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危机四伏
人群如恶狼一般,眼中绽出贪婪的精光,他们一个个举起武器,双目发红毫不留情地冲两个看似弱小的人砍去。
顾雪摇将扶川护在身后,长剑格挡在前,冷脸望着扑过来的人群:“不可理喻!”
他们根本就没弄明白炎晶玉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要动手喊打喊杀,为了利益,甚至可以对一个弱女子和少年下手!
她突然有些理解扶川昨日的行径了。
猎户们将两人团团围住,闪着寒光的兵刃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顾雪摇与扶川背对背,两人握紧手中剑,灵力汹涌而出,如澎湃的潮水滚滚而去,飞扑过来的人们被撞飞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
“妖,妖怪啊!”男人望着两人浑身四溢的灵气,不知为何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出手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
为首之人踉跄着爬起来,顾不上擦一擦嘴角的血,面露狰狞地瞪着两人:“兄弟们别怕,他们是有了炎晶玉才有如此神力,咱们一百二十人一起上,将炎晶玉抢过来!从此以后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咱们!”
男人的话成功激起了众人的贪欲,恐惧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人如地狱恶鬼一般不知疲倦地向两人扑过去,另有几个人趁着两人被包围时,悄悄溜进了山洞中,开始疯狂地翻找。
扶川眸间闪过一道冷漠又凌厉的光芒,他收紧拳头,恨不得将这群肮脏的老鼠全都杀光。
但是,顾雪摇就站在他身边,她不想看到他乱造杀孽,他便只能忍着。在众人举着斧头劈过来时,以木剑格挡。
在打斗中,有几人悄悄躲到岩石背后,如恶狼一般的目光紧紧锁在两人身上,数只冷箭破空而去,穿过打斗的同伴,直直向中间二人射去!
在一片混乱中,扶川瞥见几道闪着寒光的冷箭直直朝顾雪摇而来,他心中猛地一沉,急切地将人推开:“小心!”
他挡在顾雪摇身前,木剑一扫,强大的气流使三只箭倒转方向,直奔偷袭者而去!
有人应声倒下,千钧一发之际,“咻”地一声,又有冷箭自后方射来,扶川搂着顾雪摇侧首一躲,擦过他肩头,厚重的棉衣立即爆开,他白皙的肩头瞬间染上了血色。
“扶川!”
一时之间,毒箭如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顾雪摇手腕翻飞,长剑呼啸而过,冷箭应声落地。
她目光冷凝,扶着身边的少年扫视一周,箭雨源源不断地洒下来,除了眼前的猎户们,还有一群人藏在白雪掩映的灌木丛中。
她带着扶川躲避箭雨,三尺长剑灵气挥洒,将躲藏的人们一一击倒。
有了片刻喘息之机,她上前,只见少年瘦削的肩头被箭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黑红的皮肉外翻,伤口狰狞无比。
在她的投喂下,他最近增重不少,瘦骨嶙峋的脸上终于变得圆润一些,看起来像个体面人家的孩子。他中箭之后,黑红的血如断珠一般自瘦弱的肩头掉落,随着血越流越多,他的脸色也一点点苍白下去。
“箭上有毒?”
她精心照料的少年,从原本脏兮兮的流浪儿出落得如此高大白皙,这些日子她从未让他受过一点委屈,今日竟因为她的怜悯之心,害他再次受伤。
“我无碍。”扶川抿了抿唇,勉强对她一笑。
虎视眈眈的人们见扶川受伤,如恶狼见了血一般兴奋,趁机挥舞着斧头劈过去!
顾雪摇面沉如水,她将扶川护在身后,眼中迸发出熊熊怒火,手中灵气暴涨,化作银色狂沙,在雪地上弥漫飞旋:“你们找死!”
强劲的内息如狂风过劲,迎面扑过来的人们瞬间被打飞出去,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一个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毒素迅速在体内蔓延,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昏暗,扶川脚底一软,整个人直直朝猎户掉在地上的兵刃撞去。
“你还好吗?”顾雪摇手疾眼快地扶住他,面上满是担忧。
扶川他听出她口中的关切,摇了摇头,声音略带虚弱:“不用管我。”
他强忍着不适扫了一眼还想爬起来攻击他们的猎户,目光冷厉地说道:“他们要把山洞毁了。”
方才他余光瞥见几个人进了山洞中,不一会儿洞中便有浓烟滚滚而出,一看便知那些人找不到炎晶玉,恼羞成怒一把火烧了山洞。
那里是他和顾雪摇的家,虽然简陋破旧,却温暖明亮,替他遮去世间所有风雨,若是山洞被烧了,他们的家就没了
“现在管不了这些,替你解毒要紧!”顾雪摇将少年靠在一座岩石旁歇息,独自拔剑冲上去。
几十个男人如地狱恶鬼般咆哮着一拥而上,顾雪摇单薄的身影冲入人群中,闪着寒光的剑在茫茫大雪中舞动,身影如流星飞旋,一圈圈撼动天地的灵力汹涌而出,将所有震飞出去!
方才顾雪摇念在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猎户,便手下留情,但见他们藏匿于山间释放冷箭时如此训练有素,显然是精心策划好的,她也不再心软。
她飞身上前,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人,长剑抵着为首之人的脖颈,她冷冷地问:“解药在哪儿?”
那人阴鸷的眼神狠狠剜了顾雪摇几眼,他见她如此关心那中毒的少年,邪气地笑起来:“若想他活着,便将炎晶玉交出来,如若不然,三日后他便会死无全尸!”
冰冷的剑锋又逼近了几分,男人的脖子瞬间划开一道血痕,顾雪摇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我再说一遍,解药呢?!”
男人一声不吭,只是冷冷地望着顾雪摇,一旁有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奸邪地笑道:“就算你杀了他,我们也不会交出解药,除非你将炎晶玉给我!”
顾雪摇远远望着被贪欲侵蚀的人们,他们癫狂地笑着,仿佛捉到了她的命门。
她隔着人群望向一旁的扶川,他殷红的唇色已渐渐变黑,看似中毒已深,她迅速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血红的石头,高高举在手中:“炎晶玉就这里,谁先拿出解药,谁先得!”
她上次在溪边捉鱼,见这块鹅卵石红艳如血,便顺手捡了回来,没想到这危急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人们瞪大了眼睛望着灵气萦绕的宝石,身上的伤全好了似的,一个个如饿虎扑食般飞奔过来,“解药在此,快把炎晶玉给我!”
顾雪摇用力将红石抛到人群中,任汹涌的人群争来抢去,她拿了解药快速飞到扶川面前,将其喂他吃下。
解药入喉,扶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血气,顾雪摇将他扶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两人趁乱离开,徒留一群庸人为了一块注了灵力的鹅卵石争得头破血流。
无名山已经被人盯上,自然不能再住了,两人快速下山,却在半山腰上望见山下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一个个手持武器,装备齐全。
顾雪摇拉着扶川躲在灌木丛中,听到这对人马的谈话。
“都快点!!首领有令,一定要捉住扶川!”
听到扶川的名字,顾雪摇瞳孔骤然收缩,她偏头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的少年,心下猛地一沉,难道,传说中的炎晶玉,是由上古神斧化生的扶川的心脏?
“扶川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他有这个能耐挖出炎晶玉?”
“你懂个屁!巫师说,炎晶玉是命格特殊之人的心脏,将活人之心生生挖出来这种做法太残忍,首领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才谎称炎晶玉在无名山之人手中,让猎户们心甘情愿前去捉拿扶川。”
“昨日派出的蠢蛋猎户有去无回,首领才派我们上山!”
扶川一听,一股寒意从头到脚侵蚀而来,果然,他们就是要他的命!
曾经的他如过街老鼠一般,匍匐在他们脚下卑微乞食,他们高兴了,便赏他一口饭吃,心情不佳,便对他拳脚相向。
他永远记得,在街头挂满喜庆洋洋的灯笼,人们欢天喜地准备过年时,他灵力乱窜不小心打翻了商贩的水果摊,便被他逼至墙角拳打脚踢,甚至撒尿在他身上;在人们都睡得香甜的夜晚,他因为偷了半个红薯被打断了腿,在冰冷的雪地中艰难爬行;还有列日格狩猎时射入他体内的箭,他胸口上至今还留着那道疤痕。
如今,他安安分分地躲在无名山,从不主动与人交流,即使这样,列日格竟然还不放过他!
他双拳紧握,指骨捏得泛白,浑身愤怒而暴戾的气息奔腾而出,他双目猩红如炼狱恶鬼,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山间一行人统统吞噬。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他紧攥的拳头,他侧头,只见顾雪摇对他轻轻摇头。
她看出他有杀人之心,眼中却再没有昨日的气愤与失望,反而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她轻抚着他泛白的指骨,眼中满是心疼与怜惜。
她的掌心温和绵软,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使他狂躁愤怒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
望着对炎晶玉趋之若鹜的人们,顾雪摇这才恍然明白,她身处的世界,并不是那个人人遵纪守法的和平年代,而是弱肉强食,以强凌弱的蛮荒时期。
世人皆作恶,人人逼我走向悬崖,我为何以德报怨。
这就是扶川得以生存的秘诀。
眼下他刚解了毒,身体还虚弱,并不是要教训恶人的时候,待人群从眼前走过之后,顾雪摇招来一片祥云,两人相携离开了居住许久的无名山。
第92章 猎户草屋
灰色的天空中飘起来雪沫子,大朵大朵的雪花砸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寒气兜头而下,云巅上的扶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事发紧急,两人都没有带上御寒的衣物,顾雪摇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到扶川身上。
“我不冷,你快穿上。”扶川脸色发白,在冰寒的大雪中,仍挺直了脊背,挡住了顾雪摇伸过来的衣物。
若是没有他这个拖油瓶,她根本不会受这种苦。
“别嘴硬了,让你穿你就穿。”云层之上比陆地冷上几分,冷雪寒风刮在脸上,少年苍白的小脸发紧,薄唇都冻得乌黑。
她强硬地将外袍披在他身上,又环住他的双肩拢了拢。
外袍上残留着她的温度,上身之后,寒意顿时消退不少,扶川微微低头,就能嗅到衣物上淡淡的清香。这香是顾雪摇所独有的,混着一丝清雪和冰月幽兰的气息,这独特又温和的香味,让他无比留恋。
“眼下大批人马在搜捕我们,咱们必须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望着他肩头的伤口,她方才撕下裙角给他包扎,布条只是草草裹住了伤口,此刻已经没有再流血。
但只是稍稍止住了血,若是不清创,伤口有可能感染。
少年瞥了一眼肩上的伤口,浓黑的眸子暗淡无光:“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是他生来不详,本该一世孤独,他一人遭人唾弃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他还害得她被人追杀,在数九寒天奔波流亡不得*安生。
顾雪摇拧着眉,十分不认同扶川的话,她抓住他的手:“说什么呢,你从未做错什么,错的,不过是那些愚昧无知,贪婪奸恶之人!”
她目光定定地望着唇色苍白的扶川,坚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心疼:“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就像当初,他独身一人闯入数万魔阵之中,披荆斩棘试图将她救出的那样。
少年惊愕地抬头,暗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女子坚毅的神情,世人皆与他作对,他从未想过有一人会如此决然地维护他。
顾雪摇轻笑一声,她拍了拍两人交握的手,“你先休息,我来望风。”
祥云在茫茫大雪中穿行,顾雪摇站在云头,超于常人的视力助她在皑皑白雪中找到一间破烂的茅草屋。
草屋坐落在山间,灰黄的颜色使它隐匿在枯枝烂叶中,十分隐蔽。
茅屋上的铜锁蒙了一层厚厚的灰,顾雪摇使劲拉了几下,锁便松开了,两人走进这座废弃的小屋里,刺骨的风雪立刻被隔绝在外。
这座茅屋虽然简陋,但床铺灶台一应俱全,齐齐整整,但屋内灰尘飞舞,许久无人居住,不知是被人遗弃了还是屋主在深山中遭遇了不测。
顾雪摇没时间细想这么多,她将床铺上的灰尘扫去,扶着扶川坐下,又从木架上找到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水盆,去屋外接了点雪水,扯下一片裙角,沾水准备为他处理伤口。
她坐在他身后,手刚一碰到少年纤弱的肩膀,就被他躲开了,他苍白的脸上染着一团绯色,喘着气问:“你做什么?”
她一凑近,身上淡淡的香味便钻入他鼻中,微热的躯体靠过来,在干冷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片热气传来,他好像被烫伤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沸腾。
顾雪摇对少年受惊似的举动颇为诧异,她无奈地扬了扬手中的碎布,“看不出来吗?”
若是要为他擦拭伤口,必定要将衣服脱了,他半个后背都裸.露在外,被她饱含柔情的眸子一寸寸盯着,纤细的双手温柔地小心擦拭着,他只要想想,便难为情。
少年夺过布条,湿冷的棉布贴在他指尖,冰冰凉凉的,使他不断攀升的体温缓缓降下来,他薄唇轻抿:“我自己来!”
伤口在肩头,扶川单手无法仔细清理,这紧急关头,顾雪摇也没顾忌什么男女大防,她疑惑地望着突然就闹别扭的少年,指了指包扎伤口的碎布:“方才这里就是我给你包扎的,若是等你一只手慢慢弄,血早就流尽了。”
方才,他中了毒,神志都不清醒了,再加上云头寒风侵袭,脑子便一直昏昏沉沉的,顾雪摇的动作又轻柔,因此并未察觉到,待他稍微清醒过来,肩头便已经裹上了碎布。
但是此刻,两人如此亲密地坐着,她要替他剥去外衣,着实让他不能接受。
即使是刚认识不久,两人蜗居在山洞中的那段时间,他们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
“你转过去。”少年闷声说着,挪了几步远离了顾雪摇。
“……”顾雪摇见他如此坚持,只好背过身去。
他用一只手缓缓将外衫脱下,手指揪着布条末端,费劲地要扯开顾雪摇绑的蝴蝶结。
绳结绑得很紧,顾雪摇从未做过这种替人处理伤口的事,见他肩上血流如注,一心想着快些止血,下手便重了些。
扶川单手扯着那布条,拇指与食指一齐用力,那纠缠在一起的布条却纹丝不动,新鲜的伤口反倒被扯得生疼。他咬着牙,再试了几次,还是没能将它扯开。
屋内寂静无比,狂风从破墙中灌进来,呜呜作响,森冷的北风刮在裸.露的肌肤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好了吗?”顾雪摇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她已经将茅屋巡视了一圈,在墙角破旧的柜子里找到一床棉被,它摸上去虽然冰冷坚硬,被人盖了很多年了,但还能勉强御寒。
她在等扶川将伤口处理好,就把这块棉被铺上床。
少年拒绝了顾雪摇的帮忙,到了自己动手时,却连第一步都没有完成,他气愤地咬着牙,一把揪住布条将其用力扯了下来。
血肉与布条黏连在一起,被大力撕扯下来,伤口上顿时血流如注,剧痛让他额上青筋爆裂。
顾雪摇没得到回应,转头便见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了,丢下手中的东西便跑上前,夺过碎布将伤口摁住。
“怎么这么不小心?”鲜血立刻染湿了帕子,她拧着眉,轻轻擦拭着皮肉外翻的伤口。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吹了几口气:“吹一吹就不疼了。”
“没事,不疼。”扶川露出窘迫的神色,他怕顾雪摇嫌弃他太笨,连这点小伤都处理不好,他心下慌乱,害怕被人嫌弃丢弃,却见面前的人满脸担心地俯身为他吹气,慌乱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时候,他在街角拿着破碗乞食,见一孩童举着鲜红的糖葫芦蹦跳而过,他被石子绊了一跤跌破了手指,丢下糖葫芦哭喊着娘,他娘亲应声而来,握着他的小手轻柔吹气,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自那以后,每当他被人排挤殴打,像个过街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时,他是那么希望有一个人能摸摸他的头,轻声说一句:“吹一吹就不疼了。”
这么多年过去,无数次受伤以后,他都只能独自窝在墙角,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躲在无人之处舔舐伤口。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安心地闭了闭眼,身边的人动作轻柔地将将湿布点在他伤口处,将混合着毒素溃烂的碎肉轻轻挑去,这个过程痛苦难捱,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清理完伤口之后,顾雪摇又在四周打探了几番,发现这座小山与冠龙山相距甚远,而且看起来毫不起眼,他们身处的茅屋也十分隐蔽,便决定暂居于此。
两人一点一点将屋内收拾干净,这里从勉强能栖身渐渐有了一点家的样子。
冠龙山的音讯没有传到小山村来,但顾雪摇时常能望见它的方向有魔兽的异动,封印岌岌可危,她站在窗边望着茫茫的白雪,担忧在这本就艰难的岁月中,若魔兽冲破了封印,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
君上时常教导她心怀苍生,这样的生存方式让顾雪摇下意识地想到的是黎民百姓,可她要保护的人,却在那天毫不留情地对他们举起屠刀,她开始觉得,在这尘世中,只要顾好自己,不必再去顾及他人了。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顾雪摇回过神,一只焦黄鲜香的兔腿便出现在面前。
在她满脸担忧地站在窗边时,扶川已经将猎来的兔子剥皮洗净,架在火堆上烤好了。
“在想什么呢?”少年清隽的眉眼含笑,如春风轻轻拂过,让顾雪摇心中隐隐不安减轻了几分。
她摇摇头,坐下来和扶川一起享用晚餐。
见顾雪摇心不在焉,扶川默默将野兔身上最好的一块肉给了她,自己将剩下的慢慢收拾干净。
屋外夜色沉沉,寒风呼啸,唯有茅屋内跳动的火光能给人温暖。
两人静默无言,窗外嘶吼的寒风将破旧的木门撞得“砰砰”直响,即使扶川已将木门反锁了,这时候小木门也显得岌岌可危。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木门被粗暴地撞开,冷风冻雪瞬间席卷而来,将火堆吹得摇摇欲坠。
两人机警地转头,就见一个身材矮小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愣在门外。
扶川右手按在剑柄上,如即将扑向猎物的狼一般警觉凶狠。
顾雪摇没有阻止扶川的行动,她起身,注意到男子伤痕累累的手里握着一把沾满铜绿的钥匙。
见屋内两人面色不善,衣衫褴褛的男人后退几步,他干巴巴地举了举手中的钥匙,战战兢兢地说:“这,这是我的屋子。”
即便如此,扶川也没有放下戒备,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男人,仿佛他只要一做出什么危险动作,他就要将他一刀毙命。
这间茅草屋中藏着过冬的皮草和棉被,但都尘封已久发霉腐败,顾雪摇便以为这是一间被遗弃的猎户屋子,没想到住了小半个月,它的主人就找上了门。
男人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但屋外夜色暗沉,风雪正盛,他没有放弃和他们交涉:“这屋子是我建的,两位能否让我进来避避寒?”
雪沫子沾满了他灰白的头发,男人窘迫地搓着手,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一个小脑袋从他身后钻出来,稚嫩的声音伴着风雪传来:“爷爷,哥哥姐姐是来陪我玩的吗?”
第93章 中了埋伏
小男孩四五岁的模样,瘦小的身形在男人宽实的背后完全看不见,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屋内的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又好奇又羞怯地抱住爷爷的腿。
“别出声。”男子一惊,捂住男孩的嘴快速将他藏在身后,他恭敬地对顾雪摇抱歉一笑,脸上深深的沟壑皱纹挤作一堆。
常年被风霜侵袭的男子脸上留着黑红的冻痕,他见二人迟疑不决,便跪在顾雪摇面前乞求道:“姑娘,我祖孙二人原是附近河东村的百姓,夜里魔兽作乱将村子毁了,家里人都死光了,唯有我们祖孙逃了出来,逼不得已才到这荒废的猎屋避险,还请二位行行好,让我们在此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男子说着,泪水滚滚落下,他粗糙苍老的手不断擦着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小孙子,生怕他被拿剑的扶川给伤害到。
无知孩童尚不懂发生了什么,见爷爷伤心难过,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爷爷不哭。”
顾雪摇望着瑟瑟寒风中落泪的祖孙二人,心中顿生怜悯之心,就连剑拔弩张的扶川也渐渐放下了武器。
冠龙山正通缉扶川,要挖他的心来做封印,一旦两人的行踪被发现,无异于将扶川置于死地。见到男子的第一眼,她脑中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只要将人杀了,事情便处理得一干二净,但此人似乎只是个无辜百姓,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威胁。
更何况,这屋子本就是他们的,她看到这么可怜的百姓和无辜稚童,又怎会不同意他们的请求呢?
她和扶川对视一眼,见到他平静眼中没有一丝抗拒,微微颔首之后,和蔼地对男子抱歉一笑:“吓到你们了吧,真是对不住,你们快进来吧。”
得到同意的男子用脏污单薄的衣袖揩了揩浑浊的眼泪,他紧紧握住小孙子的手,慢慢挪进了破败的屋子里,在离两人最远的角落里坐下来。
顾雪摇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要太吓人:“老人家,我和表弟也是因为魔兽毁了家园,不得已才上了山,在此处避难。不想占了你们的房子,真是抱歉。”
扶川也不似方才那样冷漠抗拒,他抱着剑靠在床边,微微闭目休息,对顾雪摇的说辞不置可否。但是听到“表弟”这个词时,他浓密的眉毛蹙了蹙,深沉的表情在昏暗的夜色中很快隐去。
风雪渐渐变大,寒风呼啸,不断拍打着残破的小木门,在“哐哐”的风声中,披着浓重夜色的小茅屋逐渐恢复了平静。
单薄的火堆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屋内的寒气渐渐侵袭上来。
呼啸的冷风中,黑暗里传来一道孩子凄厉的哭叫:“哇呜呜呜,爷爷我饿!”
男孩肉乎乎的手捂着手臂,流着泪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扶川在一片漆黑中霍然睁开锐利的眼眸,透过昏黄的火,他冷淡地望着无助哭喊的幼童,目光在男子的脸上停留几瞬之后又微微合上双眼。
与此同时,顾雪摇也在悄悄打量面前的情况。
干瘦的男子颤巍巍地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干饼,珍惜地掰了一半送到男孩嘴里。
“给,别说话!”他一边观察顾雪摇这边的动静,一边低声呵斥自己胡闹的孙子。
男孩在得到食物之后,迅速抱着半块干饼狼吞虎咽起来。
而男子发现顾雪摇在看他们之后,脸上露出窘迫的笑容,他干瘦的手又掏出一块干饼,笑容满面地递到她面前:“姑娘,吃点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顾雪摇轻轻摇头,拒绝道:“老人家,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村里人粗鄙,逃难出来就只带了这些食物,姑娘别嫌弃,快拿去。”男子扯着粗糙的脸皮笑得有些难看,他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把干饼递到顾雪摇面前。
就在他的右脚靠近顾雪摇三尺远时,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扶川蓦然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幽幽地盯着男子。
就像一只假寐的野狼盯住了正在靠近的猎物,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
男子像被他的目光给射伤了一般,他尴尬地缩回了手,正要将干饼小心地放回包裹中,讪笑道:“那我们便不打扰两位歇息了。”
“爷爷我还要!”男孩三两下就将手里的半块干饼吃得一干二净,舔完手指上的残渣之后,试图抢夺男子手里的那块。
男子飞快地把手抬高,沉声呵斥道:“这块留着明天吃!快睡觉!”
男孩嘟嘟囔囔地委屈极了,黑暗中传来男子絮絮叨叨的劝告声,在半威胁半哄骗之下,男孩终于靠在男子肩上睡着了。
屋子里又陷入寂静中。
夜越来越深沉了,摇摇欲坠的柴火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冷气再次侵袭进来,将顾雪摇一直紧绷的神经都冻得僵硬非常。
她的鼻尖充斥着木柴燃烧的松香气息,并未察觉到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顾雪摇在半夜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她撞见了扶川星子一般黑幽幽闪着光的瞳仁。
“伤口还疼吗?”她动了动唇,无声地询问他。
扶川摇摇头,他低沉的目光瞅了一眼瑟缩在角落里的祖孙二人,近乎无声示意顾雪摇:“明天一早,雪停了我们就走。”
两人做好决定之后,顾雪摇将仅有的棉被披在扶川身上,在寒冷的茅屋中,两人不自觉地缩短了彼此的距离,就像两只流落在外找不到家的鸟,在寒风中彼此传递温暖。
天还没亮,一切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之中。
顾雪摇率先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向旁边睡着的扶川。
他还没有醒来,浓密的睫毛像羽扇一般紧闭着,剑眉紧蹙,看起来有些痛苦。
是伤口还没愈合,让他疼得睡觉也不能安心。顾雪摇紧蹙眉头,心中泛起一阵疼惜。
瘦弱单薄的少年承受了这个年纪不敢承受的苦难与折磨,如果可以的话,今后她一定要让这个少年远离冷眼嘲讽,在平安健康的氛围中修行成长。
未来的扶川帝君,不应该在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的同时,内心深处却被他所守护的人伤害得这么深。
她或许能够让他明白,即使这世上有这么多的恶人,但善意是不死的,大多数人的内心还是向善的,就像他们身边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在危难之时,还能将自己唯一的食物拿出来与人分享,传递最朴实无华的善念。
她把火堆往扶川这边拨了拨,飞舞的火焰碎屑像星子一样闪闪烁烁,明灭着微弱的温暖的光芒。
在无声寂静的风雪之中,她悄悄走到窗边,透过“吱呀”作响的木头窗子,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下,雪已经停歇了,高耸的树林中挂着白茫茫的积雪。
寒气透过窗子渗入骨子里,每一根骨头都在冷意中难以抑制地战栗,顾雪摇抱紧双臂抚了抚肩膀,觉得头重脚轻,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难道是着凉了吗?
她慢慢走回床边躺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那里烫烫的,似乎真的被寒气入侵了身体。
她侧眸望了望身边还未醒来的扶川,想到他们昨晚的约定——明天一早,雪停了就走。
可是现在,她双腿虚浮,脑袋里似乎裹着一团浆糊,身体难受得很。而他也还在沉睡中,他身上有伤,一直保持警惕的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然而,长时间待在这里很危险,外面的人正全力搜捕他们,两个身体不济的人难以抵挡千军。
不能,不能睡。
眼皮渐渐沉重下来,眼前的景物变得模模糊糊,她在迷蒙之中,听到一旁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爷——”小孩子半梦半醒的嘟囔被人飞快地堵住,门被轻轻地推开,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呼啸的风中。
这对祖孙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正疑惑着,顾雪摇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后脑隐隐作痛,身体好像绑着万斤重的石头沉进了大海中。
她有仙力护身,怎么感染了一次风寒,症状会这么严重?顾雪摇迷迷糊糊地想着,她极力想睁看眼睛,却发现眼皮格外沉重,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四肢瘫软无力,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抬起手指,摸索着试探扶川的位置。她胡乱摆动手臂,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抓到了他的手。
炙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她惊诧地意识到,她们不是感染了风寒,而是被人下了毒!
顾雪摇悔恨地咬咬牙,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分析他们是如何被对方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下毒的。
男子虽然身材矮小,但实际上力气很大,上了锁的木门被他粗暴地撞开。进门之后,他故意借着天真的幼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且做出十分可怜的样子,博取同情。
他一直很警惕,内心对他们十分忌惮却还要表现出温和的模样,在过去的几个时辰之内,他和男童一直待在角落里。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就是他把干饼递到他们面前那短短的几瞬。
说不定他那块干饼也是下了毒的,小孙子想要抢过来吃,被男子慌忙躲过。
那个时候,他的手悬空放在火堆上方,说不定他就是趁此机会,把药下在了柴火堆里,药借着风力的方向,正好在他们这一边挥发出来,他们在休息时不知不觉地吸入了药物。而处于上风向的祖孙二人却没有丝毫影响。
糟糕,她看这男子饱经风霜的样子着实可怜,幼童也天真无辜,所以放下了戒心,没想到她的善意,再一次使她和扶川陷入了危险之中。
说不定追兵就埋伏在茅屋不远处,就等他们意识不清时,将他们活捉,然后把扶川的心挖出来献祭。
不行,她必须赶快醒过来!
在昏昏沉沉之中,顾雪摇焦急地强行要冲破药力的阻碍。
第94章 艰难时刻
顾雪摇在一片混沌之中,胡乱地摸到火堆的残焰,岩浆般的火星溅在指腹上,皮肤瞬间皱缩溃烂,灼烧的焦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就在这一瞬间,剧痛使她清醒片刻,她顾不得手上的烧伤,立刻爬起来去看扶川。
她轻拍他的脸,焦急万分地大喊:“扶川,醒醒!快醒醒!”
面前少年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瓣异常干燥,看起来情况不妙。顾雪摇心急如焚,汗水逐渐沁上额头。
在这种危机时刻,孱弱的少年仍处于昏迷状态,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不停地拍打着他未受伤的一处肩膀,然而她费尽心思的叫喊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寒风如索命的厉鬼在屋外不断呼号,顾雪摇神色紧张地向门外看了一眼,误以为刚才离开的人带着一大帮同伙返回此处,带着挖心掏肝的利刃要将她千辛万苦找到并培养起来的少年扶川给杀死。
她来到幻境之前便在战争中与扶川经历了生离死别,这一次,她和少年的他短暂地度过了一段平淡快乐的时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他,她再也不想再次看到扶川受到一点伤害。
她满心满眼都时刻想着的人,哪怕是沾染上一丝痛苦,她也是不愿意的。
顾雪摇咬紧牙关和逐渐加重的药效作斗争,唇瓣上渗出了几滴鲜血,落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她拼命地拍打呼喊,希望能叫醒扶川将他带走。
在药效的作用下,她的精力逐渐耗尽。“砰”地一声巨响传来,大风甩开了茅屋的破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侵袭着她单薄的身体。漫天飞舞的雪沫子落在两人的头上和脸上,立刻化成一滩冰凉的雪水。
躺着的少年咳了几声,苍白的唇瓣动了动,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顾雪摇焦急的神色,扶川迅速坐起来,他一手抚胸,双目微凛,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你终于醒了!”顾雪摇来不及拭去布满额头的汗珠,她顾不得指尖的灼伤抓住扶川的手,见他眼神还算清明,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扶川向她颔首,目光落在她被烧得焦黑的指腹上,他的神色瞬间染上一丝担忧慌乱,他握住她的掌心,仔细检查了一番,目光又飞快地转向方才祖孙坐着的位置。
“我无碍,不用担心,此地不宜久留,快离开!”
“嗯。”他同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把将顾雪摇拽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踏入满天大雪中。
茫茫风雪吹袭,两人的身影瞬间被苍茫的风雪淹没。顾雪摇念诀召唤祥云,然而念了几遍口诀,神力也无法显现。
“糟了。”顾雪摇目光凝重地与扶川对视一眼,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心中被浓郁的憎恶所占据。
她不该动了恻隐之心引狼入室,没想到这群人为了得到炎晶玉竟会如此不择手段,就连本该是魔族抑制仙力的歪门左道都使得出来。
扶川回握住顾雪摇的手,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座密林中。他正色道:“我们朝那边走,山路难行,风雪交加,若有人来搜寻,还需费些时间。”
说话间,他的气息在风雪中化成茫茫的白雾,很快在风中消散了。两人的手交叠着,顾雪摇能感觉到那只修长的手正在微微抖动,她知道,他在极力隐忍着伤痛和药效的摧残,强逼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目前别无他法,顾雪摇只能点头,与扶川互相搀扶着,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前行。
雪越下越大,即使是在白天,天色也越来越暗,霜雪弥漫的空气中,能看见的景象越来越少。刺骨的寒冷和药效不断侵蚀着两人神经,齐膝深的大雪成了前行的阻碍,跌跌撞撞的两人在灰蒙蒙的密林间,几乎要迷失了方向。
忽然,一阵吵杂的人声在大风中传递过来,两人警惕地回头,发现远处千万束火光正朝这边涌来,从山上往下看,那连绵不绝的火光仿佛一条巨蟒,在不断逼近二人。
“往这边跑!”顾雪摇什么也顾不上,只能拉着扶川调转方向,不再向山顶而是山腰的另一侧疾奔。
然而还没走上几步,扶川就脱力地跌倒在雪地中,神色痛苦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来。
顾雪摇连带着踉跄倒地,她见状,担忧地说:“恐怕是余毒还未清除。”
肺部灌进了冰冷的空气,喉间也涌上一股腥甜,顾雪摇拼命地喘息着,咬着牙想要拉扶川起身。
他先前吃了很多苦,根基本就单薄,又受了伤,哪里受得了这种烈性毒、药的摧残。她的神情痛苦又愤恨,眼中已是聚起不甘又愧疚的泪水:“都是我不好,连累你受这等委屈。”
扶川毫不在意地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神色虚弱中透出一丝坚定,他紧握住顾雪摇的手,轻声道:“不,你快走。他们要抓的是我,此事与你无关。”
“要走一起走!”顾雪摇努力把扶川给拽起身,在与魔族的战斗中,扶川帝君就已经为她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这一次,换她来守护他,她更不可能放弃他。
风雪之中,她精神的压力和药效的负担让她感到头重脚轻,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她只好偷偷用力捏住被烧伤的手指,让剧痛使自己保持清醒。
“向密林深处走。”顾雪摇向山下看去,那火光犹如一条蜿蜒的毒蛇。那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用冰冷狠毒的神色缓缓朝着弱小的猎物逼近。
她拉着扶川,另一只手在身侧蠢蠢欲动,即使仙力减弱,她的本命法器鹤云剑也还能召唤出来。现在她只盼着两人钻入密林中,能躲过搜查,否则,她拼了命也要护扶川周全。
两人脚步凌乱,树枝上堆积的厚雪被震落,掉在裸\露的肌肤上,强迫人清醒。呼啸的寒风中传来纷杂的喊叫声,星星点点的火把好似汹涌的山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在这里,快来,别让他们跑了!”高大的马匹在山路上前行,列日格走在最前面,通过无数火把明亮的光芒,看清了雪地上留下的两行脚印。
雪花来不及将两个受伤之人的行踪掩埋,敌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躲在杂乱灌木丛里的顾雪摇听到声音,立刻抓着扶川,将身子蜷缩起来。糟糕,方才实在是太匆忙,根本来不及处理脚印。
“都别出声,他们就在附近!”列日格骑在马上,贪婪的眼神如狼似虎地盯着被冰雪覆盖的深林。“都给我小心点,人,我要活的!”
顾雪摇屏息凝神,两俱身体紧紧靠在一起,蜷紧指节透过丛丛灌木凝视着列日格。
他要活捉扶川,将他的心脏活活地挖出来,他要让扶川像上次那对无辜的双胞胎兄妹一样惨死在她面前。她的眼中浸满了愤恨和恼怒,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将这个害群之马给解决掉。
随从们很快赶上来,手上还拿着弓箭。他们将箭头点上火把,排兵布阵弯弓搭箭。
“放箭!”列日格看了看马蹄下两人留下脚印的方向,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即使大雪纷飞,火箭头在湿冷的树枝上一时无法点着,但能让躲藏的人慌不择路,撞入他布置的搜索网中。
火光在铅灰的大雪中飞速落下来,冰冷的雪水和灼热的飞箭像暴风雨一样打落,顾雪摇握紧了扶川的手,即使心下一片慌乱,但表面上还得保持镇定。
扶川却微微支起身子,将纤瘦的人搂在怀里,不让掉落的火星伤她分毫。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上,眼神冷厉地盯着列日格洋洋得意的身影。
火光不断坠落,烈火与寒冰的碰撞在深林中发出响声,扶川趁此机会,很快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山崖,冻结的溪流挂在低崖的岩石下。
“沿着溪流就能下山,不要回头,快跑!”他在顾雪摇耳边轻声说着,紧接着用力推了她一把,将人推到更远处,而自己却踉跄一步,不堪重负的身体摔倒在地。
雪堆得很深,人顺着低崖滑下去也不会受伤,没有他,顾雪摇还能顺着溪流,从大山的另一边离开。
他一定要为她争取逃脱的时间,也许阿摇有了喘息之机,便能恢复仙力,可以远离这里。
至于他,他本就应该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如今能和阿摇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他也便死而无憾了。
顾雪摇猝不及防被人推了出去,灌木丛的尽头是一处山崖,如果跳下去,也许有一线逃生的机会。她低着身子在丛林间,一面提防着发出动静被列日格察觉,一面冲扶川示意,让他赶紧跟上来。
然而扶川却只是对她轻轻笑了笑,而后,他将绑在腰间的木剑取下来,紧紧握在手上。
风雪汹涌,嘈杂的人声中,顾雪摇听不清扶川的微弱的声音,只能从他毫无血色的唇瓣中勉强分辨出他的话。
“别回头,向前走。”
第95章 双方对峙
“你们要抓的人是我,有本事就过来!”少年瘦弱的身影在呼啸的风雪中若隐若现,手中紧紧攥着那柄粗糙的木剑,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愤怒。
他身形敏捷地向悬崖的另一个方向奔去,将如暴风雨般的利箭引向别处。
很快,少年单薄的衣衫染上了血迹,如开在白雪之中鲜红的点点梅花,他脸上也出现了隐忍之色,但如墨的眼眸中仍满是坚毅。顾雪摇的目光死死扣在扶川的身上,牙齿几欲咬碎。
她精心照顾了这么久的人,本该是阳光下茁壮成长的一株青松,却在一瞬间被敌人冷酷的风雪摧残得不成形。她的使命本就是来救他,又怎么能独自逃走呢?
围攻还在继续,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本就负伤的扶川一人抵挡数百强敌*,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了。
密密麻麻的利箭从天而降,扶川左冲右挡,捏着剑柄的指节早已泛白,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看起来狼狈不已。然而他依旧挺直脊梁,使出全力帮顾雪摇争取时间。
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止,他拼命地挥动长剑,将毕生所学全都释放出来。他看到丢下□□、试图前来活捉他的人们一个个被剑气扫飞出去,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喉咙里嘶哑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接着,眼前如蜂蚁般涌上来的人们化作一团暗色的烟雾,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就在扶川疲惫不堪之时,一支利箭穿过满天飘洒的雪花,以极快的速度飞旋着射向他的胸膛。
扶川来不及躲闪,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锋利的长剑击断那夺命之箭。待他转身一看,顾雪摇已经手持鹤云剑与他并肩而立。
“我让你走,你为何又要回来?!”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看了顾雪摇一眼,气得身上的伤口都在发疼。
“我说过,绝不会丢下你。”顾雪摇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横剑于身前,冷眼盯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们。
列日格跨坐在马上,双手交叠拍了几个巴掌,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锁定两人,如狼般尖锐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好一对情真意切的人儿!”
他把目光转向顾雪摇,恶狠狠地高声喝道:“当初你欺我辱我,今日,这笔债我必定要讨回来!待我将他的心活活剖出来,就来好好陪你玩玩!”
顾雪摇迅速伸手按住几欲爆发的扶川,她冲他轻轻摇头,而后警惕地望着四周,面色冷淡地说:“果真不出我所料,列日格,你将我们两个弱者赶尽杀绝,就是为了公报私仇!当初因我看不惯你欺负无知少年,便出手相劝,没想到这笔账,你记到现在。”
“你——”
不等列日格开口,顾雪摇便紧接着提高了声调:“原以为首领列日格是位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小肚鸡肠之人!可惜呀可惜,可惜这么多英勇的壮士们在这天寒地冻之时为你卖命,到头来就是为了满足你的私心!”
“你个臭娘儿们少胡说八道,我的部下忠心耿耿,怎么会听你的谗言?!”列日格打马冲上前,寒铮铮的大刀直指人群中的二人:“大家快把他们拿下,有了炎晶玉,我们就能封印魔兽!”
“大家别被他骗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炎晶玉。前段时间我潜入列日格的住宅,见他将一对兄妹的心脏活生生地剖出来,他说要找什么炎晶玉,然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顾雪摇一番充满正义的言辞在空寂的山林中回荡,她一手提剑,一手不忘将扶川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那对同卵兄妹也不知是谁家的儿女,就这样为了所谓的炎晶玉白白送命,若今日我身边这位少年的心不是炎晶玉,下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各位的孩子!”
听到这些话,众人凶狠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惑,他们举着刀相互看了看,确认了不久之前的确有一对孩子死在列日格的宅子中。
“当时首领说,何家的那对童男童女是拿来献祭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被活活剖心而死!”
“眼下魔兽未被封印,我们部落就已经牺牲了两个孩子,今日的这个少年,也不知行不行?”
顾雪摇雪亮的眼眸立刻转向列日格,满脸涨红慷慨激昂地高声道:“恐怕这人是中了巫师的邪术,以寻找炎晶玉的名义收集活人心脏,以炼就邪功,满足一己私欲。你们家中有父母,膝下有儿女,若自己的亲人被活活剖心,你们愿意吗?”
“这……”拿着刀的人们明显犹豫起来,他们面面相觑,有的将探究的目光转向列日格,有点甚至已经放下了武器。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宁愿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推选出来的首领。”列日格气急败坏地跳下了马,将挡在面前背对着他的人狠狠踹在地上。
“魔兽已经冲破封印,兽潮很快就要席卷而来,若找不到炎晶玉,咱们全都要死在这里!还不快动手擒住这两人,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气势汹汹的话语落下,四周一片寂静,众人捏着刀剑,望着列日格踌躇不前。
见此情形,列日格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仿佛要将顾雪摇生吞活剥,他慢慢逼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三两句话就把你们骗了,抓住她,我要先拔下她的舌头!”
顾雪摇携着扶川向悬崖边后退,她刚想出声反驳,就听身边孱弱的少年冷笑一声,他语气不善道:“有如此残暴不仁的首领,我替你们不值。”
他话锋一转,冲着群众高声喊道:“那日,我与她一同见到列日格与巫师混在一起,列日格将一对男女的心剖出来时,我就在门外,听到两位死者凄厉的吼叫和绝望的挣扎声。
其声撕心裂肺,惊心动魄,就连我这外族人听了也极其不忍,但列日格却无动于衷。一族之首,本该一心向善,顾全大局,列日格却如此冷血无情,手染鲜血。恐怕他已无护家园之心,早就和魔兽勾结在一起,说不定,这次的魔兽潮便是他一手造成!”
字字坚定的话落下,扶川伸手向列日格一指,正言厉色地控诉他的罪行。
此话一出,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水面,激起数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
眼见形式开始转变,扶川在衣袖下悄悄握住顾雪摇的手,换来对方一闪而过的笑意。
在满天的飞雪中,身边人的手变得暖和起来,顾雪摇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听了扶川说的话之后,她开始怀疑,那日他们潜入列日格房中,他是否真的知晓房中的情形。
难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心脏可能就是炎晶玉,所以面对前来找炎晶玉的猎户,为了自保便将人给杀了?
想到自己当初那样不顾一切地责备他,顾雪摇心中很不是滋味,也许,他承受的比她想象得还要多。
列日格见人心动摇,脸色一变,充血的眼中爆发出汹涌的怒气:“你说什么?!”
他暴跳如雷,眼看就要提着大刀冲上去砍扶川,却被身边的人拉住。那人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压制住了列日格抑制不住的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紧闭又睁开,冲着手下厉声喝道:“这两人死到临头,还在歪曲事实诬陷我。”
“大家都听好了,我列日格既然是你们推选出来的,就有责任维护部落的安全,那对献祭的姐弟的确是我杀的,但那是为了找到炎晶玉!巫师占卜失误,我害死了他二人,心中愧疚万分,然而眼下魔兽潮即将来袭,为了守护家园,我发誓一定要找到真正的炎晶玉,不让那对同胞枉死!”
“而真的炎晶玉,就是那小子的心脏!他命格奇特,天生自带神力,巫师已再三确认过。”
这时,他身边的巫师站出来,大声呼喊:“我可以拿命担保,这个人的心脏就是炎晶玉!星象所指,便是眼前之人!若此言为虚,我便向大家自裁谢罪!”
“这……”众人又开始动摇了,他们紧了紧手里的武器,挤成一团小声议论着,“巫师都这么说了,那我们……”
“大家别相信他们!他们沆瀣一气,就是为了勾结魔兽,炼成邪魔之功,这两人心肠歹毒,你们会被他们害死的!”顾雪摇见状,急得大声嘶喊,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逃命,她用力攥住扶川的手,一步步向悬崖边退去。
此刻,雪越下越大,在人们的肩上积了一层,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双方在雪中对峙许久,早已冻得四肢僵硬,顾雪摇和扶川好歹有神力护体,身体还能支撑得住,但面前的凡人就不一定了。
只要跳下去,趁着大雪向另一个方向逃,他们还有机会摆脱这群人。
第96章 生死决别
然而人群已经先冲上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想要冲破它再跳下悬崖,对即将体力不支的两人来说极为困难。
“成败在此一举,只要抓住他们,我们就都有救了!”列日格站在巫师后面,嘶吼着大喝一声,“难道你们想命丧于此吗?!”
先前还在迟疑的群众听到他的鼓动,拿着泛着冷气的大刀长矛一步步逼近两人。
顾雪摇和扶川互相搀扶着,到了最后只能以背相抵,右手紧握长剑,直面敌人的包围圈。
风雪中,列日格如山中恶狼,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垂涎欲滴地死死盯住二人,他用尽最大的力气吼道:“夺取炎晶玉者,赏银万两,给我上!”
狂风怒吼,漫天雪花无止尽地砸下来,让人们睁不开眼。
听到列日格的利诱,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金灿灿的万两黄金堆在眼前,被冻得麻木的神情瞬间清醒。望着两人的眼神如恶狼遇羊,一个个扑上去欲生啖其血肉。
顾雪摇剑锋旋转飞舞,在铅灰的天空下泛着寒光,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再次被激发出来,正裹挟着两人,面对猩红着眼睛毫不留情要取他们性命的人,蓄势待发。
“你们不要逼我……”顾雪摇和扶川挥退一波攻击,她喘着大气,凝眸瞪着眼前的猎户们,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似乎要把他们烧得灰飞烟灭。
她前世在和平年代长大,从未干过违法之事,来到这个世界,也始终以仙的身份要求自己要心怀善念,尽己所能护佑苍生。
然而眼前这群人,却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她咬牙切齿的警告被淹没在风雪中,敌人的刀剑如暴风雨一样侵袭而来,她只好左闪右避,用疲软的身体重复地做出挥剑、冲刺的动作。
干净的衣裙上增加了一道又一道血痕,如皑皑白雪中绽放的妖艳红梅,顾雪摇发丝散乱,在风中飘荡。在剧烈地挣扎抵抗之下,她浑身的血液沸腾不止,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仿佛要冲破阻碍,从腥甜的喉咙里一跃而出。
“小心阿摇!”
刀剑声犹在耳,她格挡的动作却逐渐慢下来,突然,寒光乍现,刺痛了扶川的眼睛,利箭撕裂空气直逼顾雪摇的心脏,扶川挥剑将其斩断,却有第二支箭从反方向冲刺而来。
体力不支的顾雪摇躲闪不及,箭簇深深撞入她握剑的臂膀上,鲜血迸溅而出,剧痛立刻蔓延至四肢百骸,顾雪摇的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你们,竟敢伤她!”扶川一把扶住即将跌倒的顾雪摇,他先前的伤口早在抵抗时就已撕裂开,赤红的血液沿着手臂一滴滴砸在因打斗而脏污的积雪中,冷凝的眼神好似从地狱而来。
“先杀掉那个女人,再抓住他!”列日格骑着马于一旁观战,他早就看出来众人之间,属顾雪摇实力最强,只要除掉她,扶川没了助力,只能束手就擒。
“我看谁敢!”扶川一字一顿地警告道,他牢牢攥住顾雪摇的手,染血的手臂紧握住长剑,将其横在两人身前。
即使快要支撑不下去,但衣衫单薄的他仍然将顾雪摇挡在身后,剑锋上聚集的鲜血一串串落下,在雪中开出一朵朵赤色的花。
第97章 生死道消
众人被他暴怒的凶狠神色盯着心上一紧,那剑尖还沾着同伴的血,伤者七七八八地倒在地上,抚着伤口不住地惨叫嘶喊,谁都害怕成为下一个被刺中的人。
“首领好算计,让你们冲锋陷阵,他在人群后坐收渔利。”顾雪摇的嘴角淌出殷红的血迹,她强忍疼痛咬牙站直了身子,缺失温度的指尖死死攥住鹤云剑。
她的冰冷的目光转向列日格,眼眸里仿佛着闪着猩红光,她知道在暗地里偷袭的人,就是这位看上去大公无私的首领。
贪生怕死的人们转头去看列日格,果真见到他和巫师衣衫整洁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他们自己则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心下顿觉不公。
趁此机会,顾雪摇和扶川对视一眼,双剑交叠碰撞,如两条飒飒狂舞的银蛇,裹挟着冰雪的剑芒直劈向人群中央的列日格。
倾注了主人满身心力的两剑相撞,使原本几近凋敝的灵力如九天之上劈落的闪电,冲破了晦暗纷飞的雪片直逼列日格的心脏。
“保护首领!!”人群里响起巫师几近崩溃的大叫。
“快来人保护首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场面陷入了混乱,有人顾不得丢下武器向一旁扑倒;有人满目惊慌地连连向后撤退。
来不及闪躲的人们被冲天而出的剑光震飞,又好像折断羽翼的鸟一般迅速跌落。
呼啸的北风中顿时响起连连惨叫声,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如闪电般气贯长虹的剑芒并未因此停歇,仍然裹挟着千钧力量朝列日格激射而去,周边的风雪被强大的气息震碎成烟雾四散在空中。
眼看剑芒就要将列日格一击毙命,千钧一发之间,焦躁不安的战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铅灰色的云层中跃下几头体型巨大的魔兽,那魔兽挡在列日格面前,浑身散发着狂暴的气息,口中吐出冲天的浊气。
气势汹汹的浊气与剑芒在空中碰撞出一团巨大的火花,炙热的光芒刺痛了人们的双眼。
顾雪摇心里一惊,魔兽竟然救了列日格!而且它们看起来比普通的魔兽更为强大。
“不好!”她紧紧攥住了扶川的手腕,身体本能地挡在他身前。
感受到她手心越发冰冷的温度,扶川如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从天而降的几头魔兽,冷声喝道:“列日格,你竟不顾族人的死活,破坏了冠龙山的封印,放任魔兽肆意屠杀百姓!”
“没想到,你竟与魔兽勾结!”顾雪摇猩红着眼睛,将长剑横在身前。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喉咙里的血腥味,高声怒喝道:“各位,你们可看见了,魔兽救了你们的好首领,显而易见,他们早已狼狈为奸。这样的人,你们还要听命于他吗?”
“想想你们的亲人,有多少惨死在魔兽手中?!”她沉重地踹息着,眼中含怒望着那魔兽。
众人握紧了武器,看向魔兽的眼神中除了仇恨,还充满了恐怖与忌惮:“列日格,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见事情败露,躲在魔兽身后的列日格发狠道:“那又如何,此地虽为仙族领域,魔兽横行之时却从未有仙人来处理。我费尽心机想要加固封印却不得其法,如今封印也快破了,神仙救不了我们,不如干脆修炼魔功!”
话音刚落,人们只听扶川警惕地喊道:“封印即将被摧毁,魔兽潮要来了,快逃!”
所有人齐齐望向冠龙山的方向,果然见那边黑云翻腾,电闪雷鸣,雪花被狂风卷集,这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挡在列日格身前的魔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它们迈着强健的铁蹄向周围的人扑去。
狂舞的寒风中,顾雪摇与扶川艰难地挥剑作战,鲜血染红了衣衫。
魔兽却怎么也杀不完,反而越来越多,四周响起一阵阵惨叫,一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救命!仙人救命啊!”有人连滚带爬地冲着顾雪摇哀嚎着。
眼前频频出现了黑影,身体摇摇欲坠,顾雪摇用剑支撑着,却见列日格指挥着魔兽,冲扶川疯狂叫嚣道:“抓住他,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有了炎晶玉,我便能炼成魔功,所向披靡!”
“你、休、想!”顾雪摇握剑的手血流如注,她眼中燃烧起熊熊火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杀他,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坚毅的目光牢牢锁住列日格,眸中寒光凛冽,她抬手把身后的扶川向安全地带推远了几步。
她进入幻境本就是为了救他,若是不能保住扶川,致使仙族在大战中战败,那她便是千古罪人了。到那时,魔族肆虐,生灵涂炭,六界都会沦为魔族的奴隶。
“阿摇,你要做什么?!”扶川察觉到顾雪摇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喉咙一紧,想上前拦住她。
然而顾雪摇早已向前跨出一步,整个人凌空而起,无懈可击的剑芒如流光射出,将负责守护的魔兽连带着那躲藏在后方的男子也一同劈得粉碎。
列日格残缺的身体躺在雪地上挣扎两下,便再无声息。
将列日格一击毙命后,顾雪摇只觉气血在喉间翻腾,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就连肩上被冰雪冻僵的伤口也开始渗下一滴一滴粘稠的血液,那血液泅湿了大半边衣裳,又很快在歇斯底里的朔风中冻结。
“阿摇!”伤口的剧痛强势袭来,就在她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快要支撑不住时,扶川搀住了她,并把她的身体往自己肩膀上靠了靠。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们杀你!”顾雪摇定了定神,强撑着站定,被冻得没有知觉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攥住了肩膀上的箭柄。
眼看着顾雪摇就要将深深钻入血肉的箭徒手拔出来,扶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住手!你不要命了吗?!”
“我要你活着!”
她眼眶泛红,哽咽道:“若不及时将封印堵住,此地将会变成人间炼狱,所有人都别想逃。”
紫玉幻境中万物方生方死,入境之人历经的事亦真亦幻。在幻境里待了这么久,顾雪摇今日才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扶川若是没了,这世间便再无帝君,再无人对战魔族。
扶川望着脸上毫无血色的顾雪摇,他紧紧抱住她,拼命地想要给她灌输灵力。他声音嘶哑,几近绝望地恳求:“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必殊死拼出一条路!你坚持住!”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就算被人排挤凌/辱,他也只是咬牙受着。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一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人突然出现,让他见到了漫长黑夜中唯一的一缕光亮,不必惊慌失措,不必担忧黑夜降临。难道上天就这么残忍,要将她也从他身边夺走吗?
顾雪摇喉咙里仿佛被一大块砂石堵住,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有冰刃穿过肺腑。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艰难地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死的。”
说话间,断箭落地,沾染着热血的镞头躺在泥泞的雪地上,一抹红色刺痛了他的心脏。
“阿摇!”
纤瘦的身子拼尽全力暴冲而起,体内灵力在燃烧了生命之后急速涌动。
顾雪摇手中的长剑变得无坚不摧,一道道凌厉无比的剑芒撕裂了灰暗的苍穹,如急速旋转的陨石雨一般狠狠地击中了每一头魔兽。
魔兽在眨眼之间被震得粉碎,血肉落在在雪地上瞬间砸出数个大坑。
“快停下!我要你停下!”扶川双目赤红,他飞身上前想要抓住顾雪摇,奈何她身形一闪,如残影一般躲过,他只扯下了一片她的衣角。
在狂风暴雪中,扶川迎着刺骨的寒冷艰难地仰头望着她,在猩红的视线中,半空中的顾雪摇胸前突然爆发出强劲的灵力,一颗鲜红的心脏出现在眼前。
“不!阿摇!”扶川目眦欲裂,他的心仿佛也被人狠狠撕碎,他丢下剑,嘶吼地想要抓住她。
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胸膛,顾雪摇嘴角带血,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别怕,一切有我。”
心脏乃藏神之府,还虚之舍,毕生修为皆凝结于此。身处绝境之中,唯有以命相搏,换得扶川与众生安宁。
她的胸前不断涌出鲜血,双手动作却并未停止,艰难地施法:“以我一身仙力,永镇魔兽!”
充满仙力的心脏化作两半,刹那间,灵光闪烁,照耀了整片天空,原本急速下落的雪花瞬间被凝固在空中。强光大盛,穿透了晦暗的云层,照得人睁不开眼。
扶川强忍着悲痛,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顾雪摇,只见冠龙山封印重新被覆盖。从破碎封印中逃出的魔兽朝两人蜂拥而至,在触碰到爆发出的雄浑灵力的一瞬间,被轰击出去。一时之间,血花漫天。
另一半心脏汇聚成浓浓仙力,势不可挡地冲进扶川的身体里。他瞪大了眼睛,顾不上运转周身弥漫的仙力,扑上去接住了顾雪摇如断翼之鸟般下坠的身体。
“扶川,”顾雪摇脸上的血气消散,面色白得吓人,她破碎的身体微弱地起伏着,用尽了力气说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也算是,我欠你的。”
初见时,刚化形的小木灵受了帝君一滴心头血。如今物归原主,一切便要结束了。
“不,”扶川颤抖着手,拭去她嘴角的鲜血,泪水滴落在她脸上,“我要你活着,你教的剑法,我还没学会,你不能死。”
他疯了似的为她灌输灵力,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再无法修复,源源不断的灵力输进去,又在周身消散开来。
“我一定会救你的,不要丢下我,好吗?!”他哀求道。他的喉咙早已沙哑,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他想抱紧她,却又害怕弄痛了她。
“没用的,”顾雪摇痛苦地喘息着,她不愿见到他肝肠寸断的模样,便强忍着疼痛扯起嘴角:“记住,为了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一朝穿越,真心实意地爱一场,拼尽全力地为天下苍生而战,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想到这里,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气息却越来越微弱:“你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扶川帝君杀邪魔诛宵小的模样了;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一起玩乐的小伙伴了。
在那临死前,她心中仍有一丝眷恋,她拼尽全力,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脸。
然而,那双曾经握剑的手,在此刻,却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无力摔下来,在染血的雪地上,再无法抬起。
第98章 她死之后
被魔兽侵扰了多年的人们正在庆祝即将到来的第一个平安的新年。
在除夕夜,雪停了,通红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亮,将冰冷的皑皑白雪点缀得如蜜糖一般。
烟花爆竹的声响从天刚黑时就开始传来,一直持续到午夜。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如星如雨,这绚烂的色彩,将漆黑的天空照亮。
就连远处的山洞都受到了烟花的眷顾,破旧的石洞门板上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点。
午夜的钟鼓声敲响,人们举着火把涌上山顶,登上高处举行欢庆新年的仪式。
大人小孩穿着新衣裳,个个喜气洋洋,欢笑声、嬉闹声、礼花炸裂的声响接踵而至。将原本被冰雪覆盖的孤寂雪山填满了欢喜与热闹。
顽皮的孩子在树林间嬉戏,像小猴子似的蹦蹦跳跳。
灯光闪烁,照得白雪发亮。半扇石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攥着火把探进半个身子,好奇地向洞内打量。
火光驱散了黑暗,他努力眯着眼睛,窥见洞中竟然有个黑影!
生怕遇到豺狼虎豹的顽童再定睛一看,那里竟坐着一个人。
面色苍白的少年半倚在石壁上,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欢庆的喜悦。
他半低着头,手里攥着一株红黑色的花。
那朵花早已枯萎,露出腐败的色彩,似乎一用力就能被捏成碎片。
顽童举着火把,吓得后退半步。
“啊!”他短促地惊叫一声。
火把“哐当”坠地,顽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好像洞里有比魔兽更可怕的怪物。
扶川毫无反应,依然垂着头盯着手中早已枯萎的花。
周遭的声响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模糊又遥远。
他的世界,早在顾雪摇焚尽自身光芒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塌,沉入永夜。
“别怕,一切有我。”她最后那声温柔而苍白的笑,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也穿透了他死寂的灵魂。
然后是惊天动地的白光,吞噬了一切。魔兽的焦骸,列日格灰飞烟灭,空气中残留着她最后一丝温暖的气息……
而她自己,消散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了。
不多时,几个穿着兽皮的村民举着火把围过来。
他们是被顾雪摇救下的人,此刻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亢奋。
“是他!”有人认出了扶川,“之前列日格说的……”
少年猛地抬眼,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死死盯着说话的人,那眼神里的死寂让对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村民们被他的样子吓住。
少年形销骨立,青色的血管在脖颈处跳动,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挂着暗红的血痂。他攥着那株看不出形状的花,指缝间渗出的血把花瓣染得更深。
“是神女用心脏救了我们啊,”有个年长者叹着气,“那炎晶玉……”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原来世上真有炎晶玉,那就是神女的心脏啊!”
少年扶川闻言,突然笑了,笑声低哑,破碎不堪,在空荡的山洞里撞出回声:“炎晶玉…神女的心脏…呵…你们看清楚,她死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浸透骨髓的讽刺和绝望的冰冷。他艰难抬头,透过山洞缝隙,望向被烟花渲染的虚假天空,眼神空洞。
“她叫顾雪摇,不是什么神女,她只是个,傻到家的笨蛋……”
他对着手中那朵彻底死去的花,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却带着沉重的悲恸。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汹涌而来的悲伤彻底淹没。他猛地弓起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众人见他疯魔的样子,都摇摇头,离开了山洞。
山洞重新陷入死寂中。
扶川感觉体温一点点流失,手脚变得冰凉。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就像被重器碾过,疼得他眼前发黑。他蜷缩在石壁角落,任由咳嗽声撕扯着喉咙。
“骗子…”他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你说…以后要带我去看大海。”
他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争分夺秒地学会那最厉害的仙法。
若是有那通天的本领,又怎么会让他最想保护的人置身于危险之中,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最亲近的人被无情地夺走?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独自承受这锥心之痛。
洞外传来午夜的钟声和欢快的倒计时,人们在迎接新年。
“三……”
少年感觉体温一点点流失,手脚变得冰凉。
胃里空得发疼,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在新年的欢呼声中,他就像被世界遗弃的尘埃。
他所有的光、所有的暖,都随着那个叫顾雪摇的女子,一同湮灭在了那场自我毁灭白光之中,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二……”
他想起从前,她把一串糖人塞到他嘴里,笑着问他甜不甜。
“一……”
带刺的冰月幽兰,刺穿了他的掌心。
烟花在洞口炸开,明黄色的光涌进来,照亮他苍白如纸的脸。
有泪水砸在干枯的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下雪了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其实没有雪,是他的睫毛上结了霜。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回到初见时,她笑着朝他走来,伸出手说:“喂,小子,跟我走啊。”
他想伸手抓住她,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意识渐渐模糊,他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要飞起来,或许,这样就能追上她了。
毫无征兆地,一道威严的金色光芒如旭日初升,驱散了山洞的寒冷和黑暗。这光不刺眼,带着抚平创伤的温暖力量。
金光中,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他身着素白长袍,面容平和,气息威严,令人敬畏。
是天帝。
天帝的目光缓缓掠过山洞,最终定在蜷缩于角落、气息如风中残烛的少年身上。
见少年将一株腐败的冰月幽兰死死按在胸口,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停在扶川面前,金色光辉温柔笼着少年。
扶川用尽残存的意志,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中,只见散发温暖神圣光芒的身影轮廓。他早已失去了思考的力气,甚至无法分辨这是真实,还是濒死的幻觉。
天帝缓缓抬手,指尖凝出一点纯粹的光华,轻点在扶川冰凉的眉心。
“嗡……”
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扶川冰冷枯竭的身体,驱散了饥饿、寒冷、就连连掌心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生命的暖流,重新在这具濒死的躯壳里奔涌起来。
但这起死回生的力量,却暖不了那随顾雪摇死去的绝望的心。
“痴儿……”天帝声音平静悠远,带着悲悯,“尘缘未了,劫数未尽,随本座走吧。”
—
胸口的剧痛让顾雪摇下意识地痛叫了一声。
“我没死?”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发现那里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骨头却像散了架,仙力枯竭得一丝不剩,身体虚弱得就像秋风中的残絮,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和硝烟的气息。她费力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残破的旗帜插在断裂的兵器间,远处,浓烟滚滚,隐约还有零星的喊杀声。
她竟然身处战场之中。
“这是哪儿?”她喃喃自语,刚想站起身,眼前的景象却突然扭曲起来。
光影流转间,厮杀声变得愈发清晰。
顾雪摇定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披染血银甲的男子,正和一个长相妖冶、周身妖气浓烈的男子对决。
“那是…君上!”
顾雪摇紧盯着那人,发现他的面容比她记忆中的更为年轻,那年轻的面庞冷峻如冰,眉宇间含着睥睨天下的威严,却又藏着一丝疲惫。
此时的他已经是威名赫赫的战神,手中乾元剑仙光凛冽,每一招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妖帝被他逼得节节败退,眼中满是忌惮。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扶川原本凌厉的剑招突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凝滞。
他的眼神不经意扫过战场边缘,好像看到了什么,刹那间,心神失守,目光也随之僵了一瞬。
他在做什么?顾雪摇的心猛地一揪。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哪怕一丝分神,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妖帝抓住时机,蓄力已久的致命杀招猛然爆发。一柄缠绕着黑气骨刃猛地劈向扶川的肩胛骨下方。
“小心!”
顾雪摇失声喊道,她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像个幽灵,根本没办法触碰任何东西。
扶川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回剑格挡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呃!”扶川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被劈得向后踉跄几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仿佛对疼痛浑然未觉,周身爆发出炽烈的神光,挥剑荡开妖帝的攻击。
妖帝被剑气重创,喷出一口血,化成黑烟逃走。
与此同时,扶川猛然回头,他的目光如炬般锁定顾雪摇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薄红,带着难以置信和陷入绝望的希冀,喉结上下滚动得厉害,像是吞咽着什么要冲破胸腔的情绪。
他的伤口血流如注,周围还缠绕着缕缕黑气,额头的冷汗正大颗大颗往下掉,紧闭的嘴唇边缘渗出血珠。
可他全然不在意这些,只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瞳孔里仿佛要烧出两团火,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看个彻底。
君上的伤……
看着扶川浑身染血的模样,顾雪摇突然想起他之前提过自己有病。
原来那些话不是玩笑,这次受的伤就是旧伤的源头。
怪不得他私下的坐姿总带点松散,原来是肩上的旧伤作祟,让他没办法长时间挺直腰背,只有那样半倚着才能减轻疼痛。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吗?
一股揪心的疼痛涌上来,她试着朝他伸出手,轻声喊道:“君上,是我啊!”
可她一说话,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向着黑烟散去的方向越飘越远,就连轮廓也变得虚无。
扶川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脸色一变,竟然不顾伤势,提着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她消失的方向疯狂追去。
那是妖帝的大军深处。
糟了!她的身子悬在半空,急得直打转。扶川必然是认定妖帝用了什么邪术让她复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拼死一试。
焦急之下,她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妖帝大营。
望着杀气腾腾的妖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处在五千年前仙妖大战的现场!
她急得喉咙发紧,半句话也挤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急速掠过聚集成团的妖军,折扇在手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扶川身边,是时陌。
“扶川!你疯了?!伤得怎么样?”
他瞥见扶川肩胛下那深可见骨、还在汩汩冒血的狰狞伤口,眉头紧皱:“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扶川一挥剑,强悍的剑光将一波围攻的妖军炸成血花,他身形晃了晃,握着乾元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受了点小伤,无妨。”
“小伤?!”时陌气得差点把扇子摔了,一边奋力抵挡妖军越发凶猛的攻势,一边急道,“你当我瞎吗?!那妖帝的幽冥鬼火是闹着玩的?!我就纳闷了,你对战时向来心无旁骛,怎么偏偏在生死关头……”
时陌百思不得其解,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好友了,在战场上向来是冷静到极致的,从没出现过这样致命的失误。
扶川没理会他的疑问,攻势愈发凌厉。
他像是被惹恼了,眼中赤红一片,以雷霆之势清除掉不断涌上来的妖军,直逼胜券在握的妖帝。
他的剑招中带着一股狠劲,招招直击妖帝要害。他似乎将所有滔天的怒火和痛失所爱的绝望,全部倾泻到了眼前的妖帝身上。
妖帝的幽冥鬼火被狂暴的剑气撕碎,坚硬的妖躯上瞬间多了数道伤口。
妖帝从没见过扶川这样不顾一切的打法,他惊怒交加,节节败退。“疯子!你这个疯子!”
时陌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想帮忙又怕被那无差别攻击的剑气波及,只能一边用玉扇护住自身,一边焦急地大喊:“扶川!冷静点!你的伤!”
然而,此刻的扶川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他人的劝告。
没一会儿,妖帝就被他打得狼狈后退,最后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动弹不得。
扶川提着滴血的剑走到妖帝面前,剑尖抵住他的咽喉,眼神冰冷:“说,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妖帝咳出几口血沫,一脸茫然:“什么…什么她?”
扶川帝君见他装傻,怒火更盛,直接一剑挑飞了妖帝头上的王冠。金冠在空中划出弧线,撞上壁画时发出脆响。
他随后转身,径直走到妖帝的皇位上坐了下来。
他后背的伤口因为这一连串的动作又裂开了些,鲜血顺着座椅往下滴,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像是在等什么人出现。
第99章 一直是她
冰粒打在脸上,让顾雪摇缩了缩脖子,抬眼望去,眼前尽是茫茫白原,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刮得人骨头生疼。
经历了上次的时空转换,她慢慢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心里有了几分底气,不像之前那么慌张。
她仍是以游魂的形态,在这片寂静无垠的白色荒原转了转:“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北极寒漠?”
在这里,会不会遇到君上呢?
她这样想着,漫无目的地在寒漠中游走,直到眼前出现一道结界。
而那圈结界破了个大口子,守护的光晕翻卷着,像被野兽撕开的痕迹。
她的身躯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朝着结界中飘去。
眼前霎时出现一片红色的花海,那鲜艳如血的颜色,她认的,是冰月幽兰。
那铺天盖地的红色,在白雪中分外耀眼。
顾雪摇凑近了些,却见花田其他地方都开得热热闹闹,唯独东边角落像遭了劫,泥土被翻得到处都是。
鲜红的花瓣散了满地,花茎软塌塌地伏在地上,有的花朵还沾了泥土,看起来狼狈得很。
几道深爪痕藏在角落里,土腥气混着残香,让顾雪摇拧紧了眉头。
风突然停了半秒。
素衣墨发的身影出现在结界破口处。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已经没了之前战场上的暴戾和青涩,只余下寒冰般沉寂的冷。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花田,眼中不见愤怒之色,只是从唇间冷冷迸出一声:“放肆!”
掌心仙力翻涌,朝远处的虚空一击。
伴随着一声哀嚎,一只形似穿山甲的巨兽现身,它从半空中重重坠落,夹着尾巴钻进冻土,地脉波动的痕迹像道闪电,指向远方。
眼看树厅神兽逃走,扶川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浑身透着一股寒气。
风卷起他衣角,猎猎作响,这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顾雪摇瞧在眼里,心下不禁泛起惊惶,毕竟,这样喜怒不显于表、沉稳内敛的,才是她所熟知的帝君。
细细想来,她现在穿越的时间,应该最接近她遇上帝君的时候。
扶川走进花田,蹲下身,拨开土块,捻起一小截枯死的花茎,胸膛微微起伏。
“跟畜生较什么劲…”她撇撇嘴,眼眶却有点热。
他凝视着那惨败的植株,指尖在陷入泥泞的花瓣上悬停片刻,将掌心划破。
血珠源源不断地坠下,滴落在冰月幽兰根部的土壤里。
顾雪摇看着那抹红在深绿叶片上缓缓晕开,颜色越来越艳丽浓重。
“君上想让花复活,竟然不惜用这种损害身体的法子。”
她想起曾经在帝君仙府里,扶川教导她用灵力催动冰月幽兰开花。他说过,她是木灵,天生就与花草有着不解之缘,最是擅长照料培育。
可现在身处这北极寒漠,四周冰天雪地,这样的酷寒之地,又怎么适合种植花草?
“难道这里的每一株花,都是君上这样用血养出来的?”
这也让后来冰月幽兰的种子,把这种寒冷彻骨的环境刻在基因里。所以,在幻境中,当种子从她的乾坤袋里掉落,一碰到北极荒漠的土地,就便有如神助般扎根发芽了。
“总算活了。”扶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盯着花瓣上的血痕,眼神缥缈,像在透过这妖异的花朵,望向某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顾雪摇站在扶川的面前,隔着一片摇曳的血色花海,与他对望。
然而,他眼中已没了曾经在战场上的炽热疯狂,只有古井无波的寂静。
正如他曾经所说,他只记得冰月幽兰能凝神静气,叫人忘却那些血腥与杀戮,同样,也忘了曾经他与她之间的情谊。
怪不得他曾说,他记不清冰月幽兰的故事了,但总觉得,是和重要的人有关。
在她感慨时,逃走的树厅神兽已经被拘回来,摔在深坑边,狼狈得像团泥。
扶川站在坑边,素袍在风里摆动,周身散发着寒意。
“瀛洲的树厅兽,你擅闯本座封地,毁我灵植,可知罪?”
神兽巨大的头颅低伏,发出恐惧的呜咽。
“囚你两百年,”他语气平静得没波澜,“把花田复原,一株都不能少。少一株,就拔你一片鳞。”
神兽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点头。
“至于利息…”他抬手的瞬间,几道金芒闪过。
五片带神纹的背甲鳞片被剥下来,神兽痛得直打滚。扶川一招手,鳞片落进掌心,神火闪了闪,变成五片暗金甲片。
他转身就走,没再看那哀嚎的神兽。
他的背影在冰原上拉得很长,孤高又沉默,就像这片寒漠。
顾雪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素色身影融入茫茫冰原,仿佛一滴水落入雪海,无声无息。
她心口却沉甸甸的,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填满。
他早就不记得过往,可这冰月幽兰,是承载了他们共同回忆的花,像是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即便遗忘,他依旧在潜意识里守护着它,甚至不惜用冷酷的手段去捍卫。
这份执着,让她心头发酸、发紧,又泛起一阵带着暖意的钝痛。
原来,有些羁绊,早就超越了记忆的界限——
顾雪摇费力地掀开眼皮,漫天的白雪像是永远也下不完。但好在这一次,她竟然不觉得冷。视线模糊地聚焦,最先看清的,是扶川近在咫尺的脸。
“你醒了。”
“君上?真的是你?”历经幻境几次时空的流转,再度看见他时,她有点不敢相信。
好像为了确认什么,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
“是我。”
在她的掌心触到他的脸之前,他抢先握住了她的手腕,并给了她一个确定的回应。
他的面色虽显苍白,但是目光中带着安然之色,像是在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扶她坐起身,自己却半倚在雪地里,脊背没完全挺直。
这个曾被顾雪摇私下吐槽没正形的姿势,现在在她眼里,却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肩椎处,那个位置,是五千年前妖帝留下的伤。
虽说历经几千年,君上这伤口早就愈合了,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明明在幻境里,他是跟在她身后认真学剑的挺拔少年,后来到了战场上,他更是所向披靡的战神,守护着一方安宁。
这样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
她摇摇头,算是给了他回答。她轻轻阖上眼眸,掩盖住心底翻涌的悲伤。
再睁眼时,她注意到不远处的结界正泛着的紫光。
顾雪摇清晰地记得,在进入幻境前,他们正被铺天盖地的魔族大军围攻。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我们,还没出去?”
一直被关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阿摇,不要怕。”
扶川垂眸看她,气息有些沉重:“这紫玉幻境,就是他们的底牌。你看——”
他抬手轻轻一挥,结界的屏障便在眼前浮现。借着他的神力,能清晰看见屏障上细小的裂纹,裂纹间正有黑气丝丝缕缕地渗出。
“这幻境是赤魈的一只眼睛融合了他临死的怨念所化。它将我的元神困在绝望的因果碎片里。你强行进入,以身为祭,用彻底的牺牲斩断了因果,打破了赤魈最后的诅咒。幻境方生方死,亦真亦幻。你在那幻境中死去…”
他顿了一下,喉间突然涌起一阵痉挛,好像那个“死”字灼伤了他的喉咙。
顾雪摇怔怔地听着,见扶川为自己难受的模样,她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竟没发现腕间的灵蝶族手镯顺着衣料滑落下来。
冰凉的触感顺着经络漫上来,这才让她反应过来。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什么死不死的!你看我身上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可惜了,不然回去我还能跟小洛他们吹,那是我为了救三界第一美男神留的勋章。现在好了,君上你欠我一条命,以后我闯祸了,你得给我兜着。”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撑在扶川脸颊两边,给他强行做出一个笑脸:“君上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俊美无比。”
扶川被她的话逗出了笑意,只是这笑,隐隐带着一丝苍白。
他的声音轻了些,接着向她解释:“你耗尽仙力、燃烧神魂的举动,触发了灵蝶族向死而生的古老庇护禁制。它将你最后一点真灵从幻境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保住了你的魂魄根基。所以,现实中,你的魂魄反而因祸得福,挣脱了幻境束缚,在耗尽中得以喘息复苏。”
他抬眼凝视着她:“你运转灵力来试一试。”
顾雪摇依言盘腿而坐,闭上双眼静气凝神,果然感受到一股浑厚的真气在体内流动。
她看着掌心慢慢聚集的灵力,正高兴着,抬头时,正撞见扶川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痕,素色袖口蹭过苍白的下颌,留下一道更深的红。
他能感受到,只要他动用灵力,噬心草的毒便会顺着他的血脉在体内蔓延。所以,当喉间突如其来地涌上一大股腥甜时,他不能让阿摇发觉异常。
本是刻意转移她的注意力,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顾雪摇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君上?!”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残留着紊乱的灵气波动。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脉息处的冰寒:“你给我喂了灵血?”
难怪方才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时,被他拦住了,原来是他担心被她感知到体温,被察觉异常。
也怪不得她醒来时感觉不到冷,而且运转灵力时觉得它十分充沛,原来是有帝君的灵血加持。
她记起梓安的话,帝君一滴灵血足以让小仙修为暴涨,但是耗损非比寻常。
看着他下颚残留的血迹和腕间的伤,他到底喂了多少灵血给她?
扶川的手指颤了颤,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比雪地还冷,却偏要用尽全力似的攥着:“一点血而已,无妨……”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倒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愧疚感。
都怪她被抓住当人质,拖累了他,害得帝君孤身闯敌营阵,不仅负伤被困在幻境里,还把灵血给她。
“无妨?”他话未说完,却被顾雪摇带着哭腔的质问打断:“你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救我,你是不是傻!”
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为了我,这样做值得吗?”
扶川看着她汹涌的泪水,似乎有些无措,但当她问“值不值得”时,他眼底的平静终于碎裂。
“那你呢?”
扶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嘶哑,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红,“在幻境里,那样毫不犹豫地散去所有仙力,挡在我前面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切是否值得?!”
他一个人活了上万年,形单影只,孤寂难言。唯有这次被困在幻境中,才隐约想起被遗忘的过去,那么糟糕的、落魄至极的岁月,还有从记忆中被抹去的身影,原来是她。她在他面前死去的画面,他再也不愿回想。
顾雪摇的哭声顿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因激动而急促的喘息。
这是他从没有过的失态。
他身上那层淡然冷漠的外壳,就这么被击碎了,露出底下最深的恐惧,那是对失去她的恐惧。
原来像帝君这样强大无匹、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也会害怕失去,甚至在这一刻失控地诘问她。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让她受了惊,扶川动作轻缓地将她揽入怀中,声音轻柔似风:“别再那样消失了。”
顾雪摇没有说话,只是依偎在他的肩头,将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地挤进他的指缝,让十指紧紧相扣。
忽然间,她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腥甜,不像是外伤的血味,但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眸,狐疑地问:“扶川,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扶川的睫毛猛地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喉间的腥甜又在往上涌,他强压着咳嗽的冲动,只淡淡道:“小伤,不必担心。”
关于噬心草之毒,他心中已有解决之法,便不必让阿摇知晓此事。
“嘘,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顾雪摇抬手按在他唇上,指腹带着温热的触感,暖意顺着肌肤传递开来,“你疼,就跟我说,好不好?别再一个人忍着。”
扶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垂眸凝视着她,眼底那点温软的亮,像星子落进了深潭。
万载岁月,他是别人的依靠,是六界的支柱,早已习惯了独自扛下所有伤痛,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抬手覆在她按在自己唇上的手背上,掌心的凉意被她手上的温热渐渐包裹,连眉峰都舒展开了,不再是往日紧绷的模样。
接着,他把额头贴在了她暖融融的额头上。
雪花落在他们相贴的肌肤上,瞬间融化。【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