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佛陀拈花笑,贪……
谈菀是在新浪微博上知道程峻邦出轨的讯息。
有一天她因为新品无肩带bra的案子忙到很晚才下班, 在睡前放松刷手机时新浪微博突然收到一条@。
@她的评论是在某个三流小野模的微博下面。
小野模的微博写着:大狗霸霸马上过来,批酱今天又要加班了。
一条微博配上三张图。
第一张是打码的机长胸卡,马赛克故意没把人像和ID尾号抹干净, 板上钉钉那是程峻邦的工作胸卡。
第二张是小野模穿黑丝的美腿照。黑丝刮破, 性感的脚趾露在外面, 擦的是宝石绿猫眼甲油。
第三张图光线很暗, 但能看清图片里床头柜上摆了几只银白色的小盒子,是避孕套。
该微博评论有一串生僻字ID写道:哈哈哈, 帮你@VVTanya。
VVTanya, 是谈菀的新浪微博号。
至于@她的那位乱码路人是谁无从考证。
谈菀点入小野模的微博主页, 小野模除了晒各种擦边照外其余是些秀恩爱还有情趣用品测评。
“没说要,但大狗霸霸会主动给买, LV Bleecker Box 。”
同款式的手袋, 程峻邦也送给过她。
“啊哈,喜欢这个牌子的套儿,大狗霸霸说他最爱了。”
配图是对家公司前几月出的一个安全套系列, 名叫“氧活”。
底下评论有人问:漂亮老婆, 蜜too也出了无感系列, 怎么样?有测评过嘛?
小野模回复:有测评过哦,我家大狗霸霸说他不喜欢哈哈哈哈哈。
或许小野模知道她的身份, 发出来的微博挑衅味十足,不管测试什么产品,都会拐弯抹角的把蜜too贬损一通。
谈菀点入小野模的微博相册, 有迹可循,往上翻半年,相册里开始有程峻邦的痕迹在。
小野模向粉丝炫耀着:和大狗霸霸是在北京飞往上海的空中航线上认识哒,嘻嘻, 飞行员的体力真是好,每次大狗霸霸来,我的批酱总有加不完的班,搞得那些帮各种厂家做广告的棒棒酱统统得提前退休啦。
我都和大狗霸霸讲这样不好,我会接不到广子的,大狗霸霸咬住我的耳朵说他会养我。
底下有粉丝评论问:老婆老婆,你的大狗霸霸是不是传说中成事传媒的那位机长公子呀?
小野模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回复了个笑脸。
小野模最新一条微博发在十天前的晚上八点。
不怎么穿衣服的人难得衣衫齐全。
小野模穿着高领灰的羊绒线衫,外搭黑色小西装,披着长发,坐在餐馆里,手支着脸颊,微微带着笑意。
衣衫齐全的小野模显出几分少有的含蓄柔情。
她发了条很有哲学禅意的微博:佛陀拈花笑,贪嗔痴慢生。C先生,余生安好,人生的这一程,我只陪你到这儿。
底下有粉丝评论:老婆,你这个打扮实在是太美太美了,PS:老婆好像有点不开心,是和大狗霸霸吵架了?
小野模回复:彻底分开了,他要结婚了。
还有粉丝评论:关注你们好久了,老婆,你的经历好像那些高干文or霸总文里的女主哎!
小野模回复:我也希望我是,但我不是【微笑】【微笑】。
谈菀划着别人的微博,冷眼旁观着他人的聚散离合。
人都有很多面,且复杂,且具体。
就像她自己,本来可以当个佛眼低垂的菩萨,冷淡的让这件事过去。
但不巧的是,程峻邦那夜来了她家。
她其实有点怪程峻邦,你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赶过来?
你今晚不来,也许就没事了。
那夜,谈菀没能控制住自己,她将手机举到程峻邦面前,语调里全是咄咄逼人:“程峻邦这是不是真的?
“程峻邦,你说呀,你和这个不怎么穿衣服的小野模是不是真的?”
程峻邦低头,先说抱歉,然后说:“阿菀,……你听我解释,我和她已经断了。”
“彻底断干净了。”
男人所谓的断干净就是结束炮友生涯,给对方一大笔钱,彼此两清,彻底在对方的世界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男人得到一段生理上的刺激与慰藉,女人天生偏感性,有过快乐后如果不小心走心还会附加得到一笔伤感。
伤感化作青春疼痛,落笔在公共平台上成为大家吃瓜唏嘘的谈资。
谈菀歪着头,带着鄙夷的望向程峻邦:“程峻邦,你不觉得恶心吗?”
体温飙升,她不受控制的疯了起来,抱枕、杯子、手机、笔电一股脑的全往程峻邦身上砸了过去。
程峻邦也不辩解,生生的看她发疯,等她疯完,砸的累了,他才开口:“阿菀,你冷静下来了吗?”
整理好衣裳,程峻邦淡然到不需要伪装,他微抬眼眸,话语里既像是分析利弊,又像是和你在好好讲道理:“你应该想想,你是爱我多点,还是更爱‘程太太’这个位子多点?”
“我们会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是因为我心甘情愿,你也心甘情愿,但你不能总是单方面把所有偏航越轨都赖到我一个人头上。”
“我程峻邦不是个完美的好人,你谈菀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大吵过后,她和程峻邦都懒得转圜,谁也没有多退一步。
但应付家长,两人又拿出十成十的默契。
谁说这不叫天生一对?
十天后的晚上,也就是今晚。
北固楼门前,钱季驰解锁手机,叫了车,他带谈菀来到新天地,两人找了家露天酒吧,一起并排坐在台阶上吹冷风。
十多年前,两人上初中的时候,谈菀想吃路边摊的炸油墩子、淀粉肠,钱季驰会拿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买完后两人找个台阶,一起坐下,钱季驰会陪还是小姑娘的谈菀一起吃。
那个时候小姑娘的烦恼最多是吃完了炸油墩子、淀粉肠要嚼好一会儿口香糖才能回家。
十多年后,大姑娘谈菀的烦恼从炸油墩子、淀粉肠变成了不得不面对的人生难题。
谈菀说:“程峻邦他也不是心里没有我,但他的爱只有这么多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蜜too需要依靠程家,他父母很喜欢我,他娶我本来也是奔着年纪到了得和他爸妈交差去的。”
钱季驰边听边在擦一只金属打火机,打火机擦亮后又被冷风吹灭,他问:“你……还是会嫁给他的对不对?”
“嗯。”谈菀抹掉泪,高傲的抬了下头:“钱季驰,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程峻邦就会跑过来求和,我是他爸妈认准的儿媳妇。”
“食得咸鱼抵得渴,甘蔗哪有两头甜,道理我都懂。”
以前谈菀总觉得她是可以把人生过出一番情趣的人,可是越长大越会发现,不管贫穷还是富贵,生活会平等的磋磨每个人。
箭在弦上,婚期已定,不嫁程峻邦又能怎么办?
回首之前蜜too出现危机,她惨到给员工交不起社保,是程峻邦二话没说给她转了一大笔钱,让她平稳度过了危机。
程峻邦转完账还在附言里备注:自愿赠与。
那时,两人才交往满三个月。
但谈菀认定,她和程峻邦会这样好一辈子。
可是程家小公子,是在皇城根下的纸醉金迷里泡大的,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她能得到最长情的那一瓣,已经实属不易。
打火机没气了,不再会亮起来,钱季驰将它扔了出去,精准落在花坛边的垃圾桶里。
谈菀准备叫威士忌,却被钱季驰阻止:“你生理期快来了,别喝了。”
谈菀挑眉,鼻息中带着自嘲的笑:“骗你的,我例假刚走,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鬼样子才瞎编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骗人了。”
钱季驰叫了瓶威士忌,说:“你什么鬼样子我没看过?”
钱季驰这人,总是很难骗到他。
谈菀深吸一口气:“也对。”
她又说:“其实这不是程峻邦第一次出轨,我不介意他出轨,别被我看到就好了,可是,这回还是被我看到了。”
钱季驰的拳头攥紧了,焦点在‘程峻邦不是第一次出轨’。
他突然懂了,那夜,谈菀酒醉提到程峻邦时总会下意识的闪躲一下。
他的小公主到底搁程公子那儿受了多少委屈?
服务员送来了酒,酒杯里注满威士忌。
钱季驰克制住脾气,只抿下一口酒,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要不要揍他一顿为你出气?”
谈菀摇摇头,受伤的野玫瑰早就在世情浮沉里学会了自我疗愈:“你能出来陪我喝一杯,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谈菀再问:“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了,你今晚相亲相的怎么样了?”
钱季驰放下酒杯:“没成,就当彩衣娱亲哄阿姨和婶婶高兴了。”
想到那杯大红袍,想到相亲对象程小姐,钱季驰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太过强势的人,尤其是强势的女孩子。”
谈菀觉得自己被这话“点”了一下,程峻邦也不止一次这样讲过她。程峻邦还老说她最爱的是蜜too,其次才是他。
谈菀耸耸肩:“男人都这样,不喜欢强势的,程峻邦也觉得我就是太强势了,所以他才会去外面找小姑娘要温柔。”
谈菀的会错意气的钱季驰站了起来,他举着酒瓶,借着喝下去的咖啡因和酒精冲谈菀大声吼了句:“谈菀!你他妈的一点也不强势!”
分不清谁醉的更厉害些。
钱季驰叫了辆车,把谈菀带回了家。
客房和琅琅一并留给谈菀。
他多想和她讲,有这栋房子和琅琅,她就永远有家在。
主卧里,钱季驰冲完澡,赤着上身靠在床头。
不管是大红袍还是威士忌,都足够让他心火旺到没法穿衣服,即便今晚的上海冷锋过境。
换了个打火机,他点上一根利群逍遥,狠狠地吸上几口。
吐出的烟圈,慢慢向上膨胀成一个圆,缓缓散开。
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将琵琶项链取出,摁下开关,项链滋滋转了起来。
其实项链老早就没电了,他特意去蜜too官旗店下单了根配套充电线。
他时刻关注蜜too的动向,毕竟蜜too是那个女人最重要的事业。
蜜too官旗店昨天上架了新品安睡裤,他匿名下单了一百箱,地址填的是之前经常做公益捐款的山区女校。
付完款,他将琵琶项链轻轻吻在唇边,像亲吻一件难得的稀世珍宝。
亲吻之后,他把项链挂在了床头灯上。
琵琶被金链子坠着,摇摇晃晃,带出的影子像掬了捧春水,把他、谈菀和程峻邦全都照在里头。
钱季驰在心里想他到底和程峻邦差在哪里?
为什么当初谈菀能果断利索的甩了自己?而对程峻邦她又是这番犹犹豫豫委曲求全?
被偏爱的当真如此有恃无恐吗?
利群逍遥还剩最后一口,他用劲儿吸完,烟蒂摁灭在一边。
他复吻上她的琵琶项链,心想:阿菀,倘若有一天你被困在婚姻的牢笼里,不快乐,想用越界的方式来逃避现实,那么那个越界对象能不能优先考虑考虑我?
我想我做好准备了。
第22章 Chapter 22 把她的震动棒丢……
临近年关, 陆家嘴CBD的打工人逐日减少,申城迎来返乡高峰。
钱季驰这几天差点遭遇一桩社死。
他将谈菀设计的那条琵琶项链弄丢了,而且他很确定是丢在了公司里。
私人办公室内, 他将抽屉、椅子、沙发统统都找了个遍。最后还是小助理敲门将项链送了过来。
小助理告诉他, 她是在会议室的椅子下面捡到的, 因为他俩坐的近, 如果钱季驰要不认领,她会将项链拿给行政, 让行政去帮忙找失主。
丢在了会议室。
还是能容纳百来人的会议室!
钱季驰最近分离焦虑症发作的厉害, 他必须得贴身带着谈菀的东西才能获取一份心理上的安全感, 可是除了项链,谈菀几乎没留过什么东西给他。
上次从她耳垂上衔下来的耳环怀疑是程峻邦所赠, 他不会带。
琅琅是只猫, 抱来陪他上班,这不现实。
他平日都将项链放在西裤口袋里,遇到无聊, 不用自己发言的例会时, 他会双手插兜。
没人知道, 钱季驰在底下把玩一条项链,从琵琶身, 再到牡丹琴头硅胶口。
融资部门同事对着话筒指着PPT幕布在为企业做敏感性分析。
长篇的财务理论和整场的英文,实在枯燥,他听得没劲, 摸鱼摁下隐藏开关,让项链在自己手中转了起来。
马达是静音的,分贝很小,除了自己外, 别人根本听不到。
摁在了爆震模式上,牡丹琴头硅胶口,震的他指尖发麻。
他看着PPT上的整连串财务管理学公式和分析图,那些括号曲线的弯折幅度,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了谈菀。
夜阑人静,她一个人在床上玩琵琶项链时,是否会开爆震模式?是否也会扭成这个样子?
这该死的饮食男女!
项链失而复得,钱季驰又有点庆幸,他庆幸刚才在会议室让项链放完了电,现在这串琵琶项链已经回归到最本质的装饰作用。
不然,大庭广众从他身上掉出个震动小玩具,是真的会社死!
为了对小助理表达感谢,钱季驰特意在中午请小助理吃大餐。
国金中心的某家意餐馆里,等菜期间,小助理不语只是默默打量着自己的BOSS。
BOSS刚刚小心翼翼收起项链的样子,真是好特别,好纯情,好温柔。
小助理名叫陈佳佳,P大创写系硕士毕业,还和他是校友,陈佳佳毕业后没当编剧而是扎进了创投圈,陈小姐思来想去,一拍大腿合上了故事情节:“老大,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钱季驰没办法和下属解释他是别人婚姻里的小三练习生,只愣一下,回复道:“……没有,还在追。”
陈佳佳问:“老大,那个姐姐是不是在夏天来咱写字楼找过你?”
想到半年前,谈菀来堵他的时候,小助理也在。
钱季驰喝了口柠檬水:“……是她。”
柠檬水又酸又冰,回答完,一不留神,全酸在了神经上。
想到自己的年终奖和升职加薪,陈佳佳为BOSS发言:“老大,那个姐姐很漂亮哦!她穿旗袍坐在写字楼的沙发上,一瞬间幻视司藤穿越到了摩登时代,你们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老大,我看好你,加油哦!”
“谢谢你,佳佳。”
陈佳佳又问:“老大,项链是准备送给那个姐姐的吧?”
钱季驰回:“嗯……是买好,打算送她的新年礼物。”
陈佳佳拿手支着脸颊,说:“老大,项链设计的好漂亮,琵琶很有唐韵,像正仓院收藏的那把,你介不介意待会儿发我个链接啊?”
“我也想拥有漂亮姐姐同款!”
次日,钱季驰开启了年假。
上海火车站南广场,钱季驰和唐问渠正在排队过安检。
今年过年,钱季驰要回佛山去探望外公,顺便接手外公的皮具厂,外公年纪大了,一早就准备将皮具厂的大部分股份都过户到钱季驰手上,这回回佛山他刚好能办股份转移手续。
唐问渠不仅要当医生还要做保姆为钱季驰提行李。
排成长龙的春运大部队让平时出入都走商务通道的唐问渠骂骂咧咧。
“钱季驰,不是咱二十多年的纯真友谊在那挡着,我真要和你绝交,飞机不坐,高铁不坐,非要坐动车,11个小时啊!”
“你是不是有病?!”
钱季驰很坦然的嗯一声:“焦虑症,你给治的。”
鉴于钱季驰目前的病情,唐问渠给他开了一堆药,但是这个家伙只拿药不吃药。
眼前的人太过执着,执着到让唐问渠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质疑,他气喘吁吁的提着箱子上了手扶梯,转头对跟在他后面的钱季驰说了句:“什么分离焦虑症,钱季驰,你这病在古代叫‘桃花癫’、‘相思病’、‘花痴’。”
钱季驰无动于衷,还是那个老神在在的调调。
唐问渠气急:“钱季驰,我明年要发不了SCI真他妈全赖你!”
“如果做男小三能让你康复,那你就去做吧!全当为了我的论文!”
“我他妈不拦着你了。”
钱季驰不语,他只将琵琶项链紧握在掌心。
年前,看着保洁阿姨将蜜too里里外外的全部打扫了一通,拉下电闸开关,谈菀才放心的将公司大门落锁。
当天晚上,梁铭开车过来将谈菀载去他家喝酒,两人准备一醉方休。
梁铭一贯来狡兔三窟,前几年房地产热时更号称楼市高手,他带着谈菀来到一处滨江寓所,江景落地窗配游泳池,全景俯瞰陆家嘴三件套,屋内范思哲的装修配成套爱马仕家具,富贵又浮夸。
梁铭献宝一样,带着谈菀去了吧台,他对谈菀讲最近他去玻璃厂定做了一批杯子,杯子看似平平无奇,但是杯底印着黄伟文写的歌词,喝完酒能获得一句专属于自己的歌词,很有抽盲盒的快感。
他定了三套,一套留着自己用,还有两套他打算送给她和钱季驰。
梁铭从冰桶里拿出一瓶红酒,倒给谈菀,两人碰了个杯后,梁铭感叹:“今年过年真没劲,你不在上海,季驰那小子也不在上海。我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到头来就我一个北京人留沪。”
“对了,菀,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谈菀回答:“大后天走,那天正好和男朋友一起。今年年夜饭得和未来老公的家人们一起吃。”
她又说:“我问了季驰,他说他回佛山是探望他外公。”
梁铭叉了一块蜜瓜火腿送到嘴里:“也不完全对。”
“季驰这次回佛山,有三件事,第一是探望我的老表舅,也就是他外公,第二是接收他外公的皮具厂,他外公年纪大了,又最宝贝季驰这个外孙,一早便决定要把厂子过到季驰名下,得趁我老表舅还能拿得动笔的时候过去签字。”
“第三。”梁铭喝下一口酒,放下酒杯后,他说:“第三,是订婚。”
“订婚?”
毫无预兆的,谈菀被梁铭的话惊了一下,她皱眉发问:“……这么快?”
梁铭满脸的八卦样:“我也觉得。”
作为小表舅,梁铭对外甥发出感慨:“别看我们家季驰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候这小子,办事那叫一个速度。”
“毕竟,出人命了。”
“一发入魂。”
谈菀听了使劲的咳嗽了两声。
梁铭赶紧为她拍背:“怎么样?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
谈菀点头:“我只知道他最近有相亲,但是不知道他这么快谈了女朋友。”
梁铭说:“哪里是什么女朋友,最多炮友转正。”
“我听说是女方肚子大了瞒不住了。”
“但我们家季驰也不是敢吃不敢认的人,那就把日子给定下呗。”
“不然还能让孩子当私生子私生女是咋地。”
说到私生子,梁铭又补了一句:“听说,之前抛弃我家季驰的那个渣女就是个私生女。”
梁铭掏出手机打开他的家族群,将照片放大摆到了谈菀面前。
照片是在佛山的一处祠堂门口。
钱季驰穿着一身西装,挨着他站的女孩子穿着中式大红裙褂,脖子和手上挂着一串大金镯子,这是广东地区嫁女的典型打扮。
两位新人站在C位,被一大群人簇拥着。
长辈坐在他们面前的太师椅上,谈菀认得出,花白头发带着笑意的老人家是钱季驰的外公。
酒暖风热,但谈菀冷的厉害,冰块还好好的待在冰桶里,可是谈菀觉得,她被这些冰块堵住了五感。
她只能听梁铭继续说:“做炮友也讲个近水楼台。”
“听我家那帮七大姑八大姨说,季驰这媳妇儿的爷爷和钱季驰的外公是老战友,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
他又感叹:“你和季驰都定下来了,再过七八个月,季驰顺利当爹,我升级成舅公,你升级成姨奶,咱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以后怕不是会彻底沦落为婚姻亲子群。”
“可怜我。”梁铭再开一瓶威士忌,为自己的寂寞芳无主唏嘘:“一把年纪了以后少不了孤独常在。”
其实,梁铭哪有他自己形容的那样寂寞,他最近被个小姑娘发疯似的倒追,老男人魅力无限,差点好几次都要失身。
谈菀没在听梁铭诉苦,五感被冰块堵的密不透风,她整个人的意识都停留在刚刚看过的相片上。
“阿菀。”
“阿菀。”梁铭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这就醉了?”
“没。”谈菀赶忙回神过来:“梁铭哥,我们继续喝酒吧,你以后要缺酒搭子随时call我,我随叫随到。”
梁铭和他碰了个杯,他笑笑:“哪敢喊你出来陪我个老光棍喝酒。”
梁铭随性,说起话来也不避忌:“我怕耽误你和你老公造人。”
谈菀为梁铭倒酒:“我和我男朋友不打算这么早就要孩子。”
“做夫妻不比谈恋爱,总是要磨合磨合,各方面都合适了才能要孩子,这样对彼此都负责嘛。”
梁铭听得连连点头,他给谈菀竖了个大拇指:“还是阿菀靠谱。”
他想想又说:“不像我那个小外甥,看着一直挺靠谱的,居然关键时候玩先上车后补票。”
“真是平时藏得太好,一玩就是个王炸。”
谈菀并不认可梁铭的话。
她把玩着手里的方形玻璃杯,酒杯见底,她终于看清楚了杯底上印的歌词。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
是黄伟文写的《痴情司》。
第23章 Chapter 23 宁为他跌进红尘……
谈菀在用力嗅一只橙子。
茶几上的果盘里摆着切好的甜橙, 可是昨夜程峻邦还是挑了只橙子放在床头柜上让她闻香。
谈菀放下橙子,仰头,吞下一颗事后药。
大年二十八, 程峻邦带她飞来了北京。
是程峻邦亲自开的飞机, 那天是他年前最后一趟飞行, 他被航司安排飞国内航线, 由上海飞往北京。
谈菀坐在商务舱第一排,程峻邦特意为她留的位子, 离驾驶舱最近, 在飞机快要起飞时, 空姐送来一本飞行日记和一束红玫瑰,并朝她耳边说:“我们程机长送的。”
飞行日记第一页, 是程峻邦用铅笔画的她的人像素描。
自从上次在北固楼门口两人不欢而散之后,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今朝这一出,姑且算是程峻邦主动来讲和。
程家过年热闹, 在北京的北固楼里, 大包厢席开三桌才坐下到场的人, 大家族里兄弟姐妹们全部围在一起陪长辈过年,不像她, 通常过年都是她和她妈妈两个人。
年夜饭桌上,程峻邦为她剥虾,夹菜, 挡酒,他带着她一一见过族中各路亲人,这一遭,谈菀算过了明路, 成了程家认可的儿媳妇。
只等一场婚礼,之后她便可以正大光明打着程家的名号办事。
年夜饭结束,程老太爷返疗养院休息,其他人去了茶室聊天。
北京北固楼的茶室与上海豫园的那家布局差不多,莫名的,谈菀想到了上次和钱季驰在茶室里的那些荒唐事,思绪从绿丝绒沙发飘到了螺钿屏风后面,还有那只被他衔走的珍珠耳环……
“小婶婶,你答应了要帮我梳格格头,我要变小公举的呀,然后去外面和雪人拍照。”
七八岁粉团子似的小侄女出声,将谈菀从臆想里拉回现实。
“好。”谈菀答应了,牵起了小姑娘的手。
她坐在楼梯上,被一群可爱的小姑娘围着,小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在讨论格格头怎么梳会更好看。
程峻邦没有陪许久不见的哥嫂们聊天,他只是立在楼梯扶手旁边,按照谈菀的吩咐给她递夹子和皮筋。
说不清,冥冥之中,准新郎和准新娘似乎都很喜欢小孩子。
是夜,两人一起回了家。
气氛温馨到不像话,程峻邦回浴室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澡,接着开始对着镜子往腋下和胸肌喷香水。
等谈菀从浴室里走出来,程峻邦将她抱去了床上。
大年夜,外间在落雪,里间却是春暖一室,桃花浪涌。
程峻邦准备拉开床头柜抽屉,却被谈菀伸手挡住。
谈菀翻身,直接坐在了他身上,她话事:“峻邦,我们要个孩子吧。”
程峻邦玩味欣赏着她的主动,在坐下去的那刹,身上的人因为酸胀感而轻皱眉头。
程峻邦拿食指勾勾她的小脸,也不打算动,只问:“想要孩子了?”
“嗯。”谈菀冲他笑笑,笑容多了一份纯真傻气:“想要个女儿,以后我给她梳‘格格头’,你在旁边看着,帮我们递发卡和皮筋。”
程峻邦三俩下将她身上碍事的睡衣全都脱了去,他翻身,只把人禁锢在自己身下,说了句:“随你折腾。”
谈菀的演技向来不错。
她不会和程峻邦讲,她又在别有用心,我讨好你侄女,是因为我想和你堂哥成事影业的总经理程絮攀上关系。
我和你讲想要个孩子,其实是我在害怕。我怕看到你的阴私事,怕翻到你的阴私物。
我怕拉开床头柜,床头柜里躺着别的女人的东西,更怕看到对家公司生产的安全套。
毕竟,你对小野模说过,那个牌子的安全套是你最喜欢的。
也许是心理作用,事后药很苦,谈菀吃了好几瓣甜橙才将满腔的苦涩驱散。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很多事不破不立,谈菀将橙子贴着鼻尖,鼓起勇气将程峻邦那侧的床头柜拉开。
心扑通跳了两下。
抽屉里除了一本相册和一盒蜜too的安全套外,什么也没有。
谈菀翻开相册,相册里装的全是拍立得。
是她和程峻邦的拍立得。
一张张拍立得,记录着两人的点点滴滴。
他们一起去环球影城,他在飞行模拟舱里教她开飞机,他们第一次去莫干山露营……
看到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是高兴的,在他北京的家,卧室里只放着她的东西,他多专一。
可是谈菀高兴不起来。
她甚至又开始埋怨起程峻邦。
程峻邦,你的专一深情是否来的太迟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谈菀却不得不裹上羽绒服准备出门。
程峻邦的某位发小最近继承家业,在靠近故宫边的胡同里开了家民宿,大年初一民宿开张,发小请他们过去暖暖房。
早上程峻邦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程峻邦没舍得喊醒她,只给她留了条微信,让她醒来吃过早饭之后再过去。
程家的司机也已返乡过年,谈菀来北京没带驾照,她在打车APP上打了车就往目的地赶。
但老天似乎在有意和她开玩笑,雪下太大不好停车,司机在某个路口将她给放了下来,并对她讲,往东走三百米,就到了。
作为南方人,谈菀一直搞不清楚北方人口里讲的东西南北,之前在北京上学,找路这事儿一直是钱季驰负责,她早就习惯当甩手掌柜。
如今她身边站着的人,是程峻邦,不是钱季驰。
谈菀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程峻邦,但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昨晚和程峻邦做完,她便开着ASMR电台哄睡,手机一晚上都在放电,偏生一早上在想东想西,忘了充电。
谈菀在脑海里回忆起程峻邦说的那个地址,一脚一个雪印,她顺着记忆寻找,但是走了三个胡同,也没找到程峻邦说的四合院,最后还是程峻邦在某个岔路口,找到了她。
谈菀穿的是南方款羽绒服,薄款应对南方的天气还行,在北方室外她早就冻的失去了只觉。
程峻邦小跑到她跟前,二话没说将自己的黑皮大衣脱了裹在她身上,也不管谈菀愿不愿意,他直接一个公主抱,将人抱着往民宿走。
七拐八绕,将近走了一公里,才到目的地。
程峻邦用身子将门推开,他那帮发小皮猴子见了打趣:“峻邦,正月初一,就抱新娘子过门啊!”
四合院廊下的长桌上放着好多喷花筒,发小们纷纷人手一只,往下拉开关,“嘭”一声,彩片纸飞起,落了两人满身。
色彩斑斓的彩片纸,衬的谈菀那身白羽绒服好像婚纱。
程峻邦还不准备把她放下来,只对着发小问:“东子,亲都迎了,还不开间客房让我和我老婆洞房。”
发小将西厢房的门打开,程峻邦把人抱着坐在了床上。
热水杯放到了谈菀手里,程峻邦心疼的问:“冻坏了吧。”
谈菀冻得整张脸通红,她抱着水杯点点头:“我想找你,可是找不到,司机要我往东面走,我不知道东面是指哪儿,手机又没电自动关机了。”
程峻邦心疼的将人搂住:“我怎么娶了这么个傻姑娘。”
谈菀红着眼睛,声音里全是江南姑娘的软糯:“那你不要娶好了呀!”
见她倔强的傻样,程峻邦逗她:“你平时做生意的那股机灵劲儿呢?都去哪儿了?”
服务员往里面送来只足浴盆,程峻邦倒水后通上电,他将谈菀的袜子脱了,他握着她冻僵的双脚,像在握两只冰坨子。
水热之后,他将谈菀的双脚放了进去。
谈菀坐在床上,程峻邦就蹲在足浴盆边为她轻轻揉捏着小腿。
她低头,他仰头,他看她,靡靡含睇。
要单纯说程峻邦这个人对谈菀有什么吸引力,那么肯定是这份靡靡含睇。
不由得想到了与君初相识。
她那天赶着早班机从北京回上海,下飞机后又直奔公司忙活了一通,她从飞机起飞时耳朵就开始痛,黄昏时分更甚,她没忍住痛,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去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说她这是航空中耳炎。
谈菀拿着药,去赴一早就定下的老友局。
在老友局上,她难免将所有的疼痛与怨气都撒在了那位早班机机长身上。
她穿着条八九十年代的复古港风红裙,斜坐在榻榻米上,嘴里不停的diss那位机长,说他技术差,说他的飞行执照是走关系买来的。
友人早就发现端倪,但谈菀浑然不知。
她的斜对面,有那么一位男士不反驳她,只听着属于自己的“谈氏diss”,他打量她,靡靡含睇,将人从头看到脚,再由脚看到头。
等谈菀发泄完了,程峻邦才说:“抱歉,我就是那位机长沪航FM620,我想下次我会提高驾驶技术,让谈小姐不再耳朵疼。”
谈菀惊了一下,骂了一晚上的人竟然坐在自己的斜对面。
那一惊,眼神对上,又是男人的那双含情笑目。
程峻邦有很好看的双眼皮,桃花眼配饱满卧蚕,所以说他女人缘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招算不打不相识。
程峻邦开始发疯似的追求她,送她礼物,创造接二连三的惊喜和偶遇,知道她生意上有困难,那就给她介绍程家的人脉。
一次约会之后谈菀打开了成事集团的官网,从官网上看到了他们集团当年对外披露的财报。
关掉网页,她头次主动给程峻邦打去电话:“喂,沪航FM620,你下回要不要陪我一起吃榴莲味的小龙虾呀?”
她下定决心,要和沪航FM620从恋爱走向婚姻。
纯粹又不纯粹,全当“为那春色般眼神”。
谈菀总是心存一份侥幸。
程峻邦和四九城里的纨绔子弟不一样。
他从小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会念书,别的富贵人家的子弟可能会留美留澳水一个经济学或者工商管理学的硕士,归来靠着留学背景给自己镀金,去骗好骗的小姑娘。
但程峻邦不一样,他没留过学,身体素质过硬,高考被特招为飞行员进了北航。
能实打实的吃苦,算是“靡靡含睇”之外,谈菀认为他能加分的东西。
雪一直下到晚上才停。
雪停后,程峻邦和发小在院子里烧烤,又喝了点酒,他们晚上便住在了民宿里,做了民宿的第一批客人。
拔步床上,挂的是温馨的米色床帐,两人搂在一起,程峻邦将谈菀的双脚夹在自己腿间。
带着微醺,程峻邦问了句:“阿菀,还冷不冷?”
鼻尖全是程峻邦的味道,因为他总喜欢喷一款Jomalone香水,谈菀吸吸鼻子,说:“早不冷了。”
程峻邦却自责:“是我不好,知道你迷糊,应该派车过来接你。”
他将头蹭在了谈菀的脖颈间,又问:“几点了?”
谈菀说:“过十二点了,今天是正月初二。”
程峻邦闭起眼睛,语气温柔缱绻:“正月初二,照理说,今天应该陪你回门的。”
“阿菀,以后我们都好好过,好不好?”
第24章 Chapter 24 但我想和你乱缠……
正月初四, 谈菀和程家二老一起在首都国际机场送走了程峻邦。
这回程峻邦要飞去美国圣地亚哥,航司在那边给他安排了一项机长培训课程。
学成归来后,他便会从飞国际航线转成只飞国内航线。
新一年的工作日正式拉开序幕。
年初八, 谈菀收到了法院判决书, 那场抄袭官司经法院判定, 谈菀的设计不构成抄袭, 蜜too不构成侵权。
法院判决书被置顶在蜜too的小红书和新浪微博的主页上。
但这怎么够?
谈菀决定她要反诉,反诉对方抄袭。
她是谈菀, 谈菀从来不是什么奉行“岁月致柔”的小白花。
她拿起手机又把去年夏天对家公司和吃瓜网友骂她的那些话温习了一遍。
捡起些许斗志, 她再一次联系上了方栀好律师。
大年初十, 谈菀开着欧陆驶过外白渡桥。
外白渡桥对面的百老汇大厦外墙上挂着巨幅粉色的“蜜too”广告幕布,不管是行人还是游客, 只要站在外滩处便能被这幅巨大的广告幕布吸引。
适逢新年国假, 这幅广告也是打给全国各地观光客看的。
全粉色幕布中间印着“蜜too”巨大的logo。
Logo下面写着:【蜜too,藏于枕边的温柔革命】
【蜜too,如潮汐, 每一波都为你而来】
悬挂这样巨大的幕布势必影响百老汇大厦里酒店楼层的采光, 那就将那几层酒店全给包下来, 不仅如此,新年开篇, 蜜too请来了当红女星代言,南京东路和淮海路商场的LED屏幕都在反复的播着“蜜too”的广告,各大社交软件上, “蜜too”同步包下了开屏。
这样阔绰的手笔,是程峻邦送她的新年礼物。
他说过的:“阿菀,以后我们都好好过。”
中午开车到家,谈菀洗了个澡, 换了身清爽干净的居家服。
回卧室后谈菀将窗帘全部拉上,程峻邦按时打来电话,按照时差,此刻是圣地亚哥时间晚上9点。
视频里,程峻邦结束掉一天的培训课程,洗完澡后躺在床上,他没穿衣服,浴巾一个角正遮在小腹上。
程峻邦把床头柜上放的盒子拿到镜头前晃了晃,讨好般说:“老婆,我要开始试用了。”
上次临走前,谈菀往程峻邦的行李箱里放了只飞机杯。
去年年中,谈菀注册了一个叫histoo的子品牌,品牌主要经营男士用品,这款飞机杯目前进入测试阶段,不久便会投入市场。
程峻邦收下了样品,行李箱拉链拉上时,程峻邦还说蜜too的老板夫必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要给她写很长的repo,就像机长写飞行日志那样具体。
谈菀围观了现场直播,想到最后他意犹未尽的哼唧了几声,谈菀憋着笑,问:“体验感怎么样?”
程峻邦笑说:“很好用,具体是怎么个好用法,我等下写在体验报告里,和你慢慢的详细汇报。”
两人你侬我侬聊了一会儿,全当这是隔着网线的aftercare。
聊完电话,程峻邦按时熄灯睡觉,谈菀将窗帘拉开,午间正当晴空一片。
外卖叫上一杯拿铁,谈菀捧着咖啡进了二楼工作间。
最近美国有个内衣大牌举办了场设计比赛,谈菀报名参赛,该内衣品牌是国际top1,早年进入中国时更请过一线女星代言。
本次比赛题目是以四季为主题设计一款系列睡衣,穿着人群的年龄段在18-25周岁。
谈菀很看重这次比赛,她想通过比赛拿奖,到时候设计师谈菀的名气上去了,也能推动蜜too更上一层楼。
她每每开车经过外白渡桥看到蜜too那巨幅海报,是程峻邦送她的礼物没错,但她心里也会滋生出一种无形的压力,那么大的广告砸出去了,如果没有相应的成绩与此匹配也是徒劳。
所以,蜜too和她必须得在今年做的更好。
咖啡不够提神,又往酒杯里倒了杯百利甜酒。
她在想程峻邦。
这一回,她和程峻邦是真的和好了,两人蜜里调油,天天都会打越洋电话。
提笔在蜜丹纸上随意涂鸦了几笔,可是哪怕满腔爱意也无以为继,她画不出东西,连随意勾勒出的线条都好像是在刻意为之。
程峻邦做不了她的设计灵感。
她仰头长叹,不想承认却又没办法不接受现实。
程峻邦拥有的是成熟的谈菀,是精明会算计的谈菀,而不是少女时代有些青涩又纯真的谈菀。
百利甜酒一饮而尽,倒酒的杯子是年前梁铭送她的那套。
酒杯见了底,她瞧见了杯底印的字:但我想跟你乱缠。
这句歌词出自陈奕迅的《无人之境》。
谈菀点上一支烟,摁摁手机,蓝牙音响在播这首歌。
让理智在叫着冷静冷静/还恃住年少气盛
让我对着冲动背着宿命 /浑忘自己的姓
沉睡的凶猛在苏醒/完全为你现形
……
共你隔着空在秘密通电/挑战道德底线
如若早三五年相见/何来内心交战
我信与你继续乱缠 /难再有发展
但我想跟你乱缠
磕掉烟灰,看到落在蜜丹纸上的头发,谈菀隔天去医院忍住疼做了个花苞发际线,顺便,烫了睫毛,补打水光。
正月十四,她主动给钱季驰打去电话,约他来她家过元宵节。
钱季驰上门时手里提着两盒王家沙汤圆。
谈菀接了汤圆问:“我看到小红书上的排队帖了,队伍一直排到了吴江路,季驰,你排了多久?”
钱季驰表现的很平常,就像是下楼买了个菜:“没多久,难得今天过节。”
因为谈菀约他,他从昨天开始就请了年假,一早裹着羽绒服去王家沙,站在一群老头老太当中,硬排了三小时的队才买到每人限量两盒子的黑洋酥汤团。
没办法,谁叫谈大小姐从小就喜欢吃南京路上的王家沙。
厨房里,小汤锅里水烧开了。
谈菀将汤圆丢了进去。
勺子在锅里搅动两下,避免沾底。
手机响了,程峻邦又在老时间给她打来电话。
她靠在灶台边,笑眯眯的和程峻邦讲起电话。
开的是扬声器,说什么,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末了,通话快要结束时,程峻邦说:“India lima oscar victor echo yankee。”
谈菀亲了下听筒,说:“Mike tango。”
讲完电话,汤圆飘了起来,谈菀关火,钱季驰问:“刚才,你和峻邦说的那最后一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谈菀将汤圆舀到碗里,同他解释道:“这是我们的暗语,航空字母发音,组合起来就是‘我爱你’的意思。”
钱季驰点点头,没说话。
他不应该问的,她和程峻邦之间有着很多外人听不懂的暗语,比如之前的“沪航FM620”再到今天的这句英文。
回想起了两人的高中时光,高三学业再忙,也不耽误两人一起约会谈恋爱,那时大家都在思索着要怎么填志愿,钱季驰逗她,说他要考南航的飞行专业,他身体素质好,也不近视,体检肯定没问题。
谈菀听这话当时就哭了,她说她妈妈要她考P大,如果他真的当了飞行员,那么以后两个人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北京,她会想他想的发疯的。
他哄她,讲:“骗你的,阿菀,我肯定也要去北京的,我爷爷奶奶就在北京,我怎么会往南京考?”
可造化弄人,结尾,谈菀找的却还是飞行员。
谈菀往她那碗汤圆里撒了些干桂花,又说:“峻邦最近在圣地亚哥学习,每天都会和我打三通电话报平安。”
“峻邦他这回是真的改了,等他从美国回来,为了我,以后就只飞国内航线了。”
钱季驰看着谈菀,她带着期盼,笑起来纯真的就像青春期的小姑娘:“季驰,我这回是真心的想和峻邦结婚了。”
白瓷甜品碗里小到只能装的下三只黑洋酥汤圆,钱季驰看着那碗汤圆,觉得自己和第三只汤圆同有天涯沦落人之感。
“恭喜你。”他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一下,原本被握在掌心里的琵琶项链落到了口袋底:“算苦尽甘来了。”
谈菀将汤圆端给他:“谢谢。”
她又问:“听梁铭说你过年回佛山订了婚?”
“梁铭给我看了你们的订婚照,你们很般配。”
钱季驰接了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相着合适,就定下了。”
“我外公年纪大了,也一直想看我成家立业,这回算是随了老爷子的心愿。”
谈菀咬一口汤圆,一定是吞的太急,糯米粉堵在喉头,她没办法继续讲下去,只说:“恭喜。”
“谢谢。”
两人坐下一起喝酒吃汤圆,还很有默契的吃下两颗后都不再动筷。
碗里的第三颗汤圆,的确多余。
钱季驰想再开一瓶酒,很不巧,原本安静待着的佩佩突然撞的玻璃缸咚咚响。
两人放下筷子,齐步去了阳台。
钱季驰将佩佩拿了起来,佩佩不断张着嘴,呼吸急促,还一直流鼻涕,看着状态很不好。
没敢耽搁,两人打了车,来了宠物医院。
医生给佩佩做了一系列检查,诊断下来,佩佩患上了很严重的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看护病房里,佩佩输着液,钱季驰和谈菀在一旁的家长椅上坐着。
谈菀双手捏在一起,她浑身发抖,更自责,这段时间太忙完全忽视了佩佩。
哪怕是只小乌龟,也是陪伴了她八九年的孩子。
佩佩很好养的,每天安安静静的待在玻璃缸里,不吵不闹,是最乖的小朋友。
这回生病,是她的疏忽,从去年入了腊月后,她要上心的事太多了,完全没顾得上佩佩。
钱季驰将谈菀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给她拍背,安抚她:“不怪你,阿菀,别多想,医生也说了,这回万幸,佩佩送来的及时。”
不由得又想到了琅琅,谈菀问:“季驰,琅琅这段时间怎么样?”
钱季驰回答:“琅琅一直很好,前几天有些软便,但喂了几天益生菌也好了。”
谈菀又问:“季驰,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去你那儿看琅琅?”
“就看看琅琅。”
不知道哪个床位正在挂水的小猫朝他们喵呜了一声,碰巧,也是只三花。
钱季驰回说:“当然可以,你永远都是琅琅的妈妈。”
佩佩还要留院观察一周。
谈菀和钱季驰先回了家。
到家已是夜里十点,谈菀洗了个澡后披上夜袍就去了工作间。
蜜丹纸上,灵感突然袭上心头,她慢慢起笔,是一株忍冬花。
换了支笔,她额外在旁边多加了行字:长腰带,可配鹅黄,或者水红。
第25章 Chapter 25 白蕾丝蝴蝶结袜……
今年的春雷偏早, 雷声之后送来一阵倾盆暴雨。
晴雨难辨的天气容易影响心情,加之画设计图,五感被放大后格外容易影响情绪, 谈菀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的流出眼泪来, 有时又忍不住想笑出声。
最近的解离状态不允许她开车, 她提着两袋猫粮打车去了钱季驰家。
猫粮是合作方送的, 某个合作方最近开始做宠物用品,在得知谈菀还有琅琅之后便送了她两大包新品试吃。
逗完琅琅, 她抱着画板窝在钱季驰家的沙发上安静的画画, 脑子里的天马行空落笔成了肆意的线条, 琅琅玩累了睡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呼噜两下。
画的太认真, 额前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钱季驰就坐在她身边, 他伸手帮她将发丝顺到了耳后。
“谢谢。”谈菀反应过来,停了笔。
“不客气”他说。
没敢多打扰,钱季驰进了厨房做饭, 他知道她有比赛, 创作很耗费气血, 他将红枣放入砂锅,打算为她做阿胶闷红枣。
谈菀在继续认真作画, 可画着画着,灵感似乎又跑了。
春季款睡衣确定的元素是忍冬花,忍冬, 凛冬不凋,遇春萌发,有一杆竹或者篱笆便能攀爬生长,这样的生命力像极了万千东方姑娘。
忍冬花顺着衣襟攀爬向上, 但是谈菀吃不准忍冬花到底三瓣式好还是四瓣式好。
思索间,黄昏来临。
满客厅都是红枣的甜香。
谈菀收了画笔,入厨房来问今晚吃什么。
钱季驰说:“做了闷红枣,你先尝尝甜淡?”
谈菀拿起勺子尝了下,皱皱眉毛,说:“很淡,一点甜味都没有哎!”
钱季驰对自己的厨艺一贯来不大自信,被谈菀一说,更加自我怀疑:“冰糖我拿天平称过的。”
他遂拿勺子舀了一颗,尝过后,才发现自己中计:“谈菀,你骗我!”
谈菀笑:“钱季驰,你太闷了,逗逗你。”
钱季驰将勺子放归原位:“我不大经逗。”
不能宣之于口,不是不经逗,是他总把她的玩话当了真。
他钱季驰从来都是谈菀主义至上者。
笑话讲完红枣在嘴里留下回味,品品后调又带了苦涩。
谈菀想想得用香烟来驱散。
她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女式香烟,她将香烟往手背上敲敲问:“钱季驰,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忍冬花是四瓣好还是三瓣好?我思维有点打结,拿不定主意。”
钱季驰同她一起背靠在洗手台边,他抱臂,思考之后说:“……四瓣吧。”
“你想想,我们高中有一年去宜兴春游,看到漫山遍野的紫红色忍冬,大部分都是四瓣的。”
“我还问过花圃的爷叔,他说四瓣紫红的忍冬是他们培育的新品种。”
“虽然三角形稳固,但四瓣好,总归成双成对。”他补了一句:“我们中国人,设计睡衣也讲个好意头。”
谈菀夹着烟思索了会:“……四瓣。”
“行,听你的。”
没带火机,她打开煤气灶将烟点燃,正准备往嘴里送时,却被钱季驰无情的抽了出来,他将烟摁灭在水池,说:“你少抽点烟,琅琅在呢。”
“你别熏着它。”
“好。”谈菀不再吸烟,只说:“那我继续去客厅画画。”
她眉目舒展开,心下上锁的密盒像是找到了开门的钥匙,她灿烂一笑:“忍冬花,画四瓣的!”
转折发生在春日里一个晴好的黄昏。
谈菀先去了钱季驰家楼下的那层,再次上楼时,她手里多了只环保袋。
钱季驰家楼下住着程峻邦的堂哥和堂嫂,程峻邦的堂哥程惟邦,是成事传媒的话事人,程惟邦擅一手行楷,两周前,程峻邦在美国打来电话给这位堂哥,请他帮忙写婚礼请帖加做证婚人,谈菀今天上门是来取写好的请帖。
钱季驰今天等谈菀等得有些久,他开门后第一句话便问:“你今天为何来的这样晚?”
谈菀扬扬手中的环保袋:“过来拿这个。”
谈菀进了屋,蹲在茶几边,在一堆粉色喜帖里找到了钱季驰的名字。
她将喜帖抽出,递到了钱季驰手上,说:“顺道,来给你送喜帖。”
钱季驰望着谈菀。
她在笑。
她手上的那张喜帖像一块打光板,能把本来八分的幸福打成高光的十分。
钱季驰很想鼓起勇气问问谈菀,他在她这儿算什么?
他和她家橱柜里的那两只183人形玩偶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他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握紧了她的琵琶项链,可另一只手却不得不接住她送来的结婚喜帖。
他说:“谢谢,恭喜。”
两天后,夕阳落到了云里。
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钱季驰多次想给她下逐客令的,但是每每看她在他家逗琅琅,看她在认真作画,他就开始心软。
避世不避喧。
她把他这儿当成了处世外桃源。
总是频繁想到以前。
其实谈菀这样开朗的人也有过很潮闷的时光。
初二时,谈菀的妈妈有阵子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妈妈不想再做没名分的情人了,闹着要谈爸爸和原配离婚,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同时上了门。
那天谈菀哭着给钱季驰打了个电话:“季驰你快来,我妈妈她自杀了,身上都是血。”
钱季驰赶到时,谈菀小小的一个人,正躲在落地窗帘后面发抖,没了主意。
鸡飞狗跳间,没人关心谈菀在初二升初三的关键时间点。
偏偏那阵子谈菀处在发育的关键阶段,她还得面对自己的生长痛。
他有问她到底是哪里痛,谈菀指了指脖子说:“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喉咙口总有吞咽痛。”
“小腿肚也觉得酸疼。”
她妈妈倒不着急她的学业,只说考不好就把她送去美国读寄宿制高中,以后照样能去常春藤。
可是钱季驰知道,谈菀不想去国外读高中。
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分开,不出意外会沦为彻底的陌路人。
所以,放学后钱季驰会骑自行车把谈菀载去他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温习功课。
因为谈菀在长身体的关键期,钱季驰特意和他妈妈讲,让他妈妈嘱咐做饭阿姨务必保证小姑娘的营养,因为她总喊小腿酸疼。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算恋人,但已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桌。
钱家是书香门第,钱季驰的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大学老师,夫妻感情好,还要了二胎,谈菀特别羡慕他的家庭氛围。
他爸爸妈妈讲话都不会太大声,隐约知道一些她家的情况之后他爸妈还喊钱季驰看护着点她,他爸妈允许他们在书房独处,不会过问他们是不是早恋。
遇到两人都不会的题,钱妈妈还会专门为他们找家教。
那时谈菀问钱季驰:“季驰,你爸爸妈妈都太好了,能不能分我点啊?”
原生家庭让她只能当个同别人讨糖果的孩子。
回忆收起,谈菀也收了画板,两人一起进了厨房觅食。
小汤锅的水才烧开,钱季驰的电话响了,挂了电话,钱季驰的脸色稍显严肃,他对谈菀讲:“王老师和许老师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
王老师和许老师是他们的高中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
一瞬间,谈菀慌了。
像个干了坏事被老师抓包到的小学生。
两人都想讲些什么,却都欲言又止,就像长雾中望月。
钱季驰拽住她的手腕,问:“要不你先去我房里避一避?”
“还是我来和老师们解释,你来我这儿是朋友上门?”
“我去你房里避一避吧。”不知怎么了,谈菀下意识选择了前者。
钱季驰下楼,将两位老师接了上来。
王老师和许老师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惜结婚多年却未有孩子,他们是钱季驰的恩师,更对钱季驰视如己出。
许老师一见钱季驰,就将一份带着余温的饭盒送到了钱季驰手上,许老师讲:“季驰,红烧排骨,我临走前特意做的。”
王老师笑说:“你许老师早上五点就起来去菜场买排骨了。”
钱季驰接了饭盒,说:“谢谢。”
钱季驰对许老师有很深厚的感情,高二他去四川参加奥数比赛,因为不能吃辣加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许老师心疼他,亲自去菜场买菜为他做饭,以至于后来钱季驰每每想起许老师都是他拎着桶豆油,佝偻着身子在灶台边炒菜的样子。
钱季驰带着两位老师来沙发旁坐下,王老师关切的讲:“季驰,前几天,阿菀去了我们那给我们俩送了她的结婚喜帖,我和许老师不放心你……”
两位老师是文化人,很多话都是点到即止。
老师知道他俩从高中就在一起了,如今一个有了着落,难免又担心起另一个。
虽然谈菀躲去了房里,可是沙发上摆着只爱马仕大象灰菜篮子,包包拎带上没缠丝巾只拴着只王冠造型的橡皮挂件,挂件上印着个大大的“菀”字。
王老师语重心长:“阿菀她要嫁人了,季驰,你……”
“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把心事藏在肚子里,就是这样我和你许老师才最不放心你,得过来看看。”
端倪显于一只橡皮挂件。
陪着两位老师聊了会儿后钱季驰送走了他们。
夜幕四合,他拿上车钥匙,准备送谈菀回家,说:“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车子停在谈菀的小区里。
钱季驰将车子彻底熄火,谈菀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一下!”钱季驰毫无预兆的冲着谈菀吼了一声,接着响起的是车门被反锁的声音,他利落的跨过中控台,压到了谈菀身上。
双手被他禁锢住,谈菀动弹不得。
“唔—”
一阵风起,专把海棠花瓣往车窗上吹。
百花深处,吹绵做雪,月影朦胧,好将缠绵裹。
钱季驰将人锁到怀中,他开始顺着她的腿往上摸去。
她今天戴了袜圈。
使劲揉了三两下,刚才还好好的在谈菀腿上缠着的袜圈,此刻落到了他的指根。
车内灯光亮了两寸,他得以看清,是白蕾丝蝴蝶结袜圈。
指尖微松,袜圈跌在阴影里。
谈菀像是被人从静脉里直接注入酒精,醉的连抵抗都是多余。
眼前的小径上,只点着两盏昏黄的路灯,灯柱旁边,簌簌落着海棠花。
因为蝴蝶飞过,花枝颤的厉害。
月光微亮,钱季驰松开了谈菀,跨过中控台,他回归原位。
点上根烟,抽了两口后,他说:“阿菀,以后……和峻邦好好过日子吧。”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我这儿,我以后也不会去你那儿。”
“就断了吧。”
穿花蝴蝶终究还是困在了逼仄的车厢里。
红色火点在他指尖萦绕,在快要烧到手的时候,他将火点摁灭在烟灰缸:“红包我会给,但你的婚礼我不会参加。”
“因为我怕忍不住,在婚礼上就要道德败坏的去搞弟媳!”
第26章 Chapter 26 爱欲之人犹如执……
谈菀抬头望月, 今夜是上弦月。
她躲在苏州某处古镇的民宿里,偷偷的想把这轮上弦月据为己有。
可惜,俗事哪堪风月照。
“敞亮的恋人”那是曾经, 如今他们连“干净的朋友”也回不去了。
苏州素来是上海的后花园, 但谈菀依旧觉得她没处藏身, 于是买了张高铁票跑去了九华山。
《地藏菩萨本愿经》上载, 地藏王菩萨曾发大愿:度脱众生,是证菩提。
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
谈菀坐在出租车上, 她只让司机绕着池州城转了一圈, 没去道场。
山门不叩, 就算地藏王菩萨想度化她却也不得法门。
第二天一早,谈菀坐上最早一班高铁返沪, 回到上海后她没去公司而是直接奔向宛平南路600号精神科。
睽违了三年的抑郁症再次在这个春天与她重逢。
医生开了不少药, 她将药从锡纸板里抠出来再多此一举的倒进药盒里。
她把药盒按日期数了数,程峻邦也快结束课程回国了。
钱季驰这头去了北京出差。
忙完工作之后,team里的同事决定一起去雍和宫拜拜。
雍和宫出过两位皇帝, 龙潜福地, 自然心想事成。
作为项目负责人, 合群是基本素养,钱季驰自掏腰包给team买了雍和宫的门票。
小助理陈佳佳把香递到了他手上。
钱季驰接过香, 对陈佳佳礼貌道谢。
看着四方香客虔诚叩拜,可自己又有何求呢?
他的愿心多是些求不得。
想的太多太深,一不留神, 长长的一截香灰落到了虎口上。
手被烫红了,这是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所遭的报应。
不免想到少时和信佛的外婆一起读佛经。
《四十二章经》上讲: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他朝着佛前拜了三拜, 如今他什么都不求,只求他的阿菀一生幸福。
返沪后,钱季驰被唐问渠押着来了普陀区的某家中医馆。
这家中医馆是唐问渠的叔叔所开,唐问渠家中人多数从医,大小也算是个杏林世家。
唐叔叔一番望闻问切,诊断出钱季驰是忧思成疾,肝火过旺。
酸枣仁、鸡血藤、当归、茯苓统统写到药方里,又扎针拔了火罐。
三楼煎药房在代客煎药,钱季驰和唐问渠在楼下大堂等着取药。
一楼大堂是对外营业的中西医结合药房,左边一面墙摆着一格一格的中药柜,红木柜台拦起来的里间,大师傅在教刚毕业的小学徒怎么碾药抓药。
右边的西医区柜台唐问渠正倚在那和一群熟悉的药剂师小姐姐聊天。
钱季驰走过西药区无意中看到这里的药柜上居然摆着蜜too的产品。
有用品液和安全套,挨着的不远处放着几只四四方方的白盒子,白盒子包装上印着“histoo”。
他知道“histoo”也是谈菀公司旗下的品牌。
年纪大些的导购姐姐带着一脸关心的笑容走了过来。
她问:“小伙子需要计生用品吗?”
钱季驰将印着“histoo”的白色小方盒拿到手里,对导购姐姐讲:“这个,麻烦给我拿五个。”
导购姐姐忙着蹲下将下层的白盒子数了五个拿上来,又很意味深长的对钱季驰讲:“这个是昨天才上市的新品。”
“年轻小伙子,没谈女朋友用用这个挺好的。”
“你没事再过来找我们唐主任扎扎针,配合治疗一段时间肯定能很快好的。”
钱季驰不讲话,只是跟在导购姐姐后面,准备去收银处结账。
导购姐姐将盒子摆上了收银台,她又对钱季驰讲:“小伙子,计生用品不好刷医保卡的,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钱季驰说:“支付宝吧。”
“那我扫你。”
取完煎好的中药,唐问渠开车,钱季驰坐上了副驾。
唐问渠踩下油门,颇为无奈的看了看副驾。
煎好的中药被钱季驰摆在了后座,而他手里正捧着个白色方盒子。
唐问渠吐槽:“钱季驰,我今天带你来我叔这里是看病的,你知不知道我叔一个特需专家号多少钱?”
“是有钱也挂不上的,而且我还给你插队了。”
“你说说你能不能争点气?”
“全世界那么多女的,你非得抱紧一个谈菀这么个渣女不撒手!”
唐问渠将方向盘打正,车子开出了停车场:“钱季驰,你这副痴汉样真像追星女。”
“人家追星女氪金买爱豆代言,你买你前女友公司生产的……”
眼前正好一个红灯,唐问渠踩下刹车,把钱季驰手机的盒子夺过来看了下,他念道:“吮吸加热,自动无声,飞机杯!”
钱季驰拿出一只盒子扔到了后座:“送你一个,支持支持她的事业。”
黄灯闪过后绿灯放行,唐问渠踩下油门,说:“算了吧,我妹子太多,夜班回来再上个杯,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把肾透支了。”
谈菀和程峻邦的婚房在闵行虹桥,靠近虹桥机场,是程家父母准备的,一栋二层小别墅,如果赶上程峻邦从虹桥机场飞还是很方便的。
谈菀一个人蹲在婚房里拆着堆成山的快递,开始一点点将家布置的温馨起来。
关于在如何当别人妻子这个命题上,很可惜,她没有参照物,她的妈妈只给人当过情人,做“妻子”还是最近几年的事。
她只能自己摸索。
好在气温在逐日升高,程峻邦回来了,一并送来的还有自己好久之前就预定好的旗袍婚纱。
谈菀去年后知后觉的追了一部前几年大火的民国剧,剧里新娘穿旗袍婚纱的样子美的让她心向往之,她遂决定自己的婚礼也要这么穿。
婚纱设计师请的是去年在服装圈出过爆款的那位。
圈子里都讲这位设计师裁旗袍的功底像是民国来的老师傅。
设计师名叫沈汐,只二十出头,但巧的是程峻邦姑姑结婚所用的场地沈园就是她家的产业。
沾了设计师的光,谈菀带着程峻邦来了沈园拍婚纱照。
谈菀是削肩膀,水蛇腰,旗袍穿在她身上格外有一番婀娜情致。
她穿旗袍婚纱,手推波卷发上披着落地头纱,程峻邦则是机长制服和西装换着穿。
谈菀很配合摄影师发出的各种指令,只是一直在笑的脸有些僵。
专业摄影师拍完之后,沈汐的男友梁州又单独掌机为他们拍了几张。
当天下午,他们坐在电脑前看着样片。
其实谈菀更喜欢梁州拍的那几张,光线自然柔和,民国风韵更浓,最主要的是能放大旗袍婚纱的细节之美。
看照片就能晓得,设计师和摄影师应该是彼此的soulmate。
晚上,两人回了婚房,谈菀围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煮面,这是新家头一回开火。
第二天,程峻邦凌晨三点半就出了门,他今天要飞大四段,临走时,程峻邦在谈菀的额上留下了个很深的吻,他说:“老婆,你再多睡一会儿,我上班去了。”
虽然谈菀很困,但还是起来将他送到了航司大巴上。
回来后,谈菀只睡到七点就起床了,如今新家在虹桥郊区,赶到北外滩上班要花不少时间,所以她需要提早半小时起床。
吃了点麦片,她上了出租车,最近麦诗芬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特地给她安排了任务,那就是每天她得利用漫长的通勤时间去阅读微信公众号。
麦诗芬让她关注的都是时尚八卦一类的公众号,别人写软文聊八卦时也会投放广告增加收入,既然这样,蜜too也可以找点公众号来写写带货软文。
麦诗芬说的很好:“无限商机就藏在口耳相传的八卦文学中。”
程峻邦到家还是在凌晨三点半,飞机不停地绕着大半个中国飞了四段航程,下班后所有机组人员只想赶紧回家和被窝相聚。
好在程峻邦这回从虹桥飞也从虹桥落,来去都方便。
谈菀没敢多打扰,她起床时,程峻邦正安稳的睡在她旁边。
刚好今天是周末,她也不用上班。
她起身,熬了粥,煮了鸡蛋。
十一点半,程峻邦起床,谈菀怕他粥不够喝,还为她摊了两张手抓饼。
餐厅旁边是落地窗,太阳光由于玻璃的阻挡落到桌椅边也柔和了四五分。
程峻邦在剥水煮蛋,谈菀在喝粥。
她其实有点吃不下去,隐隐约约还有想呕吐的冲动,酸梅干伴在粥里,程峻邦问她:“你这叫什么吃法?”
勺子在碗沿边刮了刮,谈菀说:“我有点吃不下。”
程峻邦将剥好的鸡蛋放到了她碗里。
谈菀放下了勺子,慢慢地笑着对程峻邦讲了句:“峻邦,恭喜你,当爸爸了。”
听到这声恭喜,程峻邦的眉头皱了下,但一瞬间又舒展开来。
他问:“你知道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这次去美国除了培训之外,还有就是看着亲女儿出世。
谈菀是在昨日的公众号上看到的这则消息。
爆出这条新闻的公众号叫:红小姐的蔷薇架。
该公众号早年写的是香江豪门里的恩怨情仇,如今港圈早不负昔日荣光,公众号又将吃瓜点放到了内地。
公众号前天的文章题目是:京城乔公子再觅新欢。
这桩新闻讲的倒不是程家的事,而是程峻邦堂哥程惟邦的岳父。
坊间传闻,程惟邦的岳父乔致知是某个大人物的侄子。
公众号将乔致知的情史和新欢的简历都扒了出来。
文章讲的绘声绘色,说乔致知包了个比自己小三十岁的清纯女大,乔公子为爱撒币一路扶持对方开公司,如今两人好事将近,京城乔公子即将喜迎三婚。
结尾又放钩子说如果本文阅读十万+那么下一篇立马更新成事传媒的八卦。
程惟邦和太太乔俏恩爱非常,自然没什么八卦可讲的,成事集团最有料可扒的就是程峻邦这位机长公子。
公众号洋洋洒洒写了小一万字,将程峻邦的过往扒了个底掉。
连谈菀也不能幸免,她是文章里所提到的程公子的未婚妻谈小姐 。
文章插图曝光了小女婴的正面照。
小女婴很像程峻邦,有同样好看的眉眼,小小的一个粉团子,看着就让人欢喜。
餐桌中央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奥斯汀玫瑰,这是前天他们拍婚纱照时她的手捧花。
谈菀将花照顾的很好,玫瑰还有很长的花期,可是早餐却猝不及防的提前结束了。
与上次对小野模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不一样,谈菀这回表现得很平静。
在拍完婚纱照后发现未婚夫有私生女,她应该冲他讨个说法的,但她就是发不出火来,连提高声量说话也做不到。
她将这份平静归结于抑郁药物压制了情感。
谈菀依旧是坐在椅子上,她讲:“我知道了她,她跟在你身边好多年了,不争不抢,一直都很乖的。”
“她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三道杠的副飞,她在北外读英文系。”
“她现在被送出国了,在波士顿读研。”
程峻邦说:“我以为你不会介意。”
“是不介意的。”空旷的客厅能听得出谈菀的呼吸声再加重,她说:“程峻邦,我不介意你出轨,也不介意你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但搞出孩子不行。”
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是那个孩子。
第27章 Chapter 27 我是来取代你的……
在如何当好一个“大婆”这门课上谈菀有很多很多的理论经验。
她是私生女, 母亲是父亲的红颜知己,是情妇。
所以,她妈妈从小就教她怎么学着她大妈的样子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个“大婆”。
她大妈笃信佛教, 在谈菀眼里能算个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小时候每每去香港与父亲团聚, 大妈总是会把时间和空间让渡出来给她和她妈妈。
谈菀从小就在奔着考一百分的方向上努力, 可真押对了考题,她还是决心弃考。
她没法接受以后有一天会有个小女孩冒出来喊她一声大妈, 也不能接受将来她的孩子从小就要和别人分享爸爸。
内心充满了抗拒与不安。
对程家对婚姻的千般算计, 最终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一场空。
她知道事到如今她妥协不了。
那天,在餐桌上, 谈菀问程峻邦:“我现在飞去美国, 掐死你们的孩子,再画花她的脸,程峻邦你会怎么办?”
谈菀一向说得出做得到, 程峻邦怕她真发疯, 他明显急了, 说:“阿菀,她和别人不一样, 你别动她!”
切实感受到心灰意冷,是在这一刻。
他要她不要动她,要她大度。
她在他的神色动作间读出了两个字:在乎。
谈菀蹲在虹桥的婚房里收拾出一个箱子, 随后她拎起箱子返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这事很快由公众号扩散到了微博和短视频。
成事传媒和程家相关的新闻纷纷上了热搜。
其次是蜜too。
非常可笑的是蜜too直播间一瞬间涌入了很多吃瓜客,有正义网友特地赶来直播间下单,并留言“支持正房”还有人留言“谈小姐独美,渣男贱三打包滚粗”……
至于那位给程峻邦生孩子的人是谁, 谈菀没有细究,她在盯直播后台的GMV。
下属不敢明面上吃老板的瓜,只是在没有老板的私人小群里说她们老板厉害,火烧眉毛的夺夫大战,老板最关心的居然还是蜜too的销量。
两天后的清晨,程峻邦来了。
程峻邦进门时随手将身份证和户口本一起扔到了茶几上。
今天本该是他们领证的日子。
程峻邦多少以为谈菀还会和以前一样,他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她还能被哄回去。
可这回谈菀却很坚定的说:“程峻邦,我们完了。”
她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刚才,她是直接被程峻邦从床上薅起来的,虽是清晨,可她却清醒的很。
“阿菀。”宿醉让程峻邦浑身酒气,眼窝更添一丝深邃。
谈菀站着,程峻邦却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一起,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无论你信不信,除了你之外,我没想过和其他人结婚。”
“三年前在老友局上见到你,我就是这样想的,从未变过。”
谈菀听了冷笑一声:“程峻邦,这个时候你讲这些还有意思吗?”
“我说过,之前你的那些拈花惹草我认了,小野模在网上嚣张的挑衅我,我也可以忍,但你搞出孩子,绝对不行!”
程家三代从商,只是他程峻邦不经商,但不代表他骨子里没有程家商人的基因,他将户口本和身份证推到了谈菀的跟前,语气稍微变得平缓些,像是在和你谈条件,他说:“阿菀,这个孩子是我的,只要你愿意,她也能是你的孩子。”
“你这些年心思都在蜜too上,烟酒熬夜你哪样不碰?你想想,万一你以后没法怀孕,或者受孕困难,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你在程家就能站稳脚跟。”
“不然我为什么能允许她生下孩子?我也是在为你考虑!”
你听听,倒果为因他讲的很漂亮,甚至话语间还全部是在为你打算。
程峻邦如果不开飞机去经商,一定能做的比他堂哥程惟邦还出色。
谈菀没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去母留子?程峻邦,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把和我讲的这句话当着你女儿妈妈的面再讲一遍,看她会不会瞎眼自己看错了人。”
程峻邦站了起来,察觉自己失言,他只能再低头,打算去牵谈菀的手,语气也软下去七八分:“阿菀,求你。”
“求你再给我次机会,你洗漱一下,洗漱完了我们就去民政局领证。”
“我们的婚礼日子定下了,喜帖也散出去了,这婚说不结就不结,亲戚朋友那我们没法交代。”
“程峻邦,这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不是我!”
谈菀甩开他的手,哪怕抗抑郁药物再有用在此刻也是失了效力的,她眼里掬起一抹泪花,那是程峻邦之前多次出轨她的隐忍,好在这一刻,她终于不必再忍了:“程峻邦,我们结束了,今天,我不会和你去民政局领证,我以后也不想再看到你。”
谈菀走到门边,将大门拉开,说:“程峻邦!请你出去,离开我的家!”
程峻邦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他没有打算要走的样子,只将心里的打算转换成了清算,他转而抬头问:“阿菀,你说我过分,那现在换我问你。”
“别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
“你和钱季驰又是什么关系?”
一瞬间,谈菀愣住了。
看她愣住了,他底气渐起,再问:“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你隔三岔五就往他那边跑,你真当我程峻邦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吗?”
当初的她贪看的含情笑目如今却含着她读不懂的算计与阴郁。
曾经深爱的沪航FM620正在一笔笔的和她清算感情债。
她没有那么好的思维去纠结程峻邦怎么知道了这事儿,她只说:“我和钱季驰什么事也没有!”
大门是敞开的,楼梯间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声音逐渐逐渐由虚变实。
踩着楼梯上来的这个人,是钱季驰。
钱季驰腋下夹着只纸箱,他进了门,将纸箱靠在了墙边。
弯腰放下箱子,又直起身,动作间只闻得程峻邦从鼻孔中发出不屑的轻嗤:“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当着三个人的面,程峻邦把话说的很难听:“谈菀,你看看,男小三来的多及时!是掐了秒表的吧?”
“我不要你,他上赶着跑来接盘?”
刚才在楼道里钱季驰就听到两人的吵架声,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上楼梯进门。
这几天的新闻和热搜他有看,辩驳和讲道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菀不能再被这个混蛋欺负。
他很自然的站在了谈菀面前,把人护到身后,说:“峻邦,你应该醒完酒再来和阿菀好好讲话。”
程峻邦将摊在茶几上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拿了起来,随手插到了西裤口袋中:“谈菀,人都上门了,你还要向我解释什么?”
“我是有私生女没错,可是你又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谈菀开口想解释,却被钱季驰拦住,所有的话他来替她讲:“程峻邦,没照顾好阿菀是你的失职。”
“婚前搞出私生女,是你的不忠。”
“因为你的不检点,阿菀现在正处于网络舆论的焦点上。”
“你有没有想过,阿菀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我钱季驰今天站在这里,是来取代你的,不是来接替你的!”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既是为了帮谈菀出气,也是他藏了很久的心里话。
钱季驰的话好像令程峻邦稍微捡回些清醒,他晃着身子往门外走去,走到大门口,他转头看向谈菀,说:“谈菀,我程峻邦也不是一定非你不可!”
“这回,算你们狠!”
程峻邦走后,钱季驰关上了大门。
谈菀像被人抽干了力气,虚浮的迈着步子往沙发上坐去。
屋子里只剩他和钱季驰两个人,她终于不在控制自己,抽搐着放声大哭:“季驰,峻邦他不要我了!”
“我和他这回是彻底完了!”
“程峻邦,他真的是我切切实实放进过心里的人!”
“虹桥的婚房我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在订花网店上定了鲜花,每隔两天会送一次,四件套铺的是雾霾灰,我们两个都喜欢的颜色,不会烧大菜我就预约了厨师上门做饭,因为他父母下周会来上海。”
“我真的有在努力的当好程太太,可是程峻邦他……”
“我妈妈最害怕我重复走她的路,我没有,我从小就跟在我妈妈身边学,可走到现在我重复的却是我大妈的路!”
谈菀一边讲一边哭。
钱季驰不知道怎么哄,只能一边听她倾诉,一边为她拍背。
他看着她哭,却无能为力。
她哭,他心跟着抽疼。
这些天的热搜评论写的多难听他都看了,谈菀的委屈他比谁都懂。
但人压抑到一定的地步,总要有个宣泄口。
等谈菀哭的累了,他拧开一瓶依云递了过去。
谈菀喝了水,吸吸鼻子,后知后觉的问:“钱季驰!好好的你今天来我这里做什么?在这个时候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来!”
谈菀哭的眼下皮肤有些皴,眼睛也肿成了个桃儿,钱季驰去洗手间拧了条热毛巾,他蹲在她身前,小心翼翼的捏起毛巾角为她轻轻的擦着眼周:“左右都被峻邦误会了,不如把罪名做实。”
“何况,我是男人,桃色误会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太懂她,又说:“谈大小姐向来输人不输阵,你忘记了,从小到大你和别人吵架我都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
谈菀听了,扑哧一下,含泪带笑。
钱季驰继续拿热毛巾为她擦眼泪,顺便往门口放着的纸箱指了指:“其实,今天来是给你换灯。”
“成事传媒的那些热搜我都看了。”
“不放心……也想来看看你。”
月前谈菀还在专心画设计图时,有次钱季驰来她这里吃饭,两人吃到一半头顶上的餐灯无端端的灭了,谈菀是个细节控,东西都喜欢原配,网上没找到同款餐灯,却在杂物房找到了餐灯的包装盒,盒子上写餐灯是佛山某个灯具厂生产的,钱季驰说要是别的地方他肯定没办法,但偏巧佛山他熟的很,他托人找了过去,定制了一款一模一样的,前天收到了货,又看到了热搜上那些花花新闻,他不放心就带着灯一并过来看看。
谈菀终于收了眼泪,哭的久了人明显在缺氧状态,钱季驰走到窗边开窗通风。
叫了外卖早餐上门,谈菀捧着杯热豆浆,抿了一小口才讲:“为她生孩子的女人跟在他身边好多年了。”
“无论程峻邦换过多少个正牌女友,但这个女孩的位子始终不变。”
“程妈妈嫌女孩家底太差了,不会同意程峻邦娶她的。”
“可我看网上讲,这个女孩之所以能跟在程峻邦身边这么久,是因为她长得很像程峻邦的初恋。”
“他忘不掉初恋。”
有些男性这一生中或许会遇到数不清的红颜女伴,但不妨碍他们依旧对初恋耿耿于怀。
“初恋”被他们唤为精神乡愁,就像古代文人在遭遇贬谪时总习惯回望长安。
程峻邦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但有别的解法吗?
钱季驰温声劝慰道:“阿菀,你别想太多了。”第28章 Chapter 28 我也是真心爱过……
一周之后, 程峻邦的父母来了上海,谈菀独自约了二老见面。
谈菀对程家二老表示抱歉,她没办法去做程家媳妇。
之前程妈妈单独送她的翡翠玉镯被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称呼也从“爸妈”变回了“叔叔”和“阿姨”。
好在程家二老是讲道理的人, 说到底是他们儿子不忠在先, 程妈妈杨琼芳叹了口气, 她握住谈菀的手讲:“阿菀, 出了这么大的事是峻邦他对不起你,至于要怎样和亲戚朋友交代是我和你叔叔要做的事, 你别有太大压力。”
杨琼芳的眼神中再透三分哀怨, 又讲:“峻邦是我生的, 我最清楚他本性不坏的,是外边小狐狸精使了手段才怀上的孩子, 不过, 阿菀你放心,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孩子是进不了我们程家门的。”
“说到底,峻邦的女朋友中, 我和你叔叔还是最中意你。”
做母亲的天生就会站在自己孩子这边。
谈菀没法帮腔程妈妈去数落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孩, 她只能做个倾听者。
谈话间谈菀的目光聚焦在程妈妈手上戴着的那枚粉色火油钻戒指上。
思绪飘得远, 再拉回来,不由得她又想到了程峻邦。
她和程峻邦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的那天, 程峻邦把一枚粉钻鸽子蛋戒指戴在她手上。
戴上戒指时她自嘲:“这是要做王佳芝了,可我不会给你唱《天涯歌女》。”
程峻邦斜歪在沙发上,只把人禁锢在自己身上, 他靡靡含睇,说:“张爱玲写易先生是矮个子,又有点‘鼠相’,阿菀你看看你男朋友哪点像他?”
谈菀俏皮的拿上海话同他讲:“讲侬像梁朝伟Tony Leung的呀!”
戒指锁在她手上的那个夜, 程峻邦宿进了她的闺房,那是他们所有故事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谈菀是个很矛盾的人,极擅长左右互搏,当下定决心和程峻邦分开时,反而心里最挂念他。
交往中的浓情蜜意,清晰到像放电影般一幕幕在眼前回闪。
虽然她当初是看过成事集团的财报才决心和程峻邦交往的,她揿在计算器上,把成事集团的市盈率、市净率、每股收益统统都算了一遍,但唯一漏算的是自己这一身人情世故里的真心实意。
自幼缺爱的人什么时候最难过?
必然是拥有后又失去的时候。
虹桥机场附近的几条马路有拍飞机的绝佳机位,谈菀每每开车路过那边都要停下车来一个人去仰头望一会儿天空。
梅雨季前几个月是上海最美丽的末春。
七彩晚霞层层叠叠,伴着冲上云霄的飞机,手机随便拍一张都是大片。
她抬头,太阳尚未落山却又能同时瞧见到月亮。
不免顾影自怜,她从来都是独自望向月亮的人。
头顶正巧飞过沪航的飞机,仰角抬轮,飞机引擎加大马力,传来好大一阵轰鸣。
谈菀在想会不会是程峻邦正开着飞机从她头顶上飞过?
见她要死不活的失恋样子,麦诗芬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她允许她闹失恋,但有时间限制,最多最多一个月。
麦小姐咬牙切齿用学来的洋泾浜上海话骂道:“渣男有撒好怀恋的,西塔(死掉)就好了呀。”
“你要一直这副死样子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了?”
“程峻邦,小赤佬!贱骨头!”
谈菀的叔叔谈茂仁和婶婶绪清姿由香港赶来上海。
家附近的粤菜馆包厢里,谈菀终于可以不用假装坚强,她躲在婶婶绪清姿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看到暴瘦十来斤的侄女,绪清姿心疼坏了,只把人搂住,边哭边用上海话骂着程家人,更扬言要打回去。
叔叔立在窗边和人打电话,港普夹着粤语,操心的也还是她的事儿。
伤心过后谈菀收了眼泪在吃婶婶亲手喂过来的虾饺,包厢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进来的人是谈菀的哥哥谈蕴。
谈蕴见了谈菀,第一句话就讲:“我来上海是看看你被渣男害得死没死?如果死掉了我好合法继承你的财产。”
绪清姿抓一把筷子敲在了谈蕴的手背上:“衰仔,能不能好好同你妹妹讲话?”
谈蕴一把将谈菀抱在怀里,他大手狠狠地往亲妹妹的屁股上打了几下:“傻女,受了这么大委屈居然不和亲大佬讲,你真当我谈蕴是死人吗?”
“这个程峻邦,我叼佢老母,死衰人,我哋拿程家人当兄弟,佢当我哋契弟!”(契弟:粤语,冤大头)
虽然当初两人打争产官司闹得满城风雨,可谈蕴还是会在关键时候跑出来关心亲妹妹。
谈菀一把将谈蕴推开:“谈耀祖,谁让你来上海的?我的事儿你能不能别管!”
谈蕴气急:“谈家珍,你能不能别喊我耀祖!”
“家珍”、“耀祖”这是记在香港谈氏族谱上他们的小名。
菜上齐了,谈蕴一会儿给妹妹剥虾,一会儿给妹妹喂粥,完完全全把她当小朋友在哄。
喂了几口及第粥之后,谈蕴讲:“本来还想给你带果仁甜筒和珍宝橙冰但怕过不了海关。”
谈菀白了亲哥哥一眼:“谈耀祖,谁这么大了还要吃果仁甜筒和珍宝橙冰?你送我的礼物总是这样廉价。”
谈蕴把剥给妹妹的虾送到了自己嘴里,他讲:“谈家珍,你别不识好歹!”
绪清姿看到这兄妹俩拌嘴的样子,一晚上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虾吃完,谈蕴讲:“等下吃完饭你得和我回酒店,你大妈她也来了。”
谈菀放下筷子,神色中露出一抹惊讶:“大妈她?”
看到固执的妹妹,谈蕴的手拍在了妹妹的发顶上:“你出这样大的事以为我能瞒过她?她不放心,吵着要办回乡证跟我来上海看你。”
“她等你待会过去,撒撒娇,喊一声大妈,再和她讲讲心里话。”
面对关心,一时间谈菀居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谈蕴对木讷住的妹妹讲:“谈菀,你什么时候能摆脱你妈妈对你的精神洗脑?别忘了血脉相连,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当初父亲去世之后,母亲逼她去和哥哥打争产官司,其实在谈菀的内心深处,她不恨大妈,不恨哥哥,不怨怼任何人。
母亲以死相挟,飞鹰刀片抵在动脉上,她要她和钱季驰分手,要她马上飞去香港。
父亲生前已立下遗嘱,可母亲却固的执认为她这一生没求来名分,临了求钱是理所应当。
近些年谈菀和她母亲的关系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
母亲嫁了个爱尔兰华裔,定居北欧后变成了微信里只会在年节问候的人。
她也试图和母亲亲近,比如飞去北欧给母亲惊喜,但努力几次最终以失败告终。
求不来母爱,只能求月光。
月光光,照地堂,她最终把自己变成了擅长描摹月光的人。
晚饭之后,谈菀和谈蕴回了酒店,见了大妈难免母女抱头哭诉一番,谈菀窝在她大妈怀里,被大妈哄着叫‘傻女’,当夜她没回家而是留在酒店里陪着她大妈睡。
第二天大妈让谈蕴安排好去杭州灵隐寺的行程,她讲:“耀祖家珍兄妹两个都不顺,肯定是谈家风水有问题,要去寺里好好拜拜除煞气。”
家人在上海陪了她一周,一周之后,浦东机场,谈菀送别他们。
临行前,大妈把自己戴了三十多年的玛瑙佛珠挂到了谈菀的脖子上,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哥哥谈蕴讲:“谈家珍,你好好过别为男人要死要活,我不想我一个大男人得继承你的蜜too去卖胸罩。”
谈菀气到跺脚:“谈耀祖,你好烦,收皮啊!”
时间来到五月,沪城下了一场濯枝雨,洗去许多许多的往事。
雨停之后,空气里含着清新水汽,谈菀做东请了婚纱设计师沈汐和她男朋友梁州吃饭。
饭局上,谈菀抱歉,她没法穿着她设计的旗袍婚纱去举行婚礼。
沈汐是佛教徒,她宽慰谈菀:“佛家讲十二因缘,谈小姐,你总会等到你的有缘人。”
第二天,谈菀把程峻邦约了出来。
两人对坐,咖啡馆里小小的一张实木圆桌仿佛把三年的物是人非都圈在了里头。
程峻邦穿着机长制服,航司行李箱靠在椅子旁边,看样子是刚刚结束航程。
谈菀把程峻邦送她的连同婚戒在内的几套高档珠宝一并还了回去。
谈菀说:“峻邦,之前的小东西我可以留作纪念,但这些珠宝还是要还给你的。”
程峻邦没接,只把珠宝盒子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阿菀,我送出的东西不会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不要了可以丢掉。”
服务员将咖啡送了过来。
时间莫名停滞了一瞬,耳边只闻得些杯碟碰撞之声,服务员离开之后,程峻邦说:“其实,只要你愿意,程太太的位子始终是你的。”
“我不愿意!”谈菀打断,她眼眉中含了一抹干净的笑,这个笑,比他们相处的任何时候都干净,配上今天穿的白衬衫,谈菀整个人都有种清清淡淡的好看。
她讲:“峻邦,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但这次请你也给我一个不选你的机会。”
程峻邦握住谈菀的手,他的大掌抚在她的手背上,指腹交叠,严丝合缝,他的掌还是以前那般宽阔温热,谈菀没躲,任由他扣着,程峻邦讲:“阿菀,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爱过你的。”
“嗯。”谈菀微微一笑,喉头生出些许哽咽:“程峻邦,我也是真心爱过你的。”
“只是我们没有缘分。”
最终,程峻邦松了手,讲:“如果以后有困难就吱一声,我能帮的就一定帮。”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谈菀独自驱车去了外滩。
百老汇大厦的外墙上蜜too的巨幅广告早已撤下,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无人在意这里曾经有一抹粉色的浪漫存在过。
那是新年伊始程峻邦送她的礼物。
太遥远的梦,始终都有清醒的那刻。
下车后,谈菀走的很慢很慢,想把之前错过的风景一并补上。
北苏州路上有阿婆挑着扁担在卖茉莉花和白兰花,她扫码付钱,挑了一束白茉莉。
拿着花,她独自上了外白渡桥,桥板下面静谧的苏州河正缓缓的流向黄浦江。
靠南苏州路那侧的桥头有情侣在拍婚纱照。
憨胖的提包小助理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将新娘的头纱牵起。
初夏的风细细的吹着,复古的白头纱随风,迎着夕阳飘荡在晚空。
谈菀低头望向手中的花束,随即,她解开花绳,向上扬起一道弧线,白茉莉脱手朝着宽阔的黄浦江奔去。
“程峻邦”这三个字,于她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
第29章 Chapter 29 峻邦他不懂珍惜……
梅雨季节来临, 整个城市陷入巨大的闷热中。
办公室里,冷气打的很足,谈菀穿一条烟雾莓色的针织吊带裙双手抱着胳膊正靠在办公桌前在和麦诗芬吵架。
“麦小姐, 你真的好过分!”
“我是不是很好骗?”
高冷的麦诗芬倒不理她, 只是继续保持I人的特性很淡定的躺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
见麦小姐无动于衷, 谈菀又讲:“麦诗芬!我真怀疑你暗恋谈耀祖, 不然你为何要这样帮他?”
这回她哥谈蕴来上海谈菀才得知当初“蜜too”成立时的那笔启动资金是谈蕴所出,可是当初麦诗芬把这笔钱转到公司账户上, 却对谈菀讲这笔钱是她表姐借她们的。
之后蜜too盈利, 谈菀把这笔创业资金还了回去, 谁知谈蕴拿这笔钱做投资后又大赚,他这次来上海遂将这笔钱连本带利打回给了谈菀。
“啪”一下, 麦诗芬合上了笔记本,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谈菀:“谈菀!你不要乱讲,不要污蔑我和你耀祖哥纯洁的友谊!”
“你当初那个臭脾气,我不收下这笔钱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要每天和你谈大小姐去七浦路摆地摊卖胸罩和黑丝?”
“何况当时短视频带货赛道刚刚兴起, 我们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入场?”
“这回你们兄妹和好, 我反倒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听完麦诗芬的话, 谈菀自觉理亏,毕竟没有当初的那笔钱就没有今天的蜜too, 她忙转了笑脸自告奋勇的讲:“麦麦你最好了,今天晚上你妈妈安排的相亲,我替你去。”
天气越热, 谈菀越是忙碌。
直播、各类新品上市和与热播剧IP联名,她每每都要加班到夜里十点半才能放工,但是每次出写字楼大门,外边都有一辆库里南按时停在路边等她。
接连一周, 库里南从未迟到过。
桃花未免来的太快,谈菀将这一切都怪到了亲哥谈蕴身上。
那日和大妈的杭州之行,灵隐寺拜完菩萨后谈耀祖硬是要拉着她去法喜寺求姻缘,嘴贱的谈耀祖还说:“谈家珍,我要在今年给你找到接盘侠!”
桃花果真来了,还来的这样快。甚至都没给她时间去反应。
这辆库里南的主人是程峻邦的二哥程励邦。
谈菀对程励邦的映象谈不上多特别,要说特别的话只有“古怪”两个字可以形容。
程家的各种聚会程励邦都很少参加,而他自己的事业也不和成事集团挂钩。
说白了,他的能力让他可以不用吃程家饭。
谈菀也是后来才知道程励邦在香港与人合伙做私募基金,而他的那位合伙人传言是程峻邦堂哥程惟邦的岳父。
大名鼎鼎的京城乔公子乔致知。
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像藤蔓,千丝万缕间左不过是大宅门内在互相借力。
只是谈菀不大明白,程励邦是怎么注意到她的?
谈菀也做生意。
但蜜too的生意太小,小的让她无法直接得罪程励邦这尊大佛。
陆家嘴临江餐厅,谈菀坐在程励邦的对面。
程烟白和杨琼芳育有三子,老大程有邦谦谦君子,秉性温和,老三程峻邦风流倜傥,多情公子,老二程励邦则介于两人之间。
程励邦的眼窝比程峻邦还要深邃三分,鼻梁高挺,下颌线锋利,整个人看起来也更为冷峻。
服务员送来一大束香槟玫瑰,放在冰桶里的干白同样价贵。
程励邦打开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Graff全钻手链,他将丝绒盒子推到对面,谈菀识货,这条手链前不久正出现在佳士得拍卖会上。
他说:“能等到你和峻邦分手后再追你,我想证明,我程励邦做事从不乘人之危。”
“对你的感情也是。”
玫瑰花、钻石手链还有江上游轮的灯光示爱,坐在程励邦对面的谈菀想问个究竟。
程励邦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口气:“你不必有太大压力,阿菀,峻邦他不懂得珍惜,换我来!”
谈菀心有戚戚焉:“程二哥,我太普通了,在上海像我这样每天为几斗米忙碌的女孩子不计其数,我不值得你这样花费心思。”
程励邦站了起来,他亲自为谈菀倒酒,程励邦说:“阿菀,心思花在想花的人身上,从来都是值得的。”
“何况,峻邦欠你的,我这个当哥哥的有责任替他还。”
谈菀一向泾渭分明,她说:“我和峻邦是和平分手,程家不欠我任何。”
程励邦却举起酒杯:“谈菀小姐,你可以把今晚我做的一切看成是我对你的请求。”
谈菀不懂:“程二哥,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吗?”
“我自认和程二哥您那些动辄几个小目标的生意比,微不足道。”
程励邦轻轻的晃动着酒杯,上位者倚在繁华都市里的最中央,远处高楼大厦里亮起的那些灯光点,细算下来指不定还有那么几家正亮着灯的公司赶巧被他的私募基金投资过,程励邦说:“阿菀,记不记得有年中秋节你是在北京过的?”
“你同峻邦在家里吵了一架,他拂袖而去,而你却黯然神伤的一个人站在楼梯口。”
某一年谈菀回程峻邦家过中秋,因为一点小事俩人起了争执,程峻邦发了少爷脾气,他甩开谈菀的胳膊,大声吼她:“谈菀,你闹够没有?在北京待着不舒服大可以现在就回上海。”
谈菀被堵的话都说不出来。
从来异乡客最是没法做到说走就走。
彼时北京处于深秋,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但草木秋黄,人也容易添上些灰心。
谈菀站在楼梯口,她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配水洗牛仔裤,头发编成了个麻花辫搭在肩头,正皱眉憋着气看着程峻邦一步步离她而去,快走到门口时程峻邦突然回头对谈菀讲:“我今晚不回来睡,你自便。”
谈菀只将泪水掬在眼眶里打转。
殊不知,她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正被人贪看。
贪看她的人就是程励邦。
人通常会加速遗忘不好的事情,现在谈菀已然回想不起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和程峻邦起了争执,只是你在看风景,却也成了别人的风景。
程励邦说:“我见过你与峻邦相处,你爱他的样子甚美,所以从那刻起,我爱上了你。”
程励邦比谈菀大了八岁,之前的追求者都是差不多的同龄人,遇到这样大年龄差的还是头一个。
但不得不说年长者在很多方面优势尽显。
程励邦不会像愣头青或毛头小子那般时时刻刻的围着你转或者对你微信轰炸,他话不多,总是保持在一段刚刚好的距离中。
最主要的是他会教你怎么样去和别人谈生意,怎样权衡利弊。
谈菀觉得如果不谈男女情爱,程励邦会是一位非常好的职场导师。
但出乎谈菀意料的是,两次爆出程峻邦出轨的事都是程励邦所为。
程励邦在背后掌握着他们的所有动向,在订婚的前一阵让匿名网友艾特她,好让她知道小野模的存在,在举行婚礼的前夕买公众号写八卦去爆出程峻邦有私生女。
程励邦讲:“峻邦是幺儿,自幼便被宠的无法无天,我想是时候让他吃些教训也好。”
“顺便,让我父母提早抱上孙女,也算一种尽孝。”
能以兄长训弟弟的口气来讲述自己是怎样挖弟弟墙角的,这就是程励邦的做事风格。
只要他一出手,好像所有的对错都理应由他话事。
他又讲:“追女孩和做投资是一样的,不在于你投资成本有多大,其实往往最关键的都是在那个机会上。”
“还好,现在我有这个机会。”
临江包厢的空调温度打的很低,谈菀不自觉的有些背后发冷。
程励邦站了起来,绅士的为她披上羊绒披肩。
谈菀礼貌道谢,又说:“程二哥,你我都是生意人,我想预计会亏本的投资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程励邦不以为然,只再度把话摊在了台面上:“阿菀,我知道峻邦娶你,喜欢是一方面,但他也是在向父母交差。”
“对于这样的目的性,我想你也不会否认。”
说到阴私痛处,谈菀不作声,只能用喝水掩盖。
“你谈小姐有家世,大方漂亮,能把自己的公司经营的有声有色,还能哄的我爸妈开心。”
“可在我眼里,生意买卖,利弊得失皆能权衡,但唯独你谈菀小姐不可以。”
“谈菀小姐,从来独一无二。”
程励邦的话应着浦江万顷波光,霓虹灯光覆盖的江面铺满了纸醉金迷,让人很难不自甘入彀。
年少时谈菀不明白,她的高中同桌为何那样痴迷高干文和霸总文?
她开窍的迟,答案在今晚,上位者自甘为奴,侗之以权,诱之以利。
确实迷人。
江岸餐厅对面,梁铭的滨江大平层里,他正和钱季驰一起喝着这一季新酿的杨梅酒。
烈性白酒即便加了杨梅中和也还是烈酒,梁铭喝的龇牙,喝完他和钱季驰讲:“季驰,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钱季驰没有多大兴趣,只说:“看你想先讲哪个?”
梁铭给不配合的小外甥送去个大白眼,随即他对空气鼓了个掌,说:“季驰,太好了!”
他报喜似的讲:“你小姨妈她甩掉渣男未婚夫恢复自由身了!”
钱季驰一点都不意外,他那天在分手现场,他只是问:“坏消息是?”
梁铭觉得外甥有些无趣,他这么有趣的E人,为何有个性冷淡I人的外甥?他只拉下脸来讲:“坏消息是,阿菀身边有了新的追求者,听说还不止一位。”
第30章 Chapter 30 你到底有没有点……
钱季驰愣了一瞬, 只是一瞬,很快便神色如常的说:“你应该要打听的详细点再来和我讲。”
梁铭说:“我目前只加了你小姨妈助理的微信,蜜too的另外一位合伙人, 也就是你小姨妈的闺蜜, 那妹纸太高冷了, 我试着加她微信好几次都被她给拒了。”
“季驰, 你讲这个妹纸是不是会错意以为我加她是对她有意思呀?”
梁铭说的应该是麦诗芬,她的确高冷, 生人勿近, 平生最憎花孔雀, 不巧梁铭把她的雷点全踩了一遍。
钱季驰按下声色不表,只问:“你想追谈小姐?”
“什么谈小姐?”对于钱季驰的故作疏远, 梁铭觉得他太装:“钱季驰, 你别strong!阿菀现在是你的小姨妈以后会变为你名正言顺的小舅妈好不好?”
“我今天找你来是商量对策的。”
“听阿菀她小助理讲现在追她的人是个有钱又帅还能把霸总手段玩的溜到不行的大佬。”
“你以为我搞搞抽象再约约饭就能俘获阿菀的芳心?”
“钱季驰,你到底有没有点危机意识!?”
杨梅酒喝光了,梁铭脑子抽了一下问:“季驰, 你觉得我和你小姨妈配不配?”
说完, 他故意整理了下衣领:“我俩有没有CP感?男帅女靓, 是不是天作之合?”
钱季驰举着酒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梁铭, 说:“真……”
“你像是偶像剧里和女主无缘的抽象男二!”
梁铭气急:“钱季驰!你还是滚回家抱琅琅吧!真没劲!”
谈菀最近和麦诗芬一起去美国出了趟差,并且带回来一个大单。
大单是一批高档丝绸睡衣。
合同签的很顺利,巧的是那位老板在中国留过学, 谈菀的某位大学老师正好是这位客户的硕导。
谈菀递交的设计图纸和样衣客户很满意,当即订立合约。
可回国后,面对合同谈麦两人又犯了难,单子签的顺利, 但眼下问题是原料短缺,去年因为气候问题导致今年蚕丝减产。
交货期很赶,可短时间如何能找到供应商为她提供质量好价格又公道的蚕丝呢?
谈菀犯了难。
翻开通讯录,谈菀临窗打了一上午的电话,最后教谈菀绘画启蒙的老师为她签了条线。
某地丝绸行业协会最近会在上海举行一次茶会,老师说他可以推荐谈菀过去碰碰运气。
从老师那里,谈菀拿到了茶会名单。
本次茶会的牵头人是一位叶姓先生。
叶先生常年旅居日本,最近几年也是念着“落叶归根”四个字才频繁回国。
投其所好,出席茶会那天谈菀穿着一身中式改良旗袍,旗袍过脚踝,保守的不得了,她隐在一群阿谀奉承里想找机会和叶先生搭上话。
叶先生五十来岁,体格矮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圆框眼镜,谈菀觉得叶先生很像日本鬼子身旁站着的汉奸翻译。
茶会上,紫檀展柜上放着来自不同产区的各色茶叶,叶先生双手背后,只把好为人师的气质全部拿了出来:“我来考考诸位同仁,在中国茶叶又叫什么?”
跟在叶先生后面奉承的多是一群继承家业的留学富二代,问咖啡能对哥伦比亚或者是曼特宁讲的头头是道,茶叶就一无所知。
谈菀跟在众人身后,以一种很谦卑的姿态回答:“茶,南方嘉木,在中国茶叫不夜侯,酒称忘忧君。”
众人纷纷夸谈小姐古典又博学,叶先生也对她有了兴趣,问:“谈小姐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还是历史?”
谈菀谦虚,只微微一笑:“本来我是不懂的,只不过碰巧刚才在那边展台参观时听叶先生您和旁人说过的,就记下了。”
刚才在那边展台,谈菀明明听到的是叶先生在和人商量今晚散席后要去哪里洗荤脚。至于她为何知道茶叶的别称是大学的某年她和钱季驰一起游西湖顺道去了中国茶叶博物馆,这些都是钱季驰告诉她的。
叶先生抓抓头皮,有些健忘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真同别人讲过,他说:“原来如此,谈小姐有心了,那既然这样,我再考考你。”
“没想到叶先生喜欢当考官呀!”突然,外边斜插来一个男音。
“叶先生既然喜欢当考官,又对茶有研究,那不如去大学任教,刚好浙大有茶学系。”
讲这话的人是程励邦。
程励邦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入会场,他今天西装革履,身边人亦是如此,罕见的是程励邦今天还戴了墨镜。
穿银灰色西装站在程励邦身边的是叶先生的独子小叶先生。
小叶先生去年十月份在宁夏搞了个葡萄酒生物工程,主做医美材料,项目在研发期,他想请程励邦做天使投资人,此番,小叶先生也是颇费一番力气才在上海约到了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程励邦。
叶先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人立马矮上了三分,只上前伸了手同程励邦客套:“哪里,哪里,程总取笑了。”
程励邦神色如常,他很有礼貌的同叶先生握手:“叶先生,久仰,我是程励邦。”
叶先生讲:“程总客气,之前经常听犬子提到您,如今有机会见面,幸会幸会。”
谈菀察言观色,只叹当个上位者确实快活。
众人入了百宝嵌屏风围起的茶室。
今日上海是个晴天,阳光钻进板棂格子窗洒满在茶桌上,程励邦遂将墨镜摘了,轻放在一旁。
茶室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高低主次,谈菀是靠着老师的关系蹭来的名额,写着她名字的铭牌放在席末,谈菀准备往席末走,可是当着众人面程励邦却说:“谈小姐,请坐到我身边来。”
程励邦表现的很谦虚,满脸都是对茶文化的敬仰,他讲:“听闻谈小姐识茶,刚好程某是个门外汉,我想谈小姐坐近些,好方便讨教。”
上位者自带一种气场,又想到了自己这回来其实是求合作的,谈菀只得应允。
茶室中坐的除了程励邦之外都是丝绸行业里有名有姓的老板,即便是刚继承家业的富二代背后也有父辈们背书。
今日虽有他程励邦在场,但以后也不见得次次都有程励邦来为她虚张声势。
作为茶桌上资历最浅的那个,谈菀端起紫砂壶,正准备起身时,却被程励邦拽住了手腕。
紫砂壶原封不动的落回原位,程励邦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今天过来是谈生意的,不是做小丫头端茶递水的。”
他又问:“带名片了没?”
“带了。”谈菀将手包打开,不巧的是名片盒里只剩下一张名片:“只剩一张了。”
“不要紧。”他说。
程励邦将唯一一张名片抽了出来,随即推到了茶桌中央:“这是谈菀小姐的名片。”
其余人见了,立马掏出手机来,将谈菀的那张名片拍照留存。
叶先生更是讲:“谈小姐原来是做实业的,真是幸会幸会。”
等众人拍摄完毕收了手机,程励邦将桌上的名片拾起,他没将名片还给谈菀,转而将它贴身放在了西装的左胸口袋里。
众人见了,十分的缘由理清了九分,再不敢看轻谈菀,纷纷热诺起来,送上名片。
谈菀依次收了名片,挨个握手问好。
程励邦不动声色的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叠,他欣赏她,像在欣赏自己设计的艺术品。
小叶先生起身,端起紫砂壶,为大家倒上第一泡茶。
茶杯被斟满,程励邦拿起茶杯,但又立马将茶水泼到了面前的茶宠上,他脸上露出一份淡定的从容笑意:“我的规矩,从不喝第一泡茶,大家见谅。”
什么茶道规矩他不懂?但他偏要和谈菀讲他是个不懂茶的人。
今朝有程励邦这位客人在场,风水已然换成了主随客变。
毕竟叶先生再德高望重,他的独子小叶先生却想着要抱上程励邦这棵大树。
众人效仿,都将第一泡茶泼在了茶宠上。
空杯时,程励邦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紫砂壶中续满热水,他亲自为大家斟上第二泡茶,是今年新收的明前龙井。
他先将自己的茶杯斟满,转而又将自己的那杯茶递到了谈菀跟前:“阿菀小姐,请喝茶。”
茶杯底下摇摇晃晃多出两片极嫩的茶叶尖儿,静中见动,杯底藏金。
是他的心思。
除了茶会之外,晚上自然有饭局。
有程励邦在,谈菀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从饭局出来,程励邦亲自送谈菀回家。
但他只送到家门口,绝对不会逾矩的往前多跨一步。
上位者无需死缠烂打,他们天生有种游刃有余的自信。
谈菀在小区门口同程励邦作别。
她一个人走在小径上,路过小径上成片的海棠树,脑子不受控制的有股昏沉感袭来。
西府海棠早就谢了,但她的桃花却开的极好。
电梯叮咚一声,门开的那瞬,钱季驰正站在她的家门口。
两人隔了月余未见,一是因为谈菀去了美国出差,二是听梁铭讲,钱季驰他未婚妻的爷爷过世,他请假回了佛山奔丧。
楼梯间闷热异常,钱季驰将袖子往上卷了几道,双手提着塑料袋,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微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滚落。
钱季驰把提着的塑料袋向上扬了扬,讲:“我准备了宵夜,这么晚了怕你饿着。”
谈菀摁下密码开门:“先进来吧。”
进门后,谈菀给钱季驰拿了双拖鞋,钱季驰将塑料袋放到了桌上,还没来得及问她吃哪个,谈菀的手机响了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