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母仪天下(三十)
坤宁宫
寝殿内,宜敏手执书卷默默翻阅,一旁的康熙正在批阅奏折,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他积累下来的政务堪称堆积如山,只能搬一部分到坤宁宫来批阅。
宜敏对于他的政务向来是不关心的,即使奏折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也只是云淡风轻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时而翻阅,时而抄录,等累了就会放下书卷,亲手煮上一壶好茶,在茶香环绕中舒缓心神。
这时康熙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似乎永远批不完的奏折,缓缓踱步过来,坐到宜敏身边,看着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欣赏的目光毫不掩饰,光是看着宜敏煮茶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片刻功夫,康熙端起宜敏送到面前的茶杯,先是深深嗅闻一番茶香,将之吸入肺腑之中再缓缓吐出,接着含上一口茶水在舌尖来回滚动,只觉得入口丝滑无涩,缓缓吞咽而下,一股绵绵的回甘缓缓从喉间泛起,余韵悠长,回味无穷。
“敏儿泡茶的手艺当真绝妙,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技近乎道吧?”康熙喝完了一杯茶,脸上露出了陶醉享受的神色,看着宜敏的眼神满是赞叹,他本来对茶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茶叶好坏也就那样,反正贡茶怎么泡都不差的。
只是自从宜敏看不过他牛嚼牡丹的糟蹋好茶,当面给他上了一课后,他才发现这泡茶居然也有一门大道理,手艺的好坏居然能让同一罐茶叶出现天差地别的口感,进而对汉学更加好奇渴望了。
宜敏同样闭目感受着茶香余韵,好半响才睁开眼,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琴棋书画诗酒茶号称七绝,是汉人文化真正的精髓所在,其中的学问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常人只怕穷尽一生也只能窥得冰山一角,这茶艺只能算是刚刚登堂入室罢了,当不得皇上如此盛赞。”
康熙哭笑不得地看着宜敏认真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敏儿实在太谦虚了,莫说宫里头无人能及得上你的手艺,便是那些汉人大儒朕也曾与之煮茶论道,同样差之甚远,难不成他们连这茶之一道的门槛都未曾进入不成?可见敏儿已经算是此道高手了。”
宜敏隔着茶水的烟气,看了眼康熙,见他似乎真的是这么想的,不由得轻叹一声:“皇上此言才是大谬啊,这茶之一道懂与会是两码事,烹茶讲究心静自然,恰如其分,无论火候、水质都是极有讲究的,多一分少一刻都会有不同的结果,而想要拿捏得恰到好处,需要反复斟酌试品,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精力,还要花费巨量的财富啊!”
康熙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那些汉人大儒即使对茶能讲得头头是道,顶多也就是纸上谈兵,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家底来挥霍,所以他们是因为博学故而懂茶,却根本没有那个条件来琢磨烹茶的技巧?”
“是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古以来汉人的学子出生贫寒者众,除非出身累世豪门的书香之家,且自身天赋异禀,否则谁能在学得满腹学问之余,还能有这般闲情逸致入此杂学之道呢?”
宜敏笑了笑,提起茶壶下倾上提三次,将滚沸的水冲入盏中,看着茶叶在水中上下翻动,默数三个呼吸后,才将浓淡一致的茶水倒入茶海,然后拿起茶海分别倒入康熙和自己杯中。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才淡淡地接着道:“妾身只是闺阁女子,既无需如兄长他们一般负有报国守家的重任,也不必浪费时间学习各种经世济民的学问,在家中又是独女,自然有大把闲暇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才能学得一点足堪卖弄的技艺,并不值得称道呢!”
康熙闻言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他眼神晶亮地直视宜敏,真诚地道:“敏儿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见得天高识海阔,这才总是这般谦虚自省,更是时时刻刻不忘看书学习,朕最钦佩你的正是这一点,不过敏儿也无需妄自菲薄,莫说天下女子,便是男儿也少有如敏儿这般博学多才者,当为朕之楷模。”
宜敏似乎也被康熙这不要脸的夸赞惊到了,忍不住脸色微红,娇嗔道:“皇上嘴上莫不是摸了蜂蜜,这般甜言蜜语地哄着妾身,究竟是何居心?这话儿咱们私下底说说便罢了,妾身也厚颜受了,但是千万莫要传了出去,不然怕是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了。”
康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朕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对不是哄着你,这些年来钟粹宫里头的藏书来来去去换了不知多少,敏儿看过的书怕是几个大屋子都装不下,琴棋书画难不倒你,骑射之术更是冠绝一时,朕倒要看看天下有何人够资格笑话你?”
宜敏无奈地笑了笑:“妾身并非妄自菲薄,只是觉得汉人中隐士极多,民间山野亦有高人,妾身这点的本事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着实不值得称道,何况所谓天下第一之类的终究不过是虚名罢了,心远地自宽,妾身仅仅只是喜欢这些,如此而已。
何况天下间终究男子居多,甚至民间还有不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言论,可见这等名声太盛对女子也非好事,妾身如今身为皇后,已经是显贵以及,往后只愿岁月静好,与皇上白首偕老,便于愿足矣。”
她可不敢自认什么学究天人的名头,不过是两辈子加起来的积累罢了,活得久了自然懂得便多了,真要论聪明才智她从来都不是拔尖的那撮人,尤其在康熙这种天选之子面前,她更是毫无信心,更不希望康熙在心底太过高看自己,否则简直是自找麻烦。
康熙拉过宜敏的手拍了拍,感叹道:“敏儿心性豁达,与世无争,那些贬低女子的言论不过是些无能男子的狺狺狂吠罢了,朕就是喜欢敏儿这样的,女子无才便宛如一潭死水,人生岂非毫无情趣可言?”
宜敏面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将头靠在康熙怀中,心中暗想女子岂能无才,否则就只能永远成为男子身后免费的管家和手中的玩物,女子没有见识就会被男子轻易掌控,一辈子困在井中不识天地之宽阔,一如前世的自己,坐困深宫六十载,何其可悲。
这些年她通过每一次选秀慢慢地提高入选门槛,潜移默化地让八旗子弟重视女儿的教育,无论是满蒙汉八旗,还是旗下包衣世家,为了让女儿有机会选在君王侧,自然不惜成本可劲地培养。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大清高层重视女子的才德,底下的官员百姓自然也会群体效仿,京畿地区更是如此,即便达官显贵之家,若是女儿无才无德,也无人愿意聘为正妻,而有了学识的女子更加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地位,也更容易培养出出色的子嗣,进而导致女子才德更加受到重视。
她如今已经走到了女性所能达到的最高位,至于那位千古唯一的女皇只能作为膜拜的对象,她自认没有这个本事将家国天下一并扛在肩上,但她可以让女子醒过来,睁眼看看这人间,而非在男尊女卑与家长里短中懵懂一生。
曾经她只是凭着本能做着这些事情,但是随着学识的积累,她才慢慢地认识到独木不成林,女子当自强的道理,她若只是一个宠妃,汲汲营营于宫斗无可厚非,但是她不愿意再浪费一辈子围着皇帝转,她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希望自己重来一世的人生能更有意义一些。
“皇上,大格格和三格格已经定好了人家,尤其大格格已经年满十五岁了,您看是不是该让人教她些真本事了?”宜敏靠在康熙胸前,用有些戏谑的口气试探着道,她曾经上过一本关于和亲公主的折子给康熙,如果他真的放在心上的话,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康熙果然很快就听懂了,他只是轻轻地道:“放心吧,朕明白你的意思,若非你当初的当头棒喝,朕真不知道大清的公主竟然被欺负到这等地步,以后绝不会了,该准备的朕这些年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只能看孩子们的天赋了。大格格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一眨眼就十五了,希望她能好好善用朕给她的东西,也不枉费咱们的一番苦心了。”
他按照宜敏的建议,命人将大格格和亲部落周围的势力分布和各种利益关系都编写成册,派专人为她单独授课,即使大格格政治能力平平,至少能保证大格格嫁到了蒙古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是情况再好些,大格格能顺利生下继承人,并借此掌握一部分部落权柄,那就更好了。
宜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她肯定地道:“皇上可别小看大格格,虽然她不如三格格那般锋芒毕露,但是性格却有种上善若水的坚韧,心中拿定了主意就极少出现的动摇,未来也许会给咱们意外的惊喜呢?”
第282章 母仪天下(三十一)
宜敏想了想对康熙道:“皇上既然已经给大格格定下了人选,准备何时给这孩子封号?她毕竟会是皇上膝下第一位出嫁的公主,不妨早些册封,定下亲事,好让漠南蒙古那边早作准备,将公主府先建起来,将来这孩子嫁过去也能舒服些。”
康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好一会才微微点头:“敏儿此言有理,大格格年龄最长,若她能过得好,将来也能给底下的妹妹们做个榜。”这些年他和宜敏对公主加大了培养力度,尤其是大格格更是被寄予厚望,多给些恩典倒是无妨,只要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么以后的与蒙古联姻倒是都可以照此办理。
宜敏见康熙同意了,便不再多言,能为大格格提上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算是奖励她十年如一日都孝顺恭敬吧,和硕公主秩比亲王,可以拥有自己的公主府和配套的人马班底,提前晋封就意味着提前享受这份权势和荣耀,到时候心大了,眼界高了,将来到了蒙古才不会轻易被人拿捏住。
不过见康熙提都没提在京城里赐公主府的事情,宜敏就心中有数了,今生康熙膝下女儿不少,显然大格格在他心里也就那样了,何况赐了大格格公主府,其他格格总不能厚此薄彼,但是公主们总要出嫁的,恐怕也住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这些府邸,空置着也不是个事儿另赐他人也不好,干脆直接不提这茬。
康熙不停地拨弄着扳指,好半天才突然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从一堆奏折里头翻找出一沓图纸,一边对着宜敏招手示意,一边将图纸翻开摊在桌面上。
宜敏疑惑地走上前去,看着图纸上清晰生动地紫禁城地图,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让妾身看什么?这些是京城的建筑构造图吧?”难不成康熙还真想给大格格赐公主府不成?这倒是大为出乎她的意料。
康熙兴致勃勃地指着紫禁城边上的两座府邸道:“敏儿觉得这个地方如何?两座府邸规制格局都差不多,又刚好比邻而居,离宫门也近,也方便孩子们进宫请安,朕可是挑了好久才选中这里的,而且周围还有不少空地,方便将来扩建之用。”
接着宜敏就听着康熙絮絮叨叨地介绍起这两座府邸的历史由来,还有前几任主人的故事,听了大半天她总算反应过来,康熙这是打算给承瑞和赛音察浑将来出宫住的,不由得心中暗笑自己思虑太多,大格格虽然从小乖巧,但是她是贵人张氏所出,向来不得康熙宠爱,如今又怎么可能为她大费周章呢?
看着康熙兴致高昂的模样,宜敏却有些兴趣缺缺,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皇上已经物色好府邸了?妾身还以为他们能在宫里多住两年呢,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成家立业了吗?”她没想到康熙居然会这么迫不及待地送儿子出宫,前世胤礽可是大半辈子都住在宫里头,胤褆等人也都是大婚多年后才开府。
康熙这才注意到宜敏的失落,连忙将她揽到身前,柔声劝慰道:“敏儿莫要胡思乱想,朕怎么可能舍得呢?两个孩子都还没成年呢,哪有出宫独自居住的道理呢?”
面对宜敏疑惑的目光,康熙笑着道:“咱们的儿子自然一切都要最好的,这两座府邸虽然有各种好处,但是唯独年久失修,基本上没法住人了。所以朕打算让内务府将主体建筑全部推倒,重新设计规划后重建,这一来一回工程量巨大,没有个两三年怕是成不了。”
闻言宜敏恍然大悟,心里一松,顿时露出美丽的微笑:“皇上思虑周全,倒是妾身想岔了,不过皇上也别太宠着他们了,这些琐事就该让他们自个忙活去,哪有阿玛忙活得团团转,儿子却坐享其成的道理?”
“好好,一切都听皇后的,过些时日朕就让他们帮着干活去,反正那两座府邸都是他们将来自己要住的,多费点心也是应该的。”康熙哈哈大笑起来,在宜敏脸上偷了一个香吻,贴在她耳边呢喃道,“这样敏儿就能多点时间陪陪朕了吧?”
宜敏只觉得一阵热气扑来,耳廓一阵发痒发烫,忍不住笑着躲避:“皇上这话说得不亏心么?妾身一天到头也就用膳的时候能见见两个孩子,剩下的时间可不是都留给了皇上?也不知道是谁整天都有忙不完的政务,这会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康熙逗弄了一会敏感的耳垂,又顺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往下,闻着宜敏身上馥郁迷人的香气喃喃道:“可是敏儿心里挂念着许多人,孩子,亲人,甚至天下人,但是朕希望敏儿眼里心里都只有朕才好。”他似乎有些体会到那些君王为何沉迷美色不可自拔了,此刻他真的恨不能把人时时刻刻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宜敏在康熙怀里转了个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抬手轻轻抚摸着那略带青色胡茬的脸,眼神温柔如水:“妾身十六岁入宫,至今已经十四载,未来还有很多年要过,而唯一能够始终相伴的唯有皇上,夫妻一体同心,如同彼此的半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难道妾身做了什么让皇上如此不安吗?”
康熙看着宜敏那双如雨后晴空的眸子,即将抬头的欲望顿时止住了,他抬手握住宜敏那包裹着纱布的纤手,放到唇边一吻:“与敏儿无关,都是朕不好,也许是因为敏儿实在太好太完美了,朕总是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生怕哪天梦突然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他向来自认是个合格的君王,绝不会像皇阿玛那样耽于美色,而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直到宜敏入宫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样充实而美好,原来有个知心人相伴在侧是如此幸福的感觉,他和宜敏之间似乎早已熟悉一般,没有陌生隔阂,没有猜忌试探,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一般活成了老夫老妻的模样。
当年皇阿玛与董鄂妃之间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了无数黎庶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他从来都警惕着不让过于激烈的感情左右自己的决定,对于后宫各种活色生香的女子从来没真正放在心上,不过是消遣的玩物罢了,即使美艳如良常在,温柔解语如德贵人,爽利明艳如淑嫔也只是能让他记住而已。
唯独宜敏是与众不同的,他一直不曾将其当成后宫女人之中去衡量,似乎她就应该在自己身边,也许是因为面对宜敏的时候,他从来不曾出现过激烈的情绪变动,她就像一汪清澈的甘泉,清甜解渴,毫无危险性,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宜敏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原来皇上也有这种感觉吗?其实妾身也时常觉得如在梦中呢,小时候看话本子,总觉得一入宫门深似海,帝王心术不可测,当初一朝被选入宫的时候,心里不知道多忐忑呢!又何曾想过竟能与皇上这般心心相惜地走到今日呢?”
她歪着头想了想,又接着道,“你我是夫妻,爱重彼此,自然会患得患失,比如妾身的阿玛额娘相亲相爱了一辈子,便是一日不见都要念叨半天,不见到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没法安枕,想来这就是恩爱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吧?”
康熙眼睛亮了起来,闪过一丝恍然之色,脸上也露出了放松的笑意:“看来倒是朕少见多怪了,岳父岳母那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敏儿幼承庭训,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难得的贤妻良母,朕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自然调查过马佳氏的情况,对于马佳盖山和瓜尔佳氏的故事更是知之甚详,曾经他也是极为羡慕宜敏拥有这样恩爱的父母与和谐的家庭,如今想来到时自己一叶障目了,他与敏儿如今不正是马佳氏夫妻的翻版吗?他的敏儿不是正在努力给自己一个那样温馨和谐的家吗?
康熙将宜敏拥在怀中,心中默默庆幸将怀里的这个女人娶回了家,她给了他幼时梦寐以求的一切,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如今想来何等幼稚,虽然他永远没法拥有皇阿玛的慈爱,但是他可以和敏儿一起成为合格的父母,只要自己珍惜怀中的妻子,自然不会失去自己梦想中的家庭。
宜敏靠在康熙怀中,眼中流光溢彩,闪烁着愉悦的光华,多少年了,无数痛苦压抑的隐忍,日夜呕心沥血的筹谋终于有了收获,眼前这个男人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自己的刀尖之下,她终于在他心里撬开了一条缝,将自己藏了进去。
多好啊!终有一日她会让这个男人知道,被放进心里的人伤害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在心底放得越深,想要剜出来就越痛,她一定会把前世经历过的痛苦加倍奉还。
第283章 母仪天下(三十二)
坤宁宫的夜晚充满了温馨和甜蜜,康熙难得没有做些小动作,而是陪着宜敏躺在垫高的靠枕上,放松地闲聊着各种杂文野史的话题,两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偶尔还就某个话题争论一二,越谈越兴起的两人喁喁私语了半宿,直到扛不住睡意才相拥而眠,而在这过程中,康熙一直注意着没有触碰到宜敏受伤的手掌。
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康熙就被李德全唤醒了,因为早朝的时间已经快到了,门外的奴才已经准备好一切等着服侍康熙梳洗更衣。
康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低头看着熟睡中的宜敏,脸上不可克制地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将宜敏露出来的手臂轻轻放进被窝里,小心地为她掖好所有的被角,这才悄无声息地下了床,顺手掩好垂地的幔帐。
等康熙轻缓到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幔帐内的宜敏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清明得没有一丝睡意,显然她一直都是醒着的,正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有康熙在身边的时候,她从来无法安心入眠,却又不得不调整好呼吸,做出一副沉睡的模样,这一装就装了十几年,早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谁也看不出破绽来。
她怔怔地看着火红幔帐上的金色凤凰,无声地叹息着,正因为她没有睡,所以才对康熙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些体贴呵护的动作在他做来是那么的自然醇熟,宜敏也曾扪心自问,真的要报复康熙吗?这辈子他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用上辈子的仇恨针对如今的康熙真的合适吗?
短暂的迷茫很快从宜敏眼中褪去,她的目光重新坚定起来,同时心中警醒,不过当了三天的皇后难道就自大起来了吗?康熙是什么样的人还用怀疑吗?即使自己重生一世,康熙依然是那个康熙,骨子里的帝王本质永远不会改变,他需要自己的怜悯和手下留情吗?
真正需要小心的是自己才对啊!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太多了,康熙身为皇帝,手上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而她不过是靠着两辈子的积累,演绎了一个完美的女人罢了,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欺骗之上,自己根本付不起棋差一着的代价。
宜敏抬起手看了看,拆开了那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布,露出那略显可怕的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一下自己的伤势吧,她从未在仙境中受过伤,压根没想到竟然会如此棘手,早知道就不借此试探玄冥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宜敏没有再将纱布缠回去,而是就这样闭上了眼睛,让身体进入沉睡,神魂却再一次进入了仙境之中。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色已经大变,依然是那副仙家圣境的模样,扑面而来的灵气让她极为舒适,连隐隐作痛的伤口都缓解了不少。
她缓缓徜徉在这片独属于自己的仙境,来到了一处极少到来的所在,上面写着几个她根本看不懂的文字,铁画银钩中带着扑面而来的威势,冥冥之中她知道那是‘命魂殿’三个字。
当她踏上台阶的时候,殿门无风自开,雕刻着祥云的门扉后面是拥有极为广阔的空间,宜敏走了进去,抬头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玉牌从高到低依次排列,怕不是有数十万之巨,唯独少部分泛着莹莹的白光,大多数却都黯淡无光,甚至还有一部分已经出现裂痕。
宜敏对高处的玉牌视若无睹,因为那些暗淡玉牌上的文字她根本不认识,而发光的玉牌却被一层光幕所阻隔,根本看不见,所以这些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她直接看向最底层的那一排,十几个玉牌上的文字都是满文书写,其中最明亮的四个上书天地玄黄四位首领的真名,其中刻着谢倪的玉牌格外不同一些,上面原本明亮圆润的白光却隐约透出几缕灰蒙蒙的雾气,见此宜敏脸上不由得浮上一缕阴霾。
谢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自从发现谢三的命牌出现问题后,她刻意找机会出宫与之独处,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谢三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面对前朝宝藏毫无贪念,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也毫无恶念,他的内力进入自己体内探查的时候,与自己的养生真气依然有着强烈的感应。
但是命牌上这雾气着实诡异蹊跷,令她不得不对谢三留上几分小心,甚至连其他三位首领都不敢透露太多信息,免得几人在谢三面前露出端倪,毕竟她对谢三的心性极为清楚,这些雾气恐怕并非出自谢三本心,而是遭到了某些诡异的暗算,那么无端的怀疑只会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
这次借着仙境中的伤势最后再试探一番,若是谢三依然没问题的话,那么就只能开诚布公地与他谈一谈了,看看他这些年在外头是否又去了什么离奇险地,进而被某些诡异的力量浸染了,毕竟这灰色雾气似乎在缓慢地增强,从刚一开始几不可查的稀薄增加到了如今的程度,着实叫人难以放心。
确认了命魂殿的情况后,宜敏转身离开了此处,准备前往藏书楼二层研读新得到的典籍,那可是需要付出极强气运才能得到的好东西,相信里面的内容定然不凡,也许能借此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也说不定呢?
正当宜敏本体在寝殿沉睡的时候,坤宁宫外却已经早早有人守候了,来人正是翊坤宫温嫔身边的首领太监,也许他真正想禀告的人是康熙,所以宫门一开就立刻来了,只是他来得有些迟了,康熙每日天不亮就要到乾清宫御门听政,如今坤宁宫离得更近些,自然宫门一开就走了,正巧与之错过了。
无奈之下,这名首领太监只能在坤宁宫外干等着,他可没有那么大的牌面进坤宁宫等候,偏偏宜敏一夜未睡正在补眠,而康熙向来都会交代不得打扰娘娘安眠,故而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进去打扰皇后,至于坤宁宫的奴才就更不会卖温嫔的面子了,整个大清后宫除了皇上和三位小主子,可没人敢闯皇后娘娘的寝宫。
直到日上三竿,宜敏才心满意足地睡醒,经过一番梳洗更衣,等她用完早膳之后,尚嬷嬷才告知了坤宁宫首领太监求见之事,宜敏不由得愣了一下,念头一转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很快便让人传他进来回话。
很快就见一个身着八品侍监服侍的太监低头哈腰地进了侧殿花厅,他远远地见着宜敏的身影就立刻麻溜地甩袖跪地,大声唱喏:“奴才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娘娘千岁吉祥。”
“起来吧!”宜敏瞟了一眼他发辫上的露珠,淡淡地叫起,曼声问道:“本宫记得早已经传过口谕,近几日的请安都免了吧?这一大清早的就来守坤宁宫的门,温嫔究竟所谓何事?”
刚刚起身的太监连忙躬身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良常在于昨夜酉时临盆,至今却仍未见好,按照接生嬷嬷的说法,这胎怕是有些艰难,因此温嫔娘娘命奴才来禀告,若是事有不谐该当如何处置?”
宜敏凤眸微微眯起,将手上的茶水顿在桌上,冷声道:“温嫔乃是翊坤宫主位,竟然连这点小事都要拿来问本宫?良常在位份再低也是小主,正在诞育的乃是皇上的龙子龙女,该如何做还用本宫教她吗?
太医院和接生嬷嬷本宫更是早在三个月就已经安排妥当,自然是要保良常在母子平安,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别的想头不成?如今不过堪堪过去一夜罢了,怎么就知道不好了?接生嬷嬷真的说了这话?你这奴才莫不是想要唬弄本宫?”
刚刚起身的首领太监顿时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额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颤声道:“皇后娘娘息怒,奴才只是按照温嫔娘娘的吩咐前来禀告此事,一切都是温嫔娘娘原话,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也绝不敢有半句更改啊!”
这时宜敏已经懒得理会他了,直接沉声下令道:“你回去告诉温嫔,无论良常在那里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让太医开方领取,接生嬷嬷若是无能就换一个,本宫只想听到好消息,明白了吗?若是温嫔连这点担当和本事都没有,这个翊坤宫主位或许该换个人来坐了。”
“嗻!皇后娘娘息怒,奴才这就回翊坤宫传话,保证一字不落。”首领太监很是果断地应下了,膝行着退到门边才起身离去,显然是一刻也不敢多待的。
“主子,为何要保那良常在?昨儿皇上不是让主子不要管她么?”尚嬷嬷一脸疑惑地站在宜敏身边,昨儿看戏的时候她可是听得真真的,皇上面对良常在的消息后,直接面无表情将人打发走,还对主子说了一句“这好戏正精彩呢,别理那扫兴的事了!”
宜敏看了看尚嬷嬷,无奈地笑了笑:“嬷嬷莫不是忘了,本宫大喜之日未过,可不想后宫尽出丧事呢!一个佟妃就够膈应人,若是良常在再出事,本宫的脸面可不好看啊!”
第284章 母仪天下(三十三)
“更何况皇上看不上良常在是一回事,本宫身为皇后却不能视而不见,否则宫里头又该如何议论本宫呢?他们敢说皇上故意让良常在自生自灭吗?他们只会说本宫刚刚登上后位就开始排除异己,迫害后宫小主,容不下皇上有更多的子嗣。”
宜敏的一番话让尚嬷嬷脸色微变,她有些惊疑不定:“您如今贵为皇后,那些奴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议论主子娘娘?过去您以皇贵妃之尊统摄六宫时,向来都是一言九鼎,压得所有人都不敢冒头,如今更进一步怎么反倒有人敢冒头诋毁您了?”
“正因为本宫如今是皇后啊!”宜敏嗤笑了一声,感叹道,“自古以来皇后有几位能得善终?当上皇后可不意味着从此高枕无忧了,反而像是被戴上了紧箍咒,做得好了那是应当应份,但凡出一点差错就是不贤不惠了,天下人大多是看不见真相,但是却能听得进流言蜚语,嬷嬷明白吗?”
尚嬷嬷深吸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才缓缓吐了出来,这番言论竟是令她无言以对,不由得暗自收起不久前刚刚滋生出的那满腔的傲慢得意,想想自己从得知主子正位中宫后的种种言行,不由得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宜敏瞥了一眼尚嬷嬷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中轻轻叹气,其实何止是尚嬷嬷有些心态膨胀,原本钟粹宫的老人也基本上都是这个状态,走路带风,眼高于顶,对着其他宫里的奴才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甚至连一些不受宠的小主都要看其脸色。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倒也不是非要压制底下奴才的傲气,只是奴才要是因此四处得罪人,做错了事,恶果的却是自己这个主子,那她可就忍不下去了。
“行了,嬷嬷无需多想,只记得多约束两宫的奴才谨言慎行,宫中没有奴才踩到主子头上的道理,再不受宠的小主那也是皇上的女人,莫要给自己招灾惹祸。”
“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去敲打一番那些小的,定不会让他们败坏主子名声。”尚嬷嬷低眉顺眼地应了,快步走了出去,后宫没人不清楚主子的脾气,不可能有人敢欺到钟粹宫的奴才头上,肯定是有人自己作死被主子知晓了,否则主子岂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
尚嬷嬷出了花厅,与正要进来的莺儿擦身而过,莺儿来到宜敏面前道:“主子,给良贵人的赏赐已经备好,只等翊坤宫那边消息传来就能赐下了。”
见宜敏只是淡淡的点头,并无其他表示,莺儿忍不住心中好奇地道:“主子,您为何这般关照这良常在?”宫里明眼人都知道良常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们这些宜敏的心腹就更明白了。
良常在所谓的受宠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她被招去伴驾的日子没有送到主子这边用印,显然是没有侍寝记录的,那不就是个空壳子吗?便是生了阿哥也是手冷落的命,哪里值得自己主子在意呢?
宜敏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瞬,语气轻缓柔和:“良常在看着不起眼,不过可是本宫千挑万选出来的,你们可要好生看护着,她可以卑微低贱,可以艰难求存,甚至可以生不如死,但是本宫要她一直活着,明白吗?”
莺儿和正在一旁泡茶的雀儿闻言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蓦地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这可是主子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达出恶意,不由得心中暗暗猜测这良常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主子?居然惹得主子这样对她?
“你们不必多想,良常在并未得罪本宫,只是这个女人本宫将来有大用,所以你们要注意绝对不能让她死了,至于其他的一概不必插手。”宜敏不必看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只是这辈子的良常在与上辈子可不是同一人,尤其察哈尔余孽这身份实在是太妙了,若是不小心在宫斗里折腾没了,她去哪里再找一个呢?
“奴婢明白。”莺儿和雀儿对视一眼,很是聪明不再多问,若是可以让她们知道的,主子肯定不吝告知了,显然良常在将来所行之事必然关系重大,所以连她们都不能知晓。
宜敏对她们很是放心,有些事点到即止就行了,她们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她其实也在等,等这个觉禅氏生下孩子,她要亲眼确认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前世的八阿哥胤襈,她前世与惠妃关系还算不错,对胤襈小时候的模样很是熟悉,只需见过一眼便能确认。
上辈子的良妃觉禅氏可不是什么察哈尔余孽,她是真正的辛者库出身,是内管领阿布鼐之女,因为相貌绝美被阿布鼐视为奇货可居,藏了整整十八年才将她送上了康熙的龙榻。
当时后宫高位妃嫔不是过了盛宠的年纪,就是都在怀孕生子,倒是给了觉禅氏一个好时机,当真叫康熙流连了不短的时间,直到她怀上了八阿哥才慢慢淡出了争宠的圈子,当然以她的出身也很快就被康熙抛到了脑后,甚至连生子都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和晋位。
而东珠格格若论血统身份要比原本的觉禅氏高上许多,若非察哈尔败落的太快,又是被康熙亲手所灭,这会恐怕少说也能争个嫔主子了,只是说世事弄人啊!就是可怜了原本的觉禅氏,原本好歹有个嫡女身份竟然被顶替了,自己只能被迫远嫁,真是不知该庆幸她今生逃出这深宫牢笼,还是该悲哀她成为家族弃子,从此有家不能回。
宜敏伸手拨弄着手腕上的十八子,想着监视良常在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心中也是暗自嘀咕居然真的有人肯屈身服侍灭族仇人,还心甘情愿地为对方诞育子嗣?难道她心里不恨,不想替族人报仇吗?
康熙心可真大呀,这种女人都敢上手,还让她生下孩子,莫不是脑袋被马踢了?既然他敢做,那么就别怪她钻空子,将来若是不幸死在她手上,想必也算是另类的自作自受吧?毕竟察哈尔格格找大清皇帝报仇,为此蛰伏数十年之类的戏码应该很容易让人接受的吧?
“启禀娘娘,左院判在殿外求见,说是来为您诊脉换药的。”梧儿进来蹲身禀告,昨天康熙吩咐过要御医每日过来诊脉换药,这会才来想必是奉旨行事。
宜敏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让他进来吧。”她没有起来换地方的意思,反正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弄得那么拘谨。
很快左院判的身影就出现在花厅外,形单影只一个人,手上亲自提着个大药箱,身边也没有平日一直跟着的那个药童。
“不必多礼了,直接换药即可。”宜敏看了他一眼,没等他行礼就直接开口道,“你身边的小徒弟呢?怎么今儿没跟着出来了?”那孩子可是地狱挖掘出来的好苗子,对各种药材十分灵敏,是个天生的医者。
左院判坐在梧儿端来的几凳上,将药箱随手放在脚边的地上,从中取出诊脉的工具,一边摆放在桌案上一边道:“回娘娘,清风留在太医院熬制药膏呢,上回给娘娘的药膏看起来效果还是差一些,下官昨儿回去重新调整了配方,稍后先给娘娘试一试,想必能有助于伤势更快恢复。”
宜敏伸出手放在垫子上,一旁的雀儿帮着拉高衣袖,在手腕上铺上一块明黄绸缎,左院判耐心地等着她昨晚一系列准备,这才伸出手指搭脉,周围的人顿时屏气凝神。
不一会,左院判又让宜敏伸出另一只手,重新诊了一次脉,那副严肃的表情看得莺儿几人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惴惴不安。
宜敏看了一眼装神弄鬼的地狱,心里没好气的想着,自己伤势什么情况还用说吗?根本就不可能靠诊脉来做出准确的判定,做出这幅样子唬人恐怕又是有什么鬼主意了。
左院判终于放开手,对着宜敏拱手道:“娘娘伤势尚未有起色,不如让下官试试新改良的药膏?”
见宜敏点头同意,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玉盒,掀开盖子顿时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将盒子交给一旁的雀儿,交待道:“这药膏使用的药材特殊,制作完一天没就要立刻使用,否则就会失效。下官会每日熬制好一份,还请娘娘命人去太医院领取。”
“可!”宜敏惜字如金地应下了,看向面前的雀儿,她身边的饮食医药都归雀儿掌管,此事自然是交给她负责。
“主子放心,奴婢每日会亲自去太医院取药,绝不假他人之手。”雀儿正在检查手上的碧绿药膏,听到此言立刻抬头,说要又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试用的膏体,惊喜地道,“主子,这药膏应该是凝碧果为主药,此果极为稀罕难得,对于伤口愈合有奇效。”
莺儿和梧儿闻言都看了过来,眼中露出喜色,自家主子金尊玉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皮肉之苦,眼见这两日主子伤势一点不见好,心中都是暗骂了不知多少次庸医,这回见左院判终于拿出点好东西,眼神顿时和煦了不少。
第285章 母仪天下(三十四)
雀儿将白玉盒里的药膏挖出来,一点一点敷在宜敏的手心里,宜敏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渗入伤口,原本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大减,久违的轻松袭上心头,不由得惊奇地看了左院判一眼,没想到这回竟然真的调配出了对症的好药。
她看了看重新包扎好的手掌,见左院判仍在坐在面前没有离开的意思,顿时心中明了,微微摆了摆手,莺儿等人立刻知机地退到门外,左院判向来是娘娘较为信任的御医,即使沈院正都要比之差上一筹。
见屋里再无第三人存在,地狱也放松了一直紧绷的严肃模样,虽然身体依然板正挺直,却给人一种散漫不羁的懒散模样,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宜敏对此见怪不怪,她拿起桌上的白玉盒端详了一番,疑惑这盒子怎么如此眼熟,这种上等的白玉不常见,好像是自己仙境里拿出来的那款吧?
地狱见状咧嘴一笑:“主子不必奇怪,这白玉盒乃是您当初用来装灵丹赐下我等四人的,属下一直留着,这等品质的白玉世所罕见,用来装一些稀罕药材或丹药,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药力。”
“哦,这次药膏所用的主药凝碧果从何而来?”若是太医院的库存有这种好东西,恐怕早就被拿来入药了,那有可能留到现在呢?
“果然瞒不过主子,凝碧果是老三送过来的,没想到这小子出门历练这些年倒是收藏颇丰,时不时就能拿出点好东西来。”地狱漫不经心地笑着道,并不觉得谢三拿出这等稀罕珍品有什么不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宜敏闻言却是心中一动,想起谢三之前拿出来的奇香和那些远超常人的武学见识,不由得暗暗生疑,谢三说他一直在中原各地游历,还曾出海历练过几年,可是这凝碧果远在天山以北的雪峰之上,而且这果子极难保存,即使有极品白玉盒恐怕也顶多延长个一年半载的时效。
宜敏凤眸微阖,她可不觉得世上又如此多的巧合,她心神有缺,谢三就刚好有海外奇香,她受到难以愈合的灼伤,谢三又立刻有凝碧果献上?加上命魂玉牌上的异常……
地狱看着宜敏陷入沉思的模样,面上犹豫挣扎一闪而逝,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宜敏拱手道:“主子,您可是觉得谢三有些不妥之处?”
宜敏顿时回过神来,凌厉的目光看向地狱,眉梢微微挑起:“何出此言?”难道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还是说这主仆功法竟然还是双向的?从属也能感受到主子的疑虑?
地狱行事向来洒脱不羁,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犹豫,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次老三回来后修为大进,甚至连大哥若不出底牌尽出恐怕都压制不住他,本来这是件好事儿,我们都为他高兴,但是总感觉他却有些不同以往之处,偏偏又找不出异常的地方。
本来这等不确定的事情不敢来劳烦主子,只是我与兄长、四妹曾经轮番找机会与老三相处,都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偏偏他的言谈举止都很正常,对往事也都记忆犹新,但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若只有一人如此觉得还有可能是错觉,但是我等三人都如此便不得不慎了,这才斗胆向主子询问以作确认。”
宜敏难得真的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三大统领自己发现了谢三的问题,她本来还担心该如何向几位心腹下属开口试探谢三之事,如今竟是多虑了,她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也是她一叶障目,她手下这四人从小一块长大,同吃同住,修习同样的功法,演练合击之术,说一句情同手足并不为过,要论对谢三的熟悉程度肯定要胜过自己不知多少。
虽然宜敏能够察觉到谢三的异常是因为仙境的命魂玉牌,但是天地玄黄四人之间的关系却更加亲密无间,没道理谢三出事,他们三人会毫无所觉?回想起自己为了试探谢三,各种示弱与近身接触,不由得想要扶额叹息,当初为何不干脆让他们三兄妹去处理呢?
她心中满是尴尬,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平静,淡淡地对着地狱道:“能详细描述你对谢三的感觉吗?究竟是怎样的违和感?”
地狱苦着一张脸,若是他能详细说出来,还用得着如此苦恼吗?但是主子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唯一能明确感受到的就是老三还是那个老三,只是……只是每次谈笑风生的时候就感觉好像隔着一层似的,摸不到他的真实想法。”
宜敏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说谢三笑不达眼底,言不过心头,像隔雾看花的意思吗?”他这种描述若是换了其他人大概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宜敏两辈子拿捏过的人心太多了,还是能够大概理解他的意思。
地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不错,就是这种感觉,以前我们四人虽然没有血缘之亲,但是彼此之间却有几分心意相通,一抬眼就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行动时极为默契。但是这回谢三回来好像在四周竖起了屏障,隐隐约约的让人看不透。”
“那你们可曾与谢三谈过?”宜敏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头脑中飞快略过一本本曾经看过的书籍,想要找到与之相关的症状。
地狱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我们本来以为是多年不见,彼此之间难免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但是这都回来一年多了,这种莫名的隔阂感反而越来越重,偏偏又无从下手,更担心一旦摊牌反而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这才不得已惊扰了主子。”
宜敏很是理解这种感觉,她何尝不是担心让谢三留下心结,这才束手束脚不敢说破此事,甚至冒险在封后期间擅自离开,就为了近身探查谢三的异常所在,结果不但没有查出任何猫腻,反而自己被谢三连哄带骗地弄了个灰头土脸,丢脸至极地回了宫,至今都感觉没脸见他。
“既然漫无头绪,那就找时间重新梳理一遍谢三这些年所遭遇的人和事,你们三个一起出手,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宜敏下定了决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三位统领都一样察觉到异常,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地狱脸上露出一丝难色,苦笑道:“主子,您是知道老三的脾气向来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那种,平日里闲谈时旁敲侧击一二也就罢了,真要强行让他吐露行踪,这不是打老三的脸吗?就算搬出主子让他就范,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配合?”
宜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横了他一眼:“你可是鬼神医余不言,只要你有心想要知道,谁能逃过你的手掌心?你跟天枢和黄泉打个招呼,做好万全准备再动手,到时候本宫也会到,咱们五个从小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不知道谁?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着的,谢三要是不服就冲着本宫来!”
地狱顿时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身体,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主子说的是哪里话?这事就交给我们几个便是,哪能让您涉足险境呢?”那可是老三,发起怒来能把自己吊起来打的那种,万一不小心让主子蹭伤了一点皮,他大概真的会被打死的。
宜敏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呸,余二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查个谢三的老底能让本宫涉险?除非他就是个冒牌货,否则拿刀架他脖子上也不可能伤害本宫,反倒是本宫不出面,你们没准要被清醒过来的谢三收拾一顿。”
“是!是!主子英明神武,老三那刺头生平就听您一个人的话,有时候连老大都不好使,其实这回有主子出马,哪里还需要属下出手啊?他还不竹筒倒豆子交待得一清二楚么?”地狱立马换了一张讨好的笑脸,丝毫没有之前风流浪子的气度。
宜敏被气得翻了个白眼,狠狠地抬脚踢上了他的小腿:“你真的是欠收拾,本宫怕的是谢三不老实吗?本宫是担心万一背后有人对谢三使坏,控制了他的行动,让他不自觉地隐瞒某些重要的线索,你不是说谢三记忆如常吗?那么定然是收到了某种暗示或控制,这种事你自己也没少做啊?”
地狱猛抽冷气,一方面是脚痛的,一方面是听出了宜敏的言外之意,眼神顿时变了,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戏谑,反而带上了几许冷厉之色,他郑重地道:“主子放心,只要有大哥和小妹配合,不知不觉让放倒谢三不成问题,到时候我会针药齐出,倒要看看是谁敢对我兄弟出手。”
宜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到时候本宫会以疗伤的名义,让你们轮流出手为本宫输入内力,等谢三内力衰竭之时,你便动手。以谢三的警惕,很难再有第二次几乎,你务必全力以赴,事后本宫会亲自向谢三解释。”
地狱抱拳一礼,坚定地道:“是,属下必定全力出手。”以他的针灸之术搭配迷魂功法,足以让任何中招之人无从反抗,若是完满状态的老三他不敢保证成功,但是功力消耗殆尽的情况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行了,你先去了,准备好了就告知本宫一声。”宜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属下告退,主子好生修养,千万莫要动气伤身。”地狱施了一礼,眼神有些担忧地看了宜敏一眼,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宜敏面对满室空旷,眼神渐渐冰冷,满是肃杀之意,谢三是本宫的人,谁敢试图操控他,本宫定叫他后悔生到这世上!
第286章 母仪天下(三十五)
“启禀皇上,娘娘,翊坤宫来人报喜,说是良常在午时三刻诞下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尚嬷嬷快步走进坤宁宫正殿,对着正在用午膳的康熙和宜敏禀告了这一好消息。
康熙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淡定地继续用膳,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尚嬷嬷对此不由得有些愕然,她虽然知道这位不怎么待见良常在,没想到竟然连她所生的阿哥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宜敏倒是没有干看着,而是轻轻笑了一声,对着尚嬷嬷吩咐道:“给报信的宫人看赏,至于良常在那里就按照惯例送去生子的赏赐吧。”身为皇后就该赏罚分明,绵延子嗣对后宫女人来说就是大功一件,皇帝可以任凭喜好行事,皇后却必须照章办事,方能立身持正。
尚嬷嬷如蒙大赦地“嗻”了一声,无声地退了出去,很快外面便传来带着喜意的谢恩与告退声,显然那位报信的宫人得了大红封,欢天喜地地离去了,显然并未察觉坤宁宫内皇帝真正的心思。
“皇上再添一位阿哥,妾身给您道喜了。”宜敏面带微笑地对康熙贺喜,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那不待见的态度似的,即使她对一切缘由知之甚详,也必须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否则康熙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康熙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不过是辛者库所出,何喜之有?”他向来就是个极度记仇的,当年东珠格格在草原上算计过他一次,他便打定主意不会碰她,没想到回了紫禁城居然还是着了她的道,简直是奇耻大辱,这样算计得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喜爱?
以宜敏的耳力自然是听到了,这回她没有装作不知道,而是柔声劝慰道:“虽然这孩子生母出身低微了些,但是好歹身上流着皇上的血脉,若是皇上不喜良常在,何不给这孩子找个出身高贵的养母?居移体、养移气,等长大了自然会是个出色的阿哥。”
康熙耳朵动了动,头也转向了宜敏,似乎对这个提议颇为心动,他对良常在这个女人实在是膈应坏了,但是他自己大意中招,若是明着对一个女人下手,那不是摆明着告诉所有人自己被算计了?
他可丢不起这个脸,只能变着方法折腾良常在,几次初故意宣她到乾清宫侍驾,对外做出一副盛宠的架势,实则每晚都是让她枯坐到天明,压根就没有第二次侍寝记录。
几次三番之后,后宫的女人果然对良常在敌意颇深,康熙满心期待地等着后宫女人出手对付那女人,结果那女人没多久居然爆出有了身孕,掐指一算居然是唯一的那一次侍寝就有了,当即让康熙气得仰倒,他当时明明赐下了避子汤,居然敢阳奉阴违偷偷留下,简直岂有此理!
即使康熙心里呕的快要吐血,却也没下作到拿怀孕的女人来出气的地步,何况她肚子里的种终究是自己的,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晋位和封赏是不要想了,没有去母留子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宽容了。
“敏儿觉得那孩子给谁养着合适?”康熙勉强压在了满腔不乐意,转回心思开始认真考虑这个新生的儿子该如何安置,良常在再不好也是他生母,若是不给孩子指定一个养母,将来孩子大了肯定会亲近生母,到时候受了良常在的影响,康熙可就真要恶心坏了。
宜敏不假思索地道:“良常在是翊坤宫的人,生了孩子自然是抱给主位妃嫔养着啊?正好温嫔入宫多年一直膝下无子,养个阿哥也能寥作慰藉,加上钮祜禄氏乃是名门,定然教养不凡,岂不是两全其美?”
康熙沉吟了半晌,虽然他知道宜敏这话乃是正理,但是他对钮祜禄氏的女人着实有些膈应,大钮祜禄氏慧妃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当年可是直接把承庆给养没了,小钮祜禄氏温嫔也是个心眼多的,他刻意压了她这么些年,就是在警告钮祜禄氏安分些,若是给温嫔一个阿哥,将来没准又要起幺蛾子。
“这温嫔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朕有些担心她有了儿子将来怕是要给敏儿添堵。”康熙对于心中的顾虑直言不讳,看着宜敏坦荡的神色不由有些无奈,有些人给了她恩惠也不会记你的好,没准还要找机会反咬一口的。
宜敏轻笑了一声,凤眼瞟了康熙一眼:“难道在皇上眼里,妾身就是这般没有成算的人吗?温嫔入宫多年一直无子,又一直屈居嫔位,钮祜禄氏毕竟是大族,出了不少皇上得用的人才,总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了,那岂不是要寒了忠臣的心么?”
眼见康熙若有所思的模样,宜敏再接再励地道:“接下来大封后宫总要给钮祜禄氏一个妃位的,既如此何不大方点,再送她一个阿哥养着,到时候钮祜禄氏岂能不感激您的皇恩浩荡?温嫔若是这样还要生事的话,那妾身也不会对她客气,想来钮祜禄氏也无话可说。”
康熙听了宜敏一番话,不由得思路开阔了起来,拉过宜敏的手赞道:“敏儿说的有理,这钮祜禄氏势力根深蒂固,确是不容轻忽,若是温嫔迟迟无子,恐怕他们就要生出点幺蛾子给朕添堵,如此这般倒确是是两全其美。”
他是绝不会让温嫔生下孩子的,钮祜禄氏根深叶茂,子弟遍布军中和朝堂,若是温嫔生下了钮祜禄氏血脉的阿哥,那未来背后的这份势力可就太庞大了,必然多生变数,不利于承瑞将来稳当地继承大统。
若是将良常在的阿哥给了温嫔当养子,以这孩子的出身恐怕那群心高气傲的钮祜禄氏还看不上眼,自然无法拧成一股绳,最妙这孩子有了温嫔养子的身份,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将钮祜禄氏分而化之,放心地收为己用了。
“皇上谬赞了,妾身哪里懂那些大道理,只是这钮祜禄氏一族的威名是从小听到大的,温嫔位份虽然不高,但是身份却不容轻忽,本来正头疼该如何安排她呢,良常在这孩子倒是来得正是时候呢!”宜敏谦虚地笑了笑,丝毫不提任何朝堂之事。
康熙微微点头赞同,他本来也头疼后宫位份的问题,贵妃之位空悬已久,本来佟妃倒是个好人选,一直以来她都是吸引后宫火力的好靶子,如今人都快不行了,就算坐上去也没有意义,温嫔身份倒是足够了,单纯一个妃位可满足不了钮祜禄氏的胃口,但是连升两级却又意图太过明显,也不利于后宫的安定。
“皇上,说到这位份也是时候大封后宫了,毕竟按照惯例,册立皇后时亦当恩泽后宫,不知皇上对各宫主位的人选可有想法?”宜敏见康熙开始思虑后宫位份,便顺水推舟地提了出来,反正她对于谁上位心中已经有本账了,就看康熙是不是跟自己一条心了。
康熙闻言倒是没有再拒绝,之前宜敏已经跟他提过一次了,不过他以立后乃国之大典,不应与妃嫔晋位同时进行为由拒绝了,如今册立皇后的各项事宜已经尘埃落定,倒是可以考虑晋封后宫了。
“佟妃怕是没有几日了,如今更是昏迷状态,已是担不起贵妃之位,此次晋封两贵妃便先空置吧。”康熙开口就定下了基调,直接不封贵妃了。
宜敏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她故意流露出一丝惊讶:“这佟妃已经是弥留之际,皇上为何不借此给佟家一个恩典?不然国舅爷那边怕是脸面上不好看啊。”她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这个恩典不给佟妃,那么就必然要落在小佟氏身上,看来这位还是赌对了呀!
康熙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朕倒是想给佟家恩典,只是怕佟妃这会晋了贵妃,万一等过几日没了,舅舅又来哭求哀荣,朕到时候可就为难了,毕竟朕已经决心此生不愿再封皇贵妃。”
他已经安排好**的大计,重用的必然是汉军将领,如此一来汉军旗势力必然大涨,需要满洲八大家族帮忙制衡一二,宜敏这个皇后背后有着马佳氏和瓜尔佳氏两大氏族支持,他也对宜敏这个贤内助极为满意,自然不会去封什么皇贵妃来败坏彼此间的情分。
宜敏看着康熙认真的眼神,不由得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皇上无需如此,您已经将最好的都给了妾身,贵妃也好,皇贵妃也罢,都不过是虚名罢了,哪有皇上对妾身的心意贵重呢?”
皇贵妃这种东西想来都是死后哀荣,活着的皇贵妃前世唯有佟佳氏一人,今生唯有自己,除非今生康熙与自己决裂,否则就不可能再出现一位活着晋封的皇贵妃,康熙这承诺说到底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毫无实质意义。
康熙拉过宜敏的手拍了拍,并未多做解释,宜敏也识趣地略过这个话题,重新将难题抛了过去:“既然佟妃不晋封,那么四妃之位皇上打算给谁呢?”如今后宫可是有六嫔,不论晋封了哪个,总有人要心里不舒服,一碗水是很难端平的。
第287章 母仪天下(三十六)
康熙这次沉吟了许久,他在衡量着后宫众女的价值,温嫔背后有钮祜禄氏,惠嫔和通贵人出身那拉氏,都是军政并重的大族。僖嫔如今得到了赫舍里氏的全力支持,自从索尼一系倒台后,其他赫舍里氏各支如同惊弓之鸟,转而开始支持膝下已有阿哥的僖嫔,目前四阿哥胤礽身边有两个是赫舍里氏支脉的嫡子当哈哈珠子。
淑嫔背后的郭络罗氏代表盛京老家那边的势力,虽然在朝堂上没多少高官,但是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主管盛京防务,是不可忽视的满洲老姓。
成嫔戴佳氏和德贵人乌雅氏等人背靠的都是包衣上三旗的势力,不过前者是祖父辈就已经抬旗而出,但是依然有不少族人仍在包衣旗,内外沟通之下,势力依然庞大。
后者则是内务府包衣世家的代表,德贵人只是从中脱颖而出的一位幸运儿罢了,康熙对她的温柔小意和容易生养颇为满意,加上乌雅氏是吴氏旁支,既能让这群世代包衣人有些指望,还能牵制吴氏这种已经抬旗的主脉不至于太过膨胀。
康熙转动着手中的扳指,慢慢地开口道:“温、惠、淑、僖四嫔可上位,至于嫔位由敏儿做主便是。”终究大清还是以满洲大族为擎天柱,赫舍里氏已经清扫过一遍渣滓,也该安抚一二了。
宜敏对这几个人选没有发表意见,都是满八旗出身且有生育过阿哥的,至于温嫔压制了这么多年也到头了,不能太过分,毕竟只要钮祜禄氏一族不倒,在宫里头终究要竖起自己的一面旗帜,不是温嫔也会是另一个钮祜禄氏,对宜敏而言还不如让温嫔上位,至少她有几斤几两宜敏心里门清。
“既然皇上让妾身做主,妾身便提几个人选给皇上参考一二,永和宫的李贵人、储秀宫的张贵人,承乾宫的德贵人。”宜敏慢条斯理地提出了几个人选给康熙,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康熙疑惑了一瞬,很快就对上了这几个人的信息,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李氏一门英烈,之前平三藩时又受了大委屈,如今封李氏一个嫔位作为补偿倒也是应有之义。”
李氏是老牌将门世家,在汉军中有极强的号召力,虽然李永芳已经不在了,但是他娶了阿巴泰的女儿,是抚西额附,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李氏体内留着一部分爱新觉罗家的血脉,身份算得上极高贵了,一个嫔位并不算高。
宜敏递过一杯茶水给康熙,笑着接口道:“当年那次大封后宫,晋封名单上本就有李氏,可惜李家出了那等有辱门楣的事情才将她拿了下来,后来已经确定乃子虚乌有的构陷,妾身想着皇家也该有所表示,还李氏一个公道才是呢!”
“李氏是个刚烈的,当年为表清白居然投寰自尽,幸好敏儿机警及时救下,否则怕是不好收场了,此事便依敏儿所言。”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感叹道:“敏儿这里的茶调制得就是好,用膳后来一杯特别解腻。”
宜敏没忍住白了康熙一眼,带着几许妩媚嗔怪:“还不是皇上喜食荤腥,让您多吃几口蔬菜就跟嚼蜡似的,不然妾身何必费心去翻找古膳方呢?您上回可真是吓坏妾身了。”
就没见过这么爱吃荤腥的,不易克化还特别挑嘴,以前御膳房也没少敬上消食茶,这位却嫌味道不好,一口都不肯喝。幸好承瑞和赛音察浑从小饮食就被管控着,向来荤素不忌,否则她真的要被父子三人气死。
康熙腆着脸挪到宜敏身边,一把揽过她的纤腰,讨好道:“全天下就敏儿最贴心,朕以后一定多吃果蔬,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上回他从草原上回京城后肠胃不适许久,御医说是膻腥肉类吃的太多,导致脾胃失调,宜敏那回是真生气了,硬是让他一个月没沾半点荤腥,弄得他后来看到绿菜叶就开始反胃。
可能宜敏也是知道康熙这种不爱吃素菜的口味没法改了,只能去了藏书阁翻阅各种古籍食谱,又跟沈行济几人商量了半天,最后才确定了几道消食茶饮的方子,又让钟粹宫小厨房的几位大师傅调制了许久,才弄出康熙喜好的口味。可以说就这简简单单一杯消食茶,花费的人力物力不下于整治一桌满汉全席。
宜敏对康熙的厚脸皮很是无奈,知道他不过是随口说说,下次用膳只要自己不在,还是照样只吃肉,所以她也懒得多费唇舌,伸手拿过康熙喝空的茶碗,又给他斟了一碗消食茶。
见康熙二话不说接过来一饮而尽,宜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拉他起身准备散步消食,这也算是他们二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日里康熙只要有闲暇都要过来一同用膳,然后一同散步消食,顺便歇个晌午。
两人漫步走出坤宁宫,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不一会就能看到满园花草修剪得造型各异,在午后的阳光下摇曳生姿,让观赏的人也随之心情明媚起来,两人聊了一些琐事之后,转而又提起后宫之事。
康熙心情颇为放松地欣赏着御花园地美景,带着些漫不经心地道:“今儿怎么没见后宫妃嫔来请安?敏儿如今贵为皇后,这后宫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不可再像过去那般纵容她们了,免得一个个都越发不知道规矩起来。”
宜敏挽着康熙的臂弯,软底绣鞋缓缓走在圆润石子铺就的小路上,语气轻柔和煦:“皇上这般维护妾身,倒是叫我不知该如何回话了,是妾身昨儿让人去传了话,今儿免了请安,毕竟翊坤宫正忙着,永寿宫淑嫔也有了身孕,承乾宫佟妃又是那样,便是来了也不齐整,还不如不来,妾身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康熙低低笑了一声,听着宜敏毫不矫饰的话语,不由得忍俊不禁,敏儿说话做事还是这般直接了当,这么多年也没变过,倒是让他心中更是轻松不少,至少在她面前,自己不需要去思虑枕边人每一句话的深意,也无需权衡利弊得失,而是真正让心神愉悦的闲话家常。
宜敏完全没有理会康熙的笑声,而是有些纠结地道:“妾身倒是没想到皇上直接把四妃全封上了,这样一来六嫔之位就空出了四个,除了李氏已经定了之外,其余三位倒是让妾身有些犹豫。张氏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是两位格格的生母,大格格是皇上的皇长女,未来的大公主,便是为了她将来出嫁能多几分脸面,也该给张氏提一提位分的。”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接口道:“不错,朕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张氏生下两位的公主都平安长大,将来也都要和亲蒙古,也算是有功之臣,给个嫔位也是应当应分,敏儿考虑得很是周到。”
得到康熙的认同,宜敏心情不错,露出一个浅笑接着道:“至于德贵人倒也不是必要上位,毕竟后宫里生育过的嫔御还是有几位的,例如通贵人为皇上生了两位阿哥,布贵人和郭贵人都为皇上养了一位格格,只是考虑到德贵人生育多次,虽然只养下一位阿哥,但是胤禛身子骨还算壮实,明年就该进上书房了,这才想着将这个嫔位给了她。”
康熙一听到胤禛身子骨壮实,不由得立刻想到通贵人生的万黼和胤禶,两个孩子都是胎里带来的弱症,万黼已经没了,胤禶经过太医精心调养这么多年也还是比普通孩子弱一些,他不由得偏向宜敏的看法,还是把嫔位给德贵人更合适,免得这头刚刚封了嫔,那边孩子却没能养住,就跟当初的端嫔董氏似的,那可真是啪啪打脸了。
宜敏看着康熙没有反对,便是知道他同意了,于是接着道:“至于最后一个嫔位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承乾宫那头佟妃眼看着是不成了,却还有个妹妹待年宫中,这些年一直都在庶妃上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加上这回献药有功,不如就把这个位置给她留着?”
康熙闻言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皱起了眉头,好半天才缓缓开口:“此事不急着定下,这小佟氏的品行还需要再看看,等佟妃去了,先让她为姐姐守满一年孝期再论其它。还有其他人选吗?”
宜敏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了康熙一眼,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皇上对佟家的偏爱那可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居然没有顺水推舟将小佟氏升上去?该不会心里在憋着什么坏吧?要知道四妃已满,若是连这个嫔位都没预留下来,以后小佟氏就算想上位都难了。
除非康熙打算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或者一如前世那般直接空降一个贵妃在小佟氏头上?宜敏停了下来,看着路边的一盆三色月季,心中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种可能性几近于无,毕竟这辈子小佟氏可没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没可能直接越过满宫妃嫔的直接登临高位。
到时候莫说宜敏这关过不去,就是满宫妃嫔都能把小佟氏生吃了,谁让佟妃拉得一手好仇恨呢?小佟氏低调点还能好生过日子,若是真被康熙架到火上去烤,那可真是巴不得她赶紧去死一死了。
这时康熙伸手将那盆月季开得最好的那一朵折了下来,笑着道:“敏儿喜欢这花儿?这颜色正好衬你今日这身宫装,朕给你簪上吧?”说着开始端详宜敏的把子头,认真考虑着该从哪里入手。
宜敏脸色一僵,她不过是走神想了点事情,康熙居然就将自己最喜爱的那盆花给糟蹋了,他难道不知道花只有在枝头的才最鲜活美丽吗?
她只能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任由康熙将那还没开完全的花簪在自己头上,心中一阵无语,自己想簪花需要来御花园摘吗?内务府那天不是一大早就上赶着送来最新炮制好的新鲜花卉?这种经过午后阳光晒过的花根本不适合簪好吗?
康熙对于宜敏的心思完全不知道,反而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牵起宜敏的手开始往回走,午后散步不宜太久,该回去歇晌了。
宜敏这会也没心思猜康熙的想法了,她只是淡淡地道:“妾身暂时没其他更好的人选了,若是皇上没有其他想要抬举的人,不若就空一位吧,好给下头的贵人常在们留一个想头?”
“就按敏儿说的办吧,等宫里头各种杂事都落定了,朕再下圣旨。”康熙不置可否地点头同意了,反正后宫能让他记住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女人位份高低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两人回到坤宁宫,一起歇了个晌,康熙起身就去了乾清宫处理政务,而宜敏则招来内务府总管,吩咐他开始置备四妃六嫔的吉服礼服、妃仪仗、嫔采仗等规制,虽然她知道如此一来消息必然很快传遍六宫,但这是喜事好事,便是知道了后宫众人也只有开心的份,反正她们也不知道具体晋位名单,就是要让她们去猜,省得一个个闲得发慌。
果不其然,内务府的人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各宫主位那里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皇后吩咐内务府准备了四套妃品级的全套行头和仪仗,这岂不是意味着四妃之位这次会坐满?
顿时看不见的火药味立刻在各宫之间蔓延,要知道妃位只有四个,可是够资格的嫔主子可是有六位,那就意味着会有两人将会落选,而她们从此将要对曾经平起平坐的女人低一头,这如何能忍?
翊坤宫温嫔听到这消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满脸的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她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拉住正追着她穿鞋的夏桑连声道:“快去,立刻去偏殿再敲打一遍那些奴才,好生伺候着小阿哥,一刻都不能离了人,但凡小阿哥有一点不好,本宫揭了他们的皮!快去!”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主子赶紧把鞋穿上,若是着了凉可不是玩的。”夏桑哭笑不得地将鞋放在温嫔脚边,被一阵连推带赶地出了东配殿,看着急切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还对小阿哥各种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阿哥是温嫔亲生的呢!
“春蕊,你马上联系家里人,尤其要把这个消息传给我额娘,让她看紧法喀那个孽障,千万别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什么幺蛾子,否则他这个一等公的爵位也别要了!”
温嫔胡乱套上了鞋,满心都是激动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虽然她自信以自己的出身肯定跑不了自己一个位置,但是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意外,她要做到万无一失。
春蕊倒是没有多少兴奋之前,她淡定地取来外衣给温嫔披上,面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沉稳地道:“主子莫要着急,这会消息刚出来,各宫肯定都动作频频,咱们更不能在这时候乱,否则容易被抓住空子,更会在皇上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春蕊说的好,这个时候多做多错,主子千万要稳住。”蓝嬷嬷走进寝殿,刚好听到春蕊的话,顿时出声赞同,她对着温嫔行了一礼,“主子的父兄皆是一等公,出身显赫,家族昌盛,这四妃之位必有主子一席之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稳住不犯错。”
温嫔看见蓝嬷嬷扫视了自己一眼,满脸的不赞同,顿时有些讪讪地在春蕊的服侍下穿好衣裳鞋袜,她对这个初入宫就负责教授自己礼仪,后来一直帮扶自己在宫中立足的蓝嬷嬷很是有些敬畏,对她的话也很是听从。
蓝嬷嬷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扶着温嫔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为她整理妆容,她面上也带着些许掩不住的喜色,她温声赞许道:“主子刚刚让夏桑去照顾小阿哥这事就做得极好,无论良常在如何不得圣心,小阿哥终究是皇上子嗣,只要主子将他照顾好,皇上终究要念着主子一番心意的。”
春蕊从一旁的妆盒里挑拣出几件新首饰,与温嫔的衣裳正好搭配,一边递给蓝嬷嬷,一边轻声细语地道:“其实良常在不得皇上喜爱才更好,主子是翊坤宫主位,小阿哥只要不被抱走,未来就是主子手中最大的筹码,值得主子多上些心的。”
温嫔闻言顿觉眼前一亮,蓝嬷嬷也面露赞许之色,这宫里头什么最金贵?那当然是子嗣了,连圣宠都要退居第二,毕竟圣心难测,但子嗣尤其是阿哥,只要养大了就是永远的依靠。
蓝嬷嬷趁机对温嫔劝哄起来:“春蕊是个忠心的,主子入宫这些年,皇上对您一直淡淡的,这子嗣还是要看缘分的,如今这小阿哥可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娃吗?这刚一出生就给您送来个妃位,将来没准还能带个弟弟投在您怀里,可不得好生看护着?”
温嫔看着眼前这两人那副哄小孩的语气,不由得哭笑不得:“本宫难道在你们眼中就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吗?若是真容不下良常在的小阿哥,本宫早就让人送去阿哥所了,哪里会吩咐人收拾偏殿让小阿哥的人住进去?”
她端详着自己倒映在铜镜里的容颜,叹了口气:“本宫已经入宫十年了,早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亲生儿子本宫已经不指望了,皇上大概也不打算给,这个小阿哥倒是来的刚刚好,生恩不如养恩大,只要本宫笼络好了,将来也不比亲儿子差什么。”
蓝嬷嬷和春蕊对视一眼,都是目露惊异之色,没想到温嫔居然想的如此通透,倒是与她平日里高傲的性子不符,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既然主子打算养着小阿哥,那良常在?”生母养母在宫里头向来是个难题,她需要确定一下温嫔到底是真通透还是小聪明?
温嫔将手拍在梳妆台上,没好气地道:“良常在是小阿哥的生母,本宫是打算养儿子,又不是养仇人,怎么可能对良常在出手?觉禅氏虽然身份低微且尴尬,但是却给本宫送来了一个儿子,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本宫也不会亏待了她,量她也不敢跟本宫耍心眼。”
蓝嬷嬷闻言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笑着道:“主子这么想就对了,奴婢在此恭喜主子双喜临门了。”
温嫔也是笑了起来,可不是双喜临门吗?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马上要得封妃位,入住正殿,成为翊坤宫名正言顺的主位,入宫十年也就今日最叫她舒心,连带着对那个带来福气的小阿哥也十分顺眼起来。
春蕊看着温嫔和蓝嬷嬷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低垂的眼眸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带着淡淡的冷意,把玩着手中精巧的首饰,不经意间转动着点翠的珠花,一股微不可查的幽香淡淡弥漫而出,混杂在满室的熏香中叫人无从察觉。
第288章 母仪天下(三十七)
储秀宫东配殿,一名身着大宫女服侍的女子快步冲了内室,一脸兴奋地对着正在跪经的惠嫔道:“主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阿!”
惠嫔手上转动的佛珠微微一顿,并没有停下回头,而是继续低声诵念完经文后才缓缓起身,搭着大宫女的手走出了小佛堂,来到正厅坐下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百香,到底什么事竟然让你如此失态?”
百香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压低声音道:“主子,刚刚内务府的眼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午后召见了内务府大总管,命其开始置办妃位的吉服和全副仪仗了!”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确定的消息,她如何能够不激动呢?
惠嫔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一把拉住百香的手,追问道:“真的?有没有打听到准备了几套行头?”四妃之位阿,她家里没有什么能耐人,凭借那拉这个姓氏这辈子能够指望的最高位置大概也就是妃位了。
百香眼神晶亮地比出四根手指:“皇后娘娘口谕让内务府准备四套妃位吉服,还有四套嫔位吉服,以及同等规格的仪仗、采仗,奴婢问的真真的,绝对错不了!”四尊妃位绝对有自家主子一份。
惠嫔忽然多问了一句:“没有准备贵妃的吉服?”若是大封后宫的话,没道理会绕过承乾宫那位,万一真叫佟妃更进一步,继续踩在头上作威作福,那可真叫人怄火。
百香愣了一下,十分肯定地否认“绝对没有!若是有的话,内务府肯定早就翻天了。”贵妃那可是要接受命妇朝拜的尊位,真要册封的话,内务府肯定紧着赶制贵妃吉服,风声定是藏不住的。
惠嫔阴霾已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没有贵妃的位置?看来佟妃是真的不行了,不然哪来的四个妃位可供晋封?这可真是恶有恶报啊,任她再嚣张跋扈,还不是到头来连个贵妃都混不上?”
“就是,真不知道承乾宫那位得到消息会是个什么表情,怕不是要直接气死?”百香也是一脸解气地附和起来,同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当初被佟妃找借口掌嘴二十,差点把自己的脸给毁了,她恨毒了佟妃。
各宫的大小主子这些年真没少受佟妃的鸟气,那可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手段也是又狠又毒,尤其是各宫娘娘的心腹奴才,但凡落在佟妃手里不死也要被折腾掉半条命。
惠嫔拿起帕子捂着嘴轻笑起来,她站起身走出屋子,款款来到院子里看着明媚的阳光,只感觉心情大好:“你等会把本宫新制的衣裳鞋袜给阿哥送去,顺便交待他这些时日莫要惹事,尤其别跟胤礽那个小崽子起冲突,在这等紧要关头,千万别为了逞一时义气而误了大事。”
百香笑着应下了:“等阿哥一下学了奴婢就去阿哥所,阿哥是个孝顺的,这等大事肯定知道轻重的。”
“您看咱们是不是该提前收拾一些物品摆件,等主子晋了妃位,就能直接挪到正殿去。”
惠嫔心性沉稳,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她淡淡地道:“只要圣旨一日没有颁下,此事就不算尘埃落定,若是急吼吼地动作起来,反倒被看轻了去。是本宫的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不是本宫的,就算做再多的准备也是无用功。”
“主子莫要妄自菲薄,你可是为皇上生下了两位阿哥,如今三阿哥更是已经立住了,入了皇室玉碟,皇上更是赐了大名。这四妃之位再怎样也少不了主子的一份,其他人拿什么跟主子争?”百香一脸自信的模样,看起来比惠嫔还要有信心似的。
惠嫔伸出手指点了点百香眉心,没好气的道:“本宫自然不是担心这个,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三阿哥在阿哥中排行靠前,只要本宫不犯大错,便是为了不让胤褆这个兄长在弟弟们面前抬不起头来,皇上也会给本宫一份体面的。
只是这宫里头生了阿哥的可不只是本宫,僖嫔,淑嫔和成嫔膝下同样有儿子,温嫔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她出身钮祜禄氏就足够了让皇上无法忽视,可是妃位只有四个,总有人要被踩下去,这时候就看谁先犯错了。”
百香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忙收起了有些飘飘然的心态,目前宫中六嫔除了端嫔董氏没啥存在感之外,其他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家娘娘和僖嫔之前还因为打架被皇上禁足了一段时间,万一不小心被抓住了把柄,那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到时候可就成了紫禁城里的笑话了,连带三阿哥也抬不起头来。
惠嫔想了想吩咐道:“你让人去请张贵人过来,就说本宫新得了一些好茶,想请她来品一品。”如今储秀宫能拿得出手的人还真不多,张贵人虽然已经无宠,但是名下好歹有两位未来的和硕公主,将来若是嫁得好,不大不小也是胤褆的一个助力。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茶水点心。”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这储秀宫虽然住了许多小主,但是有影响力的也就张贵人一个,听说皇上已经给大格格定了人家,是外蒙古一个大部落的郡王。
惠嫔转头看了看正殿的位置,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火热和志在必得,这宫里头虽然嫔也被称为一宫主位,但是唯有登上妃位才能拥有金印,上面隽刻宫名,可以用印行文下令,而非只是口头上行使宫权,还能搬进一宫主殿,从此以宫为妃名,那才是地位的象征,这个储秀宫妃她当仁不让。
永寿宫
要论最热闹的宫殿此时莫过于永寿宫了,因为永寿宫如今有两位嫔主子,东配殿的淑嫔和西配殿的僖嫔,两人各管各的殿宇,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苦了住在后殿的那些贵人常在答应等小主,哪个的话都不敢不听,一旦双方命令冲突的时候,那简直是要命。
如今后宫封妃的消息一传来,东西两边配殿的气氛陡然紧绷到了极点,平日里还保持着表面客气的奴才们顿时不淡定了,哪个主子能更进一步,那就是未来永寿宫真正的主人,这个宫里的奴才都只能俯首听命,到时候若是站错队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由于淑嫔孕期极为嗜睡,所以先得到消息的是西边的僖嫔赫舍里氏,她原本正眯着眼睛假寐,一听奴才来报立刻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只是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摆了摆手让那报信的奴才出去了,然后又重新躺了个回去,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嬷嬷有些不解地看着僖嫔的反应,忍不住问道:“主子没有什么指示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呀!”谁不知道皇上对于位份可是极为吝啬的,不遇到大封后宫的机会,即使你再怎么受宠甚至生下子嗣,都没机会染指主位的。
僖嫔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道:“本宫能有什么指示?就凭这破败的身体?当初能得到嫔位本就是因为生下了四阿哥,如今这妃位有没有机会靠得自然也是四阿哥,只要皇上看重他,本宫就有机会,反之,无论本宫做什么都是徒劳。”
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倒是实在话,自家主子不同于其他女人,自从难产生下四阿哥之后,基本上就是吃药比吃饭多,若非宫中太医手段了得,加上不缺珍稀药材,怕是早就时日无多了,能像现在这般行动自如已经是侥幸,侍寝什么的基本不要想了。
“只是您不打算动作,不代表其他人会安分啊!东边那个可是一心想着压过您一头,其他五位嫔主肯定也是虎视眈眈,万一背地里做点什么小动作,您可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呀!”
僖嫔叹了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向东配殿的方向:“罢了,让底下的人收敛点,注意下其他四位的动向就行了,至于淑嫔别去招惹,她基本上铁定有一个妃位,加上怀里正好揣了个免死金牌,到时候本宫只有晋位搬走和仰对方鼻息两条路可走,没有冲突的必要。”
嬷嬷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实话,赫舍里氏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宫里有个能代表自家发声的人就行了,僖嫔这般以稳为主倒是正好,只要四阿哥胤礽平安长大,将来赫舍里氏至少背靠一座王府,倒也足以自保了。
正当僖嫔心态极为平稳地等待结果的时候,淑嫔那头也热闹起来了,她午睡醒来已经太阳西斜了,慵懒地起身用了点燕窝,这才抬起眼角瞥了身边的依兰,调侃道:“哟,这都怎么了?莫不是走在路上捡了个金元宝?一个个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依兰笑眯眯地凑到跟前,拱手作揖道:“奴婢们这是想跟主子讨喜钱呢?如何能不开心呢?”她从淑嫔入宫就跟在身边,是心腹中的心腹,也就她敢跟淑嫔偶尔开开玩笑。
第289章 母仪天下(三十八)
淑嫔被逗笑了,拍了依兰的手一下:“还讨赏呢!再不如实招来,你就是讨打了。”她的心情很不错,尤其是隔壁宫里的良常在生了个阿哥,结果除了皇后送了例行赏赐之外,皇上连问都没问,甚至连生子晋升一级的惯例都没遵行,可见这女人长得再美也没用,还是要如自己这般知情识趣才能得到皇上长久的喜爱。
依兰立刻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双手抱拳连连作揖:“主子饶命,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语带喜悦的对淑嫔道,“内务府传来消息,皇后已经下令准备妃位吉服了,主子晋位指日可待,如此喜讯可值得主子给赏?
淑嫔眼前顿时一亮,整张脸都焕发了异样的光彩,高兴地道:“赏!重重有赏!本宫今儿高兴,你们全都有份儿,每人多发一个月俸禄,传消息的再加一倍。”她是真高兴啊,妃位就像悬在眼前已久的香饵,明明知道自己肯定能吃到嘴里,偏偏那头它不抛钩啊!
“谢主子恩赏!”屋里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要知道一个月的俸禄除了银钱之外还包括吃穿用度等东西,主子给赏肯定是给银钱,把实物折算一下加上去也是笔不菲的收入了,何况这不过是初步报喜罢了,后面还有大头呢!
“依兰,快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花园里走走,今儿春光明媚,岂能辜负?”淑嫔兴致勃勃地坐到梳妆台前,招呼着大宫女给自己打扮起来。
依兰顿时面色一苦,期期艾艾地道:“主子,今儿还要去御花园啊?”天知道每回伺候着主子去御花园,她们这些奴才有多辛苦,那可是后宫里最大的是非之地,任何一点不经心都有可能遭了算计,一旦主子磕着、碰着,即便只是蹭破点油皮,所有伺候的奴才肯定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送去慎刑司折磨至死。
淑嫔根本没注意依兰等人的不情愿,即使注意到了她也不在意,什么时候主子做事需要关心手下奴才乐不乐意了?她只是一心要去御花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至于原因这些奴才就没必要知道了。
淑嫔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一旦下定了决心,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很快就前呼后拥地围着淑嫔出了永寿宫,向着御花园而去,其他宫里得到这个消息都见怪不怪了,反正这些日子淑嫔都是这般模样,好像御花园是永寿宫后花园似得,几乎横着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了皇嗣一样。
这大半个月以来,御花园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淑嫔逛遍了,等她慢悠悠地逛累了,刚巧走到了离漱芳斋不远的地方,就打算去千秋亭歇息片刻。
依兰等人马上先一步到千秋亭准备上了,铺上坐垫,摆上瓜果茶水,连亭子四角都放上了驱蚊的香炉,等淑嫔走进亭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淑嫔惬意地坐在亭子里,四下环顾,入目都是春末夏初的青葱翠绿,姹紫嫣红,心情顿时大好,只是好景不长,很快远处出现了一行人,淑嫔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径直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不由得收敛了面上轻松的神色。
她的目力极好,很快就认出打头的那人是个熟人,正是承乾宫的端嫔董氏,顿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等端嫔走近了,淑嫔竟然出乎意料地起身迎接,热情地道:“这不是端嫔妹妹吗?相请不如偶遇,快请坐。”
端嫔脸上微不可查的略过一丝僵硬,却还是硬撑起一张笑脸,客气道:“本宫今日见天气不错出门走走,没想到竟然能遇到淑嫔,确实有缘。”说着也不客气地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端嫔妹妹如今可是大忙人呢,整个承乾宫的事务都要妹妹过问,哪像本宫这样闲来无事只能四处溜达打发时间呢?”淑嫔一张嘴就说到了端嫔的心坎上,让她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
“倒也不是本宫谦虚,如今承乾宫上下那是人心不定,加上佟妃那里醒来后更是乱成一锅粥,要不是皇后娘娘开口,本宫可不想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端嫔摆了摆手,一副头疼的模样,实则就是显摆自己手头上的宫权,皇后给的那就叫名正言顺。
淑嫔嘴角抽了抽,斜眼瞥了下端嫔的表情,不由得用帕子压了压嘴角,掩饰住自己嫌弃的表情,都这么多年了,这女人怎么还是那么蠢?一点长进都没有?皇后那是给你宫权吗?那是甩个烫手山芋给你,你还真当个宝贝接着了?她已经开始犹豫之前的想法了。
“不知佟妃娘娘如今情况如何?如今这宫里头好事不断,若是……那可是太扫兴了些。”淑嫔开口试探了一下,若是端嫔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那就没有什么合作的必要了,她可不想找个拖后腿的猪队友呢?
端嫔顿时收起笑容,一脸晦气地道:“能有什么好消息?本来这佟妃看着病怏怏的,怎么着也还能有个一年半载好活,谁知道那佟庶妃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弄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结果把佟妃弄得神志不清,像个疯狗似得见人就咬,如今整个承乾宫乌烟瘴气的,简直让人呆不下去。”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佟妃这个祸水终于要死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巨石终于要没了,自己终于等到了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到时候承乾宫就轮到自己做主了,至于马佳氏当皇后这种事不是迟早的事吗?有什么可惊讶的?
见淑嫔一脸恍然的模样,端嫔似乎自知失言,立马闭口不说,不过在场的谁不是人精,闻一知十的那种,立马就能脑补出承乾宫的情况,淑嫔也立刻就掌握了最大假想敌的现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看来佟妃真的构不成威胁了,皇上无论如何不可能封一个疯子当贵妃。
一想到从今往后,这宫里头除了皇后,没有那个女子能踩在自己头上,淑嫔不由得心花怒放,她有自知之明,皇上对她确实有几分喜爱,但是家族不给力,郭络罗氏基本没有几个能人,就算皇上想要提携也没对象,想凭着生子晋位到了妃这一级也就到头了,贵妃以上的位置那是用来拉拢世家大族的,郭络罗氏还够不着那个高度。
佟妃若是没有出问题,凭着出身皇帝母族,捞一个贵妃当当还是没问题的,但是淑嫔从入宫起就没少受佟妃的磋磨,偏偏佟妃的位份总是比她高一级,叫她只能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实际上依然是处于下风的,叫她越来越窝火。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掀翻佟妃的希望,就指望着佟妃能争点气,最好等自己受封淑妃到她面前显摆一番,想必能将她当场气死,到时候她积压多年的怨气才能真正消弭。
“端嫔妹妹难道没听到内务府的风声?”淑嫔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介意跟焦头烂额的端嫔分享一下好消息,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退下,盯着内务府这种事情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好歹还是要遮掩一二的。
端嫔一听这调调就是眉头一皱,也顾不得淑嫔话里话外姐姐妹妹的拿大,同样摆手让身边的人退开,放低身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本宫这些日子天天听着佟庶妃和太医来回扯皮,真是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哪里有功夫去打听其他事情,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淑嫔微微倾身靠近,对着端嫔耳语道:“皇后下令内务府制备四妃吉服和仪仗,而且还是整整四套,妹妹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此言当真?真是四个妃位?”端嫔直接愣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大封后宫,本以为佟妃死期将近,怎么也该给这位办完丧事再说吧?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直接当佟妃不存在了?
淑嫔轻哼一声,拿起绢帕掩住嘴角的笑容:“佟妃算是个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呢?居然故意在皇后娘娘大喜之日扫兴,这会被无视可不是活该么?咱们这位主子娘娘可从来都不是善茬,平日里看着一碗水端平,却最是霸道强势不过,凡敢跳出来挑衅的,哪个没被狠狠削一顿?”
说着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端嫔,见她无端打了个冷颤,面色有些发白,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淑嫔便也住嘴不说了,基本上早些年入宫的都悚那位的手段,尤其当年曾经大着胆子参与过算计那位的,事后都被清算得极其惨烈,因为那位直接报复到她们家族头上,令她们来自家族的支持力度骤减,甚至惹来不少族人的怨愤。
端嫔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位的事还是少说为妙,你之前让人传过来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就是为了这次四妃晋封之事吗?”她之所以来御花园可不仅仅是为了出来透气,而是按照淑嫔暗地里的传讯,有要事相商,让她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来御花园一会。
第290章 母仪天下(三十九)
淑嫔左右看了看,这亭子四下开阔,没有能藏入的地方,两人的心腹都守在不远处,可以安心的谈话不怕隔墙有耳,不过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妹妹既然知道四妃即将封满,可曾想过佟妃去后,谁来接替她?”
端嫔闻言眉头一挑,满不在乎地道:“淑嫔说这话本宫就有些不懂了,这佟妃只要一走,自然是佟庶妃顶上,不过皇上金口玉言四妃六嫔乃是定例,只要将四妃之位提前占满,佟庶妃将来顶天了就是个嫔位,有什么可虑的?
“妹妹这么想可就天真了,佟家那是什么人家?朝野内外佟半朝之名何等煊赫,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嫔位?你没见那佟国维夫人是何等猖狂,话里话外都觉得妃位委屈了自家闺女,怕不是觉得只有皇后之位才配得上佟家女儿?”
淑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端嫔,“那佟庶妃为何在这等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难道妹妹就没想过这其中的蹊跷?早几年那佟庶妃可是跟鹌鹑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何时敢在咱们面前造次?这会跳出来自然是想趁着大封后宫的东风分一杯羹啊!这承乾宫主位人家怕是志在必得呢!”
端嫔倒是没被淑嫔的话语唬住,反而冷笑一声:“淑嫔这是觉得本宫是个傻子?同样都是承乾宫出来的,谁还不知道谁?佟妃是个什么性子宫里谁人不知?那佟庶妃怕的可不是咱们,而是她的姐姐佟妃,她心知肚明自己敢跳出来,第一个弄死她的就是佟妃。
佟庶妃这时候跳出来才是真聪明,若是不趁机将佟妃弄死,她想要上位可就遥遥无期了。反之,佟妃既然时日无多,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好好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提醒一下后宫还有另一个表妹的存在。不过她跟佟妃虽然同样是皇上表妹,但论起情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想一步登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淑嫔见端嫔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嘴里却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妹妹莫不是在宫里住久了,真被这规行矩步给框住了?宫规都是皇上定的,只要佟庶妃能叫皇上心软,别说只是多个妃位,便是封个贵妃也不是不行。”
端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起身作势要走:“淑嫔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试探,佟庶妃那个小丫头片子要能封贵妃,本宫直接自废嫔位,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你真当坤宁宫那位是个泥雕木塑的菩萨不成?那位只要不点头,封贵妃,想屁吃呢?你以为佟妃为什么被压在妃位上这么多年?”
淑嫔连忙拉住端嫔的衣袖,露出一个殷勤的笑,连声道:“好姐姐,别生气呀!是妹妹错了还不成吗?这不是怕姐姐忙于宫务,一时不查,被佟庶妃那小丫头片子钻了空子么?”她看来似乎真有些急了,连忙放低了身段,柔声细语地哄着端嫔。
端嫔被拉住衣袖没敢挣脱,她可没忘了眼前这位可是有孕在身,稍微动作大一点没准就会伤到对方,若非淑嫔在宫里还算名声不错,与一个孕妇单独待着都算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了。
想了想端嫔重新坐了回去,看着淑嫔认真道:“你入宫起就住在本宫近旁,咱两好歹一个宫里头处了好几年,本宫不是个拐弯抹角的性子,你也是个爽利人,什么时候咱两说话都需要这么遮遮掩掩了?”
淑嫔愣了愣,想起初入宫时端嫔确是对她多有照顾,不由得缓缓收住脸上故作姿态的笑意,叹息一声:“罢了,是本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让董姐姐见笑了,本宫向您赔个不是。”
董氏是早年入宫的,与当今皇后是同一年选秀入宫,若论资历自然是比郭络罗氏要老,只是封嫔时淑嫔排名在端嫔之前,所以郭络罗氏平日里便拿大自称姐姐,实则刚入宫那会整天跟着董氏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别提多热乎了。
“那本宫便开门见山了,皇上曾经许诺本宫只要生下阿哥,妃位必有本宫一个位置,因此四妃之位对本宫如同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淑嫔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傲然,“但是这妃位还是有先后的,若论资历惠嫔、僖嫔都在本宫之上,若论家世温嫔当居六嫔首位,到时候本宫只能屈居四妃之末。”
端嫔听了淑嫔这显摆到极点的话,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将怒气压制在心底,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你已然预定了一个妃位,那还来找本宫作甚?排位仅有前后又无高低,还值得你为此大动干戈不成?”
她有自知之明,这辈子大概到死也就是个嫔,毕竟自己无子无宠,家世也不是顶尖,跟其他五嫔相比毫无竞争力,所以她一门心思等着佟妃死后接管承乾宫,其他破事根本不愿意沾手,何况这淑嫔明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了妃位还不满足,还想着成为四妃之首呢!
淑嫔直接点了点头,并未虚伪地进行一番谦虚客套:“本宫知道这辈子贵妃之位怕是奢望,但是温嫔和佟庶妃这两人家世不凡,只要家族子弟争气,多多立功就能惠及后宫,没准什么时候就一飞冲天,直接踩在本宫头上,这叫本宫如何能忍?”
端嫔冷笑,瞥了她一眼:“怎么?你管着永寿宫不够,连皇上封贵妃都想管上一管?何况,这些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她觉得淑嫔这是有些飘了,就算没有贵妃,头顶上不还有个皇后吗?之前有个佟妃杵在前头,不也忍了这么多年。
淑嫔被怼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她哂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本宫既然来找你,自然是想跟董姐姐合作了,若是能够做成此事,那妃位对姐姐而言也并非不可及。”
端嫔指尖颤了颤,要说她对妃位没想法,那是自欺欺人,但是与虎谋皮的风险同样巨大,她淡淡地看了淑嫔一眼:“你想怎么做?本宫如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该知道,本宫是不可能冒着风险平白出头的。”
“看姐姐说的,本宫难道就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那就先说说对姐姐有利的消息吧,惠嫔和僖嫔早已无宠,能够在宫里站得比姐姐高,不过是仗着膝下都有年长的儿子罢了,就算她们自己无懈可击,只要阿哥们犯了错,她们必然被皇上迁怒,这妃位自然与之失之交臂,到时候姐姐不就有机会了吗?”
淑嫔压低声音凑到端嫔耳语,这宫里头最忌讳的事情莫过于对皇嗣动手,她即使知道周围很安全,却也不敢让这话入第二人之耳。
端嫔顿时脸色大变,低声呵斥道:“你疯了,敢对阿哥们下手,这可是犯了大忌,你真不要命了?”她是万万没想到淑嫔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不由得有些后悔来趟这滩浑水。
不仅仅帝后对这种事严惩不贷,那些膝下有皇子皇女的妃嫔也是投鼠忌器,默认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毕竟你若是向对方的孩子动手,对方自然也能以牙还牙,到时候不过是两败俱伤,就跟废后和已故的慧妃一般得不偿失。
淑嫔倒是老神在在,抓紧端嫔的胳膊,阻止她想要起身的动作,安抚道:“姐姐稍安勿躁,本宫又不傻,膝下还养着胤祺,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端嫔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说别的她不信,但是淑嫔对七阿哥那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任何威胁到七阿哥的事她定然会慎之又慎,她看着淑嫔没有再说话,而是等着下文。
淑嫔这次倒是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了当地道:“本宫知道姐姐家族在内务府根深叶茂,想向姐姐借几个人用用,姐姐放心,本宫绝不会用他们对阿哥动手,不过是让他们在两位阿哥耳边传几句闲话罢了。”
端嫔心中一动,看着淑嫔带笑的容颜,不由得心中暗暗警惕,这女人看起来直爽利落,没想到城府算计也不可小视,三阿哥和四阿哥本来就不对付,还曾经弄得见了血,引来惠嫔和僖嫔大打出手,结果被皇上双双禁足,这下子梁子结得更深了。
“你是想让阿哥们出现嫌隙,甚至再次兄弟阋墙,惹怒皇上?”端嫔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恐怕你要失望了,胤褆和胤礽虽然不对付,但是两人经过上回的教训,怕是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轻易撕破脸,这事从根子上就成不了。
何况阿哥所的事务向来是皇后直接管着,防止有人从衣食住行上陷害阿哥们,尤其是阿哥贴身伺候的奴才都是皇上亲自指定,一般奴才连阿哥们的衣角都摸不着,想要挑拨离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姐姐放心,若没有万全之策,本宫岂会厚颜开口?”淑嫔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端嫔手中,示意她展开观看。
端嫔狐疑地看着手中带着淡淡花香的信笺,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打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手中猛地用力将之揉成一团,深吸了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对着淑嫔狠狠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件事本宫应下了,但是记住你们的许诺,否则即便是鱼死网破,本宫也绝不干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