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次心动
【月刊职业网球,又叫《月刊职业网球编辑部》,专门对于网球界的后起之秀,又或者明日之星进行采访,下一期是立海大,目前预约人数已经超过20万,远超历史记录。】
说起来,夏树倒是听说过这家杂志。
据说创始人和那位“武士”越前南次郎是同年级的朋友,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能够入选国家队,于是转而继承了家里的杂志社,专门采访17岁以下的国家队预备选手。
去年立海大夺冠时,也专门出过一期特刊。
叫做《三巨头坐镇,王者立海大背后的实力究竟如何》。
夏树当时还跟柳莲二吐槽,说这个名字取得颇为中二,就收获了真田板着脸的一句“真是太松懈了!”。
想到这里,夏树笑了一声,低头打字。
【所以大晚上提供情报的目的是?】
【野崎:佐仓生气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夏树眨了眨眼睛,心说难道木头开窍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呢?】
野崎字打得很快,看来已经困扰了一段时间:【下一章的漫画有告白的场景,为了提前模拟感受,我对佐仓说了一些话,她当时似乎很开心,但当我告知这只是演练,她就生气了。】
野崎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走的时候还笑容满面,说着“没事的,我就知道”。】
为什么隔了不到一小时,再发信息过去,就只收到一句冰冷的“最近不要和我讲话”。
【野崎:女生都这样吗?】
这样不这样夏树不知道,但她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月咏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大概是妈妈去开了门,远远传来笑吟吟的寒暄:“这么晚了,精市是来找夏树吗?”
“夏树——精市来了哦!”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幸村拎着两个纸袋,出现在门前:“堀前辈说你今天没有参加部活,就回家了,伤口还疼吗?”
夏树:?
她觉得自家部长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厚道。
虽然网球部超级大方的把仁王借出来,不仅能帮忙制作大道具,还兼任了缝纫这项技术活。
但这并不是他出卖自己信息的理由。
于是夏树眨了眨眼睛:“伤口不疼,但是我的心受伤了。”
幸村勾起唇角:“嗯?”
就看到夏树假模假样的作捧心状,“我再也不是前辈最喜欢的编剧了,果然,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
她坐在毛茸茸的懒人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海绵宝宝抱枕。
金色长发就这样随意地盘在脑后,其中的一缕散落在纤长的脖颈,浸在柔软的灯光里,整个人都像是一块柔软的小蛋糕。
垂着眼睫,像是多么难过的样子。
只是墨绿色的瞳孔里却揉着笑意,狡黠的像是只小狐狸。
于是幸村从善如流:“那该怎么办呢?”
他叹了一口气,将其中的一个纸袋拿出来,炼乳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夏树眼睛一亮:“是海盐泡芙吗?”
“回来的路上,丸井推荐的。”幸村将纸袋的开口细细折起来,“但看样子,有人这样伤心,应该是不想吃了。”
“就是生活太苦了,才要吃点甜嘛~”
“是这样吗?”
“是呢~更何况就算是蓝颜祸水,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精市了~”
看到好吃的,就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出来,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学校西门口的海盐芝士泡芙,是常年的断货王,不仅数量有限,每天卖多卖少还要看店主的心情。
也不知道幸村是怎么能排到的。
夏树咬了一口泡芙,幸福得眉眼弯弯,却看到幸村将另一个纸袋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酒精、碘伏、红花油,还有一瓶药粉和绷带。
看上去很像是胡萝卜后,要给上的一记大棒。
她莫名想起野崎的那句“走的时候还笑容满面,没多久就生气了”。
说起来,被那样恶作剧,电话里却什么都没有追究,反而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什么的,简直不像是幸村的作风。
要是说起来的话,他应该会是笑眯眯的说上一句“原来如此”。
然后自己第二天莫名倒了霉,接着在第三天的早上收获他“发生什么事了?”的关心。
才应该算是正常的闭环。
还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是人文关怀的最后阶段……
于是夏树举手:“我觉得,明天到学校里换也是一样的~”
幸村:“明天周末。”
夏树:“……精市你是才回来吗?最近学生会很忙吗?”
指节扣住夏树的脚踝,幸村微笑:“别乱动,待会儿又要喊疼。”
*
海绵宝宝睡裤被向上叠了三道,露出膝盖的部分。
巴掌大的一块,鲜红的淤血从中心开始渐渐变暗,到了边缘,便凝结成紫色的淤结,在牛奶般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幸村垂着眼睑,用指尖在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问道:“疼吗?”
夏树弯了弯眼睛:“已经不疼了~”
说完,看到幸村神色不明,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会小心的~”
她从小就这样,受了小伤的时候,要委屈到满世界都知道,但要真是受了大的委屈,反而弯着眼睛,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模样。
幸村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将红花油倒了一部分在掌心,用手搓热,轻轻盖在夏树的膝盖上:“要是疼,就告诉我。”
尽管力道很轻,夏树还是小小声的抽了口冷气。
看到幸村手法这样娴熟,她不由想,他平时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跑步时的磕伤,比赛时被球擦伤。
——好吧,自从他变成“神之子”后,应该是没有什么球能磕到他身上,可是之前呢?
在成为“神之子”之前,那么多个日夜,那么多细碎的伤口,他是怎样一个人,就这样学着慢慢、慢慢处理的呢?
“听说,下周月刊职业网球会去网球部采访。”夏树轻声说道。
幸村手上的动作不停,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只是关东大赛前的例行采访。”
夏树想了想,问:“你想要打职业网球吗,精市?”
这个问题来的突然,幸村指尖一顿:“曾经考虑过,但目前还没有决定。”
他的声音温润而沉静,像一朵开在夜色中的水莲花,只在说到“你”的时候,几不可查的顿了顿,“你想让我成为职业网球运动员吗?”
夏树说不上来。
过了会儿,噗嗤一下笑起来。
她手撑在床侧,身体微微后仰,透过被风吹起的纱帘,看向远处的路灯,晃了晃小腿。
但这时候脚踝被幸村捏着,动不了,于是弯了眼睛,说道:“我一直觉得,要是精市的话,一定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
“学习、园艺、学生会、网球部……普通的人费劲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你却能一个人做到。”
虽然会很辛苦。
“但是,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她看向幸村,于是墨绿色的瞳孔深处便映上他小小的影子。
小小的一个。
就像是可以很容易拥有的模样。
夏树已经不记得,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幸村终有一天会离自己远去。
他走的那样快,把所有人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上学的时候,自己拼尽全力,还能和他并肩。
但要是他选择职业这条路呢?彼时,站在世界舞台上的他,自己还能否追赶?
要是……当初手没有……
她就这样坐在床的边缘。
小小的一只,发丝柔软、眉眼温软、连带着攥住床单的指尖也柔软得过了分。
有时候,太过轻易能看穿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一旦预判了他人的举动,事情却无法按照想要的轨迹运行,只会带来更多的挫败感
但幸村却笑起来。
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浸泡在光影之中,昳丽得惊人。
“一个人是走不到未来的。”他说道。
他从未想过,做那样的一个人。
于是,就看到夏树愣愣的看向自己,墨绿色的眼睛里盛着碎光,看上去,就像是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泪,然后——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发旋。
幸村:?
不久前,夏树终于在第三次扑空后,遇见了猫咪老师。
对方一脸不情愿地抢过栗子馒头,每一口咬的都像是在泄愤:“这是结缘念珠,哼,神明的东西也让你碰上了,算我倒霉!”
“结缘念珠、结缘念珠,看字面上的意思,就知道这是结缘的东西。”
“珠子全亮起来的时候,也就是你回去的时候了。”
夏树当时问道:“那什么时候会亮呢?”
猫咪老师却不再回答了。
御影神社也被叫做“缘结神社”,是人与人之间,缔结缘分的场所。
这是扭蛋的世界,世界的一切都以扭蛋为中心。
如果立海大三连霸是属于幸村的愿望,那么除此之外,什么才是扭蛋的愿望?
其实,谜面一开始就放在了夏树的面前。
只不过她自欺欺人,不愿意面对。
所以即使愿望没有被满足,珠子也会发光。
——因为它的计量方式,是扭蛋幸村每一次的怦然心动。
想到这里,夏树看向幸村的发旋。
小小的一个,在蓝紫色的发顶,指尖戳上去,便能触摸到周遭有些硬的发尾。
她想起小时候,幸村天天来家里接她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乖乖巧巧的坐在玄关,发顶被窗外的晨光染上一圈薄薄的光晕。
听到她的脚步声,便扭过头,白玉一样的小小脸蛋上满是笑意。
都说头发硬的人,心如磐石。
要不然也不会拒绝自己27次。
“精市。”
“怎么了?”
“我们交往吧。”
*
周末连下了两天的雨,连带着空气也又冰又湿,黏答答的,像是提前进入了回南天。
夏树昨晚看了部电影,睡前雨又开始滴滴答答的下,因此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
就算醒了,也没什么精神。
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掀开被子,起了床。
去拉窗帘的时候,无可避免的看到对面的窗台。
拉着纱帘,因为下雨的缘故关着窗,只留下窗台上的一盆小雏菊在雨中摇摇晃晃。
“夏树——再不下来就要迟到了哦——”
思绪被打断。
夏树应了一声,缓缓退到床的边缘,把自己再次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直到最后一丝日光被阻隔,才轻轻的“嘤”了一声,捂住脸的指尖都一片滚烫。
没、没想到就那么说出来了。
星那奏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家女儿的异样。
“你在听吗,夏树?爸爸妈妈这周末要去欧洲巡演,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夏树其实并没有听清,只是隐约听到“巡演”、“出门”几个字眼。
她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过了会儿,又说了句:“只要几斗不回来,都可以。”
抬眼发现快迟到了,便拿着便当匆匆忙忙出了门。
“说起来,前天精市下楼的时候也是这样,像是丢了魂,撞到门把手还对我说了句‘谢谢’。”月咏或斗从今日的早间报纸里探出头。
闻言,星那奏子不由有些担心:“这两个孩子没吵架吧?”
夏树和精市都是情绪稳定的孩子,从小连火也没发过几次,更别说是吵架了。
但这也意味着,两人一旦发生争吵,或许会连如何和好都不知道。
*
夏树并不知道自家妈妈完全跑偏了。
下雨天出行不便,到了校门口才发现汽车堵了一长串,连带着快迟到的学生们匆匆忙忙撑着伞,趁没被风纪委员盯上前涌进去。
夏树向戴着袖章正在执勤的真田点点头:“早啊,弦一郎。”
然后顺着人流涌进一楼走廊。
将透明长柄雨伞收起来,伞尖朝下放在沥水区,恰好遇上刚换好鞋子的鹿岛和佐仓。
鹿岛笑着和她打招呼:“早啊夏树,据说上周的化学小考分数出来了。”
佐仓哀嚎:“我有一整道大题不会做,不会不及格吧?”
鹿岛安慰:“不会的,更何况又不是期末考,挂科也没影响。”
佐仓:“可是还是很挫败,对吧,夏树?夏树?”
两人扭头,看到夏树正站在柜子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鹿岛见夏树的脸色有些苍白,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不会是感冒了吧?”
夏树笑着摇了摇头。
换好鞋子,后退一步,正准备转身,却撞上一个人。
鼻尖掠过海盐的气息,带着冰冷的水汽,像是刚从室外归来。
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保持平衡,一双温热的手已经托住她的手肘,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畔,嗓音温润:“小心。”
耳尖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
夏树仓皇抬起眼睫,就看到幸村有些担忧的看向自己:“哪里撞疼了吗?”
她下意识摆手,摆到一半发现用的是左手,缠着绷带,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于是立刻换成右手。
这一系列动作被幸村捕捉。
他下意识以为夏树的左手伤到了,蹙着眉,托住她的手肘,将衣袖往上卷了卷,“是伤口裂开了吗?”
夏树立刻后退一步,抽回左手,垂下眼睛:“我没事。”
手掌一空,幸村也不恼,依旧笑着,“没事就好。”
说完,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夏树:“吃过了。”
幸村:“早上下了场雨,淋到了吗?”
夏树:“没有,谢谢。”
一旁的鹿岛看到他俩这副样子,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他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尴尬呢。”
夏树也觉得尴尬。
事实上,从小到大,两个人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
过,还从来没有撞一下、托个手腕就脸红的情况。
她将原因归结于周六晚上脑子抽了。
——不然,就算在原来的世界,她那27次告白也都是旁敲侧击、委婉曲折,从没有过这么一上来就贴脸开大的。
“我们交往吧”。
短短五个字。
多么直接、多么粗暴、多么石破天惊,以至于她回过神来的当场,就自闭了。
彼时幸村的反应她也忘记了。
左不过震惊、错愕、最多再加上一条怀疑人生。
——不然怎么会周日整整一天都没有音讯。
她在这里想东想西,脑子里简直乱成一锅粥。
后来想想,反正同样乱成一锅粥的还有幸村,突然心理平衡了。
但一抬头,就看到幸村站在自己的面前。
眼底揉着担忧,眉眼里却依旧噙着一抹笑,看上去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和平时的他分明没什么两样
像是根本不受影响。
于是心底又莫名涌上一股气——说什么喜欢我,分明就是假的。
鹿岛小小声问:“她怎么生气了?”
佐仓看看夏树,又看看幸村,对这对青梅竹马之间难得的异常不明所以。
幸村抿着唇,纵使从小就对夏树的情绪了如指掌,但他第一次有些拿不准夏树在想些什么。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真田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老远就看到这群人聚在一起,作为风纪委员,他有提醒的义务,但走近了,又发现气压有些不对劲。
“还有五分钟上课。”责任感最终占了上风,真田提醒。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垂着眼睛的夏树,又看了眼明显气场不对的幸村,将作业递过去,“在部活室的椅子上找到的,你怎么会把作业落在那里。”
他并不是丢三落四的人。
幸村闻言,轻咳一声:“大概是忘记了。”
幸村从小就心细,做事又有条理,就连第二天上课要用的书都从来没有拿错过一回。
把作业本落在部活室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不是心不在焉,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想到这里,夏树不由扬起眼睫,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依旧穿着网球部的队服,肩上披着的外套淋上了一层水珠,看上去湿漉漉的,大概是从网球部直接赶过来的。
发现了“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苦恼”,心情也不知怎么,就好了起来。
虽然被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逮个正着,也不生气了,反而像被捉包的小狐狸一样,把眼睛错开到其他地方。
“不换衣服的话,可是会着凉的。”
听到夏树这样说,幸村轻笑一声:“午饭要不要一起吃?”
直到踩着上课铃,进了班,鹿岛依旧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拿出笔记本,捏着下巴一阵沉思,然后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撕下那张纸,团成一团,熟练地扔给佐仓。
佐仓疑惑地将纸团展开,看到褶皱的纸面上写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她将纸团扔回去,没多久,纸团又被鹿岛扔了回来。
【幸村今天主动到有些可疑。】
【有吗?他们两个平时就这样啊。】
看到纸团上的那行字,鹿岛叹了口气,深觉自家小千代就是只小白兔,对这些男男女女、尤其是男人的心思浑然不知。
于是干脆把纸团团了团,趁着老师不注意,又扔到夏树的桌子上。
看着鹿岛扔完东西立刻转回身去,装作认真学习的模样,夏树小脑袋上浮现了一个问号。
把经历了多番摧残的纸团再度展开,先是看到了自家闺蜜的两轮对话,对话的最后,则是鹿岛发自内心的疑问。
【所以中午你去吗?】
摊开的书本上发出“哒”一声响,鹿岛迫不及待的展开纸团,就看到一句隽秀的【还没想好。】
鹿岛:?就这?就这?
*
夏树是真没想好。
年轻的时候,光想着“我今天该怎么表白”、“我今天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答应”。
但表白以后,幸村要是接受了该怎么办,她是半点没考虑过。
像小情侣一样牵牵小手、亲亲小脸蛋什么的,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不过就那几样。
但这些,她和幸村在小时候不都做过了。
虽然小孩子没那么多性别意识,做的时候也没什么粉色泡泡谈恋爱的心思。
但事情发生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对于“恋爱”这件事的想象,有多么的匮乏。
但最重要的,还是幸村的态度。
他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开心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
虽然从早上的接触来看,似乎并没有要刻意远离的打算,但这样的情况,又不自觉让夏树回想起原本告白被拒后的场景。
不拒绝、不接受、不负责。
听起来是渣男三件套,某种程度上幸村似乎也颇为符合。
所以他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
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这么一想,对于中午的一起吃饭,就没什么期待了。
下课的时候,夏树去教务室拿作业,没想到碰上了雾森月。
她眼角微微泛红,手里拿着刚切断的电话,像是刚刚哭过。
“发生什么事了?”夏树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雾森抿着唇,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事实上,今早父亲才告知她,家里的神社被迹部集团收购的消息。
虽然那只是一间小小的、不过一个店铺那样大的神社,但她从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爷爷抱在怀里,日日去神社报到。
她用指尖摩挲过每一块石头、知晓每一条岁月的印记,也看着那条注连绳由新变旧、再变新。
那是雾森家代代守护的神社,即使神明离家出走,神使也不知所踪,但那也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是单薄的一句“迹部家势在必得,我们也没有办法”,就可以揭过去的。
夏树知道雾森不想说,也不勉强,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柠檬糖送她。
雾森月愣了愣:“……谢谢。”
“不用谢。”夏树弯了弯眼睛,“一切会变好的。”
*
平常总觉得一节课很慢,今天却一眨眼,课程就结束了。
午休的铃声响起,夏树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眼幸村发来的那句【我在学生会办公室等你】,忽然转过身,问柳莲二最后一道大题有没有其他解法。
“老师用的是函数,我觉得几何说不定也能解出来。”
平常夏树可是一下课,就和鹿岛、佐仓快快乐乐的奔赴便利店,还没见过她对知识这么如饥似渴的时候。
柳莲二耐心地看着夏树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写了半天也不知道解出了个什么,终于提醒:“我和柳生他们约了一起吃饭,迟到五分钟,真田生气的概率达到98.2%。”
笔尖一顿,夏树放弃挣扎:“好吧,你去吧,代我向柳生问好。”
柳莲二觉得她这幅样子不对劲。
上课走神了23次,发呆11次,还和鹿岛她们扔纸团扔了一次。
虽然被喊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也轻松答对了,但这种明显魂不守舍的状态,用笔盖都能算出来不对劲。
夏树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多蹩脚。
她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了五分钟,于是拿起便当盒,磨磨蹭蹭,专挑人多、且绕道的那条路走,还专门去教务室的门口晃了晃,希望能被哪位废寝忘食的老师临时征用。
结果却被斯巴达老师塞了一摞春假安全警示,让帮忙送到学生会备案。
“辛苦你了,月咏,老师请你吃小饼干。”
夏树:……
这下彻底没了逃避的机会。
小鸵鸟夏树一步一个脚印,来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这时候离午休铃敲响不过过去十五分钟。
“以上就是宣
传部关于修学旅行的策划……幸村?你在听吗?”
柳生汇报完最后一项数据,未接收到任何反馈,不由疑惑的抬头。
他一向崇尚工作和休息分开,但这项策划教导主任要得急,不然柳生也不会午休时间跑来找自家部长定夺。
在他看来,幸村是典型的高精力人群。
即使刚打完一场网球轮赛,下一秒,依旧能高效处理各项文件报表,精力充沛、思绪集中、高度自律,堪称完美。
这本是件不大不小的寻常事,但今天幸村却似乎难得分了心。
双手交叠,抵在办公桌上,眸色沉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只是回神的瞬间,目光在门口顿了顿。
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夏树就是在这个时候,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的。
她没想到柳生在这里,看样子,似乎还是在讨论正事,于是弯着眼睛,说了句:“你们继续忙,打扰了。”
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身,连语调都听起来轻盈愉悦。
柳生站起身来:“已经汇报结束了。”
一推眼镜,透过镜片的反光,恰好看到幸村交叠的指尖松开,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里先是带了点笑意,又在看到对方转身时,微微一暗:“夏树,回来。”
*
会长办公室有一张小小的茶几,对面放着两张沙发。
夏树坐在幸村的对面,打开便当,想说一句“我开动了”,总觉得氛围有些不对,便不吭声了。
她垂着眼睛咬筷子,面前忽然推过来一个便当盒。
木质的便当盒隔成了六个小格,里面装着油豆腐酿肉、尖椒炒肉还有山药排骨,都是夏树喜欢吃的菜。
指节分明的手从便当盒的一侧收回,幸村笑道:“一起吃吧。”
夏树觉得,自己再怎么样也是有骨气的小女孩,怎么会被区区一份便当收买。
但他们两个人,一没有吵架,二没有冷战,就这么冷脸拒绝,似乎也不合适。
见夏树夹起一筷子油豆腐酿肉,吃的眉眼弯弯,幸村眸底松了几分。
他吃饭一向慢条斯理。
不说话,不挑食,细嚼慢咽,斯斯文文。
运动类社团的男孩子,吃饭总是狼吞虎咽的,就比如赤也,左手抓一个汉堡,右手拿一份可乐,诺大的全家桶,十分钟就能吃个底朝天。
事实上,要是不知道的情况下,一般人很难将幸村和运动类社团画上等号。
他看起来那样纤细。
骨骼颀长,心思情感也细腻,看上去就像是前几年流行的病态美少年。
而不是自初中起就从无败绩的大魔王“神之子”。
说起来,曾经有一年的海原祭,就想让他去演源义经,穿着飘逸的和服,执一管竹笛倚在枫林中,蓦然回首间,容颜比枫叶更为绮丽,有如神子降临。
这么说起来,比起球拍,或许他那双手更适合拿画笔或者笛子才对……
“再这么下去,筷子可要秃了。”无奈的嗓音响起。
夏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以至于对面的幸村已经吃完了,一双筷子整整齐齐叠在一旁,正坐在对面,看向自己。
便当盒里的那份油豆腐酿肉还完完整整的留在那里。
幸村阿姨做的油豆腐酿肉天下一绝,好吃又入味,是夏树的最爱,但她看到幸村那副永远挂着笑、显得波澜不惊的漂亮脸庞,又突然觉得食之无味了。
“呐,精市,你什么情况下会拒绝别人的告白呢?”夏树轻声问。
幸村没想到夏树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就这样坐在自己对面,扬起眼睫,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干净又澄澈,很认真的在等一个答案。
在幸村的记忆里,第一次被告白,是在幼儿园。
那是坐在夏树后座的一个女孩子,分组玩黏土的时候,她不小心把黏土小猫压扁了哇哇大哭,夏树很是苦恼,于是幸村新做了一个给她,结果隔天,就收到了对方的告白。
这种情况,到了小学以后也丝毫没有好转。
粉色的信笺、各色的礼物、情人节塞满柜子的巧克力、以及走廊里拦住去路的羞涩身影……
“要好好和对方说清楚哦,温柔一点。”小小的夏树这样叮嘱。
幸村明白,喜欢一个人需要怎样的真心和勇气,因此即使一次又一次,也会像夏树叮嘱的那样,温柔但坚定地拒绝。
“抱歉,我目前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
大多数的告白者,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很容易就能接受。
也有少部分会执拗的问,她到底哪里不好,她可以改。
然而喜欢并不是一场量身定制的游戏。
又或者,这个世界上本就有人的存在就是一场为他的量身定制。
他遇到了,怦然心动,步步沦陷,心甘情愿。
而现在,那个人在问他,“你什么情况下会拒绝别人的告白”。
*
夏树没想到幸村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
就像是说出那句“我们交往吧”一样,她只是单纯想到了,于是觉得既然如此,那不如问个清楚,也好让自己无疾而终的27次告白死个痛快。
她身体微微前倾,金色的发丝自肩头滑落,落在指尖,像是攥着一抹太阳,眼睛执着得惊人。
于是幸村说道:“面对不喜欢的人。”
夏树不接受:“可是你总是不接受、不拒绝、不负责。”
看到幸村脸上划过的诧异,夏树才想起来他并不是幸村,而是扭蛋。
是因为她一时兴起,被缔结、被创造、被设定为喜欢自己,又和自己一样,表白27次被拒的倒霉蛋。
“我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当真。”夏树闷闷道。
幸村第一次知道百口莫辩是什么滋味。
夏树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只有眼尾微微泛着红,连带着指尖也无意识地攥紧发尾。
委屈又可怜。
幸村不明白夏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什么:“这就是你不接受的原因?”
他像是在湖泊里逆流而上的行人,此时此刻,才终于真正抓到了笼在眼前的迷雾的一点尾巴。
“明明是你……”
想起这是扭蛋世界,夏树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幸村抿着唇,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
“我才不相信你。”夏树吸了吸鼻子,“不久前你也这么说,然后就对我说了一句愚人节快乐。”
他总是那么游刃有余,处变不惊,把别人的一颗心搞得七上八下,再说上一句,不是故意。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她不信了。
见她别过脑袋,幸村也不恼,嗓音里甚至还带了些即将水落石出的笑意。
“那么我们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幸村说道,“所以,你是想拒绝我吗?”
他的性格内敛又温和,从没把这种事情挑到明面上。
夏树一愣:“分明是你拒绝我。”
幸村轻笑一声:“是你。”
彼时,他被那句“我们交往吧”震得失去了思维能力,惊喜要来的迟一些,但尚未来得及爬上神经末梢,就被推到了门外。
只来得及透过门缝,瞥见夏树一闪而过的影子。
脸是红的、耳尖是红的,就连推他时纤细的指尖也是红的,可爱的过了分。
以至于幸村敲门也被一直拒绝理睬时,也只觉得她是害羞了,等到冷静下来,再沟通也不迟。
夏树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她只记得,说出那句话后,自己就彻底慌了神。
耳边的声音连成一片,眼前的景象连成一片,就像是掉进颜料里,浓稠的、光怪陆离的。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蜷在门后,捂着耳朵,像只炸了毛的小刺猬。
但她难以置信:“那你周日怎么消失了一天?”
打开通讯录,幸村将她的那一页转向她,未发出去的信息足足几页,前面都亮着红色的惊叹号:“你把我拉黑了。”
还就这么忘了,真是没良心。
搞到最后,结果是这样的乌龙。
夏树后知后觉,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幸村笑
吟吟的模样,又觉得他笑的这么开心,这件事一定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
夏树:“第二天你就该解释的。”
幸村点头:“嗯。”
夏树:“并且应该有话直说。”
幸村轻笑:“嗯。”
夏树:“别当谜语人。”
幸村笑吟吟:“嗯。”
他勾起唇角,那双鸢尾花一样的漂亮眼睛微微弯起,揉着日光浅浅,“所以,你愿意和我交往吗,夏树?”
左手腕上的珠子贴着聒噪的脉搏,亮了亮,颜色逐渐变成月白一样的莹白。
然后,不动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次心动
回到教室的时候,距离午休铃结束,还有五分钟。
班长见夏树来了,将手上的表格递给她,看到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看起来这么开心。”
这几天天气湿冷,连带着天都阴沉沉的,让人提不起劲,但夏树笑着走进来的时候,明媚又柔软,像是一颗小太阳,让人眼前都亮了亮。
开心?
上周才换过座位,她的座位靠着窗,侧过头去,就能看到窗户玻璃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自己。
于是轻咳一声,接过表格看了眼:“是拉拉队的招募吗?”
立海大的啦啦队历史悠久,分男生组和女生组。
男生组一般会绑着头巾、挥舞旗帜,齐刷刷的振臂呐喊,起一个鼓舞士气的作用;女生组则会身穿短裙、手拿彩带,整齐利落的舞动欢呼,看上去热烈又亮眼,是立海大的传统门面。
只不过因为网球部的原因特殊,真田嫌后援会天天围在球场,过于聒噪,所以女生组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招募了。
班长点头:“毕竟今年网球部要进击三连霸,下个月关东大赛是第一场开门红,校长说了,就算对上冰帝,阵势也不能输。”
最近冰帝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有些高。
下了课,夏树转过身问柳莲二知不知道迹部景吾。
“他是迹部财阀唯一的继承人,而迹部财阀是冰帝最大的股东,据说小学的时候一直在英国留学,在欧洲的青少年组也颇有几分名气。”
翻着手上的资料,柳莲二说道,“并且和幸村一样,高一单挑网球部所有人,成为部长,从此信奉‘能者居上’。”
有幸村珠玉在前,柳莲二平时很少夸奖别人。
更别说将别人和幸村放在一起比较。
看样子大少爷的确有两把刷子,就是性格有些倨傲。
具体表现在明明一副“我们之前见过你居然把我忘了”的样子,问起来,又一脸的“忘了就想,想不起来别想让我说”。
怪别扭的。
这么编排完,夏树忽然想起曾经调侃过幸村“谁家的网球部部长还能同时担任学生会长”。
彼时幸村还回答说“冰帝的迹部也是”。
这么一看,两个人相似的地方倒是还挺多的。
柳莲二阖上笔记,看到夏树垂着眼睫,似乎在思索什么,和不久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态,只是精致的眉眼间,那一抹低落已然烟消云散,于是问:“和幸村和好了?”
他用的是疑问句的句式,说起来,却是陈述的语气。
柳莲二第一次见到这对青梅竹马,是在高一的新生入学典礼。
台上校长的发言热烈而澎湃,坐在他前面一排的两个人却在头碰头,认认真真说着悄悄话。
“精市,我感觉这个胸花乱掉了,待会儿不会直接散架吧?”
“好像有一根丝带松了。”
“诶?那怎么办?”
叫做“精市”的男生垂眸想了想,在“让我们邀请新生代表之一,幸村精市同学发表讲话”的掌声中,解开自己的胸花,系在女生的衣襟,眼底眉梢俱是笑意:“这样就没事了。”
年级第二的幸村精市,以及年级第一的月咏夏树。
两个人一个活跃在网球部,一个活跃在戏剧部,被暗地里叫做“史上最双强的幼驯染组合”。
一样的成绩优异,一样的情绪稳定。
关系好到让人艳羡,即使在一些小事上有些碰撞,生气也绝对不会隔天。
准确的讲,是那位看起来万众瞩目的神之子偶尔生了闷气,对方却浑然不觉,晃一晃衣袖,说两句软化就立马哄好。
直让柳莲二感慨,但凡遇到夏树,底线对某人来讲就完全不是底线。
但今天却是反过来,夏树生气了,连带着某人晨训都有些心不在焉。
夏树愣了一下,然后弯了弯眼睛:“嗯,和好了。”
她想明白了,自己并没有立场来说扭蛋幸村。
因为他惶惶不可终日,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原因,一份答案。
但这份原因夏树给不了,就像夏树所要的原因,扭蛋幸村也给不了一样。
她能做的只有陪伴,既然世界要求扭蛋幸村怦然心动,那最起码,夏树想认真的和他谈一场恋爱。
这样说着,收到了幸村的讯息:【放学要一起回家吗?】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好呀~】
【精市:抬头。】
夏树没想到幸村直接会跑过来,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他正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看向自己。
立海大的冬季校服是沉静的黧黑,这种颜色总会让人显得老气,尤其今天天色暗淡。
但他眉眼稠丽,这样的颜色反而增加了一分少年意气,看起来只让人觉得唇红齿白,好看的过了分。
于是夏树眨了眨眼:“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呀?”
说话间,幸村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本来有个会,但临时取消了。”
还好今天下课铃已经打了一会儿,班上的同学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鉴于上次幸村的友好慰问,也收拾了东西急急忙忙走了。
不然明天一定又要上校园BBS。
夏树现在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免疫——只要他们不起那些奇奇怪怪的标题的话。
这样想着,就听到幸村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和幼驯染吵架被看出来这种事,私下里说说就算了。
当着幸村的面,提起来总有一些不好意思。
于是夏树弯了弯眼睛:“在说幸村部长武功盖世,所向披靡~”
幸村微挑眉梢:“嗯?”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乍一做这样的表情,反倒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夏树乐不可支,直到被对方揉了揉脑袋才稍有收敛,于是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啦,就是提到了迹部。”
“莲二说,他和你一样,都是高一入学就成为网球部的部长,自此带领队员再创辉煌什么的。”
幸村的眼神有些微妙,他淡淡的看了眼柳莲二。
柳莲二依旧是那副眯着眼睛、看不出情绪的模样,只是下颚微微紧绷。
什么叫他说?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帮着挖墙脚的拉郎配。
纵使是“军师”,柳莲二的额角也不由冒出一丝冷汗,直到听到夏树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幸村身上。
“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说到哪家学生会长还同时兼任网球部长的时候,你就提到过他,不过还是精市最厉害了~”
好险……
再一次见证夏树无意识间差点引发血案,又一句话将大魔王哄好,柳莲二默默叹气。
他超爱,包的。
夏树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她将书本和今晚要用的笔记收拾好,递给等在一旁的幸村。
等到他将书包的拉链拉好,拎在手里,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吟吟地让他摊开手:“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黄油曲奇,小熊的形状,乖巧的躺在幸村的掌心。
“昂老师给我的~”眼睫一晃一晃,像只邀功的小狐狸。
幸村的唇角一软,连带着心脏的一角也软软的塌下一小块:“居然是巧克力味。”
夏树:“对吧对吧,看起来就超好吃~”
然后就被自家幼驯染捏了捏软乎乎的脸。
某看完全程,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同学A:“他俩真没在谈吗?”
某同样被塞一嘴狗粮的同学B:“还没……”
这俩真要是谈起来,得是什么样啊?
*
走出学校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许久,积雨云散开,露出一抹瑰丽的夕阳。
大概是最近在搞夜摊经济,一路上便遇到了好几处小摊,酱料包裹着碳水化合物在铁板上发出“嗤啦”的脆响,连带着香气都热烈又滚烫。
夏树向来对这种市井的味道感兴趣,看到章鱼小丸子,更是走不动路了。
奈何旁边还有个监督员,嗓音温和,但是态度坚决:“里面有酱油,还有海鲜。”
“外加还是油炸食品,我懂……”
虽然懂,但还是满眼的依依不舍,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指尖就被身旁的幸村捏了捏,不轻不重的。
“等过段时间再给你买。”幸村保证。
一旁的大叔敲了敲铁板,很是不满:“小伙子不要这么吝啬,不就是份章鱼小丸子吗?女朋友这么可爱,想吃就得给她买!”
夏树下意识想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毕竟之前经常会被认错。
但刚说出“我们不是”,又一下愣住。
毕竟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现在还真是。
幼驯染的身份存在了太久,乍然变成“男女朋友”,她还真没有习惯。
就听到幸村说道:“您说的是。”
夏树:?
幸村:“只不过她现在受了伤,这些东西不能吃,等她康复了,我们再来。”
他是怎么能这么快就适应新身份的?夏树的小脑袋里满是问号。
回到家的时候,星那奏子远远看到两个小家伙肩并肩一起回来,不由笑:“和精市一起回来啦。”
等到自家妈妈在做水梨沙拉的时候,夏树忍不住问:“妈妈,你觉得我和精市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星那奏子满脸疑问。
她这恋爱,谈了好像和没谈没什么两样?
第36章 第三十六次心动
夏树没花多久,就意识到了自己不会谈恋爱的事实。
这没关系,毕竟谁都有第一次,更何况这只是确定关系的第一天,还不迟。
既然不会,就要查漏补缺。
于是她打开搜索软件,输入“如何恋爱”这四个字。
“三句话!让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做对这五件事,让霸道总裁对你欲罢不能”、“一个月拿下小奶狗,跟我学就对了”……
夏树看来看去,反复研究+做笔记,拿出准备期末考试的劲头,最后发现,这字里行间都写着两个大字——速成。
恋爱需要激情,荷尔蒙的爆发需要碰撞。
而她和幸村把别人一个月的脸红心跳分摊到了十三年里,堪称老夫老妻,暧昧浓度几乎为零,没别的办法,只能借助技巧。
“这就是你加入啦啦队的原因?”仁王捏着小辫子,表示很不理解。
大半夜给他发一条消息,问“怎样才能三天之内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也就罢了。
恋爱都谈到网球部,对于他们这群单身狗来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而夏树只是坐在观众席,弯着眼睛:“不是哦,是因为弦一郎~”
给网球部加油的号召力太强,啦啦队没过两天就全线满员,只不过碍于真田的“凶名在外”,啦啦队的队长总有些提心吊胆,想来想去,便想让夏树来帮个忙。
“不用跳舞也不用喊口号,只要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好了。”
啦啦队的队长,是夏树她们班的物理课代表,叫三山,平日里文文静静、做事也认真,因此被这样努力的拜托,夏树就顺理成章的答应了。
——毕竟也算是方便行动的好机会。
“不过没想到三山居然这么擅长跳舞。”看着初具规模的啦啦队,夏树不由感叹。
她的肢体就没那么协调。
闻言,三山羞涩地笑了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拉丁舞。”
夏树:“那不是很热情的舞种吗?”
三山:“嗯,就是我的性格一点都不适合,总是被老师说‘要自信点、头抬高点’,也不知道这次啦啦队能不能成功。”
夏树嗓音温软:“一定会成功的,弦一郎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呢~”
三山:“真、真的吗?”
夏树:“是会饿着肚子就为了指导后辈挥拍,看挑战书都耐心圈出错误的大好人~”
不远处,幸村手背抵着唇畔,轻笑:“被夸奖了呢,真田。”
那一天,球场上的众人,不知道自家副部长脑海内究竟划过怎样复杂的情感,只知道他的脸色变红变黑又变红,堪称二十一世纪颜色最暗的调色盘。
“全员绕操场十圈!”
“真是太松懈了!”
夏树笑吟吟:“你看,就算这么说他也不会迁怒我们,是大好人吧?”
三山:突然觉得真田君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不过真的近距离看到网球部的训练,还是会感叹。
“幸村君看起来温柔又纤细,没想到居然会是网球部的部长呢。”
是吗?
夏树顺着三山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自家幼驯染正站在操场旁,监督部员进行体能训练。
外套松松挂在肩头,不时被风吹过衣摆,蓝紫色的碎发落在额头,眼睫纤长,眉眼稠丽,看上去像是来采风的文艺少年。
“别看他这副休闲的样子,实际上训练量比在场的每个人都要多哦。”夏树说道,“同时还兼任网球部的教练,肩挑一切,说的就是他了。”
三山不由笑起来:“夏树真的很了解幸村君呢。”
“那当然。”
夏树笑得明媚,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
要论喜欢幸村,她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部长,有人说‘那当然’呢,噗哩~”
仁王还不知道自家部长已经谈上了恋爱,依旧像之前一样揶揄,“今天夏树在,你要不要表现一下?”
幸村温温和和的看了他一眼:“赤也,夏树来了。”
“纳尼?!”
本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最后一排的小海带瞬间燃了,“有学姐在我是不会输给你们的啊啊啊!”
仁王:?
幸村:“最后一名训练翻倍。”
说了句话就变成倒数第一的仁王:??
好家伙,神之子怎么谈起恋爱来都没有死角。
*
“这也难怪啦,我听真田说,幸村喜欢夏树喜欢了13年。”
好不容易跑到终点,丸井喘着气,安慰一旁得了最后一名万念俱灰的仁王。
桑原震惊极了:“13年前,也就是3岁?!”
一见钟情?你们日本人这么早熟的吗?
现在想想,他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似乎是一边玩泥巴,一边十八般武器全用上来,只为了吃颗糖。
而有的人,连对象就已经找好了。
这算什么?
物种的参差吗?
“不过为什么表白27次都被拒啊?看样子夏树也不像是讨厌幸村。”
丸井耸耸肩:“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吧。”
而夏树并不知道这群人此刻内心遭受了怎样的创伤。
她见中场休息,于是拿起水壶,递给刚从场上下来的幸村。
他看上去和训练之前并没有两样,头发没乱、表情闲适、甚至没出一滴汗。
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在跑完十圈以后,肩上的外套都
纹丝不动的?难不成有暗扣?
幸村说了句谢谢,喝了一口,面色有些奇怪。
夏树不由问:“怎么了?”
奇怪的味道依旧萦绕在味蕾,幸村摇了摇头:“你放了什么?”
夏树:“听说运动过后喝电解质水能很好的补充体力,不过我觉得有些甜,就兑了点水,不好喝吗?”
幸村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夏树的脑袋。
见夏树坐在冷冰冰的观众席,眉间微蹙,于是那件承载着夏树疑惑的外套,就这么被他脱下来,垫在椅子上。
居然真没有按扣!
怎么感觉答案更加玄幻了。
垫完了,幸村发现夏树的手有些冷,于是将她的手纳入掌心:“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要不要去休息室等?”
夏树摇摇头,拍拍他给自己捂手的手背:“我现在是啦啦队的一员,才不能擅离职守呢~”
幸村目光轻扫,没看到有花球,便放下心来:“训练有意思吗?”
夏树并没有参加拉拉队的训练,因此稍一思索,就知道他是在说网球部。
于是向他眨了眨眼:“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家这么认真的一面。”
又歪着头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斯巴达的教练~”
作为老牌的运动类社团,网球部要是想找个教练,一定是分分钟的事情,也不知道幸村为什么决定自己兼任。
听上去就又累又麻烦。
被她这样揶揄,幸村也不生气,低头问:“想学吗?”
夏树弯起眼睛:“可以吗?”
幸村:“不过要到训练结束。”
夏树:“好耶~”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存在有点多余?”
仁王瘫倒在休息椅,觉得他们就是一群硕大的电灯泡,日夜兼程,只为了照亮自家部长前行的路。
“你们不算。”柳莲二合起笔记本。
在学校的时长共计6小时,撇去开会和偶遇,他才是在电灯泡这项事业里行进最久的人。
*
网球部的训练还要好一会儿才能结束,夏树中途去图书馆借了本书,慢悠悠的晃回来,恰好赶上一年级的学生打扫球场。
她没有给幸村发信息,而是问了其中一个部员:“精市在哪里呀?”
高一的小朋友指向一旁的室内球场:“部活结束后,部长都在那里练球。”
推开室内球场的门,老远就听到“砰”“砰”网球砸落地面的声音。
作为学校的王牌社团,网球部配备3台全自动发球机,可以控制球速、力度以及发球间隔。
此时此刻,幸村就轻而易举地将三枚间隔不过1秒的网球尽数击落,就连落点都不差分毫。
夏树有时候总觉得自家幼驯染完美的像个机器。
——就连击球的动作都精准的像测量过。
“哇哦,你怎么这么厉害~”夏树变身夸夸机器。
幸村轻笑一声:“过来,我来教你。”
小时候幸村去学网球的时候,夏树也偷偷学过几节课,球倒是能过网,就是回击的时候总想躲。
要顾及着不能弄伤手指,也不能弄脏衣服,不然会被家里看出来,顾及来顾及去的结果,就是总也打不好,干脆放弃了。
不过运动神经还算过关,没试几下就能发球了。
“就是感觉击球的时候,手腕有点一顿一顿的。”夏树说道。
“应该是姿势不对。”
“下盘要稳,重心要低,挥拍时利用手臂和腰的力量把球拍送出去……”
见夏树不得要领,幸村走到她的身后,左手扶着她的腰保持平衡,右手指尖覆盖在她的手指来调整姿势。
少年的掌心微热,连带着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直让夏树的耳尖都微微发麻。
偏幸村还轻笑:“专心。”
她已经很努力专心了好不好,更何况分明是他蓝颜祸水、美色误人。
夏树气鼓鼓的挥拍,恰好将球打过网,落在边界线的球框里。
“精市精市,你看到了吗?我超厉害的~”
夏树兴奋的转过身,却差点撞上幸村的胸膛。
他的身量本来就高,此时此刻,因为夏树降低重心的缘故,导致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拢在幸村的怀里,一侧头,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微微带着热气的沐浴露的香味。
他刚刚洗过澡。
耳尖一红,夏树下意识想站起身来,脑海里却突然滑过技巧大全里的一句话。
于是伸手,轻轻扣住幸村的指尖。
第37章 第三十七次心动
少年的体温本就要比她高一些,指尖划过手背,甚至还能触摸到微微隆起的青筋。
夏树刚想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撸了铁,就感到幸村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瞬间像偷腥的小猫一样,准备趁热打铁,来个十指相扣什么的。
——《三天让你成为恋爱技巧大师》上可是说了,制造暧昧最好的方式就是肢体接触!
顺着他的指缝刚要挤进去,覆盖在右手的温热就被收回,然后头顶就被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专心点。”
夏树一本正经:“我可专心了~”
超专心的在泡你来着。
她仗着幸村脸皮薄,就算是被调戏,也不会说到明面上,于是有恃无恐。
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不专心握拍——倒把专心放在袭击教练身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轻轻拉长,像是调侃又像是带了点无奈,仔细琢磨,还能揉出几分宠溺的语气。
温热的呼吸连带着微微压低的声音一同落在夏树的耳畔,直让她的耳鼓都微微发麻。
他违规使用美色!
这题超纲了!
秉持着不服输的个性,夏树“诶呀”一声蹲下来:“蹲久了膝盖疼。”
然后在幸村俯身查看的时候,左手指尖又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手也疼。”
她仰着头,翠绿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就那样看向幸村,像只做坏事前还要装作一脸无辜的小狐狸。
在他上前查看时,便将左手递到他的掌心里,直白又刻意。
虽然知道她是刻意,但面对这样的攻势,纵使是幸村,也做不到心硬如铁。
他轻轻托起夏树的膝盖,吹了吹:“很疼吗?”
温热的呼吸自膝盖传来,这样从下向上看的角度,更显得他睫毛现场,连带着蓝紫色的瞳孔也瑰丽的过了分。
被这样的美貌正面冲击到,夏树都想捂着小心脏喊句SOS。
偏偏他还又托起她的左手,轻轻捏了捏指尖,“嗯?”
小狐狸调戏良家书生的戏码完全倒了过来。
恋爱学习时长仅仅3小时零27分的老实书生夏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嗯嗯,很疼,我去校医室看一下。”
这样说着,试图把手抽回来外加起身,就被幸村看似温和其实强硬的按下来。
“我陪你去。”
眼见着对方俯下身,一副准备托着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的姿势,夏树麻了。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吗?
偏偏这时候门口还传来一声关切的询问。
“部长,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概是被夏树那句“好疼”引过来的。
这时候被当面公主抱一路抱到校医室什么的,她以后也就不用在啦啦队混了。
于是夏树立刻扭头:“没事的,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大概是对她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态度有所不满,幸村沉声说道:“不行,都疼成这样了。”
眼见着高一小朋友因着这句话,立刻就要热心跑来帮忙,夏树立刻掐了一下幸村的手臂。
“我真没事!”
“真的?”
“还疼吗?”
“不疼了。”
对上夏树真挚的眼神,幸村叹了口气,对高一小朋友说道:“那就辛苦你把医药箱拿过来。”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夏树终于松了口气。
就听到幸村轻笑着问:“还牵手吗?”
夏树:?
这家伙居然什么都知道!
托着她手背的手,反手顺着掌心的纹路一路向上,抵着她的指尖,然后顺着手指的缝隙轻握,直到十指相扣。
幸村笑得如同四时春光:“这样,可以吗?”
*
【春绯再爱我一次:高啊,实在是高!没谈过十个八个都没这种效果!
】
【进击的月牙:怎么说?】
【春绯再爱我一次:你最开始牵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普通直男这时候只会脸红耳热羞涩的别开眼睛、转而主动牵你手,他却欲拒还迎,这叫请君入瓮。】
【进击的月牙:可是他没谈过恋爱诶。】
【春绯再爱我一次:男生可是很复杂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进击的月牙:这句话由宣称“要让世界上的所有女生都幸福”的你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人设崩塌?】
看着屏幕上新发出来的一句“爱一个人的爱和爱所有人的爱是不一样的”,夏树不由笑着摇摇头。
她是不久前在论坛上遇到的“春绯再爱我一次”。
名字听起来很中二,像是抛妻弃子又改过自新的渣男。
因此在得知本人是中法混血,前两年才在家人的要求下回日本念书,此刻正在经营“致力于让世界上所有女生都感到幸福的社团”时,夏树一度觉得这个人是个骗子。
——直到他被另一个宣称“自己身患绝症,家中还有个不到七岁的妹妹嗷嗷待哺”的骗子,骗了二十万日元都毫无察觉。
并且在论坛里的各位都劝他不要相信时,依旧笑着表示“万一是真的呢?”。
夏树才确定这是个好人。
还是个有钱、懂女生、且没什么生活常识的好人。
俗称playboy。
想到这里,夏树将最近仁王推荐的速溶咖啡链接发给他,收到了对方的一迭声感谢。
【春绯再爱我一次:话说回来,你喜欢男朋友这样对你吗?】
他像个被强迫的良家少年时,夏树倒是挺喜欢的。
但要是角色反转,她就不是很开心了。
“春绯再爱我一次”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你的性格和我一个朋友挺像的,要是有机会的话,将来介绍你们认识。】
【进击的月牙:所以就没有别的恋爱建议了吗,老师?】
大概是一句“老师”激发起了对方的斗志,夏树只看到页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长串。
【春绯再爱我一次:你男朋友平时是不是很强势的性格?说一不二、骄傲、自尊心也高,面对这种男生只要学会三句话就够了——诶?真的吗?我会害羞的。包有用,不行你找我!……】
将目光落在那三句话上,夏树总觉得将信将疑。
恰好这时候窗户被敲了两下,她坐起身来,发现居然是幸村。
“怎么啦?”夏树问。
两个人的窗户距离不足半米,以幸村的身高,很容易就能敲到对面夏树的窗户。
因为是在家的缘故,幸村换上了杏白色的毛衣,看上去松弛又柔软,倚在窗边,对夏树笑:“明天月刊职业网球来采访,要来看吗?”
下个月的戏剧节,据说是为了公平的缘故,增加了线上投票的环节,这就意味着所有的表演需要同步现场直播。
戏剧部虽然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不少,但直播还没有经验,所以夏树一直想找个机会参考一下走位和舞台布局什么的。
没想到和幸村提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于是弯了弯眼睛,准备答应,话说到嘴边,忽然想起那三句箴言。
于是便眨了眨眼:“诶?”
见她这副惊喜的模样,幸村解释:“不过要到放学后。”
夏树:“真的吗?”
幸村:“嗯,真的。”
最后一句“我会害羞的”有些突兀,夏树左思右想没想到合理的场合,于是只能“哇”了一声,“精市你真是太好了~”
她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朦胧,自她的身后镀出一圈绒绒的剪影。
幸村看着夏树双手撑着窗台,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不由指尖递向她的眉梢。
诶?
夏树愣愣的看着他的手在视野里越来越近,最后落在自己的眉心,留下一抹温热,然后轻轻抚顺她的刘海,最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收回的指腹就那么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晚安。”幸村说道。
诶?诶??
指尖后知后觉地抚过他刚才触摸的地方,夏树抿着嘴唇,抵着聒噪的心脏,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
那句“我会害羞的”,好像没用上。
*
夏树将昨晚的滑铁卢定义为初出茅庐,业务还不是很熟练。
第二天月考的成绩下来了,夏树这次赶超柳生,拿了年级第一。
“其实幸村君的各科成绩普遍都很好呢,尤其是数学,就是化学只有95,拉了几分。”佐仓感慨。
幸村笑了笑:“我的确不擅长化学。”
鹿岛指着夏树的那一行:“夏树倒是挺擅长的,这次考了99,要不我们干脆搞个补习俱乐部算了,也省得老师天天念叨‘幸村君这次怎么又粗心没考满分’。”
一群人笑成一团。
夏树抬起头,恰好撞进幸村的笑眼。
幸村:“你这次考得很好。”!这是一个多好的实践机会!
夏树:“诶?”
幸村:“尤其是语文。”
夏树:“真的吗?”
幸村:“嗯,真的。”
夏树:“我会害羞的。”
鹿岛:?
佐仓:?
被赶超的柳生:?
“这是什么新型的秀恩爱方式吗?”鹿岛难以置信。
“诶?她们俩不是一直这样吗?”佐仓觉得自己都习惯了,“更何况,只要夏树开心,怎样都好。”
话虽这么说,但鹿岛怎么觉得对面那个神之子的表情有点复杂?
像是带着一分不解和三分好整以暇?
对此,仁王眉毛都不抬一下:“这叫小情侣的情调。”
还巴巴的约人家旁观月刊网球的采访,要说自家部长没存私心,仁王一百个不同意。
不过纵使是他,也没想到,不久后的采访现场,会发生那种事情。
第38章 第三十八次心动
经过持续不断的训练,夏树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的进步。
甚至可以做到,将三句公式灵活运用到各种场景。
遇到鹿岛王子发言想要无视,可以“诶?”;碰见野崎脑洞大开不想搭理,可以“真的吗?”。
就是这句“我会害羞的”适用场景不是很日常,仅有的几次,说完后反倒是对面的人愣了两下,然后莫名红了脸,夏树也不是很理解。
但她确确实实成长了。
并且决定,以后幸村要是想牵她的手,她就“诶?”,牵不到再说点什么好话哄哄自己,她就“真的吗?”,要是想用美色攻击,她就一边捧脸一边“我会害羞的~”。
总之,主打一个让他看得到摸不着。
这叫过去的我你爱搭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想到这里,小狐狸夏树乐不可支。
仁王看到夏树拿着对战训练表笑得眉眼弯弯,简直莫名其妙:“这么高兴,不会是让我们每人跟幸村打上两轮,搞个魔鬼训练吧,噗哩?”
就看到夏树回过神来,单手托腮,看向自己:“呐,仁王,男生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仁王:“你开窍了?”
幸村十三年如一日,终于把这块大木头捂化了?
绀碧色的狐狸眼转了两下,仁王一本正经:“那当然是温柔、耐心、善解人意、外加一心喜欢至死不渝的。”
夏树:“雏田控。”
“虽然我喜欢雏田,但话不能这么说。”仁王笃定,“没有男生能拒绝雏田这款恋人。”
夏树:“精市就不喜欢。”
仁王:哦?这么确定。
夏树:“更何况你这种表情,一看就是唬人。”
仁王:?你都知道还问我?我看起来很闲?
不过最近的确没什么有意思的,于是
他狗狗祟祟的拿出手机。
夏树表示疑惑:“又出什么事了?”
她本以为是BBS又发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新帖,结果是个投票贴。
《关于男神何时才能抱得青梅归的小调查问卷》
“有什么内幕消息没?赔率已经到10:1了。”仁王道。
夏树:“什么10,什么1?”
仁王:“这个月10,下半年1,还有个更离谱的,说是你俩现在正在谈,怎么可能?所以赔率更高,已经50:1了。”
夏树弯了弯眼睛:“套话是没有用的哦~”
仁王学着她的样子,“诶”了一声。
就被夏树冷淡无视:“你就不能和莲二学学吗?同样是在网球部,你在聊八卦,人家在认真做贡献。”
闻言,柳莲二从笔记本里抬起头:“不,我只是在计算官宣时间,从目前的发展速度来看,最多一到两个月。”
夏树:?
她觉得这群人还是太闲了,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现在宣布第三种结果,是不是能稳赚一大笔,自此吃喝不愁,外加还能快乐包养幸村。
但也只是想想。
并且还用仁王的手机把链接发给自己,然后转发给了真田。
就让风纪委员的铁拳整顿一下你们散漫的纪律吧。
*
为了不影响训练,月刊会先参观训练场,之后的采访则放在放学后。
夏树听柳莲二说,为了迎接采访,网球部又是大扫除,又是做了很多准备,于是下课后便打算去帮忙。
就被真田告知赤也还没到,估计是被老师留堂了。
“老师老师,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师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哦,下次再不及格,你可就连比赛都不能参加了。”
走到2年D组的走廊前,老远就听到了切原和老师的对话。
夏树敲了敲门,一直到从老师手里领回垂头丧气的小海带,对方依旧一副魂归天外的模样。
“学校有规定哦,各科成绩只要有一门不及格,别说是比赛,就连部活都不能参加。”
夏树揉了揉小海带的脑袋,觉得学习互助小组可能是时候成立了。
跟真田说了一声,走到一半,戏剧部有些事情,于是便和切原分道扬镳。
等到准备去网球部,半路却遇到一个迷路的姐姐。
背着摄像机,拿着厚厚一摞资料,一头汗,急急忙忙的跑来跑去,看到夏树立刻眼前一亮:“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请问网球部是这个方向吗?”
夏树递去一张餐巾纸,弯了弯眼睛:“我正好要去那里。”
这位一身职业装的女性叫做芝沙织,是《月刊职业网球》的一名新人记者。
本来和前辈约好了今天一起来采访网球部,结果走到一半,发现采访的台本忘在家里,又赶回去拿,好不容易掐点赶到,结果又迷了路。
“那个海带头的男孩子真的很过分!我问他网球部在哪里,结果他指了反方向!”芝沙织愤愤捏拳。
她就这么跑去了排球部,听到里面超大声的训斥“你们俩要是不能友好相处就别再踏进排球部一步”。
简直吓个半死。
你们运动强校都这么斯巴达吗?
夏树有些无奈的笑起来:“您说的可能是切原赤也,不过他有些路痴,如果指错路,一定不是故意的。”
还有种可能,那个小海带是仁王假扮的,但猜测的事情没有证据,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听夏树这么一说,芝沙织也不能和路痴小鬼计较。
更何况,面对这样精致的像人偶一样的女孩子,就连发脾气都显的无理了。
不过她还是打算先做个背调:“夏树酱觉得立海大网球部怎么样?”
远处传来击球的声音,这个问题夏树并没有思考过,但想了想,还是弯了眉眼。
“部长很强很尽责,副部长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面冷心热,柳生和仁王的双打配合默契,丸井技术到位,就连冒失的赤也,也是很值得信赖的人……”
清风掠过她金色的发梢,而她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小太阳,“总之,立海大网球部是一只超强的军团哦~”
被夏树温软的笑容晃了晃眼睛,芝沙织不由发自内心的觉得,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
不过,提到女孩子,就不得不说到下一个问题。
“我听说网球部的部长幸村君可是很受欢迎,他目前有女朋友吗?”
夏树一愣。
到现在为止,夏树和幸村的关系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倒不是觉得没必要,只是——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们熟悉的密不可分,但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自居,结果有一天,突然从朋友变成了恋人。
就像是背着所有人偷偷在一起一样,反正就是挺奇怪的。
于是芝沙织便看到,夏树洋娃娃一样的眼睫颤了颤:“或许有吧。”
*
来到网球部的时候,幸村已经在球场门口等待,旁边还站着一位穿POLO衫的中年大叔,看样子就是芝沙织说的“井上前辈”。
“真是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芝沙织鞠躬如捣蒜。
夏树在她身后,向幸村眨了眨眼睛,于是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便漾起笑意。
只不过情况特殊,幸村也只是笑着向夏树微微点头。
夏树还是第一次看到幸村接受采访的样子。
明明只有十六岁,面对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却不卑不亢,带着他们一路参观了室外网球场和室内球场,对于人员、设备、训练乃至赛事安排都娓娓道来。
井上不由面露赞赏:“对于此次的全国大赛,立海大是否有三连霸的信心呢?”
幸村语声坚定:“我们的战绩是连续十五年关东大赛冠军,连续两年全国大赛冠军。但比起数字,还是观看比赛更容易体会我们的实力呢。至少我是这样。①”
哇哦,这么自信~夏树向某人眨了眨眼睛。
就收获某人的一声轻笑,让一旁的井上一时摸不清头脑。
“呜哇,部长还真是自大。”切原小小声感叹。
被真田无声胖揍一拳:“不是自大,是自信。”
*
外部素材收集到位,就剩下采访的部分。
夏树表明了想要学习拍摄机位的想法,芝沙织很容易就同意了,于是一行人就在立海大的会议室里接受采访。
前来倒茶的,是一个高一的小朋友。
在路过夏树的时候,也不知道绊到了哪里,连人带托盘直接摔了出去,滚烫的茶壶直勾勾的砸向夏树。
芝沙织离得近,吓得叫出声来。
还没反应过来,眼光余光就瞥见那个本来端坐在椅子上的幸村君,“腾”一下站起身,将手里捏的网球砸了出去。
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响。
幸村像是一阵风一样,冲到夏树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哪里烫到了?”
他用眼神上上下下扫过夏树,向来温和的嗓音变得急促又紧张。
“我、我没事。”
直到此刻,夏树才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她扶住幸村的手,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烫到,一开始我就躲开了,还碰倒了墙角的球拍了呢~”
最近被东西砸到的经历有点频繁,因此察觉到不对,夏树第一时间就以右脚脚尖为点,旋转半圈,躲过了滚烫的水壶。
不然被这么当面一泼,绝对要烫掉一大块皮。
为了缓解气氛,夏树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是谁的球拍。”她好像看到仁王的名字了。
幸村蹙着眉头:“有没有被球拍蹭伤?”
捏了捏幸村有些发凉的指尖,夏树再次安慰,“我好得不得了~”
一旁的高一小朋友吓个半死:“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绊倒了什么东西!”
幸村面色冷凝:“挥拍200下。”
见孩子一副要哭出
来的样子,夏树叹了口气,微微俯身,将手帕递给他:“刚才见你摔了好大一跤,没事吧?”
“没、没事……对不起……”
“下次小心点就好啦——采访继续吧?”
芝沙织的目光从幸村转移到夏树身上,又在幸村微微绷紧的手臂上落了落,不由露出姨母笑。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幸村君目前有交往对象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次心动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幸村君目前有交往对象吗?”
刚才发生了意外事件,虽然没人受伤,但大家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因此,芝沙织便打算用一个轻松的话题调节氛围。
话音一落,果不其然,看到网球部的众人,眼神都齐刷刷看向夏树。
不由心里暗笑,幸村君这样一个看起来少年老成的人,面对喜欢的人也是藏不住的,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在看到那群家伙们齐刷刷看向自己的时候,夏树就觉得要遭。
果不其然,一抬眼,就看到拿着麦克风的芝沙织向自己眨了眨眼睛,一副“我都知道了你们这些小朋友就别打算骗我了”的模样。
夏树:?
于是眨了眨眼,不服气的一一看回去。
临了,又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幸村。
他坐在那里,温润和煦,背后是一排排沉甸甸的奖杯,面前是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目光相接,夏树只看到他在笑。
温柔的、生动的,像是眼底拂过春风、又复苏了什么一样。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到底会怎样回答,莫名的期待又紧张。
直到听见温润的嗓音响起。
“我曾经以为,网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陪伴我度过失败与彷徨,也一同经历了成功道路上的拼搏与汗水,帮助我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然后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他说的平静又认真。
透过摄像机的小小的显示屏,夏树看到小小的一个他就那样坐在那里。
从三维变成二维,这种记录用的摄像机总会放大人面部的缺点,但屏幕里的幸村却依旧好看的过了分,额前的碎发垂落在侧脸,在耳畔镀出一片淡淡的阴影,更显得骨相卓越,眉眼立体。
他天生,就适合站在聚光灯前。
“那现在呢?”芝沙织精确捕捉到“以前”这个字眼。
幸村轻笑一声,那双鸢尾花一般的眸子看向屏幕后的夏树。
“她比网球更早出现在我的世界。”
*
月刊的采访顺利结束。
临走前,芝沙织和夏树交换了联系方式,被井上责备着“采访时询问选手八卦,你究竟在想写什么”,还不忘向夏树挤了挤眼睛:“加油!”
野崎:“她要是知道加油对象搞错了,会是什么反应?”
仁王捧着受伤的球拍感叹:“转头给月咏来个三小时不间断直播采访,等等,你什么时候来的?”
心满意足地阖起素材小tips,野崎露出愉悦的微笑:“这不重要……幸村,你们聊。”
夏树抬起头,才发现幸村正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不远处。
他将热茶递给夏树,察觉到她的指尖依旧有些凉,于是问:“好些了吗?”
夏树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暖意顺着陶瓷杯壁传递到她的指尖,直到此时此刻,外人全部离去,部活室里只留下他们两人,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察觉到幸村的目光,夏树想了想,问道:“精市,你想公开吗?”
幸村没有回答“想”或者“不想”,而是揉了揉夏树的发顶:“你是怎么想的?”
夏树“唔”了一声,“还没想好。”
于是幸村轻笑,“不着急,等你想好再决定。”
夏树总觉得幸村对自己太过迁就,明明就连现在,大家都会偶尔提到他“27次告白被拒”的事情,换做其他男孩子,总会觉得难堪,他却依旧愿意跟自己搞地下情。
心脏莫名有些酸胀。
于是夏树歪头看向他,一脸的稀奇:“你真的是精市吗?还是我家精市被哪个妖精夺舍了?”
她向来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幸村也只是笑笑:“怎么了?”
就听到夏树说道,“一般这种情况,不都会雄赳赳、气昂昂、气冲冲的跑过来指责——谈恋爱不官宣,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什么想法?”幸村虚心请教。
夏树晃着指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啊,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其他狗了,不对,其他人了?”
“这算倒打一耙吗?”幸村微微扬起眼睫,一副惊讶的模样,简直像只善良又纯情的小动物。
他这副模样太过有迷惑性,于是夏树忍不住挑起他的下巴,勾起唇角,“这算教会你什么叫世间险恶~”
“原来如此。”
终于明白什么叫世间险恶的小动物幸村垂下眼睑,半敛住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
“那么,不如你教教我,谈恋爱不官宣,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夏树:?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夏树:“我没有~”
幸村:“真的吗?”
夏树:“真没有~”
幸村:“可是我不明白世间险恶,又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树:??
“除非——”看见夏树一脸难以置信的小表情,幸村终于弯了眉眼,伸手勾住她的尾指,拇指交叠。
“除非盖章。”
*
月刊走后,拉拉队的训练终于能正常开展。
三山是个很好的队长,不过短短几天,啦啦队的应援曲目就初具规模,看起来热情洋溢,力道与美感兼具,就算是观众,也会觉得鼓舞人心。
练习的场所在网球场的外围,隔着一条人行走道。
对此,网球部的众人倒是没什么意见,闲暇的时候,还会聊到她们今天学了哪个动作,明天会用什么花球,到时候会不会技惊四座,让立海大的啦啦队和网球部一样声名远扬……
——就被真田训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夏树弯着眼睛,“就当是专心度的训练。”
她和真田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这个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性格过于一本正经,恨不得训练都要拿武士道来要求新生,因此对于啦啦队的成立,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
果不其然,真田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花里胡哨。”
在他看来,网球是一项严肃认真的运动,“克己复礼”是第一要义。
他沉着脸转身,准备将网球部的费用明细上报教务主任,没想到,走出球场的时候,却撞到一个人。
准确的讲,是来人由于过于惊慌,一头撞到他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三山捂着撞红的鼻子一个劲鞠躬,直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立海大有名的黑面神。
此时此刻,他正拧着眉,板着脸,看起来山雨欲来。
完、完蛋了。
三山几乎绝望的想到,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就发现对面真田的脸好像更黑了。
黑面神之所以叫黑面神,完全因为开心的时候黑脸,生气的时候黑脸,就连不知所措的时候也黑着脸。
夏树发现这边出了状况,走近了才看到真田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里笑出了声。
“发生什么事了?”
她拍了拍三山的背,又用眼神谴责了一下把女孩子吓哭的真田,哄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三山抽抽噎噎的说道。
“我的项链丢了……祖母送我的……”
*
三山有一条祖母在十岁生日那天送她的玳瑁项链,不是很名贵,但是祖母留给她唯一的礼物。
网球部和啦啦
队都要训练,因此,夏树便和几个和三山交好的女生分开来寻找。
这个时间校园里来往的学生并不多。
夏树按着三山的行动轨迹路线,沿着北教学楼的外延一路走过,都一无所获。
于是发短信询问柳生,是否可以调取附近的监控看看。
信息发过去,一时没收到回复,倒是看见了一只奶牛猫。
在不远处的灌木堆里打了几圈滚,似乎察觉到夏树正在看它,便迈着小碎步蹭了过来。
立海大有专门喂养流浪猫的社团,因此这只奶牛猫看起来油光水滑,摸起来手感也很好。
夏树不由想起了猫咪老师。
后知后觉的看向左手腕上的木串,才发现居然亮了两颗。
——什么时候?
她正在回忆,却听到奶牛猫黏糊糊的叫了一声,然后从灌木丛里叼了串什么东西出来。
亮晶晶的,是三山的项链。
“乖哦,这是一条很重要的项链,你把它给我,我待会儿拿小鱼干和你换,好不好?”
夏树软着嗓子,向奶牛猫伸手。
小猫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抬起前爪,眼看着就要被引诱过来,也不知道哪里突然爆喝一声“影山!你个混蛋!!!”。
吓得三两步跳上树梢,从天窗蹦进一旁的仓库里去了。
仓库的门没有锁,夏树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这里是十多年前的仓库,平时会堆放一些坏了的桌椅板凳。
日光从仓库顶部的天窗洒下微薄的光,照亮山一般的废弃木料的顶端,桌面上用黑色和红色的水笔写着字,似乎有佐藤,还有“废”的字样,夏树甚至看到了五年前校庆的大红横幅被随意扔在一堆彩带上,越往下,光线越暗,最后完全融进浓稠的、飞舞着粉尘和灰尘的黑暗深处。
这种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故事。
什么旧宿舍、碎脸、废旧仓库的哭声。
夏树几乎是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抿着唇,拿起手机,打算让三山她们一起来找,不远处却传来簌簌的声响,似乎还有黑影掠过。
要是在穿越前,她还能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主义者,但现在,也只能摸向一旁废弃的棒球棍,深吸一口气:“谁在那里?”
“夏树?”
熟悉的声音从成堆的废旧桌椅后传来,夏树提起的小心脏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到幸村露出的半张脸来。
白皙、和煦、眉梢还带着一丝诧异和熟悉的笑意。
夏树几乎是立刻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冲动的、鲁莽的、不讲道理的。
幸村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抬手揽住她的腰,由于惯性的缘故,几乎被撞得一个趔趄,蹭到一旁的木角。
却也只是稳稳的将夏树拥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问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就在此时,门“哒”一声锁上了。
第40章 第四十次心动【加更】
刚才被鬼故事的氛围吓了一跳,看到幸村的那一秒,就什么也没想,冲上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直到此刻,被轻轻拍着背,安抚了好一会儿,夏树才攥着他的衣领反应过来。
——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以及好像主动投怀送抱诶。
小时候就连出门也要手牵着手,遇到开心的事情也会扑腾着给幸村一个熊抱。
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最起码青春期之后,碍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心事,夏树就没干过这么暧昧的事。
因此,第一反应是怎么办。
第二反应,则是他的运动服上都带着海盐的味道,到底是洗衣液的香味还是沐浴露呢?
这么一通胡思乱想,不好意思的感觉就被冲淡了一点点。
但就这么趴在对方怀里,好像被过来的其他人看见,也不是很好,于是扶着幸村的肩膀,准备站起身来,就听到身后“喵”了一声,然后是门锁被锁住的“哒”一声响。
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到幸村正看向门锁的位置,面色如常,甚至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还不忘继续拍了拍她的背:“好点了吗?”
“好点了,刚才就是有点吓到了。”
这样说着,夏树眨眨眼,“所以你有钥匙的吧?”
让她没想到的是,幸村居然摇了摇头:“没有,夏树呢?”
夏树:“……也没有。”
库房的钥匙只有一把,被幸村拿来开锁,此时此刻,正挂在门外。
这是一个老式的锁,并不能从内部打开。
好消息是,夏树带了手机。
坏消息是,手机没信号了。
对此,夏树表示相当的震惊,她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偶像剧里的经典桥段会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控诉:“那你还一脸镇定!”
幸村轻笑一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用指腹擦去夏树脸颊上蹭到的灰:“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着急也没有用。”
夏树:“……我觉得弦一郎应该给你写一幅‘明镜止水’。”
这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太强了。
她记得幸村小时候明明怕黑、又怕独处,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
这么一想,就难免看上去气鼓鼓的。
反倒是幸村找了个光线较好的地方,将废旧桌椅挪了挪,又将外套脱下来垫上去:“坐这儿等吧。”
就看到夏树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对网球部的队服有了一点愧疚之心。”
看起来那么威风凛凛,甚至被一度揣度,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才能像胶水一样黏在肩头的部长外套,就这么三番五次地成了垫子,总是有些于心不忍。
幸村只是笑,一边笑一边向夏树伸出手,然后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衣服总会弄脏的。”
夏树:“总觉得弦一郎要是看到,一定会板着脸说你太松懈了。”
说她也不一定。
见夏树短短几句,就提到两次真田,幸村也不恼,只是将话题岔开来:“现在还怕吗?”
他还记得刚才,夏树眼角泛红、不管不顾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
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呼吸里带着一点哭腔,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她从小时候就怕黑,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总要拽上自己一起,长大后倒是稍微好了一些,只是特定情况下,还是暴露出了本性。
夏树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于是坚定摇头:“不怕了。”
说完了又补充一句,“只是你刚才出现得太突然,被吓到了。”
她这副爱逞强的模样很是可爱,幸村也不拆穿,只是问:“有没有磕到哪里?”
这里到处都是椅子腿桌子腿,动作稍微大一些,都会磕磕碰碰。
夏树本来想说没有,结果手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果不其然,不知道被哪里蹭了一下,留下一条又红又肿的红痕。
就被幸村托着手腕、蹙着眉头,看了又看:“疼吗?”
夏树总觉得,自己要是说一句“疼”,他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里的愧疚能把自己淹没。
于是弯了弯眼睛:“不疼~”
幸村并不相信:“真的?”
夏树:“你要是说两句好听的夸夸我,就一点都不疼了~”
幸村忍俊不禁,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指尖,然后落下一个吻:“不疼了。”
手背由于蹭伤的缘故,微微发着烫,他的唇瓣又软又凉,落在上面,就像是落了一片羽毛,又或者是一片雪花。
夏树觉得心底像是被撬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甚至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发酵了。
指尖微微动了动。
忽然想起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也是这样狼狈的她,也是这样携着光来到自己面前的幸村。
只不过糯米团子长成了芝兰玉树的“神之子”,不变的是,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在每次她需要的时候,都陪在自己的身边。
于是不由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吗,精市?”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幸村扬起眼睫,看到夏树的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他刚好满三岁,听到父
亲母亲一早讨论隔壁要搬来一家新邻居,据说父亲是音乐家,母亲是主妇,还带着一个小女儿,和他同岁。
“到时候精市就有妹妹了。”他们这样讲。
那时候雪音还没有出生,作为独生子的幸村整天最盼望的一件事情,就是能有个软软糯糯的妹妹。
他可以把花园里的小金(金银花)、小葵(向日葵)、小玫(保加利亚玫瑰)都介绍给新来的妹妹,然后带着她穿过被爬山虎占领的街道,去那棵山茶树奶奶的门前,给红色的邮箱伯伯洗个澡。
结果等啊等,等到太阳几乎落山,却等到了妹妹走丢了的消息。
大人们沿着主路来来回回的找,幸村却决定去音乐喷泉那里许愿。
该怎样说呢?请您保佑妹妹早点回家,还是让她早点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睁开眼,看到石阶上坐着一个小小的金发洋娃娃,正好奇地对他笑:“你也是来找喷泉精灵玩的吗?”
于是小小的幸村向她伸出手:“不用担心,我带你回家。”
长大后的世界,有那样多的东西被推翻。
从烟囱里扔礼物的不是圣诞老人,自动贩卖机的里面不是哆啦A梦,甚至坐在神龛里记录愿望的也不是神……
但幸村从不怀疑那一刻,神明的存在。
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面前,从十三年前一直到如今。
因此,也只是侧头笑:“你那时候像是一只脏兮兮的金渐层。”
果不其然,那个小小的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气鼓鼓的瞪他:“那你就是邪恶布偶猫。”
幸村不由笑起来,胸腔微微震动:“那我换个说法,软软糯糯的小狐狸?”
“这还差不多~”
夏树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提议,突然发现此时此刻,密闭空间,又是两个人共处一室,怎么看怎么像“不XX就不能出去的房间”的设定。
反正没人打扰,还不如巩固一下知识。
于是眨巴了一下眼睛,“诶?”了一声。
换来幸村探询的眼神。
你就别看了,倒是说句什么呀。
夏树败而不馁,转而换上第二句:“真的吗?”
她就坐在幸村的右手边,这样近的距离,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紫苏气息,金色的发丝又软又长,就这样顺着肩头垂落,其中的一缕,就这样落在幸村的掌心,让他的心脏都微微作痒。
“真的。”
幸村说道,“我喜欢的小狐狸。”
他顶着那张水莲花一样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豌豆射手一样,劲爆得过了分。
这么近距离遭受冲击的夏树懵了几秒。
直到又过了几秒钟,才在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的注视中,回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她揪住幸村的衬衫衣袖。
头顶又是落下一声轻笑:“我说,我喜欢小狐狸。”
也喜欢你。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喜欢”这个字眼,在这之前,最过限量级的,也不过是“我们交往吧”这种。
仔细想想“我们交往吧”根本不算是情话,严格意义上讲,甚至连表白都不算。
那他们这算是什么?
先上车后补票吗?
夏树觉得自己有点晕飘飘的,心脏聒噪得过了分,耳根也烫的过了分,肯定哪儿哪儿都是红的。
她下意识别过脸,眼睛像是神游一样,掠过面前的桌椅板凳、地面上的杂草、屋顶生锈的房梁……
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犯规……”
“这题超纲了……”
她说的声音太轻,幸村俯下身,凑近了才听到只言片语,联系到她最近有时候有些奇怪的举动,很容易将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她在学习,如何谈恋爱。
和他。
要是夏树这时候回头看他一眼,绝对会发现自家幼驯染笑得繁花三千、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但她此时此刻,心思都放在贴在一起的左手上。
似乎是不满意夏树的不回应,幸村干脆将手叠在她的手背,就这样十指相扣。
少年的掌心滚烫,连带着夏树的心也一片滚烫。
以至于连手串上的珠子又亮了一颗,都没有发现。
只听到那一句“我喜欢小狐狸”。
“我、我去看看有没有人……”
几乎是落荒而逃,下一刻,也不知道头发是怎么缠到幸村扣子上的,就这样直接跌到了他的怀里。
“月咏,你在里面吗?”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