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猫猫比粥棚管用多了


    帐帘一掀,寒气扑面。


    风雪是停了,可这冷劲儿一点没减,一出门就糊了苏绒一脸。


    刚才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瑟瑟发抖。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雾,又迅速散开,露出挤在残垣断壁间的窝棚帐篷,灰扑扑一片。


    几缕炊烟从粥棚那边飘过来,袅袅升到半空,被冷风一吹便碎成几缕,消散在刚露出曙光的天幕下。


    空气里闻不到多少米香,倒是一股子散不掉的土腥味儿。朝廷的粥棚是支起来了,可整个营地却死气沉沉的。


    虽然苏绒的目光扫过,也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动静,但灾民们大多沉默地蜷缩在能避风的角落,裹着能找到的任何破布烂絮。


    一个个一声不吭,脸上哪有劫后余生的高兴,倒像是惊弓之鸟,眼神里还留着没散干净的惶恐。


    孩子的哭声不是撒娇耍赖,是那种受了惊吓之后断断续续的抽噎,听得人心头发紧。


    苏绒搓了搓冻得发麻的脸颊,哈出一口白气,胳膊上的伤被厚实的包扎裹着,动作间传来隐隐的钝痛,倒让她脑子格外清醒。


    刚抬脚想往粥棚那边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就听见旁边窝棚里传来一个妇人沙哑又疲惫的声音,哄着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


    “莫哭了,莫哭了…有粥喝,有粥喝哩…”


    少女心中一叹,抬脚就朝那窝棚走去,入目的是妇人怀里哭得小脸通红的孩子,裹着旧被褥,旁边地上还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


    那孩子也就三四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身子在妇人怀里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苏绒蹲下身,声音放的轻轻软软。


    “婶子,孩子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是哪里不舒服吗?”


    妇人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苏绒一眼,又低头看看怀里哭闹不休的孩子,嗓子哑的厉害。


    “不知道啊…姑娘,真不知道。明明有粥喝,也给他喝了…可就是哭,从昨儿夜里哭到现在,嗓子都哭劈了…”


    她嘴里虽然说着有吃有喝的,但自己的脸上也没见着一丝高兴。


    苏绒看着这一对母子的形容,心里却明镜似的。


    哪里是饿的?


    粥棚虽清汤寡水,好歹能吊着命。


    是这铺天盖地的愁云惨雾,压得人喘不过气,大人们惊魂未定,孩子又是最敏感的年纪,爸爸妈妈一脸沉重,宝宝们哪还笑得出来?


    爹娘身上那沉甸甸的惊惧和愁苦,就这样像是看不见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们的小身板里。


    苏绒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大自然一挥手把整个长陵打倒在地,却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一点点直起腰,一砖一瓦重新垒起来。


    但古有圣人说人众定能胜天,乃至后世的王安石也曾经喊出过“天变不足畏”的豪言壮语!


    中国人民自古就是坚韧不拔的民族!


    想到这里,苏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一股劲儿悄悄从心底拱了上来。


    少女蹲得更低了些,轻轻牵起孩子那只冻得冰凉的小手,眼睫一弯,声音软软。


    “好孩子,莫哭了,哭得姐姐心都疼了。姐姐带你出去走走,寻些好玩的事儿,好不好?”


    苏绒身上没有绝望的气息,少女的神情柔和又明亮,见孩子视线望过来也不躲,就让他看着自己眼里带着笑意的光。


    于是那孩子哭声小了些,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苏绒,小嘴瘪了瘪,终于抽抽嗒嗒地点了点头,冰凉的小手也怯生生地回握住了苏绒的手指。


    少女心头微松,小心地将孩子从妇人怀里扶抱出来站稳,牵着他正要往窝棚外走,目光掠过不远处一个避风的角落,脚步却不由得一顿。


    是市集里卖菜的李老汉!


    苏绒自从到了灾后的长陵,这还是头一个见到的熟人呢。


    印象里,李老汉的菜摊都是长陵市集第一个支起的摊子,菜都是他一个人挑着锄头种的,新鲜水灵,城里好些大户都爱收他种的菜。


    总而言之,是个出了名的勤快人。


    但如今的勤快老汉面前明明放着半碗粥,旁边就是噼啪作响的篝火堆,他却跟看不见一样,也不吃也不喝。


    “没了,全没了…地也没了…房也没了…都没了…”


    苏绒看着心疼极了,牵着孩子快步走过去,蹲在李老汉面前。


    “李伯,天冷,您先喝口热粥暖暖身子。地没了不怕,我帮您建个大大的暖棚,保管一年四季都能种出顶水灵的好菜来!”


    李老汉抬头看到苏少女,眼睛动了动,然后就忽然出现了光,虽然没说话,却下意识地伸手捧住了那半碗温热的粥。


    他好像根本没听到苏绒说的话。


    他只是认得出眼前这个人,信她。


    这边安抚好了李老汉,扭头苏绒就又碰到了下一个熟人。


    曾经给她衣裳穿的王嫂。


    王嫂整个人憔悴得不行,眼睛底下挂着两团乌青,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营地间乱转,逢人便抓住衣袖。


    “你看见我家二丫没?这么高,穿一身儿红袄,新做的红袄,花布头扎的小辫儿!”


    她当然也抓住了苏绒,布满血丝的眼睛渴盼地望着苏绒的神情。


    “苏小娘,你看见我家二丫没?”


    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二丫莫不是出事了?还是在这乱糟糟的营地里走丢了?


    少女心头一紧,刚想开口问,就见王嫂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眼睛,然后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绒丫头,我找不到她了,咋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苏绒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


    说带小孩子出来散散心,这都散的是什么心啊!


    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显然被王嫂这模样吓到了,小身子猛地一缩,冰凉的小手紧紧攥着苏绒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肉里,小脸上刚退下去一点的惊惧又浮了上来,眼看也要跟着哭出来。


    就在这负能量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当口,一个小小的影子突然从旁边的帐篷里钻了出来。


    是小咪!


    一晚上没见的小咪!


    不光小咪,紧跟着呼啦啦涌出来的,还有苏绒带来的所有猫猫——丧彪、雪姑、雪球……


    一双双玻璃珠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不谙世事的干净劲儿,毛茸茸的一团挨着一团,蹦蹦跳跳地就朝她小跑过来,毫不迟疑地蹭上了少女的裙角,亲昵地喵喵叫着。


    苏绒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盯着几只变着花样蹭裙角的小猫,小脸瞬间亮堂起来,下意识便松开了手,小胳膊朝着猫儿就伸了过去。


    苏绒的目光也顺着遛猫绳看去——


    绳子的另一头,正握在傅窈手里。


    小翁主一身


    皮袄,看着胳膊上打着补丁的苏绒,嘴角一弯,便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睡醒啦?我就知道,这几个小东西一放出来,准能找着你!”


    苏绒心头先是一松,随即想起王嫂和二丫的事,那点轻松又立刻显得不合时宜起来。


    她赶紧先接过傅窈递来的一把绳子,另一只手却飞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翁主,和我来一下!”


    苏绒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拉着傅窈就往旁边走,小翁主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脸上就差带出一个问号了。


    “哎?怎么了?这么急?”


    苏绒确认王嫂没跟过来,也听不到她们说话,才松开傅窈的手腕,急急地把二丫的事情一说。


    “一个叫二丫的小丫头,穿一身新做的红袄,扎着花布头的小辫儿,是王嫂的小女儿,王嫂找她快找疯了!”


    傅窈眨了眨那双明净的眼睛,长睫扑扇两下,随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脸上那点小懵懂瞬间被哭笑不得的轻松取代,唇角重新弯了起来。


    “知道知道!昨儿夜里她有点发热,自己躲在被子里哭,正好被巡夜的军医瞧见了。”


    “那大夫说可能是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怕在营地里过了病气给其他孩子,也怕耽误了,天没亮就让人把她抱到医棚去了。


    “我早上路过医棚还瞧见她呢,裹着小被子睡得可香了!”


    苏绒听完,一直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实实在在地松了半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


    但想到一路上的见闻,眉毛又是不展反蹙,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抹泪的王嫂,目光最后落回面前的傅窈身上。


    “翁主,大家的样子可不大对,得想点办法提提劲儿才是。”


    傅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小翁主也是头一回料理这么大一摊子事,心里着急,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到头绪。


    于是跟着叹了口气,眉头也拧成了疙瘩,目光扫过死气沉沉的营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愁绪。


    “是啊,东西是发下去了,可大家伙儿这魂儿,好像还没找回来呢。这可怎么好?”


    苏绒看着傅窈愁得眉毛都快打结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沉甸甸的担忧。她自己心里也急,但毕竟是在21世纪信息堆里打过滚的人,主意比傅窈活络得多。


    少女眼珠转了一转,忽然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翁主的手肘,嘴上却卖起了关子。


    “光有粮食和药不够,也不能让大伙儿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的。翁主,这事儿你要信得过,就交给我和猫儿们试试?”


    傅窈正发愁呢,冷不丁被这么一碰,就是一愣,等听清苏绒的话,那双原本郁闷的眼睛唰地就亮了。


    一时间连翁主的矜持都忘了,一把就抓住苏绒的手腕,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对呀,我怎么就忘了你的本事?好主意!需要我做什么?我这边全力配合!”


    第112章 苏小娘救灾指南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咪咪侦探,认真办案!


    傅窈动作快,几句话吩咐下去,身边几个得用的管事娘子便应声散开。


    像几尾灵巧的鱼,悄没声息地滑入了灰扑扑的营帐之间,挨个儿轻声细气地递话儿。


    “婶子,苏小娘子带她那几只通人性的猫儿来给大家伙儿表演表演,解解心宽……”


    “老人家,猫儿灵气着呢,不伤人,您瞧瞧它,心里头能松快些…”


    话儿递得轻,怕惊了谁似的,却像颗小石子投进了死水里,多少激起了一点微澜。


    篝火堆噼啪响着,粥棚的蒸汽混着寒风呼呼刮过窝棚顶,但原本蜷缩在角落的人们,像是被惊动的小鹌鹑,纷纷从避风的犄角旮旯里探出头来。


    一双双眼睛抬起来,大多带着疲惫和茫然,有些还红肿着,但此刻都被那轻声细语勾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循着声儿好奇地望过去。


    几个孩子下意识地攥紧了母亲的衣角,从大人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半张脸来。


    苏绒这边也没闲着,解下腰间一束五色丝绦,指间翻飞,极快地在每只猫儿脖颈上系了个不同花式的活扣儿,权当个标识。


    她微微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专注的阴影,指尖在丝绦与猫咪柔软的颈毛间灵巧地穿梭,每个结都打得又快又牢。


    雪球是红的,小咪系了条黄的,丧彪配了根蓝的……


    小咪最配合,仰着小脑袋让她系。


    雪姑安静地站着,温顺地微微侧着头,方便苏绒动作,那双蓝眼睛里映着少女认真的神情。


    丧彪则是一脸“本大爷屈尊陪你玩”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尾巴尖不耐烦地轻轻一甩,但终究没有走开。


    “好孩子们,亮亮你们的本事,给大伙儿瞧瞧咱们的活泛劲儿!”


    她一边系,一边指尖挠着猫咪们的下巴,声音压得低低,带着笑音儿哄。


    猫儿们自然听不懂许多,但氛围是懂的,妈妈酱指尖的温柔和语气里的鼓励自然也是明白的。


    于是仰起脑袋,喉咙里呼噜呼噜,玻璃珠似的眼睛里映着天光,亮晶晶的。


    一个个尾儿轻轻摇晃,雪姑还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了舔苏绒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


    其实这算是苏绒的一个秘密。


    她虽然不支持动物表演,但平日里为了猫馆的客人们能有所互动,也是别有用心地教了猫猫们一些压箱底的小把戏。


    比如说——


    “小咪,握手!”


    苏绒自个儿先蹲下身,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捏出一点点肉干碎末,摊在掌心,朝最是机灵的小咪晃了晃。


    肉干的香味很淡,却引得小猫咪鼻尖一动一动,剔透的眼珠盯着那点肉末。


    尾巴尖儿欢快地一翘,迈着轻巧的步子就凑到了苏绒跟前,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似的浅浅爪印。


    先是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卷走了苏绒指尖的肉屑,然后意犹未尽地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搭在了苏绒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掌心。


    动作熟稔又亲昵,仿佛日日这般玩耍。


    此乃猫之正义——猫爪在上!


    苏绒笑了,又引着它:“再打个滚儿?”


    小咪像是玩得兴起,竟回来蹭蹭她的裙角,然后就真的顺着苏绒手指头打圈的方向就地一歪,毛茸茸的身子就在还带着残雪的地上滚了半圈。


    滚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痕迹,细小的雪末沾在了它的背毛上,小猫却灵巧地露出柔软雪白的肚皮,四只爪子蜷缩着,一双圆眼无辜地望着众人。


    “哎呦…”


    于是不知是哪个孩子先没忍住,极轻地惊叹了一声。


    小嘴微张着忘了合拢,眼睛瞪得溜圆,说完就连忙把脸埋回母亲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继续瞧着。


    紧挨着篝火堆蜷缩的大人们,耳边听到自家孩子们的窃窃私语,目光循着孩子的视线,也投向了场中那团灵活的三花团子。


    有人无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有人原本紧抿的嘴角不知不觉放松了。


    “小咪乖,拜拜,给大家伙儿讨个吉利。”


    苏绒趁热打铁,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手指往上轻轻一引。


    但见那小三花一个轱辘就爬起了身,后腿一蹬,竟真的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合拢了,朝着众人似模似样地上下晃了晃。


    站是站得不太稳,小小的身体像颗毛茸茸的不倒翁微微摇晃,但那努力绷着的认真小模样却格外讨人喜欢。


    活脱脱一个作揖讨赏的小童!


    “噗嗤——”


    这下,连几个愁容满面的大人都没忍住,嘴角彻底一松,竟漏出一点极轻的笑来。


    笑声虽轻,却像一把小锤敲在了凝滞的空气中,惹得大家互相张望,嘴角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眼神里


    也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其实振奋人心真的是个蛮简单的事情。


    内心被苦难浸透的人,往往只需要一点点微小的甜意就能被填满。


    苏绒深知,大家也并非真的不愿解脱,谁不盼着心头能松快几分?


    只是深陷泥沼时,有时缺的恰恰是那一个能让人愿意抬的契机。


    还好还有不为任何灾难所动的小猫咪。


    看着毛茸茸的小生灵无忧无虑地追逐跳跃,那份纯粹的生趣与自在,就会惹得每一个人都主动靠拢过去。


    小咪赚了个开门红,少女余光瞥过去,就见雪球跟着妈妈也准备好了。


    雪姑尤其不怕生,温顺地走到一个妇人身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垂在身侧的手。


    那妇人先是一惊,下意识地缩了缩,待看清脚边这团蓝眼睛的生灵,到底是没忍住,手落在了小猫咪光滑柔软的背毛上。


    雪姑顺理成章地贴着她腿就是一倒,又往她腿边依偎得更紧了些,妇人低头看着腿边这团暖烘烘的小东西,脊背也跟着软和了下来。


    雪球到底还是小孩子,目标明确地奔向了那些从大人身后探出小脑袋的孩子们。


    而且不愧是奶牛猫,虽然是奶多牛少的那种,但奶牛猫骨子里的深井冰那是根深蒂固一脉相承。


    于是,便当仁不让地当场就得了猫病。


    一会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像个毛茸茸的小陀螺在原地转圈,一会突然脑补空气里有个假想敌,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龇牙咧嘴,小爪子又扑又挠的。


    看似疯疯癫癫,其实也无药可救,却成了它逗弄小观众们的独门绝技。


    倾情演出之下药石罔效,却偏偏对症了孩子们的心,终于引得一个娃咯咯笑出了声。


    这笑声像投入水面的第二颗石子,迅速感染了旁边的孩子,紧绷的小脸上也绽开了久违的笑意。


    更多的孩子被这活蹦乱跳的小猫咪吸引,小脸上带着久违的好奇,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出大人的庇护圈,脚步一点一点往前蹭,纷纷汇到了一处。


    一些原本愁眉不展的妇人,看着自家孩子终于露出笑模样,又瞧着那猫咪憨态可掬的模样,嘴角向上弯了弯,眼角的细纹也跟着舒展开来。


    就连几个一直沉默着的汉子,此刻目光落在嬉闹的孩童和猫咪身上,绷紧的线条也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有人抱着膝盖的手松开了些,有人心里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日后的打算。


    “娘,猫猫……”


    王嫂正望着雪姑出神,忽觉衣角被轻轻拽了拽,低头一看却是自家二丫,小姑娘一脸睡眼惺忪,正揉着眼睛细声细气地指着场中的猫猫。


    但妈妈却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声开口问她。


    “娘问你,想不想养猫猫?”


    二丫揉眼睛的动作顿住了,小嘴微微张开,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母亲,还没反应过来娘话里的意思呢,就听得营地外一声喊。


    “朝廷的大车来啦!”


    朝廷的大车?


    那岂不是说,长陵的赈济粮到了!


    人群里先是一静,无数人随即动了起来,先笑着拍拍猫猫的头,然后一股脑儿的站起身来,你推我搡地朝着营门的方向涌去,脚步又快又急。


    方才还围拢着猫儿的热闹圈子,转眼间便空了下来,只剩下了苏绒和她那几只毛茸茸的小功臣,以及不远处静静伫立的傅窈。


    雪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追着人群跑,却被苏绒眼疾手快地弯腰捞回了怀里。


    小家伙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小爪子还勾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丧彪倒是淡定,只瞥了一眼涌动的人潮,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舔舔爪子。


    少女抱着还在扭动的小家伙,指尖习惯性地挠了挠它软乎乎的下巴,抬起头,目光恰好与不远处静静伫立的傅窈投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傅窈扫过那些背影,又落回苏绒和她脚边几只正悠闲舔爪的猫咪身上,唇角微扬,眼底映着篝火跳动的光。


    苏绒也笑了,眉眼弯弯,冲着傅窈的方向轻轻一歪脑袋,那神气活现的模样,竟比她怀里刚完成表演的猫儿还要灵动机敏几分。


    看吧,苏娘子出马,一个顶俩!


    此时无声胜有声。


    ——搞定!


    第113章 长公主加入催婚阵营


    天光彻底亮开了,灰白的光线照着雪地,有些刺眼。


    朝廷那浩浩荡荡的赈济车队,可算是吱呀吱呀地开进了棚户区。


    一辆接一辆的大车,上面盖着厚厚的油布,堆得跟小山似的,压得车辕子直叫唤。


    粮食、冬衣、成捆的药材,还有锹镐木料,一眼都望不到头。


    刚才还围着猫儿们啧啧称奇的人群,呼啦一下全涌向了营门口,阵仗比苏绒猫馆开张那天还热闹十倍!


    雪球在她怀里不满地咪呜一声,小爪子勾着她衣襟,小脑袋一扭,仿佛对观众的集体跑路很是不满。


    苏绒赶紧挠挠它下巴。


    “乖啦,人家去看更大的热闹了。”


    虽说苏娘子出马一个顶俩。


    但朝廷的车队,可顶得上千军万马!


    她踮踮脚,也朝营门口张望。


    只见那长长的车队像条灰扑扑的巨龙,慢吞吞地碾过雪地,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子。


    棚户区的人们自发地聚拢在道路两旁,没人喧哗,也没人拥挤,只是伸长脖子看着,眼神钉在了那些鼓囊囊的油布上。


    “娘,快看!好多车!上面是啥?”


    一个扎着歪辫儿的小丫头扯着她娘的衣角,踮着脚,小手指着最近的一辆粮车,声音又尖又亮。


    她娘没应声,只是紧紧攥着女儿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车,嘴唇微微哆嗦着,好半天才喃喃开口。


    “是粮,是粮啊,这下真能过冬了……”


    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眼圈儿悄悄红了,嘴角却努力向上弯着,像要压住那点不敢置信的欢喜。


    旁边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里也映着粮车的影子。


    他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擦雪水还是擦别的什么,只嘴里喃喃地数。


    “一、二、三……七……哎呦,数不过来了……”


    “那车有布!”


    “那车有木头!”


    人群嗡嗡地骚动着,像一锅将沸未沸的水,孩子们在大人腿边钻来钻去,兴奋地指着不同的车辆。


    大人们则大多沉默着,没人推搡,没人争抢,只是自发地围拢在车队经过的路边,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辆驶过的大车。


    许多人眼圈都红着,可那红下面却分明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长公主早就站在了临时搭起来的木台子上,绯色大氅衬得她身形挺拔,没多说话,只朝下头微微点了点头。


    傅窈立刻领会,带着手下进了人群,轻声安排着起来。


    “大家别急,排好队,都有份,一个个来……”


    傅沅见状


    ,垂眸忍不住笑了一笑。


    女儿这番出京赈灾,可实在是长进了不少,外围有她和林砚控场,傅窈又有苏绒带着猫儿们帮衬着安抚人心,里外配合得还算妥帖。


    此刻两个丫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头碰头地嘀嘀咕咕,傅窈手指点着名册,苏绒则比划着远处的车辆,显然是在商量着如何分派这些救命的物资才最是妥当。


    不过林砚呢?


    长公主的目光便也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定在车队尾巴处那个按着剑柄的人身上,却忽然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年轻人身姿笔挺,指令清晰,面上虽然依旧是那副众人熟悉的沉稳模样。


    只是……


    只是傅沅瞧得真真的,那眼神隔不了多会儿就往旁边溜一下。


    每当苏绒弯起眼睛笑得开心,或是低头用对着傅窈手上的册子指指点点,林砚的目光便会像被什么牵住一样动不了了。


    譬如说此时此刻——


    苏小娘子揉了揉脚边小咪的脑袋。


    可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长公主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边林砚跟被火燎了似的,唰地就把视线拧开了,耳根子却有点泛红。


    可这人脸上还强撑着那副八风不动的严肃表情,下颌线绷得比平日更紧些,过了一会儿,眼神就又不自觉地瞟了回去。


    偏在这时候苏绒又正好抬头,似有所觉般,乌亮的瞳仁朝着他这个方向轻轻一掠。


    目光里带着点思索后的清明,像雪后初霁的天光。


    林砚立刻整个人微微一僵,然后格外刻意地转过身,抬手虚指着一辆正在卸货的粮车,对身旁的伍长沉声说话,仿佛全副心神都被那车粮食吸引了去。


    只是那挺直的背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太自然的专注。


    傅沅自然将这细微的动静尽收眼底。


    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粗瓷茶碗,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不由得眉梢一挑,心中暗忖。


    这小子平日里藏得滴水不漏,今日怎会如此失态?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有意思,看来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呀!


    于是长公主便决意要刺探一番。


    她为什么要带苏绒来长陵,除了一开始是欣赏少女的行动力,便是存着撮合他们两个的心思。


    只是如今看来,两个人的感情肯定有所发展,但发展成什么样儿就说不好了。


    于是一边想着,傅沅一边朝身边一个亲随低声吩咐了一句。


    “去请林廷尉过来一下。”


    林砚也很快过来了,对着傅沅抱拳一礼。


    “殿下。”


    “这儿没外人,不必多礼。这次长陵救灾,你跟苏绒可谓功劳最大。”


    “是臣分内之事。”


    长公主开堂布公,眼波流转间就直接扔一个响雷出来,偏偏唇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话也说的慢条斯理。


    “你临危不乱,肃清秩序,打通要道;她蕙质兰心,活人无数,更安定了这棚户万民之心。回京之后,我必当据实上奏。”


    “此番也算军功了。彻侯怕是没戏,但一个关内侯……应是稳了。你封侯拜相的志向,总算完成了大半。”


    林砚猛地一怔,耳根那点刚褪下去的红又泛了上来。


    明明是在师傅面前的私言,如何让长公主都知道了?


    廷尉大人想起自己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顽童师傅,一时间心头微窘,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暗自将这笔账默默记下。


    傅沅观他神色,心里那点猜测更落实了几分,语气里便带上了点没好气的调侃。


    “怎么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你不会到现在,还没跟绒丫头挑明心意吧?”


    不是,怎么又扯上阿绒了?


    而且不提倒好,一提心上人,林砚脑子里就莫名地想起额头上的那个吻。


    他想起他握着她的胳膊,明明伤口炙热的像是在燃烧,但他的心间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


    想起少女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然后缓缓凑近……


    于是傅沅就眼瞅着面前的年轻人脸上是越来越红,红得她都感觉林砚是不是生病了。


    实在是颜色太夸张了,简直像是从耳根一路烧到了脖颈,连带着额角都隐隐透出霞色来,活脱脱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虾子。


    反正她看他这样,更觉得不对了!


    于是长公主的话便说得更直白了些。


    “你不会还没表明心意吧?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谁去?难道要等人家姑娘家先开口?可别委屈了绒丫头…”


    “她知道。”


    林砚被她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脑子里嗡嗡的,百般滋味堵在胸口,让他本能地吐出这三个字。


    她知道的。


    而且她也喜欢他。


    他们是两情相悦!


    傅沅:“……?”


    长公主所有后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着实愣了一下,然后就下意识往林砚身后看去——


    苏绒还是和傅窈站在一处,笑意明朗,姿态大方,侧脸被天光照着,柔和又明亮。


    不是,这也不像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啊?


    反倒是自己面前这个,跟要上花轿的大姑娘一样,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就差顶个红盖头绞帕子了。


    对于自己判断失误这件事,傅沅也难得有点无语,可还不等她这口气完全松下来,林砚就忽然后退一步,极为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臣回京后便向阿绒提亲。届时,万请殿下,为臣做主媒。”


    他深深俯首,姿态恭敬,肩背在大氅的映衬下绷成一道沉默的直线。


    待直起身,天光恰好漫过眉骨,在男人眼窝处投下小片深邃的阴影,将其中翻涌的情绪尽数敛去。


    傅沅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无比认真的年轻人,眼底泛起真切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此事我应下了。”


    于是解决了一桩心事,长公主心情可谓大好,便一迭声命人将录功官和苏绒都请到了面前。


    苏绒也有一日未见长公主了,如今见她形容稍见清减,衣襟袖口结着霜,可那双眼睛映着雪光,依旧清亮有神。


    身上的绯色大氅沾了些尘土,袖口处还蹭着几点泥渍,肯定是日夜兼程往返了宸京。


    虽然不知道叫自己过来有什么事儿,但既然是长公主叫的那肯定不能是什么坏事。


    于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眼眸微微一弯,像两泓清泉映着晨光,然后就落落大方地开口问了起来。


    “殿下找我是有什么新安排吗?”


    傅沅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伸手替苏绒拂去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碎雪,温声开口。


    “那自然是叫你来论功行赏了!”


    第114章 苏小娘子获封首功


    苏绒从不认为自己属于论功行赏的一员。


    一来觉得自己也没立什么功,二来她和张不容他们,最多归类为“有活力的民间团体”吧?


    就这样的民间群体,一般都只有被朝廷打压忌惮的份儿,她都做好了回去就夹着尾巴做买卖的心理准备。


    哪能想到自己还有行赏的份儿啊!


    可此刻看着长公主的神情,苏绒又觉得她分明就是在点自己的名儿。


    但万一误会了就不好了,谁知道这是代表朝廷的试探还是代表长公主的暗示?


    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嘛!


    少女眼珠滴溜溜一转,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眉头也无奈地一蹙。


    眸光在长公主与长史官之间悄悄流转,带着几分被推到明处的无措,像只突然被推到聚光灯下的小动物。


    就不能当她不存在嘛?


    最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了…蒜鸟蒜鸟,反正不管怎样拒绝就对了。


    于是——


    “殿下,阿绒只是一介商户,不过跟着出了点微薄力气。大家能平安过冬便是最好的赏赐了,实在不敢当朝廷的嘉奖。”


    一边说,一边垂着眼,手指揪着衣角绞来绞去,耳根发烫,就连呼吸都屏得细细的,生怕吐出一个错字。


    但傅沅闲闲地揣着手,眉梢微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神情就像看着自家懂礼又带点小倔强的孩子,在寒风中静静地等着她把话说完。


    苏绒干干巴巴地将话讲完,阳光照在少女泛红的耳尖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手指学起傅窈的模样绞着衣角,目光却从长公主含笑的眉眼跳到录功官沉静的笔尖,又慌慌张张地蹦回来。


    傅沅看着好笑,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瞧那点出息!


    真是把自己当成小商小贩了,明明心里千万个想法,却偏要学那小鹌鹑躲着,生怕被朝廷这棵大树砸倒一样。


    就算朝堂上真有什么豺狼虎豹起了歹心,自有她和太后挡着,还怕护不了这小丫头周全?


    要知道,这里可是大晋朝!


    女子优秀自可出将入相,更有宗室之女可为摄政之王。


    她长公主既开了这个口要为她表功,自是名正言顺,谁敢置喙!


    想到这里,傅沅便是神情一正,手上却毫不客气地敲了苏绒一个暴栗,屈指在她额心清脆一响。


    随即目光灼灼,朗声开口。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此乃朝廷法度,亦是世间公理,岂会因身份不同而有所区别?”


    “长史官,录册来!”


    一旁捧着簿册静候的长史官立刻便躬身静听,笔尖已然蘸饱了墨,悬在纸页上方。


    苏绒无奈地看了眼雷厉风行的公主殿下,又瞅了眼那支蓄势待发的笔,眼神活像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蒜鸟蒜鸟,虽然她不知道朝堂上的衮衮诸


    公是不是别有用心,但至少她能看出来眼前的傅沅是真心实意地要给她论功。


    事已至此,要论就论吧!


    心里刚做完心理建设,结果下一秒就开始后悔了——


    “苏氏女绒,以猫搜救,于雪墟之中活人无数,更于灾民安置之时另辟蹊径,以猫抚慰人心,安定棚户,使朝廷赈济得以顺利施行,当论首功!”


    首功?!


    少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见首功的帽子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头上,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不儿,这是不是有点太溺爱了?


    平心而论,林砚和长公主自己哪个不比她劳苦功高啊!


    苏绒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都傻住了,少女的瞳孔倏地溜圆,脚底也不安地挪来挪去。


    整个人懵懵的,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脑袋,却不知该先捂头还是先张嘴。


    一双眼睛眨得飞快,瞅瞅傅沅又瞟瞟脚尖,这下可真像只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的小鹌鹑了。


    傅沅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却怕再吓着她。


    只在心里生出一个诙谐的念头——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娘子,居然也有这一日啊!


    但论首功,苏绒确实是实至名归。


    林砚和长公主确实是辛苦,可她这功劳,关键在点子出的太绝了。


    要不是苏绒带了猫儿来搜救,少说也得有几多伤亡,后面又是她想到用猫安抚人心,稳住场面。


    不然就算是堆成山的粮食运过来,怕是也安抚不住这摇摇欲坠的民心,倘若真闹起来,那造成的政治影响可就太糟糕了。


    毕竟宸京乃是大晋的基本盘,这地界的大小事,都是要升一级规格处理的。


    不然一场雪灾受灾几百人,如何就能让朝廷动用“廷尉+京军”这样的组合式杀器呢?


    总而言之,苏绒算是误打误着解决了最要命的难题,头功就该是她的!


    傅沅心里清楚,但看着苏绒这副呆头的模样,终是忍俊不禁地弯了唇角,温声宽慰她。


    “且不想想你救了多少人命,安了多少是民心,这功当得起。”


    “殿下……”


    苏绒刚要开口,声音却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见长公主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少女便也下意识地一回头。


    却见几位面生的老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脚步蹒跚却走得很稳,正彼此搀扶着从人群边慢慢走了过来。


    一双双眼睛紧紧锁在苏绒身上,为首的一位身形佝偻,手里却捧着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物事。


    那是一件由无数块碎布拼缀而成的百衲衣。


    长史官赶忙为她们让开一条窄道,老妪走到苏绒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哆嗦嗦,激动得难以成言。


    “殿下,苏小娘子,恕俺们老糊涂不懂规矩,打扰你们说话。”


    最后深深地弯下腰去,几乎要拜倒在地,双手将那件百衲衣高高捧起,递向苏绒。


    “苏小娘子,俺们没啥值钱东西,这是用大伙儿凑的布头一针一线缝的,请姑娘千万收下。”


    “料子都是旧的,可心是干净的,天还冷,给苏小娘子添件衣裳,挡挡风寒,谢谢娘子和娘子的猫儿!”


    那件百衲衣针脚细密,虽然布料陈旧,颜色驳杂,却洗得干干净净,叠得一丝不苟。


    可承载的分量,却非金银可比。


    苏绒看着面前饱含心意的手工,又瞥见老妪们眼中滚烫的泪水,眼眶瞬间就红了,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脚底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足无措地看向傅沅,又慌忙转回目光,看着那件递到眼前的百衲衣,只觉得比千斤还重。


    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时间只得连忙上前笨手笨脚地把老妇人扶起,顺带把那件百衲衣也拿在手里,然后便顺势被她们揽在怀里。


    几双枯瘦却温暖的手臂环住她单薄的肩背,粗布衣料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气息轻轻蹭过少女的脸颊。


    就在这一瞬间,周围原本忙碌嘈杂的声音仿佛都低了下去。


    排队的人们安静下来,就连长史官也停下了笔,神情肃然起敬。


    你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把你高高举起!


    少女一时间成了无数双眼睛的焦点,苏绒抱着衣服,也转向周围那些望过来的灾民们。


    先是深深地福了一礼,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将那件百衲衣披在身上。


    衣服做的有些大,衬得她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乞丐。


    但一双眸子里面却氤氲着水光,映着百衲衣五彩的碎布,像是将一片璀璨的星河揉在了眼底。


    “谢谢大家,这心意我收到了,真的很暖和!”


    傅沅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


    她自然不会对小丫头生出什么嫉妒,也没恼老人们打断她的封赏。


    反而望着身穿百衲衣的少女,仿佛看着自己最优秀的作品,笑得比谁都得意,眼角眉梢都染着欣慰的光彩。


    这可是人间至高之物,比任何金印紫绶的封赏都更有分量!


    也更清晰地印证了她方才所言。


    民心所向,便是最大的功勋!


    雪地迎着天光,棚户区里刚才还人声鼎沸,此刻随着物资开始有序分发,喧闹渐渐沉淀下来。


    一时间只剩下车马挪动的吱呀声和人们的轻笑,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刮在脸上有点刺剌剌的。


    但苏绒心里却像揣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那百衲衣粗糙的布料贴着肌肤,仿佛将无数份沉甸甸的感激与暖意,丝丝缕缕地熨进了她的心坎里。


    她望着若隐若现的北阙城楼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温柔,唇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终于,要回京啦!


    回京之后要做的事应该是……


    少女心里暗忖着,抛开朝廷的所谓封赏和所有生意经以外…另一个念头也让她忍不住抿唇一笑,耳根悄悄漫上一抹薄红。


    让她忍不住害羞的念头很


    少,但偏偏现在就有一个——


    该收拾收拾,准备成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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