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七十一章 无风不起浪7
就在苏锦书万念俱灰, 想要学着古人咬舌自尽时,却感觉身上一空,紧跟着就听到一声痛呼, 像是什么东西被人丢了出去,然后狠狠地砸到对面墙壁上, 再咣当一声砸在地面上……
“苏姑娘, 你没事吧?”
知牧出现在苏锦书的面前,虽能看出他面带关切, 但眼底隐隐着的仍是一股沸腾的怒火。“苏姑娘,你不要怕,现在没事儿了, 再没谁敢欺负你!”
“是,苏姑娘, 是我们来晚了, 让你受惊了!”
张卓与肖鹏也出现了, 两人的神情与知牧差不多, 都是又怒又关心的。
碍着男女大防, 知牧等人并没有伸出手去扶苏锦书,只是在一旁很仔细地打量她的周身上下, 想要看她是不是哪里受伤?
苏锦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痛,跟唐轲较劲时,她的身体被硬生生拖在地上摩擦, 当时情形万分危急,她并觉不出痛来, 但这会儿随着身心都放松了,周身火辣辣的痛就袭来了。
“我……没事, 谢谢你们。”
苏锦书倒吸冷气,艰难地坐到了凳子上。
“要不还是让衙医来瞧瞧吧?”
张卓说道。
“对,我去找。”
肖鹏说着就要走。
被苏锦书拦住,“不用了,我……我没事,都是些外伤,休息休息就好了。”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下的唐轲身上。
他被盛怒之下的知牧三人三拳给打飞了,后来又狠狠地撞到墙上,这会儿跟摊烂泥似的昏死过去了。
“苏姑娘,你放心,等老大回来我们一定会让老大给你主持公道!老大没回来这段时间,我们三个会守着你的,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知牧的话得到了张卓与肖鹏的赞同,两人也齐齐地点头,“对,我们轮班护着苏姑娘,你安心就是。”
“白天就不用了,樱桃和顺子他们都在,他不敢……”
苏锦书没有脑残地拒绝知牧他们的好意。
她太了解原主的这副身体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整个就是个羸弱的病秧子,虽她来自现代社会,对一些搏击对打的招式都没忘了,可架不住这个身体根本就不适合练习拳脚,她若是强行练习,估计她能自己把自己给送下去轮回去!
还是得加强营养,把身体养的棒棒的,然后练功,报仇!
小女子报仇五年不晚!
她暗暗地磨牙,发誓。
“那他怎么办?他醒来后会不会给你们小鞋穿啊?”
现实的问题还是要考虑的,知牧等人坏了唐轲的好事儿,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事,反正就没你这事儿,他也不会善待我们,因为我们是秦老大的人!”
知牧丝毫没在意。
“可今天你们把他打了……”
苏锦书还是有点担心,这里毕竟是古代,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知牧他们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官职,只是秦逸之的左右手。
“谁说我们把他打了?他是做好人好事弄的,我们的好副指挥使到后厨来,发现房顶漏了个窟窿,他就很大度地帮忙上去补洞,洞补好了,他一高兴就忘了还在梯子上头呢,结果就失足从高处摔下,摔成这样了,唐副指挥使这种关心下属的工作环境,不顾危险帮忙修厨房的行为是值得我们全体锦衣卫学习的。”
知牧话音刚落,张卓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坏笑来,他说,“你们等着我去找他们来,让他们现场向唐副指挥使学习……”
“哈哈,说的对。”
肖鹏乐不可支地捂住了嘴。
“我回去换换衣裳,回来给你们煮宵夜吃。”
苏锦书站起来,浑身还是痛,但心里却是敞亮的,她穿书到这样一个悲催的角色上,虽然看起来运气不太好,但遇上了知牧他们,这帮心善功夫好的大哥们,她觉得应该庆幸。
“苏姑娘,你不用回来忙了,休息吧!”
知牧忙劝阻。
苏锦书挤出一抹笑来说,“我没事,不算太疼,馄饨我也都包好了,煮一下就成。”
苏姑娘,你……
知牧的眼圈红了。
这姑娘是个实心眼的,人美心善,对工作认真热情,这是一个多么值得人称赞的好姑娘啊,可唐轲那混蛋,他怎么就下得去爪子?
他气得狠了,几步过去,狠狠踹了唐轲一脚。
昏迷中的唐轲发出一声轻哼,而后缓缓地睁开眼,看到面前对他怒目相视的知牧,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情,他怒了,“知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下黑手!来人……”
他这一喊顿时有了回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议论纷纷的人呼啦啦就从外头涌进了厨房。
知牧淡定地开口,他说,“副指挥使,您这行为真的很值得我们全镇抚司衙门的人学习啊!”
额?
你……什么意思?
唐轲惊了,之前他做了什么,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环顾一周,没见着苏锦书那个臭丫头,她去哪儿了啊?老子被人打成这样,都是因她而起,老子得……
他这思绪还没飘完呢,就听到知牧那里对着急急赶来的一帮置办的锦衣卫讲述得泡沫横飞,“哎呀,诸位,诸位,你们是不知道啊,就咱们副指挥使,平日里那是位多么高贵,多么爱干净的人呐,可就是咱们副指挥使这样的人,他来到后厨,发现房顶有漏洞,马上就搬了梯子爬上去修理,房顶很快修好了,副指挥使一个高兴,就失足从上头摔了下来,瞧瞧把我们副指挥使摔的呀,唐副指挥使,您哪儿疼啊?衙医呢,有没有人把衙医请来啊?”
“真是不凑巧,衙医今天告假回家了!”肖鹏从外头跑进来,一脑门汗,“我追了几条街也没追上,后来才听说咱们这位衙医住在城外李家庄!没办法我把城里最有名的郎中请来了……”
肖鹏侧身,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唐轲此刻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知牧他们这就是故意的,给他戴上一顶助人为乐的高帽子,让他不能当众责难苏锦书,更不能以后对他们公报私仇,不然大家都会说,唐副指挥使也忒没良心了,那天他从房顶上摔下来,若不是知牧三人发现得早,熬一晚上,副指挥使有命没命都不一定呢!
眼见着这仨痛打他的人,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就他的恩人?
草,这上哪儿说真相去?
因为这真相他唐轲就是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口啊!
这真是实打实吃了个哑巴亏!
让唐轲没想到的是,等着他的是更狠的“治伤”!
也不知道肖鹏从哪儿请回来一个江湖骗子,虽是一脸我是名医的高傲样子,但诊治起来却跟闹着玩儿似的,他原本就摔得腿疼,腰疼,头疼,但这人根本就是哪儿疼按压哪儿,使出吃奶的力气的那种按压,直把唐轲给按得惨嚎连连……
就这样知牧还在旁边友情解说呢,“瞅瞅咱们副指挥使,这是多么了不得的毅力啊,摔得这样重,之前还一直默不作声地在忍着,我知道,他是怕咱们知晓他的真实伤情,替他担心,为他难过!郎中啊,您可是名医啊,您得好好给我们的好副指挥使治治伤,只要您能把我们副指挥使治好了,诊费您放心,只有您要不出口的,没我们副指挥使拿不出手的!”
“好唻,有您这话,我就尽全力,拿出看家本事给您们这位好官治伤!”
郎中爽快地应了,然后也更用力地给唐轲治疗。
唐轲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这人给按压成渣渣了,他也知道他此刻即便说,这郎中是知牧他们找来故意折腾他的,众人也不会信,因为知牧又会说,瞅瞅我们的副指挥使,就是怕我们担心,他这是想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痛苦,也不要麻烦郎中!
他气得要吐血。
他的目光在围观的人中逡巡,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人赵亮。
本来赵亮是很想挤到前面来的,可不知道怎么了,那些人就是把圈子围拢得密不透风的,任他怎么用力都挤不进来!
他想对他们动拳脚,可看看周遭这几个人,功夫都在他赵亮之上,没法子,他只好在圈外转磨磨,干焦急。
“赵……赵亮,你过来!”
唐轲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了这句。
“让开,都让开,副指挥使喊我呢!”
赵亮扒拉众人,众人还不想散开,赵亮就怒了,“你们不听副指挥使的话,以后是不想在镇抚司衙门当差了?”
这话起了威吓作用。
那些人看看知牧,知牧对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他们才散开,不过也有人不服气地回怼了赵亮一句,“你要舔领导马屁,别挂链上我们,我们这也是认真地向副指挥使学习,离得远了,怎么能看清楚副指挥使那坚强的意志,顽强的生命力,还有……”
此人话没说完,赵亮一脸恼恨地推开他,奔到了唐轲跟前。
他蹲在唐轲跟前,“副指挥使,您感觉如何?”
我感觉如何?
你再晚点过来,我全身的骨头都要被这个江湖郎中给磋磨成渣渣了!
“送我回府,马……马上!”
唐轲银牙紧咬,说了这话。
江湖郎中这会儿站起身来,擦了一下额头上也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的汗珠子,“我的诊费呢?为了你们这好官儿,我可是下了血本了,瞅瞅把我累的!”
“那还能让您白受累啊?我们好心善良的副指挥使也不是那样的人呐!是不是副指挥使?”
知牧一脸仰慕又崇敬的笑,望着唐轲。
唐轲抑制住想要当即踹掉知牧门牙的冲动,给赵亮使了个眼色,赵亮忙冲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碎银,递给了郎中。
郎中拿手里掂了掂,撇撇嘴,“您这副指挥使出手也不大方啊,真难为了我刚才那玩命似的救治你……”
你是玩命似的按压我,恨不能一下子就把我给按死吧?
唐轲怒得眼珠子都红了,胸口激烈起伏,眼见着下一刻他就要暴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且之前知牧给他头顶上硬戴上了一顶高人设,高品格的帽子,这帽子的重量把他给压制得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打骂了!
他艰难地伸手在自己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枚十两银子的小元宝。
郎中一把将元宝抢了去,边用牙齿咬咬试试真假,边说,“谢谢清官大老爷,以后您再被摔成这样的机会,一定让人去寻我来,我保证给您治得明明白白的!”
那个滚字就在唐轲的嘴边滚来滚去,可他强忍住了,只对着那郎中摆了摆手。
郎中欢天喜地地拎着药箱,走了。
有人抬来了一个椅子,赵亮把唐轲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平日里那几个跟着唐轲混的锦衣卫主动过来帮忙抬椅子。
就在走出后厨那一刻,唐轲低低地跟赵亮吩咐,“找人跟上那郎中,我要杀了他!”
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青梅竹马杀人案1
苏锦书是瞧着知牧与肖鹏他们两天没来饭堂吃饭, 打发樱桃去前头问诸葛云睿,才得知知牧他们遇上难事儿了。
事情的起因是按照惯例,这个月月底镇抚司要把整整一年在破案过程里立过功, 又爱岗敬业的锦衣卫名单报上去,申请皇上批阅后, 给与这批人提拔。
之前也上报过几次提拔升迁的名单, 但那时候因为秦逸之在镇抚司,他的雷霆气势与碾压一切的气场足以将整个镇抚司衙门里的人镇住, 因为提拔一事并没有闹出什么别的妖蛾子,也的的确确是因为功而提拔,因勤勉而奖赏!
但这回里里外外都在传言, 说此次升迁提拔做主的人是唐副指挥使。
于是有些人就动起了歪心思。
这当然是他们都太了解唐轲是怎样的一个贪得无厌又极喜人拍马屁的人。
首先第一急于在唐轲跟前表现的人自然就是赵亮。
他本来就是唐轲一系的,所以自打秦逸之这只镇衙的大老虎不在家, 唐轲这只猴子粉墨登场, 在衙门里作威作福, 赵亮这狗腿子自然也就立马摇着尾巴跑去讨好了。
唐轲被知牧三人打了一顿, 赵亮雇了马车将其送回家, 甚至在唐宅门口,他于马车前卑躬屈膝, 无视唐宅下人们仇视他的目光, 将唐轲一路背了进去。
这马屁拍的也是没谁了。
他于是得了唐轲一个许诺,近期只要他漂漂亮亮地破一个案子,那就把他的名字加到升迁名单上去。
赵亮大喜过望, 立马把自己派人跟踪那个郎中事儿一五一十向唐轲汇报了。
那郎中那晚从镇抚司衙门出来后,径直回了秦府。
而且, 赵亮的人偷偷使了银子跟秦府的一个下人打听,那下人说, 那人根本不是郎中,他就是秦府后院厨房一个揉面蒸馒头的,整个秦府所有人吃的馒头都是由此人揉出来的,他蒸了十几年的馒头,因为揉面把手劲儿给练大了,秦府上下的下人无论哪一个跟那假郎中挑战掰手腕,都无不铩羽而归!
唐轲在听完他的话后,脸上的表情是愤怒的,他想起来那郎中在他伤处狠命地揉捏,却原来他压根就不会治伤,而完全把他当成了一大块的面团在搓圆揉扁啊!
气死老子啦!
他就把案几上的茶壶茶碗全摔了,“秦逸之,你不就仗着皇上对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得了比我高一点点的官儿,你就如此的陷害我?姓秦的,你我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知道,我唐轲也上头有人!”
赵亮劝他,“副指挥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放心,只要我升了千户,手下人多了,总能想法子给姓秦的找点麻烦,让他办些冤假错案,到时候就是皇上也不能再包容他!”
“嗯,好好干,这回就是你的机会来了!”
唐轲拍拍赵亮的肩膀,以示鼓励。
但他很快就问赵亮,“这几天我在府里养伤,知牧那几个混蛋怎样了?”
赵亮立刻大诉委屈,“指挥使,您是不知道啊,就那几个混账以为把您打了,那他们就露脸了,得意洋洋的在衙门里到处传扬您的坏话,他们甚至说,您瞧上了后厨小厨娘,酒后要霸占,却因为醉酒得太厉害,直接撞南墙,把自己撞成重伤了!您听听,他们这都说的什么啊?您是一身功夫的指挥使,就是全衙门里的人走路不长眼会撞南墙,您也不会啊,再说了,您就是撞了南墙,能把自己撞这么惨吗?”
唐轲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呢?什么叫我会撞南墙?我有那么倒霉的运气吗?还有关于那个小厨娘,我堂堂的唐家子嗣,我姐那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我会瞧得上一个刷碗做饭的臭丫头?”
“对呀,我也是这样跟他们辩驳的,可他们都不肯信!现在衙门里的人基本上都被知牧他们洗脑了,都认定您是先想霸人家小姑娘,后来又自作自受地把自己险些撞残废了!有人甚至背后骂您,说您是活该呢!”
赵亮这一张嘴,把全镇抚司衙门里的人都说成了唐轲的敌人,唐轲气得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他几乎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去把风放出去,就说我很看重知牧与肖鹏他们几个,已经发话了,只要近期他们顺利破获一起案子,那这次的升迁名单上就有他们!”
“啊?指挥使,您这……这哪儿是报复他们啊,您这是实打实地把他们往上提拔啊?”
赵亮对唐轲此举很是不理解。
唐轲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可真是个蠢货!
但眼前是用赵亮的时候,他于是耐下性子,给赵亮解释了一番。
他放出这话目的有俩,一个是收拢人心,你也说了,知牧他们在衙门内外说我坏话,可我呢,知道后不但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反而是允诺给他们升职,你说,衙门里的那些人知晓后,会不会对知牧他们背地里宣扬我的那些坏事儿产生怀疑?
第二个在这升迁的风口浪尖上,我把知牧他们推出来,只允诺他们几个人破案就得到升迁,你说,那其他的人会不会妒忌他们?那些人你还不了解?心眼子比针鼻儿都小,平常看似跟知牧他们几个称兄道弟,一团和气,但一旦涉及到升迁这等影响他们月俸与前途的事儿,他们还会跟他们拉帮结派吗?
“哦,指挥使,我懂了,咱们就是要利用这次机会把衙门里的人心所向给它正过来,让那些人都朝向我们,站在我们这边,那样的话,即使秦逸之回来给知牧他们撑腰,终抵不过悠悠之口,只会让他们失去锦衣卫们的信任与忠心!”
赵亮一拍脑门,兴奋地对着唐轲竖起大拇指。
“行啦,少拍马屁,赶紧回衙门去看看有什么案子比较难办,又有什么案子比较好办,你一样找出一起,过来报于我听!”
唐轲暗暗吐了一口气,腹诽,你姓赵的要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我还用这样费劲巴拉地跟你解释半天吗?
很快,赵亮就拿回来两起案子。
第一起案子,街上一个地痞诬赖一个小孩子,说小孩儿篓子里的一百铜钱是偷他的,他把小孩儿告了。
这案子一看内容,就是笨如猪的赵亮都明白怎么审理后查出真相了,真相就是那地痞的确诬赖了小孩儿,想要讹掉小孩儿的钱。
用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倒了清水的盆子,至于大太阳底下,让人把篓子里的铜钱都丢到清水盆里去,在日光的照耀下,时间不长,就瞧见那清水盆上面飘了一层油花儿!
看到这层油花儿就能断定一百钱是小孩儿的,因为小孩儿去肉铺买肉,他篓子里的这一百钱是买肉的屠夫找给他的。
屠夫整日卖肉,手上沾了油污,再反复地接顾客给的买肉钱,找顾客零钱,于是这些铜钱上就沾了不少的油渍,这些油渍经热天的盆中水一蒸发,自然就泛起油花来了。
而那地痞却说,银钱是他从布点买布后找的零钱。
谁都知道,卖布的最怕油,好端端的布一旦被抹上油渍,那就卖不掉了,或者只能降价。
由此就真相大白了。
这种案例在古代一个断案神手的记录手册上都有,赵亮再不着调,那也看过这样有名的案例,所以,这案子极其简单。
第二起案子,说的是一个男人收到以前青梅竹马写给她的信,约他在某客栈某房间见面,男子是入赘到他夫人家里的,夫人是个母老虎,对他轻蔑又暴力,所以,他时常会想起温柔似水的青梅竹马,这天夫人又因为小事儿打了他,把他额头都打出血来了,他极度心寒之后,就去赴了青梅竹马的约。
谁知道,他在见了青梅竹马,倾诉一番衷肠后,从客栈离开刚回家,却被上门的差役抓走了,说他杀了一个叫九娘的女人,因为在那女人的贴身衣兜里发现了他写给她的回信,信上说,他会于今日某时某刻去客栈见她,而仵作也验看过了,那女人的确是死在男人在信里特意标注的那个时间!
客栈里的人也作证说,这男人的确是在那个时间点儿去了客栈二楼,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个房间,但从他走后,客栈里再没一人进也没一人出,至于男人说的,那个他约定去见的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根本就没见到她下楼离开。
人证物证都证明男人就是杀人犯!
但男人却始终不肯认罪,一直喊冤,即使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也哭喊着我是冤枉的!
大越国的律法规定,只要嫌疑犯不肯认罪,并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那就不能断定他是凶手!
审讯了几日了,这男人很硬气,哪怕被打得昏死过去,醒过来依旧喊冤。
很多人都觉得他可能是真冤!
可再怎么查,都没有两个同时出现的女人,这就让案件迟迟不能破获。
命案必破,这可是大越国的规定。
“好,太好了,你把第二个案子交给知牧他们,就说我说的,只要他们破了此案,那我保他们一起升为百户!”
唐轲暗暗磨牙,好知牧,好肖鹏,好张卓,这回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敢打我唐轲,是什么后果!
当然,他同时也给知牧他们设下了圈套,放话出去,若是他们破不了这等小案子,那就不配在镇抚司衙门办差,他唐轲这里可不留废物!
一句话,办成了升官发财,办不成立马滚回家去。
-
得知消息后,知牧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知道唐轲这是趁着秦老大不在,他要拿他们开刀了,当然主要还是报那日被打之仇!
大理寺的张彪捕头来跟知牧他们交接案子。
原来这起案子最初是上报到大理寺的,但大理寺查了很多日子,什么都查不到。
张彪摸着脑袋说,“我是一大半儿相信丁世鼎没有杀人的,可无奈他杀人的证据俱全啊,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反证他没有杀人的蛛丝马迹,听说你们衙门里的赵百户在寻找疑案难案,我们贺大人就把这案子提交给你们来侦办了,想不到,原来是你们几个接手了啊?我还以为是那个赵百户想要破大案难案,为自己积累往上爬的资本呢!”
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 青梅竹马杀人案2
知牧苦笑, “张兄,难道这起案子你就真没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张彪摇头,“咱们曾在一起共事过, 虽不是过命的交情,但也是朋友吧?我就跟你说句实话, 若这起案子我真能查出个眉目来, 破一起命案会得到一笔赏金,我会白白放过这获取钱财的机会?难不成我是傻?”
肖鹏忙说, “张捕头,我们这也是被案子乱了章法,你是怎样的人, 我们都很清楚的。”
知牧也觉得自己那话说的有点不合适,忙赔上笑脸说, “张兄, 别在意, 我这也是愁啊!赵亮那混蛋……”
他还要接着说, 被张卓一把拉住, 他这才打住话头,但脸上之色依旧是忿忿的。
张彪也看出来了, 赵百户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不然为啥要寻这样一个疑难案子转交给知牧他们侦办?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子,只好抱歉说, “我回去也帮着查查,一旦有消息, 马上派人来告诉你们!”
知牧三人都连连感谢。
三人垂头丧气地拎着案件相关的资料回了镇抚司。
刚进衙门,就遇上顺子, 他说,“知大哥,苏姐姐请你们几位过去,有事儿商量。”
几人一怔,但也没耽搁,马上与顺子一起去了饭堂。
“知大哥,你们办案很辛苦吧?喏,尝尝我做的核桃杏仁酥。”
苏锦书笑吟吟的端了盘子点心放在知牧他们几人面前,樱桃则端来了一壶茶。
亲手给他们倒茶,再度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知牧几人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忙捏了一块核桃酥,低着头,吃着点心,闷声不说话。
苏锦书说,“顺子去前头打听过了,关于赵亮要侦办的那个案子,简单是简单,几乎都是烂大街的案情了,但若是想在这简单的案子上办出一点点的迥异来,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意思?
知牧不解,目光茫然。
张卓与肖鹏也似乎没听明白,不过,很快张卓就回过味儿来,“苏姑娘,你的意思是,虽然赵亮要办的案子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案子,如果横插一脚,那简单马上就变得非凡!”
苏锦书笑着点点头,“唐轲既然想逼着你们与赵亮比,看谁破案的速度快,那咱们就给赵亮来个釜底抽薪,让他当众出糗,到时候看唐轲有没有脸再把赵亮加进升迁名单里。”
“那要怎么办?”
三人脸上的愁云惨淡消失不见,异口同声地问。
苏锦书压低了嗓音,对他们细细地说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
很快,知牧三人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当天下午就传来消息说,赵亮已经知道谁才是那吊钱的主人了,要在衙门后堂开审。
开审前,知牧三人也回来了,与其他人一起到后院围观赵百户审问与案件相关的人,用以查处谁才是那吊钱的真正主人。
首先,赵亮就命人前去把那小孩儿与小痞子一起叫到后堂来。
人很快被带到。
赵亮急于破案去向唐轲邀功请赏,所以上来也不啰嗦,直接问那小孩儿周炳坤,“周炳坤,你说那串铜钱是你的,可有证据?”
周炳坤虽只是个不到十岁的男孩,但可能是印证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俗语,他在四五岁就踩着板凳上锅做饭,只为爹娘从山里回来能吃顿热乎的饭菜。
自从父亲过世后,他就与娘亲相依为命,他娘为了能让他吃的好点,就去了有钱人家里做了绣娘。
但好日子不长,他娘就病了。
浑身上下都很疼,一日日她被疼痛折磨得瘦脱了相,甚至发展到后来,她连走路都做不到了。
他娘躺倒在床之后,小周炳坤不得不去山里打柴,再挑到城里去卖,卖了的钱给他娘抓药。
这日,他拎着攒了很久的铜钱去了城里,先后在米铺买了米,布店里给老娘置办了一身新衣裳,经过肉铺,想起母亲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荤腥了,他走过去买了二斤肉。
肉铺老板回找给她的就是涉案的那串铜钱。
周炳坤说,“大人,小子拿着那串铜钱往家走,却半道儿被他拦住,非要说小子偷了他的一串铜钱,大人,小子真的是个本分的人,从小受家母教诲,绝不敢偷取人钱财的,求大人给小子做主啊!”
说着说着,小周炳坤的眼圈就红了,眼中满满的泪水,看起来相当的可怜。
赵亮做出一副十分同情周炳坤的样子来,指着那个地痞刘三儿骂道,“你这坏痞子,竟敢欺负小孩儿,看本百户不把你痛打一顿,给小孩儿出气!”
刘三儿一听顿时叫嚷起来,“大人,您怎么能听小孩儿的一面之词呢?那铜钱分明是我的,我丢了铜钱,还要被大人痛打,这世上还有如此的事儿吗?求大人给草民主持公道啊!”
刘三儿这一嚷嚷顿时惹来了围观群众的议论,有些不了解刘三儿人品的就说,大人不审案子,先打人,似乎不对呀?
也有人说,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说谎,可这个人说的也有理,万一真是那小孩儿为生活所迫……
一时间,大家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赵亮其实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如此,他再漂漂亮亮地把真相揭露出来,那不是更有面儿吗?
见场面闹腾得差不多了,他大声喊道,“既然你个地痞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本百户就让你瞧瞧什么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来人,端一盆清水置于太阳光底下,本百户要让事实教会这地痞做人!”
很快,有人端来了清水,置于太阳光底下,此时阳光正好,很快就把一盆水晒得有了温度。
赵亮瞥一眼众人,见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都对他此举大惑不解,就更加的得意洋洋,他甚至都预见到了接下来,当真相揭开,众人对他大加赞赏的情景。
“把那串铜钱放进清水中!”
他胸有成竹地命令道。
有人听命行事。
“刘三儿,你这个臭地痞,竟敢当着本百户的面前说谎,你等着,等本百户把真相揭露出来,看你还怎么狡辩?哼,对于你这种坑害乡里的臭地痞,本百户一定会严惩不贷!”
赵亮的话让刘三儿后脊梁不住地冒冷风,他面色惨白,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盆清水。
大家与他都是一样的表情,都暗自猜度那串铜钱在清水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赵亮估摸着时间,一炷香后,他果断地道,“你们大家看看,这清水的表层是不是浮萍着一层油花儿啊?”
众人目光一直都聚焦在清水盆中呢,大家不错眼珠地盯着看,但这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是没看出那盆清水发生了什么变化?
“百户大人,清水……似乎没变化?”
与赵亮走得很近的锦衣卫陶刚压低了嗓音,说道。
什么?
赵亮大惊,他甚至直呼出声,“不可能!那清水表层必须漂浮一层油花儿,那油花儿会证明铜钱是周炳坤的,因为铜钱是周炳坤从肉摊子老板那里拿到的!”
意外加震惊之下,赵亮把他从案例典籍上看到的揭秘真相的过程给说出来了。
“可是,大人,真没油花儿啊?”
陶刚再度使劲揉揉眼,盯着那水盆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跑到水盆跟前去看,依旧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大人,许是属下的眼睛有问题,要不您亲自去瞧瞧?”
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赵亮也只好如此了。
他快步走到那盆清水跟前,两个眼珠子使劲盯着看,但看来看去,看得他额头都沁出汗珠子了,却还是没看出那盆水有什么油花儿?
他心中顿时慌得一批!
这不应该啊!
怎么回事?
他转头,厉声呵斥周炳坤,“你是不是跟本百户说谎了?你那钱根本就不是屠夫找给你的?”
周炳坤当即就哭了,“大人,小子真没说谎啊,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问肉摊子老板啊!”
他声音刚落,就从围观百姓中传来一人粗粗的声音,“大人,草民就是肉摊子老板,草民可以证明这小孩儿说的是真的,那串铜钱的确是草民找给他的!”
他的回答,当即引起百姓们的惊疑,众人把目光都看向赵亮。
赵亮在众人目光灼灼的逼视下,慌了手脚。
“百户大人,不然您换个法子审审?”
陶刚悄悄地给他支招儿。
赵亮都想打人了,他哪儿还会别的招儿啊,就这招儿还是从案情典籍上照葫芦画瓢的,如今他是完全没法子了。
看着急得抓耳挠腮的百户大人,百姓们说啥的都有。
有人说,这镇抚司衙门里的当差的不都很厉害吗?我听说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黑熊疑案都给他们破了,怎么就这样一个小案子,他们反倒没法子了?
这人的问题马上就有人解答了,他说,“你们都不知道吧,破黑熊疑案的可不是这个赵百户,这人呐,啧啧……”
他话没说完,表情却是很鄙夷的。
很多人都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看向赵亮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不屑。
赵亮直觉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让人把这些多嘴的百姓打出去?
可这些人分明都是他故意差人找来见证奇迹的!
如今奇迹没有,怎么收场?
“案情有蹊跷,改日再审,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还好陶刚是个多少有点脑子的,冷着脸出声儿把围观百姓给驱散了。
场面一下子静下来。
跪在那里的周炳坤与地痞刘三儿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又齐齐地看向赵亮,刚欲说话,却被赵亮粗暴地挥手打断,“你二人是不是背地里商量好了,来这里让本百户出糗的?来人,把这两人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
在场的几个锦衣卫都知道,赵亮这是恼羞成怒了!
“大人,冤枉啊!”
周炳坤与刘三儿两人都叫起冤来。
赵亮更烦,他怒斥道,“我瞧着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了你们,看你们还敢不敢欺骗本百户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陶刚看赵亮这是真恼了,无法只好招呼俩锦衣卫过来,刚欲拖拽周炳坤与刘三儿去受罚,却听一直冷眼看着的知牧说道,“赵百户,你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罚他们两人,是想制造一起冤假错案吗?”
“我没有,分明是他们……”
赵亮话没说完,却被知牧打断,“赵百户,你为了能升迁,办案如此搪塞马虎,传扬出去,你就不怕?”
说到这里,他略略低沉了声音,“就算唐副指挥使信任你,但他会不会为你豁出去面子掩住悠悠之口?”
知牧这话的潜台词是,你背后那靠山未必肯为你出力,即便他真的肯帮你,可你不要忘记了,他还不是镇抚司的一把手!
想起秦逸之那冷森森的目光,以及他处罚犯错的锦衣卫
的雷霆手段,赵亮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当下只好对陶刚说,“把他们关押起来,待本百户找到证据再另行审理此案!”
说完,他气咻咻的拂袖而去。
知牧与肖鹏对视一眼,两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被带下去的周炳坤回头看向知牧,知牧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周炳坤紧绷的小脸,瞬时也放松下来,顺从地跟着陶刚下去了。
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青梅竹马杀人案3
回到后厨, 知牧几个把赵亮审案子的过程告诉了苏锦书。
“苏姑娘,你是没见着啊,就赵亮那脸色跟吃了屎一般, 咽不下,吐不出来, 憋得都要抓狂了, 可笑死人了!”
张卓边说边学着赵亮一脸窘态,呆立当场的样子, 直把大家都惹得捧腹大笑。
笑罢,苏锦书问,“小炳坤如何?赵亮不会让人暗中折磨他吧?那孩子可是他与母亲的支撑, 万万不能有闪失,不然他娘也不能活了!”
“苏姑娘, 你放心, 既然那孩子向着我们, 我们怎么可能让他受苦楚?”
就在一个时辰前, 知牧按照苏锦书说的去找了周炳坤, 给了他一串铜钱,跟他说, 只要他把原本那串铜钱与这串调换, 那案子结束后,不但这两串铜钱都是他的,而且他还会额外再得五两银子!
如果就是这些银子, 周炳坤是不会答应的。
但知牧承诺,只要他把铜钱调换, 那他们就会给周炳坤的母亲找一个好郎中,诊治她的病, 而且所需一切诊金都由知牧支付!
为了母亲能早日解除病痛,周炳坤答应了。
于是就出现了堂上的那一幕,丢入清水里的铜钱根本没被飘出油花儿。
苏锦书这个主意,一下子就打乱了赵亮的如意算盘,让他手中一个简单的案子却变得复杂起来。
“就是,那是个好孩子,我们得护着他,已经暗中派人守着呢,赵亮真敢对那孩子下手,我们几个不会袖手旁观,撑着这锦衣卫不当了,也不能任由赵亮欺负人!”
肖鹏接了知牧的话说道。
“嗯。”
苏锦书点点头,但眉心依旧紧锁。
知牧三人知道她是为第二起案子忧心,不由也收敛了嬉笑的表情,看向苏锦书。
“我想去案发现场看看。”
苏锦书说道。
小半个时辰后,苏锦书等人出现在迎客来客栈里。
接待他们的是迎客来客栈的老板张来喜。
张老板是个看上去就很憨厚的胖胖的男人,看年纪已近不惑,见谁都是先笑再说话,“几位官爷,您们又来了啊?”
为了这个案子,张彪曾经带知牧等人来现场查看过,不过一无所获,所以张老板因此也记住了知牧他们几个。
知牧道,“张老板,我们再来瞧瞧现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好,好,有什么需要官爷们尽管跟小的说,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去办!”张来喜眉眼间一闪而过一抹厌恶,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没被知牧等人发觉。
苏锦书瞥了一眼这胖胖的和气老板,没说话,点点头,随着知牧几个往楼上走。
因为她是男装打扮,所以张来喜也并没对她多加留意。
几人走到楼梯口,刚欲迈步上台阶,却从旁边一个小门那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稚子,他张扬着一双手臂扑向张来喜,“爹爹,我娘呢?我娘怎么不见了?”
张来喜一把抱住他,很疼惜地扯了袖子给他擦擦汗,语声柔和,“宝儿,莫急,你娘去外祖家了,过两日便回来了!”
张宝儿瞬时嘟嘟起小嘴,很不乐意地,“娘去外祖家为啥不带宝儿,宝儿也要去外祖家里。”
“宝儿乖,宝儿听话,你娘很快就回来了!”
张来喜说着就将他抱起来,边走边哄,“爹去给宝儿买糖果吃,宝儿听话等娘回来!”
“宝儿要吃棉花糖!”
张宝儿终究还是小,眨眼功夫就被哄得忘了找他娘了,欢喜地拍着两只小胖手。
“嗯,好,咱们就买棉花糖!”
张来喜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抱着孩子走向门口。
苏锦书回过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张老板,宝儿娘是什么时候回的娘家?”
“啊?”张来喜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戳中了心,磕巴了一下,这才回说,“我……我家娘子是前日回娘家的。”
“是不是老板娘的老娘有什么事儿啊?那日一大早我到店里她就不在了呢!”
一旁正收拾卫生的小伙计嘴快地插了一句。
“干你的活儿吧,话那么多!”
张来喜狠狠地瞪了那小伙计一眼。
小伙计面呈尴尬,忙低下头干活,不敢说话了。
张来喜也慌忙抱了孩子出去了。
知牧几人看看苏锦书,疑惑她怎么会关注张来喜的娘子。
苏锦书略一思虑,就摇摇头,招呼几人上楼去了。
楼上的案发现场虽然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情景,明面上没被收拾过,这也是张彪嘱咐过张老板的,案子不破,现场不能打扫,这间客房不能租赁给旁的客人。
张来喜似乎是按照张彪说的去做的。
没收拾,没出租。
但苏锦书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末节的地方,被人刻意地做过收整了。
比方说地上的脚印,按照张彪给出的第一案发现场侦破记录中所写的,现场有几人的凌乱脚步,有男有女,因为凌乱所以根本无法判定出现在这个房间的脚印是几个人的?同时也更不能判定这几个人的脚印到底是发生在案发之前还是之后?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大越国这时的侦破手段比较落后,现场的侦查全凭着一双眼睛,到底是人眼,能看出细微处端倪的着实不易。
但这些关于脚印的描述,此时房间地面上都没有了。
明显地面被人拖过,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倒是他们几个进来时,因为没有现代的脚套,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苏锦书有点无奈,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现场勘查,注定是一无所获了。
看出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神色,一旁的知牧挠挠头骂道,“死赵亮,这次老子若是破不了此案,脱了这身皮,回头也得找个机会给丫的套麻袋狠揍一通!”
“对,老子早就看姓赵的不顺眼了,他娘的仗着有唐轲的势,在镇抚司里横行,哼,套麻袋后再丢丫的黑砖头……”
张卓的话没完,肖鹏就接上了,“老子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苏锦书扑哧笑出了声,“知大哥,你们几个干脆就一刀结果了他,何须费那麻烦?”
“哼,姓赵的太坏,让他轻而易举死了,太便宜他了!”知牧咬牙。
“既然让他死是便宜了他,那咱们就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岂不是最好的报复?”
苏锦书的话瞬时令三人兴奋起来,“苏姑娘,你的意思是你找到漏洞,可以破了这案子了?”
苏锦书苦笑,“暂时没有。”
她虽跟几人说话,但视线一直在屋子里逡巡,而且注重在一些不太让人注意的角落,诸如床幔下面,桌椅板凳之下,墙角之处……
知牧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泄气。
屋子里陷入安静。
苏锦书走到屋子里的后窗跟底下,推开那扇不大的窗子,窗外是一片菜地,菜地明显是不久前被人翻整过,泥土松弛,一角种了些青葱苗。
“知大哥,你去问问那小伙计,这菜地是什么时候被翻整的?”
知牧应声去了。
“苏姑娘,你怀疑丁世鼎所说的青梅是从窗口跳出去的?”
肖鹏问道。
“既然我们假定丁世鼎不是杀人犯,那他的话就有一定的可信度,他是收到青梅的信才来赴约的,他说他见的是青梅,后来却因为另一个房间里的九娘被杀而牵扯进杀人命案,那么我们首要第一就是找出他的青梅,青梅是人,人就不可能遁地,不能飞天,那么就必然是走着离开客栈的!小伙计与老板均说案发后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没见着有女人从楼下大门离开,那此青梅要么从这个窗子里跳出逃走,要么就是……”
说到这里,苏锦书打住,似乎没想好青梅消失的第二点是什么?
张卓接道,“要么是小伙计与老板在说谎?”
苏锦书点点头,“对,从始至终,关于青梅的莫名消失,一直都是张老板与小伙计的说辞,今日那小伙计的话分明是说,他那日晚上不住店里,那么如果我们假定青梅的存在,而且她也不是从后窗逃走的,那明显就是张来喜说谎了!”
肖鹏与张卓两人顿时如醍醐灌顶般的恍然大悟,张卓说,“肖鹏你在这里保护苏姑娘,我去安排人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监视张来喜,这老小子明显是给咱们画了一个圈圈,然后咱们全陷入其中,如坠迷雾中,幸亏苏姑娘头脑清明,思路清晰,三言两语就将我们给扯了出来!”
“但这毕竟是咱们的假定,没有证据,即便张来喜真说了谎,他不承认,咱们也拿他没法子!”
苏锦书眉心微蹙。“张大哥,你询问一下迎客来客栈的周遭邻居,看他娘子的娘家是何处?再安排人去暗中查看,他娘子到底是不是回了娘家?”
肖鹏震惊,“苏姑娘,你……是在怀疑他娘子?这怎么可能?如果那个与丁世鼎暗中约会的人真是张来喜的娘子,他这可是头顶一片大草原啊,怎么可能还会为他娘子遮掩?这完全不在情理之中啊?”
苏锦书眼神之中掠过一抹凌厉,“在所有的案件之中,一切的不可能如果到最后,再无任何破绽可寻,那么最不可能的也就是最可能的,这是查明一些疑难案件的唯一思路!”
对她这貌似绕口令的话,张卓与肖鹏都不能彻底理解,但出于对苏锦书神断的信任,他们二人还是按下了所有的疑问,各自忙各自的了。
第075章 第七十五章 青梅竹马杀人案4
知牧很快回来了。
据小伙计说, 客栈后院的菜地已经好久不种菜了,但那天一大早他去后院拿烧柴,就发现菜地被翻整过了, 他还纳闷呢,谁那么勤快, 起了个大早翻整菜地?
“小伙计还偷偷跟我说, 老板与老板娘是老夫少妻,老板娘年轻貌美, 性子骄横,每日里除了花钱,客栈里的事儿什么都不干, 就这样还成日里跟老板闹,嫌弃老板赚钱少, 不能让她过上呼奴唤婢的富贵日子呢!”
知牧正说着张卓也回来了, 他倒也是个调查的个中好手, 短短的时间里, 他就从迎客来客栈左右几位邻里那里带回来关于老板娘宁氏的全部信息。
宁氏年方二十有三, 十七岁嫁给张来喜,张来喜足足大她一倍的年纪, 娶了这样的如花娇妻, 张来喜着实是得意了一阵子,对娇妻也是宠溺得很,做到了有求必应, 尤其是宁氏生下其子宝儿后,张家有后, 张来喜就更对她宠如眼珠子,几十年的积蓄全都用来给妻子购买首饰, 锦衣华服,甚至连铺子里雇的干活的伙计,也专职伺候宁氏。
小伙计伺候宁氏吃喝,张来喜就亲自给娇妻揉肩捏背,宁可客栈里的生意不做,也要让娇妻欢欢喜喜的。
街坊邻里当着张来喜的面儿都说他是好丈夫,好男人,背地里却嘲讽他是几辈子没捞着女人了,把个宁氏宠上了天。
宁氏的娘家是很贫苦的人家,在离京都城六十里外的山根底下一个小村子,家里父兄靠着进山打柴,进城卖柴度日。
宁氏嫁给张来喜时,张来喜给了宁家一笔不菲的彩礼。
后来还应宁氏的要求给宁家翻新了屋宅,时不时的宁家哥哥还来客栈跟张来喜要钱。
一个小小的客栈再怎么客满赚钱,也经不起宁氏与宁家人如此的挥霍,加之张来喜在宁氏过门后,注意力都在宁氏身上,客栈的经营也不怎么上心,所以,客栈如今情况十分的糟糕。
有几家邻居甚至拿出了借据,都是张来喜以周转为由跟他们拆借的款项,最少的一笔有上百两银子之多,其余也都是二百两,甚至五百两。
众人都对借钱给张来喜有些懊悔,对于债台高筑的迎客来,邻居们都时刻盯着,生怕张来喜会因为还不起大家的银钱而关门跑了。
“我似乎记得张捕头调查的案卷里有写丁世鼎是丁家寨人?”
苏锦书问。
“对,是丁家寨,他也是因为家贫才被迫给郑家当了上门赘婿!他那娘子郑氏是个悍妻,不好招惹,常常把丁世鼎打得鼻青脸肿的。”
知牧回忆着说道。
“知大哥,宁氏娘家所在的村子叫什么?”
知牧摇头,“众人都说她是边远小村子来,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村子里的人?”
“我马上去问张来喜!”
知牧说着,就欲往外跑。
“知大哥,马上把张来喜控制起来,问清楚宁家的所在后,肖大哥你辛苦一趟,把宁氏带回来……”
略一沉思,她又对张卓说,“张大哥,你带人去郑家,把郑氏也一起带回衙门!”
郑氏?
知牧三人大吃一惊,“苏姑娘,这事儿跟丁世鼎的妻子有什么关联?”
苏锦书表情淡淡的,“如果我预料不错,这起案子跟她脱不了干系!”
话到如此,她又低声在张卓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张卓的表情随着她的话变得很惊愕,但也还是很快领命而去。
-
戍时,有人给唐轲送信说,知牧等三人已经把与青梅竹马杀人案事件的嫌疑犯都带回镇抚司,准备夜审。
正好赵亮也在唐府,他正愤懑地跟唐轲汇报铜钱案的审问中,如何出现了意外,脱离了以往案例记载的案情走向,口口声声骂着,都是知牧他们暗中捣鬼,他这才把简简单单一个小案子审得支离破碎,毫无头绪的。
唐轲问他,拿到了知牧他们暗中捣鬼的证据没??
赵亮语塞,良久才蹦出来一句,“反正这事儿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不然好端端的审案过程不可能出现纰漏!”
唐轲若不是因为屁股上的伤势,动一动牵扯全身的痛感,他早就跳起来暴打一顿这个蠢货了!
在镇抚司办案这么久,他难道就弄不明白,即使你想陷害谁,那也得把人证物证都给弄齐备了,不然空口无凭的,你诬陷谁能成功?
正在这时,镇抚司来了知牧他们要夜审的消息。
赵亮失声惊呼,“不可能!那案子大理寺查了那么久都没一点头绪,他们才两日不到就把案子查清楚了?指挥使,这里头一定有猫腻!说不定他们是临时抓了替罪羔羊作为案子的嫌疑犯,就是想糊弄过去,拿到升迁的名额。”
唐轲也有些不信。
他不信赵亮的办事能力,但对他的坏心眼还是很清楚的,他给知牧等人找来的案子一定是最有难度的。
贺延舟胜任大理寺卿后,大理寺的办案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这样一个让贺延舟都束手无力的案子,知牧等三人这么快就理清思路,抓到嫌疑犯?
知牧三人忽然就有了这样神速的办案能力!?
不可能!
那么赵亮说的,或许就有可能,那三人为了尽快破案,拿到升迁名额,抓了替犯!
半个时辰后,唐轲被赵亮扶着赶到了镇抚司衙门大堂。
见他来,众锦衣卫忙行礼。
知牧请唐轲坐到大堂正中,被唐轲婉拒了,“这起案子的经办人是你们,审问自然也该是你们,如此揭露了真相,抓住真凶,才算你们独立办完此案,我也才好将你们的名额加入到升迁名单中去!”
知牧也不客气,跟肖鹏与张卓对视一眼后,三人一起坐到了大堂后面的椅子上。
有人给唐轲搬来了椅子,置于堂下一侧,赵亮马上将随身带来的厚厚的羊毛垫子放在椅子上,这才扶了唐轲坐上去。
就是这样,屁股一挨椅子那一瞬间,弄疼了伤口,还是让唐轲倒吸冷气,龇牙咧嘴。
他咬咬牙,忍着坐稳当了,强撑着副指挥使的面子。
赵亮在一旁拍马屁,“指挥使,您忍忍,等属下一会儿抓住他们的把柄,将他们抓替犯的阴谋揭穿,给您出出气!”
唐轲闷哼一声,没稀得搭理他。
“把青梅竹马杀人案的嫌犯之一迎客来客栈的老板张来喜与其小伙计李二带上来!”
知牧瞅了一眼用镇纸压在桌子上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气势十足地开了口。
“指挥使,我百之百可以确定他们这是糊涂官办糊涂案,目的就是想蒙混过关!这起案子是丁世鼎去客栈见九娘,随后杀她的案件,与那客栈老板有啥关系?那张来喜就是个老实本分开客栈的,他怎么可能是这起杀人案的嫌犯?”
赵亮几欲兴奋得要跳出去驳斥知牧等人。
唐轲心中也是疑窦丛生,但还是耐着性子,瞪了赵亮一眼,“且看看他接下来要如何?”
赵亮讷讷应是。
“张来喜,那起人命案子发生后,你是怎么做的?”
知牧厉声问张来喜。
张来喜一脸憨厚老实,他连声喊冤,“官爷呐,小的就是个开客栈的,那天傍晚有个男人来了,说是去楼上找人的,小的没做多想就让他上去了,半个时辰小的亲眼见他下来,匆匆忙忙的,小的跟他说话,他都没理会!小的到这时也没多想,到了亥时就关门睡下了。谁知道,第二日早上,伙计去房间里催客人起床,怎么叫那房中女客也不见答应,伙计下楼找小的,小的觉得蹊跷,也跟着上楼去叫门,但迟迟不见女客开门,没法子,我们就把房门砸开了,然后就发现那女客死在了床上……小的吓坏了,马上去街上找来了大理寺的差官,经过仵作的检查,断定那女客是被人勒死的。后来差官问小的与李二,除了那个叫丁世鼎的男人,从下午到晚上,是否有女人从楼上下来?小的与伙计李二都没见过其他人,所以就否认了!官爷呐,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您们的!这起案子虽然发生在小的客栈里,可是真的跟小的无关啊!”
说到后来,张来喜竟声泪俱下,一副我蒙受了天大冤枉的架势!
与此同时,在大堂外听审的一些个百姓,也都议论纷纷,他们都说张来喜是个老实的,若说他为了宠妻不惜血本,但若说他杀人,大家还是觉得他不敢。
“李二,我问你,你晚上是住在客栈里还是回家?”
知牧并没再追问张来喜,反而把注意力看向伙计李二。
李二回说,“小的晚上睡在客栈前厅靠近门口的桌子上。”
“那么案发当日早上,有什么异常?”
知牧又问。
“回官爷,小的起来后就开了大门,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时老板娘在不在?”
“回官爷,小的每日起来先要给老板娘准备热水的,但案发前日老板说老板娘回娘家了!所以从前日早上开始小的就再没见到老板娘。”
“那你去后院发现什么变化了没有?”
“回官爷话,小的去后院抱柴火发现一直没耕种的菜地被翻整了,而且种了半垄葱苗儿!小的心里还纳闷,老板这是什么时候翻整菜地的?难道是凌晨就起来了?”
知牧这时呵呵冷笑,他转向张来喜,厉声呵问,“张来喜,李二这个问题你回答一下吧?”
张来喜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子,他忙不迭地擦拭,而后磕磕巴巴地道,“官……官爷,小的……小的那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才……才起来翻整的菜地……因为最近生意不景气,小的想种点菜,省下去买菜的费用!这……这根本就是很平常的事儿,不值得大惊小怪啊!”
“是吗?那好,我再问问你,你是否确定案发那天晚上到第二日早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也包括你的妻子?”
知牧问道。
张来喜点头如鸡啄米,“是,是这样的,我家娘子案发前一日就回娘家了,不信您可以问问李二。”
“那么好,车夫孙立作证说,寅时中,你去找他,让他送你家娘子宁氏回娘家,可是属实?”
张来喜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胡说,我娘子回娘家了,怎么可能找他雇车?而且小的那晚根本没离开客栈,如果离开守在门口的李二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把宁氏带上来。”
知牧一声令下,有人把宁氏拉扯了上来,她边走边疼得哎呀哎呀地叫唤,众人将视线落在她脚上,才发现她的脚踝处红肿不堪,竟是崴了脚的。
“娘子。”
张来喜见到宁氏,本能地想要去搀扶她,被旁边的锦衣卫一脚踹倒,“老实点!”
张来喜只好又悻悻地跪在那里。
宁氏银牙紧要,狠狠地用眼刀子剜了张来喜一眼,低低地骂了一句,“你个怂货!”
张来喜欲辩解,“娘子,我没有……”
但被知牧大喝一声,“把他的嘴巴堵上!”
有人拿了破布堵住了张来喜的嘴。
“宁氏,我来问你,你嫁给张来喜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知牧问道。
宁氏不屑,“他一把年纪,那种事儿都力不从心,我凭什么心甘情愿?不过是家境贫寒,为了给家人换一份彩礼,这才嫁与这蠢人!”
“那让你心心念念的人可是丁世鼎?”
知牧这话一出,宁氏身子一震,神色间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她就做出一副娇蛮任性的习气来,道,“官爷,小妇人可是很单纯的乡间女子,何来心心念念之人?”
“哼!你不肯承认有用吗?丁家寨任一村民都知晓你与丁世鼎打小就是邻居,你俩一起长大,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那一年的乞巧节,你还亲手做了表明心意的香囊当众赠与丁世鼎,丁世鼎将那香囊一直当宝贝似的珍藏,这一点丁世鼎的原配妻子郑氏可以作证,她言说,从与丁世鼎成亲后,就一直见丁世鼎把香囊戴在身上,任凭她怎么打骂他都不肯摘下来!”
“官爷,在年幼犯痴傻时,谁都可能做出一些个蠢事,即便如此,那丁世鼎此番杀人,也跟小妇人无关啊?小妇人冤枉啊!”
宁氏双手拍打着地面,叫屈连连。
“住口!”
肖鹏吼了一嗓子,把宁氏吓得不敢闹了。
知牧又说,“据丁世鼎供述,他是接了青梅慧儿的信去迎客来客栈相会的,他并不知道你就是迎客来客栈的老板娘。他到了之后你与他说,你已经嫁人,他也娶妻了,所以你们之间的情意就该断了,要他把香囊还给你!他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把香囊还给了你!之后他就离开了!”
“官爷,小妇人早一日回娘家了,并没有见他,更没见到什么香囊!他明明与九娘私通,怕被妻子发现,想与九娘分手,九娘不肯,他这才杀了九娘,这跟小妇人没关系啊,小妇人实在是冤枉啊!”
宁氏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坚持喊冤。
“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没有拿到你与丁世鼎见面的证据,怎么会将你带来?”
知牧边说边看了一眼镇纸下的白纸,让人把车夫孙立带上来。
他见了知牧亮出来的香囊,供述说,他送宁氏回丁家寨后,归途中天光大亮,他因为口渴停下车去路边河中喝水,回来发现车后厢里遗落一个绣有并蒂莲花的香囊,香囊一角绣有一个小小的宁字,他猜测是宁氏丢失的,就打算去客栈归还,但回城的路上又遇上有人搭车,他忙着去拉脚,就把这事儿忘了,直到今日锦衣卫找到他,问询宁氏的事儿,他才想起这个香囊。
“宁氏,香囊分明就是丁世鼎还给你,你还没来得及销毁,就遗落在孙立车上,你还有何话辩解?”
知牧大声呵斥。
宁氏被骇得身子微微发抖,但她还是狡辩说,“官爷,即便……即便小妇人与丁世鼎有前情,小妇人的确是找他要了香囊,但……这也说不明不了小妇人是案发那日见的他啊?小妇人……实实地冤枉啊!”
“大胆宁氏,事到如今,你还在满嘴狡辩,案发后你凌晨逃回丁家寨,还连连叮嘱你的哥哥对外就说你是前一日回去的,你不是心虚是什么?可惜你那哥哥骨头太软,还没等用刑就把实情说了,他说你是案发当日早上回去的,你慌里慌张,形迹可疑!分明是丁世鼎那日见了你,你们却诬陷他见的是九娘,把杀九娘的罪名嫁祸到他的头上,借以替真正的杀人犯开脱!”
知牧的话顿时让宁氏冷汗淋漓。
一旁的张来喜更是身体抖若筛糠。
“官……官爷,小的……小的娘子与丁世鼎之间的事儿是过去情,小的早就知晓,并不在意,小的怎么可能设计陷害丁世鼎?”
“张来喜,宁氏自然不会再与一个赘婿有什么瓜葛,但她要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而你一旦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她可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受苦?你为了满足宁氏的各种欲望,已经债台高筑,邻居们对你早就颇有微词,数次找你要钱,你为了钱,一定会铤而走险!”
知牧的话顿时让张来喜大惊失色,瘫软在地。
知牧也不跟他废话,又着人把丁世鼎的妻子郑氏带上堂、
郑氏是个五官粗鄙,体态壮实的妇人,她上得堂来,第一句话就说,大人,那丁世鼎就是个混账,自打作为赘婿进入我郑家后,一直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这回又为了私情杀人,求官爷把他严办,最好这会儿就砍头!
知牧冷冷地看着她,“郑氏,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丁世鼎还育有一子吧?你即便念在儿子的份上,也不该无情如此吧?”
郑氏振振有词,“官爷,小妇人是个恩怨分明的,丁世鼎犯法了,杀人就得偿命,而且,他早就与小妇人分居而卧,从事实上讲,他已经不是小妇人的夫君了,所以,小妇人坚决地举报他,他不是人,他是禽兽,他实实地该杀!”
这彪悍的妇人说到后来,竟声音越来越大,毫不掩饰她得意洋洋的心态。
知牧无比厌弃地斥道,“你可真是个毒妇!来人,把张廷姚带上来!”
一听张廷姚这个名字,郑氏明显身体一哆嗦,神情有异色,但须臾后,她强自镇静,并不去看被带上来的张廷姚。
张廷姚身上有伤。
带他上来的锦衣卫解释说,他们去张家抓张廷姚时,刚到门口就遇到欲要出门的张廷姚,还没来得及问他话,张廷姚做贼心虚,撒腿就跑,在抓捕其过程中,他的反抗遭到了锦衣卫的痛击,于是他就伤痕累累了。
“而且张廷姚已经交代了,是他早就与郑氏私通,郑氏为了达到与他长期苟且的目的,就设计了一个连环杀人计谋。”
抓捕张廷姚的锦衣卫说道。
“张廷姚,你还不老实交代?”
知牧怒斥。
张廷姚当堂交代了什么是连环杀人计谋。
这个计谋是郑氏想出来的,她因为丁世鼎如此珍爱那个香囊,查出来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宁慧尔,郑氏去找宁慧尔,也就是已经嫁给张来喜的宁氏,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约丁世鼎到客栈,同时也以张廷姚的名义把其妻九娘约到客栈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宁慧尔为了彻底销毁自己与丁世鼎相识的证据,硬从丁世鼎手里把定情香囊要了回去,万没想到,就是这个香囊暴露了她与丁世鼎的约会事实!案发前日张来喜就把宁氏藏匿在楼上隐秘之处,并告诉李二宁氏回娘家了,自此创造宁氏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案发当日二楼只住了九娘一个客人,丁世鼎见宁氏的同时,张来喜去另一个房间把九娘掐死了,之后,他又让宁慧尔从后窗离开客栈,宁氏跳窗时崴了脚。为了销毁宁慧尔从后窗跃到菜地留下的足迹,张来喜还连夜翻整了菜地,他与宁慧尔所做种种,就是为了给伙计李二造成从丁世鼎离开客栈直到关门,再没任何一个妇人从楼上下来的假像!
之后,张来喜与伙计的这番证言,就顺利推翻丁世鼎所说他去客栈见的是宁氏而不是九娘,彻底将其钉死在九娘之死的案子上!
郑氏就是想一石两鸟,既除掉了其夫丁世鼎,又将其情郎张廷姚的妻子九娘杀死,她与张廷姚就能从此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此案中她虽没亲手实施杀人,却是背后主谋,罪行恶劣,被判与张廷姚,张来喜、宁慧尔一起入狱,等候秋后问斩。
丁世鼎被当堂无罪释放。
他跪倒在知牧等人跟前,连连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丁世鼎,你最应该感谢我们的唐副指挥使,不是在他的英明指挥下,我等绝对不能如此迅速地侦破这样一个迷雾重重的疑案!”
知牧索性拿起镇纸下的那张纸,照着上头读出了最后一行的字迹来。
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都是关于审案的过程,要怎么问每一个案犯,怎么与他们唇枪舌战,其中所用的招数都一一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苏锦书只是一个后厨厨娘,她是不能出现在大堂上审理案情的,所以她给知牧等人写了这样一个备用的提示。
丁世鼎也是个听劝的,当即就掉头对着坐在椅子上,已经被屁股上的痛折磨得脸色十分难看的唐轲一通磕头跪谢,高呼他是青天大老爷,还说要回去给他供奉牌位,日日烧香为他祈福!
唐轲强忍着没有骂人,虚虚地应付了两句,拂袖而去。
看着他与赵亮颇为狼狈的背影,知牧等人捂嘴笑起来。
张卓还好死不死地喊了一嗓子,“唐副指挥使,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请您别忘记了把我们三人的名字加入到升迁的名单中去啊,属下回家去给您供奉牌位,感谢您八辈祖宗啊!”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第076章 第七十六章 将计就计1
青梅竹马杀人案结案后第三天, 京都城传出一个消息,当今礼部尚书赵高的孙子回故乡酉州探亲遭遇不测,死在了酉州赵家老宅外的街上。
据说赵嫡孙是在清晨被起早卖菜的农夫发现, 他全身赤果,趴在地上, 诡异的是他的脸部正对着一个小水坑, 前一天夜里的确下了雨,街上也的确有一些个被雨水迸溅而行成的小水洼, 这样的小水洼都没有一般水盆大小,至于水洼里的水,一个大海碗足以盛得下。
就这样一个小水洼把赵嫡孙给活活呛死了!
没错, 就是呛死!
酉州衙门一老一少两名仵作很认真慎重地为赵嫡孙做了尸检。
赵嫡孙被发现时颜面淤血发绀,肿胀。颜面部、两眼球、眼结膜有瘀斑性出血。尸冷缓慢, 内部器官淤血, 出现大量尸斑, 而且显著地分布, 伴有尸斑出血点。
综上所述, 可以明确地得出结论,赵嫡孙就是被一个小水洼诡异地给呛死了。
京都人都知这位赵嫡孙虽然年过二十, 是个成年人, 但其智力发展却不尽如人意。
简而言之,这嫡孙是个身披华服,身份矜贵的傻子。
这样一个傻乎乎的赵嫡孙为啥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街上裸、死?
有传言说, 伺候赵嫡孙的丫鬟被赵家打得皮开肉绽,非要其为赵嫡孙的死陪葬, 因为她没有照顾好赵嫡孙,导致他死在外面, 还死的如此蹊跷,丢脸!
赵尚书惊闻噩耗,当即就昏死过去。
他虽已经到了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年纪,可赵家子嗣单薄,他儿子妻妾成群,却独独只生了赵嫡孙一个,也因此这位赵嫡孙是个傻子,但依旧被赵家人视为珍宝。
原本赵高正谋算着给宝贝孙子娶妻,只要孙子媳妇进门,与孙子有了夫妻之实,那就能怀孕,给赵家诞下子嗣!
赵高甚至做好了,前脚为孙子娶妻,后脚再给他纳上个十房八房妾室的准备。
可现在全完了。
赵家要断子绝孙了。
赵高醒过来之后,愤怒异常,他立刻派儿子赵富贵去了酉州。
临行前咬着牙交代儿子,你此去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害了我赵高的孙子,一旦找到此人,我要将其碎尸万段,不,把他的子嗣都给活剐了!
赵富贵于五日后抵达酉州,酉州县令亲自到城外迎接,不过在失子之痛打击下的赵富贵,并没有给酉州县令好脸色,他甚至对其破口大骂,骂其是个废物县令,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酉州县令百口莫辩,碍着赵尚书的身份地位,他压根不敢回一句,只有低着头挨骂的份儿。
不过,旁边的一众衙役却冷眼瞪着赵富贵,心里默默地问候赵家的祖宗十八代,赵家嫡孙又怎样?他们衙门上下一天到晚忙着为百姓出力办事,那都忙不过来,还要去保护赵家嫡孙?
衙门又不欠赵家的,凭啥啊?
但衙役们看县令都不吭声,他们也就只有铁青着脸,怒视赵富贵的资格了。
赵富贵在酉州待了月余,每日都到县衙去问案情如何?抓住凶手没有?
在赵富贵乃至整个赵家看来,赵嫡孙是绝对不可能被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洼给呛死的,一定是有人将其头按入水中,使其被呛死。
那么这人到底是谁?
一个月,酉州县衙上上下下都为赵嫡孙之死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有人为此挨了板子,可也就什么都没查出来。
就在这时,有人给赵富贵带来一个消息,说锦衣卫指挥使秦逸之去彬州办差,正路过酉州,秦指挥使那可是查案的神断,如果他肯出手相助,那赵嫡孙被呛死案个中缘由,一定能很快被查个水落石出。
赵富贵马上亲自去酉州驿站请求拜见秦逸之。
秦逸之果然在驿站。
他身边只带着一个随身的叫雨生的小厮。
在听闻赵富贵拜见时,秦逸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见。
赵富贵没有死心,他奉上千两银票,请求见秦逸之一面。
小半个时辰后,秦逸之接见了他。
赵富贵虽然认识秦逸之,但这种认识也仅仅局限于两人在京都城某些达官贵人府上举行的宴席中的点头之交。
所以,在见到这位令京都百姓闻之色变的冷面阎罗,赵富贵两腿微微发抖,不过,为了替意外死去的儿子报仇,他还是强承受着来自秦逸之身上那股强烈的威压,说出此行的目的。
秦逸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淡淡一句,“在酉州发生的案子,自然得在酉州解决,我此行是替圣上办事,如今事情完结,我得回京复命。”
看在那千两银票的面子上,秦逸之没直接丢给他三个字,没时间。
“秦指挥使,我父亲……”
不得已,赵富贵搬出了他那在礼部任职的老爹。
结果秦逸之当即黑脸,冷笑连连道,“你父亲若是聪明,就不会要求我来查这个案子!”
赵富贵大惑不解。
秦逸之的耐心几乎耗尽,但他还是说,“你可以传信于你父亲,问问他为官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做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尤其是贪墨朝廷银两,如果你的父亲确定他的确是两袖清风的好官,那么我回京复命后,连夜赶回酉州,查明赵嫡孙死亡真相,给你们赵家一个交代!"
说完这话,秦逸之就端茶送客了。
直到从驿站出来,赵富贵都一直是个糊涂的。
查我儿子的案子,为啥要问我爹是不是清官?
陪同他前来酉州的赵家管家赵石,在闻听赵富贵把见秦逸之的点点滴滴都讲了一遍后,身体不由打了个冷战,他面呈丧容地说道,“大公子,咱们此举大错而错啊!”
赵富贵茫然,“你觉得一千两银子不能让秦逸之满意,所以他才不肯痛快的帮我们?”
赵石带着哭腔说,“大公子,咱们家老爷经不起细查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富贵也不由地惊出一身汗,对呀,要差儿子的死后的真相,那就难免会查赵家的事,一旦杀儿子的人是与赵家有仇的?是赵家收了他的银子,没给他办成事儿,他恼羞成怒,追到酉州报复,杀了他儿子呢??
老爹背后做的那些事儿真被锦衣卫查出来了,那死的可就不止一个赵嫡孙,赵家上下满门怕是要保不住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酉州县令是个草包,他查不出杀人凶犯,锦衣卫又不敢求,那……那……”
赵富贵脸色惨白。
“唉,只能给老爷去信,看老爷怎么个意思了。”赵石无奈地叹了一声。
五日后,赵富贵接到他老爹赵高的回信。
信里把赵富贵骂了个狗血喷头,直言他怎么生了如此一个愚蠢的东西,谁让你去招惹锦衣卫的?咱们躲他们都躲不起,你倒好,赔上一千两银子,送上门去让人查赵家一个底儿掉!
老子会晚节不保的,蠢货!
信的末了,赵高咬牙切齿地交代赵富贵,让其立刻把赵嫡孙在老家安葬。
赵富贵虽然对上门去求秦逸之很是后悔,但还是没料到他老爹竟会害怕得连孙子的尸身都不让运回京都,一向疼孙子如珠似宝的赵尚书,竟绝情到连孙子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了!
就这样,第二日,赵家撤了案子,把赵嫡孙安葬了。
赵富贵回京都的当天夜里,赵家大门开了,一辆豪华马车从府里急速驶出,趁着夜色直奔东城而去。
一盏茶的工夫后,东城某一栋豪宅门口,赵家的马车停下了,赵尚书从马车里下来,四下里观望一番,见夜色浓浓,没人留意这边时,他悄然拍响了豪宅大门上的门环,很快旁边小门开了,出来一人,与赵高交谈两句后,躬身将人迎了进去。
小门旋即关上。
就在这时,有人从豪宅门前走过,他轻声地自言自语,五皇子府门口最近似乎冷清不少啊,之前可是日日笙歌到半夜呢?
-
秦逸之在怼回赵富贵第二日就启程回京了。
他与雨生一路快马加鞭,于三日抵达了。
一番洗漱后,秦逸之在秦府见了诸葛云睿与知牧等人。
第077章 第七十七章 将计就计2
听到知牧说及唐副指挥使与赵百户联手算计他与肖鹏、张卓三人, 派给他们一起大理寺都啃不下的案子,逼着他们短期内破案,一旦失手就要主动请辞, 秦逸之脸上表情没变化,只淡淡地道, “是她帮你们了吧?”
如果案子没破, 这三人此刻大概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大理寺都断不清的案子,这仨小子能破了, 显然是背后有人帮助。
那个人,无疑是苏锦书。
“喂,秦小子, 你怎么断定帮他们的不是老朽我呢?”
诸葛云睿表示服天服地都不服秦逸之这话。
秦逸之冷笑,“这样的热闹你不瞧够了, 肯会出手吗?”
“呵呵, 真是的, 你不懂看破不说破是美德吗?”
诸葛云睿翘着胡子直哼哼。
“老大, 这回苏姑娘可是受苦了!”
知牧这话瞬时让秦逸之蹙紧了眉心, 他冷言冷神地,“说。”
张卓抢知牧一步, 把那日唐轲如何酒醉闯入后厨, 趁着没人之际,对苏锦书动了龌龊心思,若不是他们仨赶到及时, 恐怕苏姑娘就难脱狼爪了!
“老大,您是不知道, 姓唐的心狠手辣,苏姑娘在他的魔爪下越是挣扎他越是下死手, 我们虽然关键时刻赶到把苏姑娘给救了,但苏姑娘被他欺侮得遍体鳞伤,任谁瞧了都忍不住疼惜呢!”
知牧咬着牙,把当时苏锦书的样子描述了一番。
只是碍着男女大防,他自然没好意思说苏姑娘当时衣衫被唐轲撕破,□□半露,腿上也是被急色的唐轲抓挠得道道血痕……
但他越是不说,却越是让秦逸之多想。
他腾地站起身来,迈大步往外走。
“老大,你去哪……”
被他吓了一跳的知牧话没问完,就被诸葛云睿堵住了嘴。
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这问题问得着实多余。
屋里剩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都一时不知怎么办?
“咱们要不要跟上保护大人?”
张卓问道。
知牧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三人就齐齐地看向诸葛云睿。
诸葛云睿此时却是捋着胡子,嘴里啧啧出声,良久才说,“我觉得你们仨还是该去唐府门口瞅着,万一秦小子杀将过去,你们也好拦着点……”
“拦着干嘛?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冲进唐府,先老大一步把唐轲那混蛋给阉了。”
张卓是个行动力永远要快于脑力的,这话说完,人就欲拔刀了。
知牧与肖鹏两人也跃跃欲试。
诸葛云睿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能不能阉了唐轲,老朽不知道,但你们老大将会亲手为你们收尸倒是一定的,去吧去吧,早作死早投胎,省了你们几个日日在老人家面前晃动,害我眼晕!”
-
镇抚司衙门后宅员工宿舍。
苏锦书正似睡非睡,忽然就察觉到窗外有人。
她猛然睁开眼,果然一人高大的身影映照在月色皎皎下的窗户上,她的心蓦然一颤,心底里某种柔软的弦被无声地撩拨而动。
“谢谢你!”
她知道是他。
白日里知牧他们几个来饭堂吃饭,就七嘴八舌地说过,他们老大下晌要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辰。
“他的死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窗外之人语声冷冷。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这之后我那便宜老娘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苏锦书有点无奈,这样的秦逸之平时太高高在上惯了,连对旁人施恩,都施得云淡风轻,根本不需要对方记这份人情。
“你身上的伤如何?”
他的话又让她心头一震,想起那日被唐轲囚于身下,她于生死一线,脑海里曾闪一念,如果他在,唐轲怎么敢欺负她?
她终究是不能免俗地任他进驻心底了吗?
这个疑问一起,她禁不住惊出一身冷汗,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大越国,她一个小小厨娘竟敢肖想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这……
想及此,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继而平静了心绪,“谢大人关心,我没事了。”
不诉苦,不请求帮助,一句我没事了,这是打算息事宁人?
秦逸之眉心凝住的痕迹愈发深刻,他紧抿着得唇线用力上扬,在宛若刀刻斧凿般凌厉的面容上,形成一种近乎压制不住的戾气与滔天的怒意。
“这事儿没完!”
冷冰冰地丢下这话后,随着窗户吱呀一声被掀开一条缝隙,一枚透明的琉璃盒子顺着缝隙滑落到苏锦书枕畔,“一日两次,三日便好。若做不到按时擦用,本大人亲自为你擦敷!”
啊?
苏锦书吓得忙道,不,不麻烦大人了,我保证按时擦用……
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苏锦书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着手心里的琉璃盒子,玉容膏三个字跃然于月光中,她是知晓这玉容膏的,宫里贵妃娘娘们御用的好东西,他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知他是好意,但他能不能说话不那么刻薄?行事不那么霸道?
好好说话,就那么难?
月色如水的夜晚,苏锦书失眠了。
问题严重的是,她竟找不出令她失眠的理由,愁人!
让苏锦书有点始料不及的是,她想要把与唐轲之间那一章翻篇,但对方的姐姐却不肯了。
唐轲受伤的缘由被其母张氏知晓后,一份哭诉的信火速就送进了宫里。
-
三日后,宫里传来消息,娴妃娘娘要回娘家省亲,皇上为显示对娴妃的看重与恩宠,命京都城里各大行政部门,分别派出一名技艺高超的厨子于娴妃娘娘回唐家当日,到唐府后厨各为娴妃娘娘做一道菜,这道菜将由随行娘娘出宫的御膳房的主厨尚善正邱大怀、娴妃娘娘、民间厨神马一勺,御史大夫彭阳一起品尝后做出评判,最优者不但能得到黄金千两的赏赐,还会得到由皇上御赐的象征着厨神界顶尖高手的金牌一枚。
得此金牌者,会免死罪一次。
但此次厨艺比拼采取了末尾淘汰制。
一旦在比拼中分数最低,将会被原单位驱赶,从此也不能再在厨艺界竞聘。
一句话,胜王败寇。
得知消息后的苏锦书明白,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她想罢手,但对方却是执意要让她在京都厨艺界出糗的同时,再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
这时,赵大奎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顺子接过他背上的菜篓子,打眼一瞧,顿时惊呼失声,“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赵采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谁说什么也没有?这不是……还有一袋排骨嘛?”
说完,他也十分沮丧地直挠头,磕磕巴巴地给出了什么也没没回来的解释,“也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使坏,把菜市上的鸡鸭鱼肉都买了个干净,就这点排骨还是我赖在黎屠夫摊子前撒泼打滚才硬逼着他把留出来给他儿子吃的排骨卖给了我……苏姑娘,我真不是故意使坏,实在是菜市上无货可买啊!”
被苏锦书教训了几次,赵大奎逐渐吗明白了一个事实,想在镇抚司衙门后厨的这个采买位置上待的更久一点,靠着他那个混账侄子是不成了,得好好跟这位厨娘苏姑娘拉近关系。
所以,他最近老实了很多。
但越是想在苏锦书面前表现,似乎现实就越捉弄他,这不,厨神比拼在即,他竟没给苏姑娘带回来丰富的,可挑选的食材,典型的失职,他没吓得汗流浃背,已经是胆子大了不少了。
“嗯,明白。”
苏锦书面上没什么变化,眼神澄澈得像是一汪凝聚着春日里绵绵细雨的湖,虽不见丝毫涟漪,但却也因了这份春意,令人与她对视一眼,就像是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似的,瞬时整个身心都透着愉悦与清爽。
“多谢苏姑娘的体谅!”
赵大奎都要感动得给苏锦书跪下了。
幸好顺子这段时间了解苏锦书的脾气,知晓她最不喜见人时不时下跪,他及时出手扶住了赵大奎,“赵采买,苏姐姐说不怪你,就是真的不怪你,你无需多虑的!”
赵大奎这才战战兢兢地擦着汗离开了。
眼看着就要出发去唐府了。
秦逸之走进后厨,他身后跟着知牧几个。
“娴妃闹这一出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唐家的人凌晨就去了城里各大菜市场,把所有的鸡鸭鱼肉等上好的食材都买走了,赵大奎是不是空手而回了?”
秦逸之环顾了一眼厨房,边边角角都看尽了,也没见到过什么食材,顿时眉头蹙起,心中暗骂一句,唐汝玫,老实地当你的娴妃不好吗?非要仗势欺人,好,很好,这笔账我记下了,咱们来日方长……
“大人,赵采买只买回了一点排骨。”樱桃小嘴都撅起来了,苏姐姐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总有些坏人算计她,她真是打心眼里心疼苏姐姐,可她人微言轻也没什么本事,真不知道怎么帮苏姐姐?
秦逸之回头看了一眼。
小厮雨生马上近前一步,将一个大菜篮递于苏锦书,“苏姑娘,这菜篮子里的食材是……”
他话没说完,就感受到来自他家公子眼神之中的凌厉,急忙改口道,“这些都是我们府里的采买……从……从城外农户家里买来的,苏姑娘,您看看,是不是得用?”
苏锦书的视线落在菜篮子上,果然一篮子的鸡鸭鱼肉,甚至连各种配菜都囊括其中,不可谓不周全!
她视线顺着菜篮子往下,落在秦逸之脚上的那双靴子上。
鞋底怎样她看不到,但在鞋帮下边,有一圈儿被湿土沾染,脏污得让人怀疑,这穿靴之人还是那个被镇抚司衙门上下都了解的有洁癖的锦衣卫指挥使秦逸之大人吗?
但,此靴子的主人的确是秦逸之。
苏锦书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她很不在意地道,“大人也知道,她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即便我肯为她备下满汉全席,恐怕她也不会让我拿到比拼的头名,既如此,那我就不做那枪头鸟,只简单地炖个排骨好了。”
秦逸之脸色不好看,“你倒是想得简单,恐怕你这排骨炖得太平平无奇了,依旧会受制于她,在京都厨艺界坏了名头!”
见苏锦书沉默不语。
他复又用略带着些许不满的口气说道,“你这是逃离镇抚司衙门的心不死,妄图就坡下驴,离开这里?如果你真铁了心要离开镇抚司,那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本指挥使判你个渎职之罪,打一顿丢出去就是了!”
“我渎职?您有证据吗?真是的,明知我这里眼见着被人算计得连饭碗都保不住了,您还一味地说风凉话,若不是那盒玉容膏真得很好用,我真怀疑您与那些人是一伙儿的,这是把我往他们挖的坑里推呢,真是的,厨娘遇见指挥使,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苏锦书说完,一扬手,带着樱桃与顺子走了。
“公子,您……您一大早骑马去城外各处搜买这一篮子食材,就是为了帮苏姑娘脱困的,可您……您说话就不能软和一点吗?”
雨生哀愁地瞅着这一篮子食材,无比地替着他家公子焦急。
追姑娘,真不能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违心的话,把人家姑娘惹急眼了,您再有情有义,那也无济于事啊!
“你把食材送回家去,让后厨做了,给祖母尝尝鲜!”
秦逸之说着就往外走。
“公子,您要去哪儿啊?老夫人早上嘱咐了,要您午饭回家吃,表姑娘要来……”
雨生追了两步,喊了这话。
“以后她再来,你第一时间阻止我回府。”
秦逸之的话从前头传回。
-
唐家后厨。
来自京都城里各个行政单位的名厨们正相互交流着。
礼部后厨的主厨孙不李表情纠结地说道,“唐家给我们礼部后厨送来的食材是十只活鸡,宫里那位这是想吃炒鸡??”
“老孙,你就知足吧,你知道给我送来的是什么嘛?一缸活鱼啊,我这些年做什么菜都没问题,独独做鱼不怎样,这不是逼着我被淘汰吗?”
刑部后厨的主厨李见璋一脸愁容。
孙不李一听来了精神,他压低了嗓音跟李见璋商量,“老李,不然我们把食材换换?我擅长做鱼……”
“好啊,我正有此意。”
孙不李与李见璋一拍即合。
很快,厨房时其他来自各部门的主厨们也都忙着跟别人换食材,以求把自己最擅长拿手的菜式给制作出来。
有人也凑过来看苏锦书带来的排骨,试图跟她换,但被她拒绝了。
正在这时,一个身量窈窕的穿着粉黛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环顾了一周,继而语带轻蔑地道,“谁叫苏锦书?请吧,我们主子娘娘要见你。”
第078章 第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3
“苏姐姐还要做菜呢, 能不能等做完了菜再去?”
樱桃壮着胆子近前,尽管她被这位宫装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傲慢与强势给压制得惴惴不安,但她还是站出来挡在苏锦书身前, 试图保护她。
“哪里跑出来的贱婢?滚开!”宫装女子怒了,扬起手要打樱桃。
手腕子却在这时被一股强悍的力道给狠狠扼住了, 苏锦书冷冷地看向她, “我跟你走!”
“若不是主子娘娘还在等着,我就……”
宫装女子用威吓的眼神瞪着樱桃。
樱桃瘦弱的小身板已经在微微发抖了, 但她还是弱弱而又坚定地道,“苏姐姐,我同你一起去。”
语气很弱, 但心意坚决,想对苏姐姐不利, 先打杀了我!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主子娘娘是什么猫儿狗儿的都会见吗?苏锦书, 别再耽搁了, 让主子娘娘等急了, 你罪不可恕,至于她, 碾死她, 比碾死只蚂蚁要容易的多!”
宫装女子出言威吓,语气里那股子恶毒狠辣,令在场那些终日行走在京都各大行政部门, 见惯了或奸佞,或狠毒, 或无情的人,都冷汗涔涔地退后数步。
“樱桃, 你就在这里等我。”
苏锦书微笑着摸摸樱桃的头,凑近她耳际,轻轻安慰,“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苏姐姐……”
樱桃被宫装女子吓到了,身体抖若筛糠,却还用力抓住苏锦书的衣角,恍惚她一松手,苏锦书就会一去不回似的。
“你听话,在这里等我!”
苏锦书轻轻将她的手掰开,继而随着那宫装女子往前院走去。
樱桃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纷纷滑落。
樱花苑。
这里是唐汝玫进宫前住过的院子,只不过,当时最为一个庶女,她的院子很小,伺候的人也只有四个。
如今,这里的占地范围比之前大了不止几倍,就是院子里伺候的人也有二十多人。
“娘娘,你瞧着这院子的装修还可心不?你父亲为了让你回来省亲住的舒心,花费不少银子,请了能工巧匠把这院子重新整修过,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来自南方,是上好的品种呢!”
唐德仁的妾室张氏作为娴妃的亲娘老子,一早就在唐家门口迎接。
这让围观宫里娘娘回娘家省亲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唐家这行事作风可真是没尊卑啊!
即便唐汝玫不是唐德仁正妻王氏所生,那也是她的嫡母,她归宁回来,理应嫡母在大门口迎接,而非是一个妾室!
京都市井间不断有人传说唐德仁宠妾灭妻,从今日这情景看来,的确如此!
但这种事儿,唐德仁不在乎,当今圣上不追究,旁人又有什么管的必要?
“多谢父亲!”
唐汝玫笑容若花。
唐德仁的大胖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娘娘喜欢就好,只要您欢喜,微臣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是,是,老爷说的对。娘娘喜欢就好!”
张氏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这些年,作为一个妾室,她一直心有不甘,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谁让她不是唐德仁的原配呢?
但如今女儿是皇上的宠妃,她荣耀地返家,不但让世人不敢小觑唐家,更让唐家人乃至唐德仁,都不敢对她不敬!
“弟弟的伤如何了?”唐汝玫忽然发问。
张氏一怔,旋即就拿了帕子擦拭眼角,“娘娘,轲儿这回可吃苦了啊!都是那个……那个贱人害得……我可怜的轲儿啊……”
“哼,一个小小的厨娘,竟有胆子害我的亲弟弟,我今日定要她……”
唐汝玫话没说完,外头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如意姑娘回来了。
“让她们进来!”
唐汝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凌厉。
苏锦书施礼后,立于一旁。
“就是你害得我弟弟受伤?”
唐汝玫厉声质问。
“回娘娘话,唐副指挥使意欲对民女不利,民女不从,在与唐副指挥使纠葛之间,误伤了他,民女实实地不愿意那样,但当时的情景逼得民女不得已而为之,素来听闻娴妃娘娘通情达理,善良公允,一定不会因此追究民女……”
好汉不吃眼前亏,苏锦书实话实说后,给唐汝玫扣了一顶高帽子,如果她还要对自己动手,那她就违背了自己刚才吹捧她的那些话,证明她是个睚眦必报,狠毒自私的恶女人。
“你这个坏女人,打伤了表哥,还在这里信口雌黄,真真是不要脸!”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艳装女子,她几步到了苏锦书跟前,扬手就对着苏锦书的脸扇了过去。
她这举动又快又意外,导致苏锦书虽然一直怀着小心,但却着实没料到,当着娴妃的面儿还有人这样冲出来对自己下手。
她错愕之下,身体往旁边一闪,脸避开了,但那女子的一巴掌却结结实实地拍在她的肩膀上,隐隐的痛感袭来,苏锦书蹙紧眉心,“娴妃娘娘,关于唐副指挥使那日之事,民女以为还是不被外人知道的好,但娘娘此举是想要私设公堂吗?如果是那样,民女无话可说,但只要您不弄死民女,民女就会对全京都的百姓们讲出堂堂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是怎么色令智昏,饥不择食,对民女一个厨伸出狼爪的?希望到时候,娴妃娘娘会以有如此龌龊的弟弟而深感骄傲!”
“你……你在威胁本妃?”
唐汝玫气得银牙紧要,手中的白瓷杯啪一声摔在地上,碎片炸开,有几片迸溅到苏锦书的脚上……
苏锦书缩了缩脚,忍住了脚上传来的刺痛,她抬起头,看着不可一世的唐汝玫,“娘娘深受皇上宠爱,都是因为娘娘的善解人意,多情大度吧?若是您回家省亲一日,就喊打喊杀,私设公堂,一旦被皇上知晓……”
唐汝玫冷笑连连,“你果然是个人物,都如此地步了,还敢出言威胁本妃?这屋子里的都是本妃的人,本妃今日就是打杀了你,他们也不敢出去乱说,倒是你,一个不被亲生父亲喜欢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怕是连个收尸的都不会有吧?”
苏锦书不疾不徐,“娘娘,有一件事儿,您似乎忘记了,民女可是从镇抚司衙门走出来的,衙门后厨也就仅仅民女一个厨娘,若是晚膳民女没回去做,恐怕全衙门的锦衣卫都会知道,民女是因何消失的?”
“你……你……”
唐汝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攥着手边的茶壶,狠狠掷向苏锦书。
苏锦书往旁边一闪,避开迎面砸来的茶壶。
“贱人,你竟敢躲?”
唐汝玫震怒,大声呵斥。
“回娘娘话,民女这的确是为了娘娘好,您让如意姑娘当着二十几个来自各衙门的主厨把民女带走了,民女回去若是面上有伤,瘸腿崴脚,恐怕那些人当面不说,回去也会谈及娘娘欺凌民女,对娘娘贤良淑德的名声很是不利!”
苏锦书说话时一直目视唐汝玫,在她灼灼清亮眸子的注视下,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唐汝玫,竟心生了几分胆怯。
“娘娘,那就打她一顿,直接把她丢出去,就跟那些人说,她自身染病,不得已放弃厨艺比拼了!”
那个扇苏锦书耳光的女子又站出来咄咄逼人地道。
唐汝玫没说话,似乎在心底里盘算什么?
苏锦书冷冷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敢问姑娘姓名?可是与民女有仇?”
“哼,当我怕你啊?我告诉你,我爹是驻边将军林光耀,我乃是林家嫡长女林婉儿!至于我与你之间,仇深似海,你不但害得唐轲哥哥受伤,还污他名声,今生今世,我与你不死不休!”
“哦,原来如此,林姑娘说的极是,今生今世我与你不死不休!”
苏锦书深深看了林婉儿一眼,将这个恍若疯狗似的恋爱脑女人的相貌记在心里。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秦指挥使有事儿要见苏锦书。
秦逸之!
唐汝玫磨着后槽牙,想起进宫前,在尚书府举办的赏花宴上,她避开了众人耳目,悄悄等在尚书府后院的竹林边,与正在竹林里散步的秦逸之偶遇,她款款近前,语声娇柔,眼神流波,“秦大人,好巧!”
秦逸之斜眼看过她,冷冷道,“我对你不感兴趣,不要再制造偶遇了!”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彻底将一颗系在他身上的芳心给打了个粉粉碎。
即使唐汝玫进宫数年,得到皇上的宠溺,午夜轮回,每每梦醒,她还是会对梦中那个追而不上,求而不得的男人恨意满满,却又爱得更深入骨髓。
此刻,这个曾对她冷言冷语的男人,却为了把一个卑微的厨娘,不惜自降身份,前来女子后宅?
良久,唐汝玫才把心头升腾着的那股愤懑之气压制下去,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冷冷地挥手,“送她出去!”
苏锦书转身要走,却听背后娴妃娘娘轻蔑地说道,“你最好放弃参加厨艺比拼,不然你会输得很惨,从此彻底地从京都饮食圈消失!”
“娘娘,不战而退是懦夫,民女恰恰不是……”
苏锦书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娘娘,您别气恼,这个叫苏锦书的婉儿记住了,以后婉儿与她算是结下梁子了,定要她好看!”
林婉儿信誓旦旦。
娴妃娘娘道,“婉儿,你的性子这样好,这样善良,以后若真跟轲儿……那是唐家之福呢!”
“娘娘,您……您又笑话婉儿了。”
林婉儿面色绯红。
-
通向后厨的小路上,秦逸之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大人,您找我有事儿?”
苏锦书的被瓷片迸溅过的脚面疼得难忍,她走路的动作略略有些不自然。
“脚怎么了?”
秦逸之没接她的话,反倒是弯下腰,稍往上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一双穿着白袜子的脚,白袜子上有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
“大人,我没事!”
苏锦书去拽裙摆。
“你的能耐哪里去了?跟我叫板的本事没了?一个小小的妃子就把你吓得没了样子?真丢镇抚司的脸!”
不由分说,秦逸之将苏锦书拉到一旁的凉亭中坐下,他则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看盒子的外观,是玉容膏。
“大人真是个仔细的人,时时刻刻都带着玉容膏啊!”
苏锦书的话惹来秦逸之的不满,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道出两个字,闭嘴!
他能说,自从她出现在镇抚司后厨,他就有了怀揣玉容膏的习惯了吗?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小女人的性子实在是个粗枝大叶的,又惯不会屈从与人,所以才时常会受伤……
她的小脚白嫩如藕,敷药时,滑腻细柔的触感,让他心头狂掀起惊涛巨浪,把他用二十几年的冷漠与傲然铸立起来的坚固堡垒,瞬息崩塌。
好容易给她敷完药,他又掏出一双白袜子,套在她脚上,“这是我的,有点大,你……你凑合着……”
一抹嫣红浮现在苏锦书的双颊,她讷讷,“大人,这样……这样不好吧?”
“那你想怎样?赤着脚还是继续穿着这双被血染红的袜子?”
他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旋即站立起身,掉头就走,“你出来代表的是镇抚司衙门,是整个锦衣卫队伍,是本大人,以后别人打你一耳光,你两耳光的还回去,别人骂你一句,你骂尽她祖宗十八代,总之,你若是再敢于人前被人欺负,被我知道了,回去等着挨板子吧!”
“我还不是怕给你惹麻烦吗?”
苏锦书无端被斥责,很委屈地嘟哝。
秦逸之蓦然站住,凌厉如刀的目光盯着她,“皇上跟前美女如云,却只有一个秦逸之,你以为我罩不住你?真不知道你那脑袋瓜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万一这次厨艺比拼,她故意让我淘汰,我……我是不是就得离开镇抚司啊?”
苏锦书心底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的。
从刚才与娴妃的交锋来看,弄不好她的这次省亲那都是为了对付她,替她那好弟弟唐轲出气的!
真在京都厨艺圈丢脸了,以后不能继续当厨子了,那她要靠什么养活自己,对了,她那梦想中的四合小院,岂不是都要成为泡影了?
“镇抚司衙门我说了算!”
秦某人气势万丈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回到唐家后厨。
其他的主厨都已经在灶台前忙活了。
“苏姐姐,你回来了啊?”樱桃跟只欢快的小狗儿似的跑过来,抓住苏锦书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过苏锦书周身,直看到她身上没有一丁点的异常,她这才欢乐地说道,“太好了,苏姐姐!”
苏锦书这时暗暗地感谢秦逸之了。
若不是他坚持给她的脚伤敷药,换了染血的袜子,恐怕被樱桃发现,又要哭鼻子了。
她最怕樱桃哭鼻子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真是让人又怜惜,又心疼,恨不能把那个害她伤心落泪的人拖出来打一顿!
所以,苏锦书希望自己不是那个让樱桃落泪的人。
“好啦,咱们该做菜了。”苏锦书说着就走到了灶台前,很诧异地发现,灶台上竟没铁锅?
这是怎么个意思?
一旁打下手的唐家后厨管事过来,屁笑肉不笑地说,“苏姑娘,我们唐家的规矩,厨子做菜,需要什么样的锅子,都得去后勤处领取,他们都已经去领取过了。”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敢情一顿饭做十道菜,用四种锅,短短的做饭期间就要到后勤处领取四次锅?
唐家后厨的主厨估计都不是炒菜被油烟呛死的,而是被这一趟趟拿锅累死的。
唐家后勤处,距离后厨不远不近,也就是穿过一道月亮门,再经过一条回廊,回廊的尽头就是后勤处。
唐家后厨的管事把苏锦书引领到回廊那里,就托说还有事儿,转身离去了。
苏锦书在回廊尽头,找到了挂着后勤处小牌牌的院子。
她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奇怪地发现小院儿不知为什么很是泥泞,像是昨夜骤降暴雨,独独把这个小院儿的地面给打湿,经过那些厨子的踩踏,越发显得很不堪。
苏锦书拎着裙摆,迈步进院。
即便她很小心地踩着那些个铺设在泥泞小院里的青石板,偶尔也会一脚踩空,踏在泥水中。
正对大门的是正屋,正屋屋门开着。
苏锦书左右看看,没一个人。
她不知道跟谁领取锅具,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来,不得不迈步进屋,从那些锅里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个。
很快,她找到了需要的锅子。
迈步出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屋子,屋子地面上她踩了泥水的脚印清晰可见。
她神情迟疑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妥?
可思虑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看看天色,感觉时辰不早了,她急忙就抱了锅子回后厨了。
第079章 第七十九章 将计就计4
苏锦书做了一道山楂炖排骨。
这道菜里排骨入味后非常好吃, 尤其是有了山楂的加持,多了一些酸爽甘甜,一口咬下去, 唇齿间还留有一丝丝的果香,那感觉真让人食而不腻, 怎么都吃不够。
做法也很简单。
全程苏锦书都对樱桃做了讲解。
“先把排骨焯水, 期间加入一些白酒,更好地祛除腥味儿。山楂去籽, 洗净备用。葱姜蒜各少许。樱桃,把我准备好的调味拿出来。”
“哎。”
樱桃应声,从菜篮子里把酱油, 八角,香叶, 冰糖, 料酒都取了出来。
苏锦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 打开, 里头装着一些干桂花。
“樱桃, 烧火。”
苏锦书把刚娶回来的锅子放到灶台上,很快樱桃就把锅烧热了。
“锅里加油, 小火炒化冰糖, 倒入排骨中火翻炒,炒出焦糖色,因为咱们加了山楂, 所以冰糖的用量要减少,反之则多加冰糖。”
樱桃一边烧火, 一边仔细地听着苏锦书的讲述。
这时,苏锦书拿过各色调料, 一起加入锅里,最后又倒入了热水。大火煮开后,加盖小火炖煮半个时辰,再放入干桂花,大火收汁后,出锅。
看着盘子里焦糖色的排骨中夹杂着一些个红润润,圆鼓鼓的山楂,那些个主厨们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李见璋说,“姑娘,你是镇抚司衙门后厨的,了不起啊!”
苏锦书被逗笑了,她问,“李主厨,您这话说的,我是镇抚司衙门后厨的怎么就了不起了?您即便要夸,也该夸我这道菜做的好吧?”
李见璋晃着大脑袋,“不,不,我就是夸你厉害!你一个小姑娘能在镇抚司衙门后厨待住了,这就让我等刮目相看呐!”
“就是,就是,我们听闻镇抚司去了个姑娘做主厨,一开始还都等着看你能不能在那里待够一天呢,想不到你竟待了快一月了,这大出我们意外啊!”
孙不李也点头附和。
“嗯呢,我们还为此打赌了呢,结果都输了,就烧火的那小子赢了!”
翰林院的主厨叫严孝真,看起打扮真有点书生的样子。
苏锦书一下子就好奇起来,她笑嘻嘻地问严孝真,“严师傅,那我倒真该见见这位烧火的小伙子,他可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的。”
严孝真一脸尴尬地说,“这个……这个倒不必了,因为我们全后厨的人都押你待不上三日,按照押宝的规矩,总要有一个押你吧?那个烧火的小厮是我以主厨的身份逼着他押你能待够三日的,当时他还嘟囔说,我是以大欺小呢!结果,那臭小子一次赢了二十两银子,乐得都冒鼻涕泡儿了!”
严孝真的话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苏锦书也笑了,说,那我更应该见见他了,他虽是被迫营业的,可毕竟是因我才赢钱了,他是不是该分我一半啊?
众人又笑。
“不过,从这道菜看,姑娘能在秦阎王手底下混得风生水起,还是有些能耐的。”
李见璋的话引得大家一起点头。
苏锦书笑笑,给大家施礼,“多谢前辈们的鼓励了,以后有时间你们都到镇抚司衙门后厨来,我给诸位炒几个菜,请您们品尝!”
“好啊,那敢情好,不过……”
孙不李先是点头答应,而后又犹豫着说不下去了。
苏锦书是何等聪慧的人,知道他们是怕秦逸之,笑着说,“后宅有小门儿,可以请诸位走个后门,秦大人多是在前院的,诸位是不会与他碰上的。”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
几个大厨纷纷应诺。
-
看着面前桌子上摆放的二十几道菜品,娴妃唐汝玫笑着赞道,“看起来还是民间出高手,这些个菜,是我在宫里见不到的,不用尝,看着这卖相就令人垂涎呢!”
御膳房的主厨尚善正邱大怀指着那道江米酿鸭子说道,“酿鸭子的烹饪过程里,对火候的掌控很关键,炖煮时间过短则鸭肉不够酥烂,过长则鸭肉散架,江米的煮熟程度也要适中,既要保证江米的软糯,又要避免糊化,看这道菜的火候掌控就非常好,口感一定很好。”
“嗯,我瞧着那道烩三样不错,能看出做菜者厨艺非凡。”
御史大夫彭阳说道。
民间厨神马一勺则看好那道炝虾仁儿。
众人说到这里,都看向娴妃。
娴妃给了如意一个眼色,如意领会,将一盘山楂炖排骨端到娴妃跟前。
唐汝玫夹起一块排骨,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后,赞道:“你们都尝尝这道排骨,真是香而不腻,甜酸爽口啊!”
听她这话,尚善正也加了一块,品尝后,也是赞不绝口。
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口感不错。
唐汝玫能给自己做的山楂炖排骨点赞,这大大出乎苏锦书的意料。
按照唐汝玫一贯的做人做事态度,她不该把苏锦书做的菜贬得一文不值,难以入口吗?
她这一出戏码,演的是真是假?
难道是她不知道这山楂炖排骨是苏锦书做的?
二十几道菜,他们一一品尝,做出了点评后,经过他们的讨论后,得出最终的结论。
第一名是做江米酿鸭子的刑部后厨主厨孙不李。
第二名是刑部后厨的李见璋。
如意手里拿着一份书写着名次的白纸,眼神落在纸上,读完了第二名,她要读第三名时,眼睛禁不住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的卡顿引来了娴妃的不满,她冷冷地斥了一句,“如意,怎么不读了?”
“是,奴婢这就马上读……”
如意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后,马上接着读到,“本次厨艺比试,取得第三名的是来自镇抚司衙门后厨的苏锦书!”
苏锦书很难置信地看向唐汝玫。
照着之前唐汝玫见到她时,又嘲讽,又摔杯子的那架势,她该给自己评定一个最末等奖,让自己以后再不能在京都厨艺圈里继续混下去啊?
这一改常态地给自己第三名,又是怎么个把戏?
虽然她对自己做的菜很有把握,可唐汝玫搞出了个厨艺比拼,目的不就是害自己,替着唐轲报复吗?
“苏锦书,你还愣着做什么?谢恩啊?”
宫女如意满脸满眼的嫌弃,斥责苏锦书道。
苏锦书忙给唐汝玫施礼致谢。
“苏锦书,你能告诉我,你能在镇抚司衙门后厨待住了,诀窍是什么?”
娴妃唐汝玫冷幽幽的眼神像是沁了毒,死死地盯着苏锦书。
苏锦书淡淡地道,“回娘娘话,民女认为,民女厨艺一般,做不出珍馐美味,能在镇抚司衙门待下,是因为秦大人以及诸位锦衣卫大人的包容与宽厚。”
“呵呵,秦大人?你确定说的那人是秦逸之?他有包容心,性子宽厚?”
娴妃冷笑连连。
“是的,秦大人的确是一位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他对民女很照顾,民女心里感激得很呢!”
苏锦书一脸的我从不撒谎,秦大人就是一位好大人,尤其是对我,好得不得了呢!怎么样?你羡慕嫉妒恨吧?
唐汝玫怎么会不明白她话里透出来的挑衅,她气得银牙紧要,但想想很快就会把这臭丫头给打入地狱,永不能翻身,她还是忍住了脱口而出的愤怒,反倒说,“嗯,千里马需要伯乐,既然你遇到了秦大人这样的伯乐,那以后就好好做事,别让秦大人失望!”
这一番话说的,她几乎咬碎了银牙。
苏锦书再度施礼,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是,民女会的。
唐汝玫都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她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进来,因为太过慌张,他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地摔了进来。
“你这个狗奴才,没见着娘娘在这里吗?你慌里慌张的惊了娘娘,你那脑袋还保得住吗?”
作为娴妃的贴身大宫女,如意马上指着那小厮一通臭骂。
小厮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说,“娘……娘,是奴才的错,奴才是……是被吓着了,才这样的!后……后院死……死了一个人,她……她的脑袋被割了,不翼而飞……满是鲜血的床上只……只有一个身子……太……太吓人了。”
这一番话,满堂皆惊。
“你可查出来了,死的是谁?”
唐汝玫脸色极其难看,她怒问小厮。
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唐……唐管家说……说,死的人是……是林家大小姐林婉儿!”
“你说什么?”
唐汝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指点着那小厮,满面的怒意与震惊。
小厮浑身战栗如筛糠,不知道是被后院那没脑袋尸体,还是被唐汝玫这震怒的样子吓着了,他哆哆嗦嗦地说,“从衣着与身材上看,是……是林家大小姐林……林婉儿,她死了,脑袋不见了。”
唐汝玫一下子又跌回到椅子上,她沉思须臾后,厉声道,“去报大理寺,请他们来查,查到凶手,我要将她碎尸万段,替婉儿妹妹报仇!”
趁着唐家上下都在自查,寻找杀人凶手时,苏锦书一把拉住那个前来报告的小厮,塞给他一些碎银,压低了嗓音问,“小哥,那尸体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是在后勤处。”
小厮本来不敢回答,但低头瞧了瞧手心里的银子,他贪心顿起,瞧瞧周遭的人没留意他们的,就告诉了苏锦书。
后勤处?
苏锦书想起满院子的湿泥,以及自己踩踏在屋里的泥脚印,不由地浑身一震,隐隐的她觉得有些不妙。
看她傻傻地愣在那里,以为是被吓坏了,小厮有点于心不忍,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跟她说,“我们唐管家说了,林小姐死的那屋子里有泥脚印,那脚印一直延续到林小姐的床边,若非意外,那个踩出泥脚印的人就是凶手!你又没去后勤处,不用怕的。”
“你们唐管家还说了,凶手是个女的,对吗?”
苏锦书这会儿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冷冷的话让小厮很是吃惊,“你……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唐管家的确说,看那脚印的大小,凶手就是个女的。”
呵呵。
好戏又要上演了。
苏锦书无奈地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
第080章 第八十章 将计就计5
不出苏锦书的意料, 在如意带人去后勤处查看一番后,她回来先是眼神如刀般地剜了苏锦书一眼,紧跟在娴妃耳边嘀咕了几句, 娴妃就厉声斥道,“来人, 把苏锦书抓起来。”
众人皆惊, 眼神齐齐地落在苏锦书身上。
苏锦书在心里轻叹一声,接着无奈地道, “娴妃娘娘,您这是何意?民女罪犯哪条?”
“哼,苏锦书, 你残忍地杀害了林小姐,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娴妃没说话, 如意就一脸鄙夷地说道。
苏锦书没理会她, 目光直视唐汝玫, “娴妃娘娘, 捉贼拿赃, 您就凭着一串泥脚印就断定人是我杀的,是不是太武断了?而且, 去后勤处拿锅这事儿, 也是你们唐府的规矩,我也是遵照规矩而行,再说了, 我去后勤处时,那里空无一人, 这一点,我相信其他几位主厨也能作证!”
“哼, 你还真是能狡辩!”
唐汝玫冷哼一声,转头问孙不李等主厨,几位主厨尽管对如意指证苏锦书杀人颇为不信,但他们也是很纳闷,为啥拿锅要去所谓的后勤处,孙不李说,“苏姑娘,锅不就在厨房后头的小屋里,那里有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为数不少的锅?我等都是从那里取锅的!”
“苏锦书,你还有何话可讲?”
唐汝玫冷笑。
“一定是你记恨林小姐对你说的那些话,所以才故意借着拿锅的机会找到她,并杀了她,现在的杀人现场还有你留下的泥脚印,你还在这里狡辩,你当我们娘娘看不到,还是当唐府人都是傻子?”
如意趁机大肆地指责苏锦书,一脸的得意。
苏锦书能觉察到在场的人视线都在她的脚上停顿,很明显她的鞋底周遭有一圈的黄泥痕迹,她知道不用与现场的泥脚印测量,那泥脚印就是自己留下的,她也能猜到对方的操作,一定是在她从所谓的后勤处取了锅具之后,就派人把林婉儿的尸体送到那里,然后以此栽赃嫁祸给自己!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林婉儿的身份也非一般人,看她竭力追捧唐汝玫的样子,就知道,她们二人之间无仇!
为了嫁祸自己,唐汝玫真能杀了林婉儿,得罪她爹林大人?
且不说,她最终到底能不能嫁祸自己成功,即便成功了,她也因此得罪了林大人,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唐汝玫会做吗?
苏锦书眉心微蹙,陷入沉思。
但唐汝玫却不容她多想,她怒斥下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杀人凶手绑起来,押送大理寺!”
唐府的几个壮实的嬷嬷立刻就从四面往苏锦书这边围拢过来。
苏锦书并未挣扎。
她似乎很认命地由着几个嬷嬷将她捆绑起来,吆五喝六地押着她往外走。
唐汝玫的嘴角掠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如意更是压低了嗓音说道,娘娘,这等粗鄙的贱人,即便您当场把她打杀了,大理寺也不敢说什么,您身后可是有皇上撑腰呢!
唐汝玫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得色,但还是缓缓地做宽厚仁和的样子说道,皇上自然是明察秋毫,知晓本妃的性子,但这等恶女如此卑劣的杀人行径,总要公告天下,让百姓们引以为鉴!
一句话,她嫁祸苏锦书可不单单要她的命,还要她死的声名狼藉。
苏锦书直觉得心底生凉,好一个歹毒的恶妃!
但此刻她在唐家人的重重包围之下,再做抗争,都是枉然,只盼着大理寺卿贺延舟贺大人能接手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清白。
几个婆子推推搡搡地拽着她向外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冷得直掉冰碴子的声音在周遭人的耳际响起,“怎么娴妃娘娘这里是私设公堂了?遵照我国律法,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更没有枉顾律法的特权!”
唐汝玫周身一个激灵,虽没见到说话人走进来,但她已经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曾让她倾慕,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他……他此刻为了帮姓苏的贱人,竟当众给她扣下了一顶仗势欺人的帽子!
他……他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
“主子,怎么办?”
如意慌慌然,她也知道来者是令全京都人都闻风丧胆的秦阎王秦逸之。
“慌什么?”
唐汝玫低低地斥了她一句,接着脸上就恢复了镇静,她目光直接又冷然地对上大步进来的秦逸之,“秦大人,你说的这话本妃听不明白,苏锦书杀人证据确凿,本妃将她绑起来押送大理寺,这有什么不对?说起来枉顾律法,本妃倒是觉得秦大人你作为堂堂的锦衣卫首领,这是想要袒护你们镇抚司衙门后厨的一个小小的厨娘?”
“就凭几个泥脚印,断定不了苏锦书的杀人证据!”
秦逸之没打算跟唐汝玫啰嗦,直抒观点。
“她记恨林婉儿对她出言不逊,暗藏杀机,寻机杀人,杀人动机有了,出现在杀人现场的证据也有了,就凭这两点,林婉儿就是她杀的!”
唐汝玫振振有词。
众人里也有人觉得娴妃娘娘说的没错。
林婉儿先前的确是跟苏锦书起过冲突。
这种冲突的确是可以成为杀人动机。
苏锦书这时也恍然过来,为什么之前林婉儿会忽然跳出来,对她大加指责,大声谩骂,完全没有一个大家闺秀的做派,原来用意都在这里啊,这一早就是唐汝玫给她设下的套儿,这个套儿并非只简单地想把她从京都的厨艺圈里赶出去,而是将她一举钉死在杀人犯的罪名录上!
唐汝玫,最毒妇人心啊!
“那么……”
秦逸之再度冷冷地开口,但他已经不去看唐汝玫,而是给身后的知牧一个眼神,知牧大踏步近前去,一把将两个试图阻拦他的唐府嬷嬷推开,动作麻利地把捆绑苏锦书的绳子解开。
“秦大人,你这是想做什么?”
唐汝玫几乎都要拍案而起了。
她气得两颊通红,眼神淬了毒般阴森,“秦逸之,你别忘了,这次的厨艺比拼可是皇上给本妃的恩宠,你带人来搅了这次的比拼厨艺会,就是……”
以下犯上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秦逸之冰冷的眸子就扫了过来,“娴妃娘娘,皇上是要您在府上办一个厨艺比拼,可也没让人把这里演变成杀人现场啊?”
“我没有。”
情急之下,唐汝玫连尊称都忘记了,直着脖子跟秦逸之叫道,“分明是这个苏锦书包藏祸心,把好端端一个厨艺比拼大会弄成了这样血腥的场面,本妃抓了她送官,是对林大人一个交待,也是对皇上的一个交待!”
秦逸之怎么会听不出,她口口声声把皇帝抬出来,分明就是想让他顾忌皇上威严,不管苏锦书的事儿。
“娴妃娘娘既然想给皇上一个交代,那下官倒是想问问娘娘,死尸没头,仅凭着她身上所穿的衣衫与林小姐相同,就断定死的是林小姐?那好,今日只要您能拿出实证来证明死的人的确是林小姐,林小姐也的的确确是死在你们府上所谓的后勤处,那下官就听娘娘的,将苏锦书送大理寺!”
秦逸之这话掷地有声,句句落地如冰锥击打在厚厚的冰上,迸裂出无数道细细的裂痕,就在众人的耳际炸响后,整个冰层就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唐汝玫。
唐汝玫的心在发抖,虽然她脸上竭力保持平静,但心头却惶惶然。
“你……到底想怎样?不会是堂而皇之地想把苏锦书放了吧?她此刻可是唯一的杀人嫌疑犯!”
“皇上对娘娘看重,自然对唐家也甚是关切,如今唐家出了人命案,镇抚司衙门遵圣命,会彻查此案,此案中苏锦书是不是真凶?三日后,我自会向皇上禀明,至于苏锦书本人,她是镇抚司的人,镇抚司会在此案未破前,将其人囚于镇抚司,三日后水落石出,她真是凶手,我会亲自将其抓起来,如果不是……”
说到这里,秦逸之的眸子再度扫过唐汝玫,他冷冷地继续道,“届时唐家给她一个说法。”
你……
唐汝玫气得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她怒而站起,手指着秦逸之想说什么,可是又一句话说不出来,直至眼看着秦逸之把苏锦书带走。
手边的茶壶茶碗悉数被唐汝玫扫落地上,摔了粉粉碎。
她几乎是咬碎了银牙,吩咐道,“回宫,本妃要立时面君!”
其后传到秦逸之耳边的消息是,皇上并没有见唐汝玫,只是派人给她的寝宫里送去了一些不轻不重的礼品,说是安抚她受惊的心,让她稍安勿躁,等候镇抚司衙门三日后给出的查案结论。
秦逸之冷笑,“她以为她是谁?”
随后,他又问肖鹏,“林家如何?”
肖鹏说,“林家此刻倒是哭声一片,林夫人也闹着去见皇上,但被人拦了下来,这会儿林夫人正去拜见相识的御史夫人,说是要御史大人弹劾您包庇杀人罪犯!”
这次秦逸之倒是没说什么,沉思了一会儿,他吩咐知牧,“她恐怕是没吃饭,你去外头馆子里弄点吃的回来,跟她说,我会亲自查这个案子,她就老实地在后厨待着,案子未查明之前,她不许离开衙门!”
“老大,属下相信苏姑娘没杀人……”
肖鹏是个能动手就不动脑的,觉得秦逸之这是要囚禁苏锦书,顿时觉得不忿。
“你个笨蛋,大人这是怕苏姑娘离开镇抚司被人算计!”
知牧忙扯了他一把,替秦逸之解释。
“哦哦,原来大人也相信苏姑娘啊,我还以为……”
肖鹏摸着脑袋,一脸讪笑。
“你以为个棒槌啊!”
知牧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把肖鹏给拽走了。
“林家这次可是下了一盘好棋啊!”
诸葛云睿脸上难得的露出肃然的表情,捋着颌下胡子,说道。
林家?!
秦逸之喃喃这两字,良久,他道,“我们是为皇上办事的,其他人爱怎么就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儿,但他们敢动我的人,就不成!我会让他们想办的事儿,想达成的目的都成泡影!”【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