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待千帆过尽 终能……
吃完烧烤, 严晴几人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舒悦。
舒悦一一道谢,将礼物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送完礼物,孙亮拿出一副扑克牌和一张小桌子, 和童峻他们玩起多人斗地主。
舒悦没加入,把折叠椅搬到空旷的地方看烟花。
手里的热茶冒着白色的雾气。
舒悦边吹边喝,茶喝到一半, 沈淮桉拎着椅子坐过来。
舒悦回头看一眼玩的热火朝天的孙亮等人:“你不玩了?”
沈淮桉敞着腿坐下:“每把都是我赢,没意思。”
舒悦:“……”
她怀疑沈淮桉是被赶出来的。
烟火一簇接一簇地交叠绽放。
沈淮桉递给舒悦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礼物。”
舒悦接过盒子:“你刚刚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给呀?”
沈淮桉揉揉鼻子:“忘了。”
“……”
舒悦把盒子放在腿上, 没动。
沈淮桉见舒悦没拆礼物,问:“不打开看看?”
“等我回去一起拆, 拆完拍照发个Q.Q空间,”舒悦把腿上的大衣还给沈淮桉,“我不冷啦, 谢谢你。”
沈淮桉翻过衣服穿上。
一股清甜的香气从领口漫上来。
像是阳光晒过的草莓软糖。
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鞭炮声,混着烟火腾空时划破空气的尖啸, 在夜色里织成绵密的声浪。
“听说跨年夜对着星星许愿,可以愿望成真,”舒悦的声音在这样的喧嚣里显得微小, 她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 “我的愿望是,新的一年数学能考到130分。”
沈淮桉打破她的幻想:“许愿和做梦还是有区别的。”
舒悦:“……”
舒悦真的很想一脚踹翻沈淮桉的凳子。
她也有自知之明, 文科数学就算再简单,以她现在的基础, 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考到130分。
舒悦将冻红的手拢在嘴边哈气, 重新摆好许愿的姿势:“那我换一个。”
沈淮桉偏头望去。
山风吹起女孩的发梢。
她虔诚地闭上眼,声音裹着山间的清冽,在漫天流萤下显得格外清晰:
“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
回去的路上,孙亮把每个人送到家门口,才载着舒悦回自己家。
舒悦和孙亮回了让明区的家,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
外面的烟花声不断,没有一丁点夜深人静的迹象。
孙雯洁和舒志远不在家,孙亮没走,睡在了书房。
舒悦冲个热水澡,回到自己卧室拆礼物。
孙亮送她一个薰衣草玩偶熊,让她放在床头助眠。
严晴她们送的发夹、卡贴、漂亮的小本,都是舒悦喜欢的。
童峻送了她一盆小多肉。
他说不知道舒悦喜欢什么,上次他生日舒悦送了一只钢笔,他本来也想送一样的,但觉得没诚意,就送她一个植物,保护视力。
舒悦最后一个打开沈淮桉的礼物。
她和好姐妹们天天在一块,自己的喜好,她们了解的一清二楚。
可她从没跟沈淮桉提过她喜欢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沈淮桉送的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盒子,一抹柔和的粉色装进视线——
是一只蝴蝶书签。
蝴蝶的材质是白色的硬纸壳,纹路是手绘的,颜料晕染出细腻的渐变,粉白交织,像是春日里最柔软的一抹云霞。
蝴蝶翅膀上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见,触须纤细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颤动,显然是被精心勾勒过。
舒悦捏起书签,看见书签上的长方形条分别写着两行遒劲的字:
愿你不惧风霜,永远有拔剑而起的勇气
待千帆过尽,终能破茧成蝶
字迹力透纸背,残留着墨痕。
舒悦将蝴蝶书签举到台灯下反复端详。
半晌,她摸出手机,把桌上的礼物挨个拍下九宫格,配上一行文案发送:
【十六岁生日
收获了好多可爱的朋友
和漂亮的礼物】
发送键按下后不到一分钟,锁屏界面跳出一条空间动态提醒。
她点开,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沈淮桉赞了我】
他是一直在等她发这条动态吗?
也可能只是恰好他在玩手机。
舒悦甩甩脑袋,赶走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扣手机。
几秒后,她又翻过手机,盯着那个点赞提醒看了许久,截图保存。
——
一月中旬,期末考试结束,学校开始放寒假。
孙雯洁带舒悦离开出租房,回到自己家。
舒志远说来接她们母女俩。
当天,孙雯洁和舒悦在家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舒志远开车来。
孙雯洁和舒悦坐上出租车,舒志远才打电话来解释自己公司临时有事,没能抽身。
孙雯洁对舒志远的爽约没表露任何情绪,淡然地说了句“我们打车回家了”,便挂断电话。
好久没回自己家,舒悦十分想念卧室里的大床,一进屋,没换衣服,直接仰躺在柔软的床上。
孙雯洁把她的行李箱推到卧室:“起来,换件衣服再躺。”
“好。”
舒悦在床上滚一圈,起身到衣柜前找衣服。
她拿出一件居家服,顺口一问:“爸爸今晚回来吗?”
孙雯洁闻言,握在门把上的手骤然收紧:“应该不回。”
“哦。”
舒悦脱下外套。
突然,孙雯洁郑重地叫了她一声:“悦悦。”
舒悦正在脱衣服,声音闷在毛衣里,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怎么啦?”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爸他以后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少,这个家只剩下我和你,你能接受吗?”
舒悦愣住,绒衣的领口卡在锁骨处,被她重新拽回。
她的目光落在孙雯洁的手上。
她才发现,孙雯洁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无名指上的婚戒。
看着女儿僵住的表情,孙雯洁立即扯出个笑:“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舒悦讷讷道:“都行。”
孙雯洁关门离开卧室。
舒悦没过多在意孙雯洁的反应。
她以为是爸爸太久不回家,妈妈心生怨怼,才说了些气话。
毕竟舒志远这半年来经常这样,忙起来半个月不见人影,回家后又会带一堆礼物补偿。
自她放寒假之后,舒志远依然一次都没回来。
玄关的男士拖鞋依旧整齐地摆在那里,鞋面落了一层薄灰。
舒悦每天经过时都会不自觉地瞥一眼,心底某个角落开始无声地坍塌。
小年前三天,密码锁的声音突然在深夜响起。
舒悦还没睡熟,听见开门声,赤着脚打开房间的门。
她趴在门上,看见爸爸正弯腰换鞋,脚边堆着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
他进门,也看见了舒悦,揉揉她的脑袋,回了他和孙雯洁的卧室。
舒志远的掌心有陌生的香水味,和上次那条湖蓝色裙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如初。
孙雯洁穿着新买的羊绒大衣和爸爸一起去超市采购年货,两人在厨房配合着包饺子时,甚至还会为馅料的咸淡笑闹几句,关系看起来很从前别无一二。
舒悦站在客厅里,望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
大年三十,舒悦一家三口像每年一样,去外婆家过年。
外婆看着一家人团团高兴,亲手做了十个菜。
舒志远也亲自下厨,拌了一盘凉菜,炒一个牛肉。
吃饭的时候,舒志远给孙雯洁夹饺子,孙雯洁下意识避开,她抬头看一眼孙母,还是接过。
很细微的动作,但舒悦看见了。
舒志远的嘴角扬起,又给孙雯洁舀了勺牛肉,肉片堆在米饭尖上,好像一座精心伪装的小山。
这一顿年夜饭舒悦食之无味。
吃完饭,孙亮回房间打游戏,舒悦陪外婆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电视里的小品正放到笑点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哄笑。
舒悦机械地跟着外婆笑了两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
舒志远和孙雯洁在厨房洗碗。
磨砂玻璃上,两个模糊的影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舒悦看见到舒志远伸手去拿孙雯洁手里的碗,他们的剪影在玻璃上交叠了一瞬,又很快分开。
孙雯洁躲过他,舒志远的手悬在半空,停了几秒才收回。
这个时候,舒志远口袋里的电话铃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见屏幕后眼神突变,像小偷一样心虚地瞥了眼孙雯洁,转身时,手肘撞倒了料理台上的酱油瓶。
舒志远去了卫生间接电话。
粘稠的不安在舒悦的胸腔里发酵。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做噩梦惊醒,明明知道一切是假的,却仍被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攥住心脏。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舒悦拿起来看。
屏幕上跳出沈淮桉的名字:
【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转移了舒悦的注意力,她打字回:
【你也是!新年快乐!】
沈淮桉:【群发的。】
“……”
舒悦指尖在键盘上泄愤似的敲打:【巧了,那我也是群发的。】
发完又觉得不解气,手指悬在屏幕上停顿几秒,噼里啪啦地追加:【下学期我要去文科班了,正琢磨怎么在总成绩上碾压你。】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秒回:【大过年的没睡醒?】
舒悦差点把手机捏碎。
她盯着这行字,眼前几乎浮现出沈淮桉发消息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一定是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划拉着屏幕,嘴角还带着那抹欠揍的弧度。
和沈淮桉这顿插科打诨后,舒悦胸口那团郁结的气散了大半。
孙雯洁已经收拾完厨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舒志远也打完电话,陪她们看电视,时不时点评两句节目。
一切如常。
仿佛那通可疑的电话、那些刻意的躲避都不曾存在过。
窗外烟花齐齐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舒悦想,或许真是她太过敏感。
她宁愿相信那些不安都是自己的错觉。
至少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她想贪恋一会儿这虚假的宁静。
——
年过去后,很快迎来开学日。
高一下学期,舒悦被分到文科(一)班。
半年前刚适应的高中生活,如今又要面对全新的陌生面孔。
踏进新班级前,舒悦攥紧了书包带,熟悉的窒息感漫上喉咙。
她和另外几个一起分到文(一)班的同学走进教室,一班的班主任老师对他们道:“你们自己找空位坐。”
文科一班的班主任是十班的语文老师,叫李婷玉。
李老师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发梢微卷的短发别在耳后,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平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
李婷玉很喜欢成绩好又乖巧的舒悦,看见舒悦后,冲她点头一笑。
一班的座位布局是,靠墙和靠窗的是两人座,中间是三人座。
站在讲台旁边,舒悦扫视座位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书包带,不知道该坐哪儿。
“舒悦!这里!”
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她混沌的思绪。
舒悦循声望去,看见中间第四排的位置上,戴雨丝欢快地朝她挥舞手臂。
在戴雨丝身后隔着三个座位的童峻也冲舒悦眨了眨眼。
她这才想起,戴雨丝和童峻本来就在一班。
方才太过紧张,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李老师在讲台上催促:“找到位置的同学请尽快坐下。”
舒悦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走过去,对戴雨丝笑了笑,坐在她身旁。
戴雨丝坐中间,她另一边的女孩子看见舒悦过来,朝她摆摆手。
新来的同学全部落座完毕。
李婷玉环视班级:“欢迎大家来到文科一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玉婷,未来两年半,我们将一起共度高中的时光。”
“关于选择文科这件事,相信你们听过众多说法,但我想说的是——”
李老师停顿几秒,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而坚定:“恭喜你们,选对了。”
——
到新的班级,舒悦适应的很快。
高一下学期开始上晚自习。
舒悦接近满分的英语成绩在整个年组赫赫有名,每天晚自习前,都会有同学来找她问英语题。
严晴她们来一班看过舒悦几次,每次都见舒悦被围的水泄不通。
舒悦讲完题,立刻来到班级门口见她们。
严晴拉着舒悦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可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永远是你的NO.1。”
厉书宜也点头:“对,你不能有了新同桌就忘了旧同桌。”
苏雨檬叼着一根棒棒糖:“总而言之,你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这些旧爱。”
舒悦:“……”
问舒悦英语题的同学中,有一个叫陈鸣赫的男孩,他是班级的第一名,但因为英语成绩拉胯,年级排名不理想,自从舒悦来了之后,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跟在舒悦身后真诚求学。
舒悦也不吝啬,把自己的方法大大方方地交给他。
人总是有慕强的心理,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面对一个有耐心的学霸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题,难免会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舒悦一门心思帮助同学,没注意到陈鸣赫看她的眼已经从崇拜变成了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
一个课间,舒悦刚给陈鸣赫讲一道完形填空题,忽然,余光瞥见后门那一道修长的身影。
沈淮桉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肩头,指尖转着篮球,目光却直直落在她身上。
“沈淮桉!”舒悦眼睛一亮,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小跑过去,笑得甜甜的,“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沈淮桉单手接住旋转的篮球:“路过。”
他扫了眼舒悦因为疾跑而乱了的发丝,另一只手自然地帮她捋了一下。
教室里的陈鸣赫盯着门口的二人,合上了练习册,走到门前。
没等舒悦说话,陈鸣赫站在他们身旁,声音温润:“舒悦,我这还有几道不会的题,晚自习前我在自习室等你,刚刚说好的对吧。”
他目光平静地看一眼沈淮桉的表情,又转向舒悦道:“麻烦你了。”
舒悦觉得可能是她的错觉。
在陈鸣赫说完话后,身边的空气冷了几分。
沈淮桉眯起眼睛打量陈鸣赫。
他身上有股图书馆旧书的气息,混合着青墨水的苦涩,校服拉链规矩地拉到领口,穿出独特的书卷气。
舒悦笑道:“不麻烦。”
陈鸣赫满意地离开了。
舒悦转身看向沈淮桉:“快上课了,你回班吧,拜……”
话音没说完,她被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笼罩。
沈淮桉靠近她身侧,忽然俯身:
“我也有几道题不会,”沈淮桉看着舒悦,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吃完晚饭我去自习室找你。”
舒悦:?
沈淮桉下颌线绷得锋利,他扯了扯嘴角,学着陈鸣赫温润的语调,却故意咬重了字眼:
“麻、烦、了。”
“……”
——
自习室的座位全是两人一排的。
舒悦到自习室等了几分钟,沈淮桉才来。
他和陈铭赫前后脚进入自习室。
沈淮桉径直走到舒悦旁边的位置坐下。
陈铭赫:“……”
他礼貌地跟沈淮桉讲道理:“同学,舒悦要给我讲题,你能不能……”
沈淮桉把练习册拍在桌上,朝舒悦后座一扬下巴:“你坐那。”
“……”
陈铭赫还想争辩几句,但对上了沈淮桉那双幽冷的眼,突然有些怕,不敢再多说,乖乖地坐在舒悦后面的位置。
其实早上在班级,他该问的题已经问的差不多,得知舒悦每天晚自习前都会来自习室学习半小时,想多和舒悦聊会儿天,才找个借口。
沈淮桉自带强的压迫感,他只是坐在那,什么都不做,陈铭赫就感到一种无声的震慑。
特别像是在宣誓主权。
舒悦给陈铭赫讲完题,陈铭赫想继续和舒悦说点别的,迫于她身边的沈淮桉,又只能把话咽下去。
再待下去会尴尬,陈铭赫拿起书离开。
路过舒悦身边时,他弯下腰,眼睛瞄着沈淮桉,小声在她耳边道:“你要是被那个同学胁迫了,别怕,你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沈淮桉听见了:“……”
舒悦笑出声,摇头:“没有没有,谢谢你。”
陈铭赫走了,自习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舒悦捂着肚子笑。
“……”沈淮桉瞪她,“好笑吗?”
舒悦勉强忍住笑意:“你这么凶干什么?”
“而且,”舒悦点着他桌上批改过的练习册,“你题也没错,需要我讲什么,难道……”
舒悦看着他,狡猾地眨眨眼:“你不会是怕我有了新朋友,忘了你吧?”
沈淮桉捏紧手里的笔:“我是怕你让人骗了。”
“我有什么好让他骗的,”舒悦嘀嘀咕咕,忽然想到苏雨檬的话,“我就算有了新欢,也不会忘记旧爱的。”
沈淮桉眉心一跳:“新欢?”
舒悦意识到自己的比喻不太恰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橙红色的夕阳从窗外淌进来,老旧的玻璃窗将光线折射成斑斓的色块,在他们之间流淌出一道朦胧的光河。
舒悦鼓足勇气,伸手触碰沈淮桉的头发。
他的发丝比想象中柔软,带着阳光烘焙过的温度。
沈淮桉蓦地抬头。
夕阳在他轮廓描了层暖橘色的光晕,柔和了平日里凌厉的眉峰。
他没躲开,只是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下。
舒悦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头发,用开玩笑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真心话:
“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没人能替代。”
——
从那天起,舒悦和沈淮桉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每天吃完饭,两人都会同时到自习室,坐在一起学习。
沈淮桉辅导舒悦数学,舒悦帮沈淮桉补英语的短板。
时间一长,沈淮桉的球友们开始抱怨。
晚自习前夕,杜明煦把篮球拍得震天响,在空荡的球场溅起回声:“老沈怎么回事?吃完晚饭也不来打球了,拿着书就回班学习,他都年组第二了至于这么拼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童峻弯腰紧了紧鞋带,朝教学楼努努嘴,“人家有更重要的人陪呗。”
——
很快到了期中考试时间。
期中考试的通知贴在公告栏上时,舒悦才恍然,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舒志远一次都没回家。
窗外的梧桐已经抽了新枝。
晚自习下课,外面下起小雨。
舒悦没带伞,校服外套沾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拐进小区时,舒悦看见舒志远的车停在楼下。
车顶积着一片雨水。
她兴高采烈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屋里传来“砰”一声脆响。
是陶瓷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孙雯洁愤怒的质问:“你非要挑这个时候是不是?”
第42章 Chapter42 被激怒的小兽……
舒悦快速开锁进屋。
舒志远和孙雯洁站在客厅里, 脚边是碎成渣的陶瓷片。
舒志远背对舒悦,没发现她回家,无奈又愤怒道:“我也不想, 可是我们老板她怀孕了。”
孙雯洁先看到了女儿,迅速抹了下眼角,生生将脸上的怒意压成平静:“孩子回来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舒悦攥紧手里的钥匙:“妈,你们……”
孙雯洁撞开舒志远的肩膀, 走到舒悦身边,声音恢复如常:“你进屋写作业, 妈妈去做饭。”
舒志远转过身,不依不饶地吼道:“今天的事今天就说清楚,我等不到明天了……”
“舒志远!”孙雯洁把舒悦挡在身后, 打断他的话,“你没看见悦悦回家了吗?你是她爸!”
舒志远好像着了魔, 不顾孙雯洁的劝阻,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飞溅的渣滓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们老板说了, 只要我离婚跟她在一起, 我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你知不知道再拖下去, 你们两个拖油瓶就挡着我飞黄腾达的路了!”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舒志远的脸上。
舒悦浑身一颤。
以前, 舒志远和孙雯洁吵架时, 孙雯洁从来不大吼大叫,很冷静地就能把事情解决好。
这是舒悦第一次见孙雯洁打人。
她垂下的手在颤抖。
舒悦握住孙雯洁的胳膊:“妈妈……”
孙雯洁怕吓到舒悦,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声音冷的像从冰窖里捞出来:“舒志远,你别忘了——”
“当年是你跪在我爸面前求着我嫁你的。”
孙雯洁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扎进男人最痛的那根神经。
舒志远捂着脸的手慢慢滑落,露出渐渐浮起的指痕。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浮出一丝悔意:“雯洁……”
“滚,你给我滚,”孙雯洁指着门,“从我家滚出去!”
舒志远踉跄着走向门口。
皮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最后看了一眼妻女,离开了家。
客厅恢复安静。
孙雯洁看着舒悦,抬手抚上她的头发,指尖还带着未褪的颤抖。
在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刻意放轻了力道:“没事,你去写作业,妈妈给你做饭吃。”
舒悦强忍着喉咙里泛起的酸意,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她扔下书包,靠着门慢慢滑落。
舒志远的话不停回荡在她耳边——
你们两个拖油瓶就挡着我飞黄腾达的路了。
“拖油瓶”三个字,像一只毒箭,一遍遍在她耳膜上穿刺,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回想起小时候舒志远对她的陪伴和疼爱。
那些记忆里的温柔眉眼,此刻全部扭曲成狰狞的讽刺。
这十几年,她在亲生父亲的心里,居然是拖油瓶。
多可笑啊。
他当年下跪求娶的妻子,疼了十六年的亲生女儿,到头来比不过一个总经理的位置。
舒悦捂住嘴,无声地痛哭。
一滴滴泪砸在地板上,迅速被地毯吸收得无影无踪。
——
舒悦没有一直沉浸在情绪中。
痛哭一场后,舒悦很快调整好心态,吃完饭,做作业,复习期中考试。
直到深夜躺上床,黑暗再次撕开她的坚强。
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
母亲颤抖的手,父亲脸上渐渐浮现的指痕,那些尖锐的争吵像坏掉的老电影,一帧帧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她睡不着,抱起薰衣草小熊,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走进孙雯洁的房间。
昏黄的床头灯将孙雯洁的影子映在墙上,她手中的书页已经许久未翻动。
听到门响,她仓促抹了下眼角,才抬头看向门口。
“我睡不着。”舒悦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小熊爬上妈妈的床。
床垫微微下陷,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玩偶挤在两人之间。
孙雯洁放下书,心疼地抱住女儿:“对不起悦悦,今天吓到你了。”
话说完,她的怀里突然一沉。
舒悦把脸埋进她肩窝。
孙雯洁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收拢成一个颤抖的拥抱。
“妈妈,”舒悦想到这段时间母亲的反常,缓缓开口,“您早就知道他出轨了,对吗?”
孙雯洁的指尖顿在女儿发间。
“嗯。”
她很早就发现舒志远的不对劲。
但上次孙母过生日,舒志远尽心地忙前忙后,而且,舒悦也对他有依恋。
为了维护家的团圆,不影响舒悦的学习,她可以忍,忍到女儿高考之后,她再提出离婚。
可她万万没想到,舒志远竟急不可耐地和女上司怀了孩子,甚至堂而皇之地将丑事摊在女儿面前。
简直无耻。
她以为维持这个空壳至少能给悦悦一个完整的家。
却忘了蛀空的梁柱,迟早会砸伤躲在屋檐下的人。
"妈,"舒悦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母亲睡衣的褶皱里,“您和爸爸离婚吧,我跟你。”
孙雯洁猛地低头看向女儿,怔住。
舒悦抱紧孙雯洁的腰:“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忍到现在。”
“但比起一个完整的家,我更希望你过得开心。”
舒悦把脸贴在母亲心口:“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女儿的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孙雯洁强撑的铠甲。
她没有回答,关上了灯,抱着女儿躺下:“睡吧。”
孙雯洁像哄孩子似的,有节奏地轻拍女儿的肩膀,
母亲的气息让人心安。
舒悦的意识渐渐模糊。
朦胧间,轻柔的吻伴着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的额间,
——
第二天早上起来,舒悦的眼皮有些肿。
她拿冰块敷了几分钟,对着镜子照,确定远距离看不出来,才背上书包去学校。
舒悦到教学楼时,碰见刚打完球的沈淮桉。
她不想让沈淮桉看见她肿起来的眼睛,假装没看见他,低头往前走。
沈淮桉看出舒悦故意躲着他,没说话,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这时,身后的郑邦远快步绕到舒悦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哟,这不是我班的英语小学霸吗,怎么不敢抬头,是不是你爸搞外遇不要你,你眼睛哭肿了?”
郑邦远也选了文科,和舒悦分到一个班。
巧合的是,舒悦家邻居搬走,新来的住户是郑邦远一家人。
郑邦远忌惮舒悦那一脚,不敢和她当面刚,但心里却一直记恨。
老房子隔音差,昨天晚上舒悦爸妈的吵架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一晚上,决定借这个事好好刺激舒悦。
果然,舒悦听见郑邦远的话,脚步一顿,抬头,漆黑的瞳孔里凝着一层冰:“你说什么?”
郑邦远笑得很贱:“昨天你爸妈吵架我全听见了,你爸有外遇,那人还怀孕了,他要和你妈离婚。”
“而且,”他故意停顿,舔了舔嘴唇,“他说你们母女是拖油瓶。”
听到这些话,沈淮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正要上前,抬手往郑邦远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招呼。
突然,舒悦把他推到身后。
她一把扯下肩上的书包,抡圆了胳膊砸向郑邦远。
书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结结实实砸在郑邦远胸口,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没等郑邦远站稳,舒悦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揪住他的衣领猛地往下一拽,郑邦远惊恐地瞪大眼睛,整个人被狠狠掼倒在地,后背着地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爱听墙角?”
舒悦的声音极寒,右拳带着风声砸下去。
“还爱传闲话?”
第二拳紧随而至,重重地砸在他嘴角。
郑邦远的脑袋猛地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地面。
舒悦一拳接着一拳砸在郑邦远的身上,每一拳都带着从昨晚积攒至今的滔天怒火。
她眼眶通红,睫毛剧烈颤抖着,却倔强地不让一滴眼泪落下。
沈淮桉僵立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平日里说话柔声细语的女孩,此刻像只被激怒的小兽,挥拳的姿势生涩却狠决,把所有的委屈、愤怒都化作了拳头,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惊的戾气。
沈淮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冲上前去,死死摁住挣扎的郑邦远。
郑邦远杀猪般的惨叫声在教学楼里回荡,很快引来一群同学围观和拉架。
有人认出舒悦,忙去办公室叫来了李婷玉,众人费了好半天才把舒悦拉开。
三人被李婷玉带到办公室。
没错,是三个人。
除了舒悦和郑邦远,还有拉偏架的沈淮桉。
办公室里,郑邦远手忙脚乱地往鼻子里塞卫生纸止血,雪白的纸巾很快被染成红色,他没忍住,指着沈淮桉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要不是你摁着我,我早跑了,哪至于被打这么惨……”
“闭嘴!”李婷玉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打架还打出理来了!”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落在始终沉默的舒悦身上:“我给你们家长发消息了,他们马上就到,舒悦,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刚才看见打人的同学是舒悦,李婷玉都愣了。
那个安静、问题答错会脸红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三四个同学合力都没能把她拖开。
她相信舒悦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舒悦平静地把来龙去脉复述给李婷玉。
李婷玉转向郑邦远,神色陡然严厉:“这些话是你说的?”
“是,”郑邦远声音虚了几分,但在瞥见舒悦时,又梗着脖子辩解,“那她也不能往死里打我啊!我脸上没一块好地儿,还有这鼻子,都快给我打歪了,呼呼冒血!”
沈淮桉上前一步,将舒悦完全笼罩在身后,挡住郑邦远怨毒的视线。
李老师训斥郑邦远几句,
没多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一道温柔却带着疲惫的女声响起:“李老师,我是舒悦的妈妈。”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伴随着更用力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声音:“老师好,我是郑邦远家长。”
第43章 Chapter43 “我就是拉偏架”……
得到李婷玉示意进门后, 郑邦远的妈妈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一眼看见儿子挂彩的脸和流血的鼻子。
郑母看到郑邦远身边站着高大的沈淮桉,又看了看自己瘦成一条腊肠似的的儿子, 打了一下他的头,心疼道:“你傻呀,你身板像竹竿似的, 能打过人家?不知道跑吗?”
郑邦远捂着被敲疼的脑袋:“不是他。”
他畏畏缩缩地指向舒悦,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眼神躲闪着:“是她打的……”
闻言,郑母打量着文文静静的舒悦, 眼睛瞪得老大。
她不敢相信这个身量纤细的小姑娘能把一个男孩打的鼻青脸肿。
此时,孙雯洁把舒悦耳边凌乱的发丝掖好,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舒悦眼眶一热, 摇摇头。
“两位家长,是这样的。”
李婷玉把郑邦远对舒悦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郑母听完, 立刻怒了,质问郑邦远:“这些话是你说的?”
“是,”郑邦远缩缩脖子, “昨天晚上在家里, 你不也听见了吗?”
他话音未落,郑母的手提包就重重砸在他肩膀上:“你那嘴是漏勺啊?别人家的事轮到你往外说?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郑邦远被打的连连后退, 避无可避,甚至躲到了沈淮桉身后。
沈淮桉:“……”
郑母闹得动静太大,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纷纷看过来, 李婷玉赶忙站起来拉住郑母:“郑邦远妈妈,您冷静一下。”
“你等着回家的,”郑母指了指郑邦远, 随后压住火气,挤出一个笑,先对李婷玉说了句抱歉,然后看向舒悦,“不好意思啊小同学,是我儿子的错。”
说完,她踹郑邦远屁股一脚,揪住儿子后衣领,将他拽到舒悦面前:“躲同学身后干什么?给人家女同学道歉!”
郑邦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他瞄了眼舒悦,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
“你声带落家里了?”郑母又是一脚踹过去,“大点声,诚恳点。”
“对不起舒悦,是我不对。”
这次他的声音很大,多了些真诚。
舒悦看着郑邦远那张五彩斑斓的脸,早上的怨气消散大半,慷慨道:“没事,原谅你了。”
孙雯洁听到女儿说了原谅,这才开口对郑母道:“您儿子的医药费,我会承担的。”
郑母见对方家长也是个明事理的,愧疚地笑了笑。
事件解决完毕,家长们带着两个孩子去走廊交换联系方式。
舒悦看向还留在办公室里的沈淮桉。
沈淮桉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沈淮桉的表情,只听见李婷玉道:
“你们班主任今天请假没来,你没参与打人,我就不告诉她了,但你也得罚,回去把上周周考的语文卷子抄三遍,今天晚自习前抄完交给我。”
两位家长交换完联系方式后,孙雯洁牵着舒悦下楼。
学校里正在上课,教学楼外没有人。
风吹过草地的沙沙作响。
站在教学楼门口,孙雯洁摘下舒悦已经松散的发绳,帮她重新梳头发。
她将女儿的长发拢成一束,动作娴熟地挽成马尾。
绕完最后一圈发绳,她扳过舒悦的身子教导道:
“勇于反抗是好事,但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万一对方力气比你大,你会受伤的。”
舒悦点头:“知道了,妈妈。”
孙雯洁:“用不用我跟老师请个假,你休息一天?”
舒悦摇头:“我没事的,上课要紧。”
孙雯洁见女儿执意留在学校,没再说什么,理了理她的校服领口:“回教室之前洗把脸。”
“嗯。”
舒悦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楼。
她去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冰的她一哆嗦。
她关上水龙头,撑着洗手台抬头,盯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惨兮兮的脸,突然想起在十班看电影时,厉书宜说的话——
“不就爸妈离个婚,至于吗。”
指节上细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真没出息。”
舒悦自嘲地勾起嘴角,狠狠抹去脸上的水渍,走出卫生间。
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已经传来齐齐的读古文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敲两声门。
第一节课是李婷玉的。
听到舒悦敲门,她讲课声音没停,点头示意舒悦进来。
班级里同学都听说了舒悦打人的事情,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打郑邦远。
她回座位的路上,好多双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盯着她。
但碍于老师在,没人敢讨论这个问题。
“好了,我们看下面的释义。”
李婷玉敲敲黑板,引回所有人的注意。
舒悦回到自己的位置,戴雨丝指了指自己的书,告诉她老师正在讲哪一页。
舒悦轻声道谢,翻找桌堂里的书,突然看见上周的语文周考试卷。
她想起刚刚办公室里,李老师罚沈淮桉抄三遍卷子,顿了下,将试卷和课本一起拿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
舒悦觉得,沈淮桉是为了帮她才被老师罚抄卷子的。
错误是她犯的,她不能让沈淮桉承担。
周考卷子内容只有一张A4纸的正反面,题目不多,舒悦利用课间和午休时间,抄完了三遍卷子。
下午第二节下课,舒悦拿着抄完的卷子去找沈淮桉,走出教室,刚好看见沈淮桉抱着球和几个男孩刚打完球进教学楼。
舒悦记起来,十班上一节是体育课。
她躲在墙后,鬼鬼祟祟地露出一个脑袋,用气音喊他:“沈淮桉!”
沈淮桉回头。
舒悦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过来一下。”
沈淮桉把球塞给旁边的杜明煦,和他说了什么,杜明煦扭头看过来,舒悦怕人看见,赶忙缩回脑袋躲墙后。
等了几秒,舒悦再度探头,却撞到沈淮桉的胸膛。
熟悉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沈淮看着她,乐了,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干嘛呢,偷偷摸摸的。”
舒悦食指竖在嘴边,“嘘”了声,观望周围,拉着沈淮桉到一个没人的墙角。
她先是对早上的事表示感谢:“要不是有你摁着郑邦远,他早跑了,我也不能打的那么过瘾。”
沈淮桉:“……”
“所以,”舒悦递出抄完的卷子,“那三遍罚抄,我帮你抄了。”
沈淮桉接过那沓字迹密密麻麻的纸,不理解:“就这点事,你弄得那么神秘?”
舒悦抿了抿唇:“我怕别人看见,以为你拉偏架。”
沈淮桉轻嗤一声,语气张扬又轻狂:“我就是拉偏架。”
闻言,舒悦的心猛地跳动几下。
沈淮桉看了看手里的纸,啧了声,挑剔地点评:“字太乱。”
舒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字好看着呢,这是为了模仿你的大破字才写成这样的!”
沈淮桉的字其实很好看,连笔又锋利,舒悦不会写连笔字,所以模仿的四不像,写出来特别凌乱。
沈淮桉:“我字可没这么难看。”
“……”
舒悦一股气涌上脑门,伸手抢回自己抄的卷子。
沈淮桉把将抄写好的卷子举过头顶,不让舒悦拿到。
“还我!”舒悦气急败坏。
“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往回要呢?”沈淮桉故意将卷子举得更高,“现在是我的了,我拿走了。”
“……”
舒悦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只能看着沈淮桉转身离去,站在原地跺两下脚。
沈淮桉走出几步,背对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少年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阳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舒悦望着这一幕,忽然笑了,眼底的恼怒渐渐化开,变成一片柔软的光。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迈开步子往教室走去,嘴角还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心里很甜,像是偷藏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小秘密。
沈淮桉回到班级时,预备铃刚响。
他把那沓抄写纸放在桌角,从桌堂里找课本。
“老沈,借张演算纸。”杜明煦转过身,目光却被桌角那沓熟悉的抄写纸吸引,“诶,你不是下午第一节课刚交完三份抄写吗?”
杜明煦伸手就要去抽:“这份是不是没用了,给我一张演算。”
沈淮桉打了一下杜明旭的手:“别动。”
杜明煦悻悻地缩回手,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背转身,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字写的那么难看,你还当个宝贝似的……”
——
舒悦期中考试发挥的很好,数学成绩上了一百分,总成绩是文科年组第一。
同时,孙雯洁和舒志远也领了离婚证,舒悦的抚养权归孙雯洁。
舒志远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孙雯洁,净身出户。
用他的话来说,以后他不会缺钱花,这些积蓄都留给孙雯洁母女,当做补偿。
得知父母离婚,舒悦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很轻松,像结束了一场漫长的凌迟。
周末,孙雯洁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还特地把孙亮请到家里来。
饭桌上,孙亮握紧拳头,想骂舒志远几句,看了看舒悦,又把话憋回去。
舒悦盯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食不知味,目光紧紧追随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孙雯洁给自己和孙亮倒上酒,又给舒悦开了一瓶橙汁。
她坐在主位上,眼角虽有细纹,却掩不住眼底的光彩。
孙雯洁站起来,举起酒杯:“今天有两件事值得庆祝。”
孙亮和舒悦对视一眼,跟着举起杯子。
孙雯洁声音清亮:
“第一,恭喜悦悦考了年组第一”
“第二,祝贺我,脱离过去,重获新生。”
第44章 Chapter44 百日誓师大会
时间在不断升高的一摞又一摞习题中悄然流逝。
舒志远离开时的背影, 曾经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碰就疼得发颤。
慢慢的, 这些回忆被镀上一层毛玻璃,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真切。
舒悦不再深夜里惊醒,攥着被角无声流泪, 而是习惯在台灯下背书到眼皮发沉,然后倒头睡去, 连梦都很少做。
时间真的会愈合所有裂缝,把那些尖锐的痛楚都磨成前进的棱角。
自习室里, 沈淮桉的笔记本依旧时常出现在她的桌上,红色批注密密麻麻。
她也会给他递上自己整理的英语笔记。
校园里的梧桐树黄了又绿。
高二下学期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吹过走廊时掀起少年们的衣角。
舒悦站在贴着年级大榜前, 看着自己稳居年级第一年级排名,数学成绩那一栏的数字清晰而明亮——130分。
两年前跨年夜, 她在星空下许的愿望终于成真。
那些被汗水打湿的夜晚,咬着牙坚持的时刻,都化作了脚下坚实的台阶, 托着她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地方。
进入高三后, 学业更加紧张。
以前,晚自习前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个人, 高三一到,学生们争分夺秒的学习, 一间自习室挤满了人。
学校特地给高三同学多开了两间自习室, 方便他们晚自习前过来复习。
舒悦还在原来的自习室,像以往一样,和沈淮桉坐在一起。
他们俩, 一个文科年级第一,一个理科年级第一,考试总成绩没下过六百二十分。
舒悦每天在自习室和沈淮桉形影不离,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俩不仅是学习搭子,更像是已经谈了。
一个晚自习前夕,舒悦吃完晚饭,早早地到自习室背语文古诗词。
陈鸣赫抱着一本练习册来到舒悦身旁:“舒悦,我有几道英语题不会,你能帮我讲讲吗?”
“可以,”舒悦拉开旁边的空凳子,“你坐。”
陈鸣赫坐下,放下书,又问道:“我英语最后一道改错题有很多地方不懂,平时在班级上课,我没敢打扰你,这几天在自习室,我能坐你身边,让你帮帮我吗?”
舒悦怔了一下:“这个我得沈淮桉说一声。”
她话没说完,沈淮桉已经拿着书走进来。
他看见自己位置被人占了,目光落在陈鸣赫身上,脚步一顿。
陈鸣赫往舒悦身边特地靠近,盯着沈淮桉:“我有问题问舒悦,你可以找个其他地方坐吗?”
沈淮桉几步走到桌前,把书扔在桌上:“不可以。”
陈鸣赫被沈淮桉冷冽的目光盯住,有些怕,但为了留在舒悦身边,壮着胆子反驳:“为……为什么不可以,自习室的座位又不是固定的。”
沈淮桉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揪住陈鸣赫的校服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提了起来。
“有不懂的题是吧?”沈淮桉把陈鸣赫拎到后排空位,连人带他的书随手一扔,“我给你讲。”
陈鸣赫跌进椅子里,练习册地掉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抓住桌角才没让自己跌下去。
沈淮桉转身,顺手捞起那本练习册放到桌上,回到舒悦身边落座。
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陈鸣赫求助地望向舒悦。
舒悦刚想开口,沈淮桉往后一靠,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别看她。她没时间。”
陈鸣赫:“……”
舒悦:“……”
陈鸣赫被迫妥协。
中途,沈淮桉出去一趟,回来时拿着一沓蓝色的便利贴。
快到晚自习时间,舒悦收起书准备回教室。
见她站起来,后座的陈鸣赫也拿着练习册起身跟上:“舒悦,我们一起回班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精准地扣住陈鸣赫的手腕。
沈淮桉站在两人之间,手指用力一握,陈鸣赫立刻吃痛地缩回手。
沈淮桉漫不经心地嘲讽:“你不认识回班的路?”
陈鸣赫:“……”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陈鸣赫只能一个人离开。
舒悦和沈淮桉一起下楼。
到了十班楼层的楼梯间,沈淮桉把刚买的那沓便利贴塞进舒悦手里。
舒悦疑惑地低头,翻开第一页——“沈淮桉”三个字龙飞凤舞地占据整个纸面。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每一张便利贴上都是同样的字迹。
力透纸背,无比嚣张,像是一种占有宣告。
“……”舒悦晃了晃那沓便利贴,抬眼看向沈淮桉,“这是……”
沈淮桉双手插兜,走廊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下次去自习室,贴你座位旁边。”
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不容置疑:
“那是我的。”
这不明不白的四个字,忍不住让舒悦陷入遐想。
是他的什么?
座位,还是……人?
舒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捏着便利贴,故意调侃道:“咱们俩天天在自习室坐一块,像同桌似的。”
“嗯,”沈淮桉拖长了音调,傲气满满道,“跟我做同桌,确实是你的荣幸。”
“……”
——
高三下学期开学,距离高考还剩一百多天。
舒悦收到了年级主任亲自送来的通知,她被选为学生代表,在百日誓师大会上发言,需要提前准备演讲稿。
往年誓师大会学生代表都出自理科班的同学,今年,舒悦的几次模考的成绩全部压过理科最高分,所以年级主任选了文科班的舒悦。
舒悦有演讲经验,准备誓师大会并不难。
下午大课间,舒悦和戴雨丝、还有几个朋友买汽水喝。
小姑娘们坐在草坪上晒太阳聊天。
几人聊起报考的事情。
戴雨丝咬着吸管,突然叹了口气:“这几年咱们文科生一本线比理科高将近20分,二本线也高出一截,太难了。”
“是啊,”另一个女孩也垮下肩膀,“我妈天天念叨,说当初就该逼我选理科,同等的分数线,理科可选择的学校更多一点。”
舒悦身边的女孩也加入讨论:“也不能全一概而论,理科的物理化学生物,哪科不是要人命的难?”
戴雨丝长叹一声:“咱文科难度也不低,不像外人说的,背背书就能考好。”
说着,她掰着手指头细数:“政治要啃透五本教材,地理还得会画洋流图和地图,各个朝代历史的时间线,不止中国的,还有国外的……”
其中一个女生仰天长叹:“说多了都是泪啊,谁让咱们喜欢学文呢。”
舒悦仰头喝一口汽水。
她看着朋友们垂下的脑袋,突然想起昨晚整理的演讲稿。
那些关于梦想和坚持的漂亮话,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鼓舞动员、金榜题名的话千篇一律,舒悦觉得,自己既然被选为学生代表,就要落到实处,讲点真正能激励同学的内容。
——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誓师大会是在课间操进行的,高一高二也在。
全校师生整齐列队站在操场上,高三年级的队伍最前方,鲜红的横幅写着八个大字——
百日冲刺,金榜题名
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
升旗仪式结束后,校长致辞。
偶尔有风吹过,话筒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舒悦站在主席台侧边,听到“下面有请学生代表发言”时,掌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她深呼吸两下,迈步走向演讲台。
阳光直射在脸上。
舒悦眯起眼睛,看见台下上千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心跳声快得惊人,像是要冲破胸腔。
时隔两年,她再次站在几千人的台前演讲。
但身份却全然不同。
周围静了下来。
这一刻,时光被拉回过去。
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刚步入高中的新生,也是在这样一个盛大的场面,局促地参加中英文演讲。
沈淮桉站在她身侧,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如今,台上是她一人。
但她目光越过攒动的人海,依然一眼就看见十班队伍中那个挺拔的身影。
沈淮桉难得板板正正地站着,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底漾开一抹笑意。
舒悦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她握住麦克风,空灵的嗓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今天,我们迎着春日的朝阳,吹响高考百日冲刺的号角。作为学生代表,我的心中既有澎湃的激情,也有沉甸甸的责任。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既是时间的倒计时,又是梦想的加速器……”
说了几段激励的话,舒悦将稿件对折,看向台下的同学们:
“站在这里,我看见许多人眼中闪烁着焦虑。没错,高考临近,未来就像一本尚未打开的书,让人期待又忐忑。特别是我们文科生,常被质疑文科有什么用、文科好就业吗,今天,我想说,文科,从来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它与理科同等重要。真正浸润其中的人都知道,文科不是死记硬背的学问,而是一场思想的远征。”
台下异常寂静。
舒悦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学习文科,我们要懂得在历史的纵深处思考文明兴衰的密码,在地理图景中解读人与自然的对话,在哲学思辨里寻找精神的家园,在文学世界中触摸人性的温度。”
舒悦看到,她每说一个分句,台下就有同学抬起头,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
“文科赋予我们洞察力和多元视角,理科决定高度,文科丈量深度。没有文科的文明如同无根高楼,缺乏人文的科技终将迷失。文理相辅相成,我们文科生将以思想火炬,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
“但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争论文理孰轻孰重。高考的战场从不以学科划分胜负,而是以意志和智慧衡量成长。”
“无论是公式推导还是史料分析,无论是实验数据还是诗歌鉴赏,最终考验的,都是我们三年来的沉淀、临场的勇气,以及对自我的超越。”
“所以,同学们,无论文理,我们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焦虑是青春的特权,请不要让它遮蔽了前路的光。”
舒悦的声音拔高,清亮的嗓音穿透整个操场:
“《游褒禅山记》里有一句话,‘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今天,我改写了这句话,作为最后的总结——”
“尽吾志者,必达彼岸之巅!”
“最后,祝愿大家都能金榜题名,考入理想大学!”
“谢谢。”
舒悦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整个操场瞬间沸腾,惊雷般的掌声炸响。
她深深弯下腰鞠躬,垂落的碎发散在风中,掩住她泛红的耳尖。
十班队伍里,杜明煦卖力地鼓掌,向后仰头,和身后的沈淮夸她:“舒悦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站在台上这么有气势,这演讲稿写得真水平,听得我热血沸腾的。”
沈淮桉拍着手,目光始终追随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勾起唇,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她一直这么厉害。”
舒悦就像一本装帧素雅的书,看似温婉的封皮下藏着最炽热的诗行。
静默时如深潭映月,沉静而通透。
可当她站在千人瞩目的台上,就会化作破云而出的第一缕晨光,带着淬炼过的锋芒与温度,穿透云层,闪闪发亮。
第45章 Chapter45 此刻是重逢
高考那几天阴雨连绵。
临宜市每逢高考必下雨, 人们都说这是“鱼跃龙门”的好兆头——
蛟龙得水,方能金榜题名。
考生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走进考场,鞋尖沾着水渍, 在走廊上留下一串串潮湿的脚印。
最后一科考完,雨声渐歇,阴云散去。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阳光倾泻而下。
回到家,舒悦对着网上的答案估分。
记不清的题都算错, 她保底六百三十分,根据去年的分数线, 她这个分数能排在全省前五十名。
考上双宁大学绝对没有问题。
没错,是双宁大学。
曾经,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本地的临宜大学。
那时她总想着离家近些, 周末还能回去陪父母吃饭。
可如今她想到临大,就会想起那个在车里幻想着用录取通知书维护父母关系的自己, 胸口仍会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想换个环境生活。
双宁大学的英语翻译专业在全国排名比临大靠前。
那里有咸湿的海风、陌生的街道,有足够远的距离让她重新开始。
孙雯洁没有干预她,只说双大和临大都是国内的顶尖大学, 去哪个都不错。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
一只麻雀落在湿润的枝头, 抖落羽毛上的水珠。
那些潮湿的、阴郁的、纠缠不清的往事,如同这场高考几天下的雨一般, 在阳光下蒸发殆尽。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七中特地做了一张红榜张贴在学校门口。
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舒悦和沈淮桉的名字高居榜首, 像两颗耀眼的星辰。
舒悦是七中的文科最高分, 全省排名第45。
沈淮桉是七中的理科最高分,全省排名第47。
这个成绩对于省重点高中来说不算什么,但七中是普高, 往年过一本线的人少之又少,今年突然出了两个全省前一百名的学生,证明了他们学校的教学实力,有利于以后招生。
舒悦家里,电话铃声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孙雯洁接电话接到手软,那些几年不联系的亲戚突然都冒了出来,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询问舒悦的考试成绩。
他们得知舒悦进了全省前五十名,对舒悦一顿猛夸,说她努力、勤奋,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中考那会儿就是失误了。
舒悦听到这些亲戚的话,无语地扯扯唇角。
三年前她报漏到普高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些背地里议论过舒悦“普高能有什么出息”的人,现在却一个个争着来道贺。
报考前,孙雯洁和舒悦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回自己家。
零碎的小东西太多,孙雯洁让舒悦去买一个整理箱回来。
舒悦来到小区外的超市。
踏出小区大门,她看见沈淮桉站在七中学校门口。
他身上白色T恤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舒悦攥紧手里的钱,走向他:“沈淮桉,你怎么在这。”
沈淮桉听见声音,转过身:“有人找我打球。”
他朝舒悦笑了一下,伸出大拇指指着红榜:“不错啊。”
舒悦也笑了:“你也很厉害。”
沈淮桉看着她:“这个排名,报考临大肯定没问题。”
“嗯。”舒悦低了低眼,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她和沈淮桉说过,她要考临大。
对自己改主意这事,莫名有点心虚。
她抬起头,直视沈淮桉的眼睛:“我不想报临大了,想报双宁大学。”
沈淮桉愣住,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几分。
“在临宜待的时间太长了,”舒悦轻声解释,手指摩挲着衣角,“我想换个城市。”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你是不是要报临大?”
沈淮桉垂了垂眼,没回答。
沈淮桉的反应在舒悦看来,就是默认了。
明明早知道答案,可亲自看见沈淮桉的反应,舒悦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两人在不同的学校,意味着之后的交集越来越少,慢慢会变成陌路人。
可她知道,他们都不会为了对方停下脚步。
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重逢后,终将奔向各自的远方。
“咱们以后估计很少能见到了,”舒悦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别太想我啊。”
沈淮桉:“嗯,不想。”
他回答的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攥得死紧。
舒悦:“……”
舒悦胸口像压了一块浸透水的海绵,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高中三年与沈淮安的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中,舒悦像是被回忆绊住了脚,一动也动不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转身,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沈淮桉还站在原地,他望着折返的舒悦,瞳孔放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软的身躯撞了满怀。
“你——”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臂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衣服布料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清晰地感受到舒悦急促的心跳。
这个拥抱比两年前那个试探性的触碰要真实得多。
舒悦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熟悉薄荷气息。
沈淮桉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像这个盛夏一样炽热滚烫。
她贴在他的耳边,所有的不舍和思念都化作一句话:
“沈淮桉。”
“再见了。”
2018年的夏天,蝉鸣声穿透滚烫的空气,麦浪在热风中翻涌出金色的波纹。
巷口小卖部的老式音响循环播放着《纸短情长》,缠绵的歌声混着汽水开瓶的声响,飘散在炽热的阳光里。
这个盛夏太过明亮,明亮到刺眼。
阳光将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毛茸茸的金边,也将离别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舒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个拥抱唤醒了沈淮桉的不舍。
提及报考志愿前一个小时,沈淮桉给她发消息:
【你提交志愿了吗?】
舒悦正对着电脑核对填写的专业信息,看见信息后,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才回复:
【已经提交了。】
沈淮桉:【一志愿是双宁大学?】
舒小兑:【对。】
发完这条消息后,聊天界面就再没有新的气泡弹出。
舒悦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整个人陷进转椅里,来回转动着椅子。
突然,她猛地直起身,椅子因为惯性又转了小半圈。
她的脑子里划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不可能,又重新蔫蔫地趴回桌上。
几天后,第一批次院校录取分数线公布,舒悦顺利进入双宁大学。
高三彻底落下帷幕。
晚上吃饭时,孙雯洁向舒悦提起舒志远。
听到舒志远的名字,舒悦有些恍惚。
自从父母离婚,她没有再见过舒志远。
舒志远每周有一次的探视权,但他忙着讨好照顾怀孕的女上司,没来看过舒悦。
算来,他的那个孩子已经两岁了。
“你爸去年跟我说过来看你,你那时候学习忙,我怕影响你的情绪,没同意,”孙雯洁吃了一口饭,“前几天,他又向我提出要看你,我跟你说一声,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可以帮你拒绝。”
这么长时间过去,舒悦对舒志远的怨气早已消减。
没有恨,也没有了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
人长时间失去一种东西,就会习惯它的消失。
舒悦并不想舒志远,只是好奇舒志远有没有过上他梦寐以求的日子。
舒悦点头,同意见舒志远。
——
舒志远来家里看她那天,带了很多昂贵的海鲜。
孙雯洁像招待客人一样,给他倒一杯茶。
舒志远接过茶杯,道了声谢,看向舒悦,脸上出现让她陌生的父爱:“悦悦,我听你妈妈说你考上双宁大学了,真厉害啊!”
舒志远肉眼可见的苍老,眼角多了皱纹,两鬓的头发白了一半。
从他面相看,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像舒悦想象中那样舒心。
太久不见,舒悦对舒志远感到陌生,相处时有些尴尬,淡淡地点头附和:“嗯。”
舒志远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推过来的动作带着几分讨好:“你考上好大学,爸爸高兴,这是爸爸给你的。”
那沓钱很厚,舒悦没接,抬头看向厨房里的孙雯洁。
孙雯洁靠在厨房门上品茶,看着茶几上那沓厚厚的钞票,讽刺地调侃:“你那个女上司要是知道你拿这么多钱给悦悦,会闹翻天吧,你们俩不也有个孩子要养吗?”
提到孩子,舒志远像是想起不堪的往事,背脊一点点垮下去:“那个孩子……没了。”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
舒志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年纪有些大,孩子发育不良,七个月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胎停……”
说着,舒志远将那沓钱又往前推了推,目光近乎哀求:“悦悦,这是我谈业务赚的,你拿着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算是爸爸一份心意。”
舒悦下意识看向孙雯洁。
孙雯洁垂眸抿了一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她点点头:“拿着吧。”
舒志远的出现并没有对舒悦产生多大的影响。
报考的事情尘埃落定,舒悦去孙母乡下的房子住了一个暑假。
孙母腿脚不便利,孙雯洁和孙亮在村子里给她买了一个带大院子的平房,夏天秋天时孙母在平房里住,冬天天气冷了,孙母再回城里的楼。
孙母把院子打理的像一个世外桃源,两边种满小菜,中间围栏里养了许多小鸡小鸭,还有一只圆滚滚的小狸猫在中间睡觉。
舒悦每天帮姥姥浇水。喂鸡喂鸭,闲暇时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晒太阳撸猫,平淡安宁的日子让她忘了所有的烦恼。
她决定,等她老了,也买一个这样的房子住。
一个暑假过得很快。
孙雯洁和孙亮一起送舒悦去双宁大学报到。
门口的志愿者学长很热情地帮舒悦提行李,孙雯洁和孙亮看着舒悦进学校后就离开了。
新生报到,大学门口很热闹,每个人都穿着形形色色的衣服,不像高中那样清一色的校服。
还有的小情侣两个人手牵手,十分甜蜜。
舒悦在学长带领下签名报到、领取学生卡和钥匙,回到寝室。
双宁大学是四人寝,她到的时候,其他三个室友正在铺床铺。
再次遇见陌生的人,舒悦有点不适应,局促地和她们打招呼。
“我叫张艾,”其中一个短发羊毛卷女孩很自来熟,牵着舒悦的手介绍,“你对床,叫柳初云,那个,她叫王语纯。”
舒悦一一打招呼,加了张艾的微信,进入寝室群和班级群。
当晚,班级群发了一条消息,明天学校有个新生欢迎会,大一新生可自愿参加,去的人在班级里报名。
舒悦这几天开学忙着置办东西,累的不想动,没打算参与。
几个室友倒是无比兴奋,张艾兴奋地举着手机:“小道消息,这次欢迎会有一个计算机系的新生在旁边当副手,长得可帅了,我有照片,你们看看!”
舒悦在床上套被罩,不愿意下去,没看。
也不知道那个计算机系的新生长得有多惊为天人,王语纯和柳初云看完,惊呼着要去欢迎会。
张艾见舒悦没反应,敲了敲她的床,热情邀请:“舒悦,你也去呗,咱们一起。”
面对室友的盛情,舒悦不好驳了的面子,一口应下。
晚上躺在床上,舒悦想起严晴也考进了双宁大学。
这些天她忙的晕头转向,忘了给严晴发消息。
睡前,她点开手机,正在严晴的聊天框内输入,严晴倒先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明天的新生欢迎会你去吗?好长时间没见我好想你呜呜呜……】
舒悦笑了下,回复:
【去。】
严晴:【好耶,明天见,啵啵啵!】
舒悦回了个小猫飞吻表情,关上手机睡觉。
新生欢迎会地点选在一个能容纳几千人的音乐厅。
大一新生对学校一切都充满好奇,虽说是自愿,但也座无虚席。
舒悦和室友坐在前排位置。
她四处张望,寻找严晴的身影。
严晴在她后排,她先看见舒悦,喊了她一声,冲她挥手。
舒悦也摆摆手,笑了。
音乐厅放着青春的歌曲。
欢迎会时间一到,音乐停止。
台上没有人出现。
后台有交谈声传到台前,好像是出现了什么故障。
等了近一分钟,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出现在舞台最边缘。
从背影看,是一身高腿长的男孩。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在和里面的人说话,迟迟没有转头,
只是一个帅气的背影,明明看不到正脸,舒悦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
后颈处仿佛有电流窜过,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在心底蔓延。
这时,台上投下一束聚光灯。
背影的主人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中央。
他肤色略接近小麦色,那张脸依然却好看到过分,他站在光里,完全褪去高中生的青涩,眉眼深邃的像一片幽寂的寒潭。
舒悦有一瞬间的晃神,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现实。
直到沈淮桉的的声音从麦克风扩到她的耳朵里,她才找回自己失去规律的心跳。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大一计算机专业的沈淮桉。”
“台下的大一新生,有很多是我曾经的同学。”
他目光灼灼,越过茫茫人海,分毫不差地落在舒悦身上:
“好久不见。”
时光在这一刻重叠。
三年前的午后,沈淮桉穿着军训服,带着肆意的骄傲,站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那时,是相遇。
此刻,是重逢。
第46章 Chapter46 我是不是可以追求……
沈淮桉说完话, 又向台下解释道,设备出了一点问题,正在调试, 请大家稍等。
说完,他走下台。
舒悦盯着空旷的台上,依旧有些恍然。
沈淮桉作为迎新会的志愿者, 上台后明明可以直奔主题。
可他却说了句“好久不见”。
舒悦觉得,这句话, 好像是专门对她说的一样。
这时,严晴给她发来消息。
【沈淮桉也来双大了!你知道这事吗?】
舒悦回:【我也是刚知道。】
她在乡下玩了一个暑假, 沉浸在田园的淳朴气息中,每天忙着种菜撸猫喂鸡鸭,手机都很少看, 压根没和沈淮桉聊过天。
等了一分钟,一个身穿银色长裙的主持人走上台前:
“亲爱的同学们, 欢迎大家来到双宁大学的迎新会……”
舒悦放下手机,专心看迎新会。
迎新会准备的隆重,有歌舞表演, 还有各个专业的导员致辞。
迎新接近尾声, 舒悦要去卫生间,和张艾说了一声, 散场让她们先回去。
主持人的结束语很长,舒悦从卫生间出来, 充满激情的声音还在长廊里回荡。
舒悦擦着手, 在拐角处看到了沈淮桉。
他倚在墙壁上,一只长腿屈起,黑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 露出有力的手臂。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身面对舒悦,一开口,还是记忆中张扬散漫的调调:“怎么,见到熟人不打个招呼就走?”
舒悦把手里的湿纸巾团成球:“我没走,只是去上卫生间而已。”
她说话的声音还在发虚。
自从沈淮桉出现在台上,舒悦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现在,熟悉的声音和人站在她面前,自己的脚才真切地踩到了地板上。
沈淮桉真的来双大了。
舒悦把纸球丢进垃圾桶,强压下内心的翻涌,尽可能保持镇定:“你不是报了临宜大学吗?”
沈淮桉:“我说过我报了临大吗?”
舒悦语塞。
高考出成绩后,沈淮桉确实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他报临宜大学。
是她把沈淮桉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认。
舒悦倏地想起提交报考志愿前,沈淮桉发给她的消息,询问她是不是报了双大。
他是为了和自己报一样的学校,所以才发消息确认的吗?
想到这儿,舒悦试探地问:“你之前不是说过,想报临宜大学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因为,”沈淮桉回答的特别不着调,“我比较善变。”
“……”
沈淮桉总是精准无误地把天聊死。
就像高一军训那样,舒悦被他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几个月不见,沈淮桉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重逢的喜悦远远大过怒气,舒悦没生气,反而笑了。
她想和沈淮桉再聊会儿,把话题转到其他上,从头到脚打量沈淮桉,叹口气:“这么长时间不见……”
“你咋又晒黑了?”
沈淮桉:“……”
也许是高二高三学业繁重,沈淮桉没时间外出锻炼,高中那几年舒悦没见沈淮桉再黑过。
没成想上了大学,沈淮桉再次被太阳晒成这样。
好好一个冷白皮帅哥,又变成了黑皮体育生。
“夏天我在乡下住,太阳特别晒,我入手了几款防晒霜和美白面膜,”舒悦说着,掏出手机扒拉屏幕,“我分享给你。”
“……”
这个时候,迎新会结束,人群从音乐厅走出来。
张艾等人看见墙边的舒悦,过去找她。
“舒悦,你还没走啊……”
话说一半,张艾发现舒悦身边站着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是刚刚台上开场的志愿者,也是她手机里那个计算机系的小帅哥。
这个小帅哥,正在站舒悦身后,叉腰看着她的手机。
两人距离特别近。
舒悦听见室友喊她,抬起头:“诶,你们散场啦。”
王语纯也认出了沈淮桉,在张艾耳朵旁小声道:“他不是照片里那个嘛,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张艾点点头,熟络地跟沈淮桉打招呼:“嗨!”
沈淮桉微微颔首。
“那个,”张艾看着舒悦和沈淮桉亲密的距离,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你俩认识?”
舒悦收起手机,大方地介绍:“他是我高中同学。”
“这样啊,”张艾摸了摸下巴,“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舒悦大惊失色:“不是不是……”
“舒悦说的对,”沈淮桉打断她的话,“暂时不是。”
舒悦一口气吐了半截,忽然卡住。
暂时……不是。
什么叫暂时不是!
话不能说的这么暧昧啊!
张艾几个面面相觑,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笑容。
舒悦正准备抓住沈淮桉,让他把话说清楚,音乐厅有个人出来,叫沈淮桉来帮忙。
沈淮桉像没事人一样,和舒悦的室友们说了声再见。
然后,他看向舒悦:“记得把你说的防晒产品发我。”
舒悦:“……”
沈淮桉走后,张艾三个人把舒悦围住,七嘴八舌地问:
“他是在追你吗?”
“你俩高中是不是就在一啦!”
“你喜不喜欢他呀……”
“停停停,”舒悦快要疯了,伸手制止她们,“咱们先回寝好不好“”
“行,”张艾和王语纯一边一个,架住舒悦的胳膊,“边走边说。”
“……”
一路上,舒悦极力解释她和沈淮桉高中的时候只是普通同学,可张艾她们就是不信。
回到寝室,口干舌燥的舒悦猛灌一大杯水。
“其实,悦悦,”听了一路的来龙去脉,一直没说话的柳初云来到舒悦身后,揽住她的肩膀,“你喜欢那个叫沈淮桉的人吧?”
舒悦呛了一大口水,喉咙一痒,剧烈地咳嗽。
她诧异地盯着柳初云。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柳初云顺着她的背,笑得精明,“人越解释什么,越是在掩饰什么。”
“你这一路上都在和沈淮桉撇清关系,如果你和他只是普通同学,你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柳初云抱着她的肩膀:“但你有没有想过,沈淮桉也对你有意思呢?要不然,他怎么会当着我们的面说出那种暧昧的话?”
听着柳初云分析的头头是道,舒悦情不自禁地朝这个方面想。
沈淮桉真的……也喜欢她吗?
成年人的世界脱离了禁锢,很多事情更容易宣之于口。
舒悦已经上大学了,她不想这样和沈淮桉不明不白的相处。
她决定找沈淮桉问个清楚。
如果沈淮桉也喜欢她,那她也表达自己的感情。
倘若沈淮桉就是在跟她开玩笑,没有其他意思,那她会明确告诉沈淮桉,她不喜欢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讲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因为,她会觉得自己的真心在被践踏。
睡觉前,舒悦准备给沈淮桉发消息。
严晴的消息先弹出来。
舒悦点开看,严晴给她分享了一条视频,还发了一句话:
【这是我今天看到的短视频,一个博主教咱们怎么识别渣男。】
室友们都在安静的做自己的事,舒悦从枕头下掏出耳机,点开视频。
女博主的声音沉稳:
“以下几点,代表这个男人有渣男潜质——”
“第一,不明确表白确定关系,只钓着你,还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
舒悦:“……”
舒悦自然而然地把沈淮桉带进这句话。
她没看完,扯掉耳机退出视频,关上手机,趴在床上使劲捶打枕头。
沈淮桉,渣男!
——
十公寓男寝。
“渣男”沈淮桉刚洗完澡,坐在凳子上擦头发。
头发擦到半干,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看见桌上那盒蓝色的星星,拿起来端详。
他终于见到舒悦了。
高考成绩出来后,他以为舒悦和之前一样,会选择临宜大学。
可是报考前的中午,舒悦对他说,她要去双大。
她笑着问他是不是报临宜大学。
那双眼睛明明盛满笑意,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像漂浮在空气中的彩色泡泡,看似绚烂,实则轻轻一碰就会消散。
他没有回答。
他看着女孩忧伤的笑,坚持了许久的理想轰然坍塌。
舒悦抱住他后,他的一声声心跳彻底震碎了所有坚持。
这一切不是冲动,而是清醒的沉沦。
他无法接受和舒悦分隔两地,渐行渐远。
所以,他甘愿扭转人生的罗盘,让自己的轨迹与她的梦想重合。
他故意没告诉舒悦自己也报了双宁大学。
他想看看,舒悦再次见到他,会不会惊喜。
一声手机铃打断沈淮桉的思绪。
他看向屏幕,是童峻打来的语音电话。
室友们都没睡,沈淮桉接起电话。
话筒里传来童峻急切地询问:“和悦姐说上话没?”
沈淮桉:“嗯。”
童峻也在双宁,他报了双宁科技大学数字媒体艺术专业。
童峻语气夸张:“悦姐见到你有没有很开心,哇的一声跳起来那种?”
“……”沈淮桉不想搭理童峻,“挂了。”
“别别别,”童峻连声制止,“老朋友都在一个城市,有时间你把悦姐叫出来,咱们聚一聚。”
沈淮桉答应:“行。”
“还有,”童峻咳嗽一声,“悦姐也可以带她朋友来。”
沈淮桉秒懂童峻的心思,笑了声:“你的意思就是带上严晴呗。”
这下轮到童峻沉默:“你真讨厌,我挂了。”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淮桉长腿一伸,背靠着椅子,“又不是高中生,你已经上大学了,喜欢人家就去追呗……”
说完最后一句,沈淮桉的笑意顿住。
被戳中心事的童峻又羞又怒,一向冷静斯文的他在电话里炸了毛,喋喋不休地控诉沈淮桉有什么资格说他。
童峻的声音被沈淮桉自动隔绝。
他摩挲着那盒蓝色的星星罐,重复着刚刚的话:“是啊,已经上大学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童峻,又好像自问,“我是不是,可以追求舒悦了?”
第47章 Chapter47 “我还挺期待的”……
童峻的控诉戛然而止, 接着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你说什么?!”
沈淮桉嫌弃地把手机从耳边拿远。
童峻稳了稳心神,感叹兄弟终于勇了一回:“你感觉到悦姐喜欢你了?”
沈淮桉把手机贴回耳边,陷入沉默。
高中那几年, 舒悦耐心地帮他学英语,关心他。
她经常对他笑,眼尾弯起一道柔软的弧度, 像是夏天的风。
可下一秒,她又用同样的笑容回应别人。
他不知道, 那究竟是独属于他的心动,还是她与生俱来的温柔。
童峻听沈淮桉半天没说话, 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用指节敲了敲手机壳:“喂?淮桉,你还在听吗?”
沈淮桉声音有些低:“听着呢。”
“既然你也不确定,别贸然表白。”童峻突然正经起来, 连带着语速都放慢了,“悦姐分寸感强得很, 万一搞砸了,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在没确定悦姐对你有好感之前,”童峻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就先制造机会多接触她。”
他说得兴起, 捏的可乐罐咔咔响:“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懂不懂?”
沈淮桉沉思半晌, 觉得童峻说的有道理:“嗯,知道了。”
“还有, ”童峻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 那张嘴毒起来能气死人,“管住你的嘴,别怼人。”
“……”
——
开学后, 舒悦发现自己遇见沈淮桉的频率高的离谱。
图书馆转角、教学楼走廊、甚至是食堂最偏远的窗口,她总能撞见那道修长的身影。
更诡异的是,从前那个说话带刺的沈淮桉,现在居然会温柔的、主动的夸她,还会在她发言时点头附和。
这天中午,舒悦在打饭队伍里又一次“偶遇”沈淮桉。
秋天后,沈淮桉的肤色回归正常,他今天穿的深蓝色衬衫外套,衬得肤色冷白。
两人一前一后排队等着打饭。
沈淮桉在看到她牛仔裙的瞬间,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你今天……”他声音绷得发紧,像是被迫朗读课文的学生,“穿搭很靓丽。”
舒悦僵硬地转头。
沈淮桉:“特别符合你优雅的气质。”
舒悦:“……”
空气突然凝固。
舒悦伸手就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触到微凉的皮肤,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舒悦猛地抽回手,搓了搓发麻的手臂,倒退两步:“沈淮桉,你发烧了?”
沈淮桉闻言立刻沉下脸,变回那副熟悉的冷淡模样。
舒悦这才松口气。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他硬邦邦地补充:“你今天散着的头发特别柔顺。”
救命。
舒悦绝望地仰头看天花板。
还不如让他继续毒舌。
至少那个毒舌的沈淮桉,不会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舒悦把沈淮桉的反常归结为“大学适应期综合征”。
当沈淮桉又一次出现在教学楼拐角时,她猛地拽住室友的手,一个急转弯拐进旁边的楼梯间。
“悦悦你慢点……”张艾被她扯得踉跄,“我好像看见沈淮桉在朝你挥手……”
王语纯踮起脚尖张望:“对啊,我也看到了……”
柳初云:“我也……”
“错觉,是你们的错觉。”舒悦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脚步又快了几分。
“……”
“……”
“……”
此时,走廊上。
沈淮桉手臂僵在半空,玻璃窗倒映出他特地打理过的发型。
他照着童峻说的做了。
怎么反而触发了舒悦的回避机制?
他拿出手机,点进童峻的聊天框,打出一个问号。
——
大一的课程安排并不紧凑。
选修课系统开放时,舒悦的电脑卡顿许久,最终只勉强选上一门课。
课余时间充裕,在学姐推荐下,她去了一家辅导机构做兼职英语教师,时间为周五到周一的晚上,辅导一名高一女孩儿。
舒悦在这家机构竟遇见了陈鸣赫。
闲聊中,她得知陈鸣赫和童峻在一个大学,学了新闻学专业。
严晴和她难姐难妹,选修课一样没抢过那些手速快的同学,也在外面找了一份兼职工作。
严晴的工作时间集中在周末,工作地点距离学校较远。得知女儿需要长途奔波,严晴父母当即给她转了一笔钱,嘱咐她在工作地点附近租房,免去周末往返的辛劳。
知道舒悦工作的辅导机构就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附近,严晴热情地邀她下班后直接来家里住,周一再一起回到学校。
面对好友的盛情,舒悦欣然应允,却又觉得即便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该白白借住。
她每次登门,总会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当季水果,将严晴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闲暇时会主动整理凌乱的客厅,把散落的抱枕归位,照顾阳台上的绿植。
又是一个星期,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老师压了几分钟堂,赶地铁的时间紧张,舒悦跑着下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边跑边掏出来,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你这几天一直躲我?】
看见“沈淮桉”三个字,舒悦的脚步乱了几下。
她迟疑一瞬,直接发一条语音:
【我感觉你这段时间精神不太好,怕你传染给我。】
她喘着气,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
好在舒悦赶上了地铁。
舒悦挤进地铁车厢,靠在门边的扶杆上。
车厢里人潮拥挤,舒悦艰难地从书包侧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沈淮桉的新消息跳了出来:
【你去哪,跑的这么急?】
她被挤得几乎站不稳,只能单手握着手机,费力地在屏幕上戳着:
【去兼职。】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秒回:【在哪儿?】
舒悦被挤得晕头转向,想也没想就把辅导机构的地址发过去。
消息刚发出去,车厢突然一个晃动,舒悦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半步。身后又涌上来三四个乘客,将她挤得几乎贴在车门上。
时间紧张,不过还好没错过补习时间。
舒悦辅导的女孩叫阮雪儿,长着一张娃娃脸,梳着长马尾辫,性格活泼,特别激灵,一口一个姐姐喊着舒悦,叫的舒悦心花怒放。
两人年纪相仿,同龄人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舒悦教阮雪儿英语的时候也更轻松。
辅导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但阮雪儿下周有一个英语测验,多问了几个题,下课时间延了将近一个小时。
舒悦给阮雪儿辅导完,已经晚上九点多。
辅导机构的老师陆陆续续下班,舒悦背着包出去时,外面早已没有什么人。
辅导机构在一条偏僻的支路上,去往严晴家要穿过一条幽深的巷子。
巷口的路灯年久失修,只剩几家老旧的五金店和杂货铺还亮着昏黄的灯牌,
往常八点下课,有许多学生一起过巷口,舒悦不觉得害怕。
今天天彻底擦黑,舒悦实在不敢一个人过。
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还有铁链拖拽的卡拉声。
舒悦拿出手机,想给严晴发一条消息,问她有没有下班,让严晴在巷口的出口处接她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打字,陈鸣赫来到她身侧。
“诶,你也刚下班?”她仰头,看见陈鸣赫耳尖泛着淡淡的红。
路灯下,陈鸣赫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我看你一个人,想等你一起。”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亮起一束刺目的车灯。
一辆黑色吉普车碾过积水潭,溅起细碎的水花。
车门打开,一双长腿迈下来。
沈淮桉站在路灯与黑暗的交界处,他抬手摘下耳机,腕骨凸起的弧度在路灯下格外清晰。
“舒悦。”
他走到舒悦面前。
灯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舒悦的脚边。
对于沈淮桉的到来,舒悦有些意外,她还未开口说话,沈淮桉已经扣住她的手腕。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沈淮桉居高临下地看向陈鸣赫,眼底光影晦暗。
转向舒悦,他眼里方才的锋芒尽数敛去,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收拢,将舒悦的手腕圈得更紧了些:“我来接你回去。”
舒悦盯着沈淮桉,心脏像被敲了一下,扑通扑通地跳:“哦。”
被带到副驾驶门前,舒悦才想起一个人吹冷风的陈鸣赫,匆忙挥手:“谢谢你,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陈鸣赫:“……”
——
沈淮桉开车拐出巷口。
“回学校?”
“不回,去严晴家。”
舒悦报出严晴家地址。
她这才意识到一个事,瞪大眼睛问:“你哪来的车?”
沈淮桉稳稳地转着方向盘:“我二叔家在双宁,我下午给他孩子补课,朝他借的。”
车窗外光影流转,舒悦凑近沈淮桉:“你有驾驶证吗?”
沈淮桉从储物格里抽出驾照拍在她手心。
舒悦这才松口气。
“所以——”舒悦拖长音调,戳了戳驾照上的照片,“你是特地借车来接我的?”
车子拐进街里,沈淮桉停下车等红灯。
“对,”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冷飕飕地瞥她一眼,“我来试试精神病会不会传染。”
“……”
又被沈淮桉怼,舒悦没生气,反而如释重负道:“这才像你。”
她侧头看向窗外流动的霓虹:“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桀骜的样子。”
绿灯闪烁,车流缓慢前进。
沈淮桉刻意放慢语速,故意咬重那两个暧昧的字眼:“喜欢?”
舒悦的指尖在安全带上收紧,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适应,你不是那种会赞美人的人,所以我就比较适应你毒舌的性格,就像我,我不会娇滴滴的撒娇,如果有天我突然夹子音抱着你的胳膊喊哥哥,你肯定也不喜欢吧。”
她别开眼,从车窗倒影里看见沈淮桉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沈淮桉瞥了舒悦一眼:“谁说的?”
舒悦没反应过来:“什么?”
“谁说我不喜欢?”
舒悦倏地转头看他。
沈淮桉低笑一声,拖腔带调,像把小钩子,语调极其暧昧:“我还挺期待的。”
第48章 Chapter48 “我都知道了”……
从那晚开始, 两人没有商量过,却达成一种无声的默契,沈淮桉每周都会按时接送舒悦上下班。
就像高中的时候, 他们也没有特地和彼此说过,但就像是心有灵犀,晚自习前一起到自习室学习, 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阮雪儿每次下课都能看见一个长得很帅的哥哥接舒悦下课,时间长了, 难免会产生好奇心。
上课的时候,阮雪儿趁着舒悦批卷子的间隙, 突然凑过来,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姐姐,那个经常来接你的哥哥, 是你男朋友吗?”
舒悦批改卷子的笔尖一顿,墨水在纸面上晕开一小片痕迹
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不是, 他是我同学。”
“我以为他是男朋友,”听到舒悦的回答,阮雪儿惋惜地叹口气, “你们俩看着可般配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诶, 姐姐,他是不是再追你呀, 你们俩要只是普通同学, 那个哥哥也不可能每周都亲自接送你。”
舒悦的笔尖在卷子上顿住,红色的墨水慢慢洇开,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她摩挲着纸张边缘。
舒悦也希望阮雪儿说的是真的。
可她也不确定, 沈淮桉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是出于多年好友的责任感,不忍心看她一个人走夜路?还是仅仅因为顺路,顺手捎她一程?
又或者……他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她不敢问出口,怕自己一问,得到的会是沈淮桉否定的答案。
那样的话,她连现在这样和他一起的机会都会失去。
舒悦把批好的卷子推到阮雪儿面前,笔在最后一道错题上点了点:“你这套卷子准确率挺高的,最后一段阅读错的有点多,我们先从最后一道题看……”
她的声音顿住,目光落在阮雪儿笔袋上挂着的一个毛绒小熊挂件上。
棕色的小熊眼睛大大的,憨态可掬,脖子上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
“你新买的?”舒悦伸手拨弄了一下挂件,小熊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挺可爱的。”
阮雪儿的脸颊突然泛起红晕,手指绞着笔袋的拉链:“我前几天过生日,班级的同学送的。”
舒悦注意到她突然局促的小动作,笑着调侃道:“男同学吧?”
阮雪儿的耳朵尖都红了起来,却只是抿着嘴笑而不语,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小熊挂件的绒毛。
屋里的光线温柔地笼罩着她们,窗外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
舒悦怕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没再继续逗她,打算讲题。
突然,阮雪儿抬起眼睛:“姐姐,你有暗恋过一个人吗?”
舒悦性格温柔,和阮雪儿年龄相仿,阮雪儿很喜欢舒悦,有些心里话不好和熟人讲,反而对舒悦这种邻家大姐姐更容易敞开心扉。
听到阮雪儿的的话,舒悦的手指蓦地僵住。
“有。”
舒悦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简单的音节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心底那片寂静的湖,泛起一层层波浪。
阮雪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知音。
她摆弄着那个小熊挂件,声音渐渐染上委屈:“我喜欢我们班上的一个男孩,可他很优秀,长得也好看,有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他那个人本身就很好,对谁都一样,我分不清他对我是喜欢,还是习惯性的好,每次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聊天,笑得开心,会感觉特别苦涩……”
阮雪儿的话把舒悦拉进回忆。
沈淮桉高中生也像阮雪儿喜欢的男孩那样,众星捧月。
他成绩好,长得帅,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可有一点不同。
沈淮桉这人性子太拽,想追他的女孩,都被他那张嘴劝退。
在日复一日的斗嘴中,只有她奇迹般地忍受住了沈淮桉的言语荼毒。
阮雪儿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姐姐,你暗恋的时候也有这种苦涩的滋味吗?”
舒悦回忆着高中和沈淮桉的种种,摇了摇头。
沈淮桉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但却一直在帮她。
对她说着最毒的话,做的都是最温柔的事。
而且,沈淮桉身边除了她,压根没有其他异性能近身。
那些递情书、表示好感的女生,都被沈淮桉礼貌又毒舌的拒绝。
唯独对她,沈淮桉即便嘴上再嫌弃,也永远事事有回应。
她思绪回到从前,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暗恋的滋味——”
“像是盛夏里的冰淇淋。”
“每次看见他,他都会带给我一种最爱的、凉丝丝的纯质甜意。”
——
十一长假的第一天,双宁市突然迎来断崖式降温。
每个城市温度不同,舒悦不太适应双宁的气候,只穿了件单薄的针织衫就去上课。
结果,她当晚回家就开始鼻塞头痛,第二天直接发起高烧。
十一假期,她在辅导机构还有三节课。
舒悦强撑着坐起身想给阮雪儿上课,可刚站起来就眼前发黑,浑身酸软得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连走到厨房倒水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给辅导机构发消息请假。
她又给沈淮桉发了条消息:
【这几天不用来接我了,我请假了。】
发完这条消息,舒悦将手机扔在枕边,整个人蜷缩进被窝里。
手机屏幕刚暗下去,突然又亮了起来。
舒悦艰难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点开消息。
沈淮桉:【生病了?】
舒悦难受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哑着嗓子回了一条语音:
“对,有点着凉了,我已经吃过药了,没事。”
严晴端着一杯热水走进舒悦卧室:“悦啊,你嗓子都这样了,少说话,多休息吧。”
“我刚走进来,”严晴坐在舒悦床边,把水递给她,“还以为谁家鸭子在叫呢。”
舒悦:“……”
舒悦起身喝光水,再次躺下。
严晴撕开一张退热贴粘在舒悦脑门上:“你刚吃了退烧药,躺下睡会儿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叫我。”
“谢谢阿晴,”舒悦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像只公鸭在叫,“等我好了给你买零食。”
“别说话了,”严晴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你太像鸭子了。”
“……”
说完,严晴故意学两声鸭子叫:“嘎嘎嘎。”
“……”
舒悦昨晚难受的一夜没睡,此刻退烧药终于起了效果,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严晴看了眼已经睡熟的舒悦,将被角掖好,蹑手蹑脚地带上房门。
她一直照顾舒悦,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她回到客厅,陷进沙发里,打算叫个外卖,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沈淮桉:【我在你家门口,你来开下门。】
严晴挑了挑眉,趿拉着毛绒拖鞋走到门前。
透过猫眼,她看见沈淮桉站在门外。
他手里拎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时不时低头看表,没有要按门铃的意思。
严晴把门拉开一条缝,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悦悦发烧了,在屋里睡觉呢。”
沈淮桉迈进玄关,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没再往里走。
他压低声音:“嗯,我知道。”
严晴这才明白,沈淮桉没敲门而是发消息,是怕吵醒熟睡的舒悦。
她忍不住多看沈淮桉两眼。
这个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家伙,还怪细心的嘞。
“家里没男士拖鞋,”严晴无所谓地摆摆手,“你直接穿鞋进来吧。”
沈淮桉点点头,他进屋,把几个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严晴好奇地探头看。
袋子里装着退烧贴、感冒冲剂,还有几个保温盒,隐约飘出粥的香气。
还有一盒润喉糖,是舒悦平时最爱吃的那个牌子。
严晴眨了眨眼,目光在沈淮桉和那堆东西之间转了个来回。
她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指了指舒悦的房间:“那个是悦悦的屋子,正好你来了,你照顾她一下,我下楼去吃饭。”
沈淮桉:“好。”
严晴走后,沈淮桉轻着脚步走到舒悦房门口。
他转动把手,看见床上熟睡的舒悦后,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平时疏离冷冽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地板上,视线与熟睡的舒悦平齐。
舒悦侧卧着,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发烧泛起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沈淮桉放柔了眼神,抬手捋了捋她脸颊旁的碎发。
他的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肌肤,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舒悦突然皱起眉头,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沈淮桉俯身凑近,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可恶!”舒悦闭着眼睛挥手,“不要抢我的饭!要吃自己去买啊!”
沈淮桉毫无防备地被推了个正着,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坐倒在地。
“……”
沈淮桉单手撑住地板起身,后背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桌角,“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桌边的玻璃星星盒摇晃起来,在桌沿危险地晃了两下。
他顾不得后背的疼痛,在盒子即将坠地的瞬间稳稳接住。
然而盒盖没拧紧,蓝色的纸星星洒落在地板上。
沈淮桉回头看向床上的舒悦。
她没被吵醒,依然睡得香甜,只是往被窝里缩了缩。
沈淮桉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蹲下身开始捡星星。
他看到有几个星星散开,露出几个黑色的字迹。
他抚平纸面上的折痕,当看清上面的字迹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今天军训第一天,遇到一个讨厌的家伙,他叫沈淮桉,练踢正步的时候明明是他没听对口号打到我的手,这人偏偏说是我听的不准,真讨厌!
后面还画了个气鼓鼓的简笔表情。
沈淮桉:“……”
沈淮桉又拆了几颗星星看,发现里面全是舒悦高中时对自己的控诉。
“……”
他真的不知道,高中时舒悦那么讨厌他。
沈淮桉把星星叠好,重新放回盒子里。
突然,他看见地上有两颗粉色的星星。
像被某种东西强烈吸引,沈淮桉捡起其中一个粉色的星星,拆开,一行字映入眼帘——
2015年10月25日
我发现自己喜欢沈淮桉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心口。
沈淮桉的呼吸瞬间凝滞,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跳动。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转头看向床上熟睡的舒悦,攥紧了手中的星星纸。
纸张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颗粉色的星星纸上,眸色暗了暗,拿起那颗星星拆开。
沈淮桉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颗粉色星星在他指间显得如此轻盈,却又重若千钧。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弄碎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
我送沈淮桉一罐星星,把表白的话写在其中一颗星星里,他应该……发现不了吧。
纸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墨迹在折痕处有些晕开。
最后那个句号被描了好几遍,变成一个紧张的小黑点。
沈淮桉的喉结上下滚动。
舒悦送他的那罐星星,他一直带在身边。
却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散落的蓝色星星一颗颗捡起,重新折好。
那两颗粉色的星星却进了他的口袋里。
沈淮桉回到舒悦床前,蹲下,轻轻握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
她的手心有些发烫,软软地蜷在他的掌心里。
睡梦中的舒悦往他这边蹭近了些,滚烫的额头抵在他手背上,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呜咽,像只撒娇的小猫。
沈淮桉连胸腔的起伏都克制到最轻,生怕惊扰了这个无意识的亲近。
他凝视着舒悦的睡颜,眼底漾开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低声呢喃:
“现在,我都知道了。”
沈淮桉缓缓俯身,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舒悦的唇上。
那里因为高热而显得格外嫣红,像晨露中的玫瑰花瓣,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在距离只剩寸许时却猛地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克制的叹息。
最后,他轻轻将唇印在舒悦额头的退热贴上,一触即离。
第49章 Chapter49 “开始追求你”……
舒悦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
醒来时,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她额前的退热贴已经松脱了一半,黏在发丝上。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烧退了, 身上也恢复了力气,只是喉咙还有点痛。
她摘掉退热贴扔进垃圾桶,下床去客厅找水喝。
严晴带着耳机窝在沙发里, 啃着苹果追剧,听到脚步声, 转头,看见舒悦站在餐桌前倒水。
她摘下耳机, 把苹果核丢进垃圾桶。
“你醒啦?”严晴穿上鞋走过来,伸手贴了贴舒悦的额头,“总算退烧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热粥喝。”
舒悦捧着玻璃杯,温水滑过喉咙, 稍稍缓解了痛感。
她哑着声音道:“好,谢啦。”
“跟我客气啥。”严晴走向厨房,打开大理石台面上的保温盒, “这是刚刚沈淮桉送来的, 还特意嘱咐我等你醒了再热,怕凉了伤胃。”
舒悦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听见严晴的话,直起腰:“沈淮桉来了?”
“是啊, 他来看你, 你正睡得跟小猪似的,我就没叫醒你。”严晴把粥倒进碗里,塞进微波炉, “哦对,沈淮桉临走前让我告诉你,他把你的星星罐碰掉了,撒了一地,又给你装回去了。”
听见“星星”两个字,舒悦原本还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顾不得双腿还在发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拖鞋差点跑掉一只。
看见那罐星星完好无损地放在桌角后,舒悦双手撑在桌沿,长舒一口气。
沈淮桉不可能想到她在星星里面写字的。
“吓死我了……”她小声嘀咕,抚过玻璃罐光滑的表面。
突然,她的动作僵住。
她抓起星星罐用力晃了晃,蓝色的星星在罐子里翻滚碰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舒悦拧开盖子,把罐子倒过来,星星哗啦啦地倾倒在桌面上。
她反复拨弄着这堆小纸星,愣在原地。
那两颗粉色的星星。
不见了。
不见了!
她有一个不好预感。
沈淮桉看见了里面的字,故意把星星拿走了。
“啊啊啊——”
她胡乱抓了抓头发,把本就凌乱的发型揉得更像鸟窝。
她脑补出出沈淮桉那张欠揍的脸。
他肯定会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手指夹着那张粉色纸条,悠悠地念出她写的每一个字,然后挑眉问她:“原来你从那时候就?”
o(`ω?*)o
想到这里,舒悦捂住发烫的脸。
小心翼翼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藏的还这么隐蔽,怎么就被当事人发现了呢?
她怎么面对沈淮桉啊!
人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桌上的手机跳出一条消息。
舒悦木着脸点开。
沈淮桉:【睡醒了吗?】
舒悦心一沉。
沈淮桉没提到星星的事,她也假装不知道:
【刚醒。】
沈淮桉:【我刚刚去严晴家,给你带了粥,还有润喉糖,记得吃。】
舒小兑:【谢谢。】
见沈淮桉并没有提起她藏着告白的事情,舒悦自我安慰,沈淮桉可能只是觉得那两颗粉色星星好看,所以才带走的,并不知道星星里面写着话。
毕竟,沈淮桉喜欢粉色。
一分钟后,沈淮桉的消息击碎她的幻想:
【星星在我这。】
【我看到里面的话了。】
【等你病好了之后,我们见一面。】
“……”
舒悦安详地闭上眼。
良久,她睁眼,咬着唇回复道:
【我病的挺重的。】
【短时间内好不了。】
沈淮桉:“……”
——
舒悦也知道,她早晚有一天要面对现实。
但她现在身体发虚,没有精力,也不敢去见沈淮桉。
她不知道沈淮桉到底是怎么想她的。
万一见面,沈淮桉像拒绝其他女孩那样拒绝她,那以后,她和沈淮桉真的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舒悦体质好,第二天就不烧了,第三天身体彻底没事,满血复活。
为感谢严晴在她生病期间的照顾,舒悦自掏腰包带严晴吃大餐。
严晴兴致冲冲地带舒悦直奔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舒悦:“……我请你吃大餐,你就这点追求?”
严晴笑嘻嘻地拉舒悦进去。
一推门,浓郁的奶茶香扑面而来。
店里装修得温馨明亮,墙上贴满了便利贴留言,角落里还摆着几盆绿植。
舒悦的目光扫过前台,瞬间明白了严晴的用意。
童峻站在收银台后,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奶茶店的制服,白衬衫外搭黑色围裙,袖口挽起,低头认真地在点单机上操作。
“欢迎光临——”童峻抬头,看见她们时愣了一下,笑道,“悦姐,严晴,这么巧啊!”
他把包好的奶茶递给前面的客人,转头看向她们:“喝什么?我请你们。”
严晴抿唇一笑,拒绝了童峻的好意,点了杯芋泥啵啵奶茶和几盘小点心。
舒悦病刚好,不太想喝太腻的,要一杯柠檬水。
点完餐,两人坐在一张小桌前等。
严晴眼睛时不时地往吧台瞟。
舒悦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原来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严晴嗔笑着拍舒悦一下。
很快,舒悦就笑不出来了。
点心刚上桌,她就收到了沈淮桉的消息:
【病养的怎么样了?】
舒悦怔了怔,回:
【不太好,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能外出,不能见风。】
发完字,又配上一个灵魂出窍的表情包。
舒悦看着沈淮桉的消息,心虚地咬了咬吸管。
沈淮桉秒回一条语音:
“是吗?”他冷笑一声,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街道的嘈杂,“我在奶茶店门口,吃完出来找我。”
舒悦瞪大眼睛,抬头看向玻璃门外。
沈淮桉穿着黑色帽衫,双手插兜站在店外,见舒悦看过来,慢条斯理地举起手机晃了晃,嘴角那抹冷笑还未褪去。
舒悦:“……”
她大脑瞬间空白。
沈淮桉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奶茶店的?
舒悦忽地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前台的童峻。
童峻正假装擦拭桌面,镜片后的眼睛心虚地往这边瞄了一眼,对上舒悦的视线后,立马移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调奶茶。
舒悦咬牙切齿:“童!峻!”
——
沈淮桉在外面等着,舒悦没有心思吃东西。
她三两口灌完柠檬水,随便抓了两块芝士蛋糕塞进嘴里。
推门出去前,舒悦回头瞪了童峻一眼。
对方收到刀眼,躲进了操作间。
推开玻璃门,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舒悦看见沈淮桉,干巴巴地笑道:“哈喽……”
沈淮桉没应声,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
途中路过一个煎饼摊,沈淮桉停下脚步。
“加两个蛋,多放香菜。”
他对着摊主说完,掏出手机扫码付钱。
煎饼在铁板上滋滋作响,香气飘过来。
舒悦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根本没吃饱。
煎饼打包好,沈淮桉从摊主那儿接过金黄酥脆的煎饼,塞进她手里。
舒悦:?
“以你的饭量,”沈淮桉声音里带着熟悉的调侃,“奶茶店那点东西也就刚够你塞牙缝。”
舒悦:“……”
舒悦低头咬了一大口煎饼,热乎乎的蛋香在口腔里弥漫。
小摊旁是一个公园,两人坐在并排的秋千上。
链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舒悦小口咬着煎饼,脚尖点地面,晃动秋千。
她能感觉到沈淮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突然,沈淮桉把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掌心。
两颗粉色和一颗蓝色的星星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纸张因为反复展开又折回已经起皱。
舒悦的煎饼差点掉在地上。
两颗粉色的,一颗藏着她告白的话,一颗写着她送沈淮桉的礼物中含着她的喜欢。
还有一颗蓝色的。
蓝色的?
沈淮桉声音比平时低沉:“我拆了你送我的那盒星星。”
舒悦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
沈淮桉抚过星星的折痕:“拆到第一百二十颗,我找到了这张写着表白的星星。”
舒悦机械地咽下嘴里的煎饼,没尝出任何味道。
她静静地盯着沈淮桉,视线落在他掌心里那两颗泛着旧时光颜色的星星纸上,指尖掐进煎饼纸袋,滚烫的内馅渗出油脂,在指腹留下灼热的痛。
此时,她心里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忐忑,不安。
又带了点期待。
期待沈淮桉恰好也喜欢她,看到这些表白的话,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沈淮桉收回手,攥紧掌心,眸光深深地凝着舒悦:“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就像在说一个早已确信无疑的事实。
舒悦的心脏跳得又急又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为什么这么问?
又想听她说什么呢?
舒悦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他:“是,我是喜欢你。”
沈淮桉瞳孔一震。
“可是,星星里的那些话都是我高一时候写的,”舒悦攥紧秋千的链条,指腹被勒出浅浅的红痕,“已经过去这么久,你现在拿出来这些……”
她吞咽了一下,喉间的干涩让声音有些发颤:“万一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呢?”
最后一句话刚说出口,舒悦就后悔了。
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只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暗恋了三年,现在却要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舒悦的话音刚落,沈淮桉低笑一声。
那声轻笑带着胸腔的震动,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一眼看穿舒悦的嘴硬和逞强。
但没关系,小姑娘已经在高中大胆的表达过心意。
现在,也该轮到他来说了。
舒悦不满地嘟囔:“你笑什么?”
她的脸红的快要熟了,想躲开沈淮桉的视线,却又不想认输,固执地瞪着他。
沈淮桉微微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目光落在舒悦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又藏着温柔。
“没事,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些许气音,“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拉长尾音:
“从高中到现在,我一直都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在舒悦胸腔里炸开。
她的心脏漏跳半拍,随后便如脱缰野马般狂跳起来。
刹那间,舒悦耳边的所有声音全部消失。
树叶沙沙的声响,远处球场上隐约的嬉闹全都化为虚无。
只有她重重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一下下撞击着鼓膜。
这时,沈淮桉的手覆上她的发顶。
他揉了揉她的发丝,秋千随着他的触碰晃动。
“所以,”他嗓音很沉,认真得让人心悸,“为了让你再喜欢上我。”
“我要开始追求你了。”
第50章 Chapter50 故意勾引她
舒悦晚上睡觉前, 还觉得这件事十分梦幻。
她蜷缩在柔软的床铺里,反复回想中午时沈淮桉在秋千旁说的话。
她暗恋了三年的人,今天对她表白了。
而且, 他说正式开始追她。
舒悦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会儿呆,掐了下自己的脸颊。
“嘶……”
真实的痛感让她轻轻抽气, 又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双腿在空中胡乱蹬了两下。
兴奋得实在受不了, 她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住,滚了两圈变成一只蚕蛹似的团子。
被窝里的空气很快变得闷热, 她憋得脸颊发烫,探出头来。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口随着喘息轻轻起伏。
这时,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舒悦扒拉两下乱蓬蓬的头发,从被窝里伸出胳膊, 摸索着拿起手机解锁。
沈淮桉发来一条消息:
【睡了吗?】
舒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牙齿咬住下唇,根本压不住笑意。
她飞快打字回复:【还没呢。】
发完消息, 舒悦的目光落在沈淮桉的全名备注上。
她点开资料页, 把原本正经的“沈淮桉”三个字删掉,改成“追求者”。
备注刚改完, 沈淮桉发过来一条语音。
舒悦点开,把手机贴到耳边。
沈淮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那股熟悉的、懒洋洋的得意:
“我知道, 我要追你这件事你特高兴。”
“也不至于高兴的睡不着吧。”
舒悦脸上笑意凝固。
她盯着手机屏幕,胸口那股闷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搅乱她的心跳, 自己却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不想理他了。
可又有些气不过,狂敲屏幕打出一行字:
【你给我发消息就是为了打听我睡没睡?】
发完,她又后悔。
这语气听起来简直像在撒娇。
她懊恼地把手机扔到枕边,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
手机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
舒悦咬住下唇,挣扎了三秒,还是没忍住伸手去够。
沈淮桉回的很快:
追求者:【不是。】
追求者:【我是来和我喜欢的人,说一声晚安。】
——
舒悦一夜未眠。
她缩在被窝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
那句“我喜欢的人”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每重复一次,心脏就像被羽毛轻轻挠过,又痒又麻。
第二天早上,舒悦拖着困倦的身体挪进卫生间。
严晴正在刷牙,瞥见她进来,含着一嘴泡沫含糊道:“早啊……”
话没说完,她惊呼一声:“你眼睛怎么了?”
舒悦凑近镜子,被自己眼下两片明显的青黑吓了一跳。
她摸了摸眼眶,支吾道:“没怎么……就是失眠了。”
“失眠?”严晴漱了漱口,泡沫还沾在嘴角就凑过来,眼睛亮得可疑,“你该不会是听沈淮桉说要追求你,兴奋的睡不着吧!”
昨天她在奶茶店看舒悦和沈淮桉一起走,大概能猜到一二。
舒悦走后,童峻鬼鬼祟祟地从操作间出来,坐到她旁边,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严晴彻底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她和童峻一致认为,沈淮桉要向舒悦表白了。
结果,昨天下午回家,舒悦就捧着脸说,沈淮桉说要追她。
舒悦那双澄澈的眼睛根本藏不住事,听到严晴的话,一抹绯红从脖颈蔓延到脸颊。
她挤上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说话时白色泡沫在唇边若隐若现:“我是那种不稳重的人吗?”
严晴:“在面对沈淮桉的时候,是的。”
“……”
上午十点,舒悦站在玄关穿鞋。
严晴没什么事,窝进沙发里投屏看电影,薯片咬得咔嚓响:“回来的时候顺路带份楼下的鸭货。”
“OK,”舒悦系好鞋带,“要微辣还是中辣?”
“中辣!爱你~”
阳光透过单元门的玻璃,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
舒悦刚走下最后一层台阶,透过防盗门的玻璃,看见了沈淮桉。
他穿着黑色衬衫外套,宽松的运动裤被他的长腿撑出利落的褶皱,整个人带着漫不经心的松弛感。
舒悦的脚步放缓,推开防盗门。
“你是在等我吗?”
沈淮桉听见声音,转过头。
他逆着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走过来,伸手帮舒悦扶住门,手臂横在她身侧时,带起一阵薄荷气息。
“我来送你去辅导机构。”
防盗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沈淮桉目光锁住她。
“追人么,”他拖长尾音,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滚动,“必须拿出诚意。”
舒悦盯着他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咽了咽口水。
刹那间,照在身上的阳光变得滚烫。
——
车停在辅导机构门口。
树影斑驳地落在挡风玻璃上,晃得舒悦有些恍惚。
她去解安全带,在扣上滑了几次都没能摁开。
越是着急,那安全带越是纹丝不动。
“你先回去吧,”她声音有些发紧,不敢抬头,“我下午还要帮其他老师代课,可能要四个小时才能结束。”
沈淮桉没说话,倾身靠了过来。
他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侵略性十足。
舒悦后背紧紧贴住座椅,避无可避。
“咔嗒”一声轻响,安全带在他指间轻松弹开。
“谢谢。”
舒悦小声说道,一抬眼,猝不及防对上沈淮桉近在咫尺的脸。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侧脸,勾勒出他优越的眉骨和鼻梁线条。
他的领口不知何时又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锁骨线条清晰可见。
舒悦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他的领口敞得太开,从舒悦的角度,能看到胸前的薄肌轮廓。
舒悦嗓子发干。
她有种感觉。
沈淮桉故意解开扣子,在勾引她。
沈淮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象征性地拢起领口,挂了下舒悦的鼻尖:“看哪儿呢?”
“你,你扣子松了。”
舒悦慌忙别开脸,摸着脑后的头发,把原本柔顺的发丝摸的乱七八糟。
沈淮桉慢条斯理地后撤,单手系着纽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领口流连,动作刻意放得极慢,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他“啧”了一声:“我这好心帮你解安全带,你怎么还趁机占人便宜呢。”
舒悦:“……”
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她确实看了。
不仅看了,还看得心跳加速,掌心发烫。
甚至,
蠢蠢欲动,
想伸手触碰那片冷白的肌肤。
这个认知让舒悦彻底慌了神,她推开车门,落荒而逃。
——
舒悦给阮雪儿上课的教室在一楼,从窗户能看到沈淮桉的车。
沈淮桉靠在驾驶座上,车窗半敞着,他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阮雪儿用笔尾戳了戳舒悦的手背,挤眉弄眼地指向窗外:“姐姐,那个帅哥哥开车来送你啦,还在外面等你下课,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舒悦批完一面卷子,翻面:“嗯,他在追我。”
“啊!”阮雪儿激动的差点站起来,拍了两下桌子,“我就说嘛,他肯定喜欢你!”
她靠近舒悦:“姐姐,你什么时候答应他呀?这哥哥比我们校草帅多了,你可不能放过他!”
舒悦笔尖一顿,望向窗外。
沈淮桉似有所感,也抬头瞧过来。
舒悦慌忙低头,红笔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看他表现。”
给阮雪儿上完课,舒悦抱着教案赶往隔壁教室。
这间教室能容纳三十多人,授课学生是初中生。
初中英语课的内容她已经很久没接触,她坐在在讲台旁翻阅讲义,用红笔在边角补上几个备注。
与此同时,楼外的树荫下,沈淮桉正倚着车门活动肩膀。
在车里等了将近两小时,后背有些僵硬,他抬手揉了揉后颈,黑色衬衫随着动作绷紧,勾勒出肩背的线条。
“哥……哥哥!”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淮桉转身,看见阮雪儿攥着书包带,圆圆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兴奋。
她鼓足了勇气才走到沈淮桉面前。
“哥哥,你要加油哦,”阮雪儿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祝你早日追到悦姐姐。”
沈淮桉笑了:“谢谢,我会的。”
阮雪儿握拳,又说了句加油,才蹦跶哒地跑远。
讲课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沈淮桉望向教学楼的方向。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他看见了舒悦的身影。
此时已经开始上课,她站在讲台前,游刃有余地面对台下的学生。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衣,粉色的针织衫,黑直的长发披散,随着她转身写板书的动作在肩头流淌。
上了大学,舒悦的眉目已经完全长开,眼尾微微上扬,鼻梁高挺而秀气,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
唯一没变的,是她纯粹干净的笑容。
时光在这一刻产生了对比。
三年前的舒悦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碎发都要用发卡仔细别好。
那时的她站在讲台上回答问题时,手指会绞紧衣角,声音细如蚊呐。
而现在,她握着粉笔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吐字清晰有力,发丝随着低头翻阅教案的动作滑落肩头,她随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继续讲着课。
舒悦的声音清亮悦耳,在教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淀后的自信与温柔。
沈淮桉心头一动。
发绳解开了头发,也解开了舒悦的束缚。
现在的她,像一只破茧的蝴蝶,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舒展着最自然的姿态。【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