完了一节专业课,一节公共课,久违地感觉到了精神的宁静。
老教授讲话实在是太催眠了。
犯困啊……
他一边收拾课本,一边打哈欠,眼角逼出一些困乏的湿气。
等把书本抱到怀里的时候,身侧坐下来一个人。
简若沉转头一看,还是个熟面孔,好像是跟着江含煜混的小跟班。
不会吧?
不会又要用炸裂的主角团台词侵犯他的耳朵吧?
简若沉脚步向外一挪,想要起身。
来人拿出一束花:“简先生,以前我听信谣言,还说了你的坏话,实在抱歉。”
简若沉:?
他终止逃跑动作,又坐稳了。
难道90年代的香江人,都喜欢在道歉的时候送花?
简若沉接过花束,沉默半晌,“不好意思。”
正当那人以为自己不会被原谅的时候。
简若沉默默道:“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
简若沉把花还回去,“江含煜跟你们明说了是不是?”
“嗯。”
简若沉看着这人黯然神伤的样子,怀疑这人是不是跟江含煜割席了,所以才有勇气来跟他道歉。
他想了想道:“好好学习,不要管太多身边的事情。至于道歉,以前我不在意你们说了什么,也不会接受你现在的道歉。”
毕竟真正需要一个道歉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简若沉站起身,“再见。”
还没走两步,又被人堵住,这回是个社科院学长,也带了花。
简若沉都要对花PTSD了,“你也是来道歉的?”
学长一愣,“不是啊,我想约你吃饭,问一问转系的事情,警局怎么样啊?社科类就业好难,我想转犯罪心理学,以后去警局工作!”
简若沉松了口气,抬手接过花花,“满天星哦,真好看。”
他把花束里的装饰卡片拿出来,用圆珠笔写下李老师的电话号码和犯罪心理学转系要买的书,“你先把书本买了看一看,背完再去找李老师聊聊,李老师很惜才的,肯定愿意给你指点迷津。”
学长拿着小卡片,一愣再愣,这样就到手了?
他说的那么迂回,结果简若沉抬手就给了关键信息,连老师电话都给了?
简若沉难道没有私心吗?
他就不怕李老师收下别的学生之后不在关注他了吗?
简若沉抱着满天星,“花我收下了,吃饭就不用啦。”
他道完别,赶紧跑出学校,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拦下来。
真奇怪,总觉得身上隔绝人群的debuff好像消失了。
简若沉抱着花跑出学校,坐上关sir的车回家。
过了一段家、学校、警局三点一线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春节。
西九龙的法医们终于结案,江鸣山的死|刑执行令也在春假之前放出来了。
三天之后执行。
简若沉看着新闻里的字,被开心的罗彬文抓起来在客厅转圈。
罗彬文照顾着根本不会华尔兹的小少爷,简单转了两圈就道:“小少爷,您的银行卡是不是要补一补了?”
“哦。是啊是啊。”简若沉点头,“明天早上去吧。”
新闻画面一转,甜美的女声传出:“警方报道:西经银行遭遇建设以来最大的持枪抢劫,劫匪五名……”
简若沉:……
“我们的钱存哪里的?”
“港行啊。”罗彬文满不在乎,“香江这边只能存点您的利息,大头我们存在瑞士,您不用担心。这些人就算抢到咱们头上,您也损失不了多少。”
比起被抢劫,罗彬文更担心没什么金融常识的小少爷会被银行柜员推荐莫名其妙的理财产品。
抢劫损失钱,可以责怪别人,这无所谓。
被骗钱后却可能会责怪自己,那不行。
他唠唠叨叨:“明天,您最好不要随便购买理财。”
简若沉:“黄金也不能买吗?”
金条,哪个华国人不爱?
超级加倍
罗彬文笑道:“当然可以, 不过港行发行的金条和金钞款式寡淡,您要是真的喜欢黄金,可以去金店采购一番。”
简若沉:……
说得像在菜市场买白菜一样。
他转身回餐桌, “不用啦, 我也不是想带金饰,只是想买来屯着,等涨价了再转手卖。钞票那么多,总要花点的嘛,给罗叔也带一套收藏呀。”
罗彬文感慨万千, 还好简若沉没有为了男人斩钉截铁拒绝财产,否则哪儿会有现在这样洒脱开心呢?
罗彬文掀开怀表的盖子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七点。
“明天我陪——”
“不用, 我自己去就行。”简若沉打断道, “您好好处理工作, 争取在新年的时候休息一段时间。补办银行卡而已,我一个人可以。您好久没有过年了吧?”
罗彬文想了想才道:“是。”
他虽然长着一张东方的脸, 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英国人,英国人只过圣诞节。
跟着小姐来香江玩时,是他第一次过春节。
一晃已经20多年。
罗彬文看着简若沉, 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好, 如您所愿。”
简若沉:“等你休息了,我们一起贴春联。”
罗彬文微愣, 心被轻轻戳了一下。
小少爷待人赤忱。
一起贴春联……
好像他们已经是亲人了似的。
简若沉冲着罗管家挥手。
转身上楼洗漱。
因为学业和案件而长时间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
简若沉一觉睡到次日九点。
他吃完早饭, 套了一件卫衣,晃出丽锦国际, 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港行。
临近过年。
街边商铺的卷帘门上都贴上了喜庆话,一眼看过去红红火火, 朝气蓬勃。
港行里也全是来存款的人。
大爷大妈和职场男女挤挤挨挨排着队。
他们穿着90年代最流行的港风衬衫和碎花棉衬,一边等存钱,一边侃天侃地,明明不认识,却能聊得兴致勃勃。
“靓姐,你手里的奶茶是哪家啊?闻起来好香哦。”
“福记冰室啦,甜得喔。”
“诶那家啊,我知道,又便宜又好喝。就是珍珠做得太大,总是吸不上来。”
简若沉默默记下在讨论中出现的奶茶店,侧身挤过人群往内部走。
边上维持秩序的经理本就笑眯眯的,看到简若沉之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简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简若沉脚步一顿,抬手摸摸侧脸。
经理立刻解释,“您是大客户,照片和资料我们都看过,不会认错。”
身着职业包臀裙的女人微微弯腰示意,“您这边请。”
简若沉想起罗彬文的告诫,警惕抬眸:“我就补办一下银行卡,在柜台排队就行。”
经理道:“您是贵宾,有专人给您处理,不用排队。”
简若沉再一次尝到了特权的味道。
真的很爽。
这何尝不是一种军警优先。
他坐在沙发上,掏出磕碜扭曲的银行卡。
上次被陈巴关在洗手间,他就是用这张卡撬开了大门。如果当时手上没有可以撬门的工具,他或许不会那样镇定。
可惜废卡需要销毁,不能留作纪念。
经理动作利落地帮忙重办。
香江富人圈子里流行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一分钟值多少钱?
帮这些人办事,效率排在首位。
快速,就是最好的服务态度。
十分钟后,崭新的黑金配色银行卡被双手奉上。
简若沉接过,在金钞和金条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现在金价多少?”
2030年,金子都涨到800多了。
1993年的黄金再便宜又能便宜到哪里去呢?
经理一愣,随即狂喜。
香江大多数人倾向于在金店购买成品金饰,不会来银行购买金条作为理财产品,也不会购买收藏价值比投资价值更高的金钞。
港行的金条和金钞囤积,根本出手不了!
本来,金子就算卖不出去也没什么,毕竟“货币天然是金银”,再贬值都不会贬值到哪儿去。
可目前有消息称。
华尔街那边正打算做空黄金,将本国金融风险转嫁给香江和内地,那些金融巨鳄出手就没有失败的时候。
日后的金价必定会暴跌!
港行正愁出手不了压仓的黄金呢!
经理看着简若沉的眼神灼热滚烫。
救苦救难活菩萨,富贵吉祥财神爷。
她难道要在新年伊始时做成一个大单,并且解决分行黄金压仓的危机?
经理很想卖,最好立刻成交。
但一旦卖出,简若沉可能就要面临亏损。
她的良心如烈火烹,最终还是咬咬牙道:“今日金价95元每克,但我不建议您在此时投资黄金,这段时间的金价不稳定,可能会跌回60。”
“金价暴跌往往是全球金融局势不稳呈现出的表象,届时可能会有金融危机,再涨起来或许会要数十年的时间。”
简若沉斩钉截铁,“不会的。”
自有记忆以来,黄金的价格一直在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
最多小有波动。
他顿了顿,“我要20公斤。”
经理:?
多少?
简若沉微微低头,“再多提不动。如果你们能派车送……200公斤也不是不可以。”
95一克,一公斤也才95000,20公斤不过是190万。
连名下公司每天净利润的零头都不到。
简若沉仔细算了算,忽然觉得黄金的保值属性对他来说轻如鸿毛。
黄金涨得再多,有他手底下的专业人士们赚得多吗?
那些人一天能给他净赚一个多亿。
他买黄金……更多是在满足购买欲罢了。
简若沉叹了口气,“算了。”
看来他这辈子注定不需要自己赚钱。
经理:?
怎么?小金主想开了?
泼天的富贵要飞走了?
她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失落吧,业绩没了。
庆幸吧,金价要跌。
她又救了一个未来会伤心的人。
没等经理复杂完,简若沉就道:“换成金钞吧。”
过年的时候塞在红包里,给别墅里回不了家的工作人员发。
金钞有溢价,但收藏价值高,发给员工后他们多半会舍不得卖,自己留着。
黄金这个东西,留着留着就翻四倍了。
经理恍惚发问:“哪怕金价会跌?”
“嗯。”简若沉轻声,“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总要花点嘛。”
不然就要和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了。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经理:……
她想了想简若沉卡里的余额,然后缓缓起身。
担忧什么呢?
190万,对简若沉来说和19块没什么差别。
她木然道:“运钞车刚走没多久,所以还需要您自己带回去。”
简若沉比出ok,“没问题。”
20公斤的金钞,带着外面的塑料保护膜层层堆叠,足足装了一个黑色的皮箱才装下。
分行的库存不多,最后还塞了两根10克的小金条,这才凑够重量。
行长被惊动,出来一看,才发现购买金钞的竟然是个熟人。
他握着简若沉的手,嘚嘚嘚发抖:“幸好有你,终于啊……”
眼看着金价就要大跌,愁得他头发都白了半边。
行长道:“您下次再来。”
真是行走的财神爷。
行长泪眼婆娑,送走简若沉的时候恨不得拿领巾出来挥一挥。
简若沉哭笑不得地告别行长和职员,低头提着笨重的箱子,卯足了劲儿往银行门口走。
刚走出贵宾室回廊,忽然听到一声耳熟的:“简若沉?”
他抬头,看见了从人潮之中挤出来的男人。
关应钧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看上去年轻到能重回大学读书。
简若沉顺着话头道:“你怎么在?”
关应钧扬了一下手里的皮箱,“取点钱做投资,你也来取钱?”
他说着,看向简若沉的手。葱白纤长的手指已经被皮箱的握柄勒红了。
简若沉点头“嗯”了声,“取点钱给家里的员工发年终奖。”
关应钧换了左手拎自己的皮箱,矮身伸出右手,拿过他手里的箱子,“我来。”
皮箱的握柄很窄。
男人的手指伸进握柄时,简若沉触碰到了他食指侧面的枪茧。
毛躁躁的,又很热。
他猛地松开手,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谢谢。”
关应钧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压了些许笑意,“不用。”
两人并肩往银行门口走。
关应钧道:“每年年初一,重案组都会去黄大仙祠祭拜,你来不来?”
简若沉:“黄大仙?”
这是哪个神仙?
“就是赤松子。”关应钧已经对简若沉不清楚香江风俗见怪不怪。
他把左手的箱子放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张票,“黄大仙祠里供奉了黄大仙和观音,还有五大财神之类,警局每年都发票要我们去拜。”
简若沉接过票据翻了翻,上面还有警局的章和编号,还真是统一发放的票。
集体活动,又是新鲜景区,自然是要参加的。
“当然去,我还没见过——”
砰!
一声枪响骤然之间炸响耳边,简若沉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往关应钧身边侧了侧。
银行的侧门被猛然踹开,门口窜进来五个蒙面大喊。
为首的人满身横肉,凶神恶煞。
简若沉刚要反应,就感觉手腕一紧。
他被关应钧拉得往后一退,面前的光鲜骤然暗下来,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简若沉一怔,思绪有些凝滞。
一人之隔,劫匪持枪爆喝:“所有人不许动,抱头蹲下!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银行大厅的花色大理石地砖反射出令人目眩神秘的光。
挂灯摇晃着,灯影婆娑,令人恐慌。
人群压着细碎的尖叫声,恨不得缩成一团。
简若沉看向侧面的旋转门。
他和关应钧距离大门仅有两步之遥,此时也与劫匪离得最近。
首当其冲。
劫匪端着冲锋枪上前,枪口直指关应钧,“箱子打开。把你的手从身后拿出来,别耍花样!”
他冷笑道:“我认得你,差佬。赚得挺多吧?”
关应钧慢慢松开抓着简若沉的手指,打开自己的皮箱,一叠叠千元港币整齐的摞在里面。
简若沉呼吸微滞。
这些钱看着多,但一想到这是做卧底卖命赚的,就好像又有点少了。
有人赚钱,靠力气靠卖命。
有人赚钱,却要靠偷靠抢!
劫匪提过箱子,看也没看,将里面的东西粗暴倒进麻袋,随后踢踢另外一个,“开这个。”
关应钧没动,劫匪的枪口微微一抬抵上他的额头,“不舍得?”
简若沉立刻掰开关应钧紧攥的手指,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上前,“是我的。他不知道密码。”
无论关应钧对他的感情如何,他都不是躲在别人身后的性格。
简若沉眯了眯眼,谨慎道:“你冷静点,我来给你开。”
劫匪的动作极其迅速专业,他们分工合作,一分钟不到就收完了整个银行的财物。
此时竟然只有这个黑皮箱未曾开过。
简若沉往那三个麻袋里看了一眼,几乎全是手表首饰。
声势很大,但收益不多。
对着关应钧的枪口瞬间调转,直指简若沉,“蹲下来搞,敢弄虚作假,我弄死你。”
四周全是老幼妇女,寻常百姓。
这时候硬来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简若沉蹲下输入皮箱的密码,咔哒一声打开,面向劫匪掀起箱子盖。
金灿灿的金钞!
劫匪瞳孔骤然收缩。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老大!”
“金钞!”
简若沉悄悄抬眸,借机观察现场每一个带头罩的人。
这些人设备专业。身着土绿色迷彩服,外面套着灰绿的防弹背心,手里拿的枪像佣兵配置,面罩是毛线质地,纯黑色的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鞋子也是统一战靴。
有组织有纪律,不像草台班子。
简若沉浑身紧绷。
带着头套看不到脸,不好抓。
那领头劫匪头也不回,“金钞就金钞,装了快走!”
老二“哦”了声,与另一人合力,将一箱金钞倒进麻袋。
劫匪头子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一个缩在角落的小姑娘身上,“抓个人质。”
银行柜台里,职员早就按下了紧急报警按钮,但西九龙警局这里有点远,出警时间是五分钟,可这群人动作太快。
他们根本撑不到五分钟!
简若沉咬着后槽牙,看到为首的大汉一把抓住角落里小姑娘的头发。
女孩尖叫一声,猛然哆嗦起来,哭喊道:“妈妈!妈妈!”
她身上红色的小洋裙乱糟糟地卷起来,狼狈不堪,泪水爬了满脸。
简若沉喉头发哽。
不行!
不能让劫匪带走小孩!
他才微微动了动,就听面前的人道:“老大,抓这个,闹得更大。”
装金钞的老二用枪指了指简若沉。
劫匪松开小姑娘,走到了简若沉面前,眸子微微一眯,“西九龙的犯罪心理顾问?”
简若沉喉结一滚,“是我。”
他脑子里回荡着老二说的话——抓这个,闹得更大。
仔细想想,银行的存钞有限,抢回去也不好销赃,熟练的抢劫犯一般不会抢银行,因为性价比不高。
难道这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引起关注度,把事情闹大?
为什么?
简若沉视线落在被倒空的皮箱上,忽然道:“我还有5000万,在这里。”
他拿出一张备用的普通银行卡丢进皮箱,“密码六个零。”
不管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反正银行已经抢了。
保险点,加量至无期徒刑。
我代表纳税人强烈谴责
银行卡落下, 发出一声轻响。
大厅落针可闻,只剩下小女孩细弱颤抖的哽咽。
“嗒——”
皮质战靴的鞋跟敲在大理石瓷砖上,危险而充满压迫感。
简若沉盯着逐渐逼近的劫匪, 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劫匪低哑的嗓音带着戏谑的嘲弄, “犯罪心理学顾问?我知道,你们这种专家最喜欢和我们谈判博弈。五千万,你想要换什么?”
话音还未落地,清脆的上膛声响立刻彻银行大堂。
冰凉的枪口抵在下颚,简若沉不得不顺着劫匪的力道抬头, 与暴徒对视。
劫匪命令道:“说话。”
简若沉抬眼:“五千万,买人质的命。”
说完这句, 他放轻语调, 维持在仅供一人听见的音量:“你们不是想闹大吗?我可以帮你们。抢了香江首富五千万, 这个话题够不够大?”
劫匪猝然眯眼。
他们的目的被看出来了?
简若沉昂着头,神态平静, 游刃有余,“你不会开枪的,你的主要目的根本不是抢钱。我看了新闻, 你们连续作案四次却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显然很有分寸。”
劫匪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们当然不会伤人。
开枪之后子弹会留下痕迹, 弹痕也是警方破案的线索。
动作越少,越容易逃脱。
简若沉勾唇道:“五千万, 对你来说可是意外收获。你的上家能给你这么多吗?”
不能。
简若沉轻声诱导:“等会儿记者来了, 我就说香江首富被抢5000万,视线肯定会聚集在我这里, 这样你们既拿到了额外的钱,又完成了上家的任务。”
“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啊。”
话音落地,整个银行里静得只有立式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
在柜台下趴着的银行职员们用气声交流:
“还有多少时间到五分钟?”
“还有一分半。”
“……这表坏了吧,怎么走这么慢。”
·
简若沉道:“还有一分半就到五分钟,你们的黄金撤离时间快过了。”
五名劫匪呼吸一滞。
这人怎么连黄金撤离时间都知道!
这完全不是警察思维!
不远处,警笛的声音响彻街道。
简若沉轻轻压下下颚,压低了枪口。
他后退一步,拉开与劫匪的距离,平视前方道:“财物装车30秒,但要是杀人越货,你还需要一分钟。”
劫匪死死握住枪。
如果开了枪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简若沉勾唇道:“你是现在开枪弄死我,放弃5000万的同时,准备被逮捕接受死|刑。”
“还是拿着换人质的5000万滚?”
老二呼吸粗重,催促道:“大哥,你还等什么?拿着东西走啊!”
劫匪收枪褪膛,深深看了简若沉一眼,“走!”
30秒,五名劫匪提着麻袋鱼贯而出。
等五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旋转门之外,银行里蹲着的人才脱力坐到地上,面上是劫后余生的空茫。
简若沉立刻走到门边看向银行外侧。
灰色的面包车刚刚开远。
车牌号:AA1223。
简若沉收回视线转身。
那个穿着红色洋裙的小姑娘这才敢放声大哭,“妈妈,头发好痛。”
“哪里疼?我看一下。”简若沉快步走过去。
小姑娘头皮有点红肿,但没出血。
还好。
这一幕终于唤醒了众人的神志。银行里一时间全是哭泣和拍着大腿的哀嚎。
“我存了一年的钞票啊……”
“天杀的东西!我的戒指是我家老头留下的遗物。”
“早知道就晚一天再来了,呜呜……”
哭泣声交错,吵闹无序,痛苦又焦灼。
带着小女孩的女人腮边全是眼泪,她看着简若沉:“谢谢,可……可是我没有5000万还你……”
简若沉中间有些话声音不大,所以大多数人只听到了他要用五千万买人质,其余一概不知。
女人紧紧抱住小女孩,让她面对着简若沉,“囡囡,乖囡囡……不哭了好不好,谢谢大哥哥。”
小姑娘奶声奶气,哭得打嗝,“谢、谢谢哥哥。”
简若沉蹲下来,擦掉小姑娘的眼泪,转脸对女人道:“不用放在心上,那些钱跟你们没有关系,他们当时已经把目标放在我身上了,本来就不会绑你们。”
买人质这种话骗骗劫匪也就算了,不能把受害者和自己也骗了。
对话之间,警察破门而入。
几乎同时,闻风而动的记者赶到现场。
他们穿着黄马甲,背心的反光条上印着“press”,举着摄像机和录音笔,与警察一起鱼贯而入。
龚英杰持枪打头阵,刚进门就见到蹲在人群中的白金色脑袋和门边的关应钧。
现场没有劫匪的影子,显然已经逃逸。
龚英杰垂枪巡视一圈,确认现场没有危险之后才收枪回套。
刚转身,摄像机镜头就戳到他面前,“阿sir,请问你到达现场后,却发现劫匪已经逃逸时,是什么心情?请问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反应速度和出警速度是不是有待提高?”
简若沉快步走过去,侧身挡住媒体镜头,“龚sir,劫匪车牌号为AA1223,灰色面包车,刚走30秒,走不远,快去追。”
龚英杰点头:“那银行这里麻烦你和关sir。”
简若沉:“嗯。”
龚英杰挡开汹涌而来的记者话筒与摄像,“不好意思,让一让,CID做事。”
关应钧捻住微微发颤的手指,对龚英杰道:“劫匪有五名,身高分别是187、185、177、175以及170.”
“鞋跟上沾有黄色细沙。”
关应钧伸手在劫匪走过的路径上一抹,捏着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凑到眼前,“不是工地用沙,颗粒更细,里面有颗粒均匀的白色石英和一点钙质碎屑,是沙滩上的海沙。”
“他们抢劫前在某个沙滩待过很长时间,那个沙滩很可能在他们的据点附近。”
“经过奔波,还能掉下这样多的沙土,说明劫匪从据点到银行的路程在30分钟内,且中途没有更换交通工具。”
“劫匪据点应该在尖沙咀海滨附近。”
关应钧站起身,低垂着眸子回忆,语速极快道:“劫匪用枪为a-k47自动步-枪,看上去应该是新设备,你们当心。”
简若沉垂眸看看地面。
观沙识地?
这么离奇?
他学着关应钧搓了一抹沙在指尖抹开。或许他太以来犯罪心理学,导致演绎法和归纳法用得不好。
刀不磨不快。
记者拍完关应钧推理的英姿,转而就去拍还在啜泣的小姑娘。
媒体对于新闻的嗅觉十分敏锐。他们清楚地知道该怎么样博人眼球。就算简若沉帮助小报社创造业内收视率神话又能怎么样?
观众们难道是想要看人在抢劫案中气定神闲吗?
不,他们想要看人间惨剧,想要看冲突和故事。
那名记者转身蹲在小女孩面前,“小妹妹,你告诉姐姐为什么哭啊。”
小姑娘委委屈屈,“那个坏人抓我的头发把我抓得很痛……”
简若沉扫了一圈,对着不远处带星网工作胸牌的记者招手:“starnet新闻,这边。”
抬着摄像机的女生立刻提着微型稳定云台摇臂冲过来。
她漂亮的栗色波波头跑得乱蓬蓬,眼睛发亮,“简先生,你有什么料?”
简若沉眉梢一挑,“我被抢了5000万。”
记者:这消息不大不小,好像没什么看点。
简若沉又道:“我是STN的老板。”
STN,starnet的缩写。
香江最大的传媒公司,成绩遍地开花,捧出不少港星,新闻只是它的一个分支。
传闻,STN的老板同时拥有名誉全球的康纳特时代传媒影业。
但为人神秘,从未露面。
记者扛着摄像机的手猛然一抖!
大新闻!
“你就是那个让我们骗陆堑钱的老板?”
“这段不能播啊……”简若沉对着记者笑笑,“我是香江首富吧?”
记者被问懵了,“现在的首富应该是顾有明先生吧?”
简若沉若有所思,“他身家多少?”
“算上企业……应该是200多亿。”
简若沉“哦”了一声,“那他现在不是了。”
“你就播香江首富简若沉先生,在港行被劫匪抢走5000万,暗指西九龙总区警署出警过慢。”
记者更懵了,“您不是在西九龙工作……体验生活吗?”
简若沉蹙眉嗔怪,“你懂不懂怎么搞传媒?”
哎,90年代,媒体还是太有良心了。
另一边。
关应钧正配合九龙巡警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顺便帮忙拉起警戒线。
他思绪空茫。
李长玉老师说得喜欢刺|激……
原来是这么喜欢的吗?
对着劫匪的枪,能把自己送上去。
沉着自信的简若沉固然很抓人眼球,可当时……
关应钧双手微微用力,“啪”一下,警戒线崩断,光荣殉职。
巡警:“……关sir?”
关应钧扯住两边,利落打了个结,“不好意思,不小心。”
他抬手拍拍巡警的肩膀,“辛苦。”
现场处理得差不多,关应钧抬步走向简若沉身侧。
少年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粗略估计,劫匪的涉案金额约六千万,希望九龙总区能帮我们这些受害者追回损失。”
关应钧脚步一顿,记者脸上的表情堪称木然。
简若沉尽职尽责地完成着自己的陈诺,“作为starnet的老板,在香江遭遇这样的事情,可见此处治安管理办法之不完善,我代表纳税人对此表示强烈谴责!”
他做完收尾,对着记者道:“怎么样?”
记者比出ok,“非常有煽动性,就是您这样……西九龙负责此案的警察压力会不会有点大?”
简若沉笑笑,“压力大一点好,任何抢劫案都有黄金三小时的破案时间。”
他对着记者挥手,“好了,你回去交差,我要去破案了。”
记者:啊?
现在流行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
简若沉回头,视线落在关应钧身上:“关sir,你加不加班?不加班我就自己去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啦?”
“休假期间赚外快,应该不算叛出A组吧?”
关应钧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你一起。”
他把两个空掉的皮箱拎起来,“走吧,坐我车。”
丰田一路飞蹿,车影消失不见后,星网记者才回过神,“哎!忘记要名片了!”
不过小老板看起来好像没有定制名片……
龚英杰那边,无功而返。
西九龙有组织犯罪调查科B组一群人回到办公室,刚打开电视就看到简若沉的脸,听到了他对着镜头的话。
众人沉默半晌,忽然觉得之前拿的5000下午茶有点顶胃。
“什么意思?”
“这哎……”
“这难道就是欺负小财神的下场?”
“哪里欺负了?之前他不是赢了吗?”
“那是人家有本事。”
“简若沉要是没本事不就要出丑了嘛……记仇也是应该的。”
“什么记不记仇,他确实损失了五千万,这不是5000块,会生气才正常。”
龚英杰说着,将劫匪逃窜地图铺开在白板上,“别看电视了,现在媒体都盯着我们,过来破案,抓住黄金三小时。”
话才落地,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敲响。
龚英杰:“进。”
简若沉拧开把手走进门,双手合十对着众人拜了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给你们打工赔罪,劫匪的目的不是抢劫,而是想要闹大,我顺着他们的话做的。”
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诸位警官面面相觑,齐齐发出一声:“啊?”
简若沉转头,笑着把关应钧拉进来,“关sir也来给你们打工。”
“哦对了,5000万也是我故意给劫匪的,不然的话300万以下的赃物应该只判10-20年,五千万可以顶个无期徒刑,这样大家的业绩也多呀。”
简若沉又笑着对龚英杰双手合十,“新年发大财!”
龚英杰:……
从未想过的发财方式增加了!
他脸色稍缓,“得抓到才行,我们跟过去,没在尖沙咀海滨看到拍照为AA1223的面包车,是不是关sir搞错了?”
关应钧道:“不会错,应该是你——”
简若沉伸腿,踢了一下关应钧的小腿。
这时候怎么好怪别人?
A组必定要和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合作的,得打好关系才行,至少不能得罪人。
关sir明明有情商,怎么就不稀罕用?
简若沉打断道:“应该是他们有隐藏踪迹的手段,这伙劫匪你们应该跟了不少时间吧?有没有逃窜路线图?给我看一下。”
龚英杰转身,把五张地图吸在白板上,“你打算怎么找他们的据点?抢劫案的黄金破案时间只有三小时,超出三小时,劫匪或许会完成销赃和转移资产。”
他抬手看表:“我们还有两个半小时。”
简若沉拿出记号笔拔笔帽,没拔开。关应钧刚要伸手,就见简若沉张嘴把笔帽咬下来了。
他把红笔的笔帽盖在记号笔的尾巴上,利落地在一张空白地图上画出了劫匪的五次逃窜路线。
然后将路线链接尖沙咀海滨,站在白板前面想了一瞬,又圈出三个重合点。
再以三个重合点为圆心,画出比例尺为500米的圆。
三个圆的重合区域仅仅只有一小片,预估面积为500平。
而这500平,又有300平精准地擦到了尖沙咀海滨的一块地。
简若沉点点它,“这里是什么地方?居民楼还是什么?他们的据点应该就在这个范围之内。”
他扫了一眼桌上还没打开的午餐饭盒,“多亏你们能拿到这么详细的逃窜线路图,不然我也没法用这个办法。”
“你们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抓劫匪?”
龚英杰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这看上去像瞎画了一个圈。”
不是他不信,但这一手实在有点玄了。
小财神不会真在耍他吧?
这地方要是扑空了,黄金三小时全部打水漂!
简若沉笑笑:“你有其他想法?”
他很给面子地铺了一个台阶,“我们也可以试试你的想法。”
龚英杰:“回来再吃饭……B队所有人整装!一分钟内出发!”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sir:“是不是应该关注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劫匪既然要闹大掩人耳目,转移警方视线,恐怕是因为上家另有打算。”
关应钧扬了一下传呼机:“消息已经发给线人了。”
此时此刻,庞大的线人网就是监视着九龙区的眼睛。
时代变了
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组员在更衣室穿防弹背心时, 不自禁谈论起简若沉的计谋。
“给劫匪5000万……他不怕追不回来?”
“追不回来又怎样?STN炒这样声势浩大,还能害怕今天利润不够多吗?”
“这5000万,既让劫匪增加了刑期退无可退。又让自家媒体赚得盆满钵满, 还能让我们业绩翻倍。”
“不止, 他让所有人的视线聚集于这起抢劫案,表面让幕后之人如愿以偿,放松警惕,实际上暗地里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抓住劫匪上家的把柄。”
大家越想越觉得离奇。
“妙计啊………”龚英杰把防弹背心胸侧的魔术贴拉紧贴好, 抬手检查枪套和弹匣,长叹:“人不服老真的不行,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哪里能想出这么周全的计谋。”
“妙是妙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是啊,头……我怎么感觉那么玄乎呢……你说简若沉会不会要搞我们。”
职场里, 挤兑和穿小鞋的情况常有,警局也不例外。
能进九龙总区警署CID的都是从业多年的老警察,那种无关大局但绝对能影响升职的阴谋诡计见得多了。
龚英杰斜睨过去一眼, “刚刚新闻里不是说了吗?人家是STN传媒的老板,真想搞我们, 犯得着这么迂回?”
“也是。”
大家嘴上聊着,手却没有停, 利落地准备弹匣。
“哎……小少爷体会生活喽。他后台硬, 事情办错了没什么事,我们就惨了。”
龚英杰抬腿给那人屁|股一脚, 压着嗓子告诫,“你今天怎么酸唧唧的?没有线人么?简若沉又不是天生的小少爷, 他以前吃的苦你不知道?”
更衣室里顿时没人再说话。
简若沉毕竟是首个外编犯罪心理顾问,人刚进九龙总区警署大门,就被扒得底朝天。
龚英杰将弹|药和备用闪光弹以及催泪瓦斯放到胸前的口袋,扫视一圈,出言缓和气氛:“反正按照我们的惯用方法,接下来本来要先分析逃窜路线,然后拿着车牌号对着线路问周边的商铺和居民,一家家跑。”
“这样搞三小时肯定抓不住,不如按简若沉说的搏一搏。找错了再按我们原计划走,压力不在我们这边。”
有组织犯罪调查科面面相觑。
是啊……
现在最有压力的是简若沉。
龚英杰带着组员出去时,简若沉和关应钧也穿好了行头。
一众人开着车,朝着被圈出来的区域疾驰而去。
龚英杰坐在关应钧车子后座,扶着椅背探头看向副驾驶上的人,“这次要是找错了,你在靶场树立的威信会化为乌有,请我们吃下午茶的钱也会浪费,会不会没面子?”
简若沉抬眸,从侧视镜往后扫了一眼,“面子又不能破案。”
他垂着眸子淡声道:“如果我错了,那这面子不要也罢。威信得和实力匹配,否则要来干嘛呢?”
龚英杰脊背上窜起一阵颤栗。
少年人英姿飒爽,意气飞扬的情态震撼至极。
他坐在简若沉身后,恍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回到了刚进总区警署的时候。
热血沸腾。
龚英杰又往前瞄了一眼,侧视镜里照出简若沉撑着下颚看窗外景色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
劲啊。
这样聪明的人以前怎么会喜欢陆堑呢?
还好现在不喜欢了,要是简若沉不站在警局这边,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二十五分钟之后,五辆车停在了尖沙咀海滨附近。
简若沉下车拿出地图比对,“就这一片,应该是前面那片小区。”
众人的视线从花花绿绿的地图上挪开,看向远处。
那片错落的红砖楼房很难被称为小区。
大多数房子只有两层,挤挤挨挨靠在一起。
不远处就是九广铁路公司的办公处,红砖楼应该是九广铁路公司的员工分配楼。
尖沙咀海滨以灰色产业闻名,多方势力盘踞,危险程度仅次于九龙城寨。
不同的是,尖沙咀海滨全场1.2公里,面积极大,势力极多。
香江警察在这里的话语权不多。
龚英杰舔舔唇,呼吸有点急促,“我们最好不要惊动九广铁路公司的人,这是英国人的地盘。”
他顿了顿,轻声道:“看地图……应该是靠沙滩那片楼?”
“嗯。”简若沉抬手指了指,“四选一。”
关应钧接道:“是西面最后一栋。”
龚英杰惊讶反问:“为什么?”
A组的人难道都有特别的技术吗?
就那种显得他们其他人没读过警校的技术。
他连瞅了关应钧好几眼也没等到回答:“算了,我们先去看你说的那一栋。”
西侧最后一栋楼靠着海滨沙滩,前方是路,侧面是沙和小港口,背面是海洋礁石。
简若沉一深一浅踩在沙滩上,球鞋里很快进了沙。
如果光是绵软的细沙就算了,可沙滩上还有碎掉的贝壳和大颗粒的石头,很磨人。
他蹙了一下眉,逐渐落在队伍最后。
关应钧走在他身边。
简若沉憋了一会儿,实在难受,只好靠说话转移注意力,“为什么是西面最后一栋?”
关应钧唇角微勾,“劫匪踢你的皮箱时,我看到他的鞋子上有水泥灰和礁石摩擦出的痕迹。”
简若沉了然“喔”了声,“原来如此。这些房子里,只有西侧最后一栋的沙滩边堆放了消波块,而消波块一般就放在礁石区。”
那老二的鞋上为什么会有被礁石和消波块蹭到的痕迹?
疑问刚刚冒出头,简若沉立刻自问自答,“他们一定把来不及处理的赃物藏在消波块附近的海岸上,那地方既不容易被发现,又方便运走。”
关应钧垂眸看向身侧的人,海浪声响在耳边,浪浪都推着心潮。
简若沉总是能迅速跟上他的思路。
不仅能跟上,还能顺着往下想,思维迅速……
简若沉转头,“怎么不说话?”
关应钧笑了声,“你说得很全,我没有想要补充的内容。”
少年走在身侧,又凉又甜的柚子味隐隐盖过海风的腥味,让人心情舒畅。
简若沉眨眨眼,接道:“是关sir的头开得好。”
夸赞一来一回,竟然有一种相互抵消的感觉。
低声说话间,诸位警察走到了目标建筑之前。
简若沉立刻噤声,忍住鞋子里翻滚戳脚的异物,快步走到队首。
建筑外部停着一辆灰色面包车,拍照是……AA1223!
真的在这里!
诸位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看着简若沉的眼神彻底变了。
简若沉打靶厉害,那说明他硬件合格,具有成为便衣警察的必备条件。有钱,会做人,说明跟他相处做同事会很愉快。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要紧的是,他三分钟画四个圈,就能精准找到劫匪据点。
这脑子,这技术!
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
龚英杰脑子里窜过一道思绪: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得想个办法把简若沉从重案组抢走!
他矮下身体,握拳举起下压,接着变换手势,比出一个2,然后双指并起直指前窗。
【潜行】
【前窗分两人看守,避免劫匪破窗逃走。】
队尾立刻分出2人。
龚英杰刚要动作。
关应钧就猛然握住他的枪柄,缓缓摇头。
男人掌心垂落向后,指向房子后侧。
【有后门。】
队尾再次分出两人,绕后堵门。
简若沉屏住呼吸,视线还未从关应钧比出的手势上收回,人就被关应钧和龚英杰联手往后一塞。
关应钧回头看简若沉,对着他比了一个C。
【弹匣】
A组锁门,更衣室的钥匙在madam林手里,碰不到管控的子弹。
但简若沉的防弹背心里有上次去九龙城寨时关应钧装的四个。
他抽出一个递过去,盯着关应钧利落插|进枪柄,后拉枪栓上膛。
渴望从眼睛里冒出来。
配枪至少要等年后呢……
龚英杰比:【准备破门】
他枪口对着锁头,手指刚刚按上扳机,就听木质门板里传出大笑。
“——哈哈哈哈!五千万,换人质的命,这些有钱人真蠢。老大,咱们这次可是大丰收!”
“来喝,吃完这顿再走!”
龚英杰把脚又缩回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又再次落到简若沉身上。
当知道简若沉这五千万花出去会得到多少份有形和无形的利润之后,就显得里面的劫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格外愚蠢可笑。
简若沉不知道身后有十个人在盯着他,正侧耳偷听。
门板里竟然还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老大,香江的警察实在是越来越蠢了,他们那破案手段,我都能想到呐。”
另一人嘿嘿一笑,十分猥琐:“肯定拿着我们前几次的逃跑路线一个点一个点问呢。虽然往海滨方向的路只有一条,但我们每次都会绕着走,等他们跟丢再回来,哈哈。”
“等那些条子找到,我们早就放弃据点坐船走了!就让那些差佬在这里看着我们的剩菜发傻吧!哈哈!”
简若沉听着听着,看向龚英杰,“你们……”
真打算拿着逃跑路线一点一点问?
龚英杰:……
有组织犯罪科的众组员:……
简若沉没来之前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
大家都这样办案啊,警校就这么教,又不是人人都像关sir一样精通什么演绎法,什么归纳推理法。
所有人,都更擅长送社会关系和目击证人口供来推结论。
劫匪嘲笑简若沉的理由荒谬可笑。
可嘲笑他们的理由却宛如一支利箭,戳进膝盖。
痛、太痛了。
犯罪调查科B组成员决定把这股气洒在劫匪身上。
龚英杰抬起枪口,对着锁孔猛然开枪。
关应钧紧跟着飞起一脚,踹向大门。
“砰!”
门猛然打开,撞在门框后的白墙上,霎时散架半边。
简若沉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红油火锅的味道。
这不是香江人的口味,这边流行吃海鲜锅和鸡汤之类。
他已经很久没有闻过正宗的红油味了。
关应钧和龚英杰同时爆喝:“不许动,所有人趴下!”
银行被抢劫的一幕在此时重演。
但这次蹲下的是劫匪。
那头子想拿枪反击,龚英杰毫不犹豫对着他的手开了一枪。
“砰!”
“我说趴下!”
简若沉忽然眯起眼,靠近后门那里,有人碰到了靠在门框的枪柄!
不能让他拿到枪。
简若沉扬声:“后面!”
龚英杰回头,“什么?”
与此同时,关应钧却立刻闻声抬手,当机立断扣下扳机,一枪打在后门处小喽啰的手臂上。
劫匪吃痛,手里的自动-步-枪掉到了地上。
龚英杰一愣。关应钧反应好快!
简若沉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开后门,把地上的枪踢到门外,确定没有罪犯能碰到枪械之后才转身看向劫匪。
劫匪头子的脸上有一道横贯的伤疤。
他看到简若沉的瞬间,惊骇道:“是你!”
西九龙总区警署犯罪心理顾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诸位警察动作迅速地给被制服的五名劫匪带上手铐。
简若沉瞥了一眼红油火锅。
小矮桌上一片狼藉,但仍然隐约可见飘在锅里的毛肚。
毛肚这种东西在90年代的香江分文不值,没有香江人会在庆祝发财的时候吃这个。
他收回视线,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喝完这顿再走?”
简若沉弯腰拿起桌上的酒杯,走到被关应钧踹得跪在地面的劫匪面前,用杯子边缘抵开他的嘴,“我们西九龙向来人道,我可以成全你。”
他手倾斜的弧度大,杯沿阻止了劫匪张合嘴唇,只能徒劳地大张嘴巴,他喝第一口的时候猝不及防呛了一下,此时喝不喝已经由不得人。
劫匪强忍着咳嗽喝完,被呛得泪眼婆娑。
简若沉灌完,用酒杯底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时代变了,现在的警察不靠问路抓人。”
龚英杰心虚,目光游移。
简若沉甩手将酒杯丢到一边,反手拿起桌上的酒瓶,“说说看,给你钱让你抢五次银行的上家是谁。”
虽然关sir有线人在盯着九龙,但还是得问一问。
线人毕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说出口的东西远没有当事人或者日后的监视器靠谱。
他缓缓蹲下,直视劫匪的眼睛,“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再支支吾吾,我还会请你喝酒。”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喉咙口。
脑子发胀,好像喝酒的人是他。
龚英杰呆滞半晌,转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给劫匪灌酒?
关应钧压着气声解释:“由动作完成地位转换,让人以为他是行动主导者,方便施压。”
龚sir懂了。
简顾问长得不够威严,所以需要这样的手段辅助。
他看向罪犯。
劫匪的表情不屈不挠,倔得像头蠢驴。
简若沉轻笑一声:“抢劫100万到300万,刑期10到20年。五千万及其以上,无期徒刑。”
“这年头,钱可没你想得那么好赚。”
大获全胜
话音落地, 劫匪目眦欲裂,“那5000万是你故意给的!”
“没有啊。”
简若沉语调无辜,“我面对枪械威胁, 不得不用5000万跟你买人质的命, 全场受害者都可以为我作证,可谁能为你作证呢?”
他蹲下与劫匪平视,一字一句道:“我是被迫的。”
龚英杰:好一个被迫!
好漂亮一张脸,好能说一张嘴。
劫匪牙关紧咬。
他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困兽低吼一般的闷响。
男人面上的伤疤狰狞至极, “你说帮我闹大……”
“我难道没有?”简若沉闻着红油火锅鲜香的酱气,叹息道:“STN新闻部全体都聚焦于此次事件, 黄金时段的新闻一共十分钟, 五分钟给了你们。”
他歪着头反问:“闹多大才算大?”
劫匪一时哑口无言。
他垂下眸子权衡利弊。
最近香江警方大肆反黑, 监狱里不是贩|毒的,就是帮派的势力, 里面肯定有他们上家的人。
反正无期徒刑已经是板上钉钉,此时再说出上家。
那他在监狱里不仅会无人庇佑,还会被上家手里已经进了监狱的马仔针对。
日子根本不可能好过。
不行, 绝对不能说!
龚英杰“啧”了声,“这种人嘴硬得很, 没有三四天磨不出来。”
他看向身侧,“关sir, 不如把人带回去审?”
关应钧道:“再等等。”
龚英杰迟疑。
等又能等出什么?难道简若沉还能现场审出来?
关应钧是不是有点盲目信任简顾问了?
劫匪表情麻木。
他瘫坐在地上, 脸色是被酒精熏出来的红,癫笑道:“简sir, 虽然我们确实是拿钱办事……但是出钱的人始终没有露过面,我真不知道他是谁。”
龚英杰暴喝:“撒谎!我丢你……”
他把差点爆出口的脏话咽回去, 扫了一眼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简若沉。
在小财神面前说脏话……有点不雅。
龚英杰转头上膛,直指劫匪:“你再说一句瞎话试试!”
劫匪笑了声:“不是吧阿sir,吓唬我啊?你以为我不知道香江警察难开枪?你们打打手脚就很出格了,还敢打我脑袋吗?”
他把头凑到龚英杰的枪口下,“来啊,开枪。”
龚英杰暗骂一声,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之外,握着枪的手指收紧。
嫌犯已经丧失反击能力。
他确实不能开枪。
简若沉伸手,抓着枪口往下按了按,“龚sir,没事,他不说算了。”
龚英杰:“这怎么行!”
劫匪也惊疑不定地转头。
简若沉短促地笑了声,“你不会以为自己不说出上家的名字,就能在监狱里安稳度日吧?”
劫匪微微睁大双眼。
他的心思被看出来了?
可看出来了又怎么样?
只要他咬死不说,香江警察不可能刑讯逼供。
这里的警察没有这个权利!
简若沉半敛着眸子,平静开口,“你的装备是迷彩服、军用防弹背心和自|动|步|枪。往大了说,是假扮军人进行有组织抢劫,罪加一等。”
他伸手把劫匪肩膀上的假肩章撕下来,“你知不知道无期徒刑再往上一等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心里冒出来两个字——死|刑。
江鸣山的死|刑执行日期发出之后,香江的死|刑制度就不再名存实亡。
从今往后,刑场上的子弹真的会打出去。
简若沉冷冷道:“你现在有一次减刑的机会,是想一死之后一了百了,还是在监狱里苟活全看你自己。”
龚英杰摩挲着枪柄,听得热血沸腾。
他脊背上甚至出了些汗。
这天聊的,聊着聊着,罪犯的刑期就到顶了。
说着说着,他们犯罪调查科的业绩就噌噌噌往上涨。
好爽,躺着都要赢了。
他转头看关应钧,“你最近几个月,每天就过这种舒服日子?”
关应钧斜睨他一眼,上前一步,“看你们的口音和口味不是香江人。”
红油火锅还在咕咕嘟嘟冒泡,那块毛肚已经烧得老化翻卷,缩水成了发圈大小,看着像根灰色的皮筋。
劫匪吞咽了一口唾沫。
计划完全败露的挫败与惊恐让人几欲崩溃。
关应钧问:“大陆偷渡来的?”
简若沉接道:“偷渡客,与本地帮派勾结谋害香江市民,还假扮军人抢劫五千多万。”
“哇。”他惊叹,“你好会选,加起来够枪毙两回。”
简若沉笑笑,“你真要咬死不说?”
劫匪还想权衡,但他手下的人却等不了。
“老大,说啊!我们跟着你是为了赚大钱,不是为了敢死!”
“哥……我求你了哥,我还不想死……”
家乡食物的香味还飘在空气里。
上一秒还普天同庆,甚至连回家之后买什么楼,坐什么车,娶什么人都想好了。
这一秒却已落入身不由己的境地。
这一个月的花天酒地和声色犬马,竟不过是南柯一梦。
“哥,我求你,就当是救救你的兄弟。”
“我们从内地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跟着你出生入死,早就做好被抓的准备,但我们不想死!”
劫匪的眼睛憋得通红,胆寒的战栗感从尾椎骨爬上脖颈。
简若沉看似是在对他说话,但实际上却同时给五个人施压!
他听着兄弟的哭嚎,终于顶不住。
和死亡比起来,在监狱里被人针对又算什么?
无期就无期,表现好还能减刑!
劫匪颓然道:“我们和潮义帮的豹头合作,接下任务,拿钱办事。”
“我的上家就是潮义帮,但潮义帮归谁我不怎么清楚。”
男人惨笑一声,“消息就这么多。”
简若沉若有所思。
不远处,负责搜房间的警察拖来一个编织袋,“龚sir,找到他们和帮派交易的赃款了。”
编织袋的拉链被“呲”地拉开。
露出了里面的英镑。
英镑?
简若沉转头看向关应钧,悄声问:“上次接了陆堑的活来杀我的出租车司机,拿到的钱好像也是英镑?”
关应钧垂头,配合着音量小声道,“是。根据我线人的消息,潮义帮和陆家有关系,黄有全你记得吗?”
简若沉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在龙庭酒吧乐呵呵点钱的黄毛。
他点点头。
少年点头的时候,扎起来的长发跟着动作一晃一晃,显得格外乖巧。
关应钧的视线追着晃动的发尾,“他是我安插在潮义帮的卧底。”
他顿了顿,“根据他的消息,潮义帮几次动手,表面上是为了帮派扩张,实际上是为了帮陆堑清除商场上的障碍。”
简若沉喃喃:“陆堑?”
他咬牙,“又是他……这人做事谨慎,实在难抓。”
真是乱港败类!
少年的双眸里闪烁着愤怒,宛如燎原烈火,灼灼逼人,偏偏一张脸仙姿玉质,连生气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姿。
关应钧收回视线,“所以西九龙总区警署才会恨不得生啖其肉。”
两人并排说了几句话。
另一边龚英杰已经收拾好现场的劫匪,把人押上车,连藏在房子周围的赃物也找得八九不离十。
那堆黄金还没来得及泡进海里,仍然干燥的,闪着金光。
耀得人眼神发晃。
龚英杰眯着眼把麻袋拖过来,“关sir,简sir,你们的东西。”
简若沉抓了一排金钞出来塞龚英杰怀里,“辛苦了啊龚sir。”
龚英杰捧着钱,有点不知所措。
哪里辛苦了?
他都觉得自己是跟在简若沉后面撑场面的。
打枪吆喝,啥也没干。
简若沉尘笑道:“我对着媒体那样说也是权宜之计,没跟你商量实在不好意思,现在人抓到了,你们也好跟媒体交差。”
“西九龙总区警署门口肯定围了好多记者,您正好开个新闻记者会,公示一下案件进展,让香江人看看九龙的实力。”
龚sir感慨。
简若沉竟然把扬名的机会都给他想好了。
简若沉又双手合十拜了拜,“新闻记者会上碰上我们STN的记者,记得照顾一下啊,多点他们问问题。”
龚英杰看着少年一脸“拜托拜托”,心里却知道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不仅给了台阶,还给了犯罪调查科脸面和业绩,连审问都是现场进行,就差把饭喂到嘴边。
他伸出一只手,把胸脯拍得当当响,“没问题,以后我们开案件发布会,必定让STN传媒当犯罪调查科B组的御用媒体!”
简若沉笑道:“谢谢龚sir!”
龚英杰看看笑颜如花的简若沉,又看边上正在收拾钱和金钞的关应钧。
哎,多开朗的小财神。
怎么就跑到A组去了呢?
不过刚才抓捕犯人的时候,关应钧和简若沉配合起来好有默契。
上次联合调查,关sir我行我素,现在竟然也会好好听人讲话了。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龚英杰边想边道:“你们是跟我们一起回警署,还是……”
“我就不回去啦。”简若沉挠挠脸侧,“我们休假了。”
要不是碰上了劫匪,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包红包。
“行。”龚英杰拍拍简若沉的肩膀,用硬汉的方式告别,“那过两天去黄大仙祠的时候再见!”
其他犯罪调查科成员也来道别。
“多谢我们小财神给我们送来开年第一个业绩!”
“是啊是啊,这个案子要是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要调查多久!”
有人自嘲:“肯定是要拿着劫匪逃窜的线路图一家一家问,说不定要跑断腿,连春节都过不好,多亏你我们才能安心过个好年。”
简若沉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龚sir愿意信任我。”
龚英杰拿着金钞的手一抖,忽然觉得压岁钱拿着烫手,想了想,硬生生找了个回馈理由:“好了,反黑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潮义帮有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call你。”
简若沉笑意真诚,“好啊好啊,消息共享喔,龚sir大气!”
龚英杰被夸得飘飘然。
关应钧收好两个皮箱,出言提醒,“龚sir。”
“哦哦哦,我也该撤了。”龚英杰对着简若沉抱拳,“过个好年,年后考虑考虑来我们组啊。”
简若沉没回后半句,学着龚sir的江湖姿势抱抱拳,“拜拜,过个好年。”.
调查科撤退后。
简若沉立刻跑出红砖房,坐在礁石上脱掉了鞋。
刚才审讯时,鞋里的沙子和石子膈脚。
他差点就要破功,还好绷住了。
简若沉脱掉球鞋往沙滩上倒,手在侧面拍了又拍,细碎的黄沙和石子粒哗啦啦掉出来,落在沙滩上。
矮帮的球鞋就是这点不好,关sir穿了皮靴就没这个问题。
要不也买双皮靴?
关应钧远远站着,视线落在简若沉身上。
少年坐在靠海的礁石,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浪潮翻卷着,好像要收走乘风而去的小神仙。
傍晚的海风里到处都是咸腥味,他心里生出些许恐慌,有些头晕目眩。
“简若沉……”关应钧喊了一声。
很轻。
简若沉倒完左脚的沙又倒右脚,把鞋子侧面拍得邦邦响,根本没听到。
声音被吹碎在海风里。
关应钧定定看了一会儿,最终转身去了海滨广场附近的小超市。
简若沉处理好了沙子,这才觉得舒舒畅畅,他回头道:“关sir……”
人呢?
两个皮箱并排放在边上,四周空无一人。
海风把头发吹得蓬起,他抬手弄了一下炸起来的马尾,哧一下梳顺了,拢到一边。
简若沉小心踩着沙滩的边缘走了几步,一抬头看见关应钧正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站在不远处,颇有一种克己复礼,非礼勿视的感觉。
关应钧背对着海面,眼神落在远处的九广铁路标志上,铁质的繁体字已经生锈,看上去破败颓靡。
他看着字,脑子里却全是简若沉,海浪翻卷,搅得人心绪不宁,燥气难消。
上次的放纵已经是僭越,他不能屡次那样。
简若沉是个有独立判断、内心坚韧、有明确目标、公正而坚毅的男孩子。
冒犯他,好像是一种亵渎。
爱情有时很像博弈,他已经输了一回,再冲动只会叫人望而却步,不能心急。
关应钧吸了一口气。
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我会抓住你的。”
简若沉刚走进就听到这句,“你要抓谁?”
关应钧闻声回头,没正面回答,问道:“弄好了?”
简若沉嗯了声,视线落在他手上,“这里有小卖部?”
“有。”关应钧敞开塑料袋,两块塑料包装的红油火锅底料沉在袋子里,“我看他们吃,就知道附近可能会有小店在卖。这东西虽然是内地的吃法,但是不像广州那边的。光靠带恐怕不行,容易变质,所以应该是现场购买的。”
“内地过来的劳动力便宜,九广铁路附近都是来打工的内地人,所以这里的小卖部有这个。”
简若沉看着那两块红油,脑子里出现了翻滚的毛肚,“店在哪里?我也想去买点。”
关应钧把袋子一合,递上前,“给,我不吃辣。”
简若沉接过,看看火锅底料又看看关应钧。
总不好白拿……
“可惜你不吃辣,不然可以一起。怎么谢你?要不我在黄大仙祠给你上一炷头香?”
关应钧脚步顿了一下,刚想说话,兜里的传呼机就响起来。
简若沉凑过去。
绿底的像素屏上有一行字:【陆堑出入已关闭的天泉都娱|乐|城,其他无异常。】
·
此时,天泉都内。
陆堑在恒温温泉游泳池里享受,身侧坐着身着连体泳衣的江含煜。
陆堑摸摸江含煜的脸,轻声问:“简若沉被抢了五千万却这样大张旗鼓,是不是太刻意了……你说,他是顺水推舟在炒STN,还是想做什么?”
简若沉实在太聪明了,不得不防。
江含煜被摸得毛骨悚然。
他轻轻颤了一下,埋进陆堑的肩窝遮住表情,“我也不知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卖我的产业?卖掉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快过年还要来天泉都工作。”
卖掉了……那些灰色产业就不在他手上。
江鸣山的死刑太吓人,他不能做那些会死的事。
陆堑却摇头,“你爸爸留下的都是摇钱树。”
他摸着江含煜的头发,“对了,血源已经找到,今后想要输血还是换血都随你。”
江含煜呼吸一滞,“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他软乎乎地仰着脸,“等过完年……你带我去金融晚会玩好不好?我想吃那里的蛋糕。”
陆堑似笑非笑,一把卡住身侧之人的脖颈,手指收拢轻轻握住,似调情又似威胁:“小含,我刚刚帮你找到血源,你就想去金融晚会认识新男人?小宝贝,人不能既要又要,别做这么明显。论演技论聪明,你都不如简若沉。”
江含煜惊恐地瞪圆眼睛,听到陆堑压低声音在耳边道:“我说了,你只要乖乖的,我什么都能给你。小含,你怎么不如以前爱我了?”
·
简若沉迎着海风打了个喷嚏,“阿湫——”
他闷声道:“天泉都都已经关了,陆堑还去干嘛?”
那里面……该不会另有玄机吧?
该死的传呼机为什么不能静音
海边昼夜温差大。
简若沉说完这句, 又觉得鼻尖发痒,背过身再打了两个喷嚏。
关应钧拉开黑色冲锋衣的拉链,利落脱下来, 抬手一扬。
冲锋衣的衣摆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带着余温落在肩膀上。
简若沉闻见了关应钧身上的味道。
不是茶烟的气味,更像是薄荷被拍打后散发出的气味,但又不完全是。
干燥而冷淡,很特别。
关应钧扯着冲锋衣的领子提了提,“手。”
简若沉抬眼, 轻声道:“算了。”
关应钧垂着眼睑,拉住冲锋衣的下摆, 把拉链扣子对着戳进去往上拉, “这时候生病不划算, 你既要上学,又要来警局上班。本来身体就没养好, 奔波之后更容易受凉生病。”
简若沉低头看着这只手拽着拉链,从底拉到顶。
挺有道理。
为了保持距离生病不要紧,但生病会耽误事。
那就不值得了。
他咻一下把左手伸进袖子, 然后拿过右手的火锅底料,又把右手伸进暖烘烘的冲锋衣。
“先谢谢关sir啦。”简若沉笑道, “关sir体魄好,穿单衣就能抗冷风, 真羡慕。”
关应钧“嗯”了一声。
他视线扫过简若沉的发梢。
冲锋衣脱下来的时候摩擦起了静电, 把乱飞的头发吸住了几缕,近乎白色的发丝与黑色交织着, 平白添了几分暧|昧。
两个人沉默地走过尖沙咀海滨,来到停车的地方。
简若沉坐上副驾驶, 心里琢磨着陆堑出入已关闭天泉都娱|乐|城的事。
正紧的商人有自己的社交圈子,高尔夫球场、马场、慈善晚会厅甚至书法交流会,哪里都是他们谈生意的地方。
这些人根本不会冒着被人拿捏的风险到陆堑那里去消费。
脑子清楚的商人都知道,在商场上怎么勾心斗角都可以,但商战手段和踩犯法红线是两回事。
所以天泉都没了高消费的犯罪人群什么都不是。
天泉都是一座吃水吃电的庞然大物,如今陆堑断了一大批货,没了收入来源,他却还能出入天泉都,怎么?
没钱了还能开着浴池party享受?
简若沉摩挲着车门上的内槽,心不在焉的想,要是能绕路去探一探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侧就传来一道声音。
关应钧直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问:“想去天泉都查一查吗?”
简若沉道:“想。”
他侧头看关应钧,眼神很淡。
淡到关应钧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那个晚上过后,他们虽然没有说开,但也和明牌差不多了。
简若沉是个人精,又是搞心理学的,不可能看不出别人对他是什么感情。
他现在既想要和简若沉敞开聊,又怕聊得太开,被彻底拉开距离。
简若沉太讨人喜欢了,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简若沉看了关应钧一会儿,又别开视线,思绪空茫地在尖沙咀上空飘了一圈,又落回行驶的车子上。
天际逐渐出现了夕阳的余晖,金灿灿地,把香江也照得辉煌无比,衬出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
窗外的场景变换,从合抱粗的大榕树变成了古香樟,层叠的绿叶逐渐遮住了天光,将夕阳恢弘的尖沙咀抛在了后头。
红灯的时候,关应钧打开了车内的电台。
主持人情绪高昂的声音立刻响彻车内。
女:“今年香江警方的破案率上升了整整4个点!”
男:“哈哈,大发力哦,都是最后几个月上升的吧?”
女主持笑道:“不全是哦,全香江的警察都在为扫黑除恶努力呢,只不过西九龙发力很猛诶。”
男主持捧哏:“有madam林带领的cid在,什么大案都不在话下喽?”
女声嗔怒道:“你们男人就知道看美女,要我说啊,应该是龚sir和关sir功劳多些吧?还有那个——”
她一顿,男人立刻“哦哦”两声,“西九龙犯罪心理顾问!”
“两月破六案。哇,他出现之前西九龙可没这个效率。”
“这次龚sir还在警署门口特地感谢他呢。”
“哦?龚sir不是被放狠话了吗?那个顾问还对着媒体强烈谴责呢。”
“哪里有,刚说完就去帮龚sir破案啦,谴责什么啊,人家是帮自家媒体刷业绩诶,STN股价暴涨,那边的代理经理人脸都要笑烂了,老板亲自下场做业绩诶……”
男人道:“哎,又有钱又漂亮,真不知道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我这样的脸,站在他身边都要自惭形秽的。”
简若沉被夸得人都热了。
他抬手,把电台边上的齿轮一拨,换了个台。
结果里面也是夸他的,不过这次的话题是——年纪轻轻就跻身豪门,实力深不可测!
简若沉:……
感觉这些媒体把他当做流量密码蹭。
他干脆把台调到音乐频道,电台里的声音终于变成了邓丽君曼妙的嗓音。
一首歌后,关应钧把车停在天泉都隔壁商业街的停车场。
简若沉拿皮筋把头发扎成一团,“关sir,有没有帽子?”
他指指自己的头发,“太显眼了。”
关应钧打开储物格,拿出里面的渔夫帽罩在简若沉头上,少年的脸立刻被遮得只剩下巴。
简若沉扒拉着帽子,好不容易调整到不遮挡视线的位置,才开门下车。
天泉都娱|乐|城建在九龙区,油麻地,旺角街。
西边是巴富街运动场,东边临着渡船街,南边不远处,就是尖沙咀海景大厦。
堪称九龙区中心建筑。
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时,街道两边的路灯也正好亮起。
星星点点,红蓝黄绿相间的高饱和色彩腾然跃动,交织起绚丽又迷离的色彩。
天泉都的门头极高,霓虹曲管灯交织着叠起,形成一道约六平米的牌匾。
金灿灿的小灯泡闪烁着,呈半圆形包裹着霓虹曲管灯边框中央的金色大字——天泉都。
颇有一种x|x人间的味道。
简若沉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天泉都娱|乐|城对面的香烟店和家庭便利店上,“先去便利店看看?”
陆堑可能就在天泉都之内,此时贸然直接靠近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嗯。”关应钧也扫了一眼家庭便利店,看到柜台上放置的春联,轻声道,“假装挑春联?”
“好。”
两人配合调查多次,早就有了默契。
走到柜台之前都不用对台词。
关应钧垂着眸子,一张张翻动着在柜台上堆起的红纸,“今年贴什么样的?”
“当然要红底金字。”简若沉拿不准便利店的老板有没有被陆堑收买,也不好直接盘问。
只能借着挑春联的样子,侧眸把天泉都四周的景色打量一遍。
“这一个?”关应钧扫了一眼周围,看到了停在天泉都不远处的一辆车,不算贵,但绝对新。
他提起春联,对准车的方向,手肘往外轻轻一撞。
简若沉抬眼,春联上写:悠悠乾坤共老,昭昭日月争光。
越过去,是一辆新车。
陆堑这个人,骨子里改不了的虚荣,伪装也弄不像,知道把豪车换了,却不知道要换个稍微旧一点的。
忽然,天泉都旋转门边上的侧门开了,陆堑竟从里面走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
简若沉呵了声,转身道:“看看别的。”
身后家庭便利店的老板娘笑道:“这张不好吗?新婚用很好呀。”
关应钧把春联端正放回台面,“再看看。”
他不明白老板娘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情侣,但当视线落在简若沉身上大得不像话的冲锋衣上时,忽然又明白了。
家庭便利店没有连锁便利店大,两人为了躲避陆堑的视线,不约而同往店里走,停在了卖福字的地方。
简若沉看了一会儿,拿起福字边上的布缝鸡仔捏了捏。
1993年,鸡年。
一会儿买两个。
关应钧回眸扫了一眼店外,“陆堑往这边走了。”
两人靠得近,简若沉半边身体靠着关应钧,也顾不上什么暧|昧不暧|昧,耳朵竖起,数着脚步。
陆堑走进边上的香烟店。
简若沉悄悄舒了一口气。
这人太警觉了,要是进了便利店,他真不知道这戏要怎么唱。
老板娘看两人对着一框鸡仔如临大敌,觉得挺有趣,“贴在一起做什么啊?”
她手里拿着细长的烟斗,在烟灰缸边上一磕,烟灰就从烟斗的口里掉出来。
老板娘吸了一口香烟,好整以暇地瞧着关应钧,“靓仔,买鸡仔都要犹豫半天么?钱归对象管啊?”
关应钧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
简若沉怕老板娘是陆堑的眼线,抽出一张纸币,指指布鸡和金色的福字,“这两个先包起来,其他还要再选一选,还有那个红包。”
他又看向老板娘背后,放在最顶端的红纸包,“那个也要一打。”
想办法让老板娘别盯着他们才最要紧。
老板娘接过钱,放下烟杆,喜笑颜开地去拿红包,嘴里念叨着吉祥话。
简若沉这才松了口气,光明正大对着隔壁香烟店伸耳朵。
陆堑好像在买烟。
“万宝路来一盒。”
“给,陆老板。”
陆堑:“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没啊。”烟店的老板嘶了口气,“您不开张,来我这里买烟的人都少了很多,今天只有全哥来过一趟,拿走一条南阳红双喜,说是要请兄弟们抽。”
“哒哒、呲——”
对面传出金属打火机按钮搓响的声音。大概是陆堑点了烟。
此时,老板年拿了红包下来,“喏。”
简若沉立刻道:“谢谢靓姐。还要这边顶上那个盆和盆边上的那包。”
关应钧伸手拍拍简若沉的背心,还没说话,就听老板娘笑道:“你要什么尺寸?”
简若沉:?
什么东西还有尺寸?
随便说一个码数算了,就说衣服的尺码,“M号。”
老板娘把两人看了又看,摇头又叹气地站上椅子拿东西去了,“全要吗?”
“要要。”简若沉嘴里说着,眼睛和耳朵却不在这里。
老板娘念念叨叨:“这么多也能用完?现在的小年轻啧啧。”
她不说话了,简若沉才终于又听清了隔壁陆堑和香烟店老板的话。
陆堑:“……段明这段时间没来递消息?上次九龙城寨的事情,他那边一个字都没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明哥来是来了……”香烟店老板有点支支吾吾。
简若沉都替他着急。
憋什么呢,快说快说。
“明哥看上去没怎么睡好,有点疑神疑鬼的,来了也总往身后看,我问是不是有人跟踪他,他也不说话。”
陆堑轻声道:“他手里不是有个林征吗?那边呢?”
“阿征啊……”香烟店老板道,“没什么消息。”
“啧。”陆堑似有些不耐烦,“大哥那边呢?最近派人来没有。”
“……也没有。”香烟店老板都有点怕陆堑突然发怒,声音畏畏缩缩。
简若沉还想再听,老板娘就拿着两样东西下来,她笑眯眯地把袋子放在盆里,“刚才那春联要不要?”
“一起结账。”简若沉道,恨不得把耳朵尖拉长了,伸到隔壁去听。
关应钧看着盆里的东西,屡屡欲言又止,喉咙里还没窜出话来,就听到——
“哔哔哔——”
声音响亮,把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
是关sir的传呼机!
关应钧第一时间掏出来摁断,看向传呼机上的话:【维生素b的化验报告出来了,里面有猫腻,这是谁吃的?现在怎么样?关sir,你要不要来一趟?】
简若沉想起那个吃四颗就能放倒成年人的维生素,心跳得厉害。
一半是被答案惊的,一半是被猝然响起的声音吓的。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早期港片里有警察潜伏在停车场,呼机诧然响起之后暴露的剧情了。
不是编剧没长脑,是这个玩意它压根不能静音!
静音手机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简若沉死死抓住关应钧的手臂。
两个人都凝神静气,整个便利店只剩下老板娘拨算盘算钱的声音。
不远处,陆堑道:“怎么有呼机的声音?”
他微微抬声:“崔姐,你店里有客人?”
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陆堑的话音落下, 家庭便利店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剩下崔姐拨拉算盘的声音。
简若沉呼吸微窒,视线在家庭便利店之内环视一圈。
各种小包装的零食和日用品挤挤挨挨堆在一起, 店内只空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没有地方藏|人。
听陆堑的语气, 老板娘应该和陆堑认识,没道理帮他们说话。
陆堑扬声:“崔姐?”
似乎要走过来了。
关应钧垂眸,拨开塑料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对老板娘轻轻摇了摇头。
崔姐被他们逗笑了,扬声道:“刚才来了对小情侣, 他们的传呼机,现在已经从后门走啦!”
美艳的老板娘紧了紧身上的兔毛披肩, 把东西所有东西装进盆, 让关应钧抱着, 拿指尖指指他:“年轻人,一代比一代保守, 姐姐又不会笑你们。好啦,知道你们脸皮薄,货架后面有个后门, 快走吧。”
她从柜台下掏出一瓶精油放进盆,“零钱我就不找了, 给我做遮掩的小费,送你们一瓶好东西。”
简若沉顾不上细想老板娘的话, 压低了声音, “谢谢阿姐。”
他一马当先,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后门, 等关应钧出来后立刻轻轻掩上门。
木门才刚刚关上,便利店里就传来陆堑的声音。
“崔姐?什么小情侣买完东西要从后门走?”
他果然亲自来看了!
老板娘似笑非笑, “自然是买走后门的东西喽,陆老板不是过来人么?他们脸皮薄,不敢光明正大呗。”
关应钧紧紧捂住那个盆,低声道:“走。”
陆堑警觉至极,说不定会拉开后门检查。
简若沉低低“嗯”了声。
两人快步绕回停车场,等坐上车,锁好门,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空气沉寂。
紧绷的心弦猝然放松下来之后,简若沉才意识到老板娘误会了什么,又为什么帮忙遮掩。
所以M号的是……
简若沉顺着塑料袋的缝隙往里瞧了一眼,白色半透明的正方形塑料袋一沓沓排在里面,整整齐齐。
90年代就有这东西了?
他屈指挠挠面颊。
谁知道老板娘会把这东西藏在最顶上?
2030年,这都是放在收银柜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包装比烟盒还绚。
而这个零散包装,分外朴实无华。
简若沉耳朵有些烫。
关应钧垂眸把装满了“年货”的塑料袋扎好,一起丢到车后座。
收回手时,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像是带着电,细小的麻痒从眼神之中蔓延,烫得人对视后又匆匆挪开。
简若沉压下心头的异样,“趁着陆堑在外面,我们绕到天泉都后面查一查,查完再回警署看维生素b的报告。”
他一口气说完,又觉得这样的话语包含的命令感太强,于是侧头缓声问:“你觉得呢?”
关应钧发动汽车,“按你说的来。”
白色的丰田驶出停车场,避开便利店的视线范围,绕到天泉都娱|乐|城之后。
正面灯火辉煌,绚烂无比的天泉都娱|乐|城,背面竟然连着一条有点脏乱的夜市小吃街。
一条马路之隔,仿佛是两个世界。
丰田维持着正常车速行驶过街道,简若沉靠在车窗上,看向四周。
似乎没什么异常。
难道陆堑真是进天泉都享受去的?
不可能。
如果陆堑是去享受的,又何必鬼鬼祟祟问安插在香烟店做眼线的老板那么多问题。
显然有鬼。
车子在歇业的夜市绕了一圈,又回到天泉都后门。
白色的卷帘门耷拉着,只露出了小半边天泉都室内的地面,天泉都室内与外面相接的地方有一片深色的水泥,这导致浅色的痕迹在上面格外明显。
那里有两条车辙印!
这车轮的印记很重很新,和普通的轿车不一样!
简若沉立刻道:“有没有相机?”
关应钧打开储物格,拿出备用的胶片机递过去。
简若沉立刻打开,端着相机,隔着车窗,对车轮印子拍了两三张,“好了,走吧。”
天泉都附近不便停车,这里很可能到处都是眼线,拍照还有单面玻璃挡着,停车容易惹人怀疑。
再往前就要路过便利店,陆堑很可能还在里面,关应钧转手把方向盘打到底,掉头换了一条路,堪堪避开天泉都。
车子行驶出一段距离后。
简若沉回头看向天泉都的霓虹灯牌,赫然发现那灯牌下站着一个人,他嘴里叼着烟,红色的星火随着呼吸明明灭灭。
是陆堑!
他竟然既没有在便利店里守株待兔,也没有就此打消疑虑回到天泉都娱|乐|城之内。
而是站在外面看!
陆堑如此警惕,天泉都果然有鬼!
还好绕开了路,从陆堑的角度看来,这辆车应该只是经过了天泉都,并非绕着天泉都转了一圈。
等到了九龙总区警署门口,简若沉立刻下了车,也顾不上身上的冲锋衣尺码不对了,把袖子往上一拢,扎紧袖口,抱着相机往警署里走。
有什么在思绪之中呼之欲出。
他只需要再仔细看一眼照片,就能知道那两道印子从何而来。
简若沉想得太投入,等打开了电脑,拆开相机后盖看到了胶卷,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拔出存储卡就能打印的时代。
现在的照片要在暗室内洗出来才能成像。
简若沉低头摆弄着相机,正忙碌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句“关sir”。
他这才想起来身侧还跟着个人,动作微微一滞,若无其事转身,把相机塞进关应钧手里,轻声道:“洗……照片。”
关应钧转手把相机递给了喊他的向景荣,“向sir,麻烦值班的鉴证成员帮我们弄一下。”
向景荣呆呆捧着相机,看看简若沉又看看关应钧,视线黏在简若沉身上那件冲锋衣上。
这款式,这大小,一看就是关应钧的。
关应钧好像很爱干净,还会把衣服给别人穿?
他变异了?
向景荣张口欲言,“你……”
关应钧淡淡扫过去一眼,向景荣顿时不说话了。
沉默晃悠在三人之间。
简若沉的视线落在向景荣手上的报告单上,“向sir,那条传呼信息是你给关sir发的?”
差点把他们嚇死。
向景荣“啊”了一声,又:“嗯。”
好好一个白大褂眼镜精英男,此时竟弄出些许呆若木鸡的感觉。
他缓慢地递出手里的一沓文件,说话间,视线巡回在简若沉身上的外套上,“前段时间我们忙着拼尸块,没时间检测那瓶维生素,春假之前终于有空来弄。我做了个提取比对,这根本不是维生素b,而是高纯度的preludin(苯甲吗啉)。”
简若沉接过报告翻了翻。
他不是学药品管理类的,看不懂这些,想起关应钧之前随口就能说出毒|品的化学式,想必是有研究,于是将报告递向身侧。
关应钧接过,静静翻看了一遍,捏着报告的手指发紧,眼中情绪沉浮,最终哑声道:“我知道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没开的烟递给向景荣,“多谢。”
向景荣呆滞接过。
平常关应钧让他们鉴证科做事,说声谢谢就很了不得了,发一根烟算是极致褒奖。
一包茶烟是什么?
最高礼遇?
关应钧给完了谢礼,立刻挥手赶人,“我要做事,半小时后去你那里拿照片,向sir,慢走。”
向景荣搓弄着手里的相机,“这药是谁在吃,这么大半瓶吃下去……他还在吗?”
关应钧表情冷凝。
“好好好,我知道了。”向景荣后退一步,举手做投降状,“是保密内容?我不问了。”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
转瞬之间,白大褂的衣角就消失在了重案A组办公室的门口。
一时间,重案A组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关应钧转身拉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打开灯,转身道:“来坐。”
简若沉走过去坐进沙发。
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长期熬夜之后去医院检查的低烧病人,等体检报告单都好像在等病危通知书。
关应钧坐到他身侧。
这个沙发不怎么大,两个人并排坐就会挤在一块儿。
简若沉的腿侧贴着关应钧的,胳臂也几乎相交。
他低头看着被关应钧捏在手里的体检单,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身侧爬过来,顺着尾椎骨慢慢上升,窜上了脖颈,全身都不自在。
关应钧浑身紧绷,捏着报告单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神色冷凝,“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简若沉舔舔唇,“怎么了?”
关应钧轻声道:“苯甲吗啉是精神类药剂,可以直接刺|激中枢神经系统活动,过量服用会导致血压上升,心搏过速,循环衰竭,陷入昏迷。”
简若沉若有所思。
这症状……跟连嚼四颗在工地陷入沉睡的工人对上了。
关应钧把文件放到茶几上,手指搭在膝盖,“服用数周之后,会开始食欲不振,判断力受影响、运动失调、心悸、血压上升、焦躁、情绪不稳定、思绪混乱丧失判断能力,还会伴有恶心反胃的肠胃症状……甚至会产生幻觉,冲动自|杀,意外死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将话语挤出唇齿,“而贸然停用,会变得极度疲劳。”
所有的症状竟都能和线人口述中的简若沉对应上。
线人描述中的简若沉不怎么爱吃饭,极度瘦弱,同时对陆堑盲目信任,思维很混乱,没有什么判断能力,情绪也时常不稳定。
几乎不像一个活人。
而现在的简若沉在继承遗产之后忘记……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服用这一罐维生素B。
所以才会在刚进警署的那段时间表现得极度困乏。
那段时间,简若沉不是在喝咖啡,就是在喝奶茶,就算如此还是很容易睡着。他不是没有戒心,而是真的很累。
关应钧眉头紧蹙着。
简若沉窝进沙发的椅背里,“熬过停药副作用后还会有事吗?”
“不会。”关应钧声音有点哑,“药是陆堑给你的?”
“应该不是。”简若沉微微闭上眼,仔细揣摩回忆继承遗产当天陆堑的微表情。
时间久远,他记得的细节不是很多。
但陆堑对原主的爱厌恶又不屑一顾,不可能会通过药物来控制他。
“也不是江含煜。”他细细梳理线索,“数月之前的江含煜还没有继承江鸣山手里的家产,他没有弄到苯甲吗啉的渠道。”
关应钧双手紧紧交握着,“那是江鸣山?苯甲吗啉在香江被列为一级精神药品管控,也不能通过植物提取,大陆那边管得更严……如果想要弄到就必须去英国或者美国。”
简若沉缓缓摇头,“这得等见过江鸣山才能知道。”
而江鸣山的公示行刑时间在明天下午一点。
他要死了。
简若沉站起身,“我去见一见江鸣山。”
药是江鸣山弄来的还好,如果不是江鸣山,那说明除了主角团以外还有人想要他死。
简若沉刚想绕过茶几往前迈步,手腕就被关应钧抓住。
关应钧只抓了一下就松开了,“现在不是看守所的探视时间,法|院下班了,明天早上再去。”
简若沉转头看关应钧。
重案A组办公室的灯里里外外换过一遍,照下来的光柔和明亮,能清楚看见面前之人的每一个表情。
关应钧的长相硬朗成熟,下颌线很清晰,脸上没有胡茬,收拾得很干净。
他鼻梁很高,这样的长相怎么样都有精神,可此刻眼白却微微红了些许,冒出一点血丝,显得有点颓靡。
但这点颓靡也是有力的,藏在薄薄的衬衫里,像是能厚积薄发。
关应钧仰头看着简若沉,忽然又伸出手,一把抓住那道细瘦的手腕,相比一个月前,这条胳膊已经被养出了点肉,不再骨瘦嶙峋。
他拉着简若沉,借力似的站起来,又松开,语调平静,“明早我跟你一起。”
关应钧顿了顿,“现在想不想吃火锅?我去D组借电热锅。”
简若沉蓦然想到那天晚上,关应钧把他拉到腿上后的情形。
差不多的地方,差不多的位置。
他抬头看向关应钧,意识到那天过后,早上说的那些隐含拒绝的话没什么用。
关应钧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他。
这种追求细而无声,一般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让人没办法拒绝。
比如靠推理劫匪的来历和家乡的距离买到火锅底料。
比如冷风之下的外套。
比如坐在车上,精准揣测出他想去天泉都查一查。
关应钧拿起车钥匙,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都想吃。”简若沉道。
关应钧回头,看向简若沉,少年脸上勾着笑。
以前他看不出,但现在知道这个神色有点坏,很狡黠。
关应钧的理智“啪”得崩断了,他忽然想到这些天经受的后怕。
想到简若沉仰头用下颚压下劫匪枪口的样子。
想到刚才的报告。
现在这个鲜活漂亮,狠心又狡黠,聪明至极的简若沉,差点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关应钧把车钥匙丢进沙发的角落,大步走到简若沉面前,俯身把人困在阴影里,伸手抱住了他。
抱了一下又松开,嘴里道:“抱歉,我能不能抱一下?”
简若沉迟疑一瞬。
不是都抱完了嘛?
他抬手,迟疑着,安抚地拍了拍关应钧的背,轻声道:“你只是陷入一种情绪里了,人在经历过大的情绪起伏之后都会这样,从科学上来说,唔——”
他没能说下去,嘴被捂住了。
关应钧看着简若沉的眼睛,感受着呼在手心的热气,确认他完全不反感,才低下头,用力把人揉进怀里,再抱了一下。
一瞬间,或许一秒都没有。
关应钧就松开手,缓缓后退了一步,弯腰拿起椅子上的车钥匙,“我去买菜,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半小时内我会回来。”
他顿了顿,“你要是等不及,就去楼下鉴证科拿刚才拍的照片。”
简若沉看着此时的关应钧,那股被拥抱过后的战栗感才后知后觉窜上手臂,把寒毛都刺|激起来。
他在关应钧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鉴证科,敲门进去,“照片好了吗?”
简若沉才走了一步,就看见办公桌上的报纸。
一张是:【黑港商江鸣山明日“问斩”!】
另一张是:【扫腐反黑里程碑——香江人真正意义上的好年】【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