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母仪天下(二十)


    康熙自然也听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不过他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正面回应,册立皇后当日本该有向两宫太后行礼的仪式,但是皇太后以太皇太后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相当于宜敏并未得到长辈正式认可。


    对此康熙气得不行,既然不想接受皇后的行礼,那么以后也别再拿太后的架子,所以这场家宴压根就没有排上皇太后的座次,偏偏皇太后非要跳出来找不自在,甚至亲自跑到乾清宫施压?


    简直让康熙无言以对,皇太后这波操作也是绝了,既然表明了不想受皇后这个儿媳的礼,那你就死硬到底啊?结果转头却又要参加为皇后举行的家宴,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他打破头也没想明白皇太后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偏偏又不能当众撕破脸,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同样以太皇太后身体欠安做筏子,为了太皇太后能够有所宽慰,他甚至愿意破例留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在宫中。


    这话任谁听了不赞叹皇上孝顺至极?可实际上却是不怀好意,皇太后如今不过四十余岁,又恰好常住慈宁宫陪伴太皇太后,这时候若是多了一个俊美如好女的戏子入慈宁宫,且日日侍奉在侧,将来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这皇太后的名声怕是不好听了。


    皇太后虽然有时候对政治不敏感,但是他她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同意这个明显挖坑给她跳对提议,她几乎立刻就明白康熙这就是在堵自己的嘴,太皇太后卧床不起,这时候唱戏给谁听呢?这不是明摆着暗讽自己打着太皇太后的名义享乐吗?


    尤其谁人不知太皇太后如今中风了,已经瘫在床上两年了,这会想在慈宁宫摆宴居心何在?当着不能自理的老人家面前吃香喝辣?这到底是恶心谁呢?


    宜敏见皇太后终于想清楚了这里头的弯弯绕,被康熙几句话气得面色阴沉,不由得想要扶额叹息,皇太后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又总是昏招频出,真搞不懂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康熙嘴皮子上的功夫了得,口舌之利可敌刀剑,从小就在朝堂上见惯了勾心斗角,是在尔虞我诈中硬生生磨练出来的,随便一句话里能拐上十七八个弯,一个不慎就会中招。


    皇太后想在这方面占上风,只能说是想多了,至少她两辈子还从没见过有谁能仅凭口舌之利,在康熙面前占据上风呢!她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跟康熙做口舌之争?


    皇太后深深喘了几口气,胸口起伏不定,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方面占不到便宜,干脆默默地闭上了嘴,不打算继续自取其辱,偏头看了看宜敏,见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并没有落井下石,不由得心中微定。


    只是随着众人走到漱芳斋正厅尽头,皇太后正要落座,一抬眼不由得一愣,发现座次摆放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是脸色发青,身上微微颤抖起来,气得几乎想要当场拂袖而去。


    宜敏见状叹了口气,早有预料地与康熙对视一眼,同时手上微微使力,直接将皇太后架到凤椅上落座,丝毫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


    皇太后被迫坐下后,反射性地就想起身,却被康熙按住了肩膀,凑近耳边沉声道:“皇额娘可要小心坐稳了,这出戏可有点长呢!”


    然后不顾皇太后青白交加的脸色,直接拉着宜敏的手转身踏上御阶,并肩在首位上落座。


    在场众人很是知机当作没看到刚刚的交锋,一个个按照次序排好队,开始大礼参拜帝后和皇太后,山呼万岁地声音并不能掩盖皇太后的不悦和失态。


    明眼人都能看到龙椅的放置明显比皇太后的凤座高上一级台阶,表面上看来并无问题,毕竟皇帝的座次定然是在首位,但是如今全场只有一座凤椅,如今皇太后落座了,那么皇后又该坐哪呢?


    显而易见,皇后与皇上一起端坐首位,如此一来皇太后就相当于宜敏这个皇后坐尊位,而皇太后却屈居次席,无论是长幼还是尊卑都乱了套,尤其自己还被迫坐下默认了,这番打脸可谓是啪啪作响,让皇太后如何不怒?


    皇太后已经是气得发抖,她是万万没想到康熙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打自己的脸,她本来还有点与康熙和解的念头,这会完全抛诸脑后了,她恨不得当场撕破脸,让天下人看看皇帝是何等的不孝!


    只是当她黑着脸转头想要质问康熙的时候,却正面迎上了皇帝那冰冷的目光,那里面有着警告与不耐,显然眼前的康熙已经对自己失去了耐心,座次的羞辱就是他给自己的回应,若是自己不安分守己,怕是就不仅仅如此了。


    面对强势的皇帝,皇太后只能咬牙忍下满腔怒火,恨恨地瞪了坐在康熙身侧的宜敏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地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礼貌性地微笑,不由得更是肝疼,只能转而看向下方的宗室,总不能所有人都瞎了,看不清这其中的失礼之处吧?


    众多宗室见皇太后目光看过来,纷纷打着哈哈招呼着彼此落座,选择性地遗忘了皇太后的窘境。


    一些年纪大的宗室老王爷倒是暗中给了皇太后一个同情的目光,今时不同往日啊!


    尤记得当年皇帝第一次大婚的时候,大宴之时乃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居中而坐,帝后却分坐两侧,整个宴会的主角直接从一对新人变成了两宫太后,可见博尔济吉特氏当年是何等的威风不可一世。


    不过如今显然是风水轮流转,皇太后一人独木难支,威望更是不能与太皇太后相比,而当年的赫舍里氏也无法与当今皇后相提并论,出现这种局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只要皇上乐意与皇后共享御座,借此给皇后撑腰作脸,难道皇太后敢让自己的凤座凌驾于皇位之上吗?除非她敢撕破脸直接离席,否则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帝后大婚期间本就该出则同车,入则共座,居则同寝,这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莫说皇太后,即使太皇太后在场按理说也大不过新人,帝后一体,荣辱与共,出现这种座次安排也不算违礼。


    康亲王福晋抬头看了看如坐针毡的皇太后,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虽然她也姓博尔济吉特,但是与皇太后并非一支,蒙古部落之间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如今随着太皇太后彻底失势,科尔沁蒙古也无法再保持超然的地位。


    尤其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她也有所耳闻,如今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多亏了帝后大度不计较了,皇太后若是再不识趣,怕是大清后宫就真的再无科尔沁女人的立锥之地了。


    她是杰书的嫡福晋,嫁给他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国公,是她一路陪着他披荆斩棘,他征战沙场,她安定内院,为他打听各种消息,两人配合默契才有了今日康亲王府的辉煌。


    他们夫妻对于皇室的风向十分敏感,对于康熙的一言一行都细细掰碎了揣摩,所以她并不看好皇太后,自从太皇太后倒下了,这位就慌着手脚,在无当初八风不动的稳重,一举一动看似冷静,实则毫无章法。


    她今日出席这场家宴就是最大的败笔,当年册立赫舍里皇后的时候,皇上尚未亲政,前朝后宫都以太皇太后为尊,赫舍里这个皇后自然也不例外,就算被夺了风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情况却不同,皇上早已羽翼丰满,大权在握,太皇太后更是风烛残年,威风不再,皇太后这时候想要跳出来扛大旗无疑是不智的,毕竟她一直以来在世人眼中就是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先帝顺治时,她就是个小透明,静如鹌鹑一般才得以保住后位。当今登基后,更是宛若太皇太后的影子一般,低调得毫无存在感,甚至连满语都不曾好好学,又不愿屈身与宗室交好,自然更无地位可言,这时候自然别指望有人会为她出头。


    看着眼前无人问津的情形,皇太后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才真切地认识到自己如今糟糕的处境,没了太皇太后撑腰,自己竟然什么也不是!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太过低调,否则何至于连个铁杠的支持者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竟然只剩忍气吞声一条路可走。


    裕亲王福全坐在下手第一位,他是康熙的兄长,也是最铁杠的支持者,是铁帽子亲往,如今更是执掌宗人府,称得上一句权势滔天,煊赫异常,他抬头看着憋屈的皇太后,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这天已经变了啊!


    想当年皇上出巡木兰途中遇刺,尚且不敢声张,还需要自己装腔作势配合小阿哥来瞒过这位的耳目,如今皇上羽翼丰满,已经是明晃晃的不将其放在眼里了,这等帝心变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正如没有皇帝宠爱的皇后不过是个摆设,同样的道理,没有皇帝撑腰的皇太后自然也什么都不是。


    这位皇太后当年既然选择低调,那么就该老老实实地苟着,好歹能够维持着明面上的尊荣,可是偏偏这位显然不甘心蛰伏,想要撑起当年太皇太后掌权时的架子,这不是庸人自扰吗?面对掌握实权的强势皇帝,背景强硬的得宠皇后,皇太后能赢得过谁呢?


    西鲁克氏手肘碰了碰福全,等他回头看来,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太后亲自往乾清宫一趟,后来皇上才下令才变动了座次,显然这位是自取其辱了。”本来帝后大婚的家宴本就该是皇后的主场,皇太后来凑什么热闹,真以为还是当年博尔济吉特氏称霸后宫的年代吗?这下可好了,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踩了脸,还不如乖乖在太后宫里待着呢!


    “不用理会,皇太后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会明白现实的,你看这会不是挺安静的吗?”福全轻轻嗤了一声,他原本对皇太后还算颇有好感,至少她当皇后时没有欺压过自己母子,但是从皇帝遇刺那件事之后,他心中对于博尔济吉特氏的警惕已经提到最高,爱新觉罗氏的爷们还没死绝呢,什么时候轮到博尔济吉特氏来决定皇位的更替了?


    第272章  母仪天下(二十一)


    众人纷纷坐定之后,家宴便正式开始了,康熙当先举起金色酒樽,笑着道:“今日在场诸位有朕的长辈叔伯,也有兄弟子侄,还有姑婶姐妹,你们都是朕的血脉至亲呀!今日能够齐聚一堂,为朕与皇后贺,朕很是欣悦,请诸位举杯,一同畅饮!”


    宗亲们纷纷响应,举起酒樽齐声恭贺:“为陛下贺,为皇后贺,恭祝两位陛下龙凤呈祥,大清国泰民安!”


    康熙大笑着将酒一饮而尽,宜敏同样笑盈盈地举杯示意,借着衣袖遮掩,仰头饮尽杯中酒。


    场面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宗室们陆续上前敬酒祝词,两人也是来者不拒,当然他们杯中装的都不是御酒佳酿,而是不易醉人的果酒,带着淡淡的果香,入口绵软甘甜,很是宜人。


    今日前来的宗室数量不少,亲王、郡王都亲自祝酒,后面的贝勒国公等等则是一批批地来,得益于过人的记忆力,宜敏大多数人都能叫的出名字,偶尔出口寒暄几句都能叫人如沐春风,一时间场面和乐融融。


    众人都惊异于皇后对宗室的了解重视,甚至连一个不起眼的辅国公都能叫出名字,并且问及其家中老夫人为何不曾到来?


    那辅国公受宠若惊,连忙请罪道老母偶感风寒,这才遗憾缺席,感谢皇后娘娘惦念。不过看那激动得满脸潮红的模样,显然是对自己能得皇后记住很是感动。


    宜敏对此倒是不觉得如何,毕竟这么多年来,无论大宴小宴,国宴家宴基本都是她安排主持的,对于这种场合早已应付自如。


    她微笑着应付络绎不绝前来敬酒的命妇和宗室女,眼角余光注意着皇太后的动静,却意外地发现她已经收起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原来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暴怒完全不存在一般。


    见此她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这位的忍耐力,虽然她的政治智慧不及太皇太后,但是这份心性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时运不济遇到了自己,恐怕她终究会笑到最后。


    宜敏沉思了不过一瞬,便端着酒樽对皇太后道:“皇额娘,本宫敬你一杯,您当年的照顾与情谊,本宫一直铭记于心。”说完目光直视皇太后,她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忽略皇太后的存在,否则就是她处事不周,何况她对皇太后本就问心无愧,根本不怕面对。


    皇太后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看向正对自己举杯的宜敏,见她目光清亮真诚,不由得心绪复杂,曾经她是恨面前这个女人的,毕竟姑祖母落到这步田地,这女人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是她又深知姑祖母与宜敏会闹到这等不可开交的地步,更多的原因在于姑祖母的掌控欲太强,容不下后宫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尤其当初对赛音察浑下手的事令她心中至今有愧。


    她曾经试图调和两人的关系,但是两人都是性子执拗之人,都有着自己坚持的底限,事情反而越演越烈,随着苏沫儿的死亡,彻底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她是科尔沁的女儿,注定要站在姑祖母一边与宜敏为敌。


    若是两者始终敌对也就罢了,偏偏最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姑祖母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居然是这个女人伸手拉了一把,也许在姑祖母心中宁可干脆的去死,也不愿意一辈子躺在床上受折磨,但是在她看来宜敏的作为却帮她保住了这凄冷后宫中唯一的亲人。


    从那以后,她对宜敏的感觉极为复杂,既想为姑祖母和苏沫儿报仇,却又不得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爱恨交织让她好不纠结,平日里行事上就会时常出现自行矛盾的作为。


    刚刚在慈宁宫询问姑祖母的时候,她何尝不是想要得到一个解脱的答案,所以当姑祖母居然反对她出手报复的时候,她心底竟然暗暗松了口气。但是今日受到的羞辱令她愤恨不比,却也犹如一盆冰水让她清醒过来一个冰冷的现实,无论自己如何想法,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上,面对帝后联手,自己的胜算实在是太低了。


    前几次交锋下来,她都是惨败收场,蒙古在后宫的势力已经大大缩水了,仅存的几位蒙古太妃也都已经老迈了,在各自部落的影响力早已所剩无几,至于科尔沁更是远在天边,根本提供不了多少助力。


    而宜敏身为满洲贵女,如今更是贵为皇后,背后有家族不遗余力的支持,最重要的是康熙一直站在她身后,宗室和文武大臣中也有不少她的支持者,加上两个出色异常的儿子,所有的一切让宜敏底气十足,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皇太后默默地盯着宜敏看了半晌,四周的喧哗声渐渐低落下来。连康熙都转回视线注目着眼前的对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太后不会给面子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妥协了,只见皇太后缓缓地伸手拿起宫女捧上前的酒樽,将其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皇太后亲自拿起一旁的酒壶,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酒,转头对着康熙道:“皇后一直是个好的,哀家之前对她多有误解,今日前来是因为哀家尚欠你们一声道贺,便以此酒祝皇帝和皇后鸾凤和鸣,白首偕老。”


    说完贺词,皇太后仰头饮尽杯中酒,也不管康熙和宜敏的反应,将酒樽往宫女怀里一丢,起身缓缓走下高台,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袅袅扩散开来:“哀家不胜酒力,就先回宫了,诸位慢饮。”


    场面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众人目送着这位完全出乎意料的皇太后穿过大堂,慢慢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就在这时赛音察浑突然站起身,对着康熙和宜敏行了一礼:“皇阿玛,皇额娘,儿臣请旨护送皇玛嬷回宫。”


    康熙闻言收回凝视着皇太后方向的复杂目光,对着赛音察浑轻轻点了点头,欣慰道:“去吧,好生送你皇玛嬷回去,然后就立刻回来,不可耽搁,记住了吗?”他有些担心这个儿子太重感情,容易被皇太后蛊惑,毕竟从小皇太后就极为疼爱赛音察浑,如今看似服软,实际上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态,他不放心儿子与之接触。


    宜敏倒是极为豁达,含笑看着赛音察浑,微微颌首并未说话,她相信自家儿子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情而一叶障目之人,尤其皇太后确实多有几分真心待他,若是赛音察浑今日始终冷眼旁观,在旁人看来未免太过冷血了,这时候站出来送行,既不会太过违逆父母,也能周全了皇太后的颜面,算是给了两边台阶下,确实不错。


    得到支持的赛音察浑面上一喜,口中喊了一声“遵旨!”,就连忙疾步向殿外奔去,等到了殿外就发现皇太后根本不曾走远,而是停在銮驾旁静静看着他。


    皇太后本就走得不快,自然听到了不远处身后传来的对话,冰冷的眼眸渐渐回暖,涌现几许晶莹水光,步子放得更慢了,到最后甚至干脆停下来等赛音察浑前来。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皇太后目光柔和异常:“好孩子,你的心意皇玛嬷领了,好好回去参加宴会吧,哀家自己回宫即可。”她不希望这个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与父母留下任何嫌隙,无论她与皇帝和宜敏之间有任何过节,却从未迁怒到孩子身上,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希望让这个孩子更亲近蒙古科尔沁罢了,从未想过要害他。


    赛音察浑伸手挽住皇太后的胳膊,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满满的活力与朝气:“皇玛嬷放心吧,阿玛和额娘都同意了,孙儿也正好躲躲懒,不然那些叔伯兄弟怕是要灌我酒了,先让大哥顶上一阵子,等我送完玛嬷回来,再把他们通通放倒!”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想到了稍后自己大杀四方,大获全胜的精彩画面。


    皇太后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郁结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好笑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的道:“你想得到挺美,就凭你这么点酒量,还想放到那些老酒虫?别最后把自己给喝趴下了,玛嬷可要好生笑话你一场。”


    赛音察浑抬头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搀扶着皇太后坐上凤撵,自己随侍在身旁边走边说道:“皇玛嬷这是小看我了不是?我这酒量可是从草原上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你又不是不晓得,当年北上木兰的时候,多少部落的巴图鲁来找咱们大清儿郎拼酒,嘿!最后还不是都被我们喝趴下了,我可是唯一最后站着的人呢!


    皇太后听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草原上的儿郎向来都是以酒会友,无论一开始有什么不愉快,只要你能在酒量上赢过他们,他们就会真心的佩服你是个英雄好汉,反之,若是不敢喝酒,或者是酒量不行,就会被人看不起。当年赛音察浑也不过十岁上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酒量,居然是千杯不醉,可谓天赋异禀。叫一群蒙古汉子稀罕的不行,一个个顾不得辈分对着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甚至跑到自己面前想要嫁女儿的更是比比皆是。


    笑着笑着,皇太后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赛音察浑真能娶个科尔沁的女儿回来该多好,这样自己就能卸下这份重担,无需再辛苦维系着科尔沁与大清之间的联系,只需将一切都交给下一辈即可。


    可惜这一切不过都是奢望罢了。皇帝对于这两个最年长的儿子可谓寄予厚望,自然不可能再让他们自毁前程,去娶科尔沁的女儿为妻,即使当年太皇太后尚在的时候都不可能。更何况是现在呢?即使是赛音察浑本人恐怕都不愿意吧?


    第273章  母仪天下(二十二)


    正当皇太后与赛音察浑说笑着经过御花园时,却在中途遇上了出门散步的淑嫔郭络罗氏,她一见是皇太后的銮驾经过,连忙领着身后的奴才避让在路旁,一群奴才都跪地对着皇太后銮驾行礼,唯独淑嫔还被人扶着立在原地。


    皇太后自然注意到了淑嫔,但是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本来并未在意这么一个身着宫装的女人,毕竟这宫里头的女人着实太多了,除非穿着品级朝服,否则远远地很难分辨出的具体身份。


    不过对方没有屈身行礼的动作倒是让她微微愕然,这宫里头即使是皇后见到她也要福身一礼,何况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居然敢大大咧咧地站在路边目视自己的銮驾?


    赛音察浑的眼力自然是比皇太后强出一大截,远远地就认出了那个女人是淑嫔郭络罗氏,不过见她那小心翼翼护着肚子的动作,不由得暗中翻了个大白眼,就她那苗条的身段显然月份不大,这都还没显怀呢装什么大肚子孕妇呢?


    皇太后倒是没发现淑嫔的小动作,她只是有些不悦此人的不知礼数,正好刚刚憋了一肚子火,就没打算将此事轻轻放过,于是示意銮驾在一行人跟前停了下来,自然也就看清了面前的女人是淑嫔郭络罗氏,不由得脸色稍缓。


    淑嫔见状心里却有些犹疑,曾经有段时间她与皇太后关系极佳,甚至想过将来生下孩子抱给皇太后抚养,借此得到两宫太后的好感和支持,但是皇后马佳氏的崛起太过强势和迅速,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当成挑衅之举,到时候反倒成为两边争斗的牺牲品。


    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彻底失势,皇太后又是凡事不肯出头的性子,让她白白赔出一个儿子,怎么想都不划算!再加上长子胤祺自出生起就养在自己身边,如今已经快5岁了,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淑嫔也舍不得再将他送走。


    她这些年甚至庆幸自己当初的一时犹豫,否则胤祺怕是跟自己不亲了,只有真正当过额娘,才能真切体会到那种母子连心的牵绊,只要想想当儿子跟别的女人亲密无间,跟自己却形同陌路时,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嫔妾参见皇太后,恭祝太后万福金安。”郭洛罗氏直接面对皇太后自然不敢再怠慢,急忙甩帕子屈膝行礼,态度恭敬,姿势标准。丝毫不敢有一丝大意,以免被拿捏住,成为发难的借口。


    “起身吧!淑嫔好兴致啊,这时候出来逛御花园?”皇太后饶有兴趣地撇了眼淑嫔的肚子,又看了看天色,家宴是酉时开始,这会天都要黑了,居然出来逛御花园,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淑嫔闻言顿时尴尬一笑,伸手扶了扶鬓发,轻声地道:“嫔妾已经在御花园逛了好一会,看来是没机会遇见皇上,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你这性子倒是直接,哀家就喜欢你这般行事不矫揉造作的样子。”皇太后一听郭洛罗氏大方地承认想要来御花园堵皇帝,忍不住失笑,心里的那点不豫瞬间烟消云散了。


    淑嫔抿唇一笑,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腹部,向来神采飞扬的面容暗淡了些许:“嫔妾自从查出有孕那日起,已经月余不曾见过皇上,便想着用这样的笨法子,希冀能让皇上想起我们母子罢了。”


    皇太后面色微沉,为了封后大典,皇帝竟然足有一个月不曾入后宫,对马佳氏倒是情深义重,却不曾考虑过后宫里还有人在为他孕育子嗣吗?


    只是转眼看到身旁的赛音察浑,又想到刚刚在漱芳斋的情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撇了郭洛罗氏的肚子一眼,淡淡地道:“皇上胸怀天下,有许多正事要做,想来等忙过这些时日,定然回去看望你们母子的。”


    淑嫔神情一滞,几乎保持不住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皇太后一眼,本来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瞥见轿子侧后方站着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二阿哥赛音察浑,直面他那饶有兴致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凛。


    她讪讪一笑,瞬间错开了与赛音察浑对视的目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柔声道:“承皇太后吉言,嫔妾不敢奢望其他,只求平安诞下子嗣,皇上能不忘了嫔妾母子便知足了。”


    皇太后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感觉这话与她之前的作态有些不同,却也懒得多想,淡淡地道:“若是想平安顺遂,便少来御花园这等是非之地晃荡,人多眼杂难免多事,皇后是个大气贤惠的,你只要老实安分,自然无需过多担忧。”


    在对待后宫妃嫔这方面,就连皇太后都不得不佩服宜敏的心胸,不但每次选秀都是动真格的,优中选优,但凡受宠的也从不打压针对,甚至有幸怀上子嗣还会得到不少庇护,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尤其跟前任赫舍里氏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淑嫔面对这话只能哑口无言,只能憋屈地应声道:“嫔妾谨遵懿旨,以后定安分在永寿宫养胎。”她难道能抱怨马佳氏贤惠太过,选了那么多美女才女入宫,弄得她们这些老人很是尴尬吗?


    若非郭洛罗氏是满洲老姓,家世在后宫之中尚可,又运气好早早生下了胤祺,这才提前占了个嫔位,否则按照后宫每隔几年就进新人的架势,恐怕她这会早就被皇上忘到九霄云外了。


    后宫的女人要是真的安分守己,那就是真的傻了,为了皇上的宠爱,为了孩子的前程,为了家族的利益,哪个不是拼命把对手往死里踩,她要是有机会肯定也会弄死竞争对手,好让自己登上妃位。


    皇太后见郭洛罗氏还算受教,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凤辇继续前行,将神色复杂的淑嫔抛在身后,对她那还没显怀的肚子一点都不感兴趣,如今皇帝子嗣不少,孩子也不想早年那么金贵了,想要凭着这个让皇帝离开新婚燕尔的皇后,着实想太多了。


    赛音察浑心中对这个女人的表演没什么兴趣,如今皇太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想要借着皇太后达成什么目的,那她可就是想错了,他对着淑嫔拱手一礼,便慢悠悠地跟着凤辇走了。


    淑嫔连忙回了一礼,赛音察浑如今是嫡子的身份,她虽然是庶母,却也只是嫔位,不够格受他的礼,也许唯有登上贵妃之位,才能在嫡出的皇子阿哥面前挺直腰杆受礼吧?


    郭洛罗氏看着赛音察浑挺拔的背影,扯了扯手中的丝帕,有些不确定地想着,不过皇上对大阿哥和二阿哥那不加掩饰的偏爱,这后宫的女人怕是爬得再高,恐怕也没法在他们面前得意吧?


    只是想到自己的胤祺,还有太医暗示过自己怀里这胎还是个阿哥,由衷地升起一丝不甘,凭什么自己母子要永远屈居人下?难道就没有办法将那高高在上的女人拉下来吗?


    郭洛罗氏目光闪烁地看着皇太后远去的凤辇,心中暗暗盘算起来,她当年怀胤祺的时候,曾经对皇太后有过将孩子送到宁寿宫养的暗示,如今自己肚子里又怀了一胎,虽然不过四个多月的光景,却也算是坐稳了胎,而且还是个阿哥,这个筹码不可谓不重。


    说实话刚刚眼看着皇太后向着自己而来,她心中直打鼓,生怕皇太后旧事重提,想要收养胤祺或者打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主意,无论失去哪个都跟剜她的心头肉没什么区别!


    但是如今回头想想,宫里头除了皇后之外,若是只有自己膝下养着两个儿子,未免太过扎眼,若是能用一个儿子换来皇太后的支持,却也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策。


    皇上正当盛年,未来还很长,她就不信皇后能永远这么受宠,两个阿哥能一直不犯错,只要将来压在后宫所有人头上的大山移开了,自己今日的这步棋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巨大作用。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将阿哥送给出身蒙古的皇太后养,等同于放弃了对那个位置的觊觎,自然就会放松警惕,未来争斗时不至于将毛头对准自己母子。


    如此一来,她虽然放弃了小儿子的前途,但是在皇太后宫里却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而自己寄予厚望的胤祺就能默默积蓄实力,等待将来取而代之的那一天。


    淑嫔郭洛罗氏立在原地,眼中慢慢绽放出璀璨的光华,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件事关系重大,她需要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弧度的腹部,幸好这宫里头还有马佳氏这么尊大佛在,女人们斗归斗,却不敢轻易对孕妇出手,否则她再怎么心大也不敢前呼后拥地每日到御花园里走动了。


    平日里那些妃嫔小主远远看见自己甚至都避之不及,尤其最近她频繁来御花园散心之后,后宫女人更是在这里几乎销声匿迹,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后宫的女人不会刻意接近自己,生怕她会趁机泼脏水似的。


    第274章  母仪天下(二十三)


    淑嫔脸色露出一抹冷笑,她才不会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冒险呢,在这百花齐放的后宫,想要长久就必须要有子嗣,无论男女好歹都会有一席之地,否则很快就会被新人取而代之,当然还要有一定的家世和运气。


    皇上对于位份可是极为吝啬的,一个姓氏只封一尊高位,正如惠嫔和纳喇贵人,两人明明都不是同一个家族,顶多算是同一个祖宗罢了,结果惠嫔抢先一步封嫔,纳喇贵人就永远只能屈居其下,即使她也养了两阿哥也一样,这是何等的憋屈?


    回头再看看自己,郭络罗氏一族同样如此,自己和庶妹同年被选入宫,虽然自己是嫡女,但是若非自己肚子争气,生下的是个阿哥,恐怕家族不介意给予庶妹支持,到时候这个嫔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主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宫吧?”淑嫔的大宫女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地开口劝道,这御花园毕竟不是自己宫里,天色一旦暗下来,路可就不好走了。


    淑嫔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漱芳斋地方向,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宫苑,还有隐隐约约飘过来的戏曲声,眼中闪过浓浓的羡慕,皇上倾国之力为那个女人举办封后大典,以元后之位亲迎入宫,何等风光煊赫?


    而自己却只能站在这御花园里吹冷风,眺望那高朋满座的宫苑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同为女儿身为何际遇如此不同?明明当年那个女人也不过是顺贞门入宫的妃嫔,缘何就能这般得天眷顾?何时自己才能用有这般风光的时刻呀?


    “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您些日子天天来御花园偶遇皇上,这又是何必呢?平安生下小阿哥才是当务之急啊!”依兰是淑嫔的心腹侍女,也是郭络罗氏为她精心培养的宫人之一,是个极有本事和见识的人,却也有些想不通淑嫔这些日子的作为。


    淑嫔收回了凝望漱芳斋的灼热视线,轻缓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好半晌才压抑住满腔沸腾的嫉妒与钦羡,转身缓缓向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看着御花园里已经略微黯淡的光线,摆手让身边的其他人退远了一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依兰一眼,低声道:“你说的道理本宫自然都懂,只是若不趁着这会身子还轻便出来走动一番,等将来月份大了,可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走得极慢极小心,脚下踩的是平底绣鞋,身自从有了身孕,她就极少穿花盆底了,素手搭在依兰小臂上:“这宫里头的聪明人太多了,个个精明似鬼,偶尔当个傻女人反倒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依兰看了淑嫔一眼,见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由疑惑道:“可是主子明知道皇上这些日子根本不进后宫,想来也不会留意到主子的等候,为何还要作此无用功呢?”


    “有用无用论迹不论心,在这个紫禁城里,又有什么能够瞒得过皇上呢?本宫不能窥视帝踪,但却可以苦苦守候,早晚皇上会知道的,届时自然会念着本宫的一番心意多眷顾几分,如此便足够了。汉人不是有句话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吗?”


    淑嫔眼眸微垂,注视着平整的石子路,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想要抓住皇上的心,自然不可能只靠这点小伎俩,但却能让自己不会泯然众人。她这些年正是通过这一点一滴的傻,才让皇上记住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郭络罗氏。


    依兰眼中流露出一丝佩服:“主子心思玲珑,常人所不及,难怪这些年无论皇上有过多少新宠,每月里总不忘来永寿宫几趟,想必等皇上忙过这阵子,重进后宫之时,定会感念主子的心意,往永寿宫探望主子的。”


    “这话万不可叫旁人知晓,三尊妃位已然空置多年,六嫔自然都想要争一争,本宫如今优势极大,她们一个个都在暗地里盯着本宫,切不可叫人抓住把柄,以免功亏一篑!”淑嫔嘴里告诫着依兰,面上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主子放心,奴婢必不会叫您失望!”依兰同样满脸兴奋之色,她家主子虽然在六嫔中排位不高,但是却是最有可能晋位的一个,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永寿宫就真正成了主子的一言堂,连那僖嫔也要乖乖交出宫权,向主子低头。


    “不过有件事主子不得不防。”依兰突然想起刚刚眼线报来的消息,连忙左右顾盼了一下,凑到淑嫔耳边低语道。


    “连你都处理不了?”淑嫔微微侧头看向依兰,眼中带着些许疑问,一般的情报她都交给心腹处理了,能报到自己面前的都是依兰不敢决断的。


    依兰面色严肃地道:“事关郭贵人,奴婢不敢擅专,刚刚后殿的墨兰来报,前些日子处理的月事带是郭贵人身边人的,实际上郭贵人已经两个月不曾换洗了,恐怕是有了。”


    淑嫔闻言眼中寒光一闪,那个贱蹄子!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着自己,她难道忘记永寿宫里大多数奴才都是郭络罗氏的人吗?居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怀孕了既不来报也不请太医,这是防着自己不成?


    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她就不想想就算幸运地生下一位阿哥,以她的位分难道能自己养吗?最后还不是会被送到一宫主位身边抚养?郭络罗氏一族难道会允许留着自家血脉的阿哥认其他人当养母吗?


    “真是个拎不清的蠢物,本宫可是永寿宫主位,若是真心想对付她,她以为自己能有机会侍寝么?这会瞒着有什么用?怀胎到临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迟早都要暴露出来,得罪了本宫对她有什么好处?”


    淑嫔简直要被庶妹的作为给气笑了,人可以蠢,但是不能自作聪明,尤其她总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区区一个贵人,论姿色、论身份、论心机手段,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威胁到自己?


    尤其是刚进宫那会,庶妹和自己几乎是前后脚有孕,结果那蠢物居然为了抢在自己前头生下孩子,竟然给自己催产,结果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不说,还害得七格格先天不足,小小年纪就成了个药罐子。


    结果她居然还没有得到教训,如今又开始瞎折腾,真是跟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娘一模一样,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主子莫要为那等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她想瞒着何不就依着她?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都与人无尤不是?”依兰伸手轻轻顺着淑嫔的背,对那位郭贵人也是颇为无语,这是话本子看多了吗?


    宫里头早已定下规矩,所有妃嫔小主每月必然请一次脉,以免身带病气而不自知,以郭贵人这情况,显然是想了什么办法扰乱了脉相,进而糊弄过太医,没准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得计呢!


    也不想想到时候太医院的脉案对不上,她这胎一旦暴出来,太医院不但无功,反倒要被问责,那群太医可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说句不好听的,整个后宫大多数女人的命都捏在他们手里呢,得罪了太医将来能的什么好?


    淑嫔冷笑一声:“本宫岂会为了那种蠢物生气?反正本宫如今身怀有孕,永寿宫务都是僖嫔在处理,有事也找不到本宫头上。”她倒要看看那贱蹄子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希望她不要蠢到看不清形势,到时候害人害己可就有好戏看了。


    如今想想幸好这蠢货第一胎生的是格格,否则还真有可能让她抢先上位,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屈居人下,每日里卑躬屈膝地给那贱蹄子请安,她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个想不开,直接把那个蠢货给弄死,幸好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的。


    淑嫔沉吟了半晌,低声吩咐道:“等会你就去传信,让额娘递牌子进宫一趟,本宫有事与她商量。至于偏殿那蠢货就让她自生自灭吧,她既然那么聪明,那就如她所愿,看看最后她要怎么下台!”


    依兰露出一丝微笑,低声应是,想起那个位份不高脾气却不小的郭贵人,心里不由得一阵腻歪,幸好自家主子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不然自己怕是会像墨兰那样,良禽择木而栖了。


    淑嫔前呼后拥地带着奴才出了御花园,正往永寿宫走的路上,却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正在宫道上缓缓而行,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宫女,看着那硕大的肚子,连淑嫔都忍不住离得远远的便停下了脚步,完全不想与之打交道。


    她无需看到正面就能知道那人是谁,被皇上从木兰带回来的良常在觉禅氏,如今已经怀胎八个多月,属于那种随时可能生产的阶段,宫里头所有女人最不想碰到的人之一。


    第275章  母仪天下(二十四)


    这时宫道两侧的一座宫殿里又走出来一行人,一身香色嫔位宫装,同样带着一串奴才跟在身后,淑嫔定睛一看,不是温嫔钮祜禄氏又是何人?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她对这个女人可没多少好感,口蜜腹剑就是这个女人最佳的代名词。


    温嫔同样看到了淑嫔那一大群人,微微愣了一下,便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款款上前行了个平礼:“淑嫔姐姐好兴致,又去御花园散步了吗?若有空闲何不到翊坤宫坐坐?”


    淑嫔同样素手抚鬓回了一礼,客套一笑回道:“本宫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日里不出来走走就感觉全身不舒坦,温嫔若是有闲暇倒是可以陪本宫走走,成天窝在宫里头有什么意思呢?”慧妃钮祜禄氏的前车之鉴不远,她可不敢跟这种蛇蝎女人成为姐妹。


    “多谢姐姐美意,本宫着实喜静不喜动,宁可在屋子里看书操琴,而且翊坤宫事务琐碎,不像姐姐还有僖嫔姐姐搭把手,着实抽不出空闲来呢!”温嫔脸色不变,口中却推拒了同行的建议,顺便小小刺了淑嫔一下。


    淑嫔闻言脸色一沉,这个温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恨的就是与僖嫔同掌一宫之事,她只算是永寿宫的半个主任,无法独掌一宫算什么一宫主位?不上不下的让人好不尴尬!


    “良常在,还不拜见淑嫔姐姐?”温嫔面上笑容似乎更真切了些,说完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良常在,冷冷地吩咐道。


    “奴婢拜见淑嫔娘娘。”良常在挺着硕大的肚子,艰难地想要蹲身行礼,她刚刚听到背后的动静,已经加快脚步走到两位嫔妃近前,额角都沁出许多汗珠来。


    见状淑嫔只觉得一阵眼皮乱跳,连忙摆手道:“免了吧,你快起身站好。温嫔你也真是的,良常在这都快临盆的人了,你怎么还放她出来四处乱走?”尤其还让她给自己行礼,简直没安好心。


    温嫔这时已经转过身,面对着良常在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漠然道:“这件事本宫也想知道呢!良常在如今身子金贵,私自出宫为何不报?皇上可是把你交给本宫照料,若是出了差池,本宫可没法向皇上交待呢!”


    良常在扶着身边的小宫女,微微喘了口气,垂眸恭声道:“温嫔娘娘恕罪,奴婢只是觉得屋子里闷得慌,想在附近走动一二罢了,并未离开太远,若是娘娘不放心,奴婢这就回去屋里躺着。”


    淑嫔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沉声道:“这怎么能行?临盆的孕妇最忌整天躺着不动,到时候孩子太大可是容易难产的,难道太医没有告诫过你吗?”说着怀疑的目光落到了温嫔背上,这位可不是心善的,该不会想来一出去母留子吧?


    温嫔虽然没看到淑嫔怀疑的目光,却也从语气里听出不善,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回头道:“淑嫔姐姐可千万别误会,本宫从未限制过良常在的活动,还时常劝她多多出门走动,只是让其出翊坤宫前要告知一声,本宫好派些奴才护着她罢了。”


    她可不想被戴上苛待有孕嫔御的帽子,谁都知道皇后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对子嗣出手,凡是被发现的惩罚也是最重的,这么多年来后宫众人早已清楚那位的逆鳞,自然不敢随意触犯。


    所以淑嫔才敢怀着孕还带人在御花园四处溜达,同样的情况自然也出现在德贵人乌雅氏与良常在觉禅氏身上,不过这两位可不像淑嫔这么高调,基本上都是窝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一心养胎待产。


    温嫔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去跟淑嫔斗嘴,输了自己憋了一肚子气,赢了没准对方直接动了胎气,左右都是自己吃亏,还不如忍一时海阔天空,以后有的是机会与她斗!


    她最遗憾的就是自己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否则也不会这般被动,原本想着不然先有个养子也好,偏偏后宫里目前几个阿哥都是其他宫里头的,翊坤宫的通贵人纳喇氏倒是生了两个阿哥,可是万黼养到三岁就没了,胤禶已经能记事的年纪了,她可不想辛苦一场却养不熟。


    至于目前还未出生的几个就更别提了,压根没可能!她撇了一眼郭洛罗氏那身张扬的打扮,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如今宫里头三个孕妇里唯独淑嫔郭络罗氏位分最高,而且比自己受宠,膝下已有一子,若是再生一个怕是就该晋位了。


    这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平日里行事本就颇为高调,就连嚣张跋扈的佟妃都时常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又拿这个嘴皮子利索的淑嫔没有办法,如今怀里又揣着免死金牌,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后宫众人都躲着她走。


    至于德贵人则是佟妃宫里的人,虽然已经生了三胎,但是除了五阿哥胤禛之外,后面两胎都没能得了好,如今虽然又怀上了,却几乎没人看好这一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属于谁靠近谁倒霉的那种,更是没人会去打她主意。


    而良常在则又不同,她不但是三人中位份最低的,而且身份极为尴尬,作为察哈尔罗布藏台吉之嫡女,在蒙古草原上曾有有东珠格格的美名,前些年木兰之行时被布尔尼亲王献给了皇上,按惯例至少会给个嫔位待遇以示恩典。


    谁曾想察哈尔竟然跟大清反目成仇了,不但派人救走了软禁在沈阳行宫的前首领阿布鼐,还派兵在途中埋伏圣驾,最终偷鸡不着食把米,不但察哈尔精锐骑兵一役尽没,皇上盛怒之下直接出兵灭了察哈尔部,合族男性都被斩首,女眷则没入掖庭成了贱籍。


    这东珠格格身份就尴尬了,虽然名份上成了皇上的女人,但是察哈尔却被皇上抄家灭族,若是当初没被布尔尼亲王当成礼物送出来,这会怕是也在掖庭里操持贱业呢!


    为了面子上好看,皇上下旨将其改姓觉禅氏,成了满洲正黄旗包衣第三参领所属第七管领阿布鼐之女,这内管领指的就是辛者库,论身份地位是所有包衣中的最底层,属于奴才中的奴才,由此可见皇上对她的不待见。


    温嫔上下打量了一下良常在,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位虽然时运不济,却长了张美艳至极的脸,偏偏随着家道中落,眉宇间时时带着一股子忧愁之色,倒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也不知当初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竟然得了皇上一次宠幸就怀上了皇嗣。


    这运气真是好的让温嫔咬牙切齿,幸好皇上十分不待见良常在,即使怀上了皇嗣也没有惯例的赏赐,更没有晋位贵人,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可见被皇上厌弃到何等程度。


    若非良常在刚好被分在翊坤宫里,说句实在话,温嫔真的没有一点都不想管,更不可能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毕竟良常在的身份有点门路的都知道,留着察哈尔血脉的孩子无论男女,生出来都注定不会受到皇上的重视和喜爱,她才懒得多费心思呢!


    淑嫔听了温嫔这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温嫔不至于傻到打良常在的主意,幸好当初皇上没把这女人放到永寿宫,她虽然也自负姿容妍丽,但是跟这位相比还是差了几分,天天看着艳丽至极的容貌着实闹心。


    尤其她最烦那种娇娇怯怯的瘦马做派,会让想起家里那个烦人至极的小娘,也就是庶妹的生母,明明是下官送来巴结自家阿玛的扬州瘦马,居然真的笼络了阿玛替她脱了贱籍,否则庶妹这么个贱籍女子所生的蹄子,怎么可能入宫参选?简直玷污了郭络罗氏的血脉!


    “罢了,这是你翊坤宫的内务,本宫也管不着,刚刚在御花园有些逛累了,这会着实没精神陪温嫔你叙话,这便回了。”淑嫔有些不耐烦面对温嫔的假笑和良常在那张丧气的脸,甩了甩手里的帕子,直接对着温嫔告辞了。


    温嫔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却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淑嫔姐姐慢走,妹妹便不送了。”说完目送着淑嫔带着大队人马离去,进了与翊坤宫一墙之隔的那座宫苑。


    良常在默默地站在一旁,有些忐忑地等着温嫔发话,不过温嫔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就带着人自顾自地走了,大队人马跟着离去,丝毫没有打算理会她的模样。


    良常在却暗暗地松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看永寿宫的方向,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宫女轻声道:“咱们回去吧,今儿就不散步了。”经过今天淑嫔这一遭,大概温嫔短时间内不愿意再理会自己了吧?


    “好的,小主,奴婢这就扶您回屋里歇着。”小宫女看起来极为青涩幼小,动作却十分的小心谨慎,认真地搀扶着良常在慢慢走进翊坤宫。


    良常在看着这个小宫女眉宇间那抹熟悉的神韵,忧愁的面容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欣慰,艰难地挺着大肚子走回位于这座宫苑最偏僻角落里的住处,对于满室冰寒与那些避之不及的宫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自己是皇上最不待见的女人呢?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腹,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过这些身外之物根本无所谓,她已经达到了目的,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珍宝,康熙待不待见自己根本无关紧要。


    第276章  母仪天下(二十五)


    曾经张扬肆意的东珠哈日格早已随着察哈尔埋葬了,她如今只是觉禅氏,大清后宫一个小小的常在,但她不会忘记自己是察哈尔王族唯一仅存的嫡系血脉,为了不让黄金家族的血脉彻底断绝,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她忍辱负重,以最卑微的身份进了后宫,用尽心机手段只为得到康熙一夜宠幸,有曾经的欢喜佛秘术加持,只要一次她就必然能够得偿夙愿,为了察哈尔不至于血脉断绝,她要生下一个带着爱新觉罗和孛儿只斤血脉的孩子,如此一来,察哈尔王族的血脉将随着大清皇室永远传承下去。


    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辛者库出身也好,卑躬屈膝也罢,只要想想几乎被阖族屠尽的察哈尔儿郎们和掖庭中那些生不如死的女人们,她就丝毫不觉得难以忍受,自己已经比其他族人幸运太多,只因她已经是察哈尔最后的希望了。


    报仇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她从未想过,不说如今自己根本近不了康熙的身,就算真的得逞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所有察哈尔遗民的彻底覆灭,这种可怕的后果是她绝对无法承受的,她余生唯一要做的只有存续血脉与庇护仅存族人这两件事罢了。


    只要她能生下一位阿哥,并保证他好好长大,那么按照大清的惯例将来他必然要出宫开府,有封爵就有了庇护那些族人的资本,到时候她才能安心地去死,问心无愧地去地下见阿爸和阿其牟,也只有到死的那一天,她才能重新做回那个曾经傲气肆意的东珠哈日格。


    “乌娅,手上的活计先放放,去把那些安胎药拿过来我看看。”良常在扶着肚子坐在大椅子上,吩咐着那忙前忙后的小小身影去拿药,她不过是个常在,没法时常请太医,安胎药之类的算是常备,若是不舒服便只能自己煎服一帖。


    乌娅是辛者库调过来的小宫女,其他包衣旗出身的宫女大多不屑服侍自己这么个辛者库出身的常在,最后温嫔干脆让她自己到辛者库挑了两个人回来伺候,乌娅是其中之一,还有个姐姐叫哈娅,这会应该是去御膳房取膳食了。


    乌娅听了良常在的吩咐,连忙去柜子里取了个药包过来,有些担心地道:“主子,您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禀告温嫔娘娘,给您请个太医?”虽然永寿宫里人人不待见她们,但是看在皇嗣的份上,倒也没人敢刻意为难。


    良常在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如今临盆在即,安胎药已经不能用了,我只是看看这药材里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以备不时之需。你去生个炭炉,等哈娅回来好把饭菜热一下。”


    “好嘞!主子,我这就去生火。”乌娅一听马上两眼放光,这御膳房的膳食虽然取回来都已经凉了,但是热一下还是很可口的,至少比起辛者库吃糠咽菜要好上无数倍。


    良常在看着小丫头兴冲冲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满是心疼,若是察哈尔还在,这孩子在部落里也是个千娇万宠的格格,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连吃几个剩菜都开心不已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头拆开面前的药包,看着里面混杂在一起的十来味药材,将其一样样分开来,轻轻嗅闻分辨着,挑拣出其中几味放到一旁,又把剩下的重新抱起来。


    看在手边的几味药材,她伸手到案几下摸索了一番,掏出一个小香囊,小心地打开来,将这几味药塞了进去,面上露出一抹满意地神色,轻舒一口气,眼中却带着淡淡地忧虑:“凑了大半年,终于集齐了,希望这味秘药真的能起效吧!”


    她对汉人的医书其实根本一窍不通,只是在部落时曾经跟着喇嘛学习配制过几种秘药,阿其牟逼着自己将配方中需要的药材记得滚瓜烂熟,如今倒还真派上了用场,幸好这些药材都很平常,少有珍贵之物,否则倒是难办了。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对面的屋子,那里住着庶妃章佳氏,满洲镶黄旗包衣,是正经小选入宫的宫女出身,为人安分守己,只是偶然间被皇上宠幸了一次,事后连个名分都没给,就这么在后院安置了下来,平日里也不知争宠,论待遇与自己也就半斤八两。


    她扶着药腰站起身,缓缓来到梳妆台前,将这个鼓鼓的香囊放进了妆盒下层,待自己生下阿哥之后,方有底气与温嫔做交易,手上这剂秘药若是献上去,以温嫔谨慎的性格,大概会拿人来试药吧?也许这对章佳氏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件好事也说不定,与其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老死后宫,还不如借此机会博个富贵荣华!


    良常在抬眼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伸手轻轻抚触自己微微有些浮肿的脸颊,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都说自己狐媚惑主,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突然得了盛宠,这话倒也没错,若非自己使了手段,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近皇帝的身。


    不过从始至终也就只得手了那么一次,之后所谓的盛宠都是假的,她根本从未被正式翻过绿头牌,基本上被传召过去都是坐冷板凳,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却白担一个得宠的名头,吸引着满宫上下的敌意。


    试想一个辛者库出身的女人,既没有家世背景,又位份低微,加上皇帝袖手旁观,那段时间是自己活得最煎熬的时候,若非自己很快查出了身孕,怕是会被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整死。她不知道康熙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打入冷宫,而是用这种办法报复自己的算计,但是她却庆幸自己和腹中胎儿因此逃过一劫。


    从太医诊断出喜脉的那一刻起,康熙就沉默了,既没有赏赐,也没有晋位,更不要提探望了,简直就像宫里没有自己这个人似的,后宫女人都是人精,康熙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自己这个所谓的新宠显然并没有因为怀孕而平步青云,反而可能就此失宠了。


    良常在突然闷哼一声,肚子里的孩子竟然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她连忙伸手不停抚摸着腹部,想要像往常那样安抚住胎动,结果这次却不管用了,胎动得越来越厉害,突然她只觉得自己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流出,不由得面色一变,羊水破了,自己这是要生了。


    “呜——”一阵剧痛突然袭来,良常在痛的趴在梳妆台上动弹不得,口中嘶哑地喊了起来,“乌……娅,乌娅——快来……啊!”


    疼痛让良常在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眼见屋外的乌娅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喊,良常在强忍着疼痛,抬眼看了看,伸出手将自己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各种瓶瓶罐罐的碎裂声响起,顿时就惊动了屋外的人。


    乌娅连忙推开门查看,一眼就看到满地的狼藉和趴在妆台上的良常在,顿时一声惊叫:“小主!你怎么了?”


    她一边向着良常在奔过来,一边转头对屋外大喊起来,“姐姐快来啊,主子出事了。”


    只听屋外也是一阵响动,很快就跑进来一个与乌娅长的极为相似的宫女,看起来年岁要大一些,她飞快地靠近良常在,一看这情况顿时明了,连忙对着一旁手忙脚乱的乌娅吩咐道:“乌娅,你赶紧去温嫔娘娘那里,就说主子要生了,若是娘娘不在,就告诉蓝嬷嬷一声,去请太医和接生嬷嬷。”


    “哦哦,好的姐姐,我这就去。”乌娅毕竟年纪小,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六神无主之下自然是听自家姐姐的安排,撒腿就往翊坤宫偏殿跑,温嫔如今还不是妃位,又没有康熙的特许,虽然是翊坤宫主位,却也只能屈居偏殿。


    很快整个翊坤宫都沸腾了起来,良常在要生了的消息迅速传开了,温嫔恰好刚刚离宫办事,幸而还有心腹蓝嬷嬷主持大局,她立刻让人去接早在一个月前就安排好的接生嬷嬷过来,又命人拿温嫔的牌子去请太医,然后自己亲自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发现屋子只有良常在和那个叫哈娅的宫女在,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连个做杂活的小太监都没有,不由得心中生怒,这些混账东西,良常在好歹怀着皇嗣,虽然皇上看起来不待见,但是谁知道圣心如何?


    万一皇上心血来潮突然派人来看看情况呢?到时候岂不是要责怪主子怠慢怀有皇嗣的嫔御?她冷声道:“来人,去把分配给良常在的奴才统统叫过来,老身倒要看看他们还不是比皇嗣还要金贵?”


    闻言身后跟着的人立刻走了两个,剩下的都被蓝嬷嬷分配了各种活计,有的去烧水,有的准备待产物品,有的去准备吃食,一副乱中有序的模样,看得一旁的乌娅满脸感激,眼见一切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乌娅对着蓝嬷嬷行了一礼,就连忙凑到良常在床前。


    蓝嬷嬷也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良常在的肚子,又掀开被子看了看,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小主安心,看这情况一切正常,你这会莫要随便用力,攒着力气等接生嬷嬷到来,一会还要用些吃食,生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出来的。”


    良常在此刻已经痛得不行,但还是留着一丝清明注意身边的情况,听了蓝嬷嬷的话不由得松了口气,对着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感激的话却说不出口,生怕一开口就会痛呼出声。


    第277章  母仪天下(二十六)


    哈娅对蓝嬷嬷简直是感激涕零,她完全没想到平日里不冷不热的蓝嬷嬷竟然会如此帮忙,她虽然进宫不少年了,但还真没伺候过生产的主子,事到临头脑子简直一片空白,早早做好的准备似乎不翼而飞了。


    蓝嬷嬷对于哈娅的感激完全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客气地道:“小主身边就你们姐妹二人,这生产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你们至少要留一个在小主身边,否则出了差错可就后悔莫及了。”


    “多谢嬷嬷指点,这份恩情永不敢忘。”躺在床上的良常在刚刚扛过一轮阵痛,满头大汗地喘着气,声音有些虚弱地对着蓝嬷嬷道谢,虽然这些事她早已交代过,但是从蓝嬷嬷嘴里说出来的意义却又不同。


    “小主客气了,这些都是主子早就交代过的,务必要保证小主平安生产,您该谢主子才是。”蓝嬷嬷并不居功,微微欠身解释了几句,“接生嬷嬷快来了,老身去门口接一接,您安心待产便是。”


    良常在目送蓝嬷嬷出了内室,微微皱起了眉头,刚刚那番交代和举动算得上交浅言深了,她跟温嫔身边的蓝嬷嬷可没有什么交情,她为什么会这么帮助自己?


    这时乌娅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一个大海碗,送到床前对着良常在道:“小主你好点没?这是鸡汤挂面,奴婢用午膳的鸡汤在小炭炉上现煮的,您快吃些吧!”


    良常在闻言赞许地笑了笑:“做得好,我正好饿了呢!快端过来我尝尝。”刚刚还没用过午膳就发动了,这会早就饿得不行了,自然要趁着阵痛的间隙赶紧吃饱喝足,接下来才有力气生孩子。


    哈娅端过大海碗,一口一口地喂给良常在吃,可能真的是饿了,一大碗面连汤水都进了良常在的肚子里,看得两个侍女喜笑颜开,开始按照她的吩咐,扶着良常在下床在房间内缓缓走动起来。


    “小主,您还是歇歇吧,别太辛苦了。”哈娅和乌娅努力搀扶着良常在,见她不复一开始的轻松,额头汗水开始汩汩而下,连忙劝阻道,生怕她等会儿发动起来反倒没力气了。


    “呼呼——”良常在不停喘着粗气,感觉到阵痛越来越剧烈,也不再勉强自己,顺着两个侍女的意思重新躺回了床上,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闷哼声,却没有大声痛呼浪费力气,她为了这个孩子早已做足了功课,对于生产的过程和应对都烂熟于心了。


    “接生嬷嬷到了——”随着一声高呼,一个长相富态的嬷嬷进了屋子,身边还跟着两名中年宫女,三人一眼看到良常在的情况,就连忙奔到近前,顾不得说话直接检查起来,很快一连串的结果和要求传达了出去。


    屋外等候的众人立刻照办,在蓝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丝毫不见慌乱,反倒是哈娅和乌娅两个贴身宫女被挤到了一旁,两人面面相觑之余,只能凑在良常在耳边加油鼓劲,除此之外似乎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这边翊坤宫的良常在发动了,消息立刻传了开去,隔壁的永寿宫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淑嫔一脸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对着依兰道:“幸而刚刚本宫没有跟良常在多接触,不然这突然就发动了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依兰捧过来一盏牛乳,笑着道:“主子多虑了,那良常在算算日子已经基本足月了,什么时候临盘都不奇怪,又跟主子有什么相干呢?何况宫里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想栽赃也没那么容易!”


    淑嫔接过牛乳呷了一口,满脸唏嘘地道:“本宫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之前尹常在在御花园意外滑倒小产,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居然敢攀扯上本宫,简直岂有此理,幸好皇上相信本宫,否则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依兰一听这事不由得嘴角扯了扯,低头不语,这事要说责任还真是淑嫔,她素来就喜欢在御花园溜达,上回采花的时候被花枝勾住了珠串,结果一用力就直接给扯散了,淑嫔也没在意,手串也不是多贵重的材质,只是吩咐奴才好生收拾起来便离去了。


    谁曾想到就此惹下了祸事,那些奴才收拾的时候大概是没用心,还遗落了一两颗在原地,好巧不巧刚好被尹常在踩中了,一跤摔得个结结实实,当场就起不来身了,没一会居然见红了,这时所有人这才惊慌失措起来。


    可惜尹常在怀孕的时日太浅了,根本就没坐稳胎,摔了这么一下狠的,自然是保不住了,把她是哭得死去活来,直接一状告到了皇上面前,非要是有人故意谋害皇嗣,求着皇上给她做主。


    这尹常在入宫不过两年,长的极为娇俏鲜嫩,很是得了康熙一阵子稀罕,不过新人太多,很快就不温不火起来,但是好歹还有几分情谊,皇上听说她小产了也去探望了一次,结果却被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惊到了。


    虽然后来查到了那珠子是永寿宫淑嫔的东西,却也没有过多怪罪,毕竟就连尹常在自己都不知道有孕,其他人更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安排计划针对于她,这显然是一次巧合,只能怪尹常在运气不好,那么大的御花园偏偏踩中了那么小小的一颗珠子。


    淑嫔自知理亏,很是送了不少贵重赔礼,可是尹常在哪里肯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一门心思想着给自己孩子报仇,后来几回见到康熙都是不依不饶的,想让康熙下旨严惩淑嫔,最后惹得康熙心烦,再也不肯见她,直接遭到了厌弃。


    淑嫔一仰头喝完了牛乳,一脸嫌弃地端过水漱了漱口,把嘴里的奶腥味给去了,才缓缓道:“凡事可一不可再,尹常在的事情还能说是意外,若是再扯上一个良常在,怕是就难以善了,皇上怕是也要疑心本宫了。”


    依兰将托盘递给一旁的宫女,挥手示意其拿出去,这才有些疑惑地道:“主子是在担心什么?这良常在整日里都窝在翊坤宫不出来,不过偶尔碰见主子一次,在怎么样也扯不上关系吧?”她从那次以后就严格管理主子身边的物什,生怕少了一针半线的。


    “你别忘了,尹常在是翊坤宫的人,而这良常在同样是翊坤宫的人,别人都说那次是尹常在运气不好,可是本宫却不这么认为,这宫里头没那么多巧合,小心驶得万年船,温嫔就是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个不慎可是会致命的。”


    淑嫔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她相信尹常在没察觉到自己有了身孕,但是温嫔可是翊坤宫唯一的主位,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她宁可相信是温嫔让人引导尹常在去那些危险的地方,进而除掉她腹中的胎儿。


    依兰闻言一脸震惊,她连忙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主子,您是怀疑那温嫔谋害皇嗣?这怎么可能呢?她哪来的胆子?那您为何不向皇上陈情?不然也能跟皇后娘娘通个气啊?”


    这么多年来,后宫基本没有出现过谋害皇嗣的事情了,皇后对后宫的掌控力还是极强的,想要完全瞒过那位主子娘娘可不容易,加上皇上基本上没有专宠过那个女人,谋害皇嗣的代价又太大,没人会铤而走险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


    淑嫔甩了甩帕子,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后宫六嫔之中唯独温嫔没有生过孩子,甚至连怀孕都不曾有过,简直跟她那个死鬼姐姐一样,都是没福气的货色,她宫里头有人接二连三的怀孕,那还不得把自己气得内伤啊?”


    “你说这钮祜禄氏是不是有毒啊,出来的姑奶奶好像个个都没子嗣缘,出身再说有什么用,还不是不下蛋的母鸡,让她整天显摆自己出身显赫,呸!再贵还能比天家贵重不成?”


    淑嫔是个性子直爽泼辣的姑奶奶,虽然偶尔也会耍些手段,但总体来说不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自然对温嫔很是看不上眼,感觉她满肚子都是心眼,跟这种人相处简直满心不自在,她宁可去听僖嫔的阴阳怪气,也懒得看温嫔那张假面一样的笑脸。


    依兰听了淑嫔的吐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子您这话在自己宫里头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外人面前秃噜出去,不然温嫔怕是要找你拼命了。”家族女子风评被害什么的,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啊,何况这话说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淑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当本宫傻吗?虽然本宫看不上温嫔那矫情又自以为是的模样,但是钮祜禄氏真不是郭络罗氏惹得起的,本宫可不会图一时口舌之利,给自家带去大麻烦呢!”


    “是是,主子最是聪慧,将来小阿哥肯定能如主子一般机智过人,人见人爱。”依兰笑得眯起了眼睛,哄着淑嫔的语气仿佛小孩子一般,老人家常说怀孕的人呐,肚子越大性子越娇,能怎么办?哄着呗!


    第278章  母仪天下(二十七)


    当翊坤宫正处在兵荒马乱当时刻,主位娘娘温嫔对此浑然不知,她已经到了东六宫的永和宫里做客,成嫔戴佳氏在东配殿的正厅招待她,一同作陪的还有李贵人,贵常在等人。


    一番东拉西扯的闲谈之后,成嫔戴佳氏有些不耐烦了,她与温嫔本身交情并不算多好,加上这会已经华灯初上,哪有人挑这种时候造访的?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没忘了当年被这个女人害得有多惨,那吃斋念佛的大半年简直让她刻骨铭心,至今看到青菜叶都还胃里反酸,自然对温嫔没好感。


    她算是怕了这个女人的舌灿莲花了,担心自己又被她算计了,这才刻意唤来李贵人她们作陪,一来是为了避嫌,她不信温嫔敢当着外人得面说些不该说的话题,二来是因为李贵人家世不凡,却与钮祜禄氏素来有些龃龉,到时候自然会为自己冲锋陷阵。


    “不知温嫔这个时候到来所谓何事?不妨直言。”成嫔终究不如温嫔城府深,还是忍不住先问出来,加上胤祐这孩子睡得早,等会找不到额娘怕是要吵闹起来了,她实在不想继续陪温嫔打哑谜。


    温嫔仍然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一旁的李贵人等人,淡淡地道:“本宫确是有些要事想与妹妹商量,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见成嫔眉头微皱的模样,温嫔气定神闲地开口道:“妹妹放心,此事并不涉及宫中事宜,只是家族儿女私事不便外人知晓罢了,并无他意。”


    “谁人不知温嫔最是能言善辩,成嫔娘娘可要小心些,莫要被绕了进去才好。”李贵人坐在对面满面寒霜,言辞如刀毫不客气。


    她对钮祜禄氏完全没有好感,尤其自己父亲正是因为对方的家族子弟差点背上一个临阵脱逃,贻误军机的罪名,若非统帅明察秋毫,恐怕她全家现在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成嫔见李贵人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得暗暗摇头,这李贵人是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嫡孙女,称得上家世显赫,当年大封后宫之时,六嫔之中该有她一位,甚至排名还该在前列。


    偏偏朝廷平三藩之时,李贵人父兄皆在军中,隶属于钮祜禄氏麾下,由于钮祜禄氏子弟贪功冒进,将李家所属部队陷入必死之境,进而导致了一场大败。


    李贵人父亲当场战死,家族子弟死伤无数,兄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逃了回来,却被罪魁祸首栽赃卸责,将大败的责任推到李家身上,要依律将其满门抄斩。


    李家也算汉军旗中的顶尖将门世家,各大汉军将领极力为其辩解,最后闹到主帅图海那里,图海何等人物,在军中威望卓著,更是经验丰富至极,并未听信一面之词,战后也很快就查出了真相,还了李氏清白。


    但是李家的顶梁柱已经阵亡,李贵人几位兄长都不是什么大将之材,就此败落了下去,而李贵人也因此错失了得封一宫主位的机会,偏偏钮祜禄氏却得以从庶妃一跃而成温嫔。


    李贵人自然认为这是钮祜禄氏故意为之,不但在军中打压李家的势力,还要断了她在宫中的前途,这种几乎等同于毁家灭门之仇如何能够释怀?


    成嫔与李贵人相交多年,自然对此知之甚详,但是她没想到李贵人这么沉不住气,温嫔好歹也是一宫主位,若要趁机发作一位出言不逊的贵人,恐怕连她也不好阻止。


    她瞥见温嫔眼里闪过的寒光,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能对着温嫔歉然道:“叫姐姐见笑了,李贵人素来有口无心,还请姐姐莫要与她计较,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一同用膳,再慢慢详谈?”


    温嫔闻言才收敛了怒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既然妹妹这么说了,那姐姐便却之不恭了。”说完看向李贵人的目光还是颇有些不善,不过是个过气的破落户罢了,真当自己还是那个能顶汉军半边天的将门李氏吗?


    成嫔对着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然后对着李贵人等人笑着道:“耽误了诸位妹妹这么多时间,差点错过了饭点,你们快回屋用膳吧!姐姐改日再设宴向妹妹们致谢。”


    李贵人脸色一变,似乎也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一番话不但没替成嫔解围,反而逼得她不得不为自己善后,不由得心中有些后悔,及时察觉到温嫔轻蔑的目光,她也无心再去计较,只是默默地行了一礼,便就此退下了。


    成嫔无奈地摆饭招待温嫔,不过由于没有提前招呼御膳房,只能拿银子多买些菜品回来,顶多比平日晚膳丰富几分,加上两人都有心事,吃没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温嫔拿起帕子轻轻点了点唇角,露出一个颇为热情的笑容开口道:“成嫔妹妹,本宫听闻你尚有一位妹妹待字闺中,来年便要参加选秀,不知可是?”


    成嫔闻言立刻警觉起来,看向温嫔的眼神颇为不善,不客气地道:“温嫔问这个做什么?本宫妹妹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你可莫要动什么歪心思!”那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她绝不容许温嫔打她主意。


    温嫔面上笑容毫无变化,继续温声细语地道:“妹妹误会了,本宫此来可完全是一番好意啊!若非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求上门来,我是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求妹妹的。”


    成嫔听出了一点端倪,不由得脸直接绿了,差点没端起漱口水直接泼在钮祜禄氏脸上,口气瞬间冷若冰霜:“戴佳氏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还不至于卖女求荣,去给给权贵当继室。”


    温嫔的弟弟不就是法喀吗?虽然承袭了祖上一等公的爵位,却是侧福晋所生,听说是个好色之徒,娶了嫡妻不过几年,后院就纳了美婢侍妾无数,将其福晋气得卧床不起,听说时日无多了,就这种人也妄想娶自己的妹妹?这不是把自己妹妹推入火坑吗?这女人今天是专门来结仇的吧?


    温嫔不由得一愣,什么继室?很快她脑子就转过弯来,不由得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妹妹误会了,本宫可不是为了法喀那个孽障来的,而是为了阿灵阿那个小子,他今年刚满十四岁,还没说亲呢!”


    成嫔僵硬的脸顿时放松了下来,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不是法喀那个人渣就行,阿灵阿是遏必隆继福晋巴雅拉氏的独子,是八大世家钮祜禄氏的正统嫡子,若是这位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何况温嫔这个女人无利不起早,她着实有些信不过,不由得迟疑道:“以钮祜禄氏的门楣,只要放出风声,想要跟令弟结亲的怕不是车载斗量,怎么会看上我家那个小丫头?”


    不是她妄自菲薄,自家妹妹的长相可不是倾国倾城的类型,顶多算得上清秀可人,怎么就能入了钮祜禄氏的法眼呢?而自己不过是个嫔位,恐怕也没重要到让钮祜禄氏下如此血本吧?


    温嫔这时却有些尴尬地拿帕子掩了掩嘴,悄悄凑近了点道:“也不怕妹妹笑话,这事其实也是巧合,阿灵阿那小子自从陪着嫡母去皇觉寺烧香,偶遇了令妹之后,就死乞白赖非要嫡母去提亲,嫡母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好进宫找本宫一二。”


    成嫔听得几乎是目瞪口呆,心中渐渐升起几许怒气,这阿灵阿到底是有多不着调啊?一面之缘就这样胡闹!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妹妹还要不要做人了?知道的说阿灵阿一见钟情,不知情的怕不是要骂妹妹狐狸精转世了?


    温嫔见状也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道:“本宫也知道这小子做的不地道,嫡母也是怕有碍令妹闺誉,这才进宫托我说和一二,若是能成自然是千好万好,就算不成也绝不勉强,嫡母说了就算打断那小子的腿,也绝不容他再出门胡闹的。”


    成嫔闻言面色稍缓,幸好巴雅拉氏还是个明白人,只是心中不免暗道一声晦气,好好地去上个香,怎么竟遇上这种奇葩了呢?这事看来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二了,若是妹妹对那阿灵阿也有好感,倒也不是不能成。


    毕竟阿灵阿才是钮祜禄氏的正统继承人,以法喀那下作的德性,怕是迟早要被弹劾,到时候没准会被捋掉身上爵位,那阿灵阿必然是承爵的最佳人选,自己妹妹可不是现成的一等公福晋了吗?


    “此事关系到妹妹的终身大事,本宫不能擅自做主,还需要与家人商议一番,姐姐且容我一些时日,成与不成到时候再分说不迟。”成嫔打定主意,缓缓地开口给出了回复。


    温嫔顿时大喜,笑容满面地道:“有妹妹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此事不急,妹妹且与家人说说好话,阿灵阿是个好孩子,跟法喀那个孽障不同,这孩子从小就被嫡母严加管教,身边从不留婢女,对令妹更是一往情深,若是这桩亲事能成,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啊!”


    成嫔嘴角也微微扬起,她会让家里人好好调查一番阿灵阿的品行,若是当真洁身自好又能对自己妹妹好,加上家世背景都无可挑剔,倒也不失为是桩良缘。


    “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面,我那妹妹明年还要选秀,就算只是走个过场也不容轻忽,在此之前本宫不希望听到任何风声,否则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第279章  母仪天下(二十八)


    成嫔有些信不过钮祜禄氏的人品,毕竟奇葩太多,万一家里不愿意结亲,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耍什么花样来达到目的,她可不希望自己那乖巧可爱的妹妹风评受害。


    温嫔立刻连连保证,就差赌咒发誓了:“妹妹放心,本宫那弟弟是真心求娶令妹,何况两家是结亲又不是结仇,以后小两口还要过一辈子呢,我们岂会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成嫔一想也对,若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即使硬是将人娶过门,恐怕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结亲不成反结仇的蠢事应该没人会去干,何况温嫔若是不想得罪死自己,肯定也会知道分寸的。


    这时,成嫔的大宫女走了进来,蹲身一礼禀告道:“娘娘,翊坤宫来人要寻温嫔娘娘,说是有急事要报。”


    温嫔面色微凝,有些疑惑地道:“是何人前来?可有说是何事?”她出宫前就安排了各种事宜,特意嘱咐过要晚些回宫,无有要事不要来打扰。


    大宫女恭敬回道:“来人是个小太监,说是良常在突然发动了,蓝嬷嬷让他来寻娘娘回去主持大局。”


    温嫔面色一变,这下子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对着成嫔道:“妹妹,刚刚说的事你好生考虑一番,本宫这就先回去了。”


    成嫔很是理解她的急切,忙回道:“姐姐快去吧,良常在临盆的消息怕是很快会传到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里,你还是赶快回宫坐镇吧!”


    温嫔点了点头,快步向着门口走去,成嫔也陪着往外走,显然是打算送客出门了,既然有可能结成亲家,那么态度自然与之前截然不同,只要利益足够,即便是仇人亦可冰释前嫌。


    目送温嫔的步辇缓缓消失在宫道尽头,成嫔淡淡地吩咐身后的大宫女:“找两个人跟上去,打探一下翊坤宫的情况,顺便去探探漱芳斋的动向,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来报。”


    “主子放心,漱芳斋那一直都有人远远看着,不会错漏任何消息,至于翊坤宫那边,刚刚唐嬷嬷已经安排人先一步过去查探情况了。”大宫女红枫紧跟在成嫔身后,低声回答道。


    成嫔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家世上只能算是中流水平,但是她身边的人都很是能干,基本不需要自己操心就能办得妥妥当当,尤其唐嬷嬷更是人老成精,把整个永和宫管得水泼不进。


    宫里头的消息传播向来是极快的,温嫔人还没回到翊坤宫,东西十二宫基本上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所有人都开始观望起漱芳斋的动向,结果所有人都失望了,漱芳斋一如既往歌舞升平,连个水花都没有冒出来。


    直到漱芳斋家宴结束,送走了所有的宗室宾客后,帝后直接起驾回了坤宁宫,连派人前往翊坤宫问询一句都没有,不由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完全不像皇后素来的行事风格,众人只能猜测这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良常在屋外坐等的温嫔顿时变了脸色,没好气地低啐一口:“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瞎了本宫的好东西。”她本以为康熙好歹多次招良常在陪驾,应该多少有些情分在,正打算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结果就这?


    蓝嬷嬷侍立在一旁,无语地看了温嫔一眼,低声提醒道:“主子慎言,皇上虽然不曾有过表示,但是主子的作为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等着抓您的错处呢!您只要尽心尽力,皇上自然会记得您的好。”


    这宫里头连宫墙都会说话,温嫔是翊坤宫主位,她宫里的小主生产,若是顺利还好,万一出现意外,第一个被追究的肯定是主位娘娘,所以她必须摆出一副重视的态度来。


    温嫔听了这话无奈地点头,道理她自然是懂得,但是这等待的时间可不好过,尤其是良常在那一阵阵惨叫声叫人寒碜得不行,如同魔音灌耳一般叫她坐立不安,恨不得拿团棉花塞住耳朵才好。


    又坐了一会,温嫔实在忍受不了那永无止境的哀嚎,尤其是那一盆盆从自己面前经过的血水,让她忍不住想要作呕,不由得求助的目光投向蓝嬷嬷。


    蓝嬷嬷叹了口气,抬头四顾,发现所有人都神情紧张严肃,但是却都躲得远远的,这良常在平日里看着怯懦柔顺,没想到叫起来竟然如此中气十足,连她老人家都有点扛不住,更别提温嫔这种没经验的年轻人了。


    “良常在这一胎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夜里风寒露重,主子不妨到对面章佳庶妃屋里坐坐,奴婢让人送点茶水点心过去可好?”


    “就依嬷嬷所言。”温嫔顿时如闻天籁,立刻点头应允,从善如流地起身去了章佳庶妃屋里,那份急切连派人去招呼章佳氏一声都来不及。


    等温嫔进了章佳氏的屋子,章佳氏猛然抬头,神色颇有几分愕然之色,连忙起身行礼:“卑妾见过温嫔娘娘,屋内简陋,还请娘娘海涵。”


    她刚刚见温嫔在后院坐着,加上良常在那边兵荒马乱的,她完全不敢冒头,乖乖地缩在自己屋里,连晚膳都不敢派人去取,就怕冲撞了什么惹祸上身,万万没想到温嫔竟然会踏足自己这个陋室。


    温嫔一进屋就感觉到视线一暗,屋里的烛火仅够看清东西,甚至比不上院子里的灯火通明,不由得眉头一皱,再一看这逼仄的小屋,不由得更是望而却步,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躲到章佳氏屋里了。


    只是一想到隔着两道门那明显减弱的可怕噪音,温嫔终究还是忍住了:“免礼吧,本宫在外头等得心焦,便想找你说说话儿,倒是来的唐突,章佳庶妃莫怪。”


    温嫔的语气倒是客客气气的,就跟她的外表一样,看起来满是温柔无害的模样,章佳氏却是身子微微一抖,连忙道:“娘娘看得上卑妾,那是卑妾三生有幸才是,就怕屋内逼仄委屈了娘娘。”


    说完她连忙将炕上的东西快速收拾起来,让贴身侍女一股脑地抱进内室,重新铺上一个新做好的蒲团垫子,将主位让给温嫔,殷勤道:“这艾草蒲团是卑妾刚赶制好的,本打算过几日天热些就献给娘娘,如今便请娘娘先将就一下,还请上座。”


    温嫔对章佳氏的细心识趣很是满意,她不急着坐下,反倒拿起那蒲团细细看了起来,她身边服侍的宫女连忙从院子里拿进来几盏灯笼,整个屋子顿时亮堂起来,连角落都照的纤毫毕现。


    “不错,针脚细密,花样别致,都是有一双巧手,还有这料子是彩缎,该不会是皇上之前赏给你的那批布料吧?”温嫔伸手摩挲了一下面料,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章佳氏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紧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回娘娘,卑妾手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料子,幸而之前皇上赏了一匹彩缎,这才敢拿来做些物什送给娘娘,做出了几个坐垫和靠枕,不过还没完全做好,只盼娘娘莫要嫌弃。”


    温嫔定睛看着眼前的章佳氏,她的容貌仅是清秀,远达不到美貌的程度,不过气质温婉柔顺,仿佛菟丝花一般怯弱无依,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章佳氏的眼神很正很干净,这让温嫔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你倒也舍得,皇上赏的那些东西都是按例发放,也就那彩缎算是难得的好料子,想来是给你做身得体衣裳的,你拿来做了给我,下次见了皇上你该如何交代?”


    章佳氏有些懵懂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这么多,对上温嫔难得带着善意的目光,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道:“卑妾并无多大志向,只觉得这等好东西用在自己身上也是浪费,若能用来讨得娘娘一点欢心,反倒更值得。”


    周围伺候的奴才不由得用异样的眼光偷偷打量起章佳氏,这宫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佛系的女人?不过回头想想,她不过是连位份都没有的庶妃,与其期盼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皇上,自然不如讨好当家的主位娘娘来得划算,至少平日里能过的舒服一些。


    温嫔忍不住轻笑出声,看着章佳氏的眼神略带惊奇,吐出的言语却锋利如刀:“你倒是直白,这道理虽然翊坤宫人人都懂,但是像你这般敢在本宫面前坦言的却是一个都没有,本宫倒是看走眼了,真不知道该夸你胆大,还是说你鲁莽好呢?”


    章佳氏还是那般微笑着,眼中并无慌乱,反而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卑妾家中并非大户人家,只是镶黄旗的普通包衣,小选入宫后只盼着老老实实熬过十年,放出宫归家团聚,不想阴差阳错得了恩典,此生再无出宫的机会。”


    听到这里屋内的几名宫女都是心头一动,颇有几分感同身受,毕竟谁也不是生来就愿意当服侍人的奴才的,想攀高枝的宫女其实并不多,更多的都是期盼着能熬到出宫的那一天。


    第280章  母仪天下(二十九)


    “卑妾最后一次见家人时,额娘叮嘱过,家里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女儿能平安活着,让卑妾莫要被一时幸运迷了眼,当谨守本分,好生服侍主位娘娘,但求在宫中有一席之地安身立命即可。”章佳氏语气依然那样温软,眼神却很是清明。


    温嫔听了这番话语,眼神却恢复了平静,她看着章佳氏淡淡地道:“你额娘倒是个聪明人,难为你一片心意,本宫便接下来,既然得了你的好处,以后自是不会亏待于你。”


    表忠心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了,并不会因此而动容,反倒是用新奇的眼光重新打量起章佳氏,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闷葫芦,心里头倒是挺有几分想法,抓准时机就立刻打蛇随棍上了?


    温嫔优雅地坐在重新铺就好的暖炕上,手边是宫女重新沏好的茶水,她看着肃立在身前的章佳氏满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得有点索然无味,小聪明倒是有一些,但是终究上不得大台面。


    不过这宫里人看人看事向来论迹不论心,她从不相信皇上身边会有真正安份的女人,不过是迫于各种劣势没有得意的资本罢了,一旦真正得了宠,再有了子嗣伴身,所谓居移体、养移气,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行了,坐下吧!本宫不过是一个人在外头坐得腻味了,进来找你说说话儿,你不必多想。”温嫔重新挂上了那份温和的假面具,看得出章佳氏明显松了口气,不由得心中有些无语,自己对翊坤宫众人从不疾言厉色,怎么感觉她们都挺怕自己的?


    章佳氏在温嫔下手的矮几上坐了下来,堪堪坐了个边缘,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陪着温嫔叙话,她小心地观察着温嫔的神色,慢慢的也开始真正放松了一些,显然温嫔确实不在意聊天的内容,因为她明显神思不属,注意力都放在对面屋子里了。


    每当对面传来一声尖叫,温嫔就会不自然地呷一口茶水,然后开始说话转移注意力,章佳氏对此倒是适应良好,毕竟在家里她是长女,底下的弟弟妹妹出生都是她帮着打点一切,对女人生产早已司空见惯了。


    良常在这一胎直到天光大亮也还没生下来,温嫔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一方面是熬了一宿累的,另一方面也是有点发慌,生怕良常在出现个好歹,她一夜辛劳白费了不说,怕是还要在皇上那里吃挂落。


    章佳氏反倒神色平静地安慰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这女人生孩子大多都要一两日,若是遇上不顺的三日、四日都是有可能的,只要接生嬷嬷那里没有发话,那便是一切正常了。”


    温嫔闻言稳了稳心神,看向章佳氏的神色带上了几分惊奇,不过想到自己调查过的那些情况,章佳氏有此表现倒也不那么意外,毕竟她阿玛虽然官职不大,却是妻妾成群的那种,章佳氏入宫时身后就已经有了十几个弟弟妹妹了。


    这时蓝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着温嫔福身行礼,不等她开口,温嫔就急忙问道:“良常在那边怎么样了,还要多久才能生下来?”她从不知道等别人生孩子竟然这样漫长痛苦的一件事,早知道就不过来等了,简直自找苦吃。


    蓝嬷嬷微微一愣,一会摇头道:“良常在情况不太好,宫口一直未开,折腾了一夜如今也不过开到了六指,还有的等呢!奴婢此来是想请娘娘做个心理准备,良常在这情况今天恐怕很难生下来。”


    温嫔闻言脸都黑了,合着还没开始呢?看来这生产真不是短时间能完的事儿,早知道自己回寝宫,美美的睡上一觉再过来,怕是到时候都还没开始上正戏呢!她霍地站起身,气愤地甩着帕子就走,明显心情不愉的模样。


    章佳氏等人连忙蹲身恭送,没人想去招惹气头上的温嫔,这位性子说真的可是不怎么好,也就在外头装得挺和善,实际上在翊坤宫内堪称是作威作福,加上钮祜禄氏家大业大,经得起她使劲折腾。


    蓝嬷嬷在背后抬了抬手,忍不住苦笑起来,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自己这个主子若论单家世背景和自身条件,那都算得上是后宫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是外表装得再和善,也掩饰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那股自视甚高的傲气。


    若是正常情况下,以这位的家世有点傲气倒没什么,偏偏入宫的时机选择得实在太差,加上还有慧妃那样一个拖后腿的姐姐,硬是将一手好牌打成稀烂,在皇上那里将钮祜禄氏的好感度降到了冰点,仅次于废后赫舍里氏,这种地狱开局,即使温嫔再能耐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蓝嬷嬷回头看向章佳氏略带歉意地道:“章佳庶妃,主子大概是累了,叨扰多时还望见谅。”若非她提议温嫔来章佳氏屋里,人家没准早就熄灯歇息了,毕竟她可不像温嫔需要管着自己宫里的小主,良常在能不能平安生产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章佳氏连忙摆手道:“嬷嬷客气了,能得娘娘赏光,我这陋室已是蓬荜生辉,求之不得呢!”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妃,还要仰温嫔鼻息过活,哪里敢有意见?


    蓝嬷嬷和气地笑了笑,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告辞离开了,她愿意多说两句只是为了结个善缘,毕竟这宫里头起起落落她看得太多了,看好的人不一定能成事,曾经不屑一顾地小人物也许能绝地翻盘,成为最后的大赢家,谁知道呢?


    曾经她奉太皇太后的命令到小钮祜禄氏身边,在其初入宫备选时就准备大力培养这位,蓝嬷嬷作为秀女的管教嬷嬷,她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十分看好小钮祜禄氏,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一连串意外,这位应该早在太皇太后的扶持下坐上贵妃之位,与钟粹宫那位分庭抗礼才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皇太后居然倒下了,栽在了当年还是贵妃的马佳氏手中,而小钮祜禄氏自然也没能一跃而起得封高位,反而憋屈地以庶妃之身待年宫中,好不容易几番谋算得来了温嫔之位,偏偏马佳氏已经登顶皇后宝座,两者间已经是云泥之别。


    蓝嬷嬷叹了口气,穿过院子走到良常在屋外,听着那依然中气十足的叫声,不由得感叹人不可貌相,这位良常在也不是寻常人,不但有张美艳绝伦的脸,这身体也是倍棒,一般产妇折腾一整晚早该精疲力尽了,结果这位还是精神得很,真是人不可貌相。


    凭着良常在的身体素质,即使想要难产都有点难,顶多是拖的时间就一些罢了,这才去温嫔那里想要禀告一声,谁知不等自己说完,温嫔直接气跑了。她实在有些看不懂这位了,有时候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有时候又会做出些沉不住的幼稚举动。


    “嬷嬷,您忙了一宿了,先去歇着吧,这里换我盯着,有什么情况会立刻通知您的。”这时一名身着大宫女服饰的人走了过来,对着蓝嬷嬷笑吟吟地道。


    蓝嬷嬷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是春蕊呀,怎么不在娘娘身边伺候?”


    春蕊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轻声慢语地道:“主子身边有夏桑伺候呢,这会应该已经歇下了,娘娘让我过来盯着情况,好给嬷嬷帮把手呢。”


    蓝嬷嬷呵呵一笑:“多谢娘娘惦记了,我这把老骨头还健朗着呢,熬上一两宿没睡算不了什么,反倒是你这大忙人,娘娘怎么舍得劳动你了?”


    这春蕊原是慧妃身边的大宫女,也是遏必隆大人培养出来的亲信,自慧妃没了以后,后宫里头所有钮祜禄氏的眼线都掌握在她手中,来到温嫔身边后自然受到极大的重视,轻易不会动用她抛头露面。


    春蕊面色如常,依然笑意盈然:“看嬷嬷这话说的,您老才是这翊坤宫的顶梁柱呀,我呀!巴不得天天缠着您,向您多学些经验呢!听说这良常在这胎还有得等,我这是特地挑轻松的时候过来,等真正开始生的时候,还是需要您老人家在场坐镇才最让人安心不是?”


    这话让蓝嬷嬷听得异常舒心,很快便答应了下来:“你呀!老身还真是说不过你,罢哟,那我便拿次大,先回去躺一会。不过先说好,良常在这头若是有任何异常,你可一定要让人过去唤我,可别藏着掖着,听着了吗?”


    “是是是,保证不辱使命!我的好嬷嬷,您就快去歇着吧,累坏了可不是要叫娘娘心疼么?”春蕊笑靥如花地走上前,揽着蓝嬷嬷的肩膀,半推半抱地催着她往外走,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既显示了关心又不乏亲昵,叫蓝嬷嬷很是受用,便半推半就地顺从着离开了。


    目送蓝嬷嬷离开的背影,春蕊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她慢慢地转身回头,看向那声响不断的屋子,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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