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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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稚刚刚完全把徐又颐给忘了,只是惊喜,郜泊崇的突然到来。
现在听郜泊崇这么问,汪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和我一个高中的学长,没想到会在剧组遇到。”
汪稚不是本地人,大学考来这里,就一直留下。这些郜泊崇都在资料中看到过,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汪稚过去的旧友。
他额外多看了徐又颐一眼。
视线掠过徐又颐的面孔时,微微停顿。
徐又颐有一张极为温和儒雅的面孔,他戴着一副玳瑁色的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二十多岁便成为大学教授,无疑令他对自己的人生十分满意,这种满意滋生出了并不蛮横的骄傲,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也不过如此。
至少在自己面前,不过如此。
郜泊崇见过太多的天之骄子,只有最好的那个,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只为得到一个机会。
但……他是汪稚的学长。
呵。
郜泊崇在心底冷冷一笑。
一所高中几千几万人,要喊学长学姐,不知道能找出多少人,算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吗?
郜泊崇伸出手来,尾指上的鸢尾权戒,闪烁着象征权势与地位的寒光:“郜泊崇。稚稚的丈夫。”
徐又颐早就察觉到了郜泊崇审视的目光,也察觉到那种目光之下,掌权者的轻慢,但一向的好风度令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笑了笑:“徐又颐。郜先生,你是一个好运的男人。”
好运,才会娶到汪稚。
这像是一句恭维的话,却听不出什么恭维的意思,反倒像是在暗讽郜泊崇,娶到汪稚,凭借的不过是运气而已,并非是因为汪稚的爱。
郜泊崇淡淡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两人暗潮涌动,四目相对,郜泊崇先转开视线,却不是认输,而是将汪稚揽入怀中,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当着外人面这样亲近,汪稚有点不自在,但还是配合地抬起头来,对着郜泊崇笑了笑。
郜泊崇这才满意道:“我找宁如寄有事,就先失陪了。”
他搂着汪稚,手掌宽大,几乎遮去汪稚大半腰身,汪稚纤细高挑的身形,在他怀中,显得越发不盈一握。
徐又颐眉头皱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出神。
汪稚却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摆了摆手,比个嘴型:“学长再见。”
徐又颐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摆了摆手,汪稚这才心满意足地扭过头去。
等他看不见了,徐又颐脸上的笑容淡去,神情比刚刚,还更要冷而沉。
宁如寄正在和摄像商量镜头安排,听说郜泊崇来了有些惊讶:“他来干什么?”
但郜泊崇个人投资了不少,是他们电影实至名归的第一大老板,宁如寄还是放下手里的工作过来迎接他。
难道是想要替汪稚加戏?
宁如寄脑子转的很快。
他在国外长大,受资本熏陶,虽然拍的是艺术,但艺术都是钱堆出来的,宁如寄没有当艺术家的自觉,反倒更像是商人。
不就是加戏?
可以,但是得加钱!
宁如寄怀揣着“财神爷来咯”的心情,笑着去迎接郜泊崇:“老郜,你怎么大驾光临了?”
郜泊崇微微一笑:“今天有空,来看看稚稚。”
“哈哈,你这是小别胜新婚。”宁如寄贴心道,“今晚你就住下,我请你吃烤蛇肉。”
郜泊崇说:“好。只是我有个小请求。”
来了来了,宁如寄心道,财神爷要加戏了。
宁如寄说:“你放心吧,小汪的戏份……”
郜泊崇说:“我以后大概会常来,要叨扰你们了。”
……
宁如寄问:“什么?”
郜泊崇坐着直升机跑来,就是为了看老婆?
宁如寄怀疑郜泊崇在和自己开玩笑,可看看郜泊崇,发现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就是单纯来看老婆的!
宁如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初心,居然会把纯粹的爱情拿去用金钱玷污。
汪稚也小声问:“你以后要常来啊?”
郜泊崇笑笑:“不欢迎?”
“不是……”
汪稚悄悄看了一下,周围工作人员全都竖着耳朵,正在状似不经意地偷看,实在是郜泊崇声势太大,由不得人不好奇。
自己不想这样成为焦点。
汪稚不喜欢出风头。
直升飞机什么的,实在是有点太超过了。
但郜泊崇来看自己,总是好心,自己如果表现得太抗拒,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汪稚调整好心情,微笑道:“我就是怕你太辛苦。”
郜泊崇不知道读出他的言不由衷没有,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汪稚以为他答应宁如寄住下只是客套话,结果晚上,李云真的多送了一套被子和枕头过来。
汪稚:……
汪稚狐疑地看着郜泊崇:“你真要住下?”
“你们导演不是说了,小别胜新婚。”郜泊崇已经换好了睡衣,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
这里隔音效果好不好啊?
汪稚有点心虚,但又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慢吞吞走过去,在郜泊崇腿上坐下,很顺手地搂住郜泊崇的脖子。
郜泊崇挑了下眉,亲了他一口说:“别急,现在不做那个,你先下去。”
……
不做他拍什么腿,还亲自己!
显得自己像个小色魔。
汪稚脸都红了,从郜泊崇腿上跳起来,气鼓鼓地在一旁坐下。
看他生气,郜泊崇倒是笑了,弯腰下去,拉住他的脚踝,将汪稚的腿拉上来,搭在自己的膝头。
汪稚挣扎一下,歪着头看郜泊崇:“干嘛?我今天很累了,不做。”
他刚洗完澡,身上温度比平常要高,清冽微妙的香气漂浮,混杂着山中冷而凛冽的空气,似是寒夜里开着的花,香艳无声。
郜泊崇握住他的脚踝,感觉手指微微陷入那光洁柔软的肌肤,香气也顺着皮肤漫溯了过来。
“我知道。”郜泊崇手指划过他的小腿,“被蚊子咬了?”
汪稚“嗯”了一声,抖了抖:“痒。”
郜泊崇摸他的蚊子包干嘛?
“山里蚊子毒,我让李云记得带药,他没给你?”
汪稚往后躲,但是郜泊崇手抓得很稳,他躲不开,只好手撑在床上,咬着唇说:“给了……”
“那怎么没涂?”
“哎呀我忘了嘛。”汪稚怕郜泊崇怪罪李云,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药,“我现在涂。”
可郜泊崇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将药取了过来:“我来。”
微苦的药味极为清爽,打开后,一下子就将室内香甜的气息压了下去。汪稚的小腿修长,骨骼莹润,雪白肌肤上,多了星星点点的红印,他昨晚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挠破了几颗,现在结了痂,看起来有点可怜。
郜泊崇将药膏涂在蚊子包上,清凉的触感立刻驱散了令人不适的瘙痒,汪稚下意识舒了口气,听到郜泊崇问他:“和你的学长关系很好?”
汪稚不疑有他,懒洋洋回答:“还好。学长人缘好,好像和谁关系都不错。那时还给我留了电话,让我考上大学去找他。”
“你怎么没去?”
今日遇到徐又颐的情绪波动已经淡下去,汪稚语气很平淡地说:“没考上呀。学长是京大的,我就考了个普通大学,怎么好意思去。”
郜泊崇说:“我记得你是下水救人发烧,高考失利了?”
汪稚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沉默一下,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好人没好报,早知道当时就不下去救人了。”
可郜泊崇看着他,似乎能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汪稚垂下眼睛,不去和郜泊崇对视,视线里,是郜泊崇的手指,指节粗大,手指修长,充斥着分明的雄性特质。
汪稚有些怕这样的人,因为他从小就瘦,长的又精巧,小时候被人喊小姑娘,上学之后,也总和这种过分高大的男性相处得不好。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对郜泊崇很畏惧,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并不是他长大了就可以改变的。
但偏偏在高考前,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跳下水,救了一个自己最为畏惧厌恶的男人。
如果没跳下水就好了。
汪稚仰着头,漫无边际地想。
可自己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嘶——”
汪稚忽然倒抽一口气。
郜泊崇的手,正重重揉搓过他的小腿,听到他吃痛发出的声音,郜泊崇说:“你今天和宁如寄爬山了?肌肉这么僵,不拉伸开,明天更疼。”
汪稚疼得龇牙咧嘴,艰难道:“轻点……”
“这里疼?”郜泊崇却力道更大,“忍着。”
汪稚忍无可忍,直起身子刚要反抗,郜泊崇忽然把什么塞到他手中,汪稚下意识看了一眼,就见是一只首饰盒,打开来,露出一条满钻机械表,玫瑰金表壳,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眼睛生疼。
……
汪稚又软了回去。
郜泊崇问:“疼的厉害?”
汪稚抱着手表,文文雅雅回答:“还好。”
郜泊崇送的东西没有便宜货,以汪稚天天钻研奢侈品的眼光来看,这手表一定超过百万了。
百万的东西抱在怀里,他心里比蜜甜,疼不疼的,忍忍就好。
他捧着那条手表,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比对着郜泊崇要真心得多。郜泊崇本来应该不悦,刻看着他的笑,心却很柔软,就好像只要他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等替汪稚上完药,又拉伸完毕,郜泊崇起身说:“我去洗手。”
汪稚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新手表,趿拉着拖鞋跟在郜泊崇身后,黏黏糊糊地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老公,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洗手台前,水龙头开着,水声溅入大理石的洗手台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汪稚捂住嘴,半靠在那里,手指痉挛似的抓住郜泊崇的头发。
郜泊崇半跪在他身前,双手掐着他的腰,像是摘下树梢果实丰盈的葡萄。
汪稚无力地仰起头,颈部与下颌拉出一条诱人香艳的弧度,声音也似哭泣,却又带着无法形容的欢愉,雪白面上飞起红晕,和落下的汗水,一道揉做烟霞。
一晌贪欢。
天亮时,直升飞机的声音很早就响了起来,汪稚却睡到了闹钟响起,才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醒来。
今天还是不拍戏,宁如寄说要带着大家一起沉浸式体验一下大自然,现在在山上转来转去找灵感,等傍晚回到住处,又带着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吸收天地精华。
……
宁如寄真的是华侨吗?
怎么感觉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迷信。
不过汪稚很庆幸,还好郜泊崇昨晚替他按摩拉伸,不然今天他肯定跟不上宁如寄的脚步——
他一直跟着,宁如寄还很惊讶,但对他的眼神也火热了不少,分明是十分满意,他的体力如此之好。
汪稚第一次跟着宁如寄拍戏,也听说过他的习惯,剧本只有大纲,全部的灵感都在他的脑子里,直到拍摄时,才会告诉演员。
所以汪稚只知道自己要演一名哑巴少年,但具体背景和故事内容一概不知,连自己是男几号都不知道,等宁如寄剪出来成片,说不定他只有一两个镜头。
那也可以。
能在宁导电影里卤面,对他这种小演员来说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荣耀了,多一点少一点都是历练啊。
但说不定自己让宁如寄满意一点,剪的镜头也能多一点呢?
汪稚心态很好,混在人群里,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在体验大自然,吸收能量。
旁边有人忽然站过来,汪稚悄咪咪睁开半只眼睛,就看到徐又颐正在看着自己。
大概是没预料到汪稚会突然睁眼,徐又颐表情有些奇怪,看着他,专注到有些恐怖。
但只要那么一瞬间,徐又颐很快就调整了表情,又成了汪稚熟悉的温和体贴的学长,调侃道:“偷懒?”
被抓包了。
汪稚有种上学时候不好好听课被当场抓获的感觉,眨眨眼,小声说:“学长,不要告状。”
徐又颐笑了起来:“那你要贿赂我一下。”
等解散时,汪稚跑去买了两罐可乐,分给徐又颐一罐:“一瓶可乐够贿赂了吗?”
徐又颐平常不喝这种碳酸饮料,但汪稚递过来时脸上还带着笑,他下意识就伸手接住,汪稚已经将自己那罐拉开,痛痛快快地仰头喝了一口,精巧的喉结上下滚动,被日光晒得有些红的面上,笑容十分明亮。
徐又颐忽然想起昨夜。
他住在汪稚隔壁,隐约听到的声音,像是风吹过花瓣,拂过香艳缥缈的影子,一点点的泣声,烫得人心头发痒。
是汪稚的声音。
是汪稚在丈夫身下,水乳交融,婉转承欢。
明明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近,可自己却再也不能说出想要说的。
徐又颐转过头去,也将冰冷的可乐灌入喉中。
汪稚看看时间,又仰头看天。
也不知道郜泊崇今天还会不会来了。
徐又颐问:“在看什么?”
汪稚随口道:“今天天色不错,适合飞行。”
要是来的话,郜泊崇应该还是坐他的直升飞机吧。
徐又颐听出他话中的期待,心中有些难言的酸涩,勉强维持住笑容:“是啊,最近都是好天气。小稚……”
他迟疑一下,“你和你丈夫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当然。”汪稚语气肯定,“关系不好怎么结婚呢?”
他和郜泊崇的关系,就像郜泊崇的财富一样□□^^
徐又颐却说:“但你之前,不是和他的弟弟谈恋爱吗?”
徐又颐虽然不在这个圈子,但他在高校,高知们的消息也都很灵通,汪稚之前和郜风鸣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郜泊崇后续也并没有下令掩盖,所以徐又颐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汪稚有些惊讶,徐又颐会特意去打听自己的私事:“……嗯,不合适就分手了。”
“小稚。”徐又颐却说,“我以为你变了,其实你和以前,还是一模一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有吗?
汪稚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样子了,只记得自己人缘一般般,刚开始还被排挤霸凌过,还好他聪明,很快就找到带头霸凌自己的那个人,然后替他的死对头出谋划策,把那个人给赶出了学校。
那时自己才几岁?就能做到这种事,果然还是天生就聪明。
汪稚说:“还好吧,学长,我觉得我生活的挺好的。”
“你和郜泊崇……你和你丈夫的婚姻,真的是自愿的吗?”徐又颐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蛛丝马迹,“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汪稚皱了一下眉,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他看着徐又颐,语气不复刚刚的轻快柔软,带着点防备说:“学长,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是我丈夫,哪里得罪了你吗?”
徐又颐说:“我只是关心你。”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需要。”汪稚礼貌而冷淡地说,“而且,我觉得你的问题很冒犯,让我有些不开心。我和泊崇在上帝面前许愿,在亲友面前见证,我们的婚姻出自于爱情,而不是你所谓的威胁。就算我们不合适,也不需要外人来置喙。”
徐又颐没想到,汪稚反应会这么大,一时有些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听到这些话。”汪稚笑了笑,没什么情绪地说,“学长,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他随手将可乐丢入垃圾箱中,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徐又颐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
汪稚并不是被胁迫着结婚!
自己以为,郜泊崇用了什么权势手段,才从弟弟手里抢到了汪稚,可现在看来,汪稚和他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更为紧密。
……自己太冲动了。
可一想到昨晚那隐约朦胧,却又令人无法忘怀的声音,徐又颐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智。
汪稚转身之后也很生气。
学长为什么那样说?
是……他看出来,自己和郜泊崇的关系不正常了吗?
是的,汪稚其实知道,自己和郜泊崇的婚姻并不正常。
如果说,别人是因为爱情而结合,那他们缔结的,却是一种利益的交换。
汪稚有些心虚,又有些烦躁,可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徐又颐说的没错,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发火?
就好像……就好像被人说中了之后,恼羞成怒……
自己对郜泊崇的感情,难道不只是对待金主?
晚霞渐渐落入山坳,夜色缓缓笼罩整片大地,汪稚没有吃饭,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满腹心事地推开房门后,将灯打开。
然后被吓了一跳。
郜泊崇就坐在沙发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汪稚没预料到房间里会有人,心脏跳动极快,捂着心口说:“你吓死我了。”
郜泊崇却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他那样高大,在略显狭小的房间内,越发显得气势极强,压得人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汪稚下意识后退,背脊撞在墙上,“咔哒”一声,将原本打开的灯又关上。
灯光了亮了又灭,在视线里留下郜泊崇高大的身影,汪稚感觉到,郜泊崇终于走到他的面前,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
这是一个极具有威慑力的距离,入侵了私人边界,像是猛兽,已经跃到了面前,正在打量着,要从哪里下口。
黑暗的房间中,郜泊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似乎只是闲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汪稚莫名觉得紧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他潜意识里,却不想让郜泊崇知道,自己刚刚和徐又颐的对话:“……和导演聊了几句,耽误了。”
对面的郜泊崇,又向前走了半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忽略不计。
似乎连空气,都被清空,只余下男人身上,冰冷节制的气息,霸道地挤占了汪稚全部的呼吸。
郜泊崇似乎笑了一声:“原来是和导演?”
汪稚背脊一冷,他察觉到,自己像是说错了什么话,却又摸不着头脑,只能硬着头皮说:“嗯……老公,你没坐飞机来吗?”
“你不是不喜欢?”郜泊崇低下头来,亲吻他的耳垂,语气冰冷而又亲昵,“宝宝不喜欢的事,我怎么会再做。”
汪稚没想到,郜泊崇连自己这么一点情绪都察觉到了,心底一热,明明还是很紧张,却还是主动抬手搂住郜泊崇的脖颈蹭了蹭:“我只是觉得太引人瞩目了,不是不喜欢你来看我。”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会被人听到,所以说话时,唇离得很近,几乎贴在郜泊崇耳边。
郜泊崇一顿,感觉着他光洁的面颊,在自己颈中蹭过,带来既凉又热的触感。
心底那勃发的怒意,也就被另一种更为滚烫的热意所取代。
他没有告诉汪稚,自己早就来了。
因为汪稚不喜欢飞机引人注目,所以他更换了汽车,提早让司机开上半山,想要给汪稚一个惊喜。
却看到汪稚和徐又颐言笑晏晏的模样。
也是傍晚,也是一人一瓶的汽水,甚至和赛车那天一样,也是个万里无云,霞光漫天的好天气。
而汪稚的笑容明媚动人,似乎和看着自己时,也没有分毫区别。
郜泊崇不愿承认,但嫉妒的怒火却并不因他的否认而不复存在。
那一刻,他看着徐又颐,心里在想的事情,可怕到了极点,或许泄露分毫,都会让他的妻子感到震惊惧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所以他不会让他知道。
永远不会。
第52章
52
郜泊崇今天好像格外激动。
等结束之后,汪稚感觉有点不舒服,腿上全是郜泊崇抓出来的红痕,肚子胀胀的,就好像是被什么很热的东西给填满了。汪稚眼尾还挂着泪珠,双眼泛红,裹在被子里,努力平稳呼吸。
郜泊崇赤着上身,走去浴室里拧了一个热手帕回来,将被子掀开,要替汪稚清理。只是手刚碰到汪稚,就感觉汪稚浑身都在颤抖。
郜泊崇收回手来,问他:“不舒服吗?”
“没有……”汪稚的声音很软,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媚意,“我自己来吧。”
郜泊崇没有强制,将手帕递给汪稚,汪稚却不想当着他的面为自己清理,所以哪怕腿软的厉害,还是勉强站起身来,去到浴室里面冲了个热水澡。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看到郜泊崇一直站在门口等他。
汪稚笑了笑,主动钻到郜泊崇怀里:“在等我啊?”
郜泊崇“嗯”了一声,亲了亲他有些湿漉漉的短发,汪稚还有点紧张,怕郜泊崇又要再来,郜泊崇却已经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算了。
就当舍命陪金主了。
汪稚驯顺地仰起头来,等待着郜泊崇的亲吻,郜泊崇确实低下头来,却只是吻住他的唇角,便又离开,将他放下之后,从背后搂住他:“睡吧。”
就这样?
汪稚松了口气,在郜泊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真的很累了,闭上眼就要睡着时,忽然听到郜泊崇说:“宝宝,对不起。”
汪稚茫然地睁开眼睛:“什么?”
“今天……对你太凶了。”
“有吗?”汪稚认真地想了想,“你说刚刚?”
“……嗯。”
汪稚打个哈欠:“没有呀。”
虽然是用的力气有点大,但是男人嘛,在床上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自己有的时候,也会把郜泊崇咬出血啊。
郜泊崇没有说话,汪稚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正在被什么困扰一样。
唉,原来有钱人也会有烦恼。
汪稚体贴地转过身去,将头埋在郜泊崇怀中,像是安抚大狗一样,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你对我已经很好了。你来看我,我真的好开心。”
秋日的山中,开着空调也不觉得暖,只有两个人肌肤紧贴时,才有种馨软熨帖的热意。当汪稚转过身来,主动抱住郜泊崇那一刻,郜泊崇浑身僵硬了一下。而后,他用力地抱紧了汪稚,手臂收的那么紧。
汪稚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又觉得,郜泊崇抱着他的那个瞬间,就好像,正深深地爱着自己。
只是好像。
那也足够了。
他们这段婚姻,金钱之外,只是一点点温情就够了。
汪稚翘起唇角:“老公,我好喜欢你哦。”
良久,郜泊崇说:“我也爱你。”
是爱。
可汪稚太困了,没有听出这样的分别,已经沉沉地睡去。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郜泊崇只觉得心底一片宁静。他有些笨拙地放松手臂,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太过用力,或许会弄疼汪稚。
就算自己不抱得那么紧,汪稚也不会离开。
他说喜欢自己。
没人可以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就算他对着别的男人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只有自己,才是他的丈夫,而他,总要回家。
回到自己的身边-
第二天,汪稚醒的时候,郜泊崇已经离开了。他自己躺在仍旧暖洋洋的被窝里,眯着眼睛,看着自窗外落进来的日光发了一会儿呆。
好舒服啊,明明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但是身上一点都不酸痛。
自己果然已经适应了吧。
鼻端忽然闻到一股香气,汪稚转头,看到自门口至床边的地面上,摆满了鲜花。鲜花朵朵娇艳欲滴,上面露水晶莹,香气甜美,明显是今早刚刚送来的。
汪稚起身,捞了一束到怀中。
郜泊崇怎么突然送这么多花?
汪稚有点开心,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送出去。
【禾隹】:“好漂亮的花。”
【禾隹】:“老公,你让人送来的?”
郜泊崇很快就回复过来:“怎么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会儿?”
汪稚故意撒娇。
【禾隹】:“没有老公陪我,睡不着><”
【郜泊崇】:“下次我晚点走。”
郜泊崇今天这么好说话吗?
汪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禾隹】:“不用不用,老公工作要紧。”
【郜泊崇】:“你更重要。”
郜泊崇发完这句话后,凝视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汪稚上面还发来一张照片,清澈沉静的光中,他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一束鲜花。
鲜花娇艳,他的笑容却更为美丽,落在匀净的光影里,也似是一枝素雅的花,静极生艳。
令人想要将他私藏,如一生最神秘珍贵的礼物,不被任何人望见。
手下人还在汇报:“……极为顺利,天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目前可以进行第三次测试。”
汇报完毕后,却见向来对工作极为认真专注的老板,似乎走了神,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大事。
手下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boss的思路,半晌,终于听到郜泊崇开口:“知道了。第三次测试,我亲自进行。”
老板发话,手下人立刻就替他在手机上安装完毕。
郜泊崇登入后,迟疑片刻,询问天问:“如何判断,对一个人是占有欲还是爱情。”
进度条转动,示意天问正在思考。
郜泊崇却忽然失笑。
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爱情?他从不相信爱情。
父母的婚姻承自于爱情,却也败落于爱情,这种所谓的情感,不过是利益的结合。
当利益足够,爱情或许地久天长,就如当年,父亲为了公司依靠母亲时,对母亲体贴入微,仿佛情根深种,当公司危机解除,爱情也就跟着烟消云散,父亲仿佛变了个人,一瞬间就收回了全部的爱意,只留下最无情的生意人嘴脸。
郜泊崇切出页面,当做自己没去问这样的蠢话。
只是他关闭的页面中,人工智能却忠诚地思考着人类提出的问题,哪怕他没看到,仍旧给出了答案:“用户问的是‘如何判断对一个人是占有欲还是爱情’。小问在这里认为,占有欲本就是爱情的一部分,当对一个人萌生了爱意时,很自然就会想要和他单独相处,进而产生独占欲望,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换句话说,当用户企图独占一个人的时候,或许用户早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人。”-
在山里住了半个多月,宁如寄终于找到灵感,开始拍摄了。
也就是他这个咖位能这样浪费时间,毕竟住在山里,每天都在烧钱,换了别的小导演,早就被投资人撕了。
汪稚很兴奋,好奇自己演的角色到底是什么戏份,然后就被宁如寄赶着,在山里跑了一整天。
纯跑。
开始汪稚还觉得有意思,跑的时候有空欣赏路旁的花,等第n趟跑回来时,汪稚已经没了力气,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要跑到什么时候?!
好累……
汪稚跑得开始慢下来,呼吸急促,有点无法兼顾表情。头顶的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蒸腾着温热的水气,山路蜿蜒,昨晚刚下过雨,还带着泥泞,汪稚浑身都溅上了泥,连脸上都有几滴,落在白玉一样的肌肤上,似是菩萨低眉。
“Cut!”宁如寄高声道,“good!”
汪稚不知道哪里“good”了,喘着气问宁如寄:“导演,这个镜头过了?”
“过了。”宁如寄一改拍戏时的冷峻,笑眯眯道,“小汪,表现力真好。”
汪稚被夸得忽然又有了力量,主动表示:“我还能跑。”
宁如寄哈哈大笑:“好好好,小汪,我就喜欢你这种长得漂亮态度又好的演员。”
汪稚美滋滋的,晚上趴在床上和郜泊崇说:“导演夸我呢。”
郜泊崇弯着腰替他按摩,看到他小腿上被草叶刮出细长的血痕,结了痂,和之前蚊子包留下的伤疤一起,看起来伤痕累累。
可他还在开开心心说:“……国际大导都这样夸我,老公,你说我其实是不是还挺适合拍戏的?”
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郜泊崇小心翼翼地按过他的小腿,听到他舒服地“哼”了一声,这才道:“你一直都适合。”
汪稚说:“以前没导演夸过我。”
“那是他们没眼光。”郜泊崇淡淡道,“他们能有宁如寄厉害?”
“也是。”汪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翘起腿来,脚晃了晃,“但宁导也不如老公你有眼光。”
他的脚很秀气,骨骼分明,像是青色的玉石上,包裹住雪做的皮肉,脚趾透着粉色,圆润光洁,郜泊崇忽然低头,在他脚背上咬了一口。
汪稚“嘶”了一声,连忙收回脚不乱动了。
郜泊崇笑笑:“我是生意人,生意人当然眼光最毒,也只要最好的。”
汪稚被他夸得都要害羞了:“也没那么好啦。”
他的手很大,掌心是烫的,按在腰上时,像是微微陷入皮肉,汪稚被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把头埋在枕头里,慢慢睡着了。
郜泊崇替他按摩完,又为他腿上的伤上了药,替他收拾得舒舒服服的,这才也在他身边躺下。他明明已经睡着了,但是感觉到郜泊崇的体温,立刻就腻了过来,滚入怀中,熟练地找了个位置躺好。
郜泊崇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心底柔软宁谧,亲了亲他,和他抵着额头,也沉沉睡去。
有郜泊崇当后勤,汪稚每天都精神焕发,就像是游戏里的npc,每日定时刷新新的状态,不管宁如寄怎么折腾,他越折腾越来劲,弄得宁如寄都啧啧称奇:“小汪真是我见过最好的新人。”
很少有新人被自己这么折磨,反倒越战越勇的。
宁如寄不喜欢演员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所以喜欢在开拍最初狠狠折腾演员,折腾得演员脑子木了,反倒能乖乖听话。
可现在,他是真的起了惜才之心,不舍得折腾汪稚了,但汪稚却依旧如故,很认真地努力达到宁如寄的每个要求。
宁如寄忍不住感叹:“真是璞玉。”
旁边有人笑道:“小稚最聪明,上学的时候就这样。”
宁如寄惊奇道:“徐老师和小汪以前认识啊?”
徐又颐微笑道:“我是他学长。”
“原来小汪也是高材生。”宁如寄肃然起敬,“我还以为,美貌与智慧不可得兼。怪不得老郜下手那么快,倒真是有眼光。”
徐又颐眼神沉了一点,却又很快恢复过来,顺着宁如寄的话说:“还不知道郜先生和小稚是怎么认识。”
“哈哈,老郜这可是蓄谋已久。”宁如寄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啊,一眼就看上小汪了……”
他滔滔不绝,徐又颐却望向另一侧正在补妆的汪稚。
他被很多人簇拥着,坐在那里,腰背笔挺,和身后的椅背空出一道微妙潋滟的弧度,袖长纤细的手中还拿着几页剧本,日光自斜上方落下,明明公平地落在每个人身上,可唯独他,最醒目耀眼,令人目眩神迷。
徐又颐凝视他,如同凝视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宁如寄还在说:“这个老郜,商场上下手狠,没想到婚姻大事,也是买定离手,一下都不迟疑。我要是他,我可没这个魄力,那么干脆就从弟弟手里抢老婆。”
许久,徐又颐才轻轻笑了起来,像是应和,却又似是喟叹道:“可如果被抢的是小稚,那无论再怎么干脆,都不为过。”
汪稚演戏演爽了!
这种完全不过脑子,全凭直觉,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完全不用担心会浪费时间和胶片的演法,实在是太爽了!
汪稚浑身充满力量,收工还和宁如寄说:“导演,我还能加班演!”
“你能加班,我可要去休息了。”宁如寄还是外国的习惯,每天下班时间雷打不动,绝不加班,闻言笑眯眯道,“小汪,是不是爱上这种拍摄方法了?”
汪稚用力点头:“对。”
这种方法对有些敏感的艺术家来说,是一种过度消耗,因为会去怀疑自己所做出的表演是不是哪里不好。但对汪稚这种刚刚摸到表演边边的新人来说,却让他有了很多尝试的机会,无论怎么试验,都不会被嘲笑批评。
简直是新手大礼包嘛。
汪稚有些恋恋不舍看着收工的工作人员们,觉得没演过瘾。
余光看到收拾道具的人员里,有个很眼熟的身影。
汪稚有点不确定:“学长?”
那人这才缓缓直起身来,转头看过来,似乎有些惊讶汪稚会主动喊他:“……小稚。”
“学长,你怎么在这儿收拾道具啊?”
汪稚连忙上前,帮着他把散落了一地的道具给抱在怀里。
徐又颐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你忘了,我可是剧组顾问,做的道具,当然也要由我审核。”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汪稚就没见到徐又颐,感觉他总是在导演身边,等拍摄结束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汪稚有心想和他道个歉——自己上次实在有些反应过度了,学长也只是关心一下自己,自己却那么尖锐地发言。
汪稚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尴尬啊。
他朋友不多,尤其是这种学生时代就认识的旧友,久别重逢,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是自己却对朋友的关心那样不友善。
……其实学长也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
是自己的心里……藏着自己都读不懂的秘密而已。
汪稚有点走神,没有察觉到,徐又颐看着他的眼神,温柔而又怜惜:“小稚,这些天拍戏辛苦了。”
汪稚回过神来,含笑说:“不辛苦,我觉得我学到了很多。”
徐又颐“嗯”了一声:“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上次我说了很不好的话,小稚,我想和你道歉。”
“什么?”汪稚有点惊讶,“学长,你给我道歉?”
徐又颐说:“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全貌就妄加评判。我只听说你和郜先生没有认识多久就闪婚了,还以为你们只是……表面婚姻。但我看的出来,你很在意他,你们的感情也远比我想象中要亲密得多。是我太过冒犯了。”
徐又颐说完,见汪稚没有回答,有些失落道:“还是……你并不愿意原谅我?”
“啊?没有……”汪稚表情有些奇怪,他站在那里,眼神飘忽,却又很亮,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东西,“学长,其实我也想向你道歉的,我知道你只是关心我而已。”
徐又颐闻言,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他知道,小稚还是当初的少年,看起来冷傲孤寂,其实心很柔软,一点善意,都会让他不知所措。
是自己太冲动了。
明明和他这么久没见,却要去评判他的决定,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徐又颐又和汪稚聊了几句,却看他有些神不守舍,忍不住还是关心道:“在想什么?”
汪稚慢了半拍,才说:“……在想,今晚要吃什么,我都饿了。”
徐又颐失笑,汪稚却忽然停住脚步。
盘山公路上亮起车灯,一行车队正疾驰而来。
那是护送郜泊崇的车队。
每天,每天郜泊崇都要来到剧组,大家从最初的调侃,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虽然没人说,但心里都在想。
郜泊崇实在是很爱他这位新婚的小妻子。
宁可每日花费大量时间,也要赶来剧组。
徐又颐说:“郜先生来了。”
身旁,汪稚已经跑到了门口,当他跑过去时,郜泊崇的车恰好停下,车门打开,郜泊崇下车后,将汪稚接在怀中。
纤细单薄的青年,被宽大厚重的黑色风衣包裹,雪白的面孔似是盛放的百合,仰起头来,目光明亮地看向男人。
徐又颐心底又酸又涩,凝视着汪稚和郜泊崇重叠的身影,竟然一时忘了掩饰目光。
郜泊崇忽然看过来,在看到是他时,便又无所谓地转开。
那样轻视。
就像是徐又颐,根本无法撼动他和汪稚的关系。
这种轻视远比敌意更令人愤怒,就好像是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粒尘埃,而他们才是最为亲密的彼此,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徐又颐深深看了汪稚一眼,转头离开。
郜泊崇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
怀中的汪稚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郜泊崇说,“今天拍摄怎么样?”
“很顺利呀。”
汪稚立刻叽叽喳喳地和郜泊崇说自己一天发生的事,郜泊崇含笑听着,汪稚却又忽然不说话了。
郜泊崇问:“累了?”
汪稚点点头,又摇摇头。到了晚上,两人睡前,汪稚胸口锁骨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吻痕,像是蝴蝶,凌乱地堆积,他明明很累了,可还是支着太阳穴,眼睛亮晶晶地看郜泊崇。
郜泊崇手搂在他的腰上,把他拉到怀里:“在看什么?”
“看我老公。”汪稚问,“你每天来看我,会不会觉得累?”
“不会。”郜泊崇淡淡道,“如果我让你每天逛街刷卡购物,你会觉得累?”
汪稚幻想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郜泊崇看他这样,也轻笑一声:“人在做快乐的事时,是不会觉得累的。”
来看他,就是自己最快乐的一件事。
汪稚“嗯”了一声:“你来看我,我也很快乐。”
可他又怅然起来。
心里那个读不懂的秘密,似乎在和徐又颐聊天的过程中被解开了。
自己好像……好像有点喜欢上郜泊崇了。
所以才会那么在意别人是如何看待他们两个的关系,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因为郜泊崇对自己的好而开心,却又担心,他会厌倦彼此的关系。
原来这就是在意。
原来这就是喜欢。
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金主?
汪稚把头埋在郜泊崇颈中,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脉搏,能听得到潺潺流动的血液,和平稳的心脏跳动。
只有自己在为他而烦恼,而他在自己面前,却永远如此的稳定平静,就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改变他。
……
这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事吗?
他只是喜欢自己的身体,而自己贪图他的金钱权利。
等价交换,就像是传说里的“炼金术”,拿出自己所拥有的,交换自己不曾有的。
可那并不包括爱情。
“怎么了?”郜泊崇问,“想聊聊天?”
汪稚没说话,只是手指攥住郜泊崇胸口的一粒扣子,郜泊崇笑了起来:“又在撒娇了。”
汪稚忽然说:“我这次的角色,好像是个恋爱脑。”
郜泊崇问:“宁如寄舍得把剧本给你了?”
“给了几页,我猜出来的。”
给的那几页剧本上,只说他来山里,是要找一个人。他们分了两个组拍摄,他是A组,跟着宁如寄,另一个B组则由副导演带队,拍的是另外一名男演员,也是年轻英俊。
汪稚说:“我们俩年龄相仿,又都在山里拍,我猜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为什么说是恋爱脑?”
“我演的小哑巴应该是个小少爷,宁导总让我跑来跑去,跑得焦头烂额才说ok。一个小哑巴千里迢迢来山里,不是恋爱脑是什么?”汪稚意有所指,眼睛转了转,不敢看郜泊崇,只摆弄他那颗扣子,“你觉得恋爱脑怎么样?”
郜泊崇说:“我的生活里,不会出现这样的人。”
商场如战场,跟在他身边的人,每一个都要确保绝对的理性,才可以在浮沉中精准选中利益最大化的那条道路。
汪稚没再说话,只是手重了点,像是想把扣子给拽下来。
郜泊崇侧头看他,见他皱着眉,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有点疑惑。
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难道是拍摄的时候,宁如寄骂他了?
郜泊崇暗暗记下,打算明日让助理去问问宁如寄,追加投资暗示一下。
汪稚只是个新人,哪像是宁如寄之前合作过的老油条,就算有什么不好,说两句也就算了,骂他干什么。
他沉默的时候,汪稚觉得有点泄气。
自己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和金主讨论什么恋爱脑啊。
郜泊崇脑子里应该只有他的工作吧。
汪稚松开手,转过身去:“不早了,我先睡了……”
说到一半,忽然屏住呼吸。
身后,郜泊崇的手探过来,从身后环过他的腰身,细密的吻炽热地落在汪稚颈中,他听到郜泊崇说:“宝宝,是不是老公今晚没伺候你,你不开心了?”
……
他错了。
郜泊崇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有这种黄色废料!
汪稚想要拒绝——
他正烦着呢!
可郜泊崇的手却忽然一挑,汪稚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脏都被郜泊崇给挑了起来。
身后,郜泊崇还在问:“好不好?”
……算了。
汪稚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没爱情就算了,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让郜泊崇这样身价的人给自己打守冲?
郜泊崇手艺一般,胜在学习能力很强,汪稚原本还很平静,过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上天了,也顾不上去思考什么爱不爱的,只能紧紧搂着郜泊崇的手臂,成了缠树的藤。
郜泊崇听着他细弱颤抖的呼吸,亲吻着他的耳后,只觉得怀中的妻子抖得不成样子。
这极大得取悦了郜泊崇,在汪稚身上,他第一次体会到,哪怕自己没有得到身体的快乐,可精神上的满足,却已然足够。
最后时刻,汪稚哭出了声,死死咬着他的手臂。
郜泊崇却忽然停手,问他说:“爱不爱老公?”
他哭得哽咽,不肯说话,却在郜泊崇的威逼利诱下节节败退,只能哭着说:“爱……最爱老公了。”
哪怕知道,这只是高超前无意识的回应,郜泊崇仍在听到“爱”的时候,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丨感。
他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语气,缱绻又低沉地说:“乖,老公也爱你。”
掌心一热,汪稚似乎连呼吸都停顿。
郜泊崇紧紧抱着他,只觉得自己对他的占有欲丨望,如同大海一般,永无止境。
汪稚面对自己时,似乎变了。
不是说行为上有什么变化,而是一种感觉。
就好像他看向自己时,眼底的光芒,不只是因为金钱或者什么,而只是因为自己。
身体骗不了人,当自己进入的时候,汪稚远比之前要更加热情主动。
是因为什么?
郜泊崇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和汪稚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拿出手机,切到了天问的页面,手指却悬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问题。
桌上的平板上布满了等待处理的事项,郜泊崇的心却根本不在工作上。
外面有人敲门,郜泊崇这才回过神来:“进来。”
宁劝梧推门进来,关心呢:“你干什么呢?文件发来半天都不签,不会生病了吧?”
宁劝梧根本没想过郜泊崇会划水摸鱼想心事。
开玩笑,那可是郜泊崇,他除了工作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没有!
可看看郜泊崇的脸色正常,宁劝梧狐疑道:“没生病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测试一下天问而已。”郜泊崇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这次似乎更加人性化了?”
宁劝梧说:“听说是用了情感导师来训练ai,有用吗?”
想到上次天问给出的回答,说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汪稚,郜泊崇沉默片刻:“不确定。”
他不可能去爱人,爱情那样虚假,如同泡沫,日光升起便要破灭。
他和汪稚要地久天长,利益结合,远比爱情,更为久远稳固,牢不可破。
宁劝梧有些疑惑:“什么叫不确定?算了,这不是重点。我听说小稚最近在拍戏,我能去探班吗?”
郜泊崇看他一眼:“不行。”
“什么不行,我可听说了,你天天往剧组跑,你去千里送啊。”
闻言,郜泊崇淡淡一笑:“我是他的丈夫,去看他理所当然。”
宁劝梧:……
炫耀什么!
手机忽然一震,郜泊崇垂眸,看到汪稚给他发来了新的消息。
唇角翘起,郜泊崇想,这个时间,应该刚刚拍完上午的部分,这么迫不及待就给自己发消息了吗?
宁劝梧说:“谁发的消息啊,老郜,你笑的好恶心。”
简直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
宁劝梧话音刚落,却见郜泊崇的笑容收了起来,脸色一下子沉下去,看起来冷得厉害。
……
自己开个玩笑而已,郜泊崇不会生气了吧?
宁劝梧怯怯道:“怎么了?”
郜泊崇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和汪稚对话框中,新出现的那一行字。
一遍一遍,似是将每个字,都深深记下。
【稚稚】:“老公,以后你还是别来剧组啦。”
第53章
53
【郜泊崇】:“知道了。”
看着简短的三个字,汪稚有些不确定。
郜泊崇不会生气了吧?
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才切回ai界面,又看了一遍自己和ai的对话。
他的问题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而ai的回答则是:“如果确定是不该喜欢的人,那么用户需要做的,就是远离。脱离开彼此的关系,以更理智的态度来看待这段感情,或许会收获不一样的答案。”
远离吗?
也是……不是都说,要对不良嗜好说不吗?
那对郜泊崇的喜欢,大概也算是不良嗜好的一种吧。
不健康的、不正常的、不应该出现的。
哪个金丝雀会喜欢上自己的金主?就算是小说里,也是要火葬场的。
汪稚不喜欢一些虐恋情深的情节,每天拍完戏,他只想看一些轻松的东西,同理,他在和郜泊崇的关系里,也只想享受一些轻松的相处模式,而不是想要和郜泊崇恨海情天。
所以远离是对的。
他一定只是一时上头了。
身体上的契合让他误以为是两人灵魂的接触,可其实,脱掉衣服之后,心却还远隔万里。
郜泊崇会真的爱上什么人吗?
汪稚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他和郜风鸣的对话,郜风鸣说郜泊崇“谁也不喜欢”,那时他还不理解,可现在却有些懂了。
郜泊崇这个人太理智了。
大概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娶了自己。
但那不代表他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他有权力和能力这样做-
可他有能力娶任何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己?
是因为自己夺走了她的第一次,郜家的男人都很传统-
如果他很传统,怎么会抢自己弟弟的未婚妻?
因为……
脑海里的两个小人一起看着他,像是在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可汪稚想不出答案了。
甚至连自己怎么敢喜欢上郜泊崇,他都回答不出来。
可能是郜泊崇对他太好了,他想要的物质,郜泊崇毫不迟疑地给他,他要无条件地撑腰,郜泊崇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就已经奉上。
一个男人能给的时间、精力、金钱,郜泊崇全都给他了,不喜欢上郜泊崇,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山风吹过连绵的谷,枫叶在清冽的雾气里,似是镀上了一层银霜,枫红如炬,秋色已经很深很重,汪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方,眼神有些复杂。
但他打起精神。
没事的,只是一时冲动而已,爱情不过多巴胺分泌,到了时间自己就会干涸,他只需要离郜泊崇远一点,远到自己冷静下来,就可以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手机又震了一下。
汪稚恹恹地垂眸,忽然顿了一下。
【郜泊崇】:“……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吗?”
办公室中,郜泊崇眉头紧锁,旁边宁劝梧记得抓耳挠腮:“哎呀,你这问的什么啊?你就直接打,‘老婆我错了,别不让我来找你’,然后给他转500万过去!”
郜泊崇冷声道:“闭嘴。”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个上午,汪稚就突然不让自己去找他了?
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但……但说不定是汪稚心情不好,自己是他丈夫,他找自己发脾气撒娇也很正常,毕竟自己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宁劝梧被他吼了也不生气,就是觉得郜泊崇不会谈恋爱。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要哄的嘛。
天天闷在心里,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又长了一张冷脸,看起来就像是全世界都欠他钱,汪稚和他在一起,真是受了大罪了。
宁劝梧还要说话,就看郜泊崇手指头动了动,正在转账。
数额520万。
宁劝梧老怀安慰:“不容易啊老郜,你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还知道发这种浪漫数字。
郜泊崇脸色还是不好,因为汪稚一直没回消息。
宁劝梧说:“是不是没开转账提示,根本不知道你给他转钱了?”
郜泊崇眉头松了一点,试探着给汪稚在微信里转了52000过去。
这次汪稚终于回消息了。
【稚稚】:“刚刚在忙,刚刚看到。”
【稚稚】:“没有呀,我没有不开心,就是最近拍摄进度比较赶,我想专心一点^^”
然后,那52000也被退了回来。
【稚稚】:“无功不受禄。”
……
无功不受禄?
又是这句话!
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和以前能一样吗?!
郜泊崇气的将手机重重放下,到底气不过,冷冷地甩过去一句话:“随你。”
宁劝梧说:“你和稚稚生什么气……”
话音还没落,就看郜泊崇已经将那句气话给撤回,重新打了一句话过去。
【郜泊崇】:“不收就是生气了。”
然后连续转了十个52000过去。
【稚稚】:“……”
【稚稚】:“真没生气。”
大概是怕他继续转,汪稚到底把钱收了下来。
郜泊崇这才冷冷地笑了一声,对宁劝梧不耐烦道:“这还用学吗?”
宁劝梧:……
呵呵。
宁劝梧真被郜泊崇给气笑了,就见郜泊崇忽然起身。
宁劝梧问:“什么时候给我的文件签字啊。”
郜泊崇说:“不急。”
不急?!
不是他说每日工作必须按时完成,时间才是最宝贵的时候了?
宁劝梧真想请个大师过来,看看郜泊崇是不是鬼上身了:“上班时间,你到底要去哪!”
他喊得太凄惨,郜泊崇脚步不停,到底回答说:“去剧组。”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不对,如果硬要说的话,昨晚他到剧组的时候,看到了汪稚正在和那个徐又颐说话,虽然两人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但郜泊崇不会错认,徐又颐凝视汪稚时,眼底闪动的光芒。
那是对待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火光。
徐又颐难道不知道汪稚是他的妻子?却还胆敢觊觎!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看在汪稚的面子上放过他,他就有资格和自己争夺汪稚了?
脚步一顿,郜泊崇想起天问对他的批语。
占有欲是爱。
不只是喜欢,而是爱。
他知道,自己喜欢汪稚,想要得到他,占有他,可那就是爱吗?
郜泊崇无法分辨,因为他从父母婚姻中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爱是一种无法持久稳定的情绪,就算曾经有过爱,也不能保证婚姻的存续。
可自己却想要和汪稚永远在一起。
哪怕汪稚并不爱自己。
……
郜泊崇脸色阴沉不定。
汪稚并不爱自己,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或许自己在他眼中,唯一的优点就是比较大方,能给他优渥的生活。
……汪稚还嫌弃自己太大了。
郜泊崇心底的情绪翻涌,就像是有一把很小的刀子,缓慢而尖刻地划过心脏,痛也是后知后觉,提醒着他,他的妻子并不爱他。
这是正确的。
他想。
爱情说明不了任何事,是一种不稳定的因素,不爱反而能够长久。
但一想到汪稚,想到他呢喃似的说着喜欢,说着爱他,却不是出自本心,只是为了哄他而已,郜泊崇就无法冷静下来。
电梯下降到车库,郜泊崇不等司机将车开来,就已经自己坐上驾驶室,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今日有雨,细密的雨丝如同灰色的幕布,沉甸甸地遮住了满山。群山点翠,淡紫色的雾霭中,漂浮着火焰一样燃烧的枫叶,如同伏龙一样曲折的山道上,跑车轰鸣着驶过,震动路旁落叶。
车中郜泊崇眉目冰冷,不顾湿滑的地面有多危险,将油门踩到最底,车尾飘移,在道路上留下狰狞的划痕。
剧组中,汪稚忽然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大门方向。
身旁徐又颐柔声问:“怎么了?”
汪稚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怎么会忽然觉得,郜泊崇来了?
一定是错觉吧,毕竟郜泊崇都不回他消息了。
汪稚扫了一眼手机,看到屏幕始终暗着,又慢慢地收回视线。
徐又颐看出他心不在焉,却没有点破,只是含笑说:“我觉得这个道具做的很有意思,仿的是宋代,但是手法故意做成了明清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仿品,但明清的东西,放到现在也成了古董,说不定有人就会以为自己捡到漏了。”
汪稚听得有点感兴趣:“这不就是利用了人贪小便宜的心理,以为自己能捡到好东西,反而上当了。”
徐又颐笑道:“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汪稚跟着他看这些道具,学到不少东西,也渐渐好像猜到一点宁如寄到底在拍什么,大概是个和古玩有关的故事,至于自己演的是不是恋爱脑,汪稚反倒不太确定了。
所以说,自己真是脑子抽筋了,才会和郜泊崇讨论什么恋爱脑不恋爱脑的。
恰好那边,导演喊人,汪稚起身说:“我先过去了。”
徐又颐含笑道:“去吧。”
等汪稚走后,徐又颐拿起他刚刚把玩过的道具,指尖触碰,似乎还能感觉到汪稚掌心的热度,徐又颐有些眷恋地把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外面天色越发冷了,徐又颐撑着伞,忽然看到大门处,有道高大的身影正走了进来。徐又颐眉头皱了起来,因为认出,那正是汪稚的丈夫郜泊崇。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有些不满。
之前也只是晚上才来,怎么现在,下午就到了。
真是……碍眼。
以为自己是汪稚的丈夫,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了吗?
徐又颐撑着伞,走了出去,站在郜泊崇的必经之路上。
郜泊崇没有打伞,穿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肩上全是细密如同银线的雨丝,他脸色本来就冷,看到徐又颐时,更是沉了下去。
徐又颐当做没看出郜泊崇的不喜,笑着说:“郜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郜泊崇只淡淡道:“来看我妻子。”
他之前在外人面前都喊“稚稚”,唯独在徐又颐面前,故意称呼汪稚为“妻子”。
不是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徐又颐仍旧无法控制地皱了下眉。
他知道郜泊崇是故意宣誓主权,可自己确实输在了这里。
但……这不是永远的。
就算汪稚和他结了婚,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不能证明以后两人不会离婚。自己只需要等待就好。
况且……看郜泊崇的脸色,难道是和汪稚吵架了?
徐又颐皱起的眉头舒展,文雅道:“我刚和小稚一起看过道具,他现在被导演喊走了,郜先生,我领你过去找他吧。”
郜泊崇冷声道:“不必。”
徐又颐却好似听不懂他的拒绝:“不用和我客气。小稚和我是旧相识,我照顾他习惯了。你是他的丈夫,我们之间也不必这样剑拔弩张。毕竟……”
徐又颐笑笑,“大家都是想要小稚更好,不是吗?”
郜泊崇停下脚步,看向徐又颐。
他的脸色在秋风中,肃然到了极点,看起来极为可怖阴森,长期居于上位,被挑衅时自然散发出的压迫感,足以令任何人胆寒。
哪怕是徐又颐,也在他这样的注视中停顿了一下,听到郜泊崇问他:“你说这些话,是想要激怒我吗?”
徐又颐没有想到他这样直白,下意识看向了他。
两人对视,在阴冷的秋雨中,郜泊崇冷色的眸藏在冰冷的玻璃镜片后,望着他时,不带一点温度,就好像看着一粒挡在面前的石子,哪怕石子给他带来了一点烦恼,却也不过一拂即逝。
那是完完全全,属于上位者的目光。
徐又颐厌恶这样的人,所以微微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到,小稚上学时的样子,他聪明、善良,哪怕看起来冷淡,其实心底很柔软。谁对他好,他都会回报以更多的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过心软,有时分不清感动和喜欢的区别。
“他和你结婚,不过是一时冲动,像他这样的孩子,适合一个更加温柔体贴,愿意包容他的男人,而不是像你这样——以事业为重的。”
他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那样刺耳。
郜泊崇礼貌地听完,问:“你说完了吗?”
徐又颐说:“郜先生还想听吗?”
“不想。”郜泊崇笑了一下,抬手摘下了眼镜,折起放入胸前的袋中,而后他抬起眼睛,那双锐利的眼,冰冷地扫视过徐又颐,像是刺入徐又颐伪善的表象下,“听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你是稚稚的学长。你说得对,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所以分不清身边的人,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这不代表,你有资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徐又颐……”
郜泊崇淡淡道:“你似乎把自己当作什么可以和我相提并论的人了。”
徐又颐的手在伞柄上收紧:“郜先生,你是有钱,但你真的知道小稚需要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就知道了?”郜泊崇挑起唇角,“他是我的妻子,无论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至于你——”
郜泊崇一拳打了过去,拳头重重落在徐又颐侧脸,徐又颐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郜泊崇俯身,轻而易举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说:“你算什么东西?”
郜泊崇从来不必亲自动手。
他所处的,是更杀人不见血的环境,这样大打出手的场面,并不符合他行事的风格,他想让一个人消失,多得是悄无声息的办法。
可现在,他却不想等了。
这个男人,仗着和汪稚曾经的友谊,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他凭什么说自己不适合汪稚?!
他懂什么?
自己就是最适合汪稚的,无论汪稚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双手奉上,他徐又颐能做到吗?
郜泊崇手越收越紧,看着徐又颐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心底的怒火却始终无法消散。
不远处,忽然有人惊呼一声,郜泊崇感觉到一阵清软的风吹拂过来,却不像过去每一次那样,投入自己的怀抱,反倒抓住他的手,震惊道:“你们在干什么?!”
汪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居然看到郜泊崇在和徐又颐打架?!
……不是打架,是单方面殴打。
看看被郜泊崇掐着脖子的徐又颐,汪稚有种自己还在做梦的感觉。
可掌心下,郜泊崇紧绷的肌肉却不是错觉,汪稚体会过郜泊崇的力量,也就知道,郜泊崇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迎着汪稚震惊的表情,郜泊崇语气还是淡淡的:“他对我出言不逊。”
“只是出言不逊,你就想要把他掐死?!”汪稚声音忍不住提高,“你先放手!”
郜泊崇却看了他一眼:“你不问我,他说了什么吗?”
汪稚觉得心脏砰砰跳着,跳的太快,震的头都在痛,他看着郜泊崇,却好像看到了很久之前,久到他还很小,很瘦,低低矮矮地背着硕大又破旧的书包,无措地站在角落里。
那时站在他面前的人,也和郜泊崇一样高大,戏谑又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中的东西抢走,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曾经的画面和现在的画面重叠,汪稚像是在对郜泊崇说话,又像是隔着时光,在向那些人宣言:“……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该打人!”
郜泊崇厉声道:“他觊觎我的妻子!汪稚,你看不出他喜欢你吗?他想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他……他居然想让我失去你!”
他是第一次这样和汪稚说话,语气凶狠,像是被挑衅的猛兽,勉强克制着理智,却又无法控制地露出了可怕的獠牙。
汪稚下意识紧张起来,就像是有什么深入骨髓的恐惧被激发,他惊恐地看着郜泊崇,就像是看着无法理解又想要逃离的怪物,就算知道郜泊崇不会伤害自己,可他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看起来苍白至极。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是怎么样的,他只是看到,被自己这样注视着的郜泊崇,忽然后退了一步,而后缓缓地松开了手。
距离被拉开,那种可怕的氛围也散去,汪稚终于止住了颤抖。
冰冷的雨扑在两人脸上,失去了眼镜的遮挡,郜泊崇眼底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看着汪稚时,复杂到了极点。
汪稚分辨不清,脑子里乱的厉害,他没办法去想郜泊崇视线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感情,只是蹲下去,将徐又颐扶了起来。
徐又颐的镜框歪了,斜斜挂在鼻梁上。汪稚低声问他:“学长,你没事吧?”
徐又颐轻咳了两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事。”
汪稚还是不放心:“我们先去看医生。”
徐又颐说“好”,汪稚就扶着他往驻剧组的医生那里走去,他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
郜泊崇还站在原地。
雨越下越大,他整个人都被雨幕遮挡,那高大的身影看起来仍旧巍峨肃然,可被雨打湿了,却有了一种狼狈的神情。
就像是被丢弃的大狗,看着主人远走,想要扑过来,却又不敢,只能孤独而执着地等待,哪怕再也等不到了,也会一直等下去。
汪稚莫名眼眶有些发烫,却又自嘲起来。
他在想什么?
他居然觉得郜泊崇可怜。
明明是郜泊崇打了人,明明郜泊崇那么无所不能,自己应该同情学长,就像是同情曾经被霸凌过的自己……
可刚刚郜泊崇看他的眼神太奇怪了。
汪稚甚至能回忆起无数的细节,雨水顺着郜泊崇的脸颊滚下,冰冷地划过他锋利而冷峻的眉目,他是高高在上的,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
他怎么会那样看着自己?
不是看着自己豢养的金丝雀,不是看着可以轻而易举碾死的一只小蚂蚁。
就好像他看着的,是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人。
只需要自己一个眼神,他就能够枯荣,能够悲喜。
……自己在郜泊崇的心里,怎么可能那么重要?
汪稚苦笑一声。
喜欢上郜泊崇已经很荒唐了,在发现自己喜欢的第二天,就因为别的男人和郜泊崇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他也是捞男里的独一份了。
旁边有人将毛毯搭在汪稚肩头,汪稚吓了一跳,下意识跳了起来。
徐又颐似乎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收回手来:“我只是怕你着凉。”
汪稚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得太夸张了,接过毛毯道了声谢。
徐又颐说:“抱歉,因为我,让你们夫夫吵架了。”
汪稚摇了摇头:“是我要替泊崇替你道歉……他平常不是这种爱动手的人,这次大概是……”
“大概是什么?”徐又颐却笑了,“他没说错,小稚,我确实喜欢你。”
汪稚有些惊讶,却也没那么惊讶,只是有点麻木——
和徐又颐的喜欢比起来,刚刚的郜泊崇,才更让他烦恼。
“学长,我没心情说这些。”
可徐又颐却说:“为什么?小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和郜泊崇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这样的豪门,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些普通人?他今天可以打我,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打你,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汪稚心乱如麻,却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下意识反驳:“他不会。”
徐又颐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他不会的。”汪稚却终于找回了思绪,一字一句说,“他不会打我,也不会看不起我。就算觉得我拜金,他也不会嘲笑我,只会给我更多的钱。”
徐又颐完全没想到汪稚会这样说,不可思议道:“你……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汪稚说,“因为他从来不说,却一件件都做到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郜泊崇了。
他的配得感很低,低到将那些对爱的渴望包装成了对金钱的渴求。
他真的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吗?
他只是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多到无论他贫贱还是富贵,乖巧还是任性,都有一个人可以陪在身边,不离不弃。
人做不到,钱却可以,所以他爱钱。
可郜泊崇却做到了。
在金钱之上,他的心,为他而跳。
……
但自己的喜欢,不值一提。
郜泊崇刚刚说,徐又颐想要抢走他的妻子。
是妻子,不是爱人。
他是一个老派的、负责守诺的男人,无论谁成为他的妻子,他都会一视同仁地对那个人好,将那个人划入自己的领地,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不是自己,别人也是一样。
明亮的眼神黯淡下去,汪稚裹紧了毛毯,低低地说:“我就是知道。”
他就是知道。
因为他喜欢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第54章
54
接到电话时,宁劝梧正在骂骂咧咧地加班,不耐烦地接起来之后,只听了几句话,他就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公司里人人都各司其职,只有郜泊崇的秘书脸色煞白,向来从容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颤抖:“宁总,郜总他……”
宁劝梧沉声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医院那边只说出了车祸。替我申请直升飞机升空许可。”
秘书应是,匆匆离去,五分钟后,直升飞机升空,前往位于郊外的私立医院。
宁劝梧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到了医院,大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宁劝梧推开门时,看到郜泊崇正半靠在床上。
听到声音,他看过来,眼底有种莫名的期待,只是看到来人是宁劝梧时,那种期待迅速地湮灭,又成了平日里平淡无波的样子。
宁劝梧莫名觉得,郜泊崇好像在等着谁来——
当然不是自己。
看看他打着石膏的腿,宁劝梧总算放下心来,啧啧道:“怎么搞的,开了这么多年车,还能出车祸?”
郜泊崇淡淡道:“路滑。”
“鬼扯。”宁劝梧来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过来,“要不是你把车开那么快,怎么可能打滑失控?”
想想都吓人,雨中的山路,郜泊崇还把车开到最快,要不是运气好,真的冲出围栏,现在宁劝梧不光要替他处理后事,还要应对公司那群老不死的股东……那汪稚是不是也成了寡妇了?
宁劝梧眼睛一亮,觉得这样也不错。
郜泊崇突然将床头的药瓶丢过来,砸中宁劝梧胸口,宁劝梧吃痛,有些心虚:“我什么都没想!”
郜泊崇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道:“通知公司那边,我没出事,让他们把消息压下去,别被人知道。”
宁劝梧一路提着心,现在看郜泊崇没事,打个哈欠:“知道了。对了,我是坐你的直升机过来的,要不要我替你去剧组,把小稚接过来?”
郜泊崇倚在那里,什么都说,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可却能感觉到,病房内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下去。
“不必。”郜泊崇道,“这件事,也别让稚稚知道。”
宁劝梧有点不知所措,闻言恍然大悟:“你……你不会是和稚稚吵架,才出了车祸吧?!”
郜泊崇抬眼看了过来,冷声道:“只是雨天路滑。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只是雨天路滑,不是他因为汪稚而心神不宁,神不守舍。
可宁劝梧刨根究底:“不是吵架,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来?”
郜泊崇说:“稚稚心肠软,如果被他知道我出了车祸,他一定会胡思乱想,怪到自己头上。我……不想让他自责。”
宁劝梧诧异地看着郜泊崇,郜泊崇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宁劝梧乖乖道,“我去和你秘书说一声。”
他走到门口,到底没有忍住,转头说,“老郜,我真没发现,原来你还真是个情种。”
宁劝梧走后,病房陷入彻底的寂静,郜泊崇坐在那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还有打徐又颐时留下的擦痕,那时的盛怒已经淡去,铭记的,却只有汪稚那双眼睛,那样漂亮清澈,黑白分明,看着他,眼底漾满了光芒,似是盈盈的一汪泪。
在那样的目光里,郜泊崇无所遁形,只觉得愿意跪拜在他脚下,将自己的一切都奉上,只求他不要再伤心。
可让他伤心的人,却是自己。
他害怕自己。
与其说郜泊崇是因为汪稚对徐又颐的维护而愤怒,不如说,他是因为汪稚对自己的惧怕而……痛苦。
动过手术,腿上打了钢钉,麻醉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郜泊崇只能感觉到一种沉重的钝痛,麻木地一点点唤醒曾经的全部记忆。
在郜家的第一次见面,他坐在花房里,余光看到雨幕中,有人撑伞走来,停在树下。昏暗的天幕,哪人有一张光洁如新的面孔,雪白美丽至了极点,一瞬间便破开了晦涩雨意。
而后是花厅中,青年坐在那里,有着温顺驯善的神情,可黑白分明的眼波光潋滟,活色生香,却在和他对视时忽然顿住,几乎是本能般垂下眼睛,躲避自己的视线。
就像是固定的剧目。
每一次见面,汪稚都垂着眼睛,不可能和他对望。就像是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猛兽。
……是自己对他不好。
如果自己能再耐心一点,再温柔一点,慢慢地来到他的身边,而不像那时,那样莽撞粗鲁地得到他。
是不是,他就不会那么害怕自己了?
这是无解的答案,时光如流水,而流水入海,从不回头。
雨幕中的山茶花落入尘埃,他以为自己想要得到的只是单薄的肉丨体,可原来,欲丨念横生的却是他的心,渴求着不属于自己的灵魂。
郜泊崇凝视着房间一角,视线定格,思绪却不知飘到了那里,哪怕知道,自己这样车祸,后面有无数事情需要处理,如果传出去,股市动荡,整个公司都要受到影响,他应该立刻召开会议,应该安抚警告董事,应该……无数应该要去做的事情摆在那里,他却生出了厌倦。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车祸中,屏幕摔出了一道裂痕,却不妨碍使用。
郜泊崇迟了一会儿,才缓缓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居然是汪稚发来的消息!
郜泊崇又惊又喜,却又忽然不敢去看。
现在发消息来,是要和自己……离婚吗?
手机在手中,拿起又放下,到底,郜泊崇解锁点入聊天窗口。
【稚稚】:“老公,你到家了吗?”
【稚稚】:“听说山路上出了事故,应该不是你吧?”
【稚稚】:“怎么不回我消息?你还好吗?”
那绵密的钝痛忽然被另一种滚烫的热流取代,郜泊崇凝视着汪稚关心的话语,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良久,才缓缓地打字。
【郜泊崇】:“不是我。”
【郜泊崇】:“刚刚在开会,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
【郜泊崇】:“你在剧组好好拍戏,最近我就不去打扰你了。”
他受了伤,不能被汪稚看到了,过段时间,等腿好了再出现。
刚好……汪稚也不想让自己去剧组。
郜泊崇手指收紧,抓着手机,神情晦涩。
电话这边,汪稚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听说山路上出事故时,有多紧张。
这样的天气,郜泊崇又是和自己吵架之后独自开车走的,万一真的出了车祸,都是因为自己。
还好没有。
汪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还想再多问郜泊崇两句,却看到了他那句冷淡的话语。
……看来还是在生气。
汪稚神情黯淡下去,却还是努力用开朗的语气回答:“好。那老公,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按时吃饭^^”
【郜泊崇】:“今天的事……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别生我的气。”
“稚稚。”他似是踌躇着,很慢很慢地发来一句话,“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
视线微微模糊,汪稚鼻子有点酸,看着郜泊崇的道歉,半晌,才闷闷地回答:“好。”
放下手机,汪稚躺在床上。
每日送来的花束依旧鲜活,在暗夜的雨声中,散发着幽柔馨香。
心却沉得要命。
他们的对话,看起来好像和之前一样,可汪稚感觉得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他不喜欢这样,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打破这种局面。
那段时间,郜泊崇真的一直没有来剧组,天越来越冷,明明房间里开了暖气,可半夜睡觉,汪稚却觉得床太大太空,一个人睡着好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汪稚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拍戏拍到一半,汪稚有点恍惚,还是导演看出来了:“小汪,你是不是不舒服?”
汪稚说话时带点鼻音:“好像是感冒了。”
“那还不回去休息。”宁如寄立刻道,“快快快,你们把小汪送回去。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不说?”
汪稚之前待的剧组,别说生病,就是晕过去,也要爬起来赶进度,还是第一次遇到赶自己回去休息的导演。
汪稚表示自己还能坚持,宁如寄问他:“不然我让人把你抬回去?”
……
汪稚十分感动,然后乖乖自己回房间睡觉了。
睡到一半时,汪稚感觉有人在摸他的额头,宽大的掌心带着热意,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冷而淡的气息熟悉至极,汪稚下意识蹭了蹭,呢喃似的轻声喊:“老公……”
摸他的手忽然顿住,汪稚半睡半醒间睁开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郜泊崇。
良久,他闭上眼睛,嘀咕说:“又在做梦。”
因为冷,他不舒服地在床上蜷缩起来,明明额头滚烫,手脚却都是冰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可怜至极。
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在怀中,低声问他:“看到老公,怎么以为是在做梦?”
汪稚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郜泊崇却并没有像梦中一样消失。
汪稚有些茫然,又傻傻地喊了一声:“老公?”
“老公在。”郜泊崇的心简直都要被他弄碎了,小心翼翼抱着他,问他,“很冷吗?”
汪稚点了点头,郜泊崇伸出手,攥住他的脚,大概是感觉到冰冷的触感,想了想,撩开衣摆,让他的脚踩在自己的肚子上。
郜泊崇的腹肌坚硬,线条分明,整个人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热意,汪稚像是一块冰一样,渐渐柔软融化在他的怀抱中,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还有些不敢相信:“老公,你怎么来了?”
“李云告诉我,你生病了。”好久没见,郜泊崇抱着汪稚,感觉他又轻了,像是一片单薄的花瓣,在自己掌心,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
郜泊崇心疼地亲吻他的额头,“发烧了怎么不和老公说?”
汪稚其实没感觉到自己在发烧,听郜泊崇这样说了,才费力地动了动脑子想,怪不得他这么难受,原来是发烧了。
汪稚甜甜蜜蜜地撒娇说:“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郜泊崇抱紧了他一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不太熟练地哄他说:“是老公不好,一直没来看你,先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汪稚轻轻地笑了起来,却真的闭上眼睛,缓缓地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有点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里不是剧组的房间。
门被轻轻推开,汪稚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小护士端着药盘进来,含笑说:“醒啦?刚好,要吃药了。”
汪稚接过药,乖乖吃下,到底没有忍住:“那个,你看到我老公……看到泊崇了吗?”
“你说郜先生?”护士回答说,“他在和主治医生看你的病例,马上回来。”
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郜泊崇真的来看自己了。
汪稚又躺了回去,摸了摸额头。
烧还没退,头还是昏昏沉沉,但浑身都热乎乎的,尤其是脚边,被塞了暖水袋,汪稚像是被裹在棉花里,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门又被轻轻推开,是一个略微有些拖沓的脚步声,汪稚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郜泊崇手中握着一只漆黑的手杖,缓缓地走了进来。
那手杖很长,把手处是纯金打造的狮头,被两朵鸢尾花包围着,看起来凶猛而神圣。
汪稚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看着手杖,迷迷糊糊地想,郜泊崇拿这个,不会是要打自己屁股吧?
察觉到他的视线,郜泊崇随手将手杖放到一旁,在床边坐下,问他:“感觉怎么样?”
汪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生个病居然还让郜泊崇专门跑来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已经没事了。”
结果一开口,声音又黏又软,甜得汪稚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我一定是想郜泊崇了。
汪稚心想。
他又是自己的金主,又是自己的老公,自己想他也很正常。
而且自己在生病,软弱一点也没关系的。
汪稚安慰好自己,坦然地滚进了郜泊崇怀中,郜泊崇连忙抱住他:“小心,别跑针。”
汪稚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扎着针丨头正在输液,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缩在郜泊崇怀里,开心道:“不会的。老公,你怎么拿上手杖了?”
郜泊崇笑了笑:“是不是看起来很有威严?”
“像民丨国剧里的大佬。”汪稚好奇,又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老公,你不生我的气啦?”
郜泊崇正在替他按摩小腿,免得他躺的太久不舒服,闻言手顿了顿:“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就是上次。”汪稚声音越来越小,“老公对不起嘛,我知道我应该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我就是有点害怕你们打架……”
虽然郜泊崇一拳,徐又颐就倒下了,根本算不上打架,是郜泊崇单方面揍人。
但汪稚就算是脑子昏昏沉沉,还是很聪明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郜泊崇想起那天他的表情,知道他说的害怕不止是一点,所以特意放缓声音:“下次不会了。”
汪稚说:“那老公,你亲亲我。”
他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唯独两颊烧着云霞似的红,郜泊崇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忍住不去找他,只觉得只有现在,他在怀中,才有真实感,就像是一瞬间,世界重新有了颜色和光芒。
只有他能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郜泊崇垂首,虔诚亲吻他的额头,而后渐渐落下,要去亲吻他的唇角。
汪稚却捂住了嘴:“我在生病,传染你怎么办?”
“不会。”郜泊崇说,“老公很强壮,不会生病。”
汪稚被逗笑了。
郜泊崇确实很壮。
徐又颐明明也很高,结果被他打了,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徐又颐,汪稚又想起件事:“老公,你是不是让人把学长……把徐又颐赶出剧组了?”
郜泊崇问:“什么?”
汪稚说:“他最近都没来剧组,听说是辞职了。老公,他毕竟是我学长,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郜泊崇眉头微微皱起,却又在汪稚看到之前松开,只是说:“好。”
汪稚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郜泊崇在他床前守了一会儿,确认他睡熟之后,这才缓缓起身,拿过手杖。
腿上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医生建议郜泊崇出行都搭乘轮椅,但他怕吓到汪稚,所以还是换了手杖,现在起身,伤处隐隐作痛,郜泊崇却不为所动,走出去之后,继续询问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医生回答:“只是着凉感冒,加上最近没有休息好,这才导致的发烧,并不算严重。”
郜泊崇这才放心,又让医生给汪稚多开了调养身体的药物,而后打电话给秘书:“去查查看,徐又颐为什么离开剧组。”
他是想过要处理徐又颐。
这样一个人,苍蝇一样绕在汪稚身边,郜泊崇一想到就觉得恶心。只是为了汪稚,郜泊崇到底忍下。
可现在,汪稚却说,徐又颐自己从剧组辞职?
怪不得汪稚会怀疑,是自己赶走了徐又颐,无论是谁来猜,都会这样觉得。
但……
自己并没有下过任何针对徐又颐的指示。徐又颐的辞职,并非因为自己。
徐又颐又想做什么?
郜泊崇没有将徐又颐当做一回事,如果不是因为汪稚,他是徐又颐踮着脚都望不见的人。只是郜泊崇却没想到,徐又颐胆子那样大。
三天后,汪稚刚刚退烧,还没彻底痊愈时,一则新闻在网络上爆开,标题耸动:“宁如寄新片男主,疑似出轨。”
看到标题时,郜泊崇只觉得徐又颐是黔驴技穷。
他一定是借着在剧组和汪稚相处时,偷偷拍摄,想要装作他和汪稚之间有什么,来让郜泊崇误会。
可等郜泊崇将爆出的照片点开时,却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张明显的抓拍照片,画面中,汪稚站在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前,正仰头看向面前的人,而他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笔挺,容貌庄肃冷厉,却向着汪稚的方向俯首,眼睛紧紧凝视汪稚,眼神火热,似是恨不得将汪稚一口吃掉。
照片中的人,竟是郜泊崇和汪稚!标题中的出轨,不是说汪稚背叛了郜泊崇,而是说汪稚为了上位,不惜抛弃郜风鸣,和他的亲大哥珠胎暗结,搞到了一起!
郜泊崇有些意外,旋即冷笑一声。
他和汪稚结婚时,并未通告媒体。郜家一向低调,可供媒体闲谈的信息不多,郜泊崇也不喜欢自己的事,被所有人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不少人至今觉得,汪稚仍在和郜风鸣拍拖恋爱。
现在爆出这样的料来,无非是想抹黑两人。
郜泊崇不当一回事,让人去查时,说的不是查徐又颐,而是发话:“去看看,董事会那群人,又有谁不老实了。”
这样的事,对徐又颐来说,无非是想出口恶气,可郜泊崇看得却更深更远。
他个人与郜家紧紧绑定,更与旗下的所有公司都深度链接,他形象受损,公司股票注定要波动,自然有人能浑水摸鱼。而最可能收益的,便是董事会那群老东西。
郜泊崇多年前,曾下狠手收拾过一批,没想到如今时间久了,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东西不难查,不到一个小时,手下便查出,徐又颐最近和某位在东南亚静养的董事有过接触,顺藤摸瓜再往下查,不难查出两人之间的金钱来往,甚至连他们的计划都承在郜泊崇案上。
他们是想借着出轨这件事,联合其他董事会成员,谴责郜泊崇不顾公司利益,和不适合的人结婚,以此来谋求在董事会中更多的权力。他们觉得,郜泊崇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屈从于董事会成员,另一条则是和汪稚离婚,给董事们一个交代。
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势必会给郜泊崇打击。
指尖轻轻点在桌上,郜泊崇吩咐说:“通知下去,一小时后召开董事会。”
秘书问:“时间太紧,如果有人不能准时到达呢?”
郜泊崇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那他们就要掂量一下,自己这辈子,是不是一件错事都没有做过了。”
一小时后,董事会按时开启。那一日公司之中,堪称血雨腥风,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地位,杀人未必见血。郜泊崇是最年轻一个,却坐在所有人上面,人人都想将他拉下,可他气定神闲,一场会议开了四个多小时,结束时,人人战战兢兢,几名董事更是腿软到被人搀扶而出。
唯独郜泊崇,依旧神态淡然,甚至还能眉目含笑:“诸位保重身体。只是我不希望,下次还有人牵连到我的妻子。”
保重?怎么保重?
不过是试探一下,他就下这样的狠手,几乎将几十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了出来,直接出手的那几个人,现在更是烂泥一样软在座位上,郜泊崇根本一点情面都没留,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不知道多少年的牢狱之灾。
众人对视,都觉得悔恨。
早知道郜泊崇这样护着他的小妻子,谁又敢将主意打到汪稚头上?!
郜泊崇坐在位置上,却仍觉不满。
是自己疏忽了。
自己只是按照郜家传统,一切事情都隐藏在幕后,不欲让公众窥探隐私,却忘了,有人眼睛长在头顶,难免以为他这是轻视汪稚。
汪稚会不会也这样想?
郜泊崇皱眉,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一点谜底。
或许汪稚这样怕他,就是觉得没有安全感。
郜泊崇示意秘书:“让律师过来一趟,说有股份变动,让他草拟一下合同。”
等郜泊崇告知律师自己的要求后,律师有些诧异:“郜总,您确定吗?”
郜泊崇笑笑:“确定。明天之前,将合同传到我电脑上。”
他起身,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汪稚。
只是等他到了医院,却见病房中空空荡荡,桌上放着的瓶插百合依旧清香四溢,可汪稚,却不见了踪影。
第55章
55
旧城的日光也是旧的,淡色的明日高悬在灰蓝色的天幕上,投下一层寡淡微薄的暖意,深秋的街道上,落叶飘零,车流与人流行色匆匆。
汪稚穿着大衣,半张脸都被裹在围巾中,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他的神色有些疲倦,匆匆穿过街道,拐入巷中。
有人认出他:“小汪?”
他回过头去,想了想才认出:“张阿姨。”
“真是你呀。”张阿姨惊奇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去大城市读书了吗?”
汪稚笑笑:“回来看看我妈。”
张阿姨说:“哦哦,那是该回来看看。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一会儿去阿姨家吃饭呀。”
“不用了阿姨。”汪稚抬了抬手,把手里提着的生活用品给张阿姨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还要收拾房子。”
张阿姨这才作罢,汪稚又寒暄了两句,继续往前走,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两旁的楼不算高,在林立的都市森林里,像是一块陈旧的凹地,这里的房子都有二十多年的历史,时光在这里慢下来,一切都像是凝固在过去,让汪稚一步入这里,就想起了很多旧日里的回忆。
而那些,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手机震了一下,虽然两只手里都提着东西,却还是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不是郜泊崇发来的消息。
是一条广告,问他是否需要成人高考。
汪稚失笑。
曾经在这座城市,他最大的恐惧除了没钱,就是考不上大学,等他离开之后,发现这两件事其实都没那么可怕,但现在,回来之后,这种恐惧就好像是复燃的死灰,等着将他重新拖入阴影。
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汪稚了。
汪稚只是看了一眼,就随手删掉了这条消息,他切回微信,看着和郜泊崇的对话框发了一会儿呆。和郜泊崇对话框下面,是几个小时前,徐又颐发来的消息。
【学长】:“小稚,我看到网上爆出来的新闻了,你和郜先生之间的事,我不该置喙,但是我有内部消息,说董事会的人要对郜泊崇逼宫,要么让郜泊崇放权,要么,就让他和你离婚。”
【学长】:“郜家太有钱了,这样的豪门哪里有真心,小稚,就算他要和你离婚,你也不要太伤心。”
【学长】:“其实……在你高中时,我就喜欢你了,那时我在京大等你,想等你长大再向你告白,没想到却错过了这么久。等你和郜泊崇离婚后,我愿意代替他照顾你。”
上面的消息汪稚都没回复,只看到最后一条时,他实在没忍住,回了一条简短的消息过去。
【禾隹】:“我们不会离婚。”
大概这句话刺激到了徐又颐,他又发了不少消息过来,从前面的温和,到后面的强硬,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郜泊崇在圈中的名声有多恶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汪稚真以为自己能敌得过那些吗?
……
心里闷闷的,汪稚却不怎么想和徐又颐争论。
他和郜泊崇之间的事,和别人都没有关系,他们怎么说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况且汪稚虽然回应得干脆,但其实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如果自己真的和郜泊崇的事业冲突了,郜泊崇会选择什么,他也没办法肯定。
毕竟……自己和他的婚姻,并不是因为爱情。
汪稚有点心灰意冷,他抿了抿唇,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到底还是没有给郜泊崇发消息。
他现在一定还在忙吧,自己就……不要打扰他了。
自欺欺人也好,想要晚一点知道坏消息也罢,汪稚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走过好多遍,汪稚闭着眼睛也知道路,他家在六楼,是老工厂分的福利房,那时只有最好的工人才能住得上,就算是父亲去世之后,也没有被收回去。
汪稚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幼年、少年生活,现在回来,发现走廊又旧了一点,墙上贴满了小广告,楼梯踩上去,有种异样的光滑。
两旁的门上都贴着春联,辞旧迎新,时间久了,也褪了颜色,汪稚心事重重,走到五楼时,一边低头翻找钥匙,一边继续向上走。
楼梯间里,声控的路灯有些坏了,隔得老远就能看到一闪一闪,汪稚抬起眼时忽然顿住。
昏沉的楼道里,有道身影半坐在台阶上,明明坐着,却仍能看出高大的身形,肩背宽阔,影子拖得很长,一路蔓延到了汪稚的脚边。
心跳的厉害,汪稚什么都说不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郜泊崇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声音,郜泊崇抬起眼睛看了过来,灰暗的光中,他的眼底爆起一簇火光,而后拿起手边的手杖,缓缓地撑着站起身来,却又踉跄一步差点跌倒。
汪稚下意识丢下手里的东西,冲上去抱住他,郜泊崇太高太大,仓促之下,汪稚根本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在地上,是闷闷的疼,却也让汪稚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郜泊崇的手臂环在他的身后,头埋在他的颈中,声音很低地回答:“我去医院,护士说你走了。”
汪稚“哦”了一声:“我妈有点事,我就临时赶回来了。”
“怎么没告诉我?”
“给你打电话了,但是没打通。”
那时的心情,现在都能想起来,他看到自己的绯闻爆出,收到徐又颐挑拨离间的消息,而后又接到了电话,说母亲出了事,需要立刻赶回来。
他第一时间订了票,匆匆和护士说了一声就赶往机场,去机场的路上,他给郜泊崇打了电话,想要和他说,自己要回家乡一趟,想要问问郜泊崇,工作上的事情还好吗……
可他最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最想问的……最想问的……
汪稚听到自己开口,用一种很轻松很无所谓的口吻,似乎很不经意地问郜泊崇:“工作是不是遇到麻烦啦?我听说他们想让你和我离婚,要是真的离婚的话,你每个月会付我多少生活费呀?”
他不是想问这个。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
汪稚闭上嘴,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都差不多,如果郜泊崇要和他离婚,自己肯定是要生活费的,毕竟才在一起这么久就离婚,传出去对他的形象不好,还是要点精神损失费的……
“稚稚。”长久的沉默后,他听到郜泊崇开口,“……不离婚好不好?”
语气很轻,像是害怕吓到他,可抱着他的手臂收的很紧,声音明明很低很低,只是彼此离得太近,汪稚甚至能听出,那简短的一句话里,郜泊崇的声音带着颤抖。
汪稚没有说话,因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郜泊崇却误会了他的沉默,急促地解释说:“我没接到你的电话,那时我在开会……抱歉,我下次会让助理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来电。那些拿你威胁我的人,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以后不会有人敢再来烦你了。所以稚稚……”
他停顿,漫长又短促,像是那个瞬间,将自己的心捧到了面前,请求汪稚的接受,“是我不好,我错了。”
他错了。
当他发现汪稚离开的那个瞬间,无数的悔恨涌上心头。
他早就该告诉汪稚,告诉汪稚自己有多么的喜欢他,告诉汪稚,自己早在第一眼,就已经爱上了他。
人生有那么多的瞬间,曾经的三十年,他鄙夷爱,唾弃爱,他以为自己永远理智,永远高高在上,可以用审判的目光,来批注任意一段情感。可原来,那只是他没有遇到汪稚。
早在他为了汪稚而情绪波动,因为汪稚和郜风鸣在一起而不悦时,他已经败在了汪稚手中。
那些口是心非,不过是最后的负隅顽抗,他试图用金钱关系来定义他们的关系,以此挽回自己的自负,可当他意识到,代价或许是失去汪稚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惧。
他恐惧汪稚的离开,无法接受,不可想象。
坐在楼道里,等待汪稚的那段时光,短的稍纵即逝,又漫长到挥霍了他一生的傲慢。
而现在,他低下头颅,跪拜在汪稚脚边,颤抖着祈求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的神明,给予他一个回答。
“我爱你,求你……别离开我。”
他话里的情绪太浓太炽烈,以至于汪稚第一时间有些无法承受,下意识想要避开。
可往日里,紧紧禁锢着他的手臂,这一次却那样的轻,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挣开。
汪稚向后退去,第一次那样轻而易举地从郜泊崇的桎梏中离开。
郜泊崇感觉到他的退却,那一瞬间,想要狠狠地拉住汪稚,想要抱住他,让他永远不能离开自己。
可他只是顺从地松开手,任由自己的指尖,自那甜美单薄的身体上滑落。
自己要失去汪稚了吗?
巨大的声音响彻心底,郜泊崇跪在那里,如同凝固的雕像,依旧英俊高大,可却那样失魂落魄,似乎在汪稚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里,就要破碎了。
这是汪稚从没有见过的郜泊崇,就算是想象中,也不会出现。
老旧的走廊,灯光下,到处都是纷飞的尘埃,在这一刻,却如同流星钻石,闪烁着莹白色的光,汪稚的脸也呈现出雪白的光,他的眉目漆黑秀丽,静静地看着郜泊崇,眉头微微皱起一点,像是有些苦恼,该如何回应郜泊崇突如其来的告白。
郜泊崇的心,忽然后知后觉地一痛。
自己搞错了顺序。
告白本该放在最初,可他却因为那些无用的自负而刻意忽视了这一点。
这段感情里,汪稚实在是受了很多委屈。
他想要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毕竟……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郜泊崇垂下眼睛,人生首次,他这样兵败如山倒,哪怕事业成就再高,无数次力挽狂澜,可原来他最想挽回的,却是自己妻子的心。
原来连ai都比他先认清自己的心,而他醒悟太迟,或许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我没想离开你。”
郜泊崇猛地看向汪稚。
光中,汪稚仍旧在他面前:“我还以为给你添了麻烦,你想要和我离婚,所以才会那样问的……”
郜泊崇没动,古怪地看着他,面对郜泊崇的目光,汪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下一刻,他已经被拥入炽热的怀抱。
郜泊崇狠狠地拥抱住他,勒得那样紧,就像是一松开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汪稚闷哼一声,觉得自己腰都要勒断了,刚要挣扎,却忽然顿住。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在颈中,灼烧至极,连灵魂都战栗。
像是尘埃落定,微痛的膝盖,紧紧簇拥的怀抱,告白的话语,不知谁家正在炒菜,刺啦一声,饭菜的香气便漂浮出来,头顶的灯光闪烁,灰尘组成的小小宇宙依旧转动,漂浮的灵魂落入体内,汪稚忽然有了一种真实感。
郜泊崇在向他告白。
郜泊崇说,爱他。
汪稚早已拥有了郜泊崇赠送给他的钻石,那样闪烁璀璨,是恒星爆炸后,宇宙留下的一滴泪。可原来,那样昂贵剔透的珍宝,却比不过一颗真正的、正在沸腾的眼泪。
那是郜泊崇为他而落的一颗泪。
心底升起一阵幸福的痛觉,汪稚慢慢地抬起手,回抱住郜泊崇。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离婚。”他轻轻地说,忽然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不接我电话,是不要我了。”
一路上,他的心都沉甸甸的,担忧母亲,担忧郜泊崇,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某个时刻,脑中会闪过一丝伤心。
郜泊崇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他要离婚了,要离开那个住了没有多久的家。
他又要没有家了。
而现在,那些只敢偷偷去想的难过烟消云散,他有点庆幸,又有点生气地说:“你来找我,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郜泊崇沉默一下:“……我不敢。”
汪稚没听清,“啊”了一声,郜泊崇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敢……稚稚,我收到了徐又颐的短信,他说……他已经董事会发生的事告诉了你,他说你对我很失望,所以才会不辞而别,他还说……说无论如何,他都会对你不离不弃,而我,只能后悔一辈子。”
这些话,现在想来,简直是无稽之谈,无非是徐又颐发现自己的计划告破后的无能狂怒。
可那个时候,郜泊崇却忽然畏惧起来。
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
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假,却还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
汪稚不可思议说:“你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郜泊崇苦笑一声:“大概是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多让你失望的事情。”
他用傲慢将汪稚推得很远,以上位者的姿态出现,用金钱和权力换取汪稚的顺从。
好只是昙花一现,坏却有很多很多。
“如果我是你……稚稚,或许我早就已经离开了。”
“可你不是我。”他没想到汪稚会反驳自己,下一刻,汪稚柔软的手已经捧住他的面颊,郜泊崇抬头,看到汪稚,正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且,我不觉得你对我很坏。”
四目相对,汪稚低下头来。
无数光笼在他的身后,他像是被郜泊崇亲手摘下的月光,无数次映亮了郜泊崇的眼眸。
而此刻,他又如同神明,眉目间,盛放千万朵玫瑰。
“如果你真的那么坏,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你?”
汪稚凝视着郜泊崇的眼睛,将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
那些辗转难眠的悸动,那些口是心非的不安,都在此刻消融。
爱人一吻如同至高日月,而他,心悦诚服。
郜泊崇闭目,虔诚地接受妻子赠予他的一吻。
第56章
56
“小汪,你们在干什么?”
楼道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呼,汪稚猛地转过头去,就看到张阿姨正站在楼下,诧异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
汪稚猛地跳起来,尴尬道:“阿姨,你怎么回来了?”
“回家吃饭啊。”张阿姨的视线,狐疑地落在郜泊崇身上,又转回汪稚身上,“这是……”
汪稚说:“这是我老公。”
张阿姨声音更大:“你结婚了?!”
“嗯……这次带他回来见见我妈。”
汪稚正说着,郜泊崇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俯下身去,替他将膝盖上沾着的灰尘掸去,而后这才从容不迫地对张阿姨说:“阿姨好,我是稚稚的丈夫。”
张阿姨的眼睛瞪大了:“你……小汪,你怎么就结婚了?”
汪稚打个哈哈:“年纪到了,就结婚了嘛。阿姨,你是不是要赶着回家做饭呀?我们不打扰你啦。”
而后飞速将房门打开,拉着郜泊崇冲回了房内。
玄关有些狭窄,汪稚拽郜泊崇时,郜泊崇似乎没有站稳,沉沉地撞在汪稚身上,汪稚被他撞得吐出一口气来,却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隔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张阿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踩着楼梯走了。
汪稚这才松了口气。
张阿姨最八卦,让她知道一件事,全楼都要知道。
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和郜泊崇在楼道里抱着。
旁边,郜泊崇自己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汪稚脚边,问他:“在想什么?”
汪稚没留神,就说出了真心话:“早知道应该和你回家再抱在一起。”
而后腰就被人搂住。
郜泊崇微微笑道:“这不就抱在一起了?”
不是想和他抱……算了。
汪稚反手搂住他的手臂,示意郜泊崇靠在自己身上,问郜泊崇说:“腿是不是很痛?”
郜泊崇有些意外:“你看出来了?”
郜泊崇这么讲究仪态的一个人,如果不是腿实在太痛,怎么可能坐在台阶上等自己……当然,也不排除他是故意装可怜。但拉郜泊崇进来的时候,汪稚能感觉到他确实动作没有那么敏捷。
汪稚弯腰,戳了郜泊崇膝盖一下。
郜泊崇“嘶”了一声,汪稚幸灾乐祸:“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郜泊崇说:“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
汪稚把他扶到沙发边坐下,这才道:“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郜泊崇却向着他伸出手来,汪稚不明就里,将手递到他掌心,郜泊崇轻轻一拉,将汪稚拉到怀中,坐在自己腿上。
汪稚吓了一跳:“喂!”
他的腿!
郜泊崇被逗笑了:“放心,打了钢钉,不会那么容易就断了。”
……
一点都不好笑。
汪稚沉着脸说:“把我放开。”
如果是之前,汪稚不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可刚刚……郜泊崇不是向他告白了吗?那自己应该可以有点小特权了吧。
汪稚其实很擅长蹬鼻子上脸和恃宠而骄,之前只是没感觉到宠,所以很识时务地装乖,现在感觉到了郜泊崇也喜欢自己,立刻就不装了。
当然,如果郜泊崇生气的话,他还是会迅速地调整回之前的状态。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汪稚偷偷这么想,脸还是绷得紧紧的,他感觉到郜泊崇看了他一眼,还以为郜泊崇要生气,刚要改口,却听到郜泊崇说:“那我放开你,你别生气好吗?”
汪稚悄悄看了郜泊崇一眼,努力维持平淡的语气:“嗯。”
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哇!
郜泊崇真的变得好听话啊!
简直就像是之前不听话总是横冲直撞的大狗,现在不但不再爆冲,还学会了握手。
汪稚心里升起了诡异的成就感,将想要翘起的唇角硬生生压了下去。
不能让郜泊崇看出来他很开心。
环在腰上的手乖乖放开,汪稚起身,端正地在郜泊崇身边坐好,很严肃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郜泊崇说:“之前受了一点小伤,现在已经快康复了。”
一听就是避重就轻。
汪稚“哼”了一声,冷冷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听。”
“真的?”郜泊崇笑笑,“老婆,你不关心你老公了吗?”
哎呀……
郜泊崇一用这种语气说话,汪稚就觉得有点不自在,明明和郜泊崇没有肢体接触,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会变得微妙朦胧。
汪稚耳朵痒痒的,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被郜泊崇带歪,语气还是很生硬:“反正你什么也不告诉我。”
还是有点生气。
腿里打了钢钉,那一定是很严重的伤了。
可他什么都不说。
现在想想,自己发高烧的时候,他还拄着手杖,说明连正常行走都成问题,可自己每次从昏睡中醒来时,他都守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替自己端水,扶自己去上厕所。
汪稚越想越觉得难过,他有点委屈地说:“你这样,显得我又笨又坏,自己老公受了伤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自私,只有自己当好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没办法照顾好你?”
他的语气软软的,明明是在生气,可手却拽着郜泊崇的衣角,就像是生怕郜泊崇会离开。
郜泊崇的心都要被他融化了,只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会撒娇?
“稚稚……”郜泊崇连忙握住他的手,不大熟练地哄他说,“我只是怕你担心,不是觉得你照顾不好我。”
汪稚说:“嗯。”
郜泊崇说:“是那天,山道太滑,我车又开得有些快,车轮打滑这才出了车祸,但是并不严重,只是腿受了伤。你看,现在走路已经没有关系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去复查,应该就能完全康复了。”
汪稚还是不看他,只是说:“哦。”
那天车开那么快,是不是因为自己和他吵架了?
汪稚心被攥住了,刚要说话,却听到郜泊崇说:“稚稚,我以后不会再把车开的那么快了。我想要长命百岁,和你地久天长在一起。”
汪稚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他皱了皱鼻子,想要语气轻松一点,可眼泪却掉了下来:“我也想和你地久天长在一起。老公,你要是那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怎么原谅自己?”
他投入郜泊崇怀抱,郜泊崇也抱住了他。两人的身材差距太大,可像是天生合契,郜泊崇的手臂正好环抱住汪稚,而汪稚正好能够蜷缩在郜泊崇的怀中。
郜泊崇将他眼尾的眼泪吻去,许诺说:“我不会。但老婆,如果我死了,我名下的财产全都给你。”
汪稚震惊说:“全部吗?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要……也不是不要,但是你不能不死吗?”
郜泊崇看着他努力绷紧的脸,还有微微翘起一点的唇角,目光闪了闪,故意问:“你不喜欢吗?”
……怎么拿这个考验他啊!
汪稚挣扎着说:“……如果你死了才能拿到,那还是不要了吧。”
郜泊崇一眼就看出他的挣扎,“嗤”地一声笑了,汪稚被他笑,很不爽地瞪他一眼:“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是?”
郜泊崇说:“嗯。骗你的。”
他就说嘛。
汪稚又是遗憾,又是放松。
他可经不起考验,万一郜泊崇来真的,他总不能每天都盼望自己老公早死吧?
可郜泊崇说:“不死也把财产给你。”
他说着,把手机拿出来,将传来的文件打开:“还没打印出来,但我已经让人拟好了,将我名十二个亿的股权转到你的名下,剩下的那些,等我去世后,也都归你。”
“稚稚。”他很温柔地说,“我不希望我的离开,带给你的只有痛苦。没有爱,你可以拿着我的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汪稚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完全无法想象,没有郜泊崇的话,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他会有很多很多钱,可却没有了很多很多爱。
汪稚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很平静地和郜泊崇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过的生活了。”
金钱他体验过了,很美妙,可那些美妙,更多来源于郜泊崇。
可供享受的物质再多,也总有上限。
但爱却没有。
汪稚以为,自己想要的爱,要用很多的钱来确认,可原来,当他真的确信自己在被爱着的时候,那些金钱,已经不再重要。
两人静静拥抱,良久,汪稚才红着眼睛说:“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你再瞒着我,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郜泊崇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这还差不多。
汪稚满意了,想想之前看的训狗教程,要在狗狗知道做对的时候及时给予奖励。
汪稚半跪在沙发上,仰起头来,亲了郜泊崇一口:“不许骗我,要说到做到。”
他的吻很轻,像是一阵甜美的风,吹拂过肌肤,留下一点湿润温热的影子。
郜泊崇屏息,怕呼吸太重会吓到自己的妻子,他将手搭在汪稚纤细的腰肢上,克制自己,不要将汪稚拉入怀中,狠狠地加深这个吻。
汪稚亲完之后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会训狗。
他美滋滋地起身说:“想吃什么?”
郜泊崇问:“你替我做吗?”
汪稚眼神漂移一下:“……点外卖。我晚上还有事。”
“要去哪?”
和郜泊崇纠缠,汪稚差点把正事忘了,看看时间,匆匆道:“我要去医院看我妈。”
汪稚说着,跑去里面的卧室里收拾东西,出来时,发现郜泊崇已经站在门口。汪稚问:“你干嘛?”
郜泊崇说:“陪你去医院。”
汪稚不大信任地看了郜泊崇的腿一样:“你行吗?”
郜泊崇看出他的不信任,冷笑一下说:“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又说这种黄黄的话。
汪稚抿了抿唇,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装作羞涩岔开话题,但是现在,汪稚觉得自己可以大胆一点,所以他抬起头来,装作从容道:“以前是以前,最近都没试过,不知道你还行不行了。”
郜泊崇笑笑:“等晚上可以让你试试。”
汪稚:……
汪稚默默地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就不该和郜泊崇说这个!
第57章
57
下楼的时候,汪稚故意走得很慢,站在后面偷看郜泊崇。
郜泊崇拄着手杖,平地时走得很稳,只在买下台阶时微微有些起伏,能看出一些端倪。似是察觉到汪稚的视线,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汪稚伸出手:“稚稚,能不能麻烦你?”
汪稚问:“什么?”
“能不能麻烦你,扶一下我?”
郜泊崇微微皱眉,汪稚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腿又疼了吗?不然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郜泊崇弯腰,将自己靠在汪稚肩上,低声说,“老婆,别赶我回去。”
……哇。
听着郜泊崇这么低低沉沉,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口吻说话,汪稚莫名觉得有道电流通过来,一路滚过背脊。
他一瞬间耳朵就红了,努力挺直肩膀,支撑住郜泊崇说:“那……那你不舒服告诉我。”
他的耳垂殷红似血,外面的肌肤是光洁而沁凉的,如果含在口中,却能感觉到那单薄肌肤下,血液滚烫,柔软至极。
郜泊崇凝视一瞬,将自己身体向着汪稚压过去更多,汪稚被他压得踉跄一下,差点没有支撑住,郜泊崇反手搂住他的腰,说:“好。谢谢老婆,如果没有你,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
郜泊崇也太会装可怜了吧?
更可怕的是,明知道郜泊崇是装可怜,他怎么还会上钩啊!
汪稚莫名其妙想到,狗为了让人类喜欢,用了几千年的时间专门进化出了灵活的眼部肌肉来装可怜,郜泊崇却无师自通,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飞快地就学会了用这种可怜的语气来讨自己欢心。
好狡猾……
但,也不错。
汪稚翘起唇角,扶着郜泊崇下楼,六层楼,两人下了半天,等到了一楼时,汪稚松了口气,忍不住说:“你好重。”
郜泊崇说:“之前你也说过。”
之前是什么时候?
汪稚记不太清了,郜泊崇伸手替他拉开车门,示意他说:“上车。”
汪稚上车之后,和郜泊崇说:“我妈住的那家疗养院,家属不能陪护,晚上你是想和我睡家里,还是去酒店……”
汪稚突然顿住。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说过郜泊崇重了。
是在床上。
他被郜泊崇折腾得生无可恋,郜泊崇还要压在他身上,一边亲他,一边问他:“宝宝,怎么不理我?”
他当时稍一用力,就感觉小腹被狠狠地戳中,凸出微妙的弧度,侧过脸去,又能看到自己的膝盖被折在脸颊两侧,只能闭着眼睛断断续续说:“你……你好重。”
郜泊崇却笑得很得意,腰身又用力耸了两下,汪稚本就断续地话语,更是破碎得不成样子……
郜泊崇见汪稚突然不说话了,伸手摸摸他的面颊,感觉到薄而滑的肌肤下,热度正在攀升。
郜泊崇明知故问:“怎么了?”
汪稚瞪他一眼,但是瞪得很没有威慑力,软绵绵的,眉目含情似的,郜泊崇的心一下子荡漾起来,很想去亲汪稚。可汪稚端正地坐好,故意移到另一边,和他保持距离。
郜泊崇笑道:“你想让我住哪?”
汪稚哼了一声:“酒店。”
郜泊崇说:“好,我让人去订……”
“你自己住酒店!”汪稚决定趁着郜泊崇好说话,把以前吃过的亏都找回来,“什么时候你轻一点,再来和我住一起。”
郜泊崇看他一眼,汪稚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装作很生气地看着郜泊崇。
郜泊崇说:“老婆,我是病人。”
他话题转的好快,汪稚有点跟不上:“……所以呢?”
“不可以虐待病人。”郜泊崇拉着他的手,在他手腕内侧亲了一口,“宝宝,嫌我重的话,以后,你都在上面。”
车子在疗养院门口停下,车门打开,郜泊崇先下了车,唇边含笑,看起来志得意满,弯腰对着车里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汪稚才慢吞吞从车里下来,关上车门后,对着玻璃照了照,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衣襟。
郜泊崇说:“老婆,能不能……”
“不能。”汪稚冷冷道,“我再也不扶你了!”
郜泊崇真能装啊,自己还心疼他,可他刚刚在车上……
汪稚不能再想了,不然感觉自己要害羞得爆炸了,他拿手背贴在脸上,想要让有些沸腾的脸平静下来,看郜泊崇那副食髓知味的样子,没忍住,踢了郜泊崇的手杖一脚。
郜泊崇手下一滑,虽然立刻稳住,但还是晃了一下。
汪稚已经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他身量纤细高挑,腿极长,比例好得有种超脱了真人的不真实感,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对着郜泊崇做了个鬼脸。
郜泊崇心跳加快,大步走上去后,抓住汪稚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汪稚被他抓得有些疼,看了他一眼,他缓缓放松一点,汪稚这才满意,低声和郜泊崇介绍:“这次回来,是因为医院的设备出了问题,误报了,医生还以为我妈身体出了大问题,还好没有。”
郜泊崇之前查汪稚资料的时候,只看了他本人的细则,他家庭方面,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过多追查。那时结婚,汪稚也只说母亲久病在床,不方便出席。郜泊崇只以为他是敷衍,不想让亲人出席两人的婚礼,所以并没有强求。
直到汪稚推开病房大门,看着床上的女人时,郜泊崇这才知道,原来汪稚那时并不是推托之词。
“我妈出了车祸,植物人……这么多年,一直躺在这里。”
床上的女人躺在那里,看起来眉目沉静,虽然瘦得有些脱相,仍能看出眉目秀丽,和汪稚有八分相似。汪稚坐下去,轻轻地握住母亲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被中:“妈妈,我带泊崇回来看你啦。你记不记得,我昨天和你说,我已经结婚了,老公对我很好,又帅又有钱又稳重,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汪稚说着,弯了弯眼睛,和郜泊崇说:“听说有的植物人就像是睡着了,能够隐约感觉到外界的变化,也不知道我妈是不是这样。反正我和她说话,她也不能骂我啰嗦。”
他语气轻快,郜泊崇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却又很难去安慰他,只能说:“别伤心。”
再多的伤心,在岁月中也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深深的遗憾。
汪稚在郜泊崇手背上蹭了蹭:“我知道,我不伤心。那时我爸生病,她一个人照顾,还要赚钱养我,后来我爸去世,我也考上了中学,以为她可以轻松一点,结果又出了车祸……唉,有时候我在想,她要是自私一点就好了,她这么漂亮,不是带着我,肯定能过得很好。”
那时的冬天好冷,他忘了带钥匙,坐在楼梯间里,把作业铺在膝盖上,想要早点写完,可以替母亲多做点家务。
声控灯忽明忽暗,他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却得到了那么可怕的消息。
赔偿金不算多,他省了又省,学校替他申请了补助,可还是不够母亲的医疗费。对金钱的渴望,从那么小的时候就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往后的一切,都在向钱看齐。
汪稚睫毛颤了颤,眼圈有点微微发红,很淡,不认真看也就忽略了。
可郜泊崇深深地凝视着他,用力地将他的每个表情都刻入了眼中,所以在刚刚合适的时间,用力地拥抱住了他:“以后有我陪着你。”
汪稚将头埋在他怀中,声音闷闷地说:“你要是不来的话,其实我也不会难过。”
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就算没有遇到郜泊崇,他也赚到了母亲的医药费,让她躺在这里,受到很好的照顾,看起来干净妥帖,像是睡着了一样。
中间的那些苦他本来都已经忘了,可被郜泊崇抱在怀里,却又忽然委屈了起来。
汪稚闭上眼睛,在心里想,要是你早一点出现就好了。
同一时刻,他听到郜泊崇说:“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就像是沙漠里的人,孤独地向前,身边忽然多了同行的伴侣。
心涨得很满,有了归宿,也就有了牵绊。
汪稚把头埋得更深,不想被郜泊崇看到自己的眼泪,郜泊崇只是耐心地轻轻抚摸他的背脊,柔声说:“我让人替伯母办转院,这样你就能经常去看她了。”
汪稚闻言,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有点心动地看了母亲一眼,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她不想走……她一直说,自己要在这里陪着爸爸。我如果把她带走,她一定很不开心。”
郜泊崇没有坚持,只说:“好。”
汪稚也收拾好了心情:“我去和主治医生聊聊。”
主治医生也在这里很多年了,和汪稚熟悉,两人聊的时间不短,医生还和汪稚说,一直照顾他母亲的护工要辞职了,要找新的护工来。
汪稚有点烦恼。
照顾母亲的护工很负责,所以这么多年,汪稚一直在给她涨工资,现在要换,一时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新的。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汪稚收拾好心情,含笑推开门:“我回来了,老公,咱们先回去吧。”
屋内,郜泊崇正坐在床边,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汪稚上前,就看到郜泊崇居然在替母亲修剪指甲。
他很高大,手掌也比一般人要大,普通尺寸的指甲剪捏在手里,被衬得像是小小的玩具,而他很专注,大概是不常做这样的事,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难得一见的笨拙。
汪稚“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怕打扰到郜泊崇,连忙闭上嘴,轻轻走了过去。
郜泊崇没有回头,修剪完最后一根手指后,才缓缓将手放下,回头对汪稚笑了笑:“聊完了?谈得怎么样。”
“没事……”汪稚说完,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有点麻烦。护工阿姨不干了,我还要找新的。”
“有合适的人选吗?”
汪稚摇了摇头,郜泊崇说:“那我来帮你找?”
汪稚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稚稚。”郜泊崇说,“之前不是还喊我老公?现在怎么这么客气了。”
汪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老公。”
晚上,两个人简单吃了一顿饭,汪稚原本想让郜泊崇去睡酒店,但郜泊崇说:“就在家里吧。”
汪稚说:“环境不太好。”
可郜泊崇说:“我想看看自己老婆生活过的地方。”
汪稚没话讲了。
怎么搞的,郜泊崇干嘛一直在甜言蜜语——
虽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甜言蜜语,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汪稚默默沿着马路往前走,顺便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主要是郜泊崇给的太多了。
他之前是不是说要给自己股份来着?多少?
当时情绪太激动了,根本没认真听,现在汪稚回忆,隐约记得好像有个12……
十二万?
应该不会这么少吧?
汪稚正绞尽脑汁回忆数字之后的单位是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喊:“……汪稚?”
汪稚下意识回头,看到有个人正向着他跑来,又惊又喜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那人有一张算是英俊的面孔,一米八多,又高又壮,衣着打扮看得出家境很好,在这样的小城中,很是显眼。
看到他的一瞬间,汪稚的表情却立刻冷了下来。
他看着那人跑到自己面前,有些陌生的面孔上,是纯然的喜悦:“你不记得我了?是我啊,康成,咱们俩之前是高中同学,你还救过我呢。”
第58章
58
手指一瞬间变得冰凉,汪稚看着他,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有些痉挛。
男人还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汪稚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一片嗡嗡的响声,却又像是蝉鸣,响在现在,也响在十几年前的夏天。
那年夏天好热,热浪滚滚,离高考没有多久,教育部联合气象局,将在三日后进行人工降雨,只是降雨前这几日,反倒愈发沉闷。
水汽沉沉凝在空气里,呼吸时,吸入的似乎成了凝固的液体,汪稚永远记得,那天自己抱着一摞卷子匆匆从小巷走出来,他成绩好,有的是人愿意花钱买他的笔记和卷子,他索性打印出来,一张五块钱,卖的也很畅销。
只是最近,有人投诉了他,说他扰乱学校纪律,老师心疼他,只是表面上批评了他两句,让他低调一点,他不想给老师惹麻烦,所以就将打印和寄卖的地点改到了学校外。
一切都很顺利,他将试卷放到小卖铺而后离开,正午的日光很烈,照得柏油马路也飘出了虚幻的影,汪稚额上出了汗,心情却很轻快。
马上就要高考了。
对于别人来说,高考或许会紧张,但对他来说,高考却像是能够改变他命运的一条大路。老师已经和他说了,只要他能考上最好的那两所大学,不但学杂费可以全免,还会有本地的企业家资助他,帮助他为母亲提供医药费。
真好,未来的生活只要想想就闪烁着光。
汪稚翘起唇角,却看到前面,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汪稚觉得晦气。
怎么就遇到他了?
可那人偏偏走过来,流里流气调笑说:“这不是咱们探花吗?怎么大中午,一个人跑出来了。”
汪稚淡淡看他一眼:“和你无关。”
那人啧了一声,很不爽道:“汪稚,你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跑出来卖你那些破试卷的。”
汪稚说:“那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找老师投诉我的。”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汪稚会知道这件事,汪稚趁他愣神的时候,从他身边走过,他却突然伸出手,狠狠抓住汪稚的手:“知道又能怎么样?汪稚,你都穷到卖这些的份上了,你还在我面前狂什么?”
他握得汪稚很痛,汪稚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只是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说:“放开我,徐老师说了,你再来骚扰我,就让你爸妈把你领回家去。”
这话刺激到了那人,他的手再次收紧,将腕骨握出狰狞的声响,汪稚终于皱眉,那人恶狠狠地笑:“少他妈拿我爸妈威胁我。信不信老子早晚干丨死你?”
汪稚说:“我不是同性恋。”
“你!”那人面红耳赤,“我也不是!你以为我是喜欢你吗?你……你恶心死了!”
他忙不迭地将汪稚甩开,汪稚活动了一下手腕,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最好。康成,那就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原来是他啊。
康成。
光阴似箭,从不回头,可过去的记忆却依旧清晰。
十多年前少年的脸和十多年后男人的面孔重叠,又好像变成了一张狼狈不堪大哭的脸,他是怎么掉下水的汪稚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自己看到的时候并没有犹豫,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很干脆地跳了下去。
水很深,明明在这样的夏日里,也冷的刺骨,少年骨骼沉重宽大,汪稚拖着他,像是拖着一截沉木,有某个瞬间,汪稚以为自己也会沉下去,可到底还是将他拖了上来。
他完全没了拽着自己放狠话时的跋扈嚣张,只是哆哆嗦嗦地拉着汪稚的手,不敢放开。
面前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汪稚听到他说:“……我和汪稚可是铁哥们,我们高中三年总是一起。”
铁哥们?
明明是骚扰霸凌了自己三年的烂人。
手指忽然被人握紧,温热的体温将汪稚冰凉的掌心捂热,也将他从记忆中拉了出来。
他听到郜泊崇说:“我是汪稚的丈夫,他好像没有提到过你。”
“汪稚的丈夫?!”康成震惊地问,“他不是说,自己不是同性恋吗?!”
郜泊崇淡淡道:“他对不喜欢的人,总是这么说。”
汪稚忽然想笑。
郜泊崇实在是很会气人。
果然,哪怕过去这么久,康成依旧还是那么沉不住气,脸一下子就黑了:“什么意思?他是骗我的?”
郜泊崇笑笑:“看来康先生对我妻子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汪稚终于笑出了声。
他一笑,两人都看了过来,康成一脸“你怎么可以骗我”的震惊神情。
汪稚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是骗了他,忽然觉得很奇怪。
自己居然就是和这个傻丨逼在高中斗智斗勇了三年?
汪稚挽住郜泊崇的手臂,轻轻地拉了拉,示意他后退。郜泊崇低头看了汪稚一眼,挑了下眉,却还是顺从地后退几步。
汪稚活动一下手腕,对着康成笑了笑。
他现在和过去一点都不一样了。
眉目还是一样的秀丽澄净,可身上的气场却天差地别,就像是蒙了尘的玉像,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拂去身上的尘埃,现出全部的美来,哪怕是穿着最简单的风衣衬衫,也艳光四照,足够惊艳四座。
他不笑的时候,眉眼是冷的,可是笑的时候,那漆黑的眼睛里,就漾起了柔软的涟漪。
康成的心跳猛地加速,目瞪口呆地看着汪稚向着自己走来,神情几乎有些痴迷了。
而后下一刻,汪稚抬手,重重的给了他一拳。
“傻丨逼。”汪稚看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康成,又抬脚狠狠踹了一脚,“早就想揍你了。”
康成被他打,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闻到一阵清冽而又甜美的气息,而后是汪稚冰凉柔软的手,触碰肌肤时,留下的辛辣的刺痛。
在那样的气息里,康成傻傻地看着汪稚,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地爬起来:“你居然敢打我……”
话音未落,已经有几名高大的男人走了上来,捂住他的嘴,将他拽到了一旁。汪稚好奇地看了那些人一眼,问郜泊崇:“这些人是谁?”
郜泊崇回答说:“保镖。”
汪稚“哇”了一声,捧场道:“你这算不算微服私访?”
郜泊崇说:“可惜不能让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汪稚被他逗笑了,却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来:“原来这么简单。”
只需要一拳就能让他倒下。
可自己高中时,却觉得那么艰难,想到明天起床,又要去面对这样不加掩饰的恶意,就难过得睡不着觉。
哪怕后来,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收拾了康成,让康成不敢再明面上欺负自己,可压力还是如影随形,让本该轻松的高中生活也蒙上了淡淡的阴影。
郜泊崇看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去追问,只是说:“如果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打。”
汪稚看郜泊崇一眼:“真的?”
郜泊崇说:“你老公还是有一点势力的。”
汪稚嗤的轻笑出声,把头靠在郜泊崇肩膀上:“算了,那样的人,还不值得我老公动用他的势力。”
郜泊崇说:“心情还是不好?”
“也没有……”
郜泊崇说:“你今天跟老公说了很多过去的事,作为交换,老公也和你讲讲老公过去的事。”
汪稚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什么事?”
他以为郜泊崇会讲一讲过去的风花雪月,郜泊崇却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
汪稚一震,下意识转头看向郜泊崇,郜泊崇唇角翘着,搂住他,接着说:“我父母是自由恋爱——在他们那个环境中,这样的感情很少,大部分都是联姻。我母亲家境优渥,是独生女,从小千娇百宠长大,她看上我父亲,带着大笔嫁妆下嫁,我父亲那时指天为誓,说会爱我母亲一辈子,一生一世都对她好。”
可惜誓言朝令夕改,爱情也烟消云散,只留下一地鸡毛的婚姻。
“我一直不相信爱情,我觉得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早晚会随着时间褪色,所以那时,我从不和你说爱,在我心里,将感情量化为利益才更牢不可破。”
汪稚摸了摸郜泊崇的手臂,想要安慰他,他却说:“但现在,我明白我母亲那时的心情。原来爱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天,我就有一天的快乐。”
“稚稚……”他温柔地说,“我爱你。谢谢你愿意让我知道你的过去,也让我参与你的人生。”
汪稚的心在他的话语中融化成一汪春水。
“我也谢谢你……”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汪稚还是说,“谢谢你成为我的老公。我想,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我。”
这是这世上最悦耳的一句告白。
风是冷的,吹过小小的城,落在他们彼此之间。而他们的手紧紧握着,终于将爱献给彼此。
这是一生最初的心动,不知所起,如火燎原,只是发现时,已燃遍漫野。
郜泊崇忽然说:“我以后会每天早点下班回来陪你。老婆,不然我们搬去你的房子住?”
汪稚有些奇怪:“为什么?”
“这样我惹你生气,你可以把我赶出家门。”
汪稚想笑又忍住,哼了一声说:“你不可以不惹我生气吗?”
郜泊崇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微妙。
汪稚没看懂他的意思,还觉得郜泊崇这个人,说起情话真是一套一套的,以前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难道大佬谈恋爱,也比别人有天赋?
但是到了晚上,汪稚就读懂了郜泊崇的那个眼神——
他根本不可能不惹自己生气!
汪稚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腿被掰在两侧,几乎碰到了肩膀,汪稚觉得自己快要抽筋了,可是根本顾不上这个,只能双手推在郜泊崇的小腹上,想要把他给推开:“你……你够了吧?”
“不够。”郜泊崇额上全都是隐忍的汗水,冷色的眼现在热得惊人,盯着汪稚时,汪稚总觉得自己已经被他一口一口,咬入喉中,“宝宝,为了老公,再忍忍。”
“我忍不了了!”汪稚被撞得实在受不了了,哭着给了郜泊崇一耳光,“郜泊崇,你根本不爱我,你就是想矸死我!”
他打的很重,“啪”的一声,郜泊崇却不以为意,侧头叼住汪稚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拿着牙齿磨了磨:“下次要打谁和我说,老婆,不许你再奖励那些男人了。”
汪稚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海中,噼里啪啦的烟花炸了满天,汪稚的眼神涣散,整个人软绵绵躺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
郜泊崇却恶劣地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压在你身上,像是压在棉花上。宝宝,你好软。”
汪稚下意识反驳:“……你……你才软。”
郜泊崇说:“对不起老婆,我会改的。”
啊?
汪稚茫然地想,怎么改?
然后,就知道,郜泊崇有多么知错能改了。
第59章
59
大清早,整个城市还灰蒙蒙的。汪稚裹着围巾,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迷迷糊糊站在那里发呆。
郜泊崇走过来时,看着他呆呆盯着前面,忍不住亲了一口。汪稚被他亲了,忽然回光返照一样,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气鼓鼓地走到了一边。
郜泊崇挑了挑眉,也没说话,跟着走过去,汪稚头也不回,在郜泊崇贴过来之前,迅速地又转了个方向,走到了另一边。
郜泊崇依旧跟过去,贴在他身后。
汪稚终于没忍住:“你烦不烦!”
隔着围巾,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娇娇的鼻音,听起来又甜又软,不像是生气,像是在撒娇。
郜泊崇翘起唇角,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他还问怎么了?
一想到昨晚自己是怎么苦苦哀求,哭得声噎气堵,郜泊崇就是不肯放过他,还逼着他说一些很羞耻的话,还把他抱在怀里,一边……一边走来走去,弄得地上淅淅沥沥滴得都是水,汪稚就气不打一处来。
郜泊崇不是腿受伤了吗?
怎么还这么有劲啊!
汪稚默默瞟了郜泊崇的腿一样,郜泊崇注意他的视线,立刻上前一步,紧紧贴在汪稚背后,不给他再踢自己手杖的机会。
汪稚:……
被识破了。
汪稚无理取闹:“你挤到我了,热死了。”
郜泊崇说:“你的手是凉的。”
汪稚:“被你气的。”
郜泊崇说:“看起来是我昨天昨晚不好。”
汪稚点头。
没想到郜泊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郜泊崇又说:“我今晚会更努力的。宝宝,你喜欢什么姿势?”
……
汪稚撤回一个点头。
他错了,郜泊崇根本就是死不悔改!
汪稚决定不和郜泊崇一般见识,恰好前面早餐铺的油条炸好了,但是队伍排的很长,汪稚立刻变脸,甜蜜蜜地差遣郜泊崇:“老公,我要吃油条。”
郜泊崇看了一眼露天的小摊,微微皱眉。汪稚猜到他要说什么,立刻打断:“我小时候就开始吃,你不许说不卫生。”
郜泊崇:……
郜泊崇妥协:“还想吃什么?”
“糖糕。”汪稚笑眯眯说,“谢谢老公,你真好。”
甜言蜜语。
但是很可爱。
现在再听这些话,又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郜泊崇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愚蠢,居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来自我怀疑和猜测汪稚的心。
如果一开始他就能够坦荡一点,他们之间,也会早就拥有更多甜蜜的瞬间。
但……现在也不错。
就像是陈酿的酒,反倒有了更为微妙醇厚的味道。
郜泊崇离开后,汪稚又蔫蔫地站在那里。
屁股不痛,但是腰好酸……
今晚郜泊崇不会还要吧?
怪不得说阳丨痿是男人的福报,原来报在自己身上了。
汪稚正在绞尽脑汁,思考今晚如何婉拒郜泊崇,旁边忽然有人拍了拍他:“小伙子?”
汪稚转过头去,看到是几位阿姨,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是一个小区的邻居。
汪稚和她们不熟,但还是礼貌地说:“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小汪吗?”
汪稚含笑说:“是我,阿姨,你是不是住在三楼啊?”
“是我是我,你还记得我啊。”三楼阿姨喜出望外,“我从小看你长大的,现在又高又帅。小汪,我们这几天看电视上有部电视剧,叫《八零后》,是不是你演的呀?”
好像李哥是在微信上和他说,电视剧要开播了,只是他太忙忘记了。
没想到会被认出来,汪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演了个小角色。”
“我就说是小汪!这么漂亮的男孩子,除了他,还有谁!”三楼阿姨得意道,“还是我这眼神好。小汪,你现在不得了,是大明星了,把我家小孙女迷得不行,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我也要我也要。我女儿也夸你帅。”
“还有我,我外孙女说她们班同学都喜欢你,小汪,能不能多签几个?”
汪稚第一次被粉丝围着要签名,有点手忙脚乱,但还是很有耐心地挨个问清名字,认认真真地签名。
郜泊崇提着油条糖糕回来时,看到汪稚被一群阿姨围着,他的脸很小,笼在毛茸茸的围巾里,肌肤雪白,眉目清亮,含着笑,看起来温柔极了,漂亮得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简直像是在发光。
郜泊崇忍不住驻足,静静望着他,眼底是自己都没发觉的骄傲与深爱。
这是他的宝物,哪怕被所有人看到,依旧独属于自己。
半晌,汪稚终于签完了名,阿姨们开心地和他合影然后散去,汪稚生怕自己会给观众留下坏印象,现在看大家都很开心,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眼,看到郜泊崇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他。
汪稚连忙跑过去:“老公,等很久了吧?”
“还好。”郜泊崇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手指感觉到汪稚肌肤冰凉莹润的触感,像是一块冰,汪稚眼睛微微眯起也像是一只猫,让人很想揉一揉他的脑袋,可惜郜泊崇手上提着东西,只好作罢,只是说,“油条不脆了,我又去多买了一份。”
“老公你真好。”汪稚很捧场,立刻抬头,在郜泊崇脸颊上啵了一下,“旁边还有家粥铺,熬的甜粥咸粥都好喝,我们去那里打包回去吃。”
郜泊崇问:“怎么不在店里吃?”
“店很小啊。”汪稚比划一下,“我怕你不喜欢。”
郜泊崇怎么吃路边摊,怎么想都很不和谐吧?
可郜泊崇说:“和你在一起,没什么不喜欢的。”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除非是见那些对你图谋不轨的人。”
汪稚还以为郜泊崇在开玩笑:“哈哈,怎么会,只有你喜欢我。”
郜泊崇却说:“所有人都很喜欢你。”
汪稚说:“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或许有人会喜欢他,但肯定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万人迷。
郜泊崇没再说话,两人开开心心吃完早饭,郜泊崇忽然说带汪稚去个地方。
汪稚很惊奇:“你要带我去个地方?”
这不是他的地盘吗,郜泊崇怎么反客为主了。
郜泊崇只说:“给你个惊喜。”
两人上车,一路出了主城,驶入山中,这里是出了名的避暑胜地,到了初冬时节,气温反倒更暖,空气清冽,还能听得到鸟鸣声,响在依旧苍翠的山中,令人心旷神怡。
车子最终在一栋白色洋楼前停下,前面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疗养院”几个字,汪稚坐直身子:“这里……”
郜泊崇说:“这里环境更好,我已经买下来了。只要你同意,我立刻让人将你母亲接来。”
汪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环顾四周,入目可见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望即知的昂贵而精美。可最难得的是,郜泊崇听他说,母亲想要留在这座城市,所以没有继续劝他,而是大费周章,选了合适的疗养院买下。
心花怒放已经不够形容,汪稚收敛地抱了一下郜泊崇,小声说:“谢谢老公。”
“和老公还这么客气?”郜泊崇捏了捏他的耳朵,微笑说,“真想谢老公,晚上就别总是说不行。”
汪稚被他一碰,耳朵就红了,咬着唇不说话,只是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波光粼粼,潋滟得无可救药。
郜泊崇几乎一下就石更了。
汪稚不知道自己这一眼的杀伤力有多大,他只是等了一会儿,就等到母亲被专业的团队护送而来,甚至连之前疗养院中,熟悉的那位医生也被郜泊崇高薪挖了过来。
一切都这样完美。
汪稚简直开心得没办法形容,晚上汪稚跨坐在郜泊崇身上,手撑在他的小腹,一边哼哼唧唧地哭,一边凹着腰肢,双腿颤抖得厉害。
“老公……”他声音媚得像是能滴下水来,像是痛,又像是陷入巨大的快乐之中,“好喜欢……好喜欢你。”
郜泊崇差点没有把持住,按着他的腰,用力呼吸了一下,才勉强忍住:“老婆,今晚你好热。”
汪稚其实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来,和郜泊崇十指交扣,而后主动地低下头来,亲吻住郜泊崇。
一瞬间,没齿难忘。
郜泊崇眼睛都忍得发红了,看到汪稚微微蹙着眉,雪白的齿咬在鲜红的唇上,而他的肌肤,似是剥壳的荔枝,掐在上面光洁如新,能够扼出指痕,似是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而他头仰的很高,下颌线和颈拉出一条漂亮秀丽的弧度,喉结微微滚动,凸起的弧度,指尖触碰时,是一种光滑而温润的触感。
郜泊崇感觉到他的呼吸,薄薄的肚皮一起一伏,似是一尾鱼,郜泊崇觉得,自己或许将要被这样的热意席卷,淹没在他的爱中。
怎么会有人不爱他?
夜晚很长,挂在窗外的月被拉得很长很长,汪稚的声音也拖得又长又粘。他被郜泊崇面对面抱着,郜泊崇恨不得从他的指尖开始,一口一口吞入腹中,让他永永远远,和自己再不分开。
汪稚觉得郜泊崇像狗,就算是很感动很开心,可还是被他啃来啃去有点受不了了。
郜泊崇偏偏掐着他的下颌,让他看向自己:“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
汪稚有点茫然。
郜泊崇是要和他搞点新花样?
汪稚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看的小电影里的剧情,被撞得话都说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说:“老公……我错了,我是小坏蛋……”
“你确实是小坏蛋。”郜泊崇亲昵地亲了亲他,却又很认真说,“老婆,不是只有我喜欢你。”
汪稚一怔。
他根本没想到,郜泊崇会说这样的话。
郜泊崇也停下,认真地看着他:“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我甚至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会拒绝我……你好到让我想要把你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因为我知道,只要看到你的人,都会深深爱上你。就像我一样。”
“爱你,理所当然,不可救药。”
肌肤炽热,心脏猛烈跳动,在身体欲丨望之上,更浓烈的情绪翻滚着,似是要冲破喉咙。
汪稚眼眶发烫,与郜泊崇掌心贴紧掌心,脉搏共振,如同命运交缠。
仿佛宇宙最初的爆炸,星河光烁,一瞬间点亮寂然无声的宇宙。
汪稚像是漂泊了很久,终于在无垠的星海里,遇到了另一名远游的旅人。
从此,不会分开。
汪稚俯身,和郜泊崇接吻,在爱与欲丨望中,一道抵达最高最远的热望。【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