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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简欣是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对她而言,这世上仿佛就没有隔夜的仇。


    如果有,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直到睡足醒来,怀里都还紧紧抱着昨晚梦里不小心弄丢了的人。


    言露应该是早就醒了,但怕扰了她的梦,所以一动不动,只是在她怀里,眼里携着笑意,静静地凝望着她。


    此刻见她睁眼了,目光倒是知道躲了。


    “你醒了多久?”简欣轻声问她。


    “也没多久。”


    窗帘没有拉得特别紧,窗外透进来些许光亮,静悄悄地洒在床脚。


    时间已是下午,她们从床上坐了起来。


    简欣回了一下乐队群里的消息,点了份冒菜的外卖,两人蹲在矮矮的茶几前,简简单单吃了一顿晚饭。


    明天言露就要走了,她多少有些舍不得,可想到昨天的争执,便还是把想要带言露出去玩玩的心给压了下来。


    晚饭过后,言露忽然说要带简欣出去看个东西。


    简欣懵了一会儿,见言露穿上了出门的衣服,便也连忙抓了件衣服跟到了门口。


    言露带着简欣往楼顶走,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来到了被雪铺满的天台。


    她指着天台边上一个好大的雪人,抬眼看着简欣微微一笑:“我堆的!”


    简欣:“昨……今天凌晨?”


    言露:“是啊。”


    她应着,步子轻快地小跑到雪人身旁,给雪人安上了两个紫色的眼睛,和一个深褐色的圆鼻头。


    那是三根棒棒糖,上午吃完早饭回来前路过小卖部顺手买的。


    这玩意儿便宜,五毛一根,也容易固定,只要把棒棒往雪里头一插就好了。


    “我说呢,你不太爱吃糖的,昨天忽然买这个做什么……”简欣说着,拿出手机,往后退了几步。


    落日的余晖洒在天台上,似一层橘金的薄雾,笼着雪人与言露。


    遥远的天边是一片明暗交织的晚霞。


    一阵风吹过,吹起她没被围巾压住的几缕长发。


    简欣拍下了这一幕,定格着她们错过的凌晨。


    然后她们一起看着晚霞,看着那片橙红在天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那个晚上,言露依旧码字到夜深,简欣伴着那连续不断的键盘声缓缓入了眠。


    一月二号中午,言露回岳城了。


    简欣将她送去机场,一个人回了学校。


    郑心悦在寝室里躺得悠哉,见她推门进来,忍不住八卦起来:“你那漂亮小女友回去啦?”


    “嗯!”


    “你俩吵完架后都是怎么和好的?”


    “睡觉呗。”简欣说着,把塞背包里带出去的东西一一放回了原位。


    “哦~~睡服啊!”


    “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问题。”简欣抬头看了一眼郑心悦,弯眉笑道,“如果有,就多睡几次。”


    “噫,我怎么变黄了?”郑心悦说着,不禁感慨了一声,“我还挺担心你的,凌晨喝成那样,还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坐一旁打着游戏的室友忽然笑出了声。


    “……”


    “哎呀,我也是看见某人躺在地上打滚,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她为什么这样啊……”


    “好了好了!”简欣连忙冲到郑心悦床铺边上,跳着冲她摆了摆手。


    要不是郑心悦立刻闭上了嘴,她是真会爬上去捂嘴的。


    “我也算想明白了,哪有什么为什么呢,是我自己情绪失控了。”简欣叹了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谁不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间呢?我的空间,她留给我了,可她的空间,我却没有好好留给她。”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她对郑心悦说,也对自己说。


    “你也不用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种情况换我我也生气的。”郑心悦扫了简欣一眼,随口安慰道,“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这不是人之常情,因为言露是不一样的。”


    “再不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图的都是安心和方便,要是在一起总是吵架,总是心情不好,那就是一段不健康的关系。”郑心悦以旁观的角度淡淡说道,“得不到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早晚是会分开的。”


    简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爬上床铺,一头倒了下去。


    她想,郑心悦不懂。


    她和言露是不会分开的。


    她们之间就算撇开感情不谈,也还留着一种习惯——好多年好多年的习惯。


    习惯这种东西,可不是轻易能够更改的。


    她瘫了好一会儿后,淡淡问了一句:“今晚有说要排练吗?”


    “有啊,约的晚饭后,小远晚上有节小课,会晚点到。”郑心悦说,“这几天你不在,我们玩了点儿新的,晚上给你看。”


    “好啊!”简欣应着,看了一眼手机。


    中午一点半。


    她感觉有点累,分明晚上也是睡够了的,可就是莫名有些累。


    大概是那顿酒害的吧,多睡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她这般想着,闭上了双眼。


    *


    一觉醒来,简欣得到了一个超大的惊喜。


    这个惊喜大到给她带来了一些惊吓,望着那个消息发呆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有一档名为《音缘际会》的综艺对她发出了邀请。


    这档音综以时代交流碰撞为主打,会邀请一批有资历的老歌手和一批新生代刚出头的年轻歌手,一对一或一对多的同台表演,改编一些流行或是经典的作品——且只有舞台和名次,没有任何淘汰机制。


    从节目组递来的拟邀名单,和现已确认参加的名单来看,这无疑会是一档备受关注的综艺。


    简欣完全不敢相信,这么好的饼还能落到她这个只有一首代表作的人头上。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以她的名气是不可能有这种资源的,只能是言露又托那位小仙女帮忙照顾她了。


    ——她成资源咖了?


    有点惶恐,又有点幸福是怎么回事?


    机会这种东西,落到自己头上了,别管是怎么来的,抓得住就是配得上,抓不住才会被群嘲。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万分谦谨地接下了这个机会。


    她把对方发来的合同反复看了好几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给言露发了一个表情包。


    捡了个心:[谢谢你啊活菩萨]


    沿路而栖:什么?


    捡了个心:今天忽然有个综艺找上门了,看上去投资还挺大的。


    捡了个心:想都不用想,这种好事儿能轮到我,一定是你那位小仙女发力了。


    沿路而栖:我问问。


    捡了个心:[诶?]


    言露有点懵,她并不记得自己有和林溪语提过类似的事情。


    关于简欣的事业,她能想到的只是找一些大点儿的影视项目让她参与,至于综艺什么的,她是一点也不了解的。


    她点开林溪语的私聊问了一句。


    过了半个多小时,对方终于回了消息,接连发了好几条语音。


    “哦!你说那个啊!那个那个,是我,我提了一嘴,他真用了啊?”


    “那导演我认识,之前还在他的综艺里当过跨界嘉宾,前阵子就是,就是……他在自己的那个朋友圈里问啊。”


    “我看到他问有没有那个,有没有新生代,面孔生一点,实力又不错的音乐人,最好能有一些创作和改编的能力。”


    “我当时就想,诶,那你家那位不是挺符合吗?然后就私聊给他推了一下。”


    “他当时说看看考虑一下来着,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呐,因为这个导演吧,你去网上搜搜就知道,他的综艺都是追求品质的,不是谁都可以往里头塞关系户。”


    “一般来说,他选定一个人,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听了对方不少作品的。”


    “所以我也就只是和他说了一下,说这姑娘挺有才的,能写能唱,以前搞乐队的,网上有不少现场表演的视频,不是那种录音棚歌手,唱挺稳的……”


    “我说,那个,人是挺有能力的,现在没啥名气,便宜,好说话……我最近在拍的新剧就在用她,挺经济实惠的。”


    “我还说呢,我说——您说现在用了她,将来要是,哎,要是人家混出来了,回头您想做别的节目,也会更好请她一些嘛……”


    语音那头有不小的背景音,嘈嘈杂杂,像是片场。


    林溪语这话说得有点乱,还有点气喘吁吁,显然是刚拍了什么比较累的戏,现在还没完全顺过气儿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叭叭地说了那么一大堆。


    话说到这里,林溪语忽然笑着问了一句:“如何?这不得给我记一功?为了说服导演,我可没少说你家那位的好话哦。”


    沿路而栖:辛苦了,谢谢你。


    “几句话的事儿,不辛苦。”林溪语在语音里大声叭叭着,“你文里的打戏才是给我飞累了!如果还有合作的机会,给我找本接地气的吧!”


    沿路而栖:小仙女不就是应该在天上飞吗?


    “诶我先不跟你说了,导演叫了!”


    沿路而栖:祝你早点收工。


    言露发完消息,觉得多少有些干巴了,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从头到尾提都没提一句,她总不好反应那么平淡。


    思来想去,言露从简欣那边复制了一个表情过来。


    沿路而栖:[谢谢你啊活菩萨]


    林溪语:[咸鱼泪奔]


    话聊到此处,暂时没了下文。


    言露坐在电脑前想了想,认真地给简欣回了一段消息。


    沿路而栖:林溪语和导演认识,顺手推荐了一下你,但也就是推荐了一下。


    她说这个导演选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关系户是塞不进去的,能选你肯定是听过你的作品,在心里认真做过一些衡量的。


    既然得到了这个机会,你就不要想太多,尽力去做就好。


    在她发来这些之前,简欣正在网上搜这个导演和制作团队的信息,忽然看到这种解释似的安慰,一时忍不住笑弯了眉。


    捡了个心:我不多想!


    捡了个心:你说的,机会这种东西,管它怎么来的,用力抓住就好!


    捡了个心:我可一直记着呢!


    沿路而栖:那不是我说的。


    捡了个心:嗐呀!


    捡了个心: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嘛。


    捡了个心:实在是不明出处的,一律丢给鲁迅就好了。


    消息发到这里,没了回复。


    简欣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脚尖点着地板把椅子转了两圈,忽然心念一动,再一次给言露发去了消息。


    捡了个心:等太阳快下山了,外头凉快一点,可以陪我去打印一下合同吗?


    沿路而栖:这也要陪?


    捡了个心:其实也不用,我认得路的,就是想问问你。


    捡了个心:就像上学的时候,去食堂、上厕所,或者是去打热水,总想有个人能陪着似的。


    简欣这般回着,输入框里打下了一句——你要有事要忙就算啦!


    就在她准备敲下回车的前一秒,言露回消息了。


    沿路而栖:也可以,饭后散散步。


    简欣连忙删了刚打好的消息,坐在电脑前超不值钱地傻笑了一声。


    捡了个心:[好鸭!]


    捡了个心:[谢谢你哦活菩萨]


    当天的晚饭很简单,就是把昨晚没吃完的剩饭剩菜热了热。


    晚饭过后,两人坐在厨房稍微歇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下碗筷,便朝着小区外的那家打印店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夕阳渐渐下沉,透过路边的树荫,落下点点摇来晃去的橙红光影。


    秋风凉爽,伴着她们同行。


    生活好像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日复一日,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拥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随着日升日落,忽浓忽淡。


    言露似是望着天边的晚霞,简欣望着她被风吹起的裙与发。


    在某段很遥远的过去里,简欣总是步子很快地走在前头,从未注意身后其实也曾有过一双满满当当装着自己的目光。


    其实她知道,她应该知道,言露在小说里不止一次描写过这样的目光。


    它唯美,浪漫,适合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不同之处在于,那时看的是青春洋溢,如今看的是岁月静好。


    言露似是感受到了简欣的目光,回身看了一眼。


    简欣也不闪躲,只是坦然地笑了一下。


    言露:“你怎么若有所思的?”


    这话问的,用词还怪文艺呢,要是换成她,应该只能问出一句“你在想什么”。


    简欣思考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其实我现在脑子空空的,好像想了一下从前,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出来。”


    言露:“那你现在还挺爱走神的。”


    简欣:“被工作摧残了几年,闲下来的时候脑子是会空上不少的。”


    言露脚下步子未停,只是淡淡问道:“当年怎么就放弃音乐了?你家里的条件,真供你任性几年也不是什么问题,万一就闯出来了呢?”


    简欣笑了:“心气没了,闯不出来的。”


    言露:“怎么没了?”


    简欣:“忽然就没了,说不出为什么。”


    言露叹了一声,没有接话。


    简欣笑了笑,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她说,大学毕业后,她在帝都飘了两年,上学时都没觉得,毕业了才发现那边生活压力原来那么大。


    他们没有多稳定的收入,有时候一场小演出赚来的钱,还抵不上前期排练的花销。


    没毕业时还能和家里理直气壮地要钱,可这人一但毕业啊,看着同龄人先后都找到了一份可以自己赚钱的工作,自己却还在向家里要钱,一来二去便难开口了许多。


    所以差不多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吧,乐队里的大家先后都散了,最后留下的只有向圆圆和陈远这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弟。


    说起来,当时她住的地方,是她和向圆圆一起合租的。


    在那寸土寸金的城市,哪怕合租一个月也不便宜。


    乐队散了,接不到什么小型演出了,她又不想隔三差五总找家里要钱,只能自己四处找点散活,赚赚房租和生活费。


    可那里还有许许多多追梦的年轻人啊,他们热情洋溢,成群结队,甚至愿意无偿演出,性价比可高过她太多了。


    怎么办呢?她就去各个酒吧问啊,问有没有需要驻唱的,说自己曲库很深,什么曲风都可以试试。


    和大家散了的那一年里,她在不少酒吧都当过驻唱,但都干不长久,因为客人也会腻味,老板总想找点儿便宜的新声音。


    有些酒吧环境不好,客人喝醉了是会为难驻唱的,要是无法满足他,可能就会大吵大闹。


    而她这个人吧,从小脾气就大,没少因为这种事与人争执。


    她现在都还记得有一次,有个人举着酒瓶子要打她,只是让边上调酒的师傅连哄带劝给拦下来了。


    那天老板让她早点回家,她一个人坐在回家的末班地铁上,越想越觉得委屈。


    然后呢,她就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样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思考的结果是,曾经觉得很有意义的事,如今看*来其实也挺没意义的。


    而这样的没意义,并不是她忽然间感受到的。


    它存在很久很久了,只是她仍旧按部就班地或者,试图不去面对。


    她说,那种感觉很神奇。


    就是,你从小都有一个梦想。


    你奔着它跑了很远很远。


    然后忽然有一天,你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梦想实现了,该向谁分享喜悦呢?”


    你没有得到一个答案,然后曾经璀璨的梦想也就忽然变得无趣了起来。


    在那之后,你失去了热爱。


    说不上遗憾,也不至于难过,其实就是一下子没了当初那份想要拼尽全力闯一闯,让整个世界都看见你的心气。


    所以你开始觉得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挺好。


    所以你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闪闪发光。


    所以你放下梦想,回归现实。


    简欣这话说得淡淡的,眼底带着几分时过境迁,早已不再在意的浅浅笑意。


    言露静静听着,夕阳也彻底落下,只余天边一抹快要消散的浅粉。


    “那现在呢?”她问简欣,“现在的你怎么想?”


    “现在抱上大腿了啊,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又有心气了?”


    “这就不是心气的问题了。”简欣摇头说着。


    “那又是什么?”


    “是兜兜转转,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另一种的生活,能大富大贵当然最好,但穷一点也没关系,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言露想起一些从前的事,轻声笑道:“是啊,我现在也觉得,不管为了什么,都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简欣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天空舒了口气:“如果可以,我还是很想买一个大别墅!”


    “现在买房可一点都不保值。”言露说。


    “我不需要它保值,我是买来住的,不租也不卖!”简欣说着,扬起嘴角,于心底畅想起来。


    她还是想要攒钱买一个大别墅,最好是独栋的,上下三楼,有院子的那种!


    如果真的买了,那么区域要提前划分好的。


    言露喜静,还爱养花,要单独给她一层,就选在三楼吧?不止要有书房,还要有个简洁宽阔的活动室,和一个采光好的阳台。


    就像是专属的工作室一样,平日里未经允许,谁不能随便上去打扰。


    二楼呢,要有她们的卧室,还可以弄一个宠物专用房。里面摆满各种宠物的大玩具、小玩具,狗窝鸭窝,再定制一些跳来跳去,或是可以让小动物来回钻的娱乐场景。


    一楼要弄个大客厅,厨房也要大大的!


    还有还有,别墅要有院子,院子里要有一颗槐树。


    如果可以的话,弄一个游泳池吧?定期花钱找人清洗着的那种。


    当然啦,她是不会游泳的,弄这个主要还是为了方便花菜随时玩水。


    简欣越想越开心,仿佛已经预见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心里这样想着——毕竟大话说早了被生活狠狠打脸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现在她就是有一点点担心……


    “你说我这合同签了,要是录制的时候忽然变成了鸭子该怎么办啊?”


    “……”


    这无疑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言露脚下的步子都顿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要不……节目开始录制之前,换个庙再拜拜?”


    “昂——”换哪个庙呢?


    这种事儿该上哪里拜,又到底要拜哪个神仙才有效呢?


    ——真是令人感觉头大。


    总感觉拜神仙应该还不如回家多拜拜鸭子。


    简欣这般想着,回家后第一时间把花菜从书房外的阳台上抓了起来,跟捧着个瓷器似的,一路带到了客厅沙发旁。


    欣欣仰着头追了一路,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满眼好奇地和被抱得高高的花菜在那隔空大眼瞪小眼。


    简欣抱着花菜坐到了沙发上,一边学着言露的手法撸着它,一边好声好气地和它商量了起来。


    她给它顺毛,给它看自己手里的合同。


    生怕小鸭子看不懂,她还把重点念给它听了。


    “花菜,小花菜,我的鸭子大仙,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九月十五号开始,往后推三个月,您就稍微克制一点,如果我不在家,千万不要绑我回来,好吗?”


    “嘎嘎嘎嘎嘎!”


    “我真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诶,但是你叫这么大声,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听懂我说的这些了,也愿意答应我呢?”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啊——”


    “嗷呜?”欣欣茫然地歪了歪脑袋,见鸭子半天没被放下来,一时有些心急,用小爪子拍起了简欣的脚背。


    “等一下啊欣欣,我和花菜有事要说。”简欣说着,见言露还在厕所里,忽然用力揉了揉掌心的小鸭子,睁大眼睛怼到鸭头面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只要你不打扰我录制,我发誓,等我以后有钱了,就给你弄一个大游泳池!”


    话到此处,总觉得这个承诺有点大,于是话语间又稍稍退了一步:“就算弄不起大泳池,我也给你整个小池塘,怎么样?”


    “嘎啊!”


    “以后欣欣欺负你,我都帮你撑腰!”


    “啊啊啊啊嘎嘎!”


    “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嘎嘎嘎嘎!”


    “要不这样,你要是听懂了我的话,你就咬咬我的手指。”简欣把手指伸到了花菜嘴边。


    花菜缓缓把头扭到别处,又压低脑袋,看向了欣欣。


    简欣脸色一沉,瘪了瘪嘴,执拗地把食指再次怼到了花菜嘴边,不管花菜怎么扭头,她都把手指怼在鸭嘴,颇有几分强买强卖的味道。


    花菜“嘎”了一声,扁扁的嘴巴不耐烦地在她手上吧嗒了一下。


    鸭子没有牙齿,这样弄上一下也不疼——有点小力度,莫名挺舒服。


    “成交!”


    简欣欢呼着把小鸭子放回地面。


    欣欣蹦起来就想扑它,简欣瞬间蹲下身来,一把逮住欣欣,笑着就是一顿揉。


    嘴里嘟囔着什么:“欣欣哦,不可以总欺负花菜哦!——花菜,我罩的,懂~~~~?”


    花菜嘎嘎笑着,昂首挺胸,背着翅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绕着这俩欣欣蹦跶着打起了转。


    刚从厕所出来的言露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一时忍俊不禁,轻叹着摇了摇头。


    哪里来的幼稚鬼,都快三十了,还跟从前似的。


    家里这俩小家伙倒也亲她的很……


    简欣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冲她弯眉一笑。


    分明是那么寻常的笑容,却偏偏让人挪不开眼。


    那个家伙啊,自从住了进来,没事儿就爱和小鸭小狗闹着玩,弄得家里闹哄哄的。


    可这样的闹一点也不让人烦心,仿佛它本该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那样。


    有时候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去承认。


    她用了七年时间,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七年的习惯被打破,需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的出现。


    第62章


    八月二十七,是简欣的生日。


    以往生日,总是喜欢拉上乐队群的朋友一起出去吃喝的她,难得安安稳稳待在了家里——当然这是因为前一天已经提前和朋友们把生日过了一遍。


    到底为什么要提前过,朋友们也没问,反正懂的都懂——好日子总是要留给最重要的人。


    这种事情,看穿就不点穿了。


    下午两点过,大家聚在一家咖啡厅聊了会儿天,有说有笑地吃了个蛋糕。


    这个蛋糕绿绿的,撒了一层抹茶粉,內馅有一些很香的坚果碎,不大,很小——问就是要减肥,吃几口意思意思得了,弄太大也是浪费。


    生日蜡烛是数字的2和9,简欣看到这个岁数就开始感慨,说时间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快,她总觉得自己刚毕业不久,一不小心就29了。


    大家听了,纷纷感叹起来。


    什么岁月不饶人啊,什么岁月是把杀猪刀啊,从前走路上管谁都叫姐啊哥啊,现在走路上被小姑娘喊阿姨。


    明明觉得自己也挺年轻的,至少从心态来看是这样,可真正遇见很有活力的年轻人了,又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融入不了了。


    说着说着,简欣就做了一个决定。


    她说,明年生日的时候,要把0给扔掉,只插一个3就够了。


    郑心悦笑出声来:“三岁啊?”


    “三岁好啊,前两年不是流行过一个小说题材,什么什么三岁半的——”简欣说着,摊了摊手,“不管啥身份,三岁半就完事儿了,谁还不能是个宝宝呢?”


    姜蓝:“好有道理!”


    郑心悦双手托腮,玩笑似的说道:“三岁半的话,得找一个5来,然后看看拿什么东西可以在中间弄个小数点。”


    简欣:“这也太麻烦了,意思意思得了。”


    郑心悦:“要当宝宝,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年就把9给去了。”


    简欣:“两岁也太小了!”


    陈远提议:“那把2去了。”


    姜蓝:“有道理!”


    他们说着,简欣也觉得颇有道理,干脆就把2从蛋糕上取了下来,点燃了那个9的蜡烛。


    朋友们唱起了生日快乐,那熟悉而又默契的三个声部,把一首人人都会唱的生日歌唱得好多人都在往这边看。


    简欣双手合十,在心里许下了心愿。


    希望言露的新文数据好,新剧爆爆爆,我的ost也能跟着沾一点光!


    希望九月录制节目的时候,鸭子大仙能够手下留情,千万不要坑我害我!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希望今年过年,可以和言露一起回一趟家,告诉爸爸妈妈,我们在一起了。


    简欣不禁想,她真是一个好贪心的人,一口气许了三个愿望,其中有一个还是三合一的款式。


    不过没关系,愿望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要靠人去努力实现的。


    第一个愿望是否能成,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第二个愿望纯属玄学,她也不太能够掌控。


    那么今年剩下来的时间,就努力去实现第三个愿望吧!


    她这般想着,睁眼吹灭了生日蜡烛,耳边传来一阵朋友们的欢呼。


    那一日晚饭过后,为了避免简欣喝酒误事,大家放弃酒吧,跑去了ktv,并且在进入包房的瞬间,让服务员收走了桌上所有的酒。


    “不至于吧?”


    “那可太至于了。”郑心悦站在立式麦克风前,大声鞭尸,“去年的今天到底是谁啊?喝高了被人撞进医院了!”


    “是我是我,别骂了……”简欣把头往下一垂,埋进了手掌。


    一旁的姜蓝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从下面把麦递到她的嘴边,似乎是想听一下她的狡辩或是感想。


    简欣沉默数秒,莫名严格地说了一句:“我纠正一点,是去年的明天。”


    “差不多。”郑心悦笑着说道,“反正不让你喝酒,省得你在那即将复合的前任面前撒酒疯,然后关系又裂开了。”


    于是那一晚,大家真就陪着她滴酒未沾。


    十二点整,包房里响起了海底捞的生日祝福歌,白天说过一次的祝福,在这个点又很正式地在她耳边再次响起。


    简欣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在一大堆的生日祝福里,找到了言露给她发的那条消息。


    什么叫大道至简啊——明明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但因为是卡着点发的,便让简欣看得一阵心暖。


    捡了个心:[狗狗开心]


    捡了个心:[好开心鸭]


    回完言露的消息,她开始回各种群聊和私聊的祝福。


    回完Q/Q的,又打开了微信。


    爸爸妈妈和往年一样,分别给她转了1888和1666的钱。


    要发,要顺,蕴意很好!


    简欣开开心心收下,在群里发了一句:“爸爸妈妈我爱死你们了!”


    凌晨一点,朋友间的小聚会散了。


    简欣作为寿星,第一个大家被送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上一次喝酒竟然已经是五一那次了。


    当时她见言露喝得多,担心两人一起醉了不安全,自己就没敢多喝。


    如今过去那么久,她竟也生出了一种自己好像已经快要把酒给戒掉了的感觉。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


    沿路而栖:什么时候回来?


    捡了个心:在路上了!


    沿路而栖:好。


    捡了个心:今天没喝酒!一滴都没喝!


    沿路而栖:真难得。


    捡了个心:[嘻嘻嘻嘻嘻嘻]


    也就回了几句消息,简欣感觉有点晕车了,连忙抬头望向窗外,对着一条窗缝吹起了风。


    两点半过,她回到了家中。


    客厅的灯开着,似是为她留的一样。


    简欣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


    欣欣和花菜都睡着了,两个小家伙还是那么喜欢挤在一个鸭窝里。


    言露坐在电脑前,仍旧开着码字的文档。


    从前的言露也会在电脑前对着文档坐到很晚很晚,不过同样是很晚,从前和现在还是有区别。


    当年的言露为了更新任务,把自己逼得几乎没有喘气的时间。


    而如今的言露,只是单纯睡不着,摸着摸着写一点,没有非要写得那么勤快,整个人也就松弛了很多。


    言露听到了简欣回来的动静,此刻回头看向了门外的简欣。


    “生日快乐。”她说着,站了起来,“你吃夜宵了吗?”


    “没呢,本来想找个地方吃串串的,但是姜蓝昨晚熬夜赶单子没睡好,我们看她太困了,干脆就直接散了。”简欣摸了摸肚子,笑道,“今天就吃了下午一顿,是有点饿。”


    “那给你煮碗面。”言露说着,与她擦肩,走进厨房。


    这是一碗改良过的长寿面,从前还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黄荷就爱这么做。


    红酸汤煮牛肉片,配上番茄、平菇、小白菜,再煎一个溏心蛋,放在最上面——香得不行!


    面是附近面馆单独买的手工拉面,吃起来很劲道。


    简欣坐在餐桌上吃着,言露坐在边上玩着手机,时不时余光朝她瞄上一眼。


    等面吃完,简欣抢着洗掉了碗和锅。


    正洗手呢,便听见言露说了一句:“洗完来我屋里。”


    简欣愣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响动了一瞬,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


    什么叫“洗完来我屋里”?


    洗完什么?洗完碗,还是洗完澡?


    去屋里又是要做什么?


    平日里言露可不准她进她卧室,甚至自从她搬来以后,那间卧室的门便大部分时候都是关上的,只是偶尔开一下让两边房间通通风。


    大生日的,难道言露要“奖励”她?


    这不对吧?她们还没复合呢!


    简欣越想越懵,洗完碗筷,打着香皂洗了个手,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言露的卧室门口。


    卧室门敞开的,她探头进去看了一眼。


    ——约法三章她还记得呢,可不敢随便进去。


    “我洗完了,有什么事吗?”简欣有些期待地问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期待些什么。


    “进来吧。”言露说着,坐在床上,理了一下长发,“拿你的礼物。”


    ——进去拿礼物的吗?


    坏,想好歪啊,冷静冷静,应该不是的……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她就发现了,夏被里有好大一处鼓起来的地方,从门口往里看,刚好被言露遮住。


    看来这就是礼物了。


    虽然早有预料,这礼物不太可能是她想歪的那种,但真正看见了多少还是有一点点小失望的。


    这就像她先前看过的一个冷笑话。


    大概是一个人,被喜欢的人带进房间,拉进被窝,原本羞涩地准备好了一切,结果对方忽然拿出了一块夜光手表:“看,我的手表会发光!”


    失望归失望,并不影响简欣好奇礼物到底是什么。


    毕竟她也是知道的,言露早就把下辈子的浪漫都提前用在小说里了,半点儿都没往现实里留,所以她本来也没抱多大期待,失望自然也就只有那么一丢丢。


    简欣满心好奇地走到了床边,伸手掀开了薄薄的夏被——里头是一只好大好大,趴着的,少说一米五的毛绒大鹅!


    “你怎么送这个给我啊?”


    简欣有些诧异,手却不自觉摸上了大鹅的绒毛,很软很好摸,让人有些爱不释手,一不小心就又挼又摁了起来。


    “本来想买只鸭子的,但搜了一圈,发现鸭子就没有好看的,所以买了这个。”言露说,“都是白色的,黄脚扁嘴,看起来差不了太多。”


    “真的差不了太多吗?”简欣忍不住笑,“这原因也太抽象了。”


    鹅和鸭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鹅超凶的,脖子长,个头也大,一般人可惹不起。


    她但凡变成一只鹅,都不至于总是被欣欣欺负到没脾气!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声很像鹅。”


    “……”听不出是褒是贬呢。


    “看到它,我就想到了你。”言露淡淡说着,不忘很严谨地补了一句,“虽然现在笑起来像鸭子。”


    “……理解一下,鸭子当久了,难免有点被同化。”


    “理解。”言露表示,“反正都差不多吵。”


    简欣咬了咬牙,用力把大鹅搂进了自己怀里,双手掐着它的脖子:“言露,你现在说话是真不好听。”


    言露不由笑道:“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以前装得太好了,谁都不知道。”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简欣松开手里的大鹅,用手控制着大鹅脑袋蹭了蹭言露的胳膊,弯着眉眼,欣然说道,“看在这大鹅实在可爱的份上,我就当没听见了!”


    她说着,抱着大鹅起身,开开心心往自己屋里蹦跶过去。


    刚蹦了两下,感觉右腿隐隐作痛,便又老老实实切回了走路。


    整整一年过去了,她这腿还是不能使太大的劲,好在如今已经不怎么瘸了,只要路别走太多,看起来就是相对正常的。


    简欣把大鹅丢到了自己的床上,转身走进厕所冲了个热水澡。


    洗漱完毕,她回到床尾,踢掉拖鞋,张开双臂向前扑倒,压在了软趴趴的大鹅身上。


    卧室开着空调,27度太冷,28度倒是差不多,但这样的温度下,压在这么一只毛绒大鹅的身上,难免会感觉有些发热。


    她把身子往旁侧一翻,躺在了大鹅身旁。


    大鹅翅膀软趴趴的,被她上下拨弄着。


    玩了一天,略显空荡的脑子缓缓转了起来。


    其实也没有想什么很复杂的事,她就单纯只是在想——腿上伤势在渐渐恢复着,她和言露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渐渐修复着。


    不知不觉间,家里那两只闹腾的小家伙,都和她亲得很自家养的没什么区别了。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录制节目了,不知道一周能抽空回来几次,就多少有点舍不得呢。


    回头赚钱了,给它们都买一点新玩具吧。


    简欣这般想着,缓缓闭上了眼。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鸭,在录制现场嘎嘎乱飞。


    工作人员追在她的身后,她执拗地飞到了话筒架上站着,伸长脖子就是一阵猛猛唱。


    嘎嘎之音,听得全场目瞪口呆,就连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女神都忍不住为她起身鼓掌。


    主持人说这是新世纪的艺术,是鸭子成精的第一步,更是证明音乐不止无国界,还可以无物种的伟大时刻!


    她被夸得小脸滚烫,嘎嘎叫着谢谢,脚下一个没踩稳,从麦架上落了下去。


    麦架子下面不知为什么有一个好深好深的坑洞,她下意识扑扇翅膀,却发现自己根本飞不起来。


    那一瞬的失重感把她吓了一跳,等她回过神时,是言露在下面接住了她。


    捧着小小的她,追着一只梅花鹿,跑向了一片春暖花开的山野。


    梦醒那一刻,简欣第一反应是好怪,第二反应是——这应该也算一场美梦吧?


    不论从何处坠落,都有那么一个人会将她轻轻接住,相较曾经无比遥远的梦想,或许这会更加可遇而不可求。


    虽然还是很怕会出什么意外,但她确实因为这一场梦安心了不少。


    她和言露最终还是换了一处庙再拜了一下——在去录制节目的前一天,因为实在担心,所以临时做了这个决定。


    这一次,言露特意为她在庙里求了一个开光的珠串,据说是可以辟邪的。


    真的很难想象,两个从前根本不信鬼神的人,竟然会被一只鸭子折腾得迷信到如此地步。


    虽说以亲妈眼的角度去看,花菜应该不可能是什么邪祟,但要是真的能防住它,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她带着这个珠串,坐上了飞往临台的飞机。


    飞机降落,来到酒店,简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把花菜的照片翻出来,竖放在床头,认真地拜了拜。


    ——鸭子大仙,我不求你保佑了,你别搞事就行。


    拜完鸭子,她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刷着刷着困了,便干脆闭眼睡下。


    没睡多会儿,简欣忽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看见自己还在酒店,不由得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这珠串有用,还是上次和花菜的约定有效——总之没有忽然穿过去就是好的。


    简欣点了份外卖,顺手翻看起了录制群里的消息,确认了一下集合信息。


    ——明天下午三点集合,提前一小时会有人来酒店接她。


    简欣十分慎重地设下了十个闹钟,生怕自己起不来似的。


    可事实上,她要真变成了鸭子,一百个闹钟都是不顶用的,这玩意儿最多起个心理作用。


    简欣想到此处,又把花菜的照片拿出来拜了拜。


    拜完后摸了摸手上的珠串,又在吃完饭后找言露聊了会儿天,通过视频电话看了一会儿欣欣和花菜。


    视频挂断前,她再一次向花菜确认:“至少在节目录制的时间里,你是不会抓我回去的,对吧?”


    花菜被言露的镜头怼着,小脑袋那么一歪,用一双睿智的豆豆眼回望着简欣。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嘎!”


    “额……”简欣噎了一下,改口道,“你在说‘对’是不是?不许反悔哦!”


    “嘎嘎嘎嘎!”小鸭子叫着,嘴巴还往视频上轻轻撞了一下。


    言露揉了一下花菜的鸭头,认真翻译道:“它说——你放心录,我不折腾你。”


    简欣:“你什么时候听得懂鸭语了?”


    言露:“也许是今天吧。”


    简欣不禁笑了。


    她想,言露怎么可能会鸭语呢?不过就是说来让她安心的。


    言露都这么说了,她这样忐忑也没有意义,那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往好处想,虽然时间点不确定,但大部分变鸭的时间都在深夜至中午,下午晚上自己都精神,会变得稍微少一点——其实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那么恰好就是避开节目录制时间的。


    简欣这般想着,总算是稍微安心一点。


    ——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松了口气,挂断视频,打通语音,听着言露码字的声音,缓缓入了眠。


    简欣睡着了,语音不知是什么时候断的。


    再次醒来,是上午十点过。


    手机闹铃叫得十分闹心,她睁开眼睛,看见了窗帘外透进来的一缕光。


    自己还在酒店,真是太好了!


    起床,收拾打扮,第一次上节目,可不能太粗糙啊!


    ……


    言露刚一睁眼,就看见了简欣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是——我成功醒来啦!


    第二条是——临台这边天气不错!


    接下来就是三张照片了。


    分别是,一份豆浆油条,一只被主人牵着绳子的柯基,以及一片远景是江的蓝天白云。


    沿路而栖:天气不错,祝你顺利。


    捡了个心:感觉高中毕业后好久没吃豆浆油条了。


    捡了个心:今天下楼看见有人推着车卖,就买了一份


    捡了个心:我往豆浆里多加了一点糖,还是熟悉的味道。


    沿路而栖:[点赞]


    捡了个心:你看这柯基,好可爱。


    捡了个心:当然没有欣欣可爱。


    捡了个心:欣欣有尾巴,摇来晃去的,特乖。


    沿路而栖:[捂嘴笑]


    捡了个心:你是不是待会儿要带欣欣和花菜下楼了?


    沿路而栖:嗯。


    捡了个心:替我和花菜说声谢谢!


    沿路而栖:好。


    言露看着聊天记录,止不住扬起唇角。


    ——怎么会有人要和鸭子道谢的?


    也就简欣这样了。


    言露洗漱了一下,换了条出门的长裙,唤着欣欣和花菜一起下了楼。


    出门前,她蹲在门口换鞋,看花菜背着小翅膀了过来,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说道:“谢谢你啊,花菜——简欣让我替她说的。”


    花菜嘎了几声,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看上去昂首挺胸,怪机灵的。


    言露给昂首挺胸的花菜拍了一张照,十分顺手地发给了简欣,配字——替你谢过它了,它很受用。


    发完,她起身开门,独自招呼着俩小家伙下了楼。


    忽然间,她感觉少了点什么。


    略微想想,原来是简欣。


    自从简欣来到她的家里,便每天都会陪她一起下楼遛鸭遛狗。


    就算没能从鸭子身体里出来,身为鸭子的简欣也是会毫不犹豫地陪着她的。


    她看着简欣从最开始需要杵着拐杖,一路强撑着跟在这俩小家伙的身后,到可以丢开拐杖一瘸一拐地追上它们,最后又到走路不再那么一瘸一拐。


    这一切仿佛就是很短很短的一段时日,可偏偏现在回头去看,都已经半年了。


    再回想去年在医院尴尬到相对无言的重逢,言露不由感慨,岁月真是悄无声息。


    抬头是一片晴空万里,快到正午的日光正盛,她眯了眯眼,眼底泛起笑意,带着欣欣和花菜一路去到了河边。


    花菜在水里游得开心,欣欣在岸上急急地追着它跑,好几次伸爪子试探,都被惊起的涟漪吓了回来。


    这怂样被言露录了下来,反手发到了简欣那边。


    没多会儿,简欣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简欣自己,拿着手机,对着全身镜,笑吟吟地拍了这么一张。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身上穿得是从家里带去的衣服,挂衣柜里都是很寻常的款式,但被她那么一搭配,便半点路人感都没有了,真就像是一个大明星。


    言露伸出两根手指,把照片放大来看。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喜欢追着光跑的小姑娘了。


    尽管如此,她仍旧觉得简欣是耀眼的。


    不管过去多久,简欣眼底的笑意,都似从前那般,让她挪不开眼。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


    多一个人,谁也说不清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运气好一点,或许可以平稳一生,运气差一点,一地鸡毛也能共度。


    最坏的结果,甚至可能是再一次陷入数不完的争执,在一次又一次的面红耳赤与声嘶力竭中,走到一个无法调节的地步。


    她若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从一开始就该拒绝简欣明显十分刻意的靠近。


    ——可她就是爱她。


    本能地爱着一个就算被时间淡去,也无法从生命里彻底抹去的她。


    第63章


    简欣感觉自己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知道签合同时看到的拟邀名单不代表最终参与,其中涉及档期与名单内的个人意愿,难免会有所出入。


    但她如何都没想到,节目里出现了一位拟邀名单里没有的前辈,而那个前辈恰好是她从小喜欢到大的女神——冯蔓。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前辈歌手与后辈歌手盲选配对的环节里,她的女神竟然在对面的房间里选择了她。


    配对成功,登台演唱的那一刻,她看不见舞台另一面的冯蔓,但当那个从小听到大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出来那刻,她只感觉自己快要激动哭了。


    冯蔓曾经是澄乐队的主唱,单飞后更是成为了乐坛最传奇的抒情天后。


    简欣从澄乐队开始就爱听她的歌,初高中的时候没少在学校对门的文具店买她的海报。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一度失去对音乐的热爱,她也还是会听冯蔓的歌,会在百忙中抽空去听冯蔓的演唱会。


    她曾经梦想过无数次,自己以后厉害了,有名气了,一定要给冯蔓写歌。


    所以当言露告诉她,寸心ost预算很足,想邀请谁都可以试试的时候,她也是第一时间为冯蔓的量身定制了一首歌,带着最大的诚意,拜托剧组的音乐总监帮忙邀请了冯蔓。


    时隔许久没有任何回音,简欣一度感到十分失落。


    音乐总监说,这歌写得挺好的,要不你自己唱,或者给邀请别的知名歌手吧?


    她想了一整晚,却也只是说了一句,还是先放着吧,这首歌最好的归宿就是冯蔓,如果换了别人会成为一种遗憾。剧组要歌,她再写别的就是。


    那时的*她并没有想过,自己竟会在一档综艺里和冯蔓盲选配对,甚至在一首歌唱完后,冯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她一起去走接下来的音乐之路。


    正式配对那一刻,简欣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从小就好喜欢你的歌!”


    冯蔓听完笑了,主持人故意睁大了眼睛,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诶诶,这位小朋友,这话是可以说的?”


    简欣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她都是二十九岁的人了,怎么可以对人家说“我是听你歌长大的”这种类似的话呢,真该被翠果狠狠掌嘴!


    “还行吧,至少她没说:‘我爸爸妈妈都一直很喜欢你的歌’。”冯蔓笑着,歪头看向简欣,“你今年多大啦?”


    简欣急中生智,开口就是一句:“我上个月刚过完九岁的生日!”


    主持人顺着这个梗接了下去,一脸夸张地望着镜头问道:“诶,导演!我们后辈歌手会不会太年轻了一些?”


    说罢,他摆了摆手:“开个玩笑,那么有请我们成功结下音乐之缘的第二对歌手,拿起象征音乐之缘的小音符,回到观看席!”


    有那么一瞬,简欣感觉自己脚都麻了,差点没能走得动路。


    冯蔓回身牵了她一下,她赶忙一脸幸福地追了上去。


    第一天的正片录制结束,节目组给所有嘉宾都安排了住宿。


    这个住宿,是用来方便配对嘉宾相互磨合、交流感情、共同创作的,并不强制一定要住。


    有些档期较忙的嘉宾,可能第一期录制结束就立刻飞走了,中间的时间就只在网上和自己的配对歌手交流,然后再抽出一两天回来练习。


    冯蔓倒是比较闲,她很少接综艺,今年也没有主体巡演,所以干脆就留在这里,当做度假了。


    简欣下节目后一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诚惶诚恐。


    冯蔓看出了后辈歌手的不好意思,和简欣随意地开起了玩笑。


    她问她到底多大了,问她平日里喜欢听什么风格的歌,问她这发型是怎么梳的,还问她喜欢吃什么。


    在发现简欣也爱吃辣后,冯蔓直接带着简欣出去吃了一顿麻辣火锅当夜宵。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


    简欣发现冯蔓很随和,人很好,没有一点前辈架子。


    其实仔细想想,冯蔓也就比她大了十几岁,是这一次前辈歌手里最年轻的,甚至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


    吃火锅的时候,两人商量起了下周要唱什么歌,因为要准备两首,都现学可能时间上有点紧张,冯蔓提议尽量选她们两个都熟悉的歌。


    简欣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蔓姐,我们就选你的歌,你想唱什么告诉我,你的歌我全会!”


    “真的假的?”


    “真金都没那么真!”


    “那我来考考你。”冯蔓说着,稍稍思考了一会儿,唱出了一句歌词。


    这首在冯蔓的歌里算是比较小众的,但是难不倒简欣,她都不需要任何思考,就十分流畅地接出了后面一句。


    冯蔓又唱了一句,依旧被简欣轻松接住。


    “我就不信了。”冯蔓说着,把自己能想到的冷门歌都唱了一遍。


    然后她真信了,简欣竟然全给她接上了。


    冯蔓:“你还真是听我歌长大的啊。”


    简欣:“那必须啊!”


    两人笑着,在一番纠结后,优先定下了一首家喻户晓的伤感情歌,第二首再待定一下。


    一顿火锅吃饭,歌定下了,人也聊熟了。


    两人回到节目组安排的住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冯蔓说这首歌太过家喻户晓了,直接唱很稳没错,但给不了观众惊喜。


    想要在这个舞台上留下更好的音乐,最好是可以有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改编。


    这首歌的歌词,其实可以往感情的方向理解,也可以往别的方向理解——比如说,自己爱自己。


    她有点想做出那种,年长后的自己与年轻时的自己,跨越时空,彼此安抚的感觉。


    “听说这次后辈歌手找的都是有创作能力的,你也写过很多歌吗?”


    “其实挺多的,我中学就学乐理,大一开始学作曲,大二开始学编曲与和声。那时候搞乐队,天天想着怎么把经典的歌改编成各种风格。后来自己也独立写过很多歌,但是红的只有一首。”简欣话到此处,耸肩笑道,“还是那种歌红人不红的情况。”


    “那放来我听听?”


    “啊,好……好啊!”


    简欣赶忙把自己觉得满意的歌翻了出来,一首一首放给冯蔓听。


    她诚惶诚恐,害怕冯蔓会不喜欢自己的音乐风格,不过这样的担忧很多余,她得到的是冯蔓一声又一声的称赞。


    末了,冯蔓问她:“那你想试试吗?这一次的改编。”


    她说着,似是怕简欣压力大,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觉得拿不准也没关系,我找人来帮忙就好。”


    “我想试试!”简欣连忙抢答,“姐,你信我,你想要的那种感觉,我一定给你弄出来!”


    “好啊,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简欣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大着胆子,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长气。


    简欣:“姐!”


    冯蔓:“嗯?”


    简欣:“我给你递过歌!”


    冯蔓:“啊?”


    简欣将唇抿成了一条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就是,就是《寸心》剧组的那首歌,姐你有听过吗?”


    冯蔓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想起来:“噢,有印象,有印象……”


    “啊……那首歌,是我为你的声线量身定制的,递出去了一直没有回音……”简欣缩了缩,小声问了一句,“姐你是不喜欢吗?”


    “那个啊,我忘听了……”冯蔓说着,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干脆说了实话。


    其实她也不是忘听了,就是这样的歌曲投递每年都有很多,她实在听不过来。


    加上这两年忙着写新专辑,除了熟人的邀约,已经很少会唱别人写的歌了,所以在收到邀约的时候就只是惯例收了邮件,看了一眼制作人信息——不认识,就没再往下继续看了。


    “原来是这样啊……”简欣眼底浮现一丝小小的失落。


    冯蔓:“歌你带身上了吗?现在给我听听呢?”


    简欣:“啊?可,可以吗?”


    冯蔓:“当然可以。”


    简欣激动得不行,忙从手机里翻出了那首demo。


    前奏还没响起,冯蔓就对着摄影师笑着说了一句:“这段不要剪进去哦,是人家还没发布的歌,不能泄密的。”


    “姐,你真是太细致体贴了!”简欣张嘴就是一通彩虹屁,“这世上怎么会您有这么温柔漂亮又好说话,半点前辈架子都没有的抒情天后啊——要是我写的歌真有一首能被姐看上,我这辈子都值了!”


    “你这小嘴怎么长的?”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爱吃甜食,长大了还是全糖异端吧?”


    简欣说着,按下了播放。


    一首歌放完,冯蔓接下了这首歌,并表达了对这首词曲的喜欢,甚至提出想把这首歌收录进新专辑,如果简欣不介意的话,回头她空了再和《寸心》剧组好好聊聊版权的事。


    简欣哪有拒绝的理由,当即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还好在这里遇见你了,不然就错过这首歌了。”


    “呜呜呜你别这么说,我快哭了!”


    简欣说完就哭了,哭完后高兴得找不着北,在屋子里四处乱蹦表达自己的欢喜。


    蹦着蹦着,腿疼了,又乖乖坐回了位置。


    冯蔓问她腿怎么了,她说去年生日出过一场车祸,瞬间又惹了一波来自前辈的疼爱。


    晚上十一点过,摄像师收工了。


    离开了镜头,冯蔓睡觉去了,简欣第一时间缩回自己房间,把笔记本摆出来,做起了改编的初期构思。


    当然在这之前,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言露。


    她感觉自己话好多,梨花体疯狂刷屏,感叹号多得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有点吵眼睛。


    可她就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忍不住想要和言露分享这一切。


    她也不知道言露现在有没有空看,叽里咕噜就是一通叭叭,打字速度飞快,一不小心就发了一大堆的消息。


    言露也是很快给了她回复。


    回复很简单,只是一句:“恭喜你啊,得偿所愿。”


    末了,发来了一张欣欣和花菜今天在阳台上嬉闹的照片。


    简欣把照片点开,放大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捡了个心:花菜怎么又被欣欣欺负了?


    捡了个心:你替我和花菜说一声。


    捡了个心:让它别急,只要这边一切顺利,我回去就帮它教育欣欣!


    言露看着这消息,忍不住笑着发了一条语音:“我家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育了?你不就是个租客吗?”


    简欣瘪了瘪嘴,同样用语音回道:“嗐,话说那么难听做什么?我这叫给花菜画大饼,省得它坏我事儿——就冲欣欣和我同名这一点,我还能真欺负它不成?”


    说完,她赶紧打了两行字儿。


    捡了个心:别外放!


    捡了个心:别让花菜听到!


    沿路而栖:晚了,已经放完了。


    捡了个心:[欲言又止]


    沿路而栖:[欲言又止]


    捡了个心:[欲言又止]


    沿路而栖:[欲言又止]


    捡了个心:[欲言又止]


    沿路而栖:[欲言又止]


    ……这是在干嘛?她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复制粘贴表情包刷屏?


    捡了个心:所以花菜在书房吗?


    沿路而栖:在。


    捡了个心:[脑阔痛痛的]


    捡了个心:算了,不是什么事儿!


    捡了个心:╰(*°▽°*)╯总之今天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沿路而栖:[加油鸭!]


    捡了个心:[加油鸭!]


    言露在连载,每天都是要码字的,简欣不再继续打扰她,只是把差不多的话又往乐队群里发了一遍,望着群里朋友们的恭喜和鼓励傻乐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干起了正事。


    节目一共会有十二期,每次演出的准备时间都是一周,每对组合需要准备两首歌,但是最终能不能唱两首,需要看第一轮演出后观众的投票结果。


    一共四组配对,六个舞台,只有第一轮的前二才可以唱第二首歌。


    简欣是新人,冯蔓希望她能得到更多的舞台机会,尽可能多在台上唱几次。


    所以哪怕自己在那么多年间已经把一些歌给唱得很腻了,冯蔓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首大家耳熟能详,比较容易引人共鸣的经典情歌,放第一轮稳中求胜。


    第二首歌才选了一首自己想唱的冷门歌曲。


    这让简欣压力不小,更加希望能够获胜,让前辈唱到自己真正想唱的歌。


    时间很紧,简欣每天都在和冯蔓一起商量与尝试,想要呈现出一个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舞台效果。


    这份合作十分顺利,她们之间的创作理念相差不大,偶有一些出入,冯蔓都很愿意迁就简欣,问就是她会来到这里,也是希望多感受一点年轻人的东西。


    就这样,到了第二周节目录制的时间。


    这是简欣第一次接触制作规格那么高的舞台,彩排时冯蔓与她想要实现的场景与光影氛围,全都得到了节目组的技术支持与满足。


    站上舞台的那一刻,她有一种坠入了梦境的感觉。


    聚光灯先是落在了冯蔓的身上,一段主歌后,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们相隔好远,可以望见彼此,却又无法靠近,就像是真的隔了十几年的岁月,望见了过去和未来的“自己”。


    简欣忍不住泛红了眼,带着些许哽咽,回应着另一个站在远方遥遥望来的“自己”。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丢失的,错过的,兜兜转转寻回的……


    是梦想着站在聚光灯下的自己,也是甘愿用一身伤去换回来的一个人。


    那个晚上的演出很成功。


    因为第一个舞台获得了全场最高分,所以她们拥有了第二个舞台的机会。


    虽说第二个舞台不够大众,最终以两分的差距惜败,但她们也获得了很高的现场分。


    正片录制结束,两人高高兴兴又去吃了一顿夜宵,商量起了第二周的选曲。


    这一次,冯蔓表示想给简欣一点机会。


    个体户的新人想要得到一个舞台是很不容易的,冯蔓这些日子大致了解了一下简欣的情况,知道她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混得一直特别差。发出来的歌就算质量不错,也因为没有宣传渠道,无法被更多的人听见。


    她希望第二期的第一首,可以是简欣的歌,她可以临时去学。


    简欣问,要不要选《唯月》,观众接受度高一些。


    冯蔓摇了摇头,说那个是代表作,只要你没有唱那个,观众就会一直期待,一直关注,所以放在节目后期再唱效果会好一点。


    她还说:“反正这个节目没有淘汰,放宽心先玩一期,把你感觉满意的歌拿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吧。”


    简欣思来想去,选了一首自己一直比较喜欢,但全网各个平台加起来的评论只有寥寥几百的歌。


    第二首,则是一首经典老歌的流行化改编。


    经过一周的努力,她们又一次成功唱到了两首,且现场票数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


    其他三组歌手纷纷赞不绝口。


    冯蔓在主持人和嘉宾闲聊的阶段,随口提了一句:“简欣真的很厉害,我回头一定要找她写歌的。”


    就这一句话,让其他三位前辈纷纷参与了进来,都说有机会要找简欣约歌。同辈歌手里不乏流量不小的,也在前辈们发言结束后暗戳戳地表达了合作意向。


    简欣一时受宠若惊,也不知是场面话,还是他们真的有这个意向,当场双手合十,起身诚惶诚恐地给大家挨个鞠躬。


    正片录制结束,她真就把这一堆大佬的联系方式全都加上了。


    第三期正片录完的那天晚上,《音缘际会》第一期也终于在全网正式上线了。


    节目组给了一个新的拍摄任务,各组歌手需要亲自re一下自己的舞台,然后再读一下节目相关的微博热搜。


    当晚的节目都还没有播完,冯蔓与简欣的第一个舞台就已经登上了热搜前排,讨论度远远高过了同期其他三组歌手的曲目。


    简欣和冯蔓re完了自己的舞台,刚打开微博,就被这波突然爆了的热度吓了一跳。


    #冯蔓简欣跨时空对唱#


    #冯蔓抒情天后#


    #冯蔓音缘际会再现经典#


    ——不愧是冯蔓,我失语了,怎么可以那么好听!另一个女声也很好啊,意外地好搭!冯蔓的声音像薄雾一样,轻轻笼着一只受伤的小鹿,谁懂啊?!!


    ——过尽千帆后,回头去看从前还不够好的那个自己,没有一丝怨言,只是想要温柔地将她抱住[泪奔][泪奔][泪奔]


    ——声线太搭了吧,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声线,但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冯蔓是神,无需多言!


    除去好多条与冯蔓有关的微博外,在偏下方的地方还藏着一条和简欣有关的。


    #简欣是谁#


    点进去一看,有不少人都发现这个和抒情天后合唱的新面孔,其实就是今年上半年CP热门曲《唯月》的词曲作者兼歌手,长得竟然也那么漂亮,好感一下子飙升了许多。


    ——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竟然和冯蔓同台,唱得还挺不错的,歌单+1。


    ——等一下,简欣?是《唯月》那个吗?


    ——姐妹,是的,是的哦!


    ——哇!我的宝藏终于要被人发现了吗?


    简欣一开始看到这条热搜都没好意思念,后来还是一旁的冯蔓把它念了出来。


    念完,她温柔一笑:“以前不认识没关系,以后就认识了。简欣写的歌都很好听,她有为我写歌,会随着某部剧一起上线,大家到时候一定要来听哦!”


    今天有太多令人开心的消息,简欣自然是在结束录制后的第一时间告诉了言露。


    她把这个舞台发到了言露的私聊里。


    分手后的第八年,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舞台发给了言露,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给她发歌或是视频时那样,等待着一个来自言露的回应。


    沿路而栖:你发晚了,我已经加进歌单了。


    捡了个心:你也太快了吧?


    捡了个心:那另一首呢?


    沿路而栖:歌单+2


    捡了个心:那你怎么都不帮我转发一下?


    沿路而栖:忘了。


    几乎就是下一秒,简欣看到言露平日几乎不怎么发东西的微博二连转发了她的舞台。


    这转发文案也是简单,一条是“这个好听”,一条是“这个也好听”。


    简欣也不期待言露能夸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话来,言露愿意转发一下她就已经非常开心了——因为这样,会有那么一点点好像站在了阳光下的感觉!


    事实也是这样的,这条微博刚发出去,下面就有人开始惊讶了。


    ——栖大竟然一天发了两条微博?


    ——栖大也听简欣姐吗?


    ——看到转发才反应过来,栖大和简欣是互关啊?唯月的时候就关注她了。


    简欣就是想耍这一点点的小心机,想要让那些认识言露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存在。


    其实她是知道的,自己这点小心机根本逃不过言露的眼睛,但言露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依她了。


    这样的依顺,让她不由想起了从前,但她也清晰地察觉到,这和并不一样。


    因为如今的言露早已不再害怕拒绝一个人会带来的任何后果。


    她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本就愿意这么做。


    捡了个心:[好开心鸭]


    捡了个心:[谢谢你啊活菩萨]


    沿路而栖:继续加油。


    捡了个心:必须的,回来请你吃饭!


    沿路而栖:好。


    *


    随着一个舞台的爆火,简欣涨粉十分迅速,比先前唯月突然爆火来得还要汹涌,关注度瞬间变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第二期播出之前,她和冯蔓的舞台是最受期待的存在,播出之后也是讨论最多的存在。


    正如冯蔓所料,大家纷纷开始提议,让她在这个舞台上和冯蔓合唱一次《唯月》。


    简欣与冯蔓略一合计,当即把这首歌提上了日程。


    眨眼又是两个星期,节目播出到第三期,网上忽然出现了一个CP——欣蔓意足。


    真就一个不留神,网友们就自个儿嗑了起来。


    什么十四岁年龄差,温柔姐姐宠年下……


    简欣刷到了都不敢给冯蔓看。


    不过冯蔓自己会不会也刷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言露已经刷到了……


    怎么说呢,言露先前求来的开光佛珠大概是没什么用的。


    或者说也许有用,但不是完全有用。


    简欣在外录制节目的这段时间里,明显感觉到自己变鸭子的频率有所下降,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变了。


    大概隔三差五,还是会在凌晨这种相对比较安全的时间,以一只小鸭子的形态去到言露那边。


    如今的言露已经能够十分轻易地分辨花菜与简欣了,所以每当简欣凑过来,她都会俯身把她抱进怀里,和她随便说上几句话,然后继续工作。


    节目播出后的第三天,简欣又一次变成了鸭子。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音缘际会》里幕后片段的网友剪辑。


    简欣有些好奇,当即拍拍翅膀,飞到言露腿上,仰着脑袋想要窥屏。


    言露没有阻止她,还把她直接抱上了电脑桌。


    “嘎嘎啊!”谢谢啊!


    简欣凑上前认真看了一眼,猛然惊觉这竟然CP向的剪辑!


    节目组除了每周正片,每天还会更新VIP才能看的幕后片段,她和冯蔓聊天吃火锅,甚至当面问人家为什么不接自己的歌这种片段,全部都被节目组剪了进去。


    一堆尖叫鸡在弹幕和评论猛猛嗑。


    ——啊啊啊啊啊啊!勇敢的人享受世界,年下勇敢追问姐姐,姐姐笑着宠啊啊啊啊,谁懂谁懂到底谁懂!!!


    ——好好嗑好好嗑!awsl!kswl!


    ——谁能拒绝甜妹撒娇?反正姐姐拒绝不了!


    小鸭子瞬间就慌了,回头一脸诧异地看向了言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连扑扇着翅膀,似乎想要挡住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电脑屏幕。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你怎么在看这种东西啊言露?!你今天不用码字的吗!!!


    “嘎啊啊啊嘎嘎嘎嘎!”


    我可是清清白白啊,这都是网友自己要嗑的!!


    言露可不搭理她,顺着相关推荐又点开了第二个CP向的视频。


    “呃呃呃呃呃啊啊!”


    我的天呐,快别看了!!!


    简欣蹦了半天,见言露都不管的,干脆蹦到鼠标边上,试图通过一些鸭脚微操关闭网页。


    就在这时,言露伸手握住了她的鸭脖儿。


    哎,这不好吧,有点欺负鸭子了……


    言露:“你在着急什么?”


    简欣:“……”


    言露:“怕我生气?”


    简欣:“……”


    言露:“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简欣:“……”


    言露揉了揉小鸭子的脑袋,弯眉笑道:“傻白甜年下素材罢了。”


    说罢,她将鸭子放开,继续看起了视频。


    看了两个视频以后,打开加更的幕后内容看了起来。


    简欣被她用双手环抱在键盘前,大拇指时不时在鸭胸两侧挼上那么一两下——小小的脑子里满是大大的问号。


    她扭着脖子,认真观察了一下言露的表情,似乎确实没有不开心的意思,甚至时不时看到一些她和冯蔓的互动片段还会不经意地笑那么一下。


    简欣张了张嘴,一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怎么都不吃醋的?


    忽然有点失落是怎么回事呢?


    第64章


    节目录制到第八期,转眼已是两个月。


    这片天地悄无声息地入了冬。


    在第一声喷嚏后,简欣换上了言露从家里帮她寄来的厚衣服。


    冯蔓虽闲,但偶尔也有要处理的事,时不时就会短暂离开临台一两天。


    每当前辈离开的时候,简欣也会想要回家。


    只是每一期节目的准备时间都比较短,前辈来回都很快,她就算趁前辈不在的时间赶回去,也就只能待那么一两个晚上。


    再说了,她手里编曲半点不能落下,相隔多远都是要和前辈持续交流的,就算回到了家里,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人家冯蔓歌坛大前辈,有的是钱,为了一些事飞机来回不心疼。


    简欣就不一样了,她的钱暂时还没有那么好赚,要她为了回家看一眼而选择飞机来回,光是瞅一眼来回机票的价格都肉痛得不行,就别说订票了。


    说起来,她本来想给言露打视频通话的,但是先后打了好几次都被言露直接拒绝了。


    别问,问就是——我们是什么需要打视频的关系吗?


    这话问的,把她弄得都有点搞不懂言露心里到底怎么想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言露变得总是喜欢提及“关系”二字了?


    这是暗示想要改变彼此间现在的关系,还是在警告她不要尝试越界?


    一次妄动导致的失败,实在是让简欣心里没了底。


    好在她隔三差五还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回去一次,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见言露和欣欣。


    至于花菜嘛,倒也不是她不念着它,实在是她要想看到它,得对着镜子看,还只能看到壳儿,看不着魂儿。


    所以只能在言露时不时发来的日常照片里和花菜打打招呼了。


    也不知到底该说巧还是不巧,简欣总感觉自己最近穿成鸭子的时候,言露都在看音缘,或是在刷音缘的剪辑。


    有时简欣都忍不住怀疑,花菜到底是不是故意挑在这种时候绑她来的——故意让她来看言露看这档综艺时的反应,也故意让她来陪着言露一起看。


    简欣可以感觉得到,言露挺喜欢这档综艺的。


    在她这一年来无数次变成鸭子的记忆里,言露看过的综艺并不多。


    仔细想想,也就在写出版签名的那阵,挑了些轻松愉快的综艺边听边写。


    再之后就是这一档了。


    言露看这档综艺时,甚至不会一心二用,还时不时会往后倒一点进度条。


    当然啦,倒进度条这点,是她暗戳戳发现的。


    简欣发现了,如果她假装自己是花菜,乖乖缩在鸭窝里,或是和欣欣一起玩闹,那种拖动进度条的声音就会出现。


    大部分情况下倒退进度条,似乎都是在重看有她出现的片段。


    但是只要她明牌自己的身份,想要飞上桌子和言露一起看,那言露就几乎不会去碰进度条。


    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单纯有一种为了照顾别人的观看体验,不会轻易去碰进度条的习惯。


    要让简欣自己来说的话,她觉得应该是前面一种情况——谁让她脸皮从小就厚?


    她就是觉得言露还是很喜欢她的。


    因为喜欢,所以什么约法三章都好像不再重要了。


    现在的言露,会允许她窝在自己腿上码字,也会把她环抱在键盘前一起看综艺。


    她会听见身后时不时传来的轻笑,或是一两句不在意回应的话语。


    “你怎么看上去笨笨的?”


    “嘎嘎嘎啊啊?”你怎么越来越爱人参公鸡我了呢?


    “你女神对你那么好,你是不是快要溺死在爱意里了?”


    “嘎啊!”怀疑你在吃醋,但我没有证据!


    “第一个出场,是不是有票数劣势?”


    “嘎嘎嘎嘎嘎啊——”其实是有一点的,因为第一个出场,大家心里没有一个标准与对比,给分时或多或少会有点犹豫和保守。


    “你们这周竟然唱这首?”


    “嘎哈哈哈嘎嘎嘎!”怎么样?我在你歌单里听到的,听见了自己喜欢的小众歌,是不是很惊喜?


    ……


    言露的话并不算多,简欣都仰着脑袋认真回应了,但是言露听不懂,也没给她开一个用来打字的文档,所以最终仍是鸡同鸭讲,各种对不上频率。


    但是没关系,言露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每次听她叫唤,都会换着花样挼她两下。


    简欣算是在言露这里通过一些被撸的经验,彻底学会鸭子有多少种撸法了。


    这双手撸鸭子那么厉害,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在某些方面有没有长进出什么别的花样……


    咳,应该没有吧。


    听姚雯倩说,言露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单身来着。


    简欣总是这样胡思乱想着,连带着梦都不小心变了颜色。


    在某一个被胡思乱想充斥的梦里,她们就像是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在陌生的房间里彼此交缠,昏天黑地,不知疲倦。


    四周天塌地陷,她们也浑然不觉。


    梦醒那刻,简欣红着耳根,走进厕所,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在没有镜头的角落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我知道你想法有点多,但你先别想……”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简欣知道,她和言露之间,其实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


    只是她不知道那一点点距离里到底横了些什么,她找不到那个横在她们之间的东西,便始终不敢轻易开口第二次。


    转眼又是一个月。


    十二月中旬,节目彻底结束了录制。


    冯蔓带着简欣,以现场最高票,加全网超高的人气,拿到了这一届的最佳音缘奖——也就是第一名!


    当晚热搜高位都是她们,满满都是“实至名归”四个大字。


    简欣因这一档节目迅速走红,许多活动演出和歌曲邀约接踵而至。


    许多报价都高得令人咋舌。


    ——其实说高也没有特别高,但对她来说却已经是从未见过的高度了。


    最重要的是,她忽然一下子拥有了选择。


    从前都是工作室的单子在那摆着,价格就那么点,爱要不要,你不做自有别人去做。


    如今一大堆高价邀约,她还可以挑着自己感兴趣的去接。


    如此美事,简欣自是第一时间告诉了爸妈、言露,还有乐队群的大家。


    一时间,她在Q/Q和微信来回切换。


    爸妈的高兴,言露的恭喜,还有乐队群里的热闹,无不让她在这个冬日感受到深深的温暖。


    还有一件让她感到开心的事。


    那就是,这档节目播到一半的时候,向圆圆忽然又一次出现在了群里。


    她问大家现在是不是都混挺好的?


    她有点想辞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干。


    对此,郑心悦表示:“跟着欣子有肉吃!她最近接的那些单子里,我们随便参与一下,干点小活儿都能分到不少钱!”


    姜蓝也说:“我们工作室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吧?最近单子好多啊,做都做不完,价格都还挺高的!”


    悦来悦好鸭:来啊圆圆!


    悦来悦好鸭:我们来一起当欣神背后的女人!”


    目标远大鸭:欣门[祈祷]


    不怕困蓝鸭:欣门[祈祷]


    无敌开心鸭:[来玩鸭!!!]


    就这样,向圆圆也下定了决心,准备辞职来锦城投奔大家。


    郑心悦早早帮忙张罗*了起来,四处为向圆圆在工作室的录音棚附近寻找合适的房源,先后跑了好几个地方,拍视频发群里让大家帮向圆圆一起看。


    简欣每次在群里看到向圆圆再次活跃起来,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可惜还有一具尸体,已经怎么戳都戳不活了,不然真想把当初一起的大家全部叫回来一起干。


    说起来,录制正式结束的后一天,冯蔓趁着简欣没走,在临台找了一个很贵很靠谱的录音棚,当着简欣的面录完了她为她写的那首歌。


    末了,她们一起吃去了最后一顿火锅。


    分别之前,冯蔓笑着对简欣说了两句话。


    ——期待下一次的相遇。


    ——希望那时候的你,会比现在更加闪闪发光。


    简欣鼻尖一酸,轻轻抱了冯蔓一下。


    她知道,冯蔓是她的贵人。


    这三个月来,她们拥有那么多个舞台,每一个都是冯蔓和她一起认真打磨出来的。


    冯蔓为了帮衬她,找来过很厉害的弦乐团,特别知名的钢琴手,甚至还邀请了一位业内人气很高的词作为她们写过一首原创词。


    这些都是人脉,将来她走出去,只要和别人说自己跟这些人合作过,那就比什么都要好使。


    简欣带着万般感激与不舍离开了制作组提供的临时住所。


    回锦城的路上,她望着飞机外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渐渐平复了杂乱的心绪。


    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好想言露。


    哪怕每天都在网上聊着天,哪怕时不时就能以另一种方式见上一次,她也还是好想言露。


    简欣原以为自己早就过了那种会疯狂想念一个人的年纪,可也就三个月,大学一学期都比这长,她便忍不住思念上了。


    人都说小别剩新婚,那她和言露这又算什么呢?


    分过手,没复合,保持在一个好像很暧昧,却又不敢更进一步的关系。


    简欣这般想着,不禁摇头轻叹。


    以往总在飞机上睡觉的她,又一次睡不着了。


    先前几次,是怕在半路上被鸭子绑走,被不知情的人给送进医院,所以半点都不敢睡。


    这一次则只是心事莫名很多。


    走出机场那一刻,简欣看见了等在外面的言露。


    风吹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飘扬的碎发,都似与一段遥远的过往无声重叠着——拥挤喧闹的人群里,那个守在机场外等她的人,又一次回来了。


    简欣忍不住快步走到言露的面前,想要拥抱,却又压住了那一瞬的冲动。


    她只是冲她弯眉一笑,轻声说道:“好久不见啊,我挺想你……还有欣欣和花菜的。”


    言露闻言,静静凝视着简欣,目光愈渐迷离。


    好像只用了那么一瞬,思绪便不知飘往了何方。


    *


    南江的机场很小,小到简欣刚下飞机,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守在远处等她的言露。


    外头的风很大,把她的刘海吹得很乱,那厚厚的浅灰色围巾里,露出半张红彤彤的小脸,和一双小鹿似的眼睛。


    她扎着一根单马尾,背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中生。


    简欣越过人群,几乎是一个飞扑,便紧紧抱住了言露。


    “我想你了。”简欣轻声说着,就在言露的耳畔,轻轻蹭着那只有些泛红的小耳朵,“言小露,我好想你……”


    从元旦到寒假,也不过两个星期,她却莫名感觉又慢又长。


    简欣想,或许是因为经过了上一次的争执,她更加确信了言露对自己有多重要。


    所以她开始想她,像大一刚分开那段时间那样想她。


    言露被她搂在怀里,也回搂着她的腰,用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含羞应道:“我也是。”


    简欣这班飞机在工作日,下午三点半左右落地,黄荷和简长江都不方便来接,言露便自请前往机场接人了。


    只是叔叔阿姨来接人,那肯定是开着车来的,而她来接人,就只能先跑去客运站,坐着机场大巴来,再陪着简欣一起坐着机场大巴慢慢摇回去了。


    不过简欣一点也不在意这个,言露这个大忙人愿意来陪她一起在路上慢慢摇,她已经非常非常高兴了。


    言露知道简欣晕车,所以给她带了晕车贴和话梅糖,刚一上车就从小包里翻了出来,浅笑着递到了简欣的手里。


    “言小露,你怎么会那么贴心啊?”简欣说着,撕开了晕车贴,又向言露递了过去,脑袋往旁侧一靠,撒娇似的说道,“你帮我贴。”


    “好。”言露应着,轻轻拨开简欣耳后的发丝,帮她贴好了一边。


    简欣又转过身来,把另一边也面向了言露。


    两边都贴好了,机场大巴刚好发车,简欣坐正身子,吃了一颗话梅糖。


    她说,这半个月感觉又短又长的。


    和乐队的朋友在一起,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可一旦歇下来,她就忍不住开始想言露。


    简欣说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啊你,把我心都勾走一半了。”


    话说出口,她忽然觉得土土的,像那什么土味情话。


    可她是真心说出这句话的,所以短暂尴尬一下也就不再纠结了。


    言露闻言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问她:“简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啊?”


    “就是……你喜欢我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呢?有些突然,还有点莫名其妙。


    言露是在找素材和灵感吗?


    还是最近在网上看了什么感情送命题?


    “你很好啊,哪里都好……”简欣眨了眨眼,认真说道,“你小说写得很好看,性格很好,对我也特别好。”


    她说着,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过往的桩桩件件,她都记得特别清楚。


    简欣感觉自己记性特别好,可以记住言露所有的优点,以及言露对她的每一次好。


    大到每一次吵架后无声的让步,小到快要化掉的一个冰淇淋,她都认真记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忘记一分一毫。


    言露静静地听完了全部,嘴角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简欣将其视作被猛猛称赞一波后的开心。


    末了,她们聊起了这段日子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事。


    其实基本都是简欣一个人在说,言露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她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一个热闹而又色彩缤纷,一个安静得仿佛世上只有学习和码字,没有什么艳丽的色彩,单调得略显无聊。


    所以简欣她们凑在一起,简欣总是话更多的哪一个人。


    那个下午,她们在机场大巴上摇摇晃晃,看过窗外数不清的楼与山,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市区。


    两人刚出客运站没走几步,便闻到了一股酸汤火锅的味儿。


    简欣咽了一下口水,忽然有些想吃酸汤鱼了。


    “好久没吃过酸汤了。”她转头对言露说。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低下头来,在【自家人】的微信群里和家人知会了一声,便开开心心奔着一家味道不错的酸汤鱼赶了过去。


    简欣记得,这家酸汤很不错的,她们的酸汤真是用番茄熬出来的,没用那种现成的酸汤底料,味道很实在,食材也干净新鲜。


    只是她上一次来,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如今再来,这里招牌没变,装修已经大改,整个馆子都高档了不少——当然,价格也有所提升。


    简欣感慨着带言露找了一处比较安静的位置坐下,自己先点了一些菜,再把菜单交到了言露的手里,让她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再点一些。


    言露没有什么想吃的,简欣也不觉得意外,见她摇了摇头,便笑着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她知道,言露就这样。


    从前室友们一起去吃串串,言露就基本什么都不拿。


    说什么都不拿,好像也不太至于。


    反正她就是站在冰柜前左看右看老半天,最后可能就拿一两串土豆、藕片、小白菜啥的,拿了跟没拿也没有太大区别。


    用黄荷的话讲,言露这叫不挑食,做啥吃啥,好养活得很。


    换而言之也是在说,简欣挑食,这不吃那不吃,不好养活得很。


    不过简欣并不在意这些,她从小到大都挑食——所以这不刚一回来,就带着言露在外面下馆子了吗?


    酸汤鱼和配菜被端上来那一刻,简欣高兴地站起来拍了一张照,反手丢进乐队群与家庭群,高高兴兴端着盘子下起了菜。


    乐队群里,大家纷纷表示——看起来好好吃!


    家庭群里,简长江发了一个[点赞]的表情,黄荷则是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啊?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简欣连忙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这个味道很一般,和她记忆里的味道不太一样了。


    “言小露,你有没有觉得这家味道变了?”


    “好像是有一点。”


    “不是一点,这锅底明显就是用酸汤底料了,我还说这里的酸汤原滋原味呢,结果现在和街边随便找一家店吃都没啥区别了……”


    简欣皱眉说着,服务员端着盘子从边上走了过去。


    言露连忙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简欣:“味道就是变了呀,跟着装修和价格一起变了,原来装修档次和价格跟味道好坏是成反比的啊。”


    言露不敢说话了,只是低垂着眼睫,默默吃起了锅里现在唯一煮好了的鱼。


    简欣是这样的,心里不爽了想说点什么,从不会避着谁,这点倒是和黄荷挺像,不愧是亲生的。


    好在服务员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看了这边一眼就走了。


    这酸汤只是变味儿了,倒也不至于难吃,虽然有些遗憾吃不到从前的味道了,简欣还是一口气吃了不少,直到吃得肚子实在是吃不下了,这才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和言露一起走出了这家令人伤心的老店。


    可没办法,这世上很多东西总是改变得悄无声息,谁都阻止不了。


    外头的天色暗了。


    冬日的白天总是短暂,风也凌厉得很。


    她们缩着脖子,相互揉搓着对方冰凉的小手,在路边等了半天,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上,简欣摸着自己的肚子发了会儿呆,忽然扭头看向言露,歪着脑袋冲她眨了眨眼。


    言露有些疑惑地也歪头看向了她。


    简欣:“你摸我肚子。”


    言露茫然了一下,伸手摸上了简欣的肚子。


    简欣:“你把手伸进去摸。”


    言露抿了抿唇,把手伸进羽绒服里,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和保暖内衣摸了一下,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摸在肚子上也凉凉的。


    简欣却毫不在意,只是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背,眨眼说道:“好圆啊,我不会有你孩子了吧?”


    言露愣了一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简欣看着她的模样,也跟着一起“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末了,她轻轻拍打着自己好撑好撑的肚皮。


    肚子嗙嗙想着,还有几分打鼓似的节奏。


    简欣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望向言露,轻声说道:“对啦,下个学期,大概四月中旬吧,我们乐队想要办场演唱会。”


    “要花很多钱吧?”


    “办法总比麻烦多,大家一起凑嘛!我们问过了,因为乐队都是学校的学生,网上也有一定粉丝量,能为学校做宣传,所以到时候还可以向学校申请一点经费补贴。”简欣满脸期待地说着,“再算上预售卖出去的票,应该能够搞得下来!”


    言露点了点头,告诉她:“缺钱的话,我这里也可以出一些的。”


    简欣:“实在缺再说吧,你赚钱不容易,自己留着花!”


    言露:“我也没什么地方花。”


    简欣摆了摆手,只是笑着对她说:“我可是提前了三个月告诉你的哦,你必须把到时候的档期给我留出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你一定要来听!”


    “嗯!”言露答得郑重。


    她想,她会把时间空出来的。


    简欣希望她做的事,她全部都会去做。


    第65章


    回家以后,简欣又过上了不算规律,但挺健康的生活。


    每天中午醒得来就和言露一起下楼遛遛欣欣和花菜,实在醒不来那也能以鸭子的形态和言露下楼四处蹦跶一圈。


    音缘的录制虽然结束,节目仍在每周更新。


    简欣在临台的时候,差不多每次节目更新都能变一下鸭子,跟玄学似的,回到家里倒是忽然不那么准时了。


    她想和言露一起看更新,所以在节目快更之前走到书房门口,往里面探了个头。


    言露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是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于是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声问道:“音缘要开始了,我们一起看吗?”


    然后言露就拒绝了她。


    是的,还是老样子,在言露面前,永远都是人不如鸭的。


    一旁的花菜真就跟听懂了似的,在那“嘎嘎嘎嘎嘎哈哈哈啊哈”的叫。


    简欣下意识回头瞪了它一眼,只见欣欣在原地猛猛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莫名发怒,花菜此刻是盯着欣欣在叫唤呢。


    ——可恶,原来在笑欣欣吗?不小心对号入座了。


    简欣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戴上耳机,一个人点开网页等起了更新。


    节目正片不到两个小时。


    哪怕自己参与过录制,看正片的时候还是会被节目组剪辑玩梗和抓重点的能力逗笑或是感动到鼻尖酸涩。


    节目快到尾声的时候,简欣挂着的电脑微信叫唤了起来。


    点开一看,是自家人的群。


    黄荷:全场最高票


    黄荷:[为你点赞]


    简长江:[为你点赞]


    开心鸭:[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下一秒,爸爸妈妈发来了188和166的红包。


    这样的红包,每周都会有。


    其实爸爸妈妈都知道,女儿如今不缺这点钱了,但一看到女儿在那么大的舞台上发光发亮,就忍不住想要给她更多的鼓励。


    简欣收下红包,开心地把[谢谢老板]这个表情包连发了三次。


    往左侧一看,室友群里也在恭喜她又一次全场最高票。


    还有她乐队群里的大家,也都每周守着点关注着她的舞台。


    大家热闹地聊着什么,简欣点开就发各种看上去就很开心的表情包。


    发着发着,自家人那个群又叫了起来。


    简欣点开一看,是黄荷开始催她回家了。


    黄荷: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啊?


    开心鸭:没想好诶。


    黄荷:没什么忙的就早点回来呗。


    黄荷:早点回来,票便宜,还不用抢。


    开心鸭:我手里还有好多歌没写。


    黄荷:家里又不是没设备。


    开心鸭:我竟然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


    黄荷:废话,我是你妈。


    简欣噎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开心鸭:我回头看看票。


    黄荷:小露今年要回来吗?


    简欣望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忽然深吸一口长气,默默截图,鼓起勇气发给了言露。


    捡了个心:[截图]


    捡了个心:今年要回南江一趟吗?


    捡了个心:[期待的眼神]


    沿路而栖:不了,不太方便。


    捡了个心:我怕我睡噶在路上诶。


    沿路而栖:录了三个月节目,也没见你睡噶。


    捡了个心:[目瞪口呆]


    捡了个心:[欲言又止]


    捡了个心:[哑口无言]


    简欣瘪了瘪嘴,最后十分知趣地以一个[哦]的表情包,作为了本次邀请失败的结束语。


    如今的言露就是这样,拒绝的话说起来那么轻易,甚至一分一秒的思考都不需要做。


    这就是成功人士的底气吗?


    生日愿望这种东西,果然许许就好了,没必要期待实现的。


    不过没关系,今年做不到的明年再做呗,又不是今年做不到这日子就不过了。


    捡了个心:那我自己买票了。


    沿路而栖:嗯。


    行吧,自己买就自己买。


    简欣给自己买了一张二月初回南江的高铁票,有些没劲儿地从电脑桌前站起来,一头扑倒在了床上。


    言露似乎总是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明显有所松动,却又仍旧保持着一份警惕。


    她隐约感觉,她们之间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了,可当她每次鼓起勇气,试探着伸出想要越界的脚,就又会被当场驱逐。


    言露似乎还在纠结着什么,或许一些当年不曾解决,如今也依旧没能解决的问题。


    简欣想了很久,就是想不明白。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曾经以为自己记性很好,可以记住自己和言露之间的一切好与不好,可如今记性却是越来越差,很多细节都在岁月中模糊了。


    她很努力地在过去与现在来回寻找,试图忆起到底还有哪里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能让言露纠结至今的。


    她想着想着,觉得有些犯困了,起身洗漱了一下,脱下棉衣,钻进了被窝。


    日子继续慢悠悠地过着。


    二月初,简欣一人乘着高铁回了南江。


    刚到家没两天,《寸心》便发布了第一版预告。


    预告共九分钟,插入了一首名为《守寸心》的歌。


    这首歌由抒情天后冯蔓演唱,简欣作词作曲。


    隔壁《音缘际会》刚好完美收官,欣蔓意足的热度正是峰值,剧方显然也是想要蹭一蹭,几乎是加班加点赶出了这么一个预告,并直接各平台上架了这首歌。


    此曲一经上线,热度果然瞬间爆炸,网上便满满都是各种剪辑与翻唱。


    简欣的代表作又多了一首,越来越多人跑去考古。


    这一次,她从前写的很多歌,都从几十百来条评论,变成了几千条评论——算不上多火,但也不再是冷得无人问津的程度了。


    简欣看着自己各平台飙升的数据,忍不住开心地私聊感谢冯蔓。


    冯蔓也为她感到开心,宣传新歌时特意强调了一下,这首歌的词曲都是简欣写的。


    先前在《音缘际会》里有过简欣问冯蔓为什么不接她歌的片段,冯蔓也是因此才接下了这首歌。


    当时许多人觉得冯蔓的回应很宠,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个后辈有些傲了,不是很懂礼貌。


    ——你写的歌是什么绝世好歌,人家冯蔓一定要接不可吗?


    ——量身定制是有多好听?我们高贵的SVIP不配听吗?我倒想看看这首歌好听到什么程度,让你敢在这种场合强迫冯蔓。


    ——年轻人不要太傲慢,世界上写歌好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你写了歌人家就要唱的。


    诸如此类的评论,在那一段刚播出的时候,没少出现在简欣的微博底下。


    这首歌上线后不久,出现了一条热搜,叫——#我向简欣道歉#


    点进去一看,是一堆网友在围观一个网友的大型真香现场。


    三个月前,这名网友在微博里发表了关于“实在看不爽简欣在节目上问冯蔓为什么不接她歌的这种行为”的小作文。


    里面说冯蔓做人真的体面,这首歌不一定有多好听,但被当面问了,她是怎么都会接下来的,这是为了不打击后辈,并不一定是她真正喜欢。


    里面还说,冯蔓音乐审美一直很高的,如今上个综艺,竟然要为了这份体面接一首自己不太喜欢的歌,真是太令人心疼了。


    这篇小作文当时有几百转发来着,评论区基本都在认同她的吐槽与看法。


    三个月后的今天,她把这篇小作文转发了出来。


    配字:“我向简欣道歉!这首歌真的好听!!已经循环几百遍了!!!呜呜呜呜呜呜!!!!!”


    此刻已经有两千多转,四千多评论了。


    点开转发和热评一看,许多当初跟着吐槽的人也都真香了起来。


    简欣点进原po的主页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说话挺活泼的小姐姐,忍不住笑着转发了一下这条转发。


    配字:“谢谢你,真香的小姐姐。”


    ——恭喜你,真香姐,被正主盯上了。


    ——前来围观真香现场!


    ——你以为冯蔓接这首歌是为了体面,结果没想到她是真觉得好听啊。


    对此,原po诚惶诚恐,带着一大堆感叹号,在简欣的转发评论区大夸特夸,并表示从今天起要粉她一辈子。


    这条评论很快被路人们赞到了热评第一。


    简欣回了她一句:“我信了哦!”


    而后笑着截图发给了言露。


    捡了个心:笑死,收获一只一辈子的粉!


    沿路而栖:那恭喜你了。


    沿路而栖:不过这种话的可信度不高。


    捡了个心:确实啊。


    简欣望着聊天框沉思了一会儿,认真打起字来。


    她说,任何人和事物都在不断地改变。


    一辈子的诺言太长太长,想要兑现需要太多太多的勇气,而很多人其实是没有这种勇气的。


    可是就算知道那些一辈子的承诺可信度并不高,也未必需要急着否认这样的承诺。


    因为大声说出“一辈子”的那一刻,哪怕没有多么长远的目光,至少也是有一颗真心在的。


    她还说,她会选择相信那一刻的真心,抱着也许不会长久的心态,把这份短暂的陪伴当做一种礼物。


    要是真有一辈子那么长,那就是最大的惊喜。


    就算没有一辈子,那也算陪过她一段旅程,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不至于太过失落。


    最后,她说——过了那么久,她愈发觉得,拥有愿意去相信一个人、一件事的勇气,其实远比最终的结果要难能可贵得多。


    言露望着简欣发来的消息,不禁低眉沉思。


    小鸭子仰头看向主人,脑袋微微歪着。


    随机播放的列表,因为一首忽然没了版权的歌而卡住了。


    所有的一切,好巧不巧,都于那一瞬安静下来。


    对面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却久久没有发来后文。


    言露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几乎本能地打出了一句反驳,却又犹豫着删掉。


    她的思绪忽然很乱,不清楚自己想要问点什么,更不清楚简欣一直在那边“正在输入”些什么。


    她们好像忽然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好一阵沉默后,是简欣发来了消息。


    她在那头输入了那么久,消息却远没有言露想象中那么长。


    捡了个心:言露,你后来还有上过从前的号吗?


    捡了个心:我说作者号。


    沿路而栖:上过。


    捡了个心:那你看过后台评论吗?


    沿路而栖:没有。


    捡了个心:哦!


    短暂沉默后,简欣再次发来消息。


    捡了个心:要不你上去看看?


    言露愣了一下,没有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欣也没再发来任何消息。


    这样的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欣欣忽然睡醒,跑到空碗边汪汪叫了起来。


    言露连忙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厨房,解决了一下它的伙食问题,这才再次坐回电脑面前。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退出了自己如今的作者账号,登录了至少有两三年没再登录过的老账号。


    在这个账号的旧文收益还没彻底死掉之前,言露曾不止一次打开这个账号,申请过两个号的合并提现,却从未点开后台,看过哪怕一次的评论。


    时隔近八年,她第一次在后台中点开了那个[我收到的评论]。


    能有些什么呢?简欣非要让她来看。


    她把评论范围从[一周以内]设成了[有史以来],从最新完结的那一本开始,一页一页快速浏览着向后翻去。


    舍弃掉这个笔名时,手里的连载刚完结不久,是她为了安安心心去看简欣的演唱会,特意提前爆肝写完的结局。


    当时宣传了下一本新坑,那本新坑却是再也没有开过。


    八年来,有人撒花,有人感慨,有人催促新坑,也有人问她去哪儿了。


    她也不知翻了多久,评论量随着年份的递减,变得越来越多。


    终于,她翻到了那一年五月的评论。


    一个名叫[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吗]的未实名用户,发了一条好长好长好长,滚轮滚了几下都没能滚到底的评论。


    号是新号,只订阅了她一个人所有的文。


    未实名用户的评论,前台是看不到的,只有作者后台可以看到。


    看得出来,那一年的简欣实在是找不到能够联系她的方式了,又不想在公开的平台闹得她很难看,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来告诉她一些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这条评论真的好长好长,那个发评的人真是恨不得写下她们从初始到分离的每一处细枝末节。


    写到最后,她说她花了好多时间去想,去分析,去复盘,她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想不出来,她想求言露亲口告诉她。


    这不是什么道歉的长文,更像是一段质问,在回归理性后,思考并质问着她心底每一分的不解。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只剩下了压抑与克制,令人难受到在无数个夜深人静时想起,都会怀疑是否还有继续坚持的意义?


    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她们之间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断了。


    没错,她想过无数次分手。


    因为她总感觉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向言露靠近,最后都会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所阻挡——仔细想想,她竟从来不曾了解过言露。


    言露喜欢什么,她不知道。


    言露压抑着什么,她也不知道。


    言露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根本看不见一个未来。


    可她就是舍不得。


    哪怕最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也还是舍不得。


    所以真当失去之时,她才明白自己心里之所以那么愤怒,只是因为确实有着太多的不甘。


    比起朋友们说的,结束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她更想弄明白她们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问题。


    比起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更想把那些横在她们之间的问题一点一点,慢慢地,全部都给解决掉!


    哪怕很艰难,哪怕很痛苦,她也不想就这样失去她了。


    ——说好的要一辈子,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了呢?


    ——我知道你不信我了,可这辈子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人了。


    ——我会等你,你什么时候气消了回来找我都行,我所有平台的号都不会换,我会一直等你的。


    ……


    言露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看完这条八年来无人窥见的评论。


    视线一次又一次被泪水模糊,手背、衣袖,全都湿了。


    她吸着鼻子,点开其他文的评论区,找到相近的时间,往前翻了过去。


    每一篇旧文里,都出现了她曾经最熟悉的ID。


    她的第一位读者,她早就失去了的读者。


    在她离开后点开了她的每一篇文,在每一个章节里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也为每一个故事都写了一条长长的评论。


    仿佛是觉得这样就能像以前一样讨她欢心,那么真挚,又那么笨拙。


    可那一年的自己,一心只想着逃,并不曾允许自己回头看过哪怕一眼。


    所以她到底是没能看见。


    言露忍不住去想,如果那一年,她有回来看过一眼,一切会不会不太一样?


    她想了很久,只是轻叹着苦笑了一声。


    ——大概是不会的。


    因为那一年,简欣没有错。


    单方面逃避问题的人,没勇气继续走下去的人,不敢相信她们之间还有未来的人……


    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第66章


    她们当年为什么分开?


    记忆好遥远,却又好清晰。


    她以为自己早已逃离的那个囚笼,其实一直都在。


    在漫长的岁月里,觊觎着她每一寸的骨血,让她不知还能逃去哪里。


    如果那时,她能说出心里的感受。


    如果那时,她有更多的勇气,为自己辩解一二。


    又或者,如果那时,简欣能多给她一点时间。


    也许,她都会慢慢鼓起和简欣一起面对所有的勇气。


    可是人的心里总有很多很多的如果,偏偏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如果。


    对那时的她们而言,只做得出那样的选择。


    一桩桩,一件件,都推着她们走向最终分离的结局。


    其实这应该不算坏事吧?


    当初要真彼此纠缠着不愿放手,也许她们都很难真正长大,又重逢在多年以后,彼此最好的年岁。


    言露想,她大概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了。


    害怕爱得不够坚定,害怕许诺都是幻影,更怕自己早已不再拥有第二次重生的力气。


    那个曾经丢下过她的人,是她心底深处最不能忘记,也最不敢再次触碰的伤。


    只是她不知道,简欣也曾那么努力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认真又笨拙地试图修补过那道伤痕。


    从夜幕到黎明,言露看完了简欣的每一条评论。*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记性还算不错,可曾经写过的故事,其实早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有些评论她看不懂,便又点开那一章的正文再对应着看看。


    那个夜晚,走了好远的人,忽然回身,望见了一地如繁星般璀璨的记忆碎片。


    她沿着那条记忆的小径,一路走、一路捡,时而哭、时而笑。


    第一缕日光洒落阳台,惊扰了彻夜的宁静。


    言露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只那一刻,所有压在心底的无声的枷锁,在这个寻常的清晨,终得释然。


    一声轻叹后,言露和简欣发了一条消息。


    ——当年的事,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其实吧,她们之间,从来都不需要那么多的隐瞒。


    只是人啊,总爱为心中的恐惧,设想出一个最差的结局。


    于是世上总有那么多的分分合合。


    言露知道,简欣不是一个作息多健康的人,这个点对她来说太早,肯定还没醒。


    所以她没有期待立刻得到回复。


    欣欣和花菜已经醒了,言露招呼着两个小家伙下楼遛了一趟,回来后又给它们做好了吃的。


    末了,她洗漱了一下,走进简欣的卧室,钻进被窝。


    抱着那只毛绒大鹅,合眼睡去。


    *


    四月十二号,周六晚上,是Z乐队举办的第一场演唱会。


    乐队里的大家为了这一天,提前筹备了很久很久。


    年轻人总有着几乎无限的活力。


    他们寒假打工,他们四处商演,他们向学校申请补贴,也在网上开了一个门票的预售链接,终于东拼西凑,筹够了租借场地与设备的那一笔巨额费用。


    日子定下来的那一刻,简欣第一时间告诉了言露。


    满怀期待,想要和她一起分享喜悦。


    言露很快回复了她,也第一时间订下了岳城去往帝都的机票,截图发给简欣看。


    简欣开心得找不着北,一个人搁那发了一大堆的消息,言露时不时切出码字界面看一眼,尽可能不太人机的回复一下。


    没多会儿,乐队要开始排练了,简欣站起身来,匆匆发了一句——排练了,回头说。


    聊天框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那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


    言露说自己手里的连载快要完结了,简欣便每天都去问:“什么时候完结啊?还有多久完结?”


    生怕言露要是写不完,到时候得在演唱会里拿着手机赶更新。


    简欣就是有私心的。


    这场演唱会规模不大,千人场次都不是,但也是她现如今能够拥有的,属于她和朋友们的,最大的舞台了。


    她想言露能够认真地听,能够感受她想要表达的每一分感情。


    她改编了一首情歌,很经典的情歌,想要在演唱会那天,当着近千人的面送给言露。


    在那之后,她就和家里说清楚吧。


    她想和言露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如果家里不允许,她们就一起到外面去住。


    等到她们都大学毕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再也不会被“异地”二字,拉得那么远,那么淡了。


    大学的四年,过得好慢又好快。


    似乎只是那么一眨眼,距离毕业也就只剩下不到一年多的时间了。


    演唱会的日子越来越近,简欣得到了言露完结的消息,开心得在淘宝上千挑万选,下单了一对小鸭子的毛绒挂件。


    两只小鸭子翅膀里有磁铁,可以分开,也可以彼此粘黏着抱起来,毛茸茸的,看上去非常可爱。


    成功下单的时候,简欣忍不住去想,怎么又买了小鸭子呢?


    她上次买堆雪人神器的时候就看中了小鸭子的模具,这次为庆祝人生中第一次演唱会挑选小礼物,又看中了一对小鸭子的挂件——回头言露该不要会觉得她喜欢小鸭子了吧?


    她可不喜欢哦!


    要说小动物的话,她还是比较喜欢小猫咪!


    可是好看的猫咪挂件太少了,倒是这两只小鸭子又乖又呆,她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所以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简欣想,到时候她要把这只小鸭子挂在身上,言露也要挂一只!


    等到演唱会结束,她们一起出去吃夜宵,也要挨着坐在一起,让这两只小鸭子抱一晚上!


    简欣抱着这样的期待激动地数着每一个日夜。


    她不禁想,日子怎么能过得那么快,又那么慢呢?


    快是感觉留给自己准备舞台的时间不多了,慢是感觉那重要的日子盼了好久都没有到来——言露也还没有来到她的身旁。


    那一年的简欣,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满心欢喜等待的只是一场落空的心愿。


    她手机里存着言露的航班信息,却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天晚上就与言露失去了联系。


    言露不见了,忽然间连消息都不回了。


    从前言露只要醒着,消息基本都是秒回的,这次一直没回,简欣还诧异着纠结了好一会儿。


    但纠结也不会让她得到回复,刚好她也忙着演唱会开始前最后的准备,所以心中虽有诧异,却没有在意到完全过不去的程度。


    简欣想,也许言露就是在忙,言露总会忽然很忙。


    反正她也很忙,那等忙完再联系就好了。


    所以那天晚上,简欣忙完后又看了一眼Q/Q,见言露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瘪了瘪嘴,便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倒床睡了。


    第二天醒来,她记着下午要去机场接言露,可还是没能看到言露回消息,一时有些茫然了。


    乐队里的大家热热闹闹讨论着什么,都是关于演唱会的事。


    简欣只是静静看着那个没有任何回复的私聊界面。


    她想不太明白,言露这是怎么了?


    她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惹言露生气了吗?


    短暂迟疑后,她给言露发去了消息。


    ——怎么一直没有回复我呀?


    ——今天下午我去接你啊。


    ——你收拾好东西了吗?


    三条消息发出去了,过了好久仍旧没有任何回复。


    简欣有些心急了,跑到乐队群里焦虑了一会儿。


    欣:从前都是秒回的对象忽然不回消息,谁懂这是什么情况?[托腮]


    悦:[嗯?]


    张山石:你惹她生气了


    欣:可我最近什么都没有做啊。


    张山石:太坏了,你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张山石:你果然惹她生气了


    欣:[搞不懂诶]


    悦:你别听他扯,他嘴里没半句正经话。


    悦:你们最近都没有吵架吗?


    欣:嗯!


    悦:那最近有不愉快吗?


    欣:没有吧?


    悦: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个吧是什么意思?


    欣:[欲言又止]


    悦:那换个问题,你们两个最近的相处是_____?


    欣:没怎么相处啊。


    张山石:[哈哈哈哈哈]


    悦:[你希望我说点什么呢]


    欣:[欲言又止]


    蓝蓝:[好可怕哦!]


    欣:最近都在忙着排练,哪有空聊什么啊?


    悦:[看不懂诶]


    蓝蓝:[挠头]


    陈远:[祈祷]


    张山石:[默哀]


    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能忽然冷暴力我吧?


    张山石:冷暴力你多久了?


    简欣皱了皱眉,切到言露那边大概看了一下。


    似乎不只是昨天,早在前两三天,言露回消息的速度就变慢了,只是她没太注意到罢了。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之前都还是在回消息的。


    欣:昨天下午到现在,一条消息都没回。


    欣:不能发生什么事了吧?


    蓝蓝:打个电话问问呢?


    悦:对,打电话!


    简欣想了想,连忙给言露拨起了电话。


    先是Q/Q,再是微信,这俩都没接,便直接打了一个长途过去。


    这下更是直接听到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


    这也没到飞机起飞的时间啊?言露怎么就忽然关机了呢?


    简欣感觉心一下子就乱了,想要赶紧把言露找回来,却又不知道从何找起。


    这次不同于上次,她们不在一个城市,她连到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都做不到了。


    乐队群里的大家开始为她出谋划策。


    有人让她别急,再等等,说不定只是作息乱了,晚点醒来就回复了。


    有人说下午陪她一起去机场找找看,说不定到时候一眼就在人群中找着了。


    还有人向她提议,说要不然打一下言露大学室友或者朋友的电话,通过别人找到言露。


    可言露认识谁,言露的室友又要怎么联系,她竟也是一无所知的。


    忽然有那么一刻,简欣感觉自己对言露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如今想要联系上言露,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全,都变成了一件如此费劲的事。


    所以她只能等待,耐着性子,等到了下午。


    言露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大家放下了手里的事,陪着简欣去了一趟机场。


    帝都的机场好大,没有任何交流,很有可能在人群之中悄然错过。


    他们守着不同的出口,盯得眼睛都疼了,也没有谁看见了言露的身影。


    简欣急得快要哭了,差一点就向家里打去了电话。


    最后还是郑心悦劝住了她:“别急,别急,给家里打电话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只会让家里人担心……我们给她学校打电话,确认一下她在不在学校,如果不在,就弄明白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多久了。要是真有什么异常,让学校帮忙报警,学校是会管的!”


    对,对的,可以给学校打电话。


    这些学校都是有联系方式的,网上就可以查到!


    简欣匆匆忙忙给言露的学校打去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比她想象中打得要麻烦,因为说不明白言露的具体班级和专业,更不知道言露的寝室门号,对方一度把她当做了搞电信诈骗的人。


    在被挂断数次后,简欣终于费尽唇舌,让人家相信了“自己学校可能有一个学生遇上了危险”这件事。


    几经周折,她得到了言露学校那边传递回来的消息。


    言露的室友说她三天前就请假走了。


    当时有人随口问了一句:“又去帝都啊?”


    言露只是摇了摇头,告诉她:“回一趟南江。”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南江……


    言露怎么忽然回南江了?


    简欣看了一眼自家人的群,爸爸妈妈并没有在群里提及言露回去的事。


    所以言露并没有回到她们的家,而是回到了凉县的那个“家”吗?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又为什么忽然不再与她回消息?


    简欣感觉自己心乱极了,恨不得现在就买一张机票赶回南江,再追去凉县,看看言露到底回去做什么了。


    可身旁的朋友却告诉她,既然是回家了,那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简欣皱了皱眉,说言露那个家不是什么好家……


    朋友们又说:“那她前两天不都还在回消息吗?当时就在家里啊,可能这两天确实有什么事,忙昏头了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等两天再看看就好了。


    大家是这样安慰简欣的。


    简欣却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哄不好了。


    言露的家里,或许有事拖住了她。


    可为什么非是这几天呢?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回了呢?


    明天晚上,言露还会来吗?


    她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约好了的,言露会因为一些突发情况就爽约了吗……


    简欣没有想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这件事,除了言露自己亲口来说,或许再也没有任何答案可以说服她了。


    所以她继续等待着,心不在焉地彩排,又心不在焉地等到了演唱会的开场。


    乐队的大家相互鼓励着,她只是一次又一次低头去看手机,试图等到一个回应——可直到聚光灯落到她的身上,她也没能等到言露。


    那是一场顺利的演出,所有人都全身心投入其中。


    能够容纳九百多人的场地里坐满了陌生的面孔。


    有一部分是千里迢迢跑来看他们的粉丝,有一部分是学校里看到宣传海报后来捧场的同学,还有一部分是他们在路上发传单,用很低的价格,甚至免费赠送门票求来的路人观众。


    无论是否认识这个乐队,都被这场演出感染着,沉默在一首又一首陌生或熟悉的歌曲里。


    散场前,还有人大声喊着安可。


    哪怕最终连回本都没有做到,大家仍是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感受着自己身上独属于这一刻的光亮。


    唯一的遗憾,就是简欣精心准备的某一个环节,并没有等来配得上它的那个人。


    她的小鸭子没有送出去,所以两个都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吃夜宵时,她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那两只小鸭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抱在了一起,心底瞬间就燃起了一阵无名火。


    她紧皱着眉,将那两只小鸭子狠狠拆开。


    朋友们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思来想去,在夜宵过后陪她喝了一场酒。


    酒是好酒,可解不了愁。


    酒劲上头后,有那么一瞬,简欣甚至生出了一个非常歹毒的念头。


    她想,言露最好是真的出事了。


    她会为她伤心,为她难过,为她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她会记住她一辈子,就放在心里,放在一个谁都无法动摇的位置。


    有些时候,意外和遗憾,总归是好过憎恨与不甘的。


    要是有些人明明是好好的,却先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家”丢下了她们之间的约定,再又一连三天消息都不肯回她一条,她才是真的想要疯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刻,简欣自己都忍不住惊叹自己的阴暗。


    原来在无数个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压抑自我的过去里,她的内心早就已经不知不觉阴暗到这个程度了。


    太可怕了,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她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她开始感到慌乱。


    她想,她似乎是一个很糟糕的恋人,言露三天没有任何回应了,她为什么还可以耐着性子开这什么破演唱会!


    她应该害怕,应该担心,应该赶紧买一张机票,赶回南江找言露的!


    简欣压下醉意,查起了回南江最近的飞机。


    可就在她刚准备付款的时候,言露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鹿:我没事,就是回了趟凉县,耽误了一些时间。


    鹿: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没办法给你发消息。


    鹿:对不起,我以为时间是够的,但还是没能赶上你的演唱会。


    简欣:“……”


    郑心悦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声:“回消息啦,这不是没事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她轻轻拍抚着简欣的后背,又替简欣点了一杯酒。


    酒很快送了上来,简欣只是低头回着消息。


    其实这么半天,她一句消息都没有回过去。


    太多想说的写写删删,最后发过去的也只剩下了一个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的问题。


    是欣欣呀:去做什么了


    鹿:我爸死了,我去处理了一下。


    是欣欣呀:这样啊


    是欣欣呀:节哀


    鹿:我可以买明天的机票过来,你需要的话。


    是欣欣呀:你挺辛苦了,先休息吧。


    回完消息,简欣放下了手机。


    那一瞬,她望着酒杯里淡淡的蓝,先是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言露没事就好。


    然而下一秒,紧随而来的却是如洪水决堤般的满心委屈。


    ——凭什么呢?


    那不过是一个早就把言露卖掉了的人渣,他爱什么死,想死在哪里,和言露到底有几毛钱关系?


    凭什么言露要为了他的破烂后事,就把她们之间的约定都给丢了?


    她知道,她知道,她太自私了。


    生死的事,总是重过一切。


    可明明就是她们先约好的……


    她的面前,好像有一道坎,只要抬抬脚,就可以迈过去。


    可她好像就是过不去了。


    第67章


    四月的风,带着倒春的寒。


    就像捂不暖的人心,悄无声息,愈渐疏离。


    陈远挑了一些演唱会的精彩片段,做成集锦视频,发在群里,和大家一起商量着修改。


    好热闹的群,好热闹的大家。


    简欣却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融不进去。


    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膝,望着小桌板上的笔记本发呆。


    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又总觉得脑袋其实空空的。


    她和言露照常进行着每日打卡似的交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偏偏就是有些什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她忽然感觉无趣。


    对方百忙之中秒回但敷衍的消息很无趣。


    她有什么事都要和对方分享一下的行为也很无趣。


    简欣不禁想,言露大概是变了。


    可仔细回思过往,便又会觉得,言露好像没有变过。


    言露似乎一直是这样的,对许多事情都冷冷淡淡,说话做事都无趣得很。


    ——就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冰。


    她隔着冰层,看见了一些花花草草,以为里面藏着一整个春天,满心期待地想要等到春暖花开,可到最后,自己都快被冻僵了,还是什么都没见着。


    哪有春天啊?


    里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是她在一厢情愿,是她非要想象一个完美的恋人,再为她们之间预设上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


    她很努力地在往自己期盼的方向靠近,得到的除了压抑,只有疲惫。


    到最后,压抑和疲惫都变成了一种无趣。


    真的好无趣,原来曾经炽热过的那些念头,早在悄无声息中变成了一捧灰,不过是一阵风吹过,便散得七七八八,想聚也聚不起来了。


    但她觉得,日子好像就这样也能继续过下去。


    所以安安静静,和言露一起假装无事发生。


    演唱会结束后的第六天,简欣收到了言露发来的消息。


    言露问:“五一我来找你好不好?”


    似是觉得不够,还带着几分讨好地补了一句:“我最近手里没有连载,闲着也是闲着,想去陪陪你。你要是忙,就忙你的,晚上回来就好了,白天的时候我可以自己找事做。”


    言露很少说这样的话,在简欣的印象里,言露除了聊起自己的小说,大部分时候回话都十分简洁,仿佛多说几句会要了她的命一样。


    简欣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笑了一下。


    眼睛是冷漠的,没有一丝笑意。


    她回她:“可以。”


    淡淡的两个字,也不像她会做出来的回复。


    言露应该是被这两个字噎住了,好半天才发回来一张[抱抱]的表情包——这也是言露从前不会发的东西。


    看着对方有意的讨好,似两极反转一般,简欣不由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但这样的感觉也就持续了短短一瞬,随时而来的还是一阵无趣。


    言露五一要来,简欣提前选好了民宿,随手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行李箱离开学校,早早入住其中。


    行李箱里,装了她买的那对小鸭子。


    简欣想,不管怎么样,这东西买都买了,她还是应该送给言露,不然自个儿留着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她把它们也一起带来了。


    言露是四月三十号晚上七点来的。


    这是第一次,简欣没有来接她,只是给她丢了一个民宿地址,以及电子门锁的密码。


    简欣和乐队的朋友们约好了,晚上要去酒吧喝酒,所以没空接她。


    言露知道,简欣这是气还没消呢,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人查地铁线路,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跟着导航去到了民宿。


    进屋后,言露打开了房间的灯。


    简欣显然已经来过这里了,卧室的床单被子都是有些乱的,地上的行李箱也是摊开的。


    言露一眼看见了行李箱里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走上前蹲身看了一眼,是两只小小的,白色小鸭子挂件。


    它们被周围的行李挤得扁扁的,看上去毛毛都是十分凌乱的,磁吸的小翅膀还是紧紧抱在一起。


    这会是简欣送给她的礼物吗?


    她不知道。


    言露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又缩回手来,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将日用品和换洗衣物拿了出来,和简欣的一起分类摆好。


    收拾完毕,拿出笔记本,坐在书桌边写起了大纲。


    几个小时过去,她并没有写出什么所以然来。


    心是乱的,思路便也不再顺畅。


    她想,简欣那么生气,她或许该向她解释一下自己没能赶上演唱会的原因。


    言露合上笔记本,坐在客厅的沙发等了起来。


    又是一阵好漫长的等待。


    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三点,她终于等到了简欣。


    简欣身上有不轻的酒气,进屋后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在卫生间里洗漱了一下,便径直走到床边,倒头睡下。


    言露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的话被噎在嗓子眼里,好半天才叹了一声,独自洗漱好,关灯,睡在了简欣的身旁。


    爬上床的那一瞬,她明显能够感觉到简欣翻了个身,刻意背对着她。


    试图拥抱的手,失去了动弹的勇气。


    五一假期第一天,简欣说和朋友组团拼了录音棚的优惠次数。


    好像是什么节日特惠价,五次只要一千五,一次两小时,便宜了特别多,还包含混音服务,但是要在一个月内用完。


    乐队刚好有一首新的原创歌,想要好好弄一下,今天去尝试一下。


    所以简欣只是简单吃了一个早饭,就做好了独自离开的准备。


    言露:“我陪你吧?”


    简欣:“不用啊,你不喜欢这些,去了多无聊?”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是她们早饭后的分别语。


    若是放在从前,言露说要陪着去,简欣肯定高兴极了,恨不得在路上就开始疯狂叭叭,为言露尝试融入她的世界而感到万分开心。


    但是这一次,简欣只是说了一句不用,就这样把言露一人丢在了民宿。


    言露从上午等到下午,忍不住发了一条消息问她:“今天还回来吃饭吗?”


    得到的回复是——不了,和朋友约了外面吃。


    言露想了想,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简欣回了一句:“不知道诶。”


    这一句不知道诶,言露又独自一人在民宿里等到了凌晨。


    又像昨天夜里那样,只是酒气比昨晚淡了一点,人看起来还是挺清醒的。


    简欣拉上窗帘,脱掉外套,抓着睡衣和浴巾向卫生间走去。


    言露想要跟进去,却被简欣先一步关上了房门。


    简欣洗完澡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言露见她湿着头发出来,水珠顺着锁骨向半裹着的睡衣里流,下意识吞咽着,上前想要说点什么。


    吹风机的声音又一次把她心里的话堵了回去。


    来到帝都的第二个夜晚,简欣还是一声不吭地忙活完自己的事就倒床睡了。


    像在逃避什么,又或者排斥着什么,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却拒绝着和言露的任何交流。


    五月二号,简欣又找了出去的借口。


    这次比昨天还要敷衍,似乎连装都不想装了,只留下了一句:“朋友约饭。”


    言露听话地停下了想要跟随的脚步,一如往日那般乖巧,守在了这间陌生的民宿里。


    明天,她就要走了。


    大老远来这里一趟,竟然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她们往后就要一直这样了吗?


    言露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忽然感觉到一阵落寞与虚无,仿佛这世界的纷纷扰扰好像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其实也不是忽然,她有这样的感觉很久了。


    早在上一次,她独自一人走上天台,望着一座被雪铺得银白的城市,望着昼夜不歇的明灯,还有马路上来来去去的车辆,就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了。


    只是这次更甚。


    那个晚上,简欣依旧是凌晨回来的。


    言露一直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手机的电满了又空,空了又充,终于盼来了那个不愿回来的人。


    言露在简欣进门的第一时间站了起来,都不等对方如平时一般礼貌性打个招呼,就先一步开了口。


    “或许我们应该聊聊。”


    “嗯?”简欣装作听不懂。


    其实她装得很差,因为眼里的抗拒并没有藏住。


    可言露没有放过她,只是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很坚定地第二次说出了那一句:“我们应该聊聊。”


    “聊什么?”


    “你还在生气?”


    “没有啊。”


    “你还在生气。”言露的语气笃定起来。


    她看着简欣,用自己快被等待消磨殆尽的耐心,静静地凝视着那双试图回避的眼睛,似想等到简欣的回答。


    她想,简欣一定还在生气。


    既然生气,那就发泄出来,哪怕是责怪她,甚至骂她也好。


    可简欣的目光也忽然不再闪躲,只是同样安静地回应着她的凝视,淡淡说了一句:“没有啊。”


    语气淡淡的,没有爱意,也没有恨意。


    好像只是心里有过那么一团火,然后一场大雨落下,它就熄灭了。


    火灭后,灰烬留在原地,又被风吹走。


    那么自然,那么平静,在人心底掀不起一丝波澜。


    这一切超出了言露的设想,她好像忽然之间不知该要怎么面对了。


    简欣越过她的阻拦,没事人似的走进卧室,换上了轻薄的睡衣。


    言露愣了一下,跟进屋里再次追问:“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这算躲着吗?”


    “不算吗?”


    “我只是在做我觉得有意思的事。”简欣回头看着言露,眼底似有疑惑,还带了些许讽刺,“你觉得,我们这样一起窝在民宿里,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


    “你不高兴啊,你不喜欢。”简欣笑着,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都知道,我也不是非要拉你融入我的小圈子,大家各做各的,谁都别扫谁的兴就好了。”


    “……”


    言露哑口无言。


    这样平淡的语气里,多少有着几分怨气。


    她想抓住它们,证明自己可以去改,可以发现问题,可以在下次做得更好。


    可她忽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好困难。


    是一阵没来由的委屈,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淹没了她。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和简欣说的。


    她知道自己的失约让简欣十分失望,为了让简欣开心一点,她主动提出了这次假日要来帝都陪简欣。


    可她的觉得,她的知道,都在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意思”面前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所以她忍不住去问:“非要这样吗?”


    带着眼前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心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带着所剩无几的理智,她又一次轻声追问着:“你非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吗?”


    “那要什么态度?”简欣反问,“像从前一样大吵大闹吗?”


    “……”


    “你是不是喜欢那样歇斯底里的我?歇斯底里的我,在冷静的你面前,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一个破了防的失败者。”


    “……”


    “言露,你知道吗,我忽然开始很理解你,从前我真是不懂啊,为什么每一次争执你都能那么冷静。”简欣说着,不由笑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足够冷静的时候,是因为心也是冷的。”


    言露有些听不懂简欣在说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上,那么轻的语调,那么重的话,压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你想和我聊点什么呢?”简欣坐在了床边,很无所谓地看着她,“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


    “我爸死了,喝醉酒后摔进了河里,我……”


    “嗯嗯。”简欣点了点头,“你爸比我重要。”


    “……不是。”


    “是,你用行动证明了。”简欣淡淡说道,“他生你,养你,他是你亲爸。所以他骂你,打你,甚至拿你去换彩礼,他死了你也是要为他送终的。”


    “……”不是这样的。


    “言露,我说句难听点的。如果不是我家里出了你爸要的那笔钱,你早就被抓回去和不认识的人结婚生孩子去了。”简欣歪了歪头,伸出两根手指,事不关己般轻轻晃了晃,话语里满是淡漠,“二十万,那一年,是我家把你买了,你应该不知道吧?”


    言露一时失语,只是震惊地看着简欣。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觉得简欣变得好陌生,陌生得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样子。


    而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简欣此时此刻会变得如此陌生,她这个可恶的人便是那个最大的“功臣”。


    可她应该说点什么,她又能够做点什么?


    言露不知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知道,简欣就坐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吗?因为我忽然醒了,我像是掉进了童话梦里的傻子,幻想着不切实际的爱情,然后一度沉沦到哪怕很痛,也努力忽略着试图唤我回去的现实。”


    “我真是看过太多*破烂言情小说了,它们都把我害惨了……”


    “我从前总觉得,我们就像小说里注定要在一起的主角,我应该是那个小太阳,负责治愈你,救赎你。”


    “我竟然一度认为,我就是你的天使,我会温暖你,而你会爱我爱到不可自拔……我们历经磨难,一起变成更好的自己,最后和和美美,幸福快乐。”


    “可是我错了。”简欣的话说到此处,有了几分无奈与哽咽,“我什么都不是,我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我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控制不好,竟还妄想拯救别人。”


    “哪有那么多小说主角啊?”她自嘲着笑了,眼里噙着泪,“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过着庸庸碌碌的人生——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我做不了故事里治愈别人的小太阳,我不是谁的天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简欣好像是认输了。


    “我认输了,言露。”她看着言露,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也望着那一双含泪的眼,“我必须承认,你不需要我的拯救,你甚至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而我,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她说,“只不过是短暂的同路,让我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错觉。”


    她们爱过吗?或许有过吧。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一起感受过的快乐,总得算些什么的。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是扭曲的,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开始在这段关系中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痛苦。


    所以她想开了,忽然一下就想开了。


    因为一次失约,瞬间感觉一切的坚持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灰意冷。


    她也算是体会到了。


    但她莫名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干脆撕破了脸,连基本的礼貌都不再想继续维持了。


    她就是想要言露痛,想要言露体会一下她已经体会过很多次的感觉。


    这种冷静到近似没有感情的理智,是你从前看着我的模样,如今自己也感受过了——感觉如何?会很痛吗?


    简欣不知道言露此时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眼底的泪让她十分受用。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终于赢了一次。


    所以她说完这些,便若无其事般洗漱去了。


    言露很安静,从简欣说完这些话开始便一直很安静。


    她坐在床上发着呆,见简欣洗完澡出来,自己也去洗了个澡。


    两个冷静的人,在沉默中爬上了床。


    夜色漆黑,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简欣依旧背对着言露,和前两天一样。


    言露不知花了多少时间,鼓起最后一丝勇气,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对不起。”她轻声说着,似在祈求,“你罚我好不好。”


    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讨好地蹭着她的耳垂。


    简欣却只是轻轻推开了她。


    “我们分手吧。”


    “……”


    轻轻一句话,似有千斤之重。


    拽着她的一颗心,向着深海沉沉下坠。


    言露默然许久,闷声问了一句:“真要这样吗?”


    简欣告诉她:“我想很久了,想得很清楚,我和你之前,看不到未来。”


    看不见未来吗?


    言露没有回应,只是一点一点,把自己轻轻缩了起来。


    夜是那么的漫长。


    简欣睡熟了,言露坐起身来,轻手轻脚收拾起了行李。


    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她也很快适应了这样的黑暗。


    离开民宿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被简欣乱丢在行李箱角落的那两只抱在一起的小鸭子,蹲下身来,把它们轻轻拆开。


    末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民宿。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言露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吹着微凉的晨风,感觉每一分喧嚣或是寂静,都诉说着这个世界已经将她抛弃。


    简欣不要她了,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该去到哪里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了。


    天是晴朗的,可心里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再也不会停下。


    她还不想溺死在这场无尽的雨中。


    所以,她舍下所有,背上行囊,孤身一人奔向远方。


    ——天宽地广,自由流浪。


    *


    简欣从来没有想过言露真的会走。


    言露永远跟在她的身后,像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影子,亦步亦趋,永不分离。


    所以她那么大胆地说了很过分的话。


    她故意的,带着满满的报复心理,像是一个坏孩子的恶作剧。


    她是那么歹毒,那么阴暗,那么容不得自己输掉。


    她想赢上那么一次,在她与言露的争吵之中,占据上风哪怕一次。


    她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这样单方面地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可或许不用一些手段,这样的现状是根本改变不了的。


    所以她提了分手。


    虽然喝了些酒,但她确定自己是足够清醒的,第二天醒来也是什么都没有忘记的,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她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然后言露不见了,她一下慌了神。


    在之后很长一段的日子里,简欣都觉得这一切应该只是一场噩梦。


    言露从来没有离开过,只要她从梦里醒来,言露就还躺在她的枕边。


    可是等梦真的醒了,她的身旁又什么都没有了。


    在简欣越来越模糊的记忆里,曾有过那么一段无比浑噩的日子。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到夜里就抓着朋友出去陪自己喝酒,总是要醉到不省人事才能入睡。


    在短暂清醒的时间里,她试过各种方法去找言露,但都没有任何回应。


    言露学校那边,说她办了休学,人早就已经不在学校了。


    南江的家里,也没有任何关于言露的消息。


    这个人仿佛就这样人间蒸发了,要不是留下了一些存在过的痕迹,都让人感觉她的出现会不会也只是一场梦。


    简欣到底还是后悔了。


    她似乎哭过很多次,在妈妈怀里,在朋友面前。


    可她有人可以陪着哭,言露呢?


    言露去了哪里,认识了什么人,又在做着一些什么?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甚至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言露。


    那个看着沉默又乖顺,仿佛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姑娘,原来真有离开她的骨气。


    她还以为,言露离开了她,会像鱼离开了水。


    可言露终究不是鱼,她也终究不是水。


    所以她失去了她,也失去了心里的傲气。


    高中那年,她满心欢喜带回家的那个女孩……


    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第68章


    ——当年的事,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迷迷糊糊睁眼那一刻,简欣看见了言露发来的消息,顿时精神了很多,第一时间回了过去。


    言露没像平时那样秒回。


    简欣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言露发消息的时间——早上七点半!


    噢,早上才睡,那没事了!


    现在十一点,言露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要醒来怎么说也得下午了。


    简欣这般想着,起身洗漱了一下,到厨房晃悠了一圈。


    现在还没开始放假,家里就她一个闲人。


    黄荷在厨房留了一碗蛋炒饭,是为她提前准备的午餐。


    简欣把蛋炒饭放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从冰箱里夹了一坨霉豆腐,坐在桌边,刷着手机吃了起来。


    吃完一碗炒饭,她把碗筷洗了一下,便又躺回床上,睡了一个舒服的回笼觉。


    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很好。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言露还没有醒,她们也什么都没有开始说,但简欣就是觉得,藏在她们心底深处的结,或许在今日就能解开了。


    所以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学会了游泳,和言露一起去了海边。


    那只长着尾巴的小柯基,追着一只扑扇着翅膀的小鸭子,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的小枫叶和小梅花,深深浅浅,伴着灿烂的笑。


    梦很快醒了,简欣忽然心血来潮,拿起手机,搜了一下锦城那边的游泳课。


    做鸭子的时候都游过那么多次水了,她想如今的她已经不再畏惧,应该能够学会一些曾经如何都学不会的东西了吧?


    言露是在下午三点过醒的。


    醒来后给简欣发了个消息,说先下楼遛个狗,吃点东西,再回来和她详聊。


    简欣也不着急,只是抱着手机,耐心等待床上。


    许是醒来的时间有点晚了,言露也懒得自己做饭了,所以带着欣欣和花菜,在小区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牛肉馆就坐下了。


    没多会儿,简欣收到了言露发来的牛肉粉照片,还有欣欣在地上一脸很馋的傻样。


    言露回到家,是下午四点过。


    两人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连上了语音。


    “昨晚上从前那个号看了一眼。”这是言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嗯。”简欣应着,“猜到了。”


    “我说过的,我不恨你。”


    “嗯嗯。”


    “你家给了我爸二十万这件事,我也早在你说之前就知道了。”


    “这样的吗……”简欣愣了一下,好奇问道,“是我妈告诉你的?”


    “我自己听到的。”言露笑了,“你家隔音就那样吧,不太适合养很吵的小动物。”


    “……”那还真是呢。


    以后有钱买房子了,装修一定要用最好的隔音材料,省得欣欣和花菜半夜扰民。


    “当年的事,是我失约在先,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但我也有我的委屈。”言露说着,打开保温杯,望着杯中腾起的热气,理了理思绪,把话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发生了一件让我特别不知所措的事,我想过和你一起面对,可你的态度让我觉得没必要了。”


    “……”没必要了么。


    “不是觉得你不配,那时的我是觉得自己不配。”言露说着,苦笑起来,“去找你的那几天,我一个人留在民宿里,一直想,一直想——想你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总觉得,任何的麻烦都无法使你退却,再多的困难也都能被你迎刃而解。”她说,“可是怎么忽然有一天,你就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呢。”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厉害的人。”


    “我知道啊,但我是过了很久才知道的。”


    言露说,很多时候,人在当下就是想不明白一些事,需要过了很久很久,回头去看,才能看明白一点点。


    那时候的她,就是觉得简欣应该就是那个样子的。


    如果忽然不是了,一定是她的问题。


    她把简欣变成了那副模样,她是简欣世界里唯一解决不了的麻烦。


    她以为自己深陷泥潭,是简欣把她拽了上来。


    可实际上,她才是那个泥潭,她把简欣拖了下来。


    她说,那一年的言露,没有怨过简欣。


    哪怕听到了再刺人的话语,她也只是憎恨自己,把太阳拽进了冬夜,把月亮扯入了黑洞。


    从此,就连仅有的光,都因她蒙了尘。


    所以啊,她失去和简欣一同面对一切的勇气。


    “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简欣压下心底的酸涩,试探着开口追问。


    言露深吸了一口长气,又重重叹了出来。


    她说起了那一年发生的事。


    那一年的言露,满怀着期待,想要去看简欣的演唱会。


    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言贵宏死了,喝醉酒后摔进了河里,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白了肿了。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不过是一个早就将她卖了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和他有任何的交际。


    可她这样想,并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


    言贵宏的父母,也就是她的爷爷奶奶,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在人活着的时候懒得接济,人死了倒是想要扒皮抽筋,榨干他最后一寸血肉。


    所以他们想起了,言贵宏“卖”到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


    言露也不知道这群人打的什么主意,更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通过她如今的学校联系到了她,非要她回去给言贵宏送一个终。


    她一次又一次在电话里说着自己不会回去的,电话那头的亲戚们就威胁说要找过来,和她算算家里那么多年养她的帐。


    她当时害怕极了,一连好几天手机都不敢开机,只敢在电脑上和简欣交流。


    那些亲戚到底是没有找上门来。


    也许是觉得路费太贵,住宿也贵,不想花这笔冤枉钱吧。


    三天过去了,言露再没有看到那边家里的消息,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言贵宏死了那么些天,应该已经下葬了,她算是逃过这一关了。


    可事实证明,言露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言贵宏死后传来的第五天,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文下全是各种小号,在评论区发着什么老来养女不送终,不孝女、没良心、白眼狼一类的话。


    一查IP,全在南江。


    路过的读者不停扣着问号,她慌了神,却是除了举报评论,等待管理员删除,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评论删了又来,语气也越来越激动。


    他们瞎编着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说家里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供她去城市里上学,她却攀附有钱人家,上了大学忘了本。


    面对评论区删不完的恶意,眼熟的读者们好奇追问吃瓜的模样,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简欣家楼下看见言贵宏追来的那一刻。


    好多人站在边上看着,看着那个烂人抓她回家。


    他们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好像都因为言贵宏的话觉得她应该是错了。


    她的手脚是冰凉的,凉得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身子,不停向寒潭深处拖拽。


    为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会找到她的学校,又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笔名……


    她不知道,她想不明白。


    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逃离了那个地方,却不曾想自己都已经逃得那么远了,还是会被曾经厌恶的一切再次缠上。


    这一次,就连简欣都不在她的身旁。


    那一年的言露想过告诉简欣这件事吗?


    她想过的。


    可每当点开简欣的聊天界面,她就会想——简欣此刻在做什么呢?


    乐队的演唱会就要开始了,简欣一定在辛苦地排练节目。


    她用这样的烦心事去打扰简欣,会让简欣很难做吧?


    是啊,那时的言露就是这样想的。


    她感觉得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愈发脆弱了,所以她小心翼翼维系着那段摇摇欲坠的关系,全然不敢再让简欣看见自己哪怕一丝的不堪。


    可寝室里也没有能够说得上心里话的朋友。


    所以她对着满屏删不掉的评论哭了很久,哭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手指都僵硬发麻。


    好难受,难受得让她不知道这样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可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想要靠自己解决了这件事。


    她给那边“家里”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停止这样恶意造谣的行为。


    他们不觉得自己在造谣,只觉得她是真的白眼狼。


    为了一个安宁,她选择回去一趟,处理完这件事情。


    她想,距离简欣的演唱会还有好些天呢。


    她回凉县一趟,处理完这些破烂事,就立刻回岳城赶那趟去帝都的飞机,时间上应该是来得及。


    所以她买着机票回了一趟南江,第一时间坐车去往了凉县。


    那些熟或不熟的亲戚,看似对她带上了和蔼的笑意,实则一个个都面目可憎。


    言贵宏死了六日,因为一直协商不好后事到底由谁来办,所以直到此刻言露来了,才从医院移送到了殡仪馆。


    这个家伙,活着没人尊重,死了也没人尊重。


    言露路过棺材,不经意瞟了一眼那具丑陋的遗体,没有一丝同情,只觉得他很活该。


    殡仪馆的告别厅,还有火葬、买墓地的费用,都是她这个女儿来出的。


    奠仪是二叔收着的。


    这些亲戚一改之前在电话和网上的态度,对外称赞了她许多,说她如今在大城市里上很好的大学,将来一定大有前途,是要赚大钱的孩子。


    这种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的光,他们也是要顺嘴沾一沾的。


    那时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时间过去太久,言露也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觉得很恶心,每一个环节都很恶心。


    她跟着家里请来的道士,在一个点着好多蜡烛做法的小房间里起起跪跪,末了又回到灵堂,喝了一杯茶水。


    灵堂内好吵,好多人大声打着麻将,她来到灵堂外,端了一只小板凳,坐在了相对安静的地方,从白天坐到了黑夜。


    外头也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三五成群的聊着什么,她一点也不关心,只是抬头静静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打开文章后台,那些来捣乱的评论都已经被管理员删干净了,那些还在问“发生了什么事”的评论,也一并以“与章节内容无关”的理由被清理了。


    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松了一口气,却又总觉得还有什么,仍旧沉沉压在心底,她想逃也逃不掉。


    言贵宏火化的那一天,她抱着那个不大的骨灰盒,在送葬仪式里乖乖走着的过场,像是提线的木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麻的。


    最终的最终,她的噩梦入了土。


    她趁人不注意,用力踩了几下坟包,似是在无声地呐喊着什么。


    ——你死了,就安静一点,不要再来打扰我的人生了吧。


    “后来呢?”简欣小心问着。


    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她的猜测也没错,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言露轻笑着告诉她,后来,她买好了当天从南江回岳城的高铁,正想去赶凉县去南江的车,便被亲戚们拦了下来。


    她被抓住了。


    谈不上绑起来吧,他们人太多,她说不清理,不知道怎么逃走,所以被带回了爷爷奶奶家。


    好多人啊,七嘴八舌聊着遗产的事。


    言贵宏虽是一个穷到需要在各个亲戚家来回蹭饭的酒鬼,但他有一套房子,名下还有一个定期分钱的商铺。


    这些都是爷爷奶奶在他还没有嗜酒贪赌前为他置办的,现在总该要分一分。


    可家里人不少,怎么分又是一个问题。


    他们好吵,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言露太着急了,急得一心想要赶紧逃走。


    二叔看出了她的着急,告诉她写一份自愿放弃财产继承的声明。


    她想也不想就写了。


    这破家的钱她一分也不想要,真分到了花着也觉得恶心。


    可她没想到,自己写完了这玩意儿,字也签了,手印也按了,亲戚们却瞬间变了脸。


    他们开始和她清算那么多年的抚育费用,要她一并都给吐出来。


    她说自己还是个学生,没有什么钱,那些人便吵吵着说要去找她在南江的新爸妈。


    她吓坏了,只想逃走。


    所以她与他们发生了一些肢体上的争执。


    有人摔坏了她的手机,抢走了她的身份证,还把她关进了房间。


    她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无论怎么声嘶力竭地哭喊,都没有人在乎她的情绪。


    她真的好想有人能来救救她。


    她想到了简欣,也想到了叔叔阿姨。


    可她又害怕,这样的麻烦要是再一次出现,她在简欣和叔叔阿姨的心里,就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累赘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收留她,善待她的人啊,如果总是一次又一次为她收拾这些烂摊子,应该也会觉得她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吧?


    她好像只能自己去解决这些事情。


    所以她在极度的恐惧中认了这个命。


    她用三年里攒下来的钱,用来堵上了那一颗颗贪婪的心。


    逃离凉县的那一天,她看着手中坏掉的手机,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她好像逃不掉,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掉。


    她在南江上过学,毕业后考去了哪里,并不是很难查到。


    她的笔名,除了简欣,关系好一点的高中室友也是知道的。


    室友知道了,室友认识的朋友会不会知道也不好说,消息到底谁传出去的,她根本无从得知。


    只要她还留有一丝过去的痕迹,那些人总有办法再次找到她的。


    这次逃掉了,那么下一次呢?


    她就这样,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害怕,坐着大巴,摇摇晃晃来到了南江。


    她抬眼看着头顶紫红的夕阳,念着那一天的日子,与她们之间的承诺。


    她想,来不及了。


    她错过了简欣最重视的日子。


    但她没有心情去伤感或是遗憾了。


    恐惧与后怕继续将她整个人都填满了,她浑浑噩噩买票回到岳城,回到学校,回到寝室,打开床上的笔记本电脑,望着一长串焦急的问话,发了好久好久的呆。


    最后,给简欣发去了一条简单的消息。


    在那之后,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简欣。


    她没有想出来的答案,简欣给她了。


    ——她们之间摇摇欲坠的感情,或许早就已经无法承担任何意外了。


    所以她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言露说,当初忽然舍下一切,并不只是为了逃避一个人,也是为了逃避所有的过往。


    提着行李箱离开民宿的那个清晨,她想过要不要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死掉算了。


    可她发现自己还不想死。


    所以她想重活一回。


    放下从前的一切,去再没有人能认识自己的地方,重塑自己的人生。


    “你说得对啊,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会痛会累,帮得了我一次,帮不了我一世。”言露笑道,“我没必要把你当做无所不能的存在,你已经被我弄得那么累了,我没必要再拖累你了。”


    她说着,话语里似也多了几分炫耀似的小骄傲:“你看,从前没了你好像活不下去的那个人,其实自己也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她说,其实她也很争强好胜的。


    这一次,算她赢了。


    她赢的是,从此以后不用再去患得患失地仰望一个人。


    哪怕失去了很久很久,她也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简欣听完,吸了吸鼻子,咬着下唇强忍住了一阵哽咽。


    她不清楚此刻的自己应该有怎样的表现。


    当年的她,在言露最无助的时候,说出了那些最刺痛人心的话。


    一个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只顾着自己的委屈,没能陪在她的身旁。


    如今时过境迁,她又该说点什么呢?


    好像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起来。


    只有言露落下的话音,那么不痛不痒,仿佛曾经的伤痛真的都早已随风散了。


    或许,也是真的散了吧。


    所以她们终于可以把那一年没能说出口的话都说开了。


    短暂沉默后,简欣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笑着说了一声:“那恭喜你啊。”


    言露:“只是恭喜?”


    简欣:“唔……后来那些人还找上过你吗?”


    “没有了。”言露说,“如果还有,我会起诉他们敲诈勒索,并公开声明我从来没有欠过他们任何,该还的不该还的,当年都已经全部还过了。”


    “真是硬气了很多啊。”简欣不由感慨。


    言露:“是啊,要我当年也是这脾气,你一定受不了吧?”


    简欣:“也许吧。”


    言露:“我就知道。”


    简欣:“但我现在受得了啊。”


    言露:“所以呢?”


    简欣沉思了很久,深呼吸了三次,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所以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泪水几乎在那一瞬模糊了眼眶。


    从相识相知,到相伴相离,分别七年,兜兜转转再次相遇。


    你变了,我也变了。


    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得短,我们记得许多事情,也忘了许多事情。


    匆匆而过的岁月,总会悄无声息地替伤心的人分担很多心事。


    那一次又一次的日落月升,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不再会担忧和计较那么多的年纪。


    抱歉曾与你相伴的那些年岁里,我有着太多太多的不成熟。


    但是那些都成为了过去。


    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曾有勇气放下一切的你,可以再分一丝勇气给我吗?


    我想和你再试一次。


    ——我总觉得,我们的故事一直都没有结束。


    故事的结尾,应该是我们一起去看海,我们一起有了大别墅……


    或者我们走进一家书店,店里放着我的歌,摆着你的书。


    还有欣欣和花菜,它们真的很可爱,我想和你一起养,一直一直一起养……


    简欣说着说着,双眼早已看不清任何。


    她还想说点什么,耳边却是轻轻传来了一声“好”。


    简欣:“好?”


    言露:“嗯。”


    简欣:“……是,重新开始的意思?”


    言露:“嗯。”


    “那,那那那……”简欣忽然有些紧张了,“那你今年回家看看吗?爸妈其实一直念着你呢。”


    言露:“好。”


    简欣:“真的好吗?!”


    言露:“不信算了。”


    简欣:“信啊!!!”


    她大声喊着。


    话音落时,忍不住笑着哭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呢,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她在上一个生日许下的愿望,竟然真的达成了?


    她都来不及高兴,便听见了语音那头传来的一阵鸭叫。


    好神奇,她间歇性变了一年多的鸭子,都没能学会哪怕一句的鸭语。


    可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听懂了那只小鸭子在叫什么。


    它好像是在对她抱怨,也是叮嘱。


    ——哎哟,真是累死我了!


    这一次你可一定要抓牢了哦,再放手我可就不管了!


    她想,她怎么可能再放手呢?


    她们早就说好了的,要一辈子啊。


    (正文完)


    第69章


    言露要回来过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尽管那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小姑娘早就已经是大人了,黄荷也还是第一时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她抢票啊?这都快过年了,票可不好抢……”


    也许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在长辈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需要时刻关照着。


    不过这样的担忧意义不大,因为虽然可以雇人来照顾,但言露可不放心把两只小家伙就这样放在家里那么久,毕竟随便雇的人,她也不是很放心。


    简欣听了,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不是被它们两个绑得不敢出去旅游了?”


    “想去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言露说,“真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近一点的就自己开车,远一点的,就拜托倩倩帮忙照顾一阵子。”


    简欣:“这次倩倩不方便吗?”


    言露:“她也要回家过年。”


    简欣:“原来她不是锦城的人啊?”


    言露:“嗯,太山的。”


    简欣稍微回忆了一下,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想起来了,你外婆是太山。”


    语音里的言露笑了:“亏你记得。”


    简欣小小骄傲了那么一下:“那当然啦,我记性还是不错的。”


    她说着,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问道:“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你不是把从前的一切都断干净了,怎么还遇上这个小表妹了呢?”


    言露闻言,轻笑了一声。


    她说,或许这就叫缘分吧。


    *


    那些年,离开了简欣的言露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当时的她,存款都被那些吃人的亲戚要走了,除去少部分还没来得及提现的小说收益,几乎算得上是一穷二白。


    休学后,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所以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穷游。


    因为没有方向,所以处处都是方向。


    她每走到一个客运站,也不管最终会去到哪里,就只是随便买一张离发车时间最近的票,然后坐上车子,就可以开始期待下一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了。


    在路上,言露向编辑申请了一个马甲号,也就是现在这个笔名——沿路而栖。


    起初她也不相信自己能走多远,可她就是莫名走了好远好远,用一种好慢好慢的速度,去过了好多小到说出来许多人都未必听过的地方,见过了很多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她开始爱上这样的感觉,也开始把这些沿途见到的人或事写进自己的小说。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失去原本的读者基础,她的第一本小说收益十分惨淡。


    但是没关系,只要足够拮据,那么已经够她一个人在外面活下来了。


    有一些破破烂烂的住处,一晚上可以只要二十几块,路边摊有好吃又不贵的当地小吃,菜市场在落日前去捡捡漏,杀杀价,整点儿便宜的食材,只需要一口小电锅,就可以解决一两顿饭。


    闲下来,她就慢慢写文。


    不管白天在忙什么,她都尽可能地努力保持日更。


    当然,她要四处走的嘛,每天能更两到三千就很不错了,全勤什么的,不太敢想。


    但就是这样慢慢更,读者的粘性反而比曾经勤奋时要高了。


    那些为了赚钱,几乎快要把自己榨干的日子里,恨不得拼上这条*命写出来的东西很符合市场,但市场上有那么多相似的作品,她不过是其中之一,一直未从中脱颖而出。


    反倒是如今,这慢慢悠悠的状态,总能让更多人发自内心地称赞与四处安利。


    所以言露的日子过得渐渐好了起来。


    但她还是喜欢坐着大巴慢慢摇。


    她从前是有一点晕车的,只是简欣比她更晕,她便总想假装自己不晕,然后花更多心思去照顾简欣。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晕车了。


    她渐渐喜欢上了一个人随缘旅行的感觉。


    带着一份好奇,前往一个随缘而定的地方,困了就闭眼睡睡,精神就睁眼看看窗外。


    长途客车沿途经过的山川河流,或广阔平原,又怎么不算是一种风景?


    世界真的很大,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因为没有家要回,她不做来去匆匆的旅人,而是在每一个地方都会待挺长一段时间。


    时而照着网上的攻略去玩儿,时而在吃饭时问问店里的老板,看看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游玩之地。直到玩尽兴了,再去下一个地方。


    那些年里,时间一直悄无声息地走着,言露就这样从南方慢悠悠地晃到了北方。


    有一次在客运站,她按最近发车的购票原则,买到了一张去往太山的车票。


    拿到那张车票的时候,她陷入了一阵沉思。


    哪怕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也仍旧记得,妈妈是太山人。


    当年,外婆来到凉县,哭着带走了妈妈的骨灰。


    那之后,她再没有见过妈妈。


    言露看着这张车票,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看看时间,恰逢清明。


    ——这是缘分吧?


    四个小时,只需要四个小时,她就可以去到太山了。


    言露去到太山后,找了个住宿放了下行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太山的墓园。


    其实太山有很多个墓园,她一开始是不知道该去哪里的。


    但是在网上搜了搜,发现如果能提供一些已逝者的基本信息,是可以在相关地点查询安葬地的。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她最终还是找到了妈妈的墓地。


    墓碑上刻着她妈妈的名字——李晚秋。


    灰白的照片里,有着她从没见过的灿烂笑容,比她记忆里的每一刻都要漂亮。


    言露以为自己不会哭,毕竟那么多年过去,她对妈妈的记忆也早就模糊了。


    可那一刻,她望着那张照片,那个名字,那块墓碑,总觉得自己应该向里头的人说点什么。


    “妈,我来看你了。”


    只那么一句话,她再没能忍住眼泪。


    仿佛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都被这一句话揉得碎碎的,随着泪珠砸入了脚下的泥土。


    如此,离去的人,就会随着清风,过来抱一抱她。


    那一日,她蹲在那里哭了很久。


    直到有人靠了过来。


    是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女人,身旁跟着一个大学生似的小姑娘,目光炯炯地歪头看着她。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三姨,还有她三姨家的小表妹。


    她们刚从不远处外婆的墓地过来,还没靠近就看见了这个模样陌生的,一直蹲在李晚秋墓地前哭的姑娘。


    三姨弯下身来,给她递了一张纸,轻声问着她的名字。


    素未谋面的亲人,在那一刻偶然相识。


    言露被三姨带回了家,连带着放酒店的行李箱都一起帮她带了回去。


    她在太山住的那段日子,三姨一家子对她嘘寒问暖,照顾得十分周到。


    虽是第一次见,却也远远胜过她记忆里那些时常碰见的亲戚。


    姚雯倩就在太山念大学,为了陪这位刚相识的表姐,特意请了好几天假,带着她在太山四处吃喝玩乐。


    言露和她合得来,便多聊了很多东西。


    姚雯倩发现言露在写小说,很热情地跑去看了一本,并光速发来了一张摸鱼图。


    “你怎么这么会画啊?”言露笑着夸赞自己的小表妹。


    姚雯倩红着脸,笑弯了眉。


    她说表姐要是不嫌弃,以后经常帮表姐画。


    言露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姚雯倩只说不麻烦的。


    她从小到大就想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现在终于有了,她超开心的。


    表姐的小说好看,她喜欢,所以她爱画。


    她想成为一个特别厉害的画师,没事儿就给表姐画画引流,表姐赚钱了记得请她吃大餐就好!


    言露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三姨在外头喊了一声,招呼她们去吃饭了。


    那些曾经缺失了的亲情,好像在多年以后,意外地被她从别的地方找回来了。


    *


    这是言露和她小表妹相识的故事。


    简欣听在心里,不禁感叹。


    这世上很多事都像命中早已注定一样,诸多巧合缺一不可。


    如果言露没有离开她,就不会四处旅行,不会在那一年的清明去往太山,不会遇上三姨和小表妹,自然也就没有后面沿路而栖和千小幻这一文一画的相互成就了。


    也许凭着她们各自的实力,最终也有闯出来的一日,但或许就会晚上不少年。


    这样挺好的。


    简欣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了。


    三日后,言露开车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南江了。


    接都不用接,她自己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曾经住过很年的那个小区。


    八年没有回过这个家,如今忽然来到此处,言露不受控地紧张了起来。


    当年她一声不吭消失不见,那么多年过去,除了往这边打过一笔钱,再没传回任何消息。


    她有些担心再次面对叔叔阿姨会很尴尬,所以站在门前犹豫了好半天,都没好意思按下那个门铃。


    欣欣似是看不下去了,在楼道里汪汪叫唤起来。


    言露被它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来安抚。


    然而下一秒,身侧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简欣。


    她裹着厚厚的睡衣,披散着长发,低头好奇地望着她:“你咋蹲地上呢?”


    言露:“……”


    有点无语,挼一把狗脖子压压惊。


    黄荷探着脑袋往门口看了一眼,忽然两眼一亮,起身迎了上前。


    “小露?”


    “阿姨……”


    “回来啦。”黄荷说着,一如当年那样,接过了言露手中的行李。


    下一秒,她看见了外头的鸭子和狗,没忍住“嚯”了一声:“这就是欣欣和花菜啊?”


    欣欣和花菜显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齐刷刷仰头看向黄荷。


    简欣:“……”


    言露:“……是啊。”


    黄荷:“请进请进!”


    从黄荷向下弯腰的弧度,招手的方位,以及此时此刻目光注视的位置来看,这声请进并不是说给言露听的——它是说给地上两个小家伙听的。


    门外的欣欣还愣着呢,花菜先一步昂首挺胸,背着一对儿小翅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言露脚边路过,进了这间陌生的屋子。


    欣欣见了,抬头看了一眼主人,见主人没有喝止,便也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换鞋,换鞋。”黄荷说着,满脸笑意地跟在了欣欣身后。


    “我妈很喜欢狗。”简欣哭笑不得地说着,指了指地上一个紫色的棉拖。


    棉拖是纯新的,特意选了言露的尺寸。


    言露顺手关了身后的门,蹲下身来,换起了鞋。


    “你这狗亲人吗?”黄荷在一旁问着,简长江也从卧室里出来,老干部似的背着手,低头观察起了地上两个小家伙。


    “不一定……”言露话音未落,抬眼便见黄荷已经撸上了狗。


    该说不说,欣欣真是很给她面子,第一次见黄荷就表现出了十分的乖巧,被挼脑袋不闹也不叫,还做出了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欣欣好可爱啊。”黄荷撸狗撸到爱不释手。


    “……”简欣瘪了瘪嘴,满脸写着“算了、罢了,duck不必和狗争宠”。


    简长江看了一眼门口,如从前那般,对言露打了一个招呼:“回来了。”


    言露:“嗯!”


    简单一句问候过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放在了花菜身上。


    “欣欣平时喜欢吃什么啊?”


    “鸭子又吃什么?”


    “欣欣一天要遛多久啊?”


    “鸭子需要遛吗?”


    “欣欣会定点拉屎拉尿吗?”


    “鸭子兜得住屎吗?”


    两位长辈一个关心狗子,一个关心鸭子——至于言露,就好像是在外工作已久,回来过年的家人,问候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的随意,倒是让言露一下子松了口气。


    那么多年过去,家里连装修都变了模样,叔叔阿姨待她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先前担忧的许多事情,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鼻尖酸涩,和许许多多熟悉而又陌生的,藏在细微处的感受。


    简欣凑上前去,跟欣欣和花菜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带着言露把重新装修过的家里逛了一圈。


    她说,家里变化还是挺大的,很多从前的老物件都不在了。


    比如从前客厅里那个一到整点就会响的老式挂钟,又比如从前卧室里的那个长到可以容下她们两个人一起并排写作业的书桌。


    现在都已经没有了。


    言露也发现了,屋里的家具都换了,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尽管如此,她也还是觉得这里有一种令她十分安心的感觉。


    是熟悉的户型,是眼前的简欣,更是外头叔叔阿姨逗鸭鸭狗狗的声音。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不管过去多久,时不时都会梦见的家。


    那个晚上,黄荷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言露念了很多年的糖醋鱼。


    这么多年了,这道菜的味道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好吃得让她停不下筷子。


    饭桌上,一家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欣欣和花菜也在一旁吃着同一个盆里的食物。


    这一盆都是简欣亲手弄熟切碎的。


    家里鸭子挑食一点,狗子不怎么挑食,鸭能吃的狗基本都能吃,所以一起弄了倒也十分省事。


    黄荷似乎挺喜欢言露带回来的这俩闹腾的小家伙的,见它们叫唤了就会立刻凑过去问怎么了。


    明明都是下半年就要退休的人了,到了可爱的小动物面前也是要夹着嗓子说话的。


    不过要说喜欢,黄荷肯定还是更喜欢欣欣一点。


    欣欣训练过定点大小便,虽然换了一个地方,但在拉完一泡后,言露摁着它的脑袋,让它闻了闻地上的尿,又把它一路带到了厕所,指着蹲便池一脸严肃地说了一句:“不管在谁家里,都要找这种地方拉屎拉尿,知道吗?”


    小家伙委屈巴巴地嗷呜了一声,通过一些举一反三的狗狗智慧,后面再拉屎拉尿立刻就知道进厕所了。


    唯一令人有点头疼的,还是鸭子实在兜不住屎,只要吃了东西,就会随地大小便。


    偏偏花菜非常反感鸭屎兜,每次想要给它穿,它都能拍着翅膀飞好远。


    言露也没有半点法子,只能看着它一路边走边拉,那走路的姿势还特别六亲不认。


    为了让自家老妈不要讨厌花菜,简欣选择在花菜刚吃完饭的那阵子,紧紧跟在花菜的身后,展开了一场它拉她捡的追逐战。


    言露忍笑跟在边上,手里拿着一包抽纸,随时准备着递。


    “这鸭子也不好养啊。”黄荷在一旁看得直感慨。


    简欣:“好养的!”


    言露:“好养的。”


    两人异口同声。


    短暂沉默后,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言露和黄荷说,鸭子虽然兜不住屎,但是只要定点喂食,再养成一个相对固定的活动范围,这屎处理起来也就没有那么费劲了。


    花菜对这里不熟,一天到晚都在乱跑,所以屎才会拉得到处都是。


    平时在家里,这小家伙饭后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书房,偶尔会去客厅晃悠一下,拉得集中,捡起来也相对方便不少。


    黄荷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欣欣,一边抚摸,一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欣欣被她挼得舒服,都不找花菜麻烦了。


    两个小家伙来到家里的第一天,没有鸭窝狗窝睡,简欣便弄了一个大纸箱过来,往里头铺了一个软乎乎的毛绒坐垫,给它们当做了临时的住所。


    也不知花菜是否不太满意这样的待遇,蹲在鸭窝里不太高兴地“嘎”了一声。


    言露此刻就坐在她的床上,她们如今的关系变得不太一样了,难得同处一室,她一心只想试探一下言露的意愿,实在没什么心情伺候一只鸭子。


    所以她坐到了言露的身旁,凝视着言露含笑的双眼,深吸了一口长气。


    ——刚想说点什么,忽觉眼前一黑再一亮,再次抬头睁眼,只见“自己”软绵绵地倒在了一脸诧异的言露怀里。


    “喂,简欣……”言露下意识晃了晃怀中刚倒下的人。


    简欣:“嘎!!”我在这儿啊!


    言露:“……”


    不会这么突然吧?


    言露低头和纸箱里的鸭子对视了一会儿——确认过眼神,是简小鸭本鸭。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把怀中简欣轻轻平放在床,脱了鞋子,拔下外套,拉过床尾的被子,牢牢盖在了她的身上。


    末了,起身走到纸箱边上,蹲下身来,摸了摸鸭头,小声嘟囔:“你怎么说变就变了?”


    “呃呃呃——”


    这样说就很委屈了,我刚才可是啥都没说呢!


    “欣欣,小露啊。”


    屋外传来黄荷敲门的声音,一旁趴着的小狗抬起了头,小鸭子则是无奈闭上了眼。


    言露连忙起身开门,见黄荷手里端着一大碗切好的水果,连忙双手接了过来。


    黄荷下意识往屋里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这才几点啊,刚吃完饭多久,怎么就躺着了?”


    床上的简欣没有回话。


    言露:“啊,她刚睡着了……”


    黄荷:“像小猪一样哦,也是吃了就睡,醒了就吃的。”


    简欣:“嘎……”


    欣欣:“汪汪!”


    黄荷看了一眼窝里的两个小家伙,对它们指了指床上的简欣:“不要学她哦,每天都在睡睡睡,小露回来了都不多陪人家聊一会儿的。”


    言露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黄荷不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水果:“那你自己吃,吃不完放冰箱啊。”


    言露:“嗯嗯!”


    房门再次关上,简欣叹了一声,拍拍翅膀,飞上了床。


    欣欣歪了歪脑袋,看向鸭子的目光有些受伤,仿佛是在问——你不陪我了吗?


    简欣却只是要死不活地靠上了言露的大腿:“嘎啊……”


    “听不懂。”


    “嘎……”也没什么,就是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小鸭子正伤感着,一块小小的苹果被递到了她的面前,抬眼一看,言露正看着她笑呢。


    吃吧,闲着也是闲着。


    为了吃这口苹果,也为了能够留在床上,她在言露的帮忙下穿上了浅蓝色的鸭屎兜。


    丑丑的,有点丢鸭,但花菜的面子,和她简欣又有什么关系?


    ……


    言露回家的第一个晚上,简欣以一只鸭子的形态,睡在了她的枕边。


    怎么说呢,她的左侧是言露,右侧是“自己”。


    而她,就窝在这两颗脑袋中间的枕头缝里,睁眼就能借着窗帘缝里透进来的些许微光,看见两张十分熟悉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简欣觉得这个画面很是神奇。


    ——它简直是神奇得多少有些诡异了!


    谁会半夜三更以一只鸭子的视角,看着自己和自己刚复合的女友相安无事地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还隔着一只鸭子啊喂!!!


    鸭子大仙,请问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呢?!


    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我呢?!


    简欣一脸无语地在心里无声呐喊着。


    忽然间,她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许过的诺,都要一一兑现哦!


    什么情况?


    小鸭子瞬间仰起脑袋四下张望了一圈。


    屋内安安静静,窗外也静得只有一阵风声。


    刚才那个声音好像不是错觉。


    难道真是鸭子大仙降下什么神谕了?


    许过的诺要一一兑现吗……


    简欣不禁歪着脑袋,陷入了一阵沉思。


    第70章


    许过的诺,到底是指什么呢?


    鸭子大仙找她要的,不会是大别墅院子里的泳池吧?


    虽然她也不是随口胡诌的,心中确实有这个想法,但这肯定是一个长远的计划吧?


    总不能不完成,就剥夺她的夜生活吧?!


    鸭子大仙啊鸭子大仙,我们有话可以好好商量吗?


    你看以我现在的经济实力,短时间内也没法给你搞个大泳池出来啊!


    要不您再看看,我每周带你找地方游水一到两次好不好?


    三次也行啊!


    简欣仰着脖子无声哀嚎,却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起来应该是谈判失败了。


    哎,这也太扎心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言露,挪了挪小屁股,挪到了她的面前,感受着那温热的鼻息,闭上双眼,缓缓睡去。


    夜晚安静无声,她也一夜无梦。


    一觉醒来,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又白又圆的小鸭子。


    它就这么睡在她和言露的中间,还离言露贴得很近。


    虽然知道,这是昨晚自己贴过去的,但以另一个角度看过去,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简欣坐起身来,第一反应是把这鸭子从床上挪下去。


    可当她伸手将鸭子抱起,下一秒对上了鸭子睁开的那双豆豆眼,瞬间就犯了怂。


    什么叫变脸大师啊?她就是真正的变脸大师!


    说时迟那时快,简欣几乎在花菜睁眼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换上了一副比老母亲还要和蔼的笑容。


    “小花菜,饿不饿啊?”她怕吵醒了言露,所以把鸭子举到自己面前,对着蜷缩在鸭胸前的鸭头用气声说话,“要不要吃点什么啊?我来帮你做呀。”


    花菜看了她一眼,低头用嘴去碰身上的鸭屎兜。


    简欣秒懂,连忙帮它解起了屎兜:“你不喜欢这个是吧,没事没事,我马上给你解开哦。”


    解开了屎兜,小鸭子在简欣手心拍拍翅膀,扑扇着飞回了地上,摇摇晃晃走到门口,回身,仰头,看向简欣。


    简欣连忙披上棉衣,诚惶诚恐下床帮它开了个门。


    花菜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简长江看见了它,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面包虫干,跟在鸭子身后小声招呼着。


    小鸭子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停下脚步,歪头回身,见有人蹲了下来,给自己投喂起了食物,当即张着嘴巴吃了起来。


    简欣站在门口,一时间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思来想去,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变成鸭子的时候,老爸千万不要拿着面包虫跟着自己。


    黄荷听见声音,拉开卧室的门,睡眼迷蒙地探出一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对外头的简长江念叨了一句:“不是说鸭子最好定点喂食,不然要到处拉吗?”


    简长江:“我来收拾。”


    黄荷:“那你收拾干净点。”她说着,关上了卧室门。


    简欣见状,也默默缩回了自己卧室。


    纸箱里欣欣睡得四仰八叉,毛绒垫子都已经歪得不成形了。


    她蹲下身来,轻轻摸了摸欣欣软乎乎的毛。


    手机忽然响了两下。


    简欣吓了一跳,赶忙关掉音量,打开瞅了一眼——原来是死了挺久的高中寝室群又活了。


    杨恬在群里问大家都回南江了没,要不要出来吃吃饭,聊聊天。


    大家显然是放假了,平日里死气沉沉,此刻全都复活了,回消息挺快的,都不需要等待,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简欣却是望着群里热闹的消息发起了呆。


    回过神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言露不知何时醒了。


    片刻无言后,她们相视一笑。


    简欣站起身来,晃了晃手机:“杨恬她们问,要不要出去约个饭,聊聊天。”


    言露揉了揉眼睛,似乎还不太清醒。


    简欣:“不想去不用勉强哦。”


    言露:“她们不也是我室友吗?”


    简欣反应了一下,不禁笑了:“那我可回了啊。”


    言露:“回呗。”


    简欣低头回起了消息。


    群里的大家听说言露要来,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瞬间择日不如撞日,约在了下午两点。


    就这样,言露与简欣挤在同一间厕所里洗漱了起来。


    等到洗漱完,欣欣也睁开了眼,趴在关拢的门前,许是睁眼谁都没有看见,此刻脸上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样子,眼睛半眯着,看起来蔫儿哒哒的。


    “怎么了呀,欣欣。”言露温柔地问着。


    欣欣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摇着尾巴就哒哒哒地跑过来,绕着言露蹦跶了起来。


    言露蹲下身来,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欣欣是不是觉得被孤立了啊?没有哦,妈妈这就带你出门玩好不好啊?”


    “汪汪汪!”欣欣开心地应着。


    言露为欣欣拴上狗绳,轻手轻脚拉开房门。


    简长江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花菜蹲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仿佛也在看电视——面前还有一些面包虫干,似乎是它的小零食。


    言露和简长江问了声早,便招呼着两小只一起出了门。


    简欣也跟在身后,帮言露牵着狗绳,被精力充沛的欣欣一路拽下了楼。


    小区里有几个眼熟的小姑娘正玩着摔炮,远远看见鸭子,纷纷好奇围了上来。


    “鸭子,鸭子!”


    “好可爱!”有个小姑娘仰头问道,“小鸭子可以摸吗?”


    “它不太怕人,你可以试试。”言露说。


    那小姑娘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小鸭子的脑袋,还有背上的羽毛。


    花菜抖了抖翅膀,往一旁走去。


    一旁还有其他小女孩儿,每一个都好奇地蹲下来摸鸭。


    简欣在一旁看着,有点幸灾乐祸,却又在目光对上花菜的那一刻瞬间收敛了笑意。


    “姐姐,鸭子好养吗?”


    “还可以,就是屎太多。”


    “小鸭子会和狗狗打架吗?”


    “会呀,但一般都是闹着玩儿的,晚上它们都会睡在一起哦。”


    “小鸭子会飞吗?”


    “会哦,但是飞不高,也飞不了太远。”


    “不栓绳,不怕它飞不见吗?”


    “是有可能的哦,不过我家这只已经养很熟了,就算飞远一点,也还是会回来找到我的。”


    小姑娘们摔炮也不玩了,只一边摸着面前的鸭鸭狗狗,一边好奇地对着言露问东问西。


    言露也是很有耐心,蹲下身来,抱着双膝,认真回着她们的话,温柔得像个幼儿园老师似的。


    简欣在一旁静静看着,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等到孩子们散去,她们便走出小区,沿着小区外头那条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着。


    路边的树木秃秃的,行人算不上多。


    简欣想起了当年,她与言露也曾牢牢牵着彼此的手,在某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在这条长长的路上跑过。


    时间一下子过了好久,她们都长这么大了。


    “你在想什么?”言露忽然开了口。


    简欣回过神来,也不遮掩什么,笑着说道:“我在想,高二那年,我们离家出走的事。”


    言露:“好巧。”


    简欣:“你也在想啊?”


    言露“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了远方红绿灯和天桥,淡淡说道:“当时也是这条路,你拉着我一直往前跑,差不多就是在天桥那个地方,我跑得气都快没了。”


    “其实我也快断气了。”简欣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那么能折腾,现在的我,估计都还没跑到这儿就已经歇菜了。”


    言露:“你腿还没好呢。”


    简欣耸了耸肩,摊手道:“好了也跑不动的,还得是当年……年轻真好啊。”


    言露听着她的感慨,轻声笑了,没有说话。


    当年有当年的好,现在也有现在的好。


    她觉得此刻就挺好,她们带着欣欣和花菜,走在这条熟悉的街道上,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似也印证着她们之间确有着一段难解的缘。


    那个中午,她们在外头吃了一碗羊肉粉。


    加麻加辣,夹上两碟泡菜,再在门口买个薄薄的韭菜粉丝煎饼,一人一半,撕开泡进汤里,吃完喝上几口热汤,身子瞬间变得暖呼呼的。


    当年的她们就爱这么吃,对她们而言,这就是充满着魔法攻击的南江,冬日里最令人暖和的存在。


    吃饱喝足,她们带着两只小家伙回了家。


    欣欣这小笨狗也是个不认家的,到了新地方,有门儿就钻。


    她们从电梯出来时,当年让她们翻过窗的邻居刚好开门,要不是有狗绳拴着,欣欣差点就屁颠屁颠冲进去了。


    那对杵着拐杖,相互搀扶着的老人眼睛早在几年前就花了,反应也比从前更加迟钝,此刻见有条狗影往自己家里钻,两人都愣在了原处,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简欣见状,连忙上前鞠躬道歉,一边解释,一边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


    末了,她松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欣欣:“你啊你啊!”


    言露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花菜在一旁嘎嘎笑得很有节奏。


    简欣拿出钥匙开了门,这一次欣欣总算是进对门了,刚一进屋就汪汪叫唤了起来。


    黄荷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往外探了个头:“回来啦?吃饺子不?”


    简欣:“我们在外面吃啦!”


    黄荷:“吃啥了啊?”


    简欣:“羊肉粉!”


    “那我不给你们下饺子了啊。”黄荷说着,又回到了锅前。


    简欣蹲身换鞋,下意识“嗯”了一声,鼻尖忽然飘来一阵韭菜肉饺的香气,她转念一想,便又忍不住仰着脑袋喊了一句:“要不还是煮上吧?晚上煎来吃嘛!”


    黄荷:“行!”


    言露:“贪吃。”


    简欣:“那你别吃啊。”


    言露:“我要。”


    简欣笑道:“那不就得了?”


    言露笑笑,不再说话。


    阿姨包的饺子很好吃,放凉后煎到两面金黄,配上阿姨做的辣椒水更好吃。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过了,自己做又做不出那种味道来。


    当天下午,509寝室的大家终于完完整整聚到了一起。


    她们找了一个清净些的地方,坐着聊了很久的天,依旧是许许多多关于生活中大小事的抱怨。


    离开了校园,同学间的恋情,老师们的八卦,还有大家曾一起有过好感或是厌恶的人,就都渐渐再不被人提起了。


    但是万幸,她们都还彼此联系着。


    为了这一次不再走丢了,大家招呼着把言露拉进了这个微信小群,并且彼此留下了手机号码。


    杨恬和梁双宜知道今天言露会来,还特意拿了一个大一点的包,里面放了好几本小说,沉甸甸的,就为了找言露要个签名。


    她们两个甚至连笔都准备好了,还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颜色。


    “大大,这必须是to签啊!”


    言露表示,to,都可以to,以后也都别自己买了,再有什么书,她直接送她们得了。


    对此,杨恬表示:“那不行,得支持你!”


    梁双宜点头:“对的对的,就是要这种把书拿到你面前,看着你亲手签的仪式感!”


    赵依然和李竹见了,也纷纷表示回头就去买书,下次自己也要有签名!


    ……


    当窗外天色渐暗,冬日的风冰冷刺骨,她们的氛围热热闹闹。


    六个姑娘在一辆车上挤着,跑去了曾经上学时最爱去的那家串串。


    那么多年过去,很多从前的记忆都不见了,这家店倒是一直不温不火地在这儿开着。


    老板又一次见到了老熟人,笑着上来寒暄了一会儿。


    当被问到怎么这店能开这么久,她笑了笑,说:“那不一直有生意吗?只要不关店,就总有不少三中的学生凑钱跑过来吃。”


    就像当年的她们一样。


    杨恬:“那么多人来吃,你全都记得吗?”


    老板:“经常来的当然记得了。”


    李竹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强啊,老板!”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那一辈人的记性,经常看见的人总是能记得十分清楚,哪怕很久不见,模样都变了很多,也还是可以一眼认出。


    这就是如今的她们比不了,也根本学不来的本领了。


    晚饭后,她们一如从前那样,开了个ktv包房,嘻嘻哈哈嗨唱到了夜深。


    唱到尾声,又依依不舍地围在马路边等车道别,最终各回各家。


    家里,餐桌上放着冷了的饺子和辣椒水。


    微信群里,是黄荷睡前发的消息。


    ——饺子和辣椒在桌上,饿了自己煎一下,不饿记得放冰箱。


    “饿吗?”黑灯瞎火里,简欣问着言露。


    “还行。”


    “我也是……”简欣说着,歪头问道,“那我们吃吗?”


    “吃吧。”言露应着,两人摸进厨房,开灯、关门,把锅找了出来,煎起了香喷喷的饺子。


    味道太香,欣欣都忍不住闻着味儿睡眼迷蒙地走了过来。


    但它是吃不着的,因为这东西狗狗吃了不健康。


    言露煎着饺子,简欣看这小家伙可怜,便用小锅煮了个蛋,蹲在地上,掰碎了喂给它吃。


    没多会儿,花菜也来了。


    为了不被鸭子大仙记恨,简欣当即一碗水端平,切了点儿苹果碎给花菜吃。


    哄好了两只小馋鬼,也轮到她这个大馋鬼开动了!


    她和言露一起坐在餐桌边,蘸着辣椒水儿,吃起了热乎乎的煎饺子。


    这无比熟悉的味道,让人心里生出了一阵满足感。


    人一旦吃饱喝足,脑子里就又开始有想法了。


    洗漱完后,简欣一直跟在言露身后,甚至同步钻进了忘开电热毯的被窝。


    玩了一整天,言露有些累*了,眼睛一闭,呼吸便放慢了下来。


    简欣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脑子里便闪过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许过的诺要兑现哦!!!


    啊啊啊啊啊!!!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端正了一下睡姿,半点想法都不敢再有地闭眼睡去。


    那个晚上,她做了一场好恐怖的噩梦。


    梦里花菜变得好大好大,追在她的屁股后面,嘎嘎嘎嘎嘎叫着什么。


    她一边逃跑,一边认真听了一下。


    发现来来去去就那么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在天地间回响着——许过的诺要兑现哦,诺要兑现哦,兑现哦,哦,哦,哦……


    她找言露救命,却发现好大一只花菜堵住了回家的门。


    她感觉自己要哭了,但又没办法。


    因为没有钱,她只能去偷……啊不,借邻居家的砖头,亲手给鸭子大仙砌了一个游泳池。


    可砌完了游泳池,花菜还是不肯放过她。


    ——许过的诺要兑……


    “好好好,兑现,兑现!可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兑现哪个诺啊?”


    她这张嘴啊,平日里叭叭叭叭的,没少说一些自己压根没记住的大话。


    光这一句“许诺”搁这儿,她是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不能真是别墅吧,那估计得再等几年了……


    就算现在房子都降价了,那别墅也是别墅啊,以她现在的经济水平,交不交得起首付都不好说呢。


    她有些茫然地想着,鸭子大仙背起翅膀,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片刻犹豫后,她快步跟了上去。


    四周的一切迅速变幻着。


    忽然,她看到了一抹金色的海浪,橙红的天空,还有落日下的沙滩。


    有一个背影,穿着迎风而起的长裙,孤身一人,赤脚站在海边,飞扬的发丝都似镀上了一层夕阳。


    那向远处眺望的目光,也不知似想透过那海天一线,看见哪个匆匆岁月里早已走失的人。


    她想上前牵起那个人的手,所有的一切却又都散作了点点星芒,如萤虫般,轻舞飞向了遥远的夜空。


    ——等我们长大了,也去看看海吧?


    ——长大要等好久的。


    ——不久的,我们都快十七岁了!也就一两年,嗯……两三年,三四年吧!


    在某段遥远到几乎模糊的记忆里,有人十分笃定地向某个女孩说着:“很快的,时间过很快的!”


    故事里的黎夏和林小霜,为了一句“长大后去看海”的诺言,等了足足八年。


    故事外的她们,为了一句“长大后去看海”,更是等了整整十二年。


    原来是这个啊……


    如果是这个的话,她其实一直都是记着的。


    等过完年吧。


    过完年,她就问问言露的意思。


    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真没有看过海呢。


    她想,这可不是鸭子大仙的任务啊。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无论鸭子大仙催或不催,都是她人生计划里的一部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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