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是又答应了?
陆鸢鸢略一迟疑,扭头,看向桌子。
也许是因为知道殷霄竹近日握筷不方便,厨房送上来的午膳,几乎都是可以直接用手取食的糕点:有色白莹润、表面浇了蜜露的桂花水晶糕,整齐而精致地四块并列在碟中;秋天最肥美的橙色蟹黄卷在糯米里,外裹豆皮,蒸得鲜美出汁;还有琳琅满目的酥脆咸味小点心……
陆鸢鸢看得眼花缭乱,有点儿挑不下手:“元君,你想吃什么?”
殷霄竹的衣袍铺开在矮塌上,色泽素净,泛着华光,不太在意的模样:“随意吧。”
陆鸢鸢一怔,蓦地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也是,殷霄竹从小在蜀山长大,厨房想必最是熟悉她的喜好和口味,怎么可能送她不爱吃的东西上来?
陆鸢鸢不再多话,去净了手,取了一个空碗,每样点心各取一件,来到矮塌前。本想趁机坐到殷霄竹旁边,刷一刷姐妹情和亲密度。然而,对方扫了一眼靠椅前的那张脚踏,示意她坐到那里去。
那张脚踏长而软,外覆织锦,平日不能穿鞋踩上去,当椅子坐也不是不行。陆鸢鸢一心想尽快弥补自己缺席的日子里的亲密值,也没挑剔,听话地坐下了。
因脚踏放得离椅子有些远,她坐下后,直接伸手拽了拽,连人带脚踏往前挪去,几乎要整个人嵌进殷霄竹自然敞开的双腿|间。
这样的姿势,若放在一男一女的情境里,多少有些孟浪。好在,殷霄竹是女人,陆鸢鸢十分坦然,并未察觉到,殷霄竹的双腿似乎动了动,想收拢,碰到她了,又作罢。
陆鸢鸢将瓷碟放在自己膝上,右手二指捻起一块糕点,左手掬在下方准备接糕点碎,满脸殷切地递上去:“元君,请用。”
坐在这个位置,她就比殷霄竹矮了半个身位,举手时,上半身亦会不由自主地前探,越发靠近对方的怀里。
殷霄竹睨向她手中那块糕点。她睫毛极长,日光下,一侧瞳孔剔透而浅淡。另一侧瞳孔则笼在阴影中,幽深润泽。过了一会,她还真的俯下身来,咬住了糕点。
因咬得慢,从那张唇里沁出的湿润温热的吐息,也呵在了陆鸢鸢的指尖上。
指间一空,陆鸢鸢就飞快地缩回手,指腹微微搓动了下,心底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殷霄竹的吃相很文雅,慢条斯理又安静。等对方咽下糕点,陆鸢鸢再接再厉,又喂上一块。直至把一碟糕点都喂光,她还想再端一碟来,殷霄竹制止了她:“够了,我饱了。”
这才吃了几块,就够了?
这家伙的食量也太小了吧,还不够她表现的。
陆鸢鸢垂下小脸,藏起隐隐泛起的不甘,面上温顺地“哦”了声,将瓷碟放到一旁。
突然,她余光瞥见什么,一下子又支棱起来了,立刻取出一张丝帕,并直起身体,膝盖压在矮塌上,在殷霄竹的嘴角上按了按。
殷霄竹要起身的动作一顿。
陆鸢鸢给她擦了擦嘴,杏眼弯起,嗓音甜丝丝的,婉转如黄莹:“元君,你这里沾了糕点碎,我给你擦擦。”
想不到,这脚踏上方是弧形的,面料又极其丝滑,她跪得太靠外面,猝不及防,衣裳便与脚踏打滑了一下。陆鸢鸢微惊,为了不撞到眼前的人,伸手抵住对方的身躯,手掌不偏不倚地按住了殷霄竹的胸膛。
还来不及感受掌下的触感,下个瞬间,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扼住了,一寸寸地从对方的胸膛上被拉开。扼她腕骨的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痛叫出声。
似乎察觉到自己力气太大,殷霄竹的手突然松了松:“小心点,别摔着了。”
语气温和,与平时好说话的模样毫无差别。
若非自己的手腕被捏出了一个红印子,陆鸢鸢都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了。
这家伙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而且,反应是不是也太激烈了……
她尚未深想,殷霄竹就转移了话题:“好了,你坐上来,我看看你身体里的透骨青如何了。”
这是要做正事了。陆鸢鸢依言坐上去,熟练地开始宽衣解带。滑溜溜的外衣从肩膀滑落,露出小衣带子。可在这时,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衣裳,轻轻往上一带。
陆鸢鸢不明所以地回头。殷霄竹笑了笑:“天气冷,露出肩膀就好,不必全脱。”
解毒的过程与前两回一模一样。结束后,殷霄竹收手,别开头,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也刚回蜀山,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陆鸢鸢还不想那么快离开,整理好衣裳,瞧见殷霄竹已经站在书桌前,似乎要提笔写字,顿时又找到了机会,巴巴地凑上去,抬起乌亮亮的眼眸:“元君,我一点也不累,你要写字么?你的手不方便,我给你磨墨吧。”
殷霄竹瞥向她,往侧边让开一个位置。陆鸢鸢便知道她是默许了,暗喜,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殷霄竹受伤的是右手,便以左手执笔写字。可字迹完全不受影响,依旧端秀漂亮。
她是天生左右手都会用的人么?
最开始,陆鸢鸢以为她是要练字或者做些诗情画意的事情。结果,探头看了一会儿,她发现殷霄竹在拟写一份名单。
既然没避开她这个外人,那么,这肯定不是什么禁忌名单。陆鸢鸢握住墨块,在砚上匀速打磨,好奇道:“元君,这是什么啊?”
殷霄竹笔不停:“参加天材地宝大会的名单。”
陆鸢鸢研墨的动作略微一停,脑海里浮
现出上辈子的记忆。
天材地宝大会乃修仙界十年一度的盛事,是在一个名为灵宝秘境的地方举办的。
这个秘境,说白了,就是鬼界旧址的外部地带。
三百多年前,鬼帝九黎遭仙门镇压。以他被封印的地方为中心,方圆万里,都化作寸草不生的死地,跟东方版寂静岭似的。这个地方的边界竖起了一道结界。这么多年来,没人能跨越这道结界,也没人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不过,在这道结界的外圈,倒是存在一片宽达数千里的环状过渡地带。传说中,当年封印鬼帝的战争里,有无数仙门大能陨落于此,其中不乏已经飞升的剑仙。他们所携的天材地宝、罕见法器,也随着他们的陨灭,散落在这片过渡地带里。其中一些法器和神兵,甚至是现在的修仙界的工艺无法打造出来的。
这就是这个地方被取名为“灵宝秘境”的原因。
那么,这么多年,有没有修士进入这个藏宝地捡漏呢?
答案是有的。
只可惜,他们大多没能活着出来。这个地方与鬼界旧址相邻,邪煞阴气过重,简直是妖魔鬼怪最爱的地方。莫说是单枪匹马的修士,就算是一整支队伍来了,也有可能团灭,被吃得骨头也不剩。
那么,修仙界为什么不集结力量,一鼓作气地净化掉这个地方,再瓜分里面的宝物呢?
原因说起来很复杂。其一,是没必要。很多妖物贪图那个环境的阴气,比起对外扩张势力,更爱在里头霸占地盘,自相残杀,跟养蛊场似的。修仙界犯不着闯进它们的地方,和它们过不去。其二,是妖物太多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也难以杀尽,没有世家和仙宗愿意长期消耗自己的弟子和法器,去完成任务。其三,也是最根本的原因——除非把鬼界连根挖走,彻底消除灵宝秘境对妖魔鬼怪的吸引力,否则,他们累死累活清除了一波妖物,也会有新的一波涌入灵宝秘境扎根。不出十年,这里就会孕育出新一批地头蛇,没完没了。
因此,修仙界选择了折中的做法——每隔十年举办一次天材地宝大会。集结百宗之力,一起进入这片地带,杀掉一些太过扎眼、危害性太强的妖魔鬼怪,免得它们不断膨胀,危害人类。同时,亦是给门下弟子一个历练会友、组队寻宝的机会。
因为有一定危险性,各世家和仙宗一般只会派金丹以上修为的修士进去。当然,若有人愿意,也可以带上自己的仆役。
一周目的时候,陆鸢鸢也进去过。里面确实颇多罕见的宝物。她只是担任后勤工作而已,也采到了不少好东西,拿去卖掉,可以换来不少灵石。论奖励爆率,比执行宗门任务要高多了。
原来,最近一次天材地宝大会,就在半个月后举办。
丹青峰的名单,是由大师姐殷霄竹拟定的。
陆鸢鸢想了想,问:“元君,你会去吗?”
“机会难得,自然会去。”
陆鸢鸢眨了眨眼:“元君,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保证不给你添乱,我会待在后勤的。”
殷霄竹看了她一眼,不出意外地拒绝了:“你还是凡人之躯,这个地方你不该进去。”
看出了她还要说话,殷霄竹搁下笔,耐心地安慰:“不必担心,我十天之内必会出来为你解毒。”
陆鸢鸢闭上嘴巴,不再争取。
算了,她本来就是试一试的心态,并不指望殷霄竹会答应她。
看来,还是得尽快练出金丹才行。
回到蜀山后,陆鸢鸢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白天上课,她每天夜晚都会修炼《媚心三式》的前半本书。她掐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她大约会比上辈子快三分之一的时间结出金丹。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天材地宝大会出发前夜。
丑时,更深人静。
秋季天气凉爽,夜里睡觉格外沉。陆鸢鸢睡得正熟。毫无防备下,突然被系统一阵直冲大脑的闹铃声叫醒,吓得一激灵,微微失色,坐起身来。
系统:“叮!隐藏剧情【苦夜】更新,请宿主前去殷霄竹的住所外查看。”
陆鸢鸢:“……”
她脑阔抽疼,搓了搓眼角,很想骂脏话。
什么破系统,她的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隐藏剧情居然又更新。系统不说,她都快忘记这茬了。
难道殷霄竹又摔倒了,要她去扶?
想起上回的三块灵石,陆鸢鸢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半夜被吵醒的起床气,爬起来,披上外衫。
推门出去,走廊黑漆漆的。陆鸢鸢着软底绣鞋,落脚无声,走到旁边的寝室前,却见里面乌灯瞎火的,没有一点光亮。屋子后方,倒是传来一阵很轻的说话声。
陆鸢鸢一愣,疑惑地循声上前,停在走廊拐角处,屏息一看。
那是一片位于寝室后方的崖上高地,秋海棠簇簇环绕,娇艳柔媚,寒露濡湿石地。殷霄竹披着外袍,站在最盛的那株秋海棠下,她身前,则站着一个女修。
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挑这种时候来拜访殷霄竹?
由于殷霄竹背对着她,陆鸢鸢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听见她冷淡的声音:“我没有召你,你不该来此。”
陆鸢鸢还没弄清状况,那女修便说话了,发出的却是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怕什么,蜀山这结界,还防不住我的傀儡术。”
傀儡术?
陆鸢鸢一凛,睡意瞬间蒸发。仔细一看,更是有股寒意从她后颈冒起。
她发现,那个女修竟从头到尾都没张过嘴巴,双手垂落,目光僵硬发直,似是一直用腹语在说话。
浓烈的不祥预感从脚底升起,攫住她的气管。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要知道,在电视剧里,NPC听墙角被发现再被灭口,几乎是黄金定律啊喂!
她对殷霄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朋友不感兴趣,心中打起退堂鼓,慢慢地退后,打算原路返回。
系统:“叮!【苦夜】剧情进行中,请宿主勿后退。”
陆鸢鸢双足瞬间被钉在原地:“……”
那厢,殷霄竹沉默着。
似乎感受到了这沉默中隐隐透出的压迫感,那“女修”顿了顿,态度软化了些,说:“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我只是来问你,你待何时动手?虚谷这两天又在殿上试探你,我看,就是因为两年前那次疗伤,你不肯和她一起进寒露泉,那老不死的从那时就开始怀疑……”说着说着,那“女修”猛然抬头,直直逼向陆鸢鸢所在的角落:“谁在那里!”
第32章
陆鸢鸢全身血液一僵,若非情况不允许,差点想左右开弓,扇自己两嘴巴。
让她乌鸦嘴!让她毒奶不说好话!
那“女修”双目浑浊无神,如死去多时的人,亦如毫无光泽的鱼目。可是,藏在夜色深处的陆鸢鸢,却觉得对方真的看见自己了,心头升起难以名状的恐慌感。
她立刻撒腿就跑。万幸的是,她所站之地离自己的房间不远。生死关头,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在后方的人追来之前,她脚下生风,已疾奔回房间,轻巧地钻入门缝,将门一关,迅速摸回床上,往被窝里一钻,被子拉上肩膀。
秋夜寒冷的空气灌入喉管,带起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心脏疯狂地撞击胸骨,怦咚怦咚,一下跳得比一下高,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刚才都看到听到了什么?
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外面的陌生女修根本没有自己的神智,正处于另一个人的操控之下。那人是个年轻男子,管这种法术叫“傀儡术”,还洋洋得意于自己能越过蜀山的结界跑进来。
好歹也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了两辈子,陆鸢鸢可以确定,自己没听说过修仙界哪个宗派是有这种法术的。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穿书前,看过的修仙小说没有一百本也有几十本。结合那个女修的异状,她猜测,所谓的傀儡术,多半就是夺舍另一个人的神智、使其变成提线木偶的法术。
蜀山从不拒绝外客。这人为什么要夺舍别人的身体,偷偷摸摸地过来,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来拜访?
由此可见,殷霄竹这个朋友十有八九不是正经修士。两人相识的关系,也不能见光。
蜀山宗主的女儿,丹青峰大师姐,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人物,怎么可能与这种人暗中往来。
心跳愈发失速,陆鸢鸢抓紧被子,惨白的月光透过花窗,映在她的眼皮上。
不止是这个神秘来客的身份可疑,他们说的话古古怪怪的——虽说没有前因后果,她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在谈论什么,可她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名字:虚谷。
在蜀山,陆鸢鸢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叫虚谷。
对方全名为虚谷真人,出身于丹青峰,掌教丹青峰亲传弟子,是虚元真人的师妹,也是殷霄竹的师叔,并不是什么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然而,刚才夜访的神秘人,却当着殷霄竹的面,称虚谷为“老不死”,还说虚谷在怀疑殷霄竹……这话是什么意思?殷霄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细想下来,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隐约记得虚谷真人常年闭关,鲜少露面。可具体为何闭关,她没有去了解,如今压根搜不到一点印象。
虽然,那个夜访的人刚说完这段不逊的话,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了,两人的谈话因此中断,殷霄竹也还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可直觉告诉陆鸢鸢,她必定窥探到了殷霄竹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她会被如何对待?
殷霄竹会杀她吗?
陆鸢鸢的掌心潮润润的,浸满冷汗。
根据电视剧的套路,NPC都是听到了别人的全盘计划才会被灭口的。她这才哪到哪,只听到一点儿皮毛,要是因此被杀掉,岂不是太冤了?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冷静些,这可是系统触发的隐藏剧情,没道理直接置她于死地,一定还有斡旋的机会。
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肆意冲撞,瑟瑟夜风穿庭而过。这时,陆鸢鸢察觉到,有两道脚步声停在了她房间门外。
两扇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寝殿一片昏暗,月光将两道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板上里。
他们进来了。
陆鸢鸢的齿关一紧,用最大的毅力压下恐慌,闭上眼睛,装作已熟睡。
脚步声在接近,最后,停在床边,她的背后。陆鸢鸢被褥下的身体微微发僵,眼珠也凝固了。
寂静持续了片刻。冷不防地,她脖子一冷,一只手触了触她的颈侧。
那只手骨架很大,冰冰凉凉的,圈住她的脖子,收紧,就形成了略微压迫之态。陌生而恐惧的触感叫她几乎要弹起来。只是,另一股更强大更深重的力量,硬是让她忍住了,没有与窒息感对抗,也没有动,如同一个睡得极沉,对外界毫无知觉的人,连呼吸的频率和深度也没变化。
殷霄竹收回手来,在夜色里轻飘飘地道:“她睡着了。”
一旁的人低声恼道:“不可能!我刚才真的听到了呼吸声,不像风声……我知你在担心那件事,可这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没必要冒风险……”
殷霄竹打断了他的话:“出去再说。”
沙沙的脚步声远去,门扉合上,空气静了下来。陆鸢鸢却不敢动弹分毫,害怕他们会杀个回马枪,害怕自己睁开眼,就会看到他们还站在背后。一整夜,她便是这样维持着僵硬的侧躺姿势,直到云后泛起鱼肚白。
由于精神太过集中和紧张,疲惫到达顶峰,沐浴着熹微的晨光,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天高云阔,碧空如洗。
朦胧间,陆鸢鸢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眉毛微颤,惊醒过来。一转头,看到门外浮现出一个黑影:“喂,你醒了没?元君叫你过去。”
陆鸢鸢认出来了,这是近段时间日日给殷霄竹送食盒来的那个小女修的声音。
系统:“叮!主线隐藏剧情【苦夜】阶段性奖励发放:仙蚕缕衣24小时使用体验卡一张。”
系统的提示,让陆鸢鸢明白了昨夜的一切不是自己梦游所见。只是没想到,这么一遭下来,她得到的还是阶段性奖励。【苦夜】这段隐藏剧情,居然还没结束。
系统:“正解。”
陆鸢鸢轻轻一咬下唇。
人皆有好奇心。可若要冒失去生命的风险,她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殷霄竹的秘密了。
她只想活着,做自己要做的事。
也许从一开始,踏进这段隐藏剧情就是错的。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已经卷进了一个麻烦的旋涡里,且未来会不可避免地越陷越深。
想抽身而退,却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次的奖励倒是有点意思。仙蚕缕衣是传说中的仙家上品法宝,加诸于人身上时,无色无形,可以为使用者消除99.99%的伤害和一切负面效果。
陆鸢鸢:“……”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她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了是怎么回事?
系统给她这玩意儿,是在暗示什么吗?殷霄竹要是想干掉她,24小时的保护也是杯水车薪啊。
这时,外面的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你醒了吗?不会还在睡吧?”
陆鸢鸢回过神来,含糊地应了一声,起床穿衣洗漱,走出去了。
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去观察一下殷霄竹的反应吧。
来到屋门外,看见里头有道身影,立在桌案前整理着什么。
陆鸢鸢的指尖掐入手心,深吸一口气。
这半个月,她一直装作痴缠柔弱的妹妹,只要不上课,就在殷霄竹身边刷存在感。所以,她绝不能表现出害怕和疏远,否则便是不打自招。
做了两秒钟心理建设,陆鸢鸢换上平日的表情,活泼地跑进去:“元君,早安!你找我有事吗?可是在出发去天材地宝大会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打点吗?”
殷霄竹唔了声:“是有些事与你说。”
陆鸢鸢眨巴着眼睛,作洗耳恭听状,胸腔里却在打鼓。
殷霄竹的反应如此平常,难道是她担心过头了,对方其实信了她在熟睡,昨晚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殷霄竹是傻白甜的圣母没错。可是,如果关系到自己的秘密……她还会这么傻白甜和圣母吗?
不可能吧。
陆鸢鸢的心忽上忽下,跟坐过山车似的。既疑心对方是在先礼后兵,又担心对方本来不怀疑,而她反应过度会招致对方起疑。让她不敢置信的是殷霄竹接下来说的话:“半个月前,你不是说想去天材地宝大会看看么?我改变主意了,你今日与我一同出发吧。”
陆鸢鸢的手指微微一抖。如果是半个月前,她会很高兴。可昨晚的殷霄竹让她感到危险,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就如同怕虎的人不愿进山。
就在她斟酌用什么理由推脱时,眼前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殷霄竹略微弯下腰,与她对视:“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陆鸢鸢迅速垂眼,换上怯生生的神态:“元君,我那时不知道天材地宝大会很危险,我怕我去了会拖累你。”
殷霄竹笑了笑:“我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情。”
系统:“叮!隐藏剧情【苦夜】更新:请宿主确保自己同行。”
“……”陆鸢鸢低头,咬了咬后槽牙。待调整好表情,她挤出了期待的笑容:“那太好了,我好期待和元君一起出行。”
天材地宝大会
,每个小世家小宗派能去的弟子不出十人。像蜀山这样的大宗派,派出的弟子可有一二百人。名单由各个峰的主事者拟定,亲传弟子已经内定了,余下的人选,会在外门弟子里挑。
出发这日,众人在校场集合,一同乘坐白鹤舟,前往灵宝秘境。
白鹤舟的形状像是一艘巨大的木船,通体雪白,无船桨也无风帆,更不用人力去划。每艘白鹤舟长百米,可容纳五十人以上和若干灵兽、武器。它依靠法阵运转在天空飞行,用灵石来供应能量。
每一次飞行都会消耗大量灵石,和烧钱来做燃料也没区别了。不是足够财大气粗的仙宗,都用不起这样奢侈又气派的交通工具。
蜀山通常也是在许多弟子一起出动的活动里,才会启用白鹤舟。
正午,众人在剑宗的校场上集合。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意,登上白鹤舟,在甲板上高谈阔论。一些曾去过灵宝秘境的人,在人群里比划着动作,描述自己上次的见闻,场面极热闹。
丹青峰的弟子中,陆鸢鸢看到了齐怅,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当然了,是她单方面熟悉人家。
有些亲传弟子也带了仆役,只是,当中没有一个和她一样是凡人。
众人看到她,仿佛看到白天鹅群里混入了一只不会飞的鸭子,神色古怪,或隐含轻蔑,或微带艳羡。
陆鸢鸢不会御剑,抱着一个匆匆收拾出来的包袱,踏着云梯,来到白鹤舟上。站在船边眺望片刻,她看到对面的白鹤舟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段阑生!
陆鸢鸢:“……!”
这可太好了,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希望看到段阑生同行。
如果这次活动里,她遇到什么麻烦,起码有个充电宝能用一用。
这么远的距离,喊声传不过去,陆鸢鸢只好举起手臂,冲那边用力挥动,幅度很大。段阑生原本正独自立在船尾,余光注意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她,似乎微微一愕。
陆鸢鸢咧嘴,冲他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后方撞了她一下。陆鸢鸢回头,发现是早上叫她起床的小女修。刚才点名时,她听到了对方的名字,原来这姑娘叫周雀,是丹青峰一个亲传弟子的仆役。
周雀一脸不忿,上下打量她,冷哼道:“真没想到元君居然会带你去,你运气也太好了。元君对你这般好,上回她的手受伤了,你却跑出去接任务,实在太过分了。你这次可得好好伺候元君,不然我要你好看!”
陆鸢鸢:“……”
她总算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总是一副看她不爽的模样了。
终于抓住机会放了自己要说的狠话,周雀一跺脚,转头跑掉。陆鸢鸢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数名弟子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上来。那女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白袍广袖,姿容美丽端肃,不苟言笑,气势不凡。她所过之处,弟子们纷纷敛起笑玩笑神色,恭敬地冲她行礼。再皮的人,都瞬间乖得跟鹌鹑似的。
陆鸢鸢眼皮一跳。
这个人,正是虚谷真人。
昨晚才听到对方的名字,今天就与她出现在同一艘白鹤舟上。
是巧合么?抑或是……
陆鸢鸢敛目沉思。这时,她足下的白鹤舟传出震动,似是将要起飞。她踉跄了一步,后脑勺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正要回头,一道低柔的问话声,贴着她的耳廓传来:“怎么一直盯着虚谷真人在发呆?”
第33章
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耳后那片娇嫩的肌肤,顷刻竖立起一片寒毛。
陆鸢鸢抿唇,偏过脸,对上了一双熟悉而美丽的眼眸。
拿不准对方是随口一说,还是在试探什么,陆鸢鸢紧了紧怀中包袱,衣衫遮掩下的背脊仿佛爬上数行蚂蚁,有一种淡淡的不安感。可她面上并不显露,还睁大眸子,惊讶地说:“原来那位就是虚谷真人?我上课的时候就听过真人的各种事迹了,可一直没机会见到真正的她,原来她和我们同行呀。”
殷霄竹定定地望着她,陆鸢鸢强撑着,不避开视线。
四目相对片刻,在她心头泛起异样、将撑不住之时,殷霄竹直起身子,往前走去:“随我过来。”
殷霄竹没有在虚谷真人的话题上反复盘问,估计是她刚才交出去的答卷没有明显破绽吧。
陆鸢鸢有种被高高拎起,轻轻放下的感觉,暗暗吁了口气。她没忘记自己出行在外的身份是对方的仆役,定了定心神,赶紧跟上去。
白鹤舟的构造与大船相似,船上有供普通弟子休息用的雅间。若是亲传弟子,还会单独享有一个房间。虚谷真人,就相当于带一群学生出游的班主任。有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元老同行,这趟行程,应当是万无一失的了。
白鹤舟日行千里,蜀山又地处修仙界中部地区,只需三天,就能抵达灵宝秘境,比高铁还快。
陆鸢鸢:“……”这一波算是玄学战胜科技了吧。
因在船上,不便带着厨子生火做饭,众人都是用仙丹果腹的。这玩意儿就类似于压缩饼干,能补充体力,但味道肯定是没有油盐酱醋糖做出来的食物好。这也是厨子这一行业在修仙界一直没有被淘汰的原因。
航行三日,虽无法与外界接触,但并不枯燥。修仙界的绝美风光每一刻都不同,雪原,森林,城市……一整天待在甲板上看风景也不会觉得闷。
高空狂风吹拂,又冷又劲。好在,船外罩了一个恒温挡风的结界。若是没了它,人走到甲板上,早就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了,掉下万丈深谷也是有可能的。
陆鸢鸢晚上歇在普通女修的宿舍里,白天就在殷霄竹身边候命。不过,她要做的事其实不多。殷霄竹平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看书。别的亲传弟子使唤起自己的仆役来,可一点都不客气,而殷霄竹至多让她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磨墨、叠衣服、铺床。
还有就是,对方还会让陆鸢鸢念书给她听。陆鸢鸢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电子书的语言阅读器,无奈,但只能照做。
至于虚谷真人,也只有第一天在甲板上出现过,其它时候很少出现在普通弟子们面前。
真不愧是高人,有神秘感。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因为感觉不到杀意,陆鸢鸢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一点儿,抓住机会偷偷修炼起来。
转眼间,行程就来到第三日。此次来参与大会的宗派世家有上百个,众人定好了在一个叫诛魔台的地方集合,跟军训前举办誓师大会似的。
照此速度,翌天清晨,他们就会抵达目的地了。
陆鸢鸢盼着快点落地。皆因连续吃了几天仙丹,没滋没味的,她舌头都快淡出个鸟味了。金丹修士吃那种东西,还可以滋养体肤,补充微量灵力。她吃了就只有饱肚子一个作用。
故而,知道白鹤舟已经越过灵宝秘境的边界时,陆鸢鸢有些坐不住,想去外面看看。
“去吧。”殷霄竹随口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一下。”
陆鸢鸢疑惑地回头,看见殷霄竹从屋中拿出一件很厚的衣袍,披在她身上,亲手给她套上袖子,打上结,笑了笑:“前面就是浮屠谷了,很冷,多穿件衣服。”
陆鸢鸢没有想到这一层,抿抿唇:“谢谢元君。”
殷霄竹松开她,坐回椅子上,撑着头,懒洋洋地说:“去吧。我今天有些累,这就歇下,你明天再来吧。”
陆鸢鸢点头,踩着木梯,来到甲板上,就被冷风吹得微微一哆嗦。白鹤舟正飞过一片深谷。傍晚,辉煌的日落余晖笼罩了整片大地,江水粼粼,浮光跃金。
毕竟来过一次,陆鸢鸢对灵宝秘境的大致形状有印象。它占地广阔,地图又歪歪扭扭的,从蜀山的方
向出发,前往诛魔台,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绕远路,沿着地图外圈过去。要么就直接穿过灵宝秘境的浮屠谷。蜀山自然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们人多,而妖物大多是欺软怕硬的,更愿意袭击落单的猎物。偶尔有不长眼的冲上来,也不会是蜀山弟子的对手。
这里已经是灵宝秘境的地界之内了。浮屠谷的气候又出了名的阴寒。要不是有结界阻挡,人冻毙在高空上也并非不可能。陆鸢鸢趴在木栏上,眺望远处壮观的景色。
趁着独处的时间,她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之前,她觉得殷霄竹是个好靠山,为人大方又好相处。如果她是员工,肯定想要这种上司。可是,经过那一夜,傻子都知道殷霄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了。也许,她还是早日打消当对方仆役的想法,另谋出路比较稳妥……
落日坠入地平线,广袤的山谷暗了下去。
由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陆鸢鸢的目光略有几分放空,落在前方的结界上。
蜀山的结界在太阳下流光溢彩,在月下则会有水一样的光泽。离近了,能映照出自己的脸。陆鸢鸢撑着下颌,望着自己的倒影发呆,半晌,突然意识到,前方的倒影是一张白森森的脸,并且,长得不像自己。
陆鸢鸢视线一定。
在她的注视中,那张与她面对面的惨白脸庞,慢慢地咧开一个微笑。
陆鸢鸢瞳孔一缩,有股森寒的气从心底钻出,她猛地后退几步,离开栏杆。
外头那东西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发出“嘎——”一声嘶哑的尖叫,猛地扑扇翅膀,飞了起来。这阵动静,很快就把附近的两个外门弟子给引来了:“什么声音?”
陆鸢鸢摇摇头,攥紧身上的衣服,与他们二人一起抬目看去,
那东西一飞远,借着白鹤舟的光芒的照耀,终于能看见其全貌。陆鸢鸢定睛,手臂就冒出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这东西,长得很像一只有成人那么大的巨型蝙蝠,通身漆黑,覆盖着硬皮,双手展开,是巨大的黑色蝠翼,一扇,便能掀起飓风。被黑色外皮包绕的头上生了一张青白的人脸,五官像是拼凑出来的一样。咧开嘴,满口尖牙,给人一种近似于恐怖谷的不适感。
飞得这么快,怪不得这么高的地方它都能跟着船飘在结界外面!
这个世界,奇形怪状的恐怖妖物真的太多了……同样是妖,九尾狐的颜巅之位,果然是实至名归。
陆鸢鸢身旁,一个较为瘦高的弟子说出了它的名字:“是蝠妖。”
陆鸢鸢自然听过这种妖怪,它们是人类被大群蝙蝠吃掉后异化而来的妖怪。因为死亡过程痛苦无比,是被活生生地吸血分食。因此,成妖后,怨念极重,还喜欢三五成群地活动。要真在野外碰见了,还挺棘手的。
另一个矮些的弟子喃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妖怪的真身。书上明明说它们至多只有小孩子大,怎么会这么大……而且,还飞得这么快……”
瘦高弟子不以为意地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亲眼验证才是我们来灵宝秘境的意义。在这个地方,出现多奇怪的妖怪都正常。没什么好担心的,有结界挡着呢,它才一只,不敢攻击我们。”
话音刚落,三人便同时看见,结界之外,无边的夜色里,又多出了两张惨白的脸。
陆鸢鸢:“……”
瘦高弟子一噎,强作镇定道:“就算来了三只又如何。只要数量不是特别多,就没啥好担心的。”
这时,三人听见船底的结界处,传来一阵这几天来第一次听见的嗡嗡怪声,仿佛有数以亿万计的东西在扇风。紧接着,整艘船剧烈一震。
瘦高弟子:“……”
陆鸢鸢:“……”兄弟,你要不还是别说话了吧。
船底的震动引来无数脚步声,远方甲板上传来起此彼伏的惊呼:
“什么东西!”
“是蝠妖,整个天空都是!怎么这么多!它们是什么时候包抄过来的!”
陆鸢鸢循声跑向最吵的地方,仰起头,就看见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只见漆黑的夜幕下,仿佛刮起了黑色的龙卷风。它们旋转着冲到半空,再猛地往下一扎,冲向结界。整艘白鹤舟的结界,瞬间被墨汁似的浪潮严丝合缝地裹了起来,与外界失去了联络。
最要命的是,他们这艘船全是丹修,并非人人都擅长与妖怪肉搏。
白鹤舟的结界是用灵石护持的,原已足够坚固,可以应对大部分情况。可没想到,这群蝠妖的数量会这么惊人。一只蚂蚁不可怕,一大群蚂蚁却可以将大象啃食成骨架。
混乱中,齐怅闻声赶至,一边拔剑,结阵护法,一边冷喝道:“所有人都后退!去请虚谷真人来!”
周围的弟子应了声“是”,心急火燎地冲向船舱。然而,已经迟了。只听“咔嚓”一声,结界被撞开一个小口子,肆虐的怪物如蝗虫一样涌入,甲板上霎时充斥着惨叫声与刀光剑影。
陆鸢鸢脸色难看,想到自己那件名为仙蚕缕衣的道具。
系统该不会就是估算到这个任务有危险,才给她这个道具的吧?
不然的话,在这样的大乱战里,她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陆鸢鸢立马让系统释出道具。
仙蚕缕衣穿到身上,如蝉翼般轻薄无形,却让她安心了很多。
危机关头,一道刺眼的剑光在上空闪过,血花四散。一大片蝠妖齐刷刷地被拦腰斩断。虚谷真人赶至!
“真人来了!”
“是虚谷真人!”
众人抬头,纷纷露出喜极之色,如同吃下定心丸。有战力的蜀山弟子们拔剑迎敌。然而,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还好像有智商一样,一直在攻击辅助白鹤舟飞行的舟底法阵。
而只会炼丹、剑术不精的外门弟子们,则在前辈们的护送下,先行撤离。
漫天都是黑漆漆的。陆鸢鸢混在人群里,被推搡着离开,披风拖在地上,被人踩了几脚。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狈。而她,多亏了仙蚕缕衣的保护,蝠妖在她身上一通乱撞乱抓,也挠不走她一滴血,仿佛有一个钢铁似的罩子给她化解了攻击。
在冲过楼梯时,陆鸢鸢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道光,抓住围墙,急忙往四周一看,果然,根本没看到殷霄竹的踪影。
对了,那家伙还在船舱里睡觉!
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对方应该会感觉到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一介凡人,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殷霄竹在原著中可没有死在这个地方,肯定能化险为夷。
系统:“叮!隐藏剧情【苦夜】更新,请宿主进入船舱,找到殷霄竹,以确保其安全。”
陆鸢鸢:“……”
不是吧,殷霄竹居然真的还在船舱里?
而且,系统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要她找到殷霄竹,对方才能安然无恙?
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解救堂堂的蜀山大师姐。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家伙真的还在船舱里睡觉,只有她知道对方的动向,所以,需要她去叫醒对方。
陆鸢鸢看了眼自己上甲板前,对方亲手给她披上的保暖厚披风,咬了咬牙。算了,她现在有无敌的仙蚕缕衣BUFF,BUFF还会持续24个小时,她怕什么?
陆鸢鸢抹了把脸,挤开人流,逆向跑入船舱。
船舱中已几近无人,走廊空空荡荡。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殷霄竹的房间门外,用力地拍门:“元君!快出来!”
里面没有声音,门也锁着。
这么危险的关头,怎么就睡得这么沉?!
陆鸢鸢锤得拳头都疼了,气急败坏到想砸门,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快出来啊!外面很危险,出事了!你别睡了!元君……大师姐!殷霄竹!”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风声,有怪异的阴影遮蔽了烛光。陆鸢鸢心脏漏了半拍,蓦地回头,就看见一张怪诞惨白的脸——这只蝠妖不知是何时跟着她进来的,甫一站直,它整个身体与翅膀,就挤满了走廊。
陆鸢鸢呼吸一滞。就算知道它伤不了自己,可这么一个SAN值狂掉的玩意儿站在她眼前,还是很有冲击力的。看见它张开大嘴,冲自己咬来时,陆鸢鸢本能闭眼,伸手挡在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空气里响起“呲——”一下裂帛长响。蝠妖在她跟
前断成两截,鲜血狂喷而出,露出了站在它后方的人。
殷霄竹的侧颊与眼皮都沾了血,诡艳得如同溅在雪地上的一抹艳丽的油彩。
收回剑,看见陆鸢鸢一脸苍白地缩在角落,两只小手拍门拍得通红。死到临头,还傻了吧唧地抓住房间的门把,她茶色的眼眸深处,起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波澜。
陆鸢鸢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能唬人,她只觉得错愕。
殷霄竹为什么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她不在房间里?
系统不是让自己来叫醒对方的?
未能细想,陆鸢鸢的手腕就被抓住了,整个人被对方从地上拖了起来。随即,一只手摸上她的脖子,冷得她颤了颤。
上一次,这只渗着凉意、肤色如玉的手在深夜扼住她的脖子,是在试探她有没有睡着。这一次,却是直接上手,有些粗暴地拽下了不久前亲手给她穿上的披风,扔到脚边。
也许,是嫌这件衣服太过碍事吧。
陆鸢鸢踉跄了一下,喘息着抬头,只看见殷霄竹异常冷漠的侧脸:“走。”
来到甲板上,外头已是一片混乱。陆鸢鸢发现,就在自己进船舱的这会儿功夫里,这艘白鹤舟的运行法阵已遭彻底破坏,来到了坠落的边缘。殷霄竹一路拽着她,一路斩杀了数只蝠妖,在白鹤舟倾覆前,将她拖到围栏上。
“干什么?等等,你要跳……啊——”
狂风掠过耳际,自由落体的恐惧袭上心头,陆鸢鸢毛发悚立,心跳失速,惊惧地闭上眼睛,死死扒拉住身前的人。
扑通一声,冷水浸过她的头顶。她掉进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域里,在寒凉刺骨的冰水刺激下,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34章
口鼻被冷水灌满时,陆鸢鸢以为自己会变成一具溺毙的浮尸。
可她没有。
意识昏昏沉沉时,她嗅到了口腔里的铁锈味,那是落水时冲击所致的唇瓣出血。身体一侧硌得慌,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侧蜷在水边的一片小浅滩上。
浅滩上满是黑灰色的小石子,河水冰冷刺骨,在石缝里潮涌潮落。她的衣角垂在石缝中,随着水波的晃荡而飘摇。
印象里,白鹤舟倾覆前,她被殷霄竹拽了出去。一开始对方是御剑带着她的,可在差不多降至谷底时,很可能是有什么妖怪追来袭击了他们,御剑术突然失效,她和殷霄竹一起掉到水里了。
“……”如果不是自己半死不活,如果系统有实体,陆鸢鸢此时一定会揪着对方的领子讨要说法:“我不是穿了仙蚕缕衣吗?说好的99.99%免伤呢?”
系统一本正经地说:“这已经是减免99.99%伤害的结果了。否则,以你目前的体质,不骨折都难,怎么可能只是口腔中的毛细血管破裂?”
陆鸢鸢查看后发现仙蚕缕衣的效果已结束。看来,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她也不知道被流水冲到了哪里,怪不得这么饿。
这个地方,乃是浮屠谷的谷底,雾气遮天蔽日,不辨晨昏。这时,有一道黑影正沿着水边走向她。
陆鸢鸢心里一紧,右手暗暗抓住一块石头,万分警惕。可下一秒,雾气里钻出的却是殷霄竹。
对方的衣衫湿淋淋的,勾勒在身上。长长的黑发拨到一侧胸前,几缕黏在脖子上,凌乱蜿蜒。她一边走来,一边伸手拧干滴水的发尾。
浓雾仿佛给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苍蓝的滤镜,殷霄竹瘦削的脸庞,比往日多了一丝不似人的青白,也没有笑容,唇红至极,仿佛一只刚从水底爬到人间的艳鬼。
陆鸢鸢松开手中石头,眼帘越来越沉,气若游丝地喃喃:“……大师姐。”
再次醒来,她已经处在一个山洞中。山洞深阔,没有火光,只有暗淡的月色照明。石地是干燥的,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也没盖任何衣服,冻得脸庞苍白,阴森透骨的冷意透入体内,牙关打颤。
不用问,肯定是殷霄竹把她背来这里的。可现在,她人在哪?
陆鸢鸢的身体似有千斤重,突然间,她臂弯升起一片鸡皮疙瘩。因为,她感觉到山洞里——似乎有另一个东西的存在。嘴巴贴上什么东西,有冰冷的东西钻进来。
有那么短暂的两秒,陆鸢鸢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瞬,她双目倏地瞪大,抖若筛糠。
周围的环境过于昏暗,她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不是殷霄竹,也绝不是人。
印在她嘴上的似乎是一张唇,可是,人类的舌头不会这么冰冷,这么长。
未知的恐惧与绝望,压断了她的神经,反倒不怕了。陆鸢鸢气疯了,一张嘴,就去咬对方,想撕下一块肉。尝到血腥味,却无用。因为呼吸不了,进入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手腕很快亦被压住了,她明显感觉出对方的手,触感不似人类,粗糙而冰冷。愤怒地抬腿去踢,膝盖撞过对方的腰。没踢几下,她便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唇舌处钻入她的皮肉,四肢百骸很快热了起来。
对于刚在水里泡了很久冻僵了的人来说,这阵温暖如雪中送炭。可逐渐地,温暖变为炙热的折磨,陆鸢鸢的身体越来越烫,好似被丢进了火海里,每块皮肉的□□与水分,都被蒸干了,五脏六腑紧紧地挛缩成一团。
因受不住煎熬,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眼皮上有光在晃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那个在黑暗里袭击她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山洞里有了篝火,柴枝烧得噼啪作响,方才不见踪影的殷霄竹,正在往篝火里放柴,衣衫也还是湿着的。
看来,她刚才是出去捡柴了。
一醒来,腹中燎烧的绞痛就再度钻上来,陆鸢鸢无力地缩在篝火旁,乌黑发丝中藏着一双朦胧的眼。一看面板,生命值已经掉到了5/100。
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吃人的方式千奇百怪,有些妖物喜欢寄生,从猎物嘴巴钻进去,刨空腹内血肉。有的喜欢挖心吸血。可这种奇怪的……她是真没见过。
她不清楚对方为什么没杀她,可是,自己眼下肚子越来越疼,绝对和那东西脱不了干系。
陆鸢鸢勉力喘息,朝前方的人伸出手,手指用尽力气去勾住对方的袍角。
殷霄竹还待在这里,必定是因为刚好和那个东西错开了,以为这里是安全的。她必须提醒殷霄竹防范。
殷霄竹的衣袍被拽了下,把最后一枝柴抛入火堆,才回过头,低眼看去,瞧见地上的少女蜷成了虾米状,满头是汗,面色青灰,像是被霜打了的将死的小鸟,简单的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断断续续的:“……元君,要小心……这里不安全,有妖怪,不能留在这里……”
难受得要死,还是执着地作出提醒。
殷霄竹的脸庞背光,情绪叫人看不懂,一边听,一边以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对方的手如凉玉一样,陆鸢鸢头脸烧得滚烫,本能地抓紧对方的手,当做退烧贴,压在自己颊边,蹭了蹭。那只手一顿,便抽了回去。接着,陆鸢鸢的嘴被掰开,塞入一颗丹药。
丹药的清香在舌上化开,逐渐地,她腹中绞痛舒缓了,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吃了丹药,陆鸢鸢睡了长长的一觉。
在空荡荡的陌生地方,太缺乏安全感,她不由自主地贴近唯一的同伴身边。
殷霄竹席地而坐,面色淡淡地思索着什么。大腿突然一暖,被陆鸢鸢的额头抵住了。
沉
默一瞬,殷霄竹伸手将她拨成平躺的姿势,推远了一点。
可没一会儿,对方就故态复萌,很麻烦地又贴了过来。
“……”
这一觉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再醒来时,陆鸢鸢整个人都舒服多了。睡觉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枕着什么。可一睁开眼睛,周围根本没人,唯有篝火在静静燃烧。
陆鸢鸢撑着酸软的骨头,坐起来,腹部丹田的位置不热也不疼了。
因疼痛消减,神智在回笼,她不免想起刚才黑暗中的事。脸庞微微一扭曲,忍了忍,还是顶不住作呕的冲动,趴在一旁,呕了起来。
然而,因这几天什么都没吃,把胃倒腾来倒腾去,也只能吐出一些清涎。
再吐下去是真不行了。陆鸢鸢眼眶湿红,用力地擦了擦唇,勉强自己去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还记得,那天晚上,殷霄竹的神秘朋友问过她“何时动手”的事儿。没理解错的话,他们这番话指的对象,正是虚谷真人。
然后,过了短短三天,虚谷真人所在的白鹤舟就遇袭了,一众蜀山弟子亦遭到牵连,生死不明。
陆鸢鸢抿唇。这两件事前后脚跟着一起来,她不信是巧合。
而且,出事时,殷霄竹明明在房间休息,她去拍门时,那附近也未被骚乱波及。结果,对方早已穿戴整齐,也没有待在房间里,简直像是预知到危险一样。
如果这人为了达成目的,就能面不改色地同时拖这么多无辜的弟子下水,为免太过可怕。
只就是,她想不通,对方是如何祸水东引,让妖怪都来攻击那艘白鹤舟的。
纵观最近几届的天材地宝大会,妖邪成群袭击修士的案例是有,但规模如此之大的可不多,除非船上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在吸引它们……
就在她拧眉思索时,洞口方向传来一阵猫一样的脚步声。殷霄竹手中拿着一个用绿叶卷起的漏斗,里面盛了清水,走上前来。
因暂时落难,对方的模样也不比她优雅多少。头发懒懒散散地束在背后。
陆鸢鸢的手紧了紧,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无意间偷听到殷霄竹的秘密,她曾怀疑对方想杀掉她。而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殷霄竹只要趁她昏迷时,把她丢到外面去。不出一夜,妖怪就会把她啃食干净。
结果,殷霄竹没有趁她病,要她命。
不管对方是真信了她什么都没听到,还是觉得她太弱小,不足以威胁自己。总之,殷霄竹眼下对她没有杀意。
殷霄竹来到她身旁,蹲下,将叶子递来:“渴了吧,喝点水。”
“多谢。”陆鸢鸢的手有些抖,用水漱了漱口,吐到一旁,心理上舒服多了,这才将剩下的水饮下去,润了润干渴的喉黏膜,将叶子递回去,她问:“元君,我们是不是掉进浮屠谷底了?你有找到其他人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殷霄竹道:“浮屠谷很大,找人便如大海捞针,若要离开,只能沿着河流走出这里。只是,许是谷底有禁制,我的灵力被部分压制了,暂时无法用剑,只能布下结界。还不能贸然离开此地。”
这是唯一的战斗力打不了的意思?
虽说很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可陆鸢鸢也不会傻得这时候催促殷霄竹出发。
“我知道了,我听元君的。”陆鸢鸢垂首,按了按腹部,犹豫了下,问:“元君,刚才你喂我吃了什么?”
“有哪里不舒服?”
“也不是。”陆鸢鸢一咬下唇:“在你回来之前,有只妖怪进过这个山洞袭击我,之后我肚子就变得好痛,全身也在发热,好像有火在烧一样。要是元君能治好我,应该能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吧?”
殷霄竹停顿了下,说:“我未看见,只是按经验,喂了你吃寻常的解毒丹。”
陆鸢鸢有些失望,摇了摇头:“当时太黑了,我也没看清。”
原来那是毒?
寻常的解毒丹就能救活她,说明那东西的道行不深,威胁不大,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它对你做了什么?”
“它就是给我下了那种让我身体很痛的毒。”当时的屈辱又涌上心头,细节也不太好说明,陆鸢鸢的指甲掐入肉里,脸上涌出一丝嫌恶:“我觉得它……”
心烦地斟酌片刻,她吐出一句评语:“很变态。”
殷霄竹看过来。
“我一想起来就想吐。没看清楚它的脸也是好事,我怕我看到之后会连做三天三夜的噩梦。”
第35章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口头上发泄几句,只是为了让胸口不那么憋闷罢了。
陆鸢鸢恨恨地用食指的指节擦了擦唇,用力得像是想将唇瓣擦掉一层皮。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殷霄竹没接话。
山洞陷入安静里,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陆鸢鸢不明所以,抬头望过去。
殷霄竹坐在火堆对面,正低着头,拆开自己手掌的绢布,神色冷冷淡淡的。
陆鸢鸢一顿,意识到不妥。
殷霄竹手掌的伤口是由炼丹房的仙器造成。即便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也不能一下子让伤口愈合。这次出来,对方的手还缠着绢布。刚才在冷水里泡过,又把她从水边背到山洞里,有捡柴生火……绢布早就脏了,一团团混着泥沙的污血渗出,干涸成褐色的污痕。
虽然殷霄竹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救过她,而且,她身体里还有那该死的透骨青,现在和未来数月,都要依附于殷霄竹。一味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遇到的烦心事,完全不去关心队友,似乎不太厚道。
陆鸢鸢眼珠微转,绕过篝火,爬到殷霄竹旁边去,亲亲热热地按住对方的手,眨巴着眼,说:“元君,你一只手不方便,我来帮你包扎吧。”
她用了点力,展开对方的手。
殷霄竹没有与她对抗,摊开手心。松脱的绢布被陆鸢鸢轻轻扯开了,先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未愈合的地方碰了冷水,不知是不是用力握剑的缘故,皮肉有些撕裂,艳红的血丝渗入掌纹里。
陆鸢鸢拧眉,认真地说:“这也太脏了,要冲洗一下。元君,刚才的水在哪里接的?要去外面吗?”
殷霄竹默然一瞬,抬了抬下巴,示意山洞中的一个方向。
“那我去接,你等我。”
陆鸢鸢捡起一根粗壮的柴枝,引了火,当成照明的火把,站起来。裙摆带起冷风。篝火晃动,粗粝的洞壁上,两人的影子也颤动了下,为凝滞的此间引入一丝活气。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这个山洞最宽敞的地方,洞口处有结界,里面分布着不少狭径。离后方的篝火愈远,四周就愈发安静,路也越来越狭窄,需要低头通过。耳边只剩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好在,这条路没有其它岔路口,一条通到底,不会迷路。渐渐地,陆鸢鸢感觉到空气变湿润了,哗哗的水声在前方袭来。举起火把一照,原来这里有个小瀑布,山壁上都是狭长的石笋。陆鸢鸢将火把插在旁边,取出叶子,卷成漏斗状,接了点儿水,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摩挲着洞壁,原路返回。
“元君,我回来了!”
殷霄竹还在篝火旁,正阖着眼。听见声音,她睁开双目,膝上的手就被捧住了。陆鸢鸢蹲在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倾倒叶子漏斗,把水浇在对方手心。
洞中的水常年不见天日,阴寒刺骨。陆鸢鸢明显感觉到殷霄竹的手僵了下,忙说:“很快就好了。”
有些像哄人的口吻。
一气呵成地洗干净对方的手,陆鸢鸢拔出了伤药小瓷瓶的塞子,给殷霄竹洒上厚厚一层药粉。这次两人一起落难,好在,乾坤袋里的东西还够他们撑一段时间。
只是,里面已经没有干净的绢布了。
在电视剧里,这种时候,主角都是要撕裂自己的衣服一角来给同伴包扎的。可是,陆鸢鸢扫了眼自己的衣服,她这身衣服在水里滚过,在山洞地上睡过,还在接水的路上蹭过,已经脏得像咸菜一样了。拿这种衣服给殷霄竹用,刚才的清洁上药等于白费。
再瞄一眼殷霄竹,她的衣服没有那么皱,但也不干净。
殷霄竹收回手来,漫不经心道:“没有就算了,就这样吧。”
“这样不太好吧?敞着伤口…
…”陆鸢鸢为难片刻,突然想到什么:“我想到了,我身上还有一件衣服,应该干净。”
殷霄竹抬头。
就见眼前的少女毫无戒心地冲着自己,开始宽衣解带。
因为有些冷,她倒是没有全脱,只这样一层层解开,一直到露出最里面干净的小衣。雪白肌肤耀目。一晃眼,让人分不清那细腻的光泽来自于小衣,还是她的肌肤。
“元君,先用这个吧,我昨晚沐浴过,这小衣是新换的,虽然泡过水,但有几层衣服隔着,它没脏,是我身上最干净的衣服了。”
陆鸢鸢一边说,一边开始撕扯小衣的下半边。
对古代人来说,扒人家的小衣多少有些冒犯。那就用她自己的吧。作为现代人,她无所谓。小背心变短一截,也就是露脐装罢了。
只可惜,她的手劲根本撕不开一道口子。没办法了,陆鸢鸢只能求助于眼前的人:“元君,我力气不够,你能帮我撕一下小衣吗?”
殷霄竹靠在洞壁上,本是闭上了眼,闻言,蓦地睁目,没受伤的那只手就被塞入了一角小衣。
丝绸本该是冰凉的。如今,沾了少女的体温,无端涌上一阵暖融融的热度。而且,正如陆鸢鸢所说,这应该是她新换的小衣,上面还有一丝未逸散的皂荚香气。
陆鸢鸢指挥道:“你往那边用力,我往这边。”
“……”
刺啦——
一块狭长的布料从小衣下围被撕下。陆鸢鸢给对方包扎好,还打了个蝴蝶结:“大功告成。”
殷霄竹默默无言地望着这蝴蝶结。陆鸢鸢以为她被自己表现的姐妹情深感动,要说些什么话。然而,殷霄竹最终只是收回手,转了话题:“很晚了,休息吧。”
如果想取暖,两人应该一起睡。可是,殷霄竹说自己不习惯与人同睡,陆鸢鸢想起白鹤舟上的事,心里也有顾虑,自然赞同。
篝火隔在中间,两人各睡一头。陆鸢鸢蜷起身体,闭上眼睛。火光烘得她面颊发红,手脚暖和。这么明亮的地方,本该很难培养睡意,可抵不住疲倦,她还是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没到天亮,因为石地真的太硬了。
夜里,陆鸢鸢身子骨酸痛,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发现周遭暗了很多。原来篝火已经快烧尽了。许是浓雾散了,银色的月光从洞口照进来,倒也能看清一些轮廓。
而对面的殷霄竹,却不知所踪了。
难道对方是冷醒了,这个时间还出去捡柴了?
陆鸢鸢揉了揉眼,正准备爬起来去洞口看看,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停顿一下,重新躺了回去。何况,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殷霄竹手中并没抱着柴枝。不仅如此,她的步伐还有些迟缓,踉踉跄跄的。她单手捂住一只眼,仿佛身子和不舒服。突然,站不稳似的,肩膀靠在了洞壁上。
陆鸢鸢一愣,想着不装了,过去扶一下对方。可接着,她就被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惊得定在原地。
殷霄竹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昏暗阴翳中,在她那双秀美修长的眼梢之下,竟隐隐约约浮出一抹森森的碧色。
陆鸢鸢吃惊,用力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再看去。
对方的眼珠分明还是茶色的。
是周围太黑了,她眼花看错了吗?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抹碧色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殷霄竹突然察觉到视线似的,抬头看来。好在,陆鸢鸢反应很快,先一步闭上眼,装作还在熟睡,却捏了一把汗。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若真是眼花还好,若不是……她真的不想再知道对方的秘密了。对她这样的NPC来说,知道的秘密越多,就死得越快。
陆鸢鸢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却没听见对方走过来的声音,也没听到对方睡下的声音。在忐忑中,她不敢贸然行动,最终,竟这样真的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熄灭了。洞外有光线洒入。陆鸢鸢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心脏,接着,看向火堆对面。
殷霄竹竟还没醒。
陆鸢鸢走过去,轻轻一碰对方,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殷霄竹的身体很冷,冷得就像一个死人,鼻息很微弱。
陆鸢鸢睁大眼,摇了对方几下:“元君?喂,元君,你别吓我!”
她搓了搓对方的手,也无反应,想到昨晚窥见的一幕,有种未知但很不妙的预感。如果殷霄竹挂了,她更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陆鸢鸢回头,看到熄灭的篝火,决定去将火重新生起来。
外面已经天亮了,虽然没有阳光直射,可也比昨晚明亮很多。可以看到,洞口外面就有不少枯树丛。
陆鸢鸢屏息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到什么动静,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快步走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捡柴,捧住一捆,她突然听见一声嘶嘶的吐舌音,一个黑影从上方落下来。
陆鸢鸢从出洞开始,就保持着十二分警惕,听见声响,猛地将手中石头往后砸去。回头一看,看到了一条蛇。
这蛇的体型偏小,只有手臂粗,蛇身满是环纹,蛇头是三角形的,有剧毒。
此刻,它的尾巴被石头砸伤,正嘶嘶吐着蛇信,猛地弹向她。陆鸢鸢一个箭步爬起来,往洞口发足狂奔。
蛇身窜过草地,声音悉索。陆鸢鸢的脚踝突然被什么扫了一下,扑了个街。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溅在自己小腿上。回头一看,发现那蛇已经被剑光砍成了两截。
陆鸢鸢惊魂未定撑着地,抬头,望见来人,脱口而出:“是你,段阑生?!”
第36章
出现的只有段阑生一个人。
剑风将地上的枯枝败叶吹开了。段阑生一手握剑,另一手隔开垂落的枝叶,跨出林子。看得出来,前一夜,他应该也经历过几番苦斗,衣袍下摆溅了血点与污泥,形容稍显狼狈。
看见地上的人是陆鸢鸢,他清凌凌的眸子一定,明显露出了错愕。
陆鸢鸢则被他手中之剑吸引了目光——他的剑刃缭绕着皎皎绯光,说明他的灵力运转如常!
太好了。一个能打的倒了,另一个马上来了。这不是绝处逢生的话,还有什么能叫绝处逢生?
段阑生收剑入鞘,跨过蛇尸,将陆鸢鸢的模样和满地柴枝都收入眼底:“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陆鸢鸢动了动腿,轻微倒吸一口气,低头,看到自己的裙子前蹭脏了一块。衣服倒是没破,膝盖却刺痛:“刚才扑倒在地,可能膝盖蹭破皮了。”
段阑生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舒服,本要向她递出剑鞘——就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可他的剑鞘沾了很多血。
顿了一下,段阑生抿唇,有些别扭地冲她伸出手,像不习惯与人触碰的动物:“还能起来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陆鸢鸢摇摇头:“我当然不是一个人了。要是我自己在这里过一夜,早就被吃掉了。殷元君和我在一起。”
段阑生一愣。
“我们昨晚在这个山洞躲了一夜。这个鬼地方可能有什么禁制,从昨天开始,元君就灵力受遏。今天起床时,我发现她身体变得很冷,我叫不醒她,所以就出来捡点……”陆鸢鸢的话还没说完,身畔掠过一阵风,一抬头,刚才站在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分明在前一刻才斩杀了一条会伤人的毒蛇,并非不知道这个地方对落单的凡人而言有多危险。可是,在听到大师姐有危险的那一刻,大抵是关心则乱,段阑生的注意力就彻底转移了,头也不回地丢下她,冲进了山洞里。
周遭的荒草比人还高,风声萧瑟,不知道
还会不会窜出什么怪物来。陆鸢鸢抓起附近的柴,抱在怀里,一收紧手臂,柴枝就硌得腹部有些疼。
她站起来,忍住膝盖的酸疼,站稳后,一瘸一拐地走入山洞。
结界只挡邪物,并未挡住同宗的段阑生。陆鸢鸢来到洞中,就看到殷霄竹还躺在地上,段阑生半跪在她身旁,二指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腕,像是在探看灵力,动作倒是十分克制。
陆鸢鸢将柴枝放下,走到殷霄竹另一旁,看到段阑生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心里也有些紧张:“元君怎么样?”
“不太好。”段阑生收回手来,面色很不好看:“灵力滞涩。”
说着,他开始往殷霄竹的腕部注入灵力。
陆鸢鸢喃喃自语:“这个地方也太奇怪了。你呢,你有没有感受到灵力受到影响?”
这话说出去,却无人回应。
段阑生全神贯注,关注都放在地上的人身上,根本没理会她的问话。
陆鸢鸢见状,闭上嘴,抱起柴枝,走到了一旁去。
段阑生输注了灵力,在殷霄竹身畔守了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默默地捡起一根柴枝。
有灵力就是了不起,噼啪一下,火就烧起来了。
陆鸢鸢的手心被磨火石擦得火辣辣的,她将余下的柴枝扔进去,让火烧起来,问:“元君怎么样了?”
段阑生的面色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等一个时辰后看看。”
他不说安慰人的大话,也不说空话。既然这样回答,说明殷霄竹的状况还是很不好。
也不知道殷霄竹今天的反常,和她昨天的怪状有没有关系……不过,这涉及到殷霄竹的秘密,陆鸢鸢直觉不该说出来。
现在,他们暂时什么也做不了。趁着这个空档,陆鸢鸢终于可以问问这一天一夜的事儿了。
当时,离他们出事的那艘白鹤舟最近的,就是段阑生所在的那一艘。
他的讲述和她猜测的一样,蝠妖主要攻击的是虚谷真人所在的这艘白鹤舟。恐怕之所以会攻击另外一艘,是因为一下子招来太多了,在虚谷真人所在的白鹤舟毁掉后,它们无法全都乖乖听话地离去,才会对另外一艘群起而攻之。
好在,段阑生所在的那艘白鹤舟上几乎都是剑宗弟子,剑宗弟子可没有丹修那么文气,对上妖怪就是专业对口。所以,他们蒙受的损失并没有那么严重,还能分出人来下面搜救。
只是,在下落的时候,浮屠谷的雾气干扰了仙器,众人又遇到了几波袭击,便走散了。
陆鸢鸢问:“那你来到谷底后,有没有感受到灵力被遏制了?”
段阑生垂眼,看了看手心,那儿亮起一听白芒,他肯定地说:“没有。”
陆鸢鸢心脏一动。
果然,所谓的灵力遏制,也许真的和殷霄竹的秘密有关……
篝火烧起来后,洞中温暖了许多。陆鸢鸢抱膝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叫醒了。
段阑生的眼白微微有些血丝,沉声说:“元君的状态很不好,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丹修为她诊治。”
陆鸢鸢睡意一下子跑空了,往后看了一眼,也明白情况不对,连忙熄灭火堆。段阑生弯腰,把殷霄竹背起来。对方生得比寻常女子要高得多,骨架也不小。好在,段阑生虽然还是个少年,身形已够高挑,微一使力,就顺利把人背了起来:“走。”
“好!”陆鸢鸢点头,跟上去。
时辰还早,天空还是亮着的。光线透过浓雾,朦朦胧胧地洒在山谷中,挥散了些许阴森。段阑生辨别过方位,沿着河流一直走,就能离开这里了。
只是,说来容易走来难。这种没有人工开发过的原始山谷,连条踩出来的野径也没有,每一步都很难下脚。陡坡要手脚并用地爬,踩不稳就会滚下去。有些地方泥土松软,更须格外小心。
段阑生腿长腰劲,背着一个人,走得还是比陆鸢鸢快多了。一整个白天,他们几乎没有休息,一路前行,偶尔还会遇到袭击他们的妖魔。气氛严肃,没有人有心思交谈。
然而,步行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明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当四周的光线暗下来时,他们还是没碰到任何蜀山弟子。离走出这片广袤的山谷,还有很远的路。
陆鸢鸢跟在后面,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能感觉到段阑生的焦躁。
总是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是个相当沉得住气的人,陆鸢鸢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想离开这片山谷,最快的方式是御剑。可御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这就意味着,段阑生带走一个人,就必须丢下另一个人。
她和殷霄竹,一个没有战斗力,一个昏迷,丢下谁,就等于宣判那个人的死刑。
即便布下结界,也不能百分百保证留下的那个人的安全。一旦结界被击破,里面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们只能三个人一起前进——用步行的方式。
如果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段阑生就可以带着生死未卜的殷霄竹快点回去求助了。每拖延一分一秒,都有可能招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陆鸢鸢清楚这一点,可她无法开口让段阑生别管她、直接走。
人都是惜命又自私的,她做不到舍己为人,无悔地赴死。
一天下来,陆鸢鸢的膝盖越来越疼了。而且,走了太多路,双脚水肿,原本合脚的鞋履开始磨脚。脚掌似乎已经起了水泡,磨出了血,罗袜都黏在了脚后跟上。然而,只要她稍微停下来,歇一歇,很快就会被落到后面。故而,只能搓一搓腿,忍着痛,就咬牙跟上去。
此后两日,他们都在赶路。
来到第三天的傍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们在山谷中寻了一个树洞歇息,洞中却已经有了生火的痕迹,里面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蜀山宗袍的青年男子,他相貌端正,清正持重,正在打坐调息。
正是齐怅!
这还是陆鸢鸢三人走了一路碰到的第一个活人。
齐怅睁眼,望见他们,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到段阑生背着的殷霄竹,更是一凛,立刻让他把人放下来。
只可惜,以齐怅之力,也探不出殷霄竹昏迷的原因。
陆鸢鸢讲述了他们相遇的经过。
“我知晓了。”齐怅收回手来,虽然情况不明,他还是安慰两人道:“你们无须太担心,大师姐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只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等天亮后,我们可一同御剑,这就不用慢慢走……”
他说着说着,突然,树洞外传来一阵巨响。他们所在之处不断震颤,山石轰轰滚落,跟地震了一样。结界也出现了动荡。
这几天在浮屠谷待过的人,多多少少都应付过邪祟的袭击。可阵仗这么大的还是少见。三人脸色微变,立即出去查看,就看到浓雾中,有两个巨大的影子在撕打。
陆鸢鸢一看,就了然了。灵宝秘境本身就是一个大型养蛊场,动不动就有妖魔为了争夺权力和地盘而开战。他们这是碰上现场了,而且,正在对打的两个妖怪,实力都不容小觑。
段阑生蹙了下眉,观察片刻,说:“它们没注意到我们。”
齐怅当机立断:“说得对。我们没必要插手它们的争斗,先离开这里。”
陆鸢鸢赞同极了。那种吨位的东西在打架,稍不留神就得被碾成炮灰了。避战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战场的瞬息万变就在于难以预料。当他们带着昏迷的殷霄竹走出树洞时,突然看见附近的草木都折断了。一团庞然大物,轰然朝他们砸来——
轰——砰!
栖身的树木碎成了渣渣。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段阑生与齐怅同时布下结界抵挡。气浪太强,尘埃扬起,只有将剑插在地上,才不至于被吹飞。
不知多了多久,震荡终于消失了。等尘埃落定时,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方才,那两道结界的法术,竟不
约而同地冲向了殷霄竹。
而在第一时间都没有被他们选择的那个人,已经随着坠落的树木,消失在了滚滚的冰冷河水中。
……
陆鸢鸢有时候都很佩服自己的生命力。
她被那阵气浪击中的时候,宛如当胸被踹了一脚,掉进了水里。
可她没有淹死。
她在湍急的河水里浮沉,慌忙中抱住了一块浮木,不知被冲了多远,又被撞了许多下,始终没松过手。逐渐地,感觉噬人的的河水似乎变慢了,两岸也变窄了,估摸着自己力气很快要耗尽了,才孤掷一注地松开浮木,挣扎着游向岸边,攀着垂在水边的藤蔓,奋力爬到岸上。
身子已经精疲力竭,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了。在岸边瘫了片刻,她白着脸,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来到了浮屠谷中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目之所及,荒寒无人。
陆鸢鸢抱住胳膊,望着河水,沉默半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前段时间,她经历了两个副本。可能是走运吧,最后都是有惊无险、曲折但完美地通过了考验。她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可还是有些沾沾自喜,觉得患难见真情嘛,自己的努力没白费,总算在段阑生心里有了一定分量,可以做控制这段关系的上位者了。
但事实上,经过这几天,傻子都可以看出来,刨除掉识海里的催眠作用后,现实里的段阑生对真正的她的关心,在他对大师姐的关心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说得难听点,在段阑生心里,殷霄竹和她的差别是天和地。一个是当年收留他、出言留下他、从不曾鄙夷他的恩人与白月光。另一个是才认识了不到半年的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
平时感受不到差距,一旦遇到抉择的时刻,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取舍。
陆鸢鸢静了一会儿,复盘自己近日的一举一动,心中久违地涌上了一丝淡淡的难堪和尴尬。
倒是和情情爱爱的无关,她早就接受了自己在这本书的感情戏里是个炮灰的事实——凡是沾了女主的男人,必成炮灰。
而且,平心而论,齐怅第一反应是救殷霄竹,有错吗?当然没有。殷霄竹可是他的大师姐,二人同出一门,感情非她一个外门弟子可比。
段阑生第一反应是救殷霄竹,有错吗?也没有。
如果他们知道危急关头,两个人保护的都是殷霄竹,那么,会不会分一点眼神给她?
也许吧。
她的难堪,只源于她是个内心特别要强、不喜欢拖累和麻烦别人的人。这和她为了其它目的而装弱小是不一样的。
不管活了几世,一路上厚着脸皮当累赘,都是会难堪的。
自以为已经稍微在段阑生身边有一点分量了,又马上遭到打脸,就更难堪了。
不过,这一盆冷水也算是泼得及时,让她审视了自己目前有几斤几两,能适当地调整心态和接下来的计划。
陆鸢鸢往手心吁出一口热气,闭了闭眸。
在河里的时候,她的鞋子已经被冲走了,只剩下袜子。因为出血,罗袜都黏在了脚上,湿了水都还没松开。
陆鸢鸢皱起脸,慢慢地以手指压住黏死的血痂附近,一寸寸地撕下脏兮兮的袜子,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脚底,忍不住疼得掉了眼泪。
这时,她听见后方的树丛里,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第37章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接近,压倒了灌木丛,折断枝叶,最后停在了离她几尺远的地方。
流落在这种荒郊野岭里,身无寸铁,孤立无援,有怪声靠近,可不是好兆头。
陆鸢鸢唇瓣一抖,缓缓转动脖子,身体紧绷成一张弓,已经做好了跳河求生的准备。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腥臭兽口,或是对猎物虎视眈眈的妖魔,而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顺着那双靴子抬目,她睁大眼眸:“道君?”
来者正是齐怅。
看到她全须全尾的,齐怅往日不苟言笑的坚毅面庞,也明显出现一丝松动:“找到你了。”
谷底的光照本就很差,此时正值黑夜。这片河滩地势低矮,被茂密的灌木丛遮了个彻底,靠上的位置,还长了一棵歪脖子大树,昏暗无光。陆鸢鸢又缩在阴影中,娇小的一团,要是粗心大意些,都发现不了她在这里。
齐怅的身姿轻盈而迅速,从陡峭的山坡上跳下来,走向她:“你还好吗?”
随距离拉近,对方的模样在他眼中越发清晰。
陆鸢鸢披头散发,发丝湿淋淋地贴着脖子。面白唇青,眼眶里含着泪珠,形容狼狈。她双腿屈起来,缩进了裙子里,手臂抱着膝,可裙子并没有完全遮住身体,脚趾露在外面,旁边还散落着一双又脏又染血的罗袜。
齐怅一顿,便知自己方才问了句废话。
她这个模样,只要眼睛不瞎,都当不上一个好字。
心底鲜有地涌上了几分愧疚与不忍,沉默一下,他的语气轻柔了些:“除了脚,还有何处不适?”
陆鸢鸢也知自己样子狼狈,她低头,将脸埋在膝盖上,用力地擦了擦,闷声道:“没有,只有脚疼。”
“别担心,我先带你回去。这里离诛魔台已经不远了。”
齐怅蹲下来,背对她,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
一阵窸窸窣窣后,陆鸢鸢爬上他的背。起身时,有伤的膝盖冷不丁碰到齐怅腰间的剑鞘,她脸色一白,手臂蓦地收紧,一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不偏不倚,砸到了对方的衣领内侧。
泪珠热热的,顺着脖颈肌肤滑落,沁入里衣。
平生从来没有人趴在他背上哭过,齐怅的身子明显有些僵硬。
“对不起,道君。”陆鸢鸢用衣袖擦了擦脸,鼻音很重:“我这边的膝盖有伤,你能不能把剑鞘放到另一边去?”
“……”齐怅没回头,默默地将剑鞘挪到另一侧。等她趴稳了,才把住她膝弯,站了起来,召出佩剑,带着她御剑飞起。
陆鸢鸢没有捡自己的罗袜,好在,就这样趴着,裙摆一滑下去,刚好可以遮住脚。
齐怅的背很宽厚,陆鸢鸢紧紧攀住对方的脖子,扭头,望见自己爬上去的河岸越来越远。抬头,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这一夜马上要过去了。
劫后余生的感觉袭上心头。陆鸢鸢垂眸,问:“道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元君和段阑生呢?”
“我知你掉进河里了,便沿着河流方向,一路往下游找去。”齐怅斟酌片刻,低声说:“昨晚的事,是我们疏忽了。抱歉。”
陆鸢鸢环在他前方的手指动了动。
“我们发现你不见了以后,段阑生本想来找你,让我送大师姐回去,是我拦住了他,提议调换过来。因此地过于复杂,我比较有经验,由我来找你,更有机会快些找到你……只要御剑,回诛魔台是很快的,他们应该早就回去了。”
齐怅说着,后方的人却一直没回应。突然,肩微微一重,对方的脑袋无力地靠着他,气息沉缓而匀长。
也许是身子撑到极限,忍不住睡了过去。
齐怅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孰料,在他身后,他以为已经睡着的陆鸢鸢,其实一直半睁着眼,只是没有搭理他而已,
在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善解人意地接一句“没关系”,然后顺着说一些话,来博取对方的同情。毕竟,齐怅在丹青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的同情,放在日后,也许会有大用处。
只是……她毕竟不是可以完全剥离情绪的机器人。
此刻,肉|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心灰意冷。她不想说一个字,更提不起劲儿去说那句“没关系”,索性一声不吭,装作没听到对方的话。
天空像水洗了似的,一层层地向明亮过渡。午时,他们终于抵达了诛魔台。
陆鸢鸢中间真的睡了过去,被唤醒时,已经见到了来来往往的蜀山弟子。
诛魔台是天材地宝大会的起点,围绕着它,各宗各派各据一处修整。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么多人一起进去,只要三天左右就能扫荡一遍。所以,大家其实没有准备多豪华的住所。蜀山弟子还是直接住在白鹤舟上的。
昨夜,蜀山在来路上就遇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仙门各宗。众多小宗派心有戚戚,心道连蜀山都这
样了,要是碰到麻烦的是他们,岂不是连骨头都捡不回来?
因折损了一艘白鹤舟,目前,伤员都安置于其中一艘船上。好在,大多数人都是轻伤而已。由于吃了个闷亏,大家肚子里都憋了一把火,只要是灵力不受影响的,都已经杀进灵宝秘境了。
齐怅将陆鸢鸢带到了伤员所在的白鹤舟上。甲板上,好几个外门弟子在忙碌着。陆鸢鸢掀起眼皮,目光逡巡一圈,发现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上午过去,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对于消失的人最可能的下场,她心中有数,垂下头。
这时,一个抱着药盒跑过的女修经过,看到他们,大呼一声:“陆鸢鸢?”
正是周雀。
周雀放下东西,噔噔噔地冲过来,看到陆鸢鸢确实还活着,似乎极为震惊。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齐怅,立即红着脸,行了个礼:“见过道君!”
齐怅道:“她腿上有伤,先进去吧。”
齐怅将陆鸢鸢背到一个空房间里。这里原本是剑修的白鹤舟上一个打坐的地方,临时布置成伤员的居所,放了好几张床,中间以帘布隔开。陆鸢鸢被他放在最里面的床上。
这时,另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兄,你回来了吗?大师姐那边……请你马上过去看看。”
“好。”齐怅应了声,吩咐周雀几句。才看向陆鸢鸢,踟蹰了下,说:“好好休息。”
陆鸢鸢蔫蔫地歪在床头,点了点头,没说话。
齐怅离开后,周雀根据对方的吩咐,准备好热水和治伤的药粉,心中嘀咕——凡女就是凡女,娇气。他们蜀山外门弟子,只要不是腿断了、完全走不动路,根本不会劳烦亲传弟子亲自背着回来。
也就是齐道君才这么平易近人了。
这凡女居然一点都不受宠若惊,反应也太平淡了。
可是接下来,一掀起陆鸢鸢的裙子,周雀就知道她为什么要别人背回来了——陆鸢鸢的鞋袜都没了,娇嫩的脚掌磨出了十几个水泡,大大小小的,又相继破了皮。脚后跟磨出血,皮都掀起了一点儿。膝盖也不知道撞到什么硬物,青紫发肿。
确实不像自己能走路的样子。
周雀一吞唾沫:“我、我开始给你清理伤口了啊,你别踢我。”
陆鸢鸢点头。
周雀抓住陆鸢鸢的腿,浸入热水里,轻轻地清理,随后,为对方撒上药粉,再包扎伤口。一完事儿,周雀抬头,才发现陆鸢鸢抓住床沿的手指发白,咬着唇,显然一直在忍痛。
周雀奇怪道:“你怎么都不喊痛?”
陆鸢鸢将腿搬上床,看了她一眼:“叫不叫都一样。叫了的话,万一吓到你,你手一抖,说不定更痛。”
周雀涨红了脸:“你瞧不起谁呢?我才不会。”
心中倒是高看了陆鸢鸢几分。她还以为凡女是那种擦破一点儿皮都受不了的人。没想到……
扪心自问,换了是她变成这样,未必有对方这么能憋。
“对了,我刚才看到外面好像少了几个人。”陆鸢鸢念出了几个外门弟子的名字:“他们呢?”
周雀神色一黯:“他们……都失踪了,还没找到。”
失踪的外门弟子都是仆役,已经结出了金丹,也可以御剑。这都一晚上过去了,如果他们能回来,早就回来了。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甚至已经凶多吉少了。
果然。
这些人,也算得上是随着殷霄竹的某些秘密而枉死的人了。
陆鸢鸢的指甲敲了敲床边,又问:“那其他人呢?虚谷真人,还有元君如何了?”
“虚谷真人堕入山崖后,为了保护和她一起的十几个弟子,出了事……具体我也不知,但大概是受了重伤。元君也还未醒来。”
受伤?
虚谷真人居然没死?
陆鸢鸢蹙眉,过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也是,虚谷真人的修为可比殷霄竹高一阶不止,要弄死她谈何容易。而且,这不就和她上辈子的印象对上了么?
虚谷真人后期一直闭关,十有八九,就和这个意外有关。
回想起那个晚上她偷听到的对话。那个会傀儡术的人说,虚谷真人对殷霄竹起了疑心,还在大殿上质疑后者。
也许,殷霄竹的目的从来不是杀了对方,只要能让虚谷真人闭嘴就行了。
这时,周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元君是被一个叫段阑生的外门弟子送回来的。他当时脸色很不好看,将元君交给我后,立马就去寻你了,你和道君没有碰到他吗?”
陆鸢鸢一怔,摇头。
周雀见状,不再多问,帮她换了外衣,收拾了一下散落的东西,说:“算了,你先歇一会儿吧。外面忙得很,我去帮道君了,顺便给你找双鞋子来。”
陆鸢鸢道谢,拥被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就是一呆。
段阑生回来了,就站在门口。
明明昨夜已经回来过一次,还有洁癖,他的衣裳却未换过,还是昨日那件脏兮兮的。看模样,是一夜没休息。
彼此沉默地对视。
半晌,段阑生抬步走向她,停在她床前三步外,突然开了口:“对不起。”
第38章
窗台青叶摇晃,日光明灿灿的,金沙般泼洒在少年的发上、剑鞘上,折射出耀目的光晕,唯独照不入他晦暗的双目中。
陆鸢鸢没想到段阑生会突然出现,而且,第一句就是同自己道歉。
静默一瞬,陆鸢鸢拨了拨发丝,耸耸肩,说:“没关系。我没有怪齐道君,也没有怪你。”
经过一早上的酝酿,她终于把在齐怅背上没说出来的那句“没关系”说出来了。
刚才周雀告诉她虚谷真人重伤了,这件事,与她记忆里的情节对上。仿佛是一记敲钟,在提醒她,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一本小说。
里面每一个角色的命运,都掌握在作者手里。有的角色会在某个节点爱上一个人,有些角色会在某个节点领盒饭。人人都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也像是一台精密的电脑,在执行应用程式。
纵然是本领通天的虚谷真人,不也两辈子都没跳出程序设定么?
在昨晚那件事里,段阑生和齐怅,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在本质上,都是一个比她优先等级更靠前的人,触发了作者给他们写的程序里的救人本能。
当然,这一切都是一物降一物罢了。作者给段阑生设置的优先等级,应该是女主角小若大于一切。等到小若出现,殷霄竹的优先等级,恐怕也会下降一级。
本来,她也是这些角色中的一员。
若是她老老实实地听从作者安排,那么,她根本不会和段阑生一起进识海,不会到殷霄竹身边做仆役,此刻也不会出现在灵宝秘境。
这一路多出来的艰难与曲折,都是因为她在蓄谋跳出作者给她画的轨迹,是她试图主宰自己的人生所要付出的代价。
她在逃离自己的轨道,免不了要和其他角色的轨道交错。有意料之外的损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想明白这点,清醒冷静下来,再在未来学会去凌驾,去规避风险,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她现在已经对任何事都有了最坏打算。并且知道了,不能什么任务都蹭,凡是有段阑生和大师姐,或者段阑生和女主角小若同时出现的任务,最好是能不去就不去。就算不得已去了,也要躲他们躲得远远的。
……
见到陆鸢鸢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关系,没有质问和怨怼,段阑生反而一怔。
陆鸢鸢道:“真的没关系,当时的情况确实又混乱又着急,没时间商量那么多。要是齐道君知道你保护的是元君,我相信他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把你们的位置调换过来,我相信也是一样的吧。”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给他找好了完美的解释,却也堵住了段阑生的
话,透露出一股不想和他往深里聊的意思。
段阑生握住剑鞘的手指渐渐发紧。
他不想就这么把话题揭过去。
陆鸢鸢在识海中对他有恩,他暗自发过誓会报答对方。明知她和齐道君素无往来,在蜀山剑派里唯一的朋友就是他。而且,即使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孤立她和给她使绊子,她也没有退缩,仍坚持要当他的朋友。
可在浮屠谷里,他虽然没有抛下她,却也没分多少心神去照顾她。最后的关头,他不假思索做出的选择也是……
他辜负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的友情和信任。
“不,有关系。我要向你道歉。”段阑生声音沙哑,却不含糊:“我们是朋友,那个时候,我应该多照顾你,是我没有做好。”
陆鸢鸢这回沉默得更久了一点。
手指在被褥上搓了搓,她才看向他:“我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不过,如果你过意不去,那么,下次要是有机会一起出任务,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有好东西也多关照我。”
蜀山弟子惯于自立,以当寄生虫为耻。她这要求,提得着实有些没道理。可段阑生听了,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恼,反而为她还愿意对自己表现出真实情绪而感到了一丝高兴。
“好。”段阑生抿抿唇,上前一步,问:“你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么?”
“处理过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现在我想休息了。”
陆鸢鸢明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他却在她眼底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冷淡。凉凉的,让他看不透。
听出了她在赶客,段阑生无法强留下来,只能垂下眼。
陆鸢鸢眼珠微转,突然改变了主意,道:“等一等,我口渴了,能不能麻烦你走之前帮我倒杯水来?”
被困在浮屠谷里的那几天,她每天都趁着赶路休息的空档,从段阑生身上吸取生命值。尽管每次吸取的时间很短,生命值却能一直维持在40/100左右。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实在太要命了,生命值消耗很快,如今只剩下12/100了。既然人都来到她面前了,她没道理不补充。
段阑生自然不会拒绝她。退出屏风,片刻后,修长的手指端着一个瓷杯,送到她面前。
“我有点儿没力气,你别松手,帮我拿稳杯子。”
陆鸢鸢咳了一声,抬起手,覆上段阑生的手背,抓住他的握杯的手,送向自己。
双方的肌肤一相贴,一股熟悉的暖流开始涌入她的身体。
水雾从杯口升起,蒸熏面容,很是舒服。陆鸢鸢往水面吹了口气,慢吞吞地开始饮水。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她的生命值吸收速度加快了,消耗速度却变慢了。
在初期,这具身体的生命值储存器就仿佛一块老化电池。充电慢如蜗牛爬动,耗电倒是一泻千里。若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苦逼。
大写的苦逼。
对那时的她来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泡了半宿还能自行爬上岸这种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现在,一切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不同。
那几天,在赶路中触碰段阑生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没空细想。而昨夜的惊魂经历,以及此时此刻借着喝水感受的生命值纳入速度,都印证了她在浮屠谷里产生的猜测——这具身体的生命值,进和出的速度,真的反过来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练了《媚心三式》的前半本以后。
果然,磨难……同时也是机遇啊。
陆鸢鸢垂眸,故意拖慢速度,一杯水喝得磨磨蹭蹭的,快凉了才松开手。只是这次,段阑生对她没有半分催促,默默地配合着。
杯子见底,陆鸢鸢才罢休,低低地道了声谢,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听见脚步声远去。段阑生走了。
因为一直没回头,她并未发现,段阑生离开时,是背朝门口地倒退着走的,一直没让她看到自己的背。
……
一离开房间,沐浴在阳光下,段阑生的面庞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在原地定了片刻,他忍住轻微的眩晕,走向甲板一角的一个外门弟子。他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岑飞,昨夜,刚下浮屠谷时,他在兽口里把对方扯了出来:“岑飞。”
岑飞回过头来,看到段阑生,一下子站直了。
这位可是宗内大名鼎鼎的人物,关于他的各种传闻,那叫一个众说纷纭。这么近的距离来看,那张脸还真是如传说中一样好看,可惜是个带把的。要是长在姑娘身上,不知有多祸国殃民……止住自己的想象,岑飞讪讪道:“怎么了?”
“请问何处有冰消玉蓉膏?”
“你要那玩意儿作甚,那东西只能治雷火兽的蜇伤。”岑飞疑惑地瞅着他,突然一瞪眼:“难道你中招了?在哪里?”
说着,就要为他把脉。
段阑生避开了对方的触碰,摇头,哑声道:“不必。给我药即可。”
想到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岑飞叹了口气,说:“哎,这可不是小事儿,我好歹也是专攻丹修方向的,我给你看看吧。走,去那边的屋子里,我给你处理一下。”
说着,他就示意段阑生和他去专门安置伤员的那个房间。
段阑生脸色微变,拒绝了他:“不去那里。”
“怎么?你害羞?放心吧,那边有帘子隔开的。”
段阑生的眼神逐渐有些涣散,仍坚持道:“换个地方。”
岑飞无法,只好将人带到自己临时休息的屋子里。待段阑生脱下外衣,他便倒吸一口冷气,看到段阑生的背部肌肤如同有雷火劈过一样,皮肉绽裂焦黑,颇为可怖。
雷火兽是一种蛰伏在地脉里的妖怪,力大无穷,神出鬼没。被它们蜇到,就如同被雷电劈中一样,剧痛难忍。不是金丹修士的话,很可能会当场心脏停跳。
岑飞抖着手,指着他的背:“你这是怎么弄的?今天送元君回来时也没有吧,是刚刚……不不不,应该说,你居然没痛晕?你应该第一时间就回来上药啊。哎,算了,我现在给你上药吧,真是作死。”
药粉落于肌肤上,段阑生的冷汗顷刻间渗出鬓角,可他忍耐片刻,还是重复道:“不要告诉别人。”
在浮屠谷里,他沿河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唯独经过一处时,看到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残缺不全,被雷火兽啃了一半。可衣着……很像陆鸢鸢。他那刻如坠冰窟,为了看更清楚些,他硬是抢回了那具尸首。虎口夺食,自然会被不死不休地攻击。
但他不想让陆鸢鸢知道。
只是因为觉得,这就像是在用自己的伤痛来减轻内心的愧疚感,并以此来告诉陆鸢鸢,为了找她,他也是付出过代价的,以此博取同情,要挟对方消气。
这么做,未免太过无耻。
找她,是他应该做的。也不是他在找人的过程里挨了痛,就能抵消她受过的苦。看似是等价交换,其实并不公平。
对上段阑生望向自己的眼眸,岑飞举起手指,保证道:“知道了,我肯定为你保密,不会到处乱说的。”
“多谢。”
……
另一边厢。
安置伤员的地方是流动且开放的。在里面待了一会儿,陆鸢鸢就转移到了独立的房间里。
由于双脚成了猪蹄,她以此为由,闭门不出,天天睡大觉,醒了便打坐。
充足的睡眠确实有利于精神状态稳定。一连窝了三天,她感觉自己蔫了吧唧的心脏又恢复了往日的强度。
连续几天都只和周雀打交道,她也成功地与对方混熟了。这算是她这辈子加入蜀山后,第一个同性朋友吧?
这天,她刚用完午膳,得知殷霄竹醒了。
作为对方仆役,这种时候她怎么也得现个身。再说,殷霄竹的昏迷多半和她的秘密有关,陆鸢鸢也有些好奇,有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蜀山的药很有效,陆鸢鸢的脚伤口已经在长合了,就是还有些肿。为了舒服点儿,她托周雀给自己要了一双大鞋子。走起路来是舒服多了,就是迈步时,难免会噼啪噼啪地打到地板。
来
到殷霄竹房间外,和门外的人说明来意。那弟子进去问了一声,便让陆鸢鸢自己进去。
陆鸢鸢踏进去,两扇门在背后合上。第一反应是——不愧是大师姐,一个临时休养的房间都这么豪华。透过屏风看向里头的床榻,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坐在那儿。
“元君,听说你醒了,我来探望你。”
她绕过屏风,瞧见殷霄竹散着发靠在床头。因屋子不透风,并不冷,对方的被子只盖住了腹部,露出一双腿,一条腿支起,一条腿伸直,还赤着足。
陆鸢鸢心里冒出了一颗酸泡泡。
明明是在副本开始就掉线的伤员,状态看起来却比她好得多。唯独比较奇怪的就是,明明是躺在床上,对方的衣服却穿得很严实。
难道她怕冷?
不会吧,真那么怕冷的话,怎么不盖被子?
殷霄竹自然也听见了鞋子拍打地板的声音。她歪了歪头,瞥向声音来处,看到那双不合脚的鞋子,居然哼笑了一声:“你刚才要是不说话,我还以为是有只鸭子进了我的房间。”
陆鸢鸢:“……”
殷霄竹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听说你的脚受伤了?过来,我看看。”
第39章
床边没有椅子,陆鸢鸢略一踟蹰,走上前,撩开被褥一角,坐上去,脱了鞋袜。
蜀山的药效果不是盖的,清凉止痛,起效还快。她足上的伤口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可凭借淡粉色的新肉,还是可以看出之前的惨况。
殷霄竹撑着头,望见这双伤痕斑斑的脚,唇畔那抹揶揄的笑意淡了淡。看了一会儿,她问:“还有呢?”
“还有一处,在膝盖上。”
陆鸢鸢扯起丝裤。因为她屈着膝,左脚踩在床上,裤管又很宽松,一拉过膝盖,它便在重力作用下,沿着大腿,滑到了腿根处。
瘀血散得慢,故而膝盖仍泛着一片青紫色,看起来很吓人,实际却比破皮的脚跟要好受很多,是钝钝闷闷的酸疼。
陆鸢鸢一抬头,就感觉到阴影靠近,殷霄竹俯身靠近她的膝,浓密的睫,低垂的眼无限放大。那气息喷薄在肌肤上,带起一阵鸡皮疙瘩。有一瞬间,她都以为殷霄竹要亲上她的膝盖了。
好在,对方的脸庞只悬停在她膝盖上方,鼻子微动,轻轻地嗅了嗅,就坐了回去:“这药,不怎么样。”
陆鸢鸢眨巴着眼:“所有弟子都用一样的药。”
一个黑影凌空飞来,陆鸢鸢立即用双手接住,发现是一盒药膏。并非蜀山弟子受伤时通用的那种,而是从殷霄竹的床内抽屉里拿出来的。一看就是对方自用的东西。
难怪这么多外门弟子争着想做仆役。这个身份,确实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得到自己本来没机会用的东西。
陆鸢鸢把药膏收入袖口,道谢。
殷霄竹望着她的动作,冷不丁道:“你怪我吗?这一次,若不是我带你来,你也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当然不怪,元君是为了让我增长见识才带我来的嘛。而且,要不是我跟来了,恐怕就要错过十日一次的透骨青解毒了。虽然中间是发生了些意外,导致颗粒无收,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
话未说完,她的脸颊被一只手掐住:“鸢鸢。”
对方的手指很用力,陷进了她软绵绵的颊肉里。陆鸢鸢微微一惊,身体前倾,就对上一张雌雄莫辩的美人脸:“你是不是没有发现,自己每次言不由衷时,话就会变得特别多,特别密?”
陆鸢鸢的心脏漏跳一拍,脊骨一寸寸地变僵。
她这话什么意思?
不等她想到该如何应对,外面突然响起两下克制有礼的敲门声,齐怅的声音隔门传了进来:“大师姐,我有些事要问你。”
有人来了,殷霄竹瞥了门一眼,松开了对她的钳制。陆鸢鸢连忙揉了揉脸,看到彼此的姿势,她还坐在殷霄竹床上呢。连忙把裤管扯回原位,就想爬下床穿鞋。
想不到,殷霄竹没给她下床的时间,直接应了门外一声:“进来吧。”
不仅如此,她的手还压住了陆鸢鸢的足踝。陆鸢鸢下不去,那厢,齐怅已经推门了。好在,殷霄竹还算有点分寸,在门打开前,将床帘放了下去。
纱帐垂落,遮住了床榻,却可以看见两道人影在里面,其中一个人还是陆鸢鸢。
齐怅见状,顿了顿,没有走得太近。他是来与殷霄竹说回程的事情的,还提到了对虚谷真人身体状况的担忧。
殷霄竹道:“虚谷真人吉人自有天相,定当安然无恙。”
陆鸢鸢偷偷瞥对方的表情。
说起虚谷真人,这人竟没有半分心虚,毕竟这行为也算得上是欺师灭祖了吧……
许是发觉屋子里有两个姑娘,齐怅说完正事,很快就离开了。他一走,殷霄竹就收回了手。陆鸢鸢不安,担心身旁的人会重提刚才的话题,一得自由,立刻穿好鞋子,逃了似的起身。
可跑到一半,又被叫住了:“你东西还没拿。”
陆鸢鸢的脚步被钉在原地,抿抿唇,回过头。
殷霄竹以下颌示意了下旁边的药盒。
在对方的注视下,陆鸢鸢顶着压力,三两步回去,捞回了药盒。好在,这一次,殷霄竹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拦住她了。陆鸢鸢成功跑掉了.
这一次的天材地宝大会,除了蜀山第一天被蝠妖袭击,还发生了不少伤亡事件。好在,除灭妖魔的效果斐然,活下来的弟子,基本有了收获,有些还得到了称心如意的宝物。
当然,这一切都和陆鸢鸢没关系。别人是深度游,她主打的是一个到景区门口一游。更让她感到郁闷的是,【苦夜】这段隐藏剧情,居然还没完结!
系统:“是的。隐藏剧情有长线短线之分,显而易见,【苦夜】是长线的隐藏剧情。”
陆鸢鸢:“……”真不敢想下次还有什么在等自己。唉,见步行步吧。
回到蜀山没多久,陆鸢鸢就听到了别人在谈论虚谷真人重伤闭关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怀疑事情有内情。事儿就这么轻飘飘地过了。
一晃眼,时间就来到十一月初,冬至。
在现代的时候,陆鸢鸢记得每年冬至都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原来,在没有公历的古代,冬至是个活节。人们按照太阳照在杆上投下的影子来推算当年的冬至日。今年的冬至日就来得特别早。
蜀山给门生放了一天假。除了有要务在身的弟子,大家都乐得清闲一日。
周雀和陆鸢鸢熟悉起来后,冬至前两天,就别别扭扭地对后者发出邀请,说自己冬至生日,邀请陆鸢鸢一起去春山城玩耍。还说自己约了几个朋友,大家都是外门弟子,比较聊得来,冬至那天,大伙儿正好能热热闹闹地去吃顿火锅。
春山城是离蜀山最近的一座城。有这么个大宗在旁边罩着,十分富饶安定。
陆鸢鸢欣然应允。
冬至这天,她特意打扮了一番,从衣柜翻出一条很少穿的
裙裳,还涂了口脂。日暮降临时,她挎上小包包,带上给周雀买的礼物出门。
旁边的屋子关着门窗,殷霄竹不在。
这么重要的节日,对方多半是去和她父亲一起用膳了吧。
然而,还没走出丹青峰,她就突然触发了一段原文剧情。
原文剧情里,今天安排了一出她邀请段阑生一起过冬至,但遭到对方无情拒绝的情节。
陆鸢鸢:“……”
还好,现在离出发还有一点儿时间。走个流程也还来得及。
陆鸢鸢从系统中得知段阑生现在在剑宗的试剑场,就匆匆赶了过去。
毕竟是冬至,往日里刀光剑影不断的试剑场都没几个人。所以,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段阑生,对方似乎刚结束修炼,正站在一旁,用布巾擦汗。
听见脚步声,段阑生回过头,看到她,夕阳下,泛着绀青色泽的乌黑眼珠中,掠过一抹深浓的情绪。
上次把话说开后,两个人一直没有再单独相处过。她没主动去见段阑生,段阑生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刻见面,陆鸢鸢倒是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扯了扯包包,毫无异色地迎上去:“阑生,今天是冬至,你一个人么?要不要一起过?”
接下来,段阑生应该就会干净利落地拒绝她。然后,她就可以走了。
岂料,段阑生的视线在她手上的礼物袋上一停,眼睫动了动,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除了我,你今天……还约了其他人?”
他怎么没按常理拒绝?
陆鸢鸢愣了愣,略一思索,倒是没有否认:“对,还约了几个外门弟子,等会儿去春山城吃火锅,冬至嘛,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反正这小子是半个孤独症患者。听到这么多陌生人都在,绝对更加不想去了。
出发的时间一分一秒在靠近,陆鸢鸢只想快些走完剧情,便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给出暗示:“没事没事,你要是没空的话,没关系的,我们就下次再约吧。我想,你也不喜欢人太多、太吵闹的环境吧。”
……
在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陆鸢鸢这么快就交到了新的朋友?
从前,这个人一根筋地要和他做朋友。在大多数人和他之间,她永远会优先选择他。即便被孤立,也还是会和他站在一起。
来到蜀山后,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就来给他送药。去酆都做任务时,她主动和他一起坐上运货的马车。投宿客栈,里头氛围很差,她便端起碗筷,和他一起坐到院子里吃饭,笑眯眯地说着其它话题,逗他开心。
可是,那件事发生后,她却好像默默地在他们中间画了一条线,回到了大多数人的世界里。
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毫无芥蒂,但感受过她对人好时的那份温暖,自然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疏远。
一种道不清的焦闷情绪袭上心头,段阑生抿唇,放下了手中的布巾:“我有空。”
“……”陆鸢鸢一瞪眼:“嗯?”
“一起去吧。”
第40章
话音刚落,段阑生就看到,对方冲自己投来两道迷惑而惊奇的古怪目光。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段阑生偏过脸,秀美白皙的半张脸庞隐入夕阳照不到的影子里:“不行吗?”
他也说不清,自己起伏的心绪因而何起。只是,在听到她要为了新朋友而抛下自己时,他便直觉自己必须得跟着去。脑海里,还莫名其妙地闪过了一个和眼下的状况完全无关的词——保卫领地。
“……也不是不行。可你真的是自己想去的吗?”陆鸢鸢纠结了一下,杏眼望向他,诚恳道:“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的,放心吧,你就是拒绝我了,我也不会和你生气。”
听到她张嘴闭嘴还是在劝说自己别去,段阑生眉尖一拧,脸庞转回来,微抿着唇:“我没勉强。”
陆鸢鸢:“……”
这家伙莫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成了社交积极分子。这简直和超人不再外穿内裤一样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这和原文写的不一样啊。段阑生答应邀约,居然不OOC吗?!
不,也不对。原文里,她是以舔狗的身份邀请段阑生共度二人世界的。鉴于她做了太多在404的边缘大鹏展翅的猥琐行为,段阑生对她简直是避如蛇蝎,见了她就绕路走,怎可能答应和她一起出门?
现在,她已经成功挤进了段阑生的朋友赛道里,段阑生对她的警觉和厌恶都降低了很多。而且,今晚可是外门弟子的团建活动。段阑生心血来潮,突然想参加,也是说得通的。
陆鸢鸢摸了摸鼻子,妥协了:“那好吧,我们出发了。”
没办法了,她亲口邀请的人,没道理在人家答应后又反悔。希望周雀那边能过关吧。
众人相约于酉时中在外门弟子的宿舍山门外集合。
乌金西坠,晚霞如泼洒的油彩,染红了丝绦,流连在天边。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就看到六七个外门弟子站在那里,基本都是青春年少的少年少女,有周雀,岑飞等人。
佳节当前,大家都换掉了平日里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的宗服,武器全收进了乾坤袋中,穿了常服。姑娘们更是精心打扮,描眉画唇,穿上了衣箱里最好看的裙裳,若着霓裳羽衣,绶带飘飞,姿态悠飏。
周雀跳起来,兴奋地冲她挥手:“陆鸢鸢!快点!就等你了——”
然而,等陆鸢鸢一走近,众人才看到她后方跟着一个不速之客,不由停下谈笑,面面相觑。
从灵宝秘境出来后,岑飞自认和段阑生勉强算是有些交情,热心走出一步,询问:“段师弟,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急事吗?”
旁边的人小声问:“他这是要找我们里面的谁呀?”
也不怪众人第一时间想岔了。毕竟,平日里,段阑生从不参加弟子聚会。
段阑生看到对面这些人的反应,即使再迟钝,也已意识到,陆鸢鸢在邀请他一起过冬至前,压根没有和她的新朋友们通过气。
为什么?
难道她笃定了他会拒绝,所以,从最开始,就不打算将他带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了。
陆鸢鸢往他身旁靠近一步,眉眼弯弯地说:“大家误会了,他不是来找你们的。我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段阑生,你们可能都知道他,但没和他说过话吧。我想着,今天是冬至,他也一个人,就想拉他加入我们,大家一起吃火锅,顺道交个朋友。”
听见“好朋友”这个充满了信任与肯定意味的称呼再次落到自己身上,段阑生低下头,直直地望向她,笼在眸底的阴霾,稍稍烟消云散。
而听了陆鸢鸢的话,众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其实,前段时间,他们都听闻了段阑生和欲色鬼的较量。在这次灵宝秘境中,段阑生不仅在浮屠谷里杀死了一只三百多岁的雷火兽。跟随师门行动时,表现也颇为出色,让人意外,还顺势救了一群被困在结界中的外宗弟子。导致隔壁宗都有人来找他们打听了。
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坏人做了一件好事便能立地成佛。人的心理定势就是这样——以前的段阑生在他们眼中就跟瘟神似的。可一旦打破偏见,从前的坏印象,就会无攻自破。如今,他们看到段阑生,已不再一味地排斥、畏惧和嫌恶,更多的是好奇。
周雀最快反应过来,爽快地说:“行啊,反正多一个人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嘛,一起来吧。”
岑飞第二个附和:“没错没错,一起吧。冬至嘛,热闹点好。”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示了欢迎。
强行带人成功了,陆鸢鸢松了口气,心中微微生出些感慨。
在《魅仙缘》里,女主和段阑生相遇时,后者已经是蜀山剑宗的亲传弟子,一朵冷冰冰的高岭之花。
这世道,一个男人光有美和强是不够的,美强惨才最吃香。作者深谙此道,可她没有花太多笔墨去写段阑生从低谷到高峰的过程,只概括性地写了段阑生当外门弟子时有多暗无天日,再突然一切镜头,展示他王
霸之气全开的模样。这强烈的前后反差,不仅引发了女(读)主(者)的怜惜,也切中了男频龙傲天天才升级流的爽点。
俗套是俗套了点,但一个东西之所以会俗套、会烂大街,不就是因为人人都爱看嘛。
当然了,这里是书中世界,时间按日流逝。没办法直接把进度条拖到段阑生很牛逼的阶段去。段阑生从低谷到高峰的每一步,都被拆解在了四季流转的每一个晨昏里。
现在,她明显感觉到了原著给段阑生的BUFF在冉冉升起,大家对段阑生的接纳度高了好多。
只可惜,这么强大的BUFF不能分一点给炮灰。
陆鸢鸢挥散了纷杂的念头,微笑道:“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去春山城了。”
众人点头,二指成诀,纷纷召出佩剑。
从这里去春山城,御剑只要半个时辰不到。
所有人里,只有陆鸢鸢没有金丹,需要有人捎带她一程。
段阑生轻巧而平衡地踩到剑上,衣袂翻飞,准备拉陆鸢鸢上来。却没想到,一个名叫傅新光的弟子比他更快,扯着嗓子,唤了陆鸢鸢一声:“陆师妹,快来,要出发了。”
段阑生动作一滞,抬眼看去。只见陆鸢鸢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就顺从地跑向那个陌生的少年,拉住他的手,踩上对方的剑,站到了对方前方。
由于提前确定了出行的人员。在这么多人里,傅新光的佩剑最宽长,飞得比较稳。所以早就定了由他来载陆鸢鸢。
好歹活了两辈子,陆鸢鸢上过傅新光的剑后,其实很容易就对比出来,段阑生御剑要稳和快得多。
人比人气死人,这玩意儿真的很讲究天赋。大家都会御剑,可效果还是有差别的,有时候,差别还会大得像博尔特和田径俱乐部教练一样。
只是,她和傅新光乘一把剑的计划早就定好了,那还是按原计划来吧。反正也不赶时间。
况且,段阑生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她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为了不在半空坠下去,两人须得贴得很近。傅新光扶住了陆鸢鸢的背,憨笑道:“陆师妹,等下你不用怕,我会很稳的,你害怕就抱紧我。”
陆鸢鸢点头,露出浅笑,抓住少年的手臂:“那就麻烦傅师兄载我一程了。”
傅新光脸颊微红,结巴了下:“不、不麻烦。”
傅新光说着,突然感觉到芒刺在背。他一顿,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去。目之所及,只有段阑生一人。
对方正望着前方,侧容如霜似雪,颇为冷淡,分明没有看他们。
是错觉吧?
傅新光有些狐疑,没看出什么门道,转了回去,开始催动剑法.
天幕彻底暗下来时,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春山城,在酒楼里落座。
这家酒楼的牌匾刻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月泉间,名字还挺风雅的。
只见圆桌上放了两个火锅,左边是是红汤,麻辣鲜香的味儿渗入空气里,勾得人馋虫都爬出来了。右侧则是月泉间的特色,花香火锅,清汤里洒入花瓣,涮熟的肉别有一股芳香滋味。围绕着它们,是一桌子菜肉。豆腐整齐地码成块。切成片的鹿肉、山鸡肉、鲜鱼肉,粉色的丸子,分门别类地放在碟上。豆苗和生菜洗干净了,放在碗中沥水。
座位按亲疏分布,陆鸢鸢自然坐在了段阑生身边。满桌子都是年轻人,一起涮火锅,简直是梦回现代的生活,陆鸢鸢心情很放松,在席间颇为活泼,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段阑生一如既往地以倾听别人说话为主。但不同于以往,大家这次会把目光转向他,偶尔也会将话题抛过去。聊起天来,众人才发现,段阑生虽然寡言少语,但说话时,总是能很快切到重点,言简意赅,声音又那么好听,对听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
“段师弟,你后来是怎么杀了那只雷火兽的,跟我们说说呗。”
陆鸢鸢一直遗憾于自己上次没进灵宝秘境,津津有味地听众人聊起里头的见闻,瞧见红锅里的汤沸腾了,一喜,站起来,拿勺子去舀。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段加粗文字——
【酒楼人声鼎沸,光线明亮。明明有这么多人坐在身边,望着一旁的唇红齿白的段阑生,陆鸢鸢却生出了一丝难耐的邪念。
乘着没人注意到,她借着锅子的遮挡,悄悄向段阑生伸出了魔掌。
感觉到她在做什么后,段阑生难以置信地瞪向她,似是为她的无耻感到惊讶。
陆鸢鸢邪魅地一勾嘴角,手上动作不断:“看我干什么?长这么大,你都没试过这个吧?”
“……够了。”段阑生咬牙切齿,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就嫌恶地躲开了她的手。】
系统:“叮!请宿主在5分钟内填补剧情,否则将有惩罚落下。”
陆鸢鸢:“……”
她僵硬地维持着拿勺子的动作,汗珠从脑门上滚了下来。
原文里,段阑生什么时候和她一起吃火锅了?这又是系统丰满人设给临时加的段落吗?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用锅炉遮挡,把手伸向段阑生,还动来动去……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可能吧,要真的写这个,分分钟要锁章整改啊!
陆鸢鸢镇定下来,飞快地用余光一扫旁边。她坐在段阑生左侧,他右手握筷,离她最近的是他捧碗的那只白净修长的左手。锅子恰好挡在了前方。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是要她去摸段阑生的手的意思吗?
陆鸢鸢:“……”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对段阑生使出咸猪手,也太猥琐了吧!
好在,这时,坐在陆鸢鸢对面的傅新光隔着雾气,见她似乎看着红汤在发呆,便关切道:“陆师妹,你怎么还不捞?再不吃的话,这青菜就要煮老了。”
陆鸢鸢:“……!”
她目光落在那锅沸腾的红油上,猛然间,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办法。
陆鸢鸢一翻手腕,从麻辣红油里捞出了一大把青菜叶,菜叶子上还沾着花椒八角,放到段阑生碗中。
她记得,段阑生是一点辣都吃不得的。
果然,看到自己干净的碗里蓦地被放入一大把滴着辣油的青菜,段阑生的眼眸微微睁圆,看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陆鸢鸢硬着头皮,提起一边嘴角,说:“看我干什么?长这么大,你都没试过这个吧?”
一边说,手还不停,马上又给他夹了一颗丸子、三块鸭肉、四块萝卜……生怕他吃不饱会饿着一样。
辣味的食物在碗里越积越多,像座小山,红油都盈满了碗底。陆鸢鸢盼着段阑生对她忍无可忍,说那句“够了”。却没想到,对方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下,竟低头,吃了一筷子青菜。
结果,进口不到半秒,段阑生就脸色突变,就被辣椒呛到了,白皙的脸庞浮现出红晕,迅速地偏过头,捂着嘴,痛苦地咳了起来。
有效果了,陆鸢鸢见好就收,赶紧坐下来,拍着他的后背:“我看你也不太能吃辣,那我不给你夹了,碗里这些应该够了吧?”
段阑生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眼眸变得雾蒙蒙的,他用手帕擦了擦变得红艳艳的唇,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够……了。”
系统:“叮!原文剧情填补完成,角色完成度上升。”
有惊无险,又让她糊弄过去了。
这次,之所以能不社死,全靠坐在对面的傅新光提供灵感。陆鸢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歇了会儿,就再次站起来,拿起鲜汤锅的勺子,舀了块大大的鱼肉,放到傅新光的碗里,笑盈盈地说:“傅师兄,你也多吃点!”
段阑生一怔,饮了口冷茶,缓
过喉咙的不适,筷子头戳进碗底的青菜叶中,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