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少年扶川
可是君上,不是说好了只喜欢她一个人的吗?为什么在这荒寒之地,他还会有一个孩子?那个女人是谁?
顾雪摇在大战之后已经深受折磨,再加上一直以来依靠的强大后盾扶川陷入幻境中生死未卜,她坚强的心脏逐渐被摧残得脆弱不堪,见到一个与扶川十分相似的少年,就差点让她破防了。
不,不可能,她认识扶川这么久,知道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嘴口谎言的人,所以,那孩子只是恰好长得和扶川比较像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被吸入肺中,整个胸腔都变得冰凉了,她保持镇定,快步追上即将消失在风雪中的人。
“这位小公子?”顾雪摇有点不确定地称呼他,“这大雪天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打猎,你家大人呢?”
顾雪摇盯着这个行为怪异的少年的眼睛,心脏位置的血液莫名变得灼热起来,直觉告诉她,他和扶川有点关系。
少年在快速奔跑中喘息着,他瞥了一眼追上来的人,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他这么努力地将她甩开,怎么她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就很烦。
他懒得搭理她,拼命往大雪覆盖的深山中跑,像一只逃命的兔子似的快速往杂乱交错的灌木丛中钻去,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不能将住处暴露给外人,会很危险。
顾雪摇站在纵横交错的灌木丛前,由于被人快速穿过,灌木丛下落了一地的积雪,树枝在风中摇晃,像兔子一般敏捷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身影。
但这难不倒顾雪摇,她闭上眼,灵力如轻雾一般快速蔓延开,像是一张大网覆盖在山前,很快就追寻到男孩的位置。
漆黑冰冷的山洞中,少年刚一放下猎到的兔子,就见洞外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他看清来人的样子,嘴张了张,想说句骂人的话,却挑不出词语,只好闭嘴。
顾雪摇慢慢走进山洞,见洞中靠墙的地上铺着一团用来睡觉的茅草,不远处架着已经熄灭的火堆,看起来极富生活气息,她疑惑道:“这里就是你家吗?”
山洞里比外面还要冷,也不知道这个小孩是怎么活下去的,她搓了搓冰冷的手,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木柴就自动燃烧起来,为森冷的山洞增添了一丝暖光。
“这样就暖和了。”
顾雪摇话音刚落,少年像一只浑身带刺的饿狼一般冲过来,照着她的手狠狠咬下去。
“啊!”细嫩的手背被锋利的牙齿咬得立刻破皮,鲜血很快渗了出来,顾雪摇疼得眉头紧皱。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松口,他见顾雪摇痛苦的神色,觉得她下一刻就要出手将他狠狠揍一顿了,他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而后动作敏捷地跑了出去。
“喂,回来,你在外面会冻死的!”顾雪摇顾不上手上的伤口,追上去把不断挣扎的少年给拉了回来。
她强硬地将人按住,望着少年充满警戒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若是想伤你,早就动手了;我也不是对你另有所图,毕竟你身无长物,根本没有什么能利用的。”
顾雪摇轻轻将少年凌乱脏污的长发给拨到一边,露出他俊秀的脸蛋。
也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竟然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有敌意。
对上他倔强的眼眸,顾雪摇心口越发像火烧似的滚烫,心头的血异常涌动。她敢断定,这个孩子无论是和灵蝶族的圣物还是和扶川,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思及此,她决定一边和少年接触一段时间,一边继续打听扶川的下落。
她在山洞内扫视了一圈,见角落里胡乱堆着十几根木柴,火堆下的石板上有一层厚厚的灰烬,便道:“你该不会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吧?”
男孩低着头盯着自己破旧的草鞋,没有否认。他浑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长衫,小手布满冻疮,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他那倔强样子看着怪可怜的,顾雪摇叹了一口气,竟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真可怜。
她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茅草垛中,自己捡起被丢在一旁的野兔,开始收拾了起来。“我呢,现在也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见你可怜就想帮你一把。你先坐着,我去弄食物。”
少年看着顾雪摇动作熟稔地处理野兔,山洞中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她秀丽的脸上,泛着一层柔美的光晕,他的目光再落到她血迹未干的手背上,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顾雪摇动作麻利地撕开野兔的外皮,用清水洗净之后,将它穿在胡柳枝上,架在火堆上不断旋转烘烤。
火舌勤勤恳恳地舔舐着被认真处理过的兔子,很快,山洞中就弥漫出了浓郁的香味。
经过顾雪摇的巧手,野兔在最短的时间内被烤得外焦里嫩,金黄的油汁滴入火堆中,“啪”地一声让火堆滋起了更大的火焰。
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雪摇手中的兔子,香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勾着他的味蕾。
其实已经有一日未进食的他早已饥肠辘辘,在顾雪摇将烤兔子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吞了好几遍口水了。
“呐,快吃吧。”顾雪摇把柳枝的一端送到少年手中,见他犹豫,便低头啃了一口兔肉,将其快速嚼了几下吞进肚:“没毒,这下你放心了吧。”
饥寒交迫的少年见此,再也顾不上其他,他立刻把烤兔抢过来,开始狼吞虎咽地撕扯着兔肉。
顾雪摇满意地看着少年将兔肉吃完,天渐渐黑了,她把凌乱的茅草堆重新整理了一遍,让他躺上去,自己靠在一旁的石壁上休息。
折腾了一整天,顾雪摇心力交瘁,即使靠在质地坚硬又粗粝的石壁上也很快睡着了。
少年在黑暗中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在她手背凝着黑红血迹的伤口上停留片刻,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他过了一会儿才偏过头,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雪已经停了,山洞周围积着二尺高的雪,差点就把洞口给堵住了。
顾雪摇和男孩一起将洞口清理干净,想着这里物资太少,便带着他去集市上买点干柴和*衣物,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搞清楚她身处的地方。
集市就在山下一里路之外,几十间低矮的简易茅草屋隐藏在鹅毛大雪中,草屋中间被简单地清扫出一条小道用来摆放小摊,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久居之处。
人也没有几个,顾雪摇仔细一看,他们大多穿着没有花纹的粗布麻衣,在集市上售卖的也只是一些最原始的农具。
顾雪摇看着他们淳朴的样子,觉得这就是一群普通的凡人,他们应该不知道扶川在何处,但眼下别无选择,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她找了一位看起来见多识广的老者,问:“大爷,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离西海凤岐山有多远?”
大爷枯树皮般的手不断整理着被买家弄乱的柴火,百忙之中抽空看了顾雪摇一眼:“这里是仙族北极寒漠,老朽可没听过你说的那个地方——要不要买点干柴回去烧?”
北极寒漠?这不就是扶川出生的地方吗?顾雪摇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她为了和老人搭上话,蹲下来假装挑木柴,并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听说过扶川帝君吗?”
一直不情不愿跟在她身边的少年闻言神色突然一凛,仔细咀嚼了她口中的人名后,他警惕的眼中渐渐现出一丝疑惑。
“没听说过,如今北极寒漠凶兽横行,哪里有什么仙君来救民于水火。我说姑娘你到底买不买柴火?”
顾雪摇失望地站起身,继续向前找人询问,但一路上再没有打听到有用的信息。
她只好继续往前走,但这一条街总共就只有两百米长,再往下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
寒风呼啸,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顾雪摇无助地站在大街上,对前路一片茫然。
君上,你到底在哪儿?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为他牺牲的决定,可是进入幻境之后,她连他的影子也见不着,只能在原地百般焦急又无助。
大朵大朵的雪花砸在她脸上,冰凉彻骨,她伸手擦了擦,却摸到脸上一片濡湿。
小扶川走到顾雪摇身边,见她站在纷飞的大雪中哭泣,冷漠的眼中闪过几分困惑。
“姑娘,要不要给孩子买件衣服?”身边的大妈见顾雪摇衣衫华美,赶紧上前推销她的商品。
顾雪摇从悲伤中回过神,她低头,就见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抬头望着她,漆黑纯净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迟疑。
她以为这个冷漠的少年终于对自己没有太多抵触了,便赶紧擦了擦眼泪,蹲下来想摸一摸他的头,却被他给躲开了。
她愣了愣,拿过衣服摸了一下布料的成色,又在他身前比了比:“这件衣服暖和,很适合你。”
大妈立刻笑呵呵地说:“这可是最保暖的棉花袄子,方圆百里除了我家,哪儿都买不到!”
顾雪摇又见大娘的摊上摆了绒布鞋子和帽子,便一齐拿过来给少年试了试:“这些我全都要了,多少钱?”
“既然姑娘都要了,那就给你打个折,原价五百刀币现在三百刀币你拿去。”
“刀币?”听到这种古老的货币名称,顾雪摇掏银子的手一顿。
她的乾坤袋里只装了一些银票银锭,哪儿有什么刀币,她将一大锭银子摊在掌心:“大娘你看,这个可以吗?”
大娘不明所以,她将银锭子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嫌弃地将它丢回顾雪摇手中,厉声道:“我看姑娘穿得如此华贵,以为你是个有钱人呢,没想到是在这儿招摇撞骗来了,你若没有刀币,想要衣服就拿东西来交换!”
顾雪摇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有些难为情,她快速在乾坤袋中翻找了一遍,里面除了一些灵石药品之外,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她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在大娘面前,却都被对方拒绝,这样几次下来,大娘都没了耐心,开始对顾雪摇冷嘲热讽:“你实在买不起就算了,别耽误老娘的时间,快走开!”
扶川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一筹莫展的顾雪摇,他闷声不说话,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女人会为了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最后,顾雪摇终于找到了一大包牛肉干,这是前天晚上扶川带她去看烟花时买的,她觉得好吃,就屯了好几斤。
若是平时,几斤牛肉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牛肉是珍贵是食物。她可以辟谷,但面前的男孩却不行,若真的将它换出去,之后他们还能找到其他的食物吗?
顾雪摇犹豫片刻,她望着少年在满天飞雪中隐忍着微微颤抖,一片雪花落入他松松垮垮的衣领中,冰冷让他打了个寒战。
若是不穿暖和一点,他会死的。
顾雪摇咬咬牙,最终还是将衣物买下了。
东西刚拿到手,天边黑云压城,狂风骤起,飞雪忽然变得急促又猛烈。
“凶兽来啦!凶手来啦!大家快跑!”
顾雪摇一转头,就见几头青面獠牙的四蹄凶兽朝这边狂奔而来,他们口中不断喷出紫黑色的气体,一下子就将小小茅屋掀翻在地,人们丢盔卸甲,连滚带爬地跑开。
第82章 穿越千年
凶兽浑身萦绕着强劲的魔气,四蹄踏着飞雪狂奔而来,一开始只能看到几只,渐渐的,凶兽的数量越来越多,仿佛黑云一般蜂拥而至。
茅草屋在他们脚下瞬间化为灰烬,来不及逃脱的人们惨死于它们的铁蹄之下。
惨叫声响彻整片天空,皑皑白雪中殷红的鲜血遍地。
“快跑!”情急之下,顾雪摇一把将身边的两人推出去,将鹤云剑紧握在手中,第一次见这样惨烈场面的她暗自给自己打气,而后迎着凄风苦雪快步冲凶兽而去!
扶川迅速出手想抓着顾雪摇一起走,却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他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有一瞬间的呆愣,抬头就见身材瘦削的女子逆着仓皇逃命的人流朝着比她大几倍的凶兽飞奔而去。
“你还在看什么?!快跑啊!”卖衣服的大妈抓住扶川的手,两人朝着另一边山上跑去。
满身鬃毛长着尖锐犄角的凶兽浩浩荡荡地朝人群涌来,顾雪摇快步上前,纵身一跃,便飞到凶兽面前,长剑在她手中化为一道银光,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闪着璀璨的光华。
剑气横扫而去,凶兽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但这种做法也将暴戾的凶兽们给激怒了,它们愤怒地嘶吼着,将顾雪摇团团围住,浓烈的魔气排山倒海一般向她袭去!
身边是黑压压的一片魔气,顾雪摇脚下的这片白色雪地犹如风暴的中心,她紧握着鹤云剑,手臂用力一挥,凌厉的剑气与魔气相撞,瞬间掀起一场风暴。
她翻身跃到一头凶兽背上,双手握剑直直向它的背心用力一刺。
眨眼间,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顾雪摇的双手瞬间被鲜血染红,凶兽痛苦地嘶吼挣扎,想要将她从背上甩下去。
顾雪摇将剑狠狠一拔,浩荡的剑气向四周狂扫而去,前排的凶兽应声倒下。
但凶兽似乎斩之不尽一般,倒了一群,又有一群冲上来,顾雪摇自顾不暇,没发现有几头凶兽已经趁机向扶川的方向追去。
苍茫的白雪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如刀俎之鱼,用尽全力逃亡却仍然惨死在凶兽冰冷的蹄下。
凶兽在扶川和大娘身后紧紧追逼,它突然大嘴一张,喷出一道强劲的魔气。
魔气触碰到后背的一瞬间,扶川的衣衫如火烧一般融化了,灼烧之感顿生,疼痛让他脚步一慢,紧接着,少年瘦小的身躯就被锋利的犄角撞倒在地。他整个人重重跌入几尺深的白雪之中,冰冷一瞬间占据了他全身。
眼看着巨大的脚掌就要踩下来,扶川向旁边滚了几滚,原先的位置便被凶兽踏出了一个深坑。
而大娘就没有那么好运,年迈的她蹒跚倒地,紫黑的魔气如熊熊烈火将她团团包裹,她在灼烧之中惨叫着、挣扎着,雪地上沾染了一片殷红的血迹。
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扶川双目喷射出怒火,他紧握着藏在袖中的一截断箭,使出全力向面前的凶兽刺去!
“噗呲——”残破的兵刃刺入魔兽头部,浓郁鲜红的血迹溅了扶川一脸,使少年冷峻的五官添了几分邪气。
凶兽剧烈挣扎着,扶川咬着牙,欲将深深插入断箭拔出。就在此刻,一团魔气从身侧袭来,重重打在他右臂上。他右臂一痛,整个人向右倒去。
大雪簌簌而下,魔气如地狱深处的烈焰一般在冰冷彻骨的雪地中燃烧,眼看着刺目的烈火就要将他吞噬,很快他将迎来大娘一样的结局。
他好不容易在这蛮荒无情地世道活了两百年,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死去!
扶川心神俱裂,他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阴狠,心头如烈日烧灼,掌心忽而凝聚出一团幽幽的灵气,他纵身一跃跳起来,手一挥将灵气向企图将自己碾碎的凶兽挥去。
纯正的灵气仿佛汇集了天地的正气,可以荡平一切妖魔,凶兽在触碰到灵气的那一刻,瞬间就嘶吼惨叫着化为齑粉。
其实扶川一直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他自有记忆起便能够吸收天地之灵气,但他所在的部落——冠龙山的人们认为天生神力无父无母的扶川是不祥之人,在人们的逼迫之下,年幼的他才不得不隐姓埋名来到偏远的无名山上独自生存。
孤苦伶仃的他就靠着自己时有时无的灵力活到了现在,每当快要死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就像上次他因为饥寒交迫闯进了冠龙山的打猎区,捉到了一只野兔,就差点被那几个人给打死,他依旧紧紧咬牙,就算苟活也要活下去。
不甘死亡的扶川心神激荡,灵气在丹田处爆裂开来,他双目泛红,紧握双手一步步向逼近自己的魔兽走去。
在生死存亡之间,灵气总要比寻常时候要浓烈几分,但今日的凶兽不知为何,成百上千地涌下来,就连在帝君扶川手下修行的顾雪摇都疲于应对,只有一百岁的小少年又怎能逃脱呢。
大雪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渐渐将冰冷的尸体掩埋,唯有凶兽倒下的庞大身躯还暴露在皑皑白雪之中。
顾雪摇终于将自己身边的所有凶兽都解决掉,她分神去看扶川,只见瘦削的少年满脸鲜血,眸中如血般赤红,他手中灵气汹涌而出,将最后一头扑过来的凶兽解决过后,便脱力一般倒在雪地上。
而之前还趾高气昂的大娘,连尸体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满目都是残破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顾雪摇肝胆欲裂,她飞身上前将少年抱起来,快速回到了栖身的山洞中。
扶川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拿着热帕子在自己脸上轻柔地擦拭,一遍一遍,细致又耐心。身下是干燥柔软的垫子,就连空气都弥漫着如暖阳一般的温热。
他一睁眼,就见到一张清隽秀丽的脸。
是这个一直缠着他的女子救了他。
满天飞雪之中,早就对冰冷麻木了的他第一次感到温暖。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沙哑,几乎不能发声。
“你醒了?”那洒满了星辰的眼眸弯了弯,顾雪摇迅速放下帕子,起身给扶川倒了一碗煮沸的雪水。
将人带回山洞之后,顾雪摇一刻不敢放松,她把从大娘那里买回来的棉衣给少年垫在身下,用仅剩的柴火烧了热水,给他擦拭沾满血迹的脸蛋。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像扶川的人。不过这孩子身材看起来干瘪瘦弱,和矫健高大的扶川帝君还是有些差别的。
他一个人在茫茫大雪深山中,也知道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真是可怜。
出于怜悯,她小心地扶他坐起来,把热水送到他嘴边。
如野狼一般凶狠警惕的少年此刻就是一只受伤的小狗,脏兮兮可怜巴巴地躺着,浑身散发着需要人安慰的气息。
他乖乖张嘴喝了一口热水,温热的液体从喉间滑过,缓缓流向腹部,一瞬间,整个胸腔仿佛都变得温暖起来。他如同久旱的禾苗,迫不及待地夺过顾雪摇手中的碗,猛地喝了起来。
热水争先恐后地被吸入口中,有些甚至顺着下巴滴落到身下的棉衣上,为了避免唯一的保暖用品被打湿,顾雪摇赶紧用手接住:“你慢点喝。”
少年“吨吨吨”地将一大碗热水都喝光,他顿了顿,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你,到底是谁?”
“我?”顾雪摇收了碗,眸中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我么,不过是一个迷失在风雪中无家可归之人罢了,小子,我救了你两次,你还觉得我会害你吗?”
在她明亮如月华般的笑容之中,少年抿了抿唇。
顾雪摇见他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问了:“你知道今日那些凶兽从何而来吗?”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浸上了些微霜雪,他哑着嗓子说道:“从冠龙山而来。”
“嗯?”顾雪摇示意他说下去。
“冠龙山在北极荒漠的东边,据说上古之神将成千上万只魔兽封印在山脚下得深渊之中,近日,封印逐渐松动,偶尔有一两只魔兽偷跑出来,人们勉强能够应付,还能维系生存。然而今日……”
想到惨死在凶兽蹄下的无辜百姓,少年的脸色修炼阴沉下去。
顾雪摇立刻问道:“看样子你知道原因。”
“冠龙山上有个几百人的部落,昨日为了一只野兔追杀我的列日格就是部落的首领,他鲁莽暴虐且盲目自信,曾扬言要将魔兽斩尽杀绝。”
“你的意思是列日格将封印打开,放出了魔兽?”顾雪摇拧着眉头,想到昨天那几个只会说狠话的草包就来气。
她顿了顿,又紧张地问:“封印被解开,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若魔兽潮再像今天这样涌来,仅仅靠他们两个人,恐怕很难对付。
少年眉头微蹙,比起有些慌乱的顾雪摇,倒显出一脸稳重地样子:“若封印真的被打开,此刻你我都尸骨无存。我猜,列日格一定用了某种方法,将封印给补上去了。”
“若不放心,明日一早,我们便悄悄去冠龙山查看一番。”
少年说完,微微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顾雪摇看着少年才刚长开的俊朗明俏的脸,她不由得想起大雪中他浑身散发的纯正灵气,这灵气就如那日她在扶川身上见到的一样,宛如数九寒天的烈火骄阳,带着璀璨明亮的正气。
眼前的人的确不一般。
“你又是谁呢?”这是她一直积压在心头的问题,但先前少年对这个问题太抵触,她不好问出口,此刻她觉得自己一定要解开它。
少年抬起头,如皓月一般闪烁着清光的眼眸直直望着顾雪摇。
“扶川。”
“我就是你要找的,扶川。”
第83章 我是你妈???!!
在茫茫风雪中找了这么久都不见踪影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顾雪摇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心中万分震惊。
怪不得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觉得他与扶川十分相像,那是因为他就是本人;怪不得她胸口的热血时常变得灼热,那是因为她身上融合了扶川的一滴心头血,再见面时,神血之间产生了反应。
再结合先前人们使用的刀币,她曾在扶川书房的古书上见到过,那是九千多年前的仙族使用的货币,看样子,她是被幻境带入了九千多年前,来到了扶川小时候。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雪摇,将她脸上的震惊、错愕与释然通通看在眼里。
他冷漠的眼睛眯了眯,严肃又戒备地说道:“你认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雪摇瞧着眼前故作老成的少年,他的五官与老神仙扶川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稚气。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看他的心态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的帝君成熟稳重待人冷漠疏离,万不会像现在这般,浑身带刺,将警戒写在脸上。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还因为心怀戒备,在关心他的人面前疯狂龇牙咧嘴。
她玩心顿起,伸手飞快地捏了一把扶川稚嫩的小脸,笑眯眯地说:“其实,我是你娘。”
一直心怀戒备的小扶川猝不及防被人捏了一把脸,又听她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有点茫然。
待他反应过来,一张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他一把推开顾雪摇,急声道:“你胡说!”
其实此刻年幼的扶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人所生,从前他寄生于冠龙山,人们都说他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一个个排挤他、欺辱他,他靠着不死的决心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突然来了一个舍命救他又格外关心他的人,年幼的他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虽说如此,他仍旧指着顾雪摇大声呵斥道:“你这疯女人!”
看着少年气急败坏满脸通红的模样,顾雪摇觉得有点好笑,扶川这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万年老神仙,在少年时期竟然这么可爱。
她“噗嗤”一笑,莹润圆溜的杏眼一转,又故作认真地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实话吧。其实——我并不是你娘亲,而是你的,娘子!”
未来的娘子,一点也没说错!
扶川盯着顾雪摇一脸坏笑的模样,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在撒谎,他连最开始的一点期待也没有了,气得站起身把顾雪摇往外推:“你这谎话连篇的疯女人,给我出去!”
顾雪摇见好就收,她赶忙改口道:“行了,现在说什么你也不懂。”
“哼!”
扶川双手抱臂放在身前,坐回垫子上拿背对着她。
“喂,你生气了?”顾雪摇盯着扶川气鼓鼓的背影,觉得如此鲜活的扶川还是第一见,不禁有些好笑。
她笑着笑着,嘴角慢慢低下来,他们目前所在的紫玉幻境,具有回溯时间的能力,将她带到了九千多年前,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打破幻境,回到现实呢?
她摩挲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这个幻境是在扶川被困住之后才产生的,那么,解开幻境,必须从现在的扶川下手。
顾雪摇沉思之中,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扶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扶川的背影一顿,他紧紧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有什么心愿,从出生起就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人能有什么宏大的心愿,他只求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若是实在不想说,我可以等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天渐渐暗下来,山洞里的仅剩的几根木柴即将燃烧殆尽,微弱的火光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映出少年倔强疏离的轮廓。
见他久久不出声,顾雪摇叹了一口气,起身向洞外走去:“柴火用完了,我去找一些回来,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哦。”
洞外是不知疲倦咆哮的风雪,刚走出一步,冰寒的风扑面而来,顾雪摇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等等,”沉默的扶川终于开口了,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我和你一起去。”
是怕她在外面遇到危险吗?
顾雪摇心中一暖,走上前向他身下抬了抬下巴:“屋外冷,你把袄子穿上。那件旧的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今天刚买的新袄子,虽然被当做垫子压得有点皱,但还暖和得很。
扶川把新衣裤拿起来,他望着面前的顾雪摇,略微迟疑了一下,干巴巴地威胁道:“你,你背过身去!”
顾雪摇瞧着少年瘦弱的小身板,差点被气笑了,她转过身,嘴上却嘟囔着:“就你这没长开的身子谁要看,比你高大健壮的我见得多呢。”
在倾岩宫和帝君同居了那么久,就算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也难免有些意外,比如不小心撞见君上洗澡什么的。
扶川低头换衣服,听见顾雪摇的话之后动作变得有些暴躁,哼,她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可以了。”换好衣服,他没好气地追上顾雪摇,向洞外走去。
顾雪摇见扶川身上的衣服歪歪扭扭的,便上前提着他的衣领两边帮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再从乾坤袋中取出新买的暖帽给他戴上。
双层暖帽中间填充了棉絮,手感绵软温和,外面一圈还缝着灰色的兔毛,看起来十分保暖。
顾雪摇俯身帮扶川把帽子戴正,扶川对这样的亲近有些抵触,他皱了皱眉,却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摆弄。
“好了,”顾雪摇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成果,笑道,“《礼记》记载:‘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衣冠端正才是君子的第一步。”
扶川沉默地望着言笑晏晏的顾雪摇,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之感,人不人鬼不鬼浑身肮脏的他在她眼里竟能成为一位君子?
“现在出去砍一些木材,再找点吃的。”顾雪摇运了灵气把乾坤袋收起来,一个油纸包却从中掉落。
“咦?这里竟然还剩一些食物。”她把油纸包打开,甜腻的香味瞬间飘出来,几个圆鼓鼓的糖人躺在她掌心。
这是那日去凡间时,她自己亲手做好了冰镇着带回倾岩宫的糖人,还没来得及吃,一起做糖人的两人就陷入了绝境之中,生死不明。
她颇为感慨地望着手中的十个小糖人,眼眶渐渐濡湿,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其憋回去,却突然意识到,当初她只做了九个糖人,希望和扶川能够长长久久,那么,这第十个糖人又是从何而来?
她仔细端详着藏在最深处的第十个糖人,这是一个拿剑的女子,芝麻大小的眼睛微微弯着,脸上糊着两团绯红的糖饼,红彤彤的嘴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
虽然捏糖人的手法很是拙劣,但她还是看出来,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联想到那日扶川手上沾的糖浆,顾雪摇这才明白过来,那晚他嘴上说着嫌弃,却偷偷地给她做了一个。
一共十个糖人,是祝愿他们十全十美的意思吗?
少年扶川瞧着面前的女人拿着一个丑丑的泥人泫然欲泣的样子,面上露出几分嫌弃:“一个丑陋的泥人也能让你感动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顾雪摇:?
这不是你自己做的?
她吸了吸鼻子,无奈道:“这是糖人,用糖浆做的,要不要尝尝?”
在她将糖人递到他面前的那一刻,扶川本能地后退,这玩意儿能吃?坏女人还想骗他。
顾雪摇以为扶川是嫌弃糖人脏了,便耐心解释道:“你放心,这很干净的,我当时净了手捏出来的,没有用嘴吹哦。它味道可甜了,就是做得就是有点丑。”
这何止是丑,扶川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怪里怪气的握剑小人,有点怀疑把它吃进肚会中毒。
一直生活在北极没见过糖人的他对这种丑丑的东西很是抵触,他眉头紧锁着,不断后退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但随着糖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甜丝丝的香气迫不及待地钻入鼻中,勾得饥肠辘辘的扶川五脏庙都开始抗议了。
他却依旧绷着脸,别扭的偏过头:“我不吃。”
就在他开口时,顾雪摇手疾眼快地把那糖人塞到了他嘴里。
“唔”甜香软糯的糖人入口即化,扶川觑了顾雪摇一眼,默默抓过串糖人的竹签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食不果腹的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囫囵吞枣般的解决掉一个之后,望着顾雪摇手中剩下的那些糖人,悄悄吞了吞口水。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柴火和食物?”
顾雪摇瞧着扶川瘦削的脸上,一双漆黑圆溜的瞳孔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便和蔼地笑道:“不急,你饿了的话,可以先把这些吃了。”
扶川盯着那一个个香甜的糖人,悄悄咂了咂嘴,他看了一眼顾雪摇,而后把油纸包给抓过来:“刚才吃得太快我没尝出味道。”
第84章 少年心动
扶川背过身,不想让顾雪摇看到他难看的吃相,他很快吃完了两个糖人,又飞快地吮了吮沾上糖浆的手指,把油纸包还给了顾雪摇:“给你。”
他的眼中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满足与欣喜,在决定将剩下的糖人还回去时,又有些留恋与难舍。
顾雪摇见他颇为不舍又大义凛然的样子,诧异地问:“你怎么不吃了?”
扶川一边向外走一边小声嘀咕:“那不就把你的都吃光了。”
顾雪摇勾了勾唇,原来他还挺懂事的。
“这糖人我都吃腻了,你若是不吃,我就只好丢掉它了。”说完,她作势要把油纸包往外扔。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口中回味着糖人甜腻绵软的口感,那甜滋滋糯软软的一口吃下去,就连心脏都是甜的,那是吃遍百苦的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眼看着白净的糖人马上就要被扔在雪地里,沾上冰冷的雪水,他焦急地伸出手:“别!”
顾雪摇露出一丝得逞地笑容:“这才对嘛,不要浪费食物,再说了,吃饱了才有精力去砍柴。”——
屋外的风雪终于停歇下来,两人趁机出门,去山上捡拾柴火。
满山遍野皆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深山之中固然不缺柴火,但成日的雨雪天气使每一棵树上都长满了湿润的苔藓。地上树枝上都是湿淋淋的水迹,两人脚下踩出来的小径带着黄褐色的泥浆,看起来脏乱不堪。
向来养尊处优的顾雪摇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有一瞬间甚至不知从何下手。
身边瘦弱的少年却已经先行一步,举起他先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斧头,向覆满白雪的树重重一击。
等积雪哗啦啦掉下来,减轻了树木的重量,扶川这才弯腰,紧握着斧头向树干用力劈去。斧头柄是他重新按上去的,刀刃上也已经缺了个口子,尽管被磨得发亮,砍起柴来仍旧很费力。
看似纤弱的少年弓着背,后背的衣衫被肌肉撑得鼓鼓的,他咬着牙挥舞着斧头,一下两下,几人高的一个大树轰然倒地,发出沉重的叹息。
看着扶川老到的手法,顾雪摇又心疼又愧疚,她手中凝出一团结实的灵气,一挥手,“砰”地一声,几棵树炸开来,树干纷纷落地。
“你让开,我来。”
扶川放下斧头,诧异地看了顾雪摇一眼,随后他自觉退到她身后,颇有艳羡地望着顾雪摇随意驱使灵力,毫不费劲地将磨盘般粗壮的大树炸成一堆木柴。
而他体内的灵力却如同野兽一般无法控制,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特别是在寒冷的夜里,真气不断乱窜,经常让他痛得死去活来。唯一有用的一次,便是今日将死在魔兽蹄下时,奔涌而出的灵力救了他一命。
有了顾雪摇灵气的加持,木柴三两下便堆成一堆。
但新的困境很快来了,经过连日的雪水浸泡,柴木湿润沉重,两人要想扛着厚重的柴火走过白雪堆积的山路,实属困难。
顾雪摇折断了一根枯树枝,轻轻捻了捻其间的芯子,是湿的,她重重叹了口气:“方才的力气都白费了。”
她面带愁容地看向忙着将树枝捆起来的扶川,无奈道:“把它放下吧,这种潮湿的木头就算带回去也无法燃烧。”
在黑灰的夜色之下,只有早就习惯了寒冷的扶川不声不吭地将被打落的枯枝抱在一起,用一条破布缠了几圈,将其扛在肩上。
他抬眼瞧着顾雪摇,漆黑的瞳孔中带着几分倔强:“将这些树枝砍成极小的木屑,放在洞口风大处吹上一夜,就能点燃。”
扶川熟练得让人心疼,只有长时间一个人生存,才能总结出这些经验吧,也不知他从前还受过多少苦,挨过多少冻。顾雪摇心中十分感慨,若是早日遇到他就好了。
她紧蹙的眉头染上几分焦急:“还要吹一晚上?今晚若是不生火,你会被冻死的。”她有仙气护体,在冰天雪地中熬一晚上不算什么,但扶川不行。
“不过是一晚上,更何况我还穿了新买的袄子。”少年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一夜而已,从前比这更冷的时候,他衣衫单薄,独自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现在,不都还活得好好的吗?
看着少年倔强地模样,顾雪摇在心中长叹一声,原来帝君小时候过得这么惨,她现在穿越过来,却还是没*办法帮到他吗?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的脑子里忽而闪过农市上整齐堆着的一堆柴火。
只能去那里碰碰运气了。
暗夜渐渐笼罩了整片天空,顾雪摇拉着扶川飞快地来到了早晨的集市上。
铺天盖地的雪花将所有的污秽掩埋,暗色的天空下,只能看见倒塌的尖屋顶露在雪地中,无声痛斥着今晨的惨烈事故。
北风扑面而来,是彻骨的寒冷,顾雪摇强压住内心的不适,带着扶川走到印象中干柴摆放的位置。
齐膝深的雪地白茫茫的一片,两人在大雪中挖掘寻找,终于在一弯残月洒下清辉时找到了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木柴。
这堆木柴只有接触雪花的一层是湿的,其他的全都很干燥。每一根都大小适中,就连断面都是整整齐齐的。
顾雪摇握着那些干柴,心情十分复杂。
她想到了卖柴火的老人,他勤劳能干,即使是这种小买卖也干得一丝不苟,细心将每一根柴火都整理好,使它们温暖干燥。年迈的他本想拿这些柴火换点银钱,却不料枉死在魔兽脚下。
集市上的村民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顾雪摇身为仙界风云大会的魁元,却没能保护好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心中涌起一阵苦楚,她的指甲紧紧扣住木柴,将它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身在她身旁的扶川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拽了拽她的衣角,如墨般浓重的眼眸中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稳重:“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
其实,少年的扶川对他人的生死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被世人所不容的人。这么多年,他如同肮脏的臭虫,不断躲避世人的眼睛,在夹缝中生存。
上一刻还对身边人和蔼微笑的村民见到他之后便立刻变了脸色,他们的眼中满是厌恶与鄙夷,就因为他生下来便有灵力,而这灵气在他身上乱窜,时常会不小心迸发出来,将周围的人吓到。
从此以后,他就再没敢在人前使用过灵力。
北极寒漠的仙族一生出来是没有灵力的,他们只是比普通人的寿命要长一些。他们要靠着一日日吸收天地精华,经过成百上千年的修炼,才能真正飞升成仙。然而这两千年内,这个仙族的边缘地带,没有一人能做到。
而天赋灵力的扶川,就成了人们眼中的异类。
早晨去集市时,若不是顾雪摇将他清理得白白净净,不像往日那般肮脏邋遢,集市上的村民早就认出了他,对他喊打喊杀了。
顾雪摇回头望着瘦削的少年,他的眼中带着如清雪一般的冷漠,也只有在安慰自己的时候,才会微微蹙眉,让人看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紧紧望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耐心而郑重地问:“扶川,你要学法术吗?”
学了法术,就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扶川眉头舒展,他盯着脸色有些许苍白的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面露期待重重点头道:“自然!”
学了法术,就可以不受人欺负。
寒冷的冬夜里,两人在雪地上蹒跚前行,他们收集了一些维持生存的物资,便打算回山洞里。
顾雪摇回头望着一眼毫无生气的集市,惨淡的月色洒下来,将苍白的雪地照得凄清孤寂,她在心中默默叹息着,最后坚定地转身离去。
这一夜是扶川有生以来过得最温暖的夜晚。
他们在废墟里找到了几床干净的棉被,躺在上面绵软干燥,暖和得差点让人忘记从前躺在粗糙的杂草上的滋味。
因为白天魔兽潮的事,顾雪摇陷入了自责当中,她觉得自己跟了扶川帝君那么久,却从来没有践行他口中所说的“匡扶正义、兼济天下”。
她赢了风云大会上的所有人,自以为法力超群,可真正到了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愧疚感油然而生,即使躺在温暖的棉被上,盖着柔软的布衾,她仍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不远处的干柴静静燃烧着,不遗余力地释放温热,随着时间的推移,柴火越来越少,火光越来越暗,困意袭来,顾雪摇才逐渐睡去。
微弱的火焰挣扎着,跳跃着,扶川睁开眼,他第一时间看了看身边的人,伸手帮她把踢落到一旁的棉被往上提了提。
“真麻烦。”
他起身往火堆了加了两块木柴,古井无波的瞳孔中却荡漾着一丝温和的涟漪。
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等到了持续的晴天,两人先是花了一天时间,将村民们安葬。再过了一日,顾雪摇便开始传授法术给扶川。
两人到山下找到了一处空地,她先给他完整演示了一遍如何调动灵力,再配合解说,又一步一步示范了一次。
她闭上眼睛,双手平伸,掌心相对交叠在身前:“首先要静心合一,抛去心中杂念,再气沉丹田,感受来自丹田的内息。”
扶川照做,他长舒了一口气,屏息凝神,清除杂念,很快他便感到丹田中内息运转,一股灼热的气息自腹间传来。
顾雪摇见他第一次运功,便有一道如鸡蛋大小的金光在他腹部闪烁,她尤为震撼,果然帝君就是比别人有天赋。
“感受内息运转,疏通经脉,将丹田的灵力缓缓流向四肢。”
金光照射在少年扶川的脸上,使他凌厉的眉眼染上几分柔和,他沉声静气,慢慢凝结出神识,打通浑身经脉,再将灵力一点一点向四肢百骸传输。
他体内的灵气慢慢增强,气息逐渐奔涌而来,金光如小太阳一般笼罩了他全身。
顾雪摇被浑厚的灵力照得眯了眯眼睛,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相信只要略一指点,他便能迅速掌握修行之道。
金光越来越盛,如同夏日午阳一般炽热炫目,它们越来越强劲,渐渐脱离了扶川的控制,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肆意妄为。
扶川被不听使唤的灵力撕扯得痛苦不已,他猛地弯下腰,紧紧咬牙不让呻.吟声流泻而出。
顾雪摇上前,她焦急地大喊道:“快停止运功!”
来不及了,灵力如山间洪流一般暴涨而出,急速涌动的内息在体内乱冲乱撞,在各大经脉之间奔流,有的狠狠相撞在一起。
一时之间,体内似乎如火山喷发,灼热的岩浆要将他吞噬,扶川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咬紧牙关,疼痛让他的面目变得有些狰狞。
“唔”
强劲的气息在体内乱串,扶川再次运功企图用蛮力将其压制住,却适得其反,剧烈的冲击让他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扶川!”顾雪摇眼睛红了红,她快步上前,将人扶起来。
由于这股真气在体内被压制了太久,一遇到机会,它们便如脱离囚笼中的恶鬼一般叫嚣着,在他体内胡作非为,强大的气息将他的衣衫都给撑裂开来。
少年苍白消瘦的胸膛在破裂的衣衫中若隐若现。
“走开!”乖顺地少年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他来不及擦一擦嘴角的血迹,便一把挥开顾雪摇的手。
顾雪摇不明白为什么扶川变得像是一只具有攻击性的狼一般,她被挥得后退半步,十分不解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扶川仓皇拉上裂开的衣袍,慌乱之间将系带打了个死结。
顾雪摇本无意去看少年裸.露的胸膛,但对方的用意过于明显,一定隐瞒了什么。
她还非看不可了。
于是顾雪摇就瞥见他白皙胸口一抹暗紫色的疤痕。
“那是什么?”
扶川背过身,冷漠地回答:“没什么,你管不着。”
顾雪摇一把将人拽过来,不由分说地去解他的衣带。
“喂,你做什么?!”少年被她鲁莽的动作吓到,他眼中带着几分慌乱,脸上憋得通红,急忙伸手欲扯回衣带。
顾雪摇没解开他打了死结的衣带,干脆用力将其扯断,她一把掀开他的衣服,瞬间震惊了。
少年瘦弱的胸脯上,有狰狞的疤痕交错,其中最严重的,是胸口那道深紫色印记。
那伤痕不及铜钱大小,却十分深刻,它看起来已经过去很久了,愈合的血肉仍旧凹凸不平,狰狞可怖。
这是一道致命伤。
第85章 强行抹脸
“你疼不疼?”
顾雪摇眼中充斥着心疼,她颤着手想去摸一摸他的伤口,却怕对他造成再次伤害。
她知道的扶川帝君威振四海,带领四方诸神击退魔族,才换的了四海八荒的安宁。她知道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却从未料想,帝君他,在这样稚嫩的年纪便已经伤痕累累。
就在她伸手时,扶川已经将衣襟合拢,望着眼前的女子晶泪盈眶,他微微蹙眉,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上前一步,冲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伤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再说了,我可一点都不疼。”
看着遍体鳞伤的少年强颜欢笑安慰她的模样,一股酸楚与苦涩的滋味涌上顾雪摇心间,她不知道帝君少时竟然受过这样的罪。
她强忍住泪水,握紧拳头问:“究竟是谁伤了你?!”
从前他孤苦无依,只能任人欺负,而今有她在,她决不允许再有人伤害他半分。
扶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弯腰在一旁的雪地上捡起方才从袖中掉出来的一枚断箭。
这断箭的末端截面凹凸不平,看起来是被人用蛮力折断了一截箭柄,虽然残缺,但箭头却仍旧锋利,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冰寒的银光。
顾雪摇目光一凛,这不就是连日来扶川一直带在身上,连睡觉都不离身的断箭吗?这箭头尖锐锋利,和扶川胸口的伤痕正好吻合。
她难以想象,在这冰冷的荒漠里,他带着致命伤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就是这柄断箭,当时它就射在我胸口,若不是偏离了心脏一寸,我早就没命了。”扶川紧紧捏着箭柄,手指用力得发白。
就是这柄箭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但他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他一直带着这柄要人命的断箭,不仅是为了防身,而且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还给伤他的人。
当然,在这样冰冷残酷的世界,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连吃饱穿暖都是一种奢求。眼下虽然有顾雪摇关心他照顾他,使他能够维持基本的温饱,但他想要复仇就显得不切实际。
想到少年病弱无助地样子,顾雪摇又心疼又气愤。
怒火在她胸中燃烧,她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问道:“是不是列日格干的?我去替你收拾他!”
“别走!”扶川一把抓住正要拔剑的顾雪摇,望着她义愤填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他看向顾雪摇的眼中满是关切,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皱着眉头道:“冠龙山上魔兽倾巢而出,一定是列日格在搞鬼,若是他利用魔兽潮将你围困,你岂不是有危险?”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少年吸了一口气,将头偏向一边,微小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愧疚:“我救不了你。”
顾雪摇看着少年颓丧的样子,她只见他扭过头张嘴说了什么,却没听清内容,大概就是劝她不要擅自闯进冠龙山。
她用力将鹤云剑送回刀鞘中,冰寒的冷剑猛地撞到剑鞘,发出刺耳的“呲”声,她重重哼了一声:“那混蛋三番四次欲治你于死地,难道就这么算了?!”
看着受伤的少年,顾雪摇很想学着洛知同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样子,直接冲上去把伤害扶川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扶川失落地低头望着自己掌心沾上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如今我一运真气便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差点就成了一个废人,还谈得什么复仇?”
顾雪摇看着有些颓丧的少年,他垂着脑袋的样子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委屈又无助。
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体内的真气过于强盛,身子却太弱,无法控制它们。你切勿操之过急,先循序渐进,再勤加练习,定能有收获。”
少年抬头,望见顾雪摇如春风拂柳枝般柔和的笑容,冰冷的心似乎也跟着有了融化的迹象,他暗色的瞳孔渐渐亮起来:“嗯。”
顾雪摇见安慰有效,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着说:“今日的练习就到这里,走,回家给你做羊肉汤吃!”
昨晚他们在后山猎到一只迷路的大肥羊,够两人吃上半个月了,她还在周围采摘到一些未被雪水腐蚀的香料,混在羊肉里一煮,滚烫的汤水嘟噜嘟噜沸腾着,羊肉软烂可口,整个山洞的空气中都是香甜的气息。
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一吃就是一大碗,丝毫没有九千多年后嘴刁又厌食的帝君模样。
“家?”扶川被顾雪摇拉着手往回走,他将这个字在嘴边咀嚼了几次,神色复杂地盯着她柔软修长的手指,她的掌心温暖干燥,由掌间传达的热度直达心间,他的心脏忽而传来一阵沉沉的满足感。
原来有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两人手牵着手在积雪中奔跑,细碎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扶川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他被列日格追杀时,顾雪摇从天而降的画面。
她一袭青衣,是灰色的天空下唯一一抹亮色,她衣衫单薄,身姿修长,青葱指间长剑锋利而冰寒,一个转身挥剑的瞬间就将曾经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人打得落荒而逃。
面对如恶狼一般厌世又憎恨着同类的他,她永远带着真诚的笑容与耐心。
在他满身狼狈时将他拉出泥淖中,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污垢与血迹,说:“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神仙,都要干干净净的。”
而今,他跟在她身后,任由她牵着,默默追随着她的背影。少年青涩又稚嫩的心中悄悄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慢慢扎根抽芽,萌出了第一片叶子。
这时候的扶川就在想,眼前的这个女子,难道就是上天派来救他于水火中的人吗?
两人一路跑着回到了山洞外,顾雪摇微微喘息着,跺了跺脚把鞋底的雪渣抖落。
扶川也学着她的样子抖了抖腿。
他偏头看她,她白皙的脸上因为长时间奔跑染上了绯红之色,好像山间的一朵粉色梅花,是满天白雪中一抹清新的暖色。
其实,常年生活在冰雪之中的扶川并没有见过梅花。
只是有一次在夜间饿了下山找吃的时,他趴在村民的窗户边听到的。丈夫对妻子说,冠龙山上一株梅花开了,粉白的花朵压满枝,风一吹便如飞雪落下,如雪中精灵一般,梦幻又好看,他说要带着妻子去看梅花。
那时的扶川正准备趁人不备在马厩里偷吃一点菜糠,他趴在窗边听了一会儿墙角,确定主人家睡下了之后,再动作轻柔又迅速地溜进了马厩。
菜糠沾着泥沙,他却用手捞起一坨,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粗糙冰冷的糊状物堵在喉间,他还要拼命往下咽。
什么风花雪月皆与他无关,那时的他只想活着。
直到遇见顾雪摇,他才突然想去看看,那雪中粉梅是什么样子。
顾雪摇将脚下的积雪清理干净,正要进去,却见扶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嘴角带笑。
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现在虽然已经长得一表人才,初具帝君冷峻舒朗的眉目,却多了几分稚气,顾雪摇鬼使神差地捏了捏他的脸:“看什么呢小傻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这要是以前,她可不敢这么动手动脚的,趁着君上还是个小崽子,赶紧占便宜rua一把滑嫩的小脸蛋。
“不许摸?!”脸上传来一阵细微的拧痛,少年深觉这种行为伤害到他的自尊,他脸色沉了沉,将顾雪摇的手打掉。
顾雪摇瞧着扶川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此刻的少年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被人抓着撸毛又挣扎不出来,只能呲着未长全的尖牙“嗷呜嗷呜”乱叫。
他的反抗成功勾起了她耍坏的小心机,她上前一步凑近他,眉眼中闪过如狐狸一般狡黠的光芒,她动作飞快地摸了一把扶川的脸,嚣张地发出反派的笑容:“我就摸了,你能把我怎样?!”
她快速连续地伸手触碰他白皙的脸蛋:“我再摸一下,又一下!”
这女人,完全就是把他当小孩子。
之前不是说要给他当媳妇的嘛?
意识到这一点,扶川生气地鼓着一张脸左躲右闪,说什么也不肯让顾雪摇吃豆腐,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
就在两人打闹间,顾雪摇的怀中突然甩出来几粒漆黑的小石子,那石子落在北极的雪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嫩条,长出花骨朵,几息之间便绽出了鲜红的花瓣。
扶川松开拽着顾雪摇的手,眼中满是好奇:“诶?”
是梅花吗?
“是冰月幽兰。”
顾雪摇把乾坤袋翻了几遍,忍不住腹诽:这乾坤袋是会漏吗,怎么随随便便都能掉落点东西出来。
这是上次扶川给她打发时间得冰月幽兰种子,她没种完,随手丢进了乾坤袋。
没想到接触到北极的土地之后,它们这么快就能生根发芽。
君上说得没错,它本就是属于北极的花,才会在接触到这片土地后,如此肆意妄为地绽放。
顾雪摇蹲下来摘下一朵如丝绒般柔软的艳红花朵,细心地将茎条上的刺拔干净,再递到扶川面前:“喜欢吗?”
少年望向花朵的眼睛里有光,他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低头一嗅。
花瓣的清香夹杂着冰雪的凉意被吸入鼻腔,整个人错乱的经脉瞬间畅通,就连不安的心跳也渐渐变得平稳。浑身的灵气如破冰的河流倾泻而出,一路顺畅地抵达四肢百骸。
他一手拿着花,另一只手向前平伸,掌心摊平,一朵如花瓣大小的灵气团落在掌间。
“冰月幽兰能够益精安神,更能洗去体内的浊气,疏离混乱的经脉,对你来说倒不失为一种修行的灵丹妙药。”
顾雪摇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没想到要早点拿出来呢!”
为了避免伤到身边的人,少年小心翼翼地将灵气收起,薄唇轻扬:“现在也还不晚。”
冰月幽兰扎根之后便开始蔓延,顾雪摇一个没注意,脚下就已经开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花朵,她摘了一束送到扶川手上,笑道:“你喜欢就好,以后就跟着我修行吧!”
扶川重重点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又馥郁生命,在这万物荒芜的北极,开得绚烂热烈。
两人相携进了山洞,此时的顾雪摇还没意识到,她就是扶川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曾经自己口中吐槽过的——“拿一朵漂亮小花诱骗小仙童的仙贩子。”
第86章 不嫌弃吗
这几日都是晴天,顾雪摇便趁着阳光正好,带着扶川出门练习法术。
得益于冰月幽兰的功效,他浑身的经脉很快被打通,充沛的灵力在少年身上涌动,如同笼罩着圣光的灵蝶,在雪地上飞舞盘旋。
只要是顾雪摇演示过的招数,他看了一遍,便能记住并完整地展示,而且让人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
学习了基本的剑法之后,他甚至可以和顾雪摇对上几招,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遇到危险只会慌不择路地逃命。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将四周照得熠熠生光,两个身影在雪地上你来我往,剑气呼啸。
顾雪摇的长剑席卷着森森冷意,如龙吟虎啸一般喷射出灵力,扶川在气势蓬勃的灵力旋涡中左躲右闪,手中握着一柄勉强削出剑形的树枝,逼人的灵气堪堪格挡住席卷而来的灵气,不料一波又涌上来,将他打落在地。
晴天雪化,积雪早就变成了厚重坚硬的冰块,少年重重跌落在地。“砰”地一声,背部撞在冰冷的雪地上,即使穿着冬衣,他仍旧感到一阵强烈的痛意袭来。他皱了皱眉,咬牙起身。
“再来!”他将粗糙的树枝紧紧握住,横在胸前。
这是一把由斧头劈出来的木剑,即使顾雪摇用粗布打磨了几遍,看似光滑的剑柄上仍有不少细小的木刺,他一用力,手中便传来一阵刺痛。
顾雪摇望着被灵气甩出去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脊背挺直目光坚定,丝毫不气馁,便忍住上前扶他的心。
她定了定神,挥舞剑招的速度和缓了一些。
“流星飞坠!”顾雪摇持剑向扶川腰侧攻击,担心他再次受伤,她便一边比划招数一边叫出招式的名字,以作提示。
少年很快会意,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应对的法子,他将手中的树枝紧紧握住,手腕快速转动,干枯的树枝轻快地挥舞着,犹如飒沓的流星飞旋而下。
“白虹贯日!”
顾雪摇的长剑冲他脚下一扫,扶川双腿一开,敏捷的一跃而起让她扫了个空,与此同时他双手握树枝,迎头冲顾雪摇劈去。
顾雪摇侧头一躲,持剑的右手却暴露在扶川的攻击范围之内。
“叮”的一声,少年手中的三尺长的树枝席卷着冰冷的寒气呼啸而来,冲刺拨挑,力道千钧地将顾雪摇手中的鹤云剑挑落在地。
宝剑如断翼的鸟一般在空中翻了几下,最后直直插入白雪之中。
她望着微微喘息着却仍意气风发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个会心的笑容:“果然天赋异禀,只需稍一点拨就能领悟剑法的要领,我在你这个阶段,连基本的招式都完成不了呢。”
扶川走过去将落在雪地上的鹤云剑还给她,听到夸赞后心中有些欢喜,面上却淡然地抿了抿唇:“是你教得好。”
顾雪摇愣了愣,她的剑术是扶川帝君教的,现在她又反过来将其传授给小扶川,这跨越时空的循环,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她望着眼前瘦削的少年,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他的身体不再像猫儿一般羸弱不堪,反倒有了一些凌厉劲瘦的气质。
不过这样还不够,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囤积营养日渐圆润的时候,他却瘦削得如同一根竹竿,削尖的下巴看起来十分轻减。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好好投喂一番,再也不让帝君受苦了。
顾雪摇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你定能成为一个强者,到那时,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她的掌心温暖而有力量,扶川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长时间裸.露在外早已变得冰冷的手指蜷缩着,紧紧攥住那根被掌心摩挲得光滑的树枝。
成为一个强者,兴许有那么一天。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淡金色的阳光将白雪染上黄晕,渺远的雪山在晴朗的天空下泛着银光,有飞鸟掠过,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成为一个强者之后,就能像那鸟儿一样,无拘无束地飞向远方,见到北极以外的世界了。
前几日他练剑时灵气失控,反而让自己受了点伤,顾雪摇便不敢再多教他法术,而是将一天的学习内容拆分成几天来学习。
所以在练习之余,顾雪摇会教他读书写字,她的乾坤袋中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法宝。新奇的话本、小人书源源不断地拿出来,引得少年好奇不已。在认识顾雪摇之前,他目不识丁,虽然这几日也学了几个字,但总归是有色彩的图画更吸引人。
小人书中画着蓝色的海洋,翠绿的山川,还有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花朵,在荒芜北极生长的他从未见过如此绚丽夺目的色彩,他爱不释手地捧着小人书,目光黏在那些图画上,眼眸中绽放出明亮又轻快的光华。
那时,顾雪摇见他对小人书兴趣浓厚,便指着那土黄色地图上海蓝的条形图案,耐心地一个个解释道:“北边有黄河蜿蜒流过,南方有长江纵横奔腾,万条河流日夜不息,最后汇入了东海。”
“海?”少年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他从一小片湛蓝的海洋图案中抬头望着她,好似一只祈求喂食的小狗。
顾雪摇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海”字,“海,百川汇聚处为海。”
他低头望着她纤细的手指包裹住他的手,觉得温暖又柔软。她这样一解释,他便明白过来,因为三天前顾雪摇教了他“川”这个字的含义,就是他名字里的那个“川”。
随即他又听她和煦如春风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大海中盛产各种鱼虾,肉质鲜美可口,还有千奇百怪的珊瑚水草,五光十色炫彩夺目。水草在温暖的海水中轻轻摇曳,鱼群自由自在地穿梭嬉戏。海底与陆地上,是不同的世界。”
“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大海。”
看着顾雪摇陷入回忆中,嘴角轻扬的样子,扶川想,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而且,她说的,竟然是我们,她把他也纳入了自己将来的计划中,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样想着,淡漠的少年神色变得柔和了一些。
“前几日教你写的字,你都学会了吗?”见扶川心情颇佳,顾雪摇趁热打铁,带领他复习旧知识。
少年点点头,捡起一截树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大雪”“花瓣”“月亮”等词。方方正正的字迹整齐划一,流畅又准确,最后,他在左下角落款:“扶川”。
结实的积雪被细树枝不断划开,传来“沙沙”的声音,寂静又清冷,扶川一字一顿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耳边响起顾雪摇曾经说过的话。
“扶川,扶危济困,川泽纳污。为你取名之人,定是希望你成为一位宽容大义、济弱扶倾的君子。”
扶川也不懂自己的名字竟然包含着如此深意。
当初他被冠龙山驱逐,于冰天雪地之中蜷缩在山石下孤独地听着山间野狼呼号,已经做好了被狼群的利爪开膛破肚的准备时,有个白发老人从天而降。
他手中的白光轻轻一点,便将他身上的寒气祛除。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飞快地扫了一遍,点头道:“从此以后,你便叫扶川。”
最后好似收到了不知哪儿来的消息,他侧耳听了之后很着急似的,留下一句“来日再见”,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扶川觉得自己终于不用被叫成狗杂种了,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那时的扶川也才只有凡人孩童七八岁那么大,他偷看过一次冠龙山的祭祀活动,知道了在高高的天上有上仙会保佑仙族的百姓。见到老人之后,他以为终于自己的苦难终于被神仙看到,他要带他脱离苦海。
可是他等啊等,几十年过去了,始终不见老人的踪影。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谈,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独立一人以瘦弱的身躯抗下。
后来他遇到了顾雪摇,他很怕她也像那位给他取名的老人一样,给了他片刻温暖,又在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怕这段美好的时光,只是他孤苦悲惨人生的一个梦,醒来后,风依旧刺骨,雪已落满肩头。
“在想什么呢?是累了吗?”顾雪摇见扶川呆呆地站在雪地中,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山峰,以为他练剑累坏了。
扶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丝毫没听到顾雪摇的疑问,他漆黑的眼眸浸润着露水般的光华,仿佛沉沉秋水带着几分怅惘。
顾雪摇蹙眉,她摸了摸下巴,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今日比试的强度,可以和当初她为了赶上三皇子的婚礼连夜练习七星剑法那天相提并论。扶川还小,她就不该这么急功近利,把孩子都折腾傻了。
“嗨”她轻叹了一口气。
养成真是太费神了,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折腾坏了,万一累及根骨以后长不大了,帝君从幻境中醒来兴师问罪了怎么办呐?
扶川陷入了对未来的不确定中,他偏头望着一脸苦恼的顾雪摇,她扁着嘴巴,圆溜的杏眼下垂,委委屈屈的样子着实可爱,让他想上去捏一把她的脸,以报一个月前的捏脸之仇。
就在此时,少年干瘪的肚子发出几声抗议。
“咕咕——”
顾雪摇立刻转过头看向他的腹部。
扶川十分窘迫,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顾雪摇抓起他的手,大大方方地笑道:“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方才训练太刻苦,饿得快很正常。”
她抬头望了望东边天空的太阳,道:“快正午了,我也有些饿了,咱们回家吃饭去*吧。”
扶川任由她拉着,他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小声问了一句:“我目不识丁,法力低微,还这么能吃,你,不嫌弃我?”
第87章 她爱干净
顾雪摇停下脚步,不以为意地望着他,杏眼中盛满了如春风般的柔情:“你不要这么说,谁是生来就才高八斗手眼通天的呢,还不是靠自己后天习得的。”
“再说了,你才学了一个月就有如此成就,可见天赋超于常人。你这么厉害,就算让他人领先几十年修炼,也能迅速超越他们!”她嘴角噙着微笑,眼中颇为自得。
她真心实意的彩虹屁将少年心中的阴霾吹走了些许,见他神色缓和,她又重新牵起他的手,两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卷起一阵狂风,白色的雪粒冷冷地打在两人的脸上身上,他们不得不伸手挡住眼睛。
在闭眼之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扶川眯了眯眼睛,艰难地看清楚远处白雪覆盖的山头炸开一道黑紫色的光芒,一团巨大的蘑菇云笼罩在那座因为遥远而看似渺小的山顶,片刻过后,浓重的紫气才缓缓散去。
扶川神色一变:“是冠龙山出事了。”
顾雪摇早看出来那紫黑色的烟雾是魔气,她联想到上次魔兽倾巢而出的场面,眉头紧拧。
真不知道那草包列日格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麻烦。
茫茫风雪之中,疾风席卷,扶川艰难上前,挡在顾雪摇身前,他将手摸了摸木剑,眼神冷厉地望着冠龙山的方向。
眼见少年提着木剑上前跑了几步,顾雪摇以为他要赶去冠龙山探听情况,便敏捷地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要轻举妄动。”
她和扶川在无名山的日子平平淡淡,无人打扰,她早前拯救苍生的大义凛然也在柴米油盐中渐渐变淡,只想保护好扶川。但若是列日格做出什么危害和平的事,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冠龙山上又冲出一道耀眼的血红的光,那光柱围绕着山头急速前进,如波涛滚滚涌来,在排山倒海般的艳红光芒下,紫黑的魔气如风中残烛一般迅速湮灭。
风渐渐停了,被卷积的雪粒失去了重力纷纷落下来,洒在两人的发上、肩上,浑身都是冰冷的白雪。
顾雪摇上前将扶川身上的雪花拍干净,生怕少年这瘦弱的小身板浸了雪水后染上了风寒,她握住他的肩膀,抬头又盯着冠龙山看了好一会儿。
四周风平浪静,好像片刻前妖异的场面从未发生。
顾雪摇松开手,叹了一口气:“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扶川迟疑地回望了一眼远处的冠龙山。
随后两人钻进无名山中,在杂乱的灌木丛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隐蔽的山洞中。
洞外是终年被积雪覆盖的枯树,杂乱无章延伸出来的枝丫几乎把洞口给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潮湿又凌乱。但只要移开木板,就会发现屋内别有洞天。
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洞口不远处,两块石头架着一只缺了口的大陶碗,用来充当炉灶,旁边是一口大缸,用来存储食物。靠近墙角是两床铺的整整齐齐的棉被,最下面一层用干草隔开,看起来温暖而干燥。
最亮眼的是床边放着的一束深红色的花朵,它们鲜嫩欲滴,争相开放,使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山洞多了几分情调。
那一天冰月幽兰的种子落了地,便开始疯长,如火焰般热烈鲜明的颜色在茫茫白雪之中过于扎眼,为了避免鲜艳的花朵将危险引来,顾雪摇果断地把那些恣意生长的花草给铲除了。
她做这些事时,少年就眼巴巴地望着那艳丽的花朵在铁斧下颓然倒塌,血红的花瓣跌在雪地上,洋洋洒洒,就好像溅了一地的鲜血。
有些残忍的美感。
“你舍不得吗?”顾雪摇手下力道不减,一下一下重重朝冰月幽兰根部砸去。
她看着少年忧愁的眼神,心中颇为怪异,扶川帝君拓落不羁,坦荡潇洒,在他年少时,也会对一花一草产生怜悯之心吗?
“……”扶川垂下眼眸默默望着被埋在冰凉的白雪中的鲜红花瓣,仿佛看到一个个生命在慢慢凋零。
不是他心思敏感同情心泛滥,而是因为这花,是她带给他的,最鲜明生动的礼物。而他生命中这仅有的一点亮色,也要消失了。
看着扶川怅然若失的模样,顾雪摇联想到自己当初刚上高一时,正是伤春悲秋的年纪,熟悉的朋友都分散在各地,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有些孤独。再加上秋日时常阴雨绵绵,心情就更敏感糟糕了。
那时候,早上醒来见到被风雨打落了一地的梧桐叶,她都要偷偷地哭上一场。
这样想着,她便理解了扶川的心情。
于是她将最后一株冰月幽兰小心地摘下来,拔去茎条上的刺,将一大把花插入花瓶中,悄悄放在他床头。
这花瓶其实是被人遗弃的筷子筒,刚捡回来时沾满了泥巴,清洗干净后,瘦瘦小小的木质筒子,和幽红浓艳的冰月幽兰竟出奇地般配。
冰月幽兰在时常烧着炭火的山洞中,没过几日就枯萎了,失去水分的花瓣还没来得及凋谢便成了直挺挺的干花,虽然有点皱,但花朵完整,香气持久。
两人走入山洞内,顾雪摇立刻生了火,昏暗的空间瞬间亮起来,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跳跃着,看起来温暖又静谧。
扶川将外衣脱下来,挂在床边木质的衣架上,又走到储存羊肉的大缸旁,准备取一些肉来烹制。
他蹲下来,就见大缸旁有几滴褐色的水痕,他凝眉看向一旁正在煮雪水的顾雪摇。和她在一起生活了月余,她烹制肉食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不可能还毛手毛脚地把生肉的血水溅到地上。
更何况,她那么爱干净,怎么会容许有血腥味的液体留在睡觉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一把掀开封口的石板,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灰黑的毛绒身影从缸口敏捷地窜出来,冲扶川手上扑去。
扶川拉着顾雪摇迅速向身侧一闪。
“呜……”灰狼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发红的双眼目光锐利地冲扶川发出低吼。
它嘴边的毛发沾了暗红的血迹,肚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偷吃了不少羊肉。
顾雪摇被扶川一拽,堪堪稳住了身形,就发现自己被挡在身后,一只浑身肮脏,毛发结块的灰狼呲牙咧嘴地朝两人发出一阵阵威胁的嘶吼。
灰狼凶狠地盯着两人,它后退两步,助跑着冲扶川扑过去。
就在它腾空而起时,顾雪摇把扶川往身旁一推,一剑刺入灰狼腹中。
这一剑力道十足,长剑没入血肉半尺,血来不及流出来,顾雪摇伸手一甩,灰狼被重重摔在洞外的雪地上,剑锋直直插入它腹中。
灰狼哀嚎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你没事吧?”
顾雪摇匆匆上前,将扶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那匹瘦狼双眼发红,口中流涎,杂毛掉了不少,肉色的皮肤裸、露在外,看起来落魄又狰狞。顾雪摇猜测它可能是染上了狂犬病,若是咬伤了扶川,那可就麻烦了。
“方才我躲得快,应当没事。”
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回应,顾雪摇更着急了,她赶紧抓过他裸、露在长衣外的手,生怕他被得了狂犬病的狼咬破了皮。
见她如此着急上心的模样,扶川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他乖乖地展开双臂让顾雪摇检查,其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被狼沾到。
这头狼癫狂暴躁,若是在从前,他碰上了说不定就没命了。
如今他学习了法术剑术,这只濒死的狼还不是他的对手。
就是他刚才闪得太远,后背磕在了墙壁上,触及到方才练剑时摔伤的部位,有点疼。
但他觉得值了,若是被那匹满口流涎的狼给弄脏了衣服,会惹得喜爱清洁的顾雪摇不高兴的。
顾雪摇将扶川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连细小的豁口都不放过,她摩挲着他掌心破了皮的地方,心都提上来嗓子眼:“这是它弄的吗?”
扶川风轻云淡地将手抽出来,“不是。”
顾雪摇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那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扶川目光瞥向放在一旁的木剑。
顾雪摇这才反应过来,是她为他做的剑太粗糙,木刺将他的手扎伤了。
她轻叹一声,拉着扶川坐在到床边,拿出针放在火上烤至发红,才抓着他的手,帮他把木刺一个一个挑出来。
屋内的针线、花瓶、大缸都是他们从先前的村民那里搜罗来的,勉强都维持生计。
扶川低眉,就见昏黄的火光下,顾雪摇垂眸为他将扎在掌心的肉一点一点挑出来,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还时不时问他疼不疼。
由于他握剑时很用力,木刺深深扎进了肉中,要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刺完完整整地挑出来,难免会伤及皮肉,疼,倒是也挺疼的。
但他却面不改色地回答:“不疼。”
他静静地瞧着她认真地模样,火焰摇曳,为她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没发现自己的嘴角轻轻扬了扬。
这点细微的疼痛和之前他受的那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雪摇去检查储存食物的缸子。
扶川主动走到洞外,把鹤云剑从灰狼体内拔出来。用雪水洗干净后,又用一块软布一寸一寸地将沾上血腥味的擦拭干净,他闻了又闻,直到没有血腥味,剑身光洁如新,才收进剑鞘中。
顾雪摇遗憾地走过来,说:“缸子里只剩下一点肉屑,我们没有储存的食物了。”
扶川把鹤云剑放好,望着那死去的狼,它浑身被鲜血浸染,看起来肮脏又恶心,他凝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出了山洞:“我把它剥了。”
顾雪摇瞥见那狼的尸体,脸色一变:“不行!”
第88章 炎晶宝玉
“这野狼的模样,一看就染上了疫病,若我们吃下去,也会病倒的。”
没有食物可以去找,就算饿上几顿也没关系,但如果染上了什么恶疾,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医疗条件,他们一定会死的。
扶川眼神闪了闪,默默收了想要抓野狼尸体的手。
从前他捡拾别人吃剩的骨头,拼命咽下去,差点被尖利的骨刺划破喉咙;他还和秃鹫抢食一只死老鼠,那老鼠腥臭无比,他吞下去,也能苟活到现在。他盯着那匹狼,又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落魄至极的模样。
在阳光下生活了这么多天,他却还是改不了从前在阴沟里苟延残喘的习性,饥不择食。
扶川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顾雪摇发觉自己的语气好像急了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低声音温和地说:“这几日天气暖和,山下的溪水解冻了,我去抓几条鱼来给你炖汤喝。这时候的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保证你喝了之后容光焕发。”
她注意到扶川心情的低落,以为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其实她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她猜测在扶川从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那时候他没得选择,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有她在,她怎么可能让他再沾惹上那些肮脏之物。
“嗯。”少年抿唇,对顾雪摇笑了笑。
两人在山洞很远的地方挖了个深坑把灰狼埋了,顾雪摇让扶川待在家里把洞外的血水打扫干净,便独自去山下小溪边捉鱼。
扶川本想和她一起去,被她眼睛一瞪,便缩回了山洞中。
少年如此听话,让顾雪摇颇为得意,她认为自己目前的实力比扶川要强很多,理应多出点力,就好像当年帝君维护她一样。
她背着破鱼篓走在路上,回头望了一眼树丛掩映的山洞,深深觉得被人依靠的感觉真棒。
宽阔的溪水自无名山上流泻而下,一直延伸到先前的集市上,不见尽头。
在村民曾经驻扎的地方,溪水逐渐变窄,如一弯浅浅的沟壑,正因为这里水量小,才融化得最快,一小方溪水在阳光闪着银光,偶尔传来破冰的碎裂声。
顾雪摇将灰狼吃剩的肉粒挂在用缝衣针制作的简易鱼钩上,把杆子向溪水深处一甩,便坐着静静等着。
被厚厚的冰层封印了一冬的鱼儿早已饥肠辘辘,一发现食物,便争先恐后地围上来,抢夺鲜美的肉粒。
一有鱼儿上钩,顾雪摇便迅速提起杆子,将活蹦乱跳的鲜鱼放入鱼篓中。一个时辰下来,她的鱼篓中已经有十几条鱼了。
鱼汤在锅里沸腾,乳白色的汤汁鲜美可口,美中不足的是越冬的鱼都饿瘦了,两人没吃几顿,就把那日钓上来的鱼都吃光了。
自那以后,天又下起了大雪,溪水重新结上冰层,无休无止的大雪将下山的路也给封住了,寻找食物之路越来越艰难。顾雪摇只好在周围山岩上采食一些地衣,勉强维持生活。
屋外洋洋洒洒飘着雪花,洞内烧着柴火,暖烘烘的。顾雪摇把一碗热腾腾的地衣汤递到扶川面前,升腾的烟雾中,显出她柔和的眉眼。
“把它喝了吧,前些日子顿顿吃肉,如今有了这些地衣,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也算是营养均衡了。”
“不,味道很好。”扶川喝了一大口汤水,露出满意的神色。
顾雪摇咂咂嘴,不以为然。
她觉得他在安慰她,但他说的却是真情实感。两个人苦中作乐,在满天飘洒的雪花中围炉喝汤,竟也觉得快慰。
用完这简易的早饭之后,扶川把两只碗收起来,准备去接点雪来洗碗。他走到洞口,耳朵微动,似乎听见什么动静,便立在那里,面色冰冷一声不吭地侧耳倾听。
“发生什么了?”顾雪摇迅速抓上鹤云剑,跑到洞口张望着。
“你仔细听。”
顾雪摇仙力比扶川深厚,听力自然也好一些,她隐隐约约听到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她神色一变,在这无名山上,她从来没见到其他人,上一次见到除扶川以外鲜活的人,还是卖棉衣的大娘。
可惜,他们都死了。
顾雪摇轻声对扶川道:“你去将火灭了,在洞中不要出来,我过去瞧瞧。”
“我”
她持剑闪身离开,扶川伸手,一缕秀发从他手中滑过,他什么也没抓到。
顾雪摇循着声音,穿过层层灌木丛,终于见到了山脚下的几个人。她躲在杂树之间,冷眼窥视对方的行动。
待看清了人脸,她才觉得其中有几个人十分眼熟,他们好像是上次跟随在列日格身边的几个大汉。队伍中有十个人,每人手上都拿着锄头,他们把脚下的雪刨出来,露出杂乱无章的泥地。
她拧了拧眉,冠龙山距离此处有两百多里,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们不好好在山上待着,跑到荒郊野外做什么?搞慈善修路呐?
这样想着,她就听“砰”地一声,队伍最末的手男子摔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
为首的人挥舞着鞭子打在他裸.露在外的手上,怒气冲冲地道:“快走,没看见大雪马上就要封山了吗?!再晚些,你我都得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被打的胖大汉在鞭子落下时,疼得抽搐了几下,他不服气地辩解道:“你也知道这地方鸟不拉屎,还让我们来找什么炎晶玉,我们都找了几个时辰了,屁都没见着!”
炎晶玉
顾雪摇咀嚼着这三个字,猜想可能是什么宝物,便继续听下去。
“首领占卜过了,炎晶玉就在冠龙山五百里之内,仔细找,一定能找到!”
胖大汉瞪大了眼睛,肚子也气得鼓鼓的:“五百里!他娘的列日格把部落里的男人都派出来找炎晶玉,有一个人找到了吗?!更何况,分配到无名山的也就我们几个人,要找到炎晶玉就像大海捞针!”
为首的大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要是不想找,就滚回去!”
“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这就走!”那胖大汉拍了拍身上的雪,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其余的男子都眼巴巴地望着他,露出羡慕的眼光。
为首之人挥了挥鞭子:“其他人继续找!”
剩下的人一动不动,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地上前,道:“他,他独自下山,可能会被野狼吃了,我去送送他!”
众人立刻附和:“我们也去送送他!”而后迅速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奔去。
空荡荡的山间,只剩下挥鞭男子一人,无论他如何谩骂威胁,众人都没有回头。
顾雪摇见他还不走,悄悄飞了个石子到他脚边。
“谁?!”男人立刻警觉起来,他握紧手中的刀,向后看去。
其他人已经跑远了,他孤身一人,想到方才同伴说的野狼,他吞了吞口水,就在此时,一阵阵狼嚎响起,他隐约听到一阵急速而来的脚步声。
不远处似乎有一群狼朝这里奔来,他们在山上饿久了,一定会把他撕碎的!
“你们等等我!”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快速向山下奔去。
躲在灌木丛中做狼叫的顾雪摇嘻嘻笑起来,她望着人们匆忙逃亡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还敢跑到无名山捣乱,真是胆肥!”本以为有人上山,会暴露他们的住处,没想到是一群傻子。
她回到山洞中,见扶川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等在门口,不禁好笑。
扶川见她回来了,紧张地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捏了捏他的脸,愉快地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这几天单吃菜叶子,你都瘦了。”
扶川像受了欺负似的,把头偏到一边。
两人驾云前往冠龙山,路上顾雪摇解释道,列日格四处派人寻找一种叫炎晶玉的宝物,部落里所有男子都出动了。此刻他们分散在北极的各个山头,那么部落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正好给了他们去偷东西的机会。
一路上,扶川沉默着,最终,他开口问顾雪摇:“你可知,炎晶玉可以用来做什么吗?”
顾雪摇听都没听过这名字。
时常像个小老鼠似的游荡在人群之中的扶川曾在村民口中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一种能够净化魔气的灵物,如心脏大小,鲜红如血,可是从没人见过它。”
顾雪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日魔兽潮之后,她独自去过一趟冠龙山。事实真如扶川所说,列日格不小心将关押的魔兽封印破坏,之后又找来什么东西把它堵住了,但那修补之物看起来摇摇欲坠,每天都要取下来换新的。
“难怪列日格会这么着急地寻它,有了炎晶玉,就能一劳永逸地封印魔兽了。”
祥云飘飞的速度很快,转眼之间冠龙山就在眼前。
顾雪摇四下打探了一番,果然这里没什么人把守。部落居民的茅草屋四散在各处,好像草地上随意长出来的蘑菇。风雪浩大,天气是阴沉沉的,大部分屋子都没有点灯,人们外出还未回来。
劳苦百姓的食物不能偷,两人直奔最大的一间木屋而去,那是列日格的宅子。
看守的人只有一两个,厨房的食物也吃得光光的,只剩下一个油光发亮的大盆子。
扶川抬头望着顾雪摇,眼巴巴地样子,好像被主人拿食物调.戏的小狗。
两人缩在门后,身体挨得很近,顾雪摇被他这么望着,很是不好意思,她浑身都在发烫。
她也没想到都到做午饭的时间了,一个堂堂部落首领家里连一块肉都找不着呀!
第89章 不当弟弟
就在两人要失望而归时,有四人从另一边走过来,是列日格和长相相似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位穿着黑红色大袍子,脸上涂得如唱戏似的人,他们各端着大盘肉,进了一间房。
一盘羊,一盘牛,一头猪,一只大肥鸡。四种食物,都是整个的,看起来很有分量,两人进门时,手都有点抖。四大盘,够他们吃上两个月了。
饿了好几天的顾雪摇看得两眼冒光,她跟上前,把扶川藏在门外大树底下,让他望风。她自己飞上屋檐,趴在屋顶上悄悄观察,雪下得很大,窸窸窣窣的声音掩盖了两人的动静,暗色的天空隐藏了他们的身影。
顾雪摇一袭白衣与雪色融为一体,她在角落里悄悄掀起一块茅草,紧盯着屋内的动静,寻思着要如何将食物给偷走。
两人把祭品供奉在屋内靠墙的高台上,在神像上插上几炷香,顿时之间,屋内烟雾缭绕,搞得神神秘秘的。
顾雪摇耐心趴在屋顶,等候时机。
列日格和一男一女开始跪拜,磕一次头,又望一次高台上的神像。大花脸巫师摇着铃铛,在列日格四周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九天之上,神灵保佑,降世驱魔,福及万民!”
顾雪摇听着巫师的祷告,心中有些不屑,她上次来冠龙山,得知魔兽封印是列日格松动的。如今他却装模作样地来求神拜佛,简直虚伪!
一遍祷告结束,列日格站在一旁,巫师将一把匕首放在水盆中洗了洗,而后转身,用力向跟随在列日格身边的男子心脏刺去!
那男子闭上眼睛掀开衣裳,一动不动地等着匕首插过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血霎时喷溅而出,落到寒冷的地上,甚至还冒着热气。巫师面不改色地转着刀把,一圈过后,一颗完整的心脏便被掏了出来,血淋淋的在他手中跳动了几下,便不动了。
顾雪摇一惊,她身下的雪便滑下去一堆,“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守在角落里的扶川抬头,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顾雪摇摇了摇头。
“谁?”列日格听见动静,立刻跑出来张望了几下,顾雪摇和扶川在他出门之前便藏好了,屋檐下只留有一滩水渍。
列日格抬头,他望着满天的飞雪,面露疲惫,喃喃道:“是下雪啊。”
他再次回到屋内,示意巫师继续进行祭祀仪式。
他如法炮制,将另一名女子的心脏也挖了出来,但好像都没有得到期待的效果。他失望地将两颗心脏扔到水盆中,在一旁唉声叹气。
列日格望着两个鲜活的双胞胎姐弟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而他们的心脏毫无用处,忍不住上前揪住巫师的衣领,凶狠地骂道:“你说炎晶玉在五百里内,我便派人去找,这次你又说炎晶玉不是玉石,是命格异常之人的心脏所化,我便找来了两个龙凤胎来,可是炎晶玉呢?在哪儿?”
巫师被重重甩在地上,他咳了几声,努力喘息着:“首领,你相信我,我昨日连夜用龟壳占卜,炎晶玉就在我们身边!”
“老子找了这么久连炎晶玉的影子也没见着,你放屁!”列日格眼中喷射出愤怒地火焰,浑身散发出一股暴虐的戾气。
要不是部落中人都尊重巫师,他早就一把掐死他了。
顾雪摇静静趴在屋檐上,听着巫师不断争辩着。
“首领切勿动怒,本部落的祭祀活动都是由我来主持,哪一次有差错?不过这炎晶玉是上天的数万年凝结出来的神物,若是能被我等卑微仙族轻易找到,它还能叫神物吗?”
“如今魔兽的封印还能撑住一些时日,咱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找炎晶玉。”
列日格在巫师不断劝阻之下,终于冷静下来,他撂下一句:“若是三个月内找不到,你就提头来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巫师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地表决心。
待两人走远之后,顾雪摇跳进屋内,将祭品收入乾坤袋内,她走到两句尸体旁,心下又难过又惋惜。
这对姐弟看起来是自愿为了炎晶玉而献身,实在是令人佩服,可惜,他们盲目听从列日格和巫师的话,没有找到炎晶玉,还把命给葬送了。
就在她感慨之时,屋外传来一声细微的鸟叫,顾雪摇心知是扶川见她许久不出来,正焦急唤她,便飞速收了乾坤袋,带着扶川驾云归去。
“你方才在屋里看见什么了?”一路上,扶川察觉到顾雪摇心情低落,便忍不住问她。
“不过是列日格和巫师在祭祀而已,”喷溅而出的热血染红了眼睛,心脏被生生掏出来的样子历历在目,顾雪摇只觉得恶心,她勉强对扶川笑了笑,“列日格自己不作为,却用重金寄希望于神明简直愚蠢。”
扶川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知当时屋内的场景一定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便不再问了。
他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向来冰冷的眼眸变得温柔如月华:“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便是,其他的事,我们也管不着。”
“嗯。”扶川提醒了她,她现在的任务,难道不是照顾好扶川,再去寻找打破幻境的方法吗?
不相干之人的事,少管。既然列日格已经不寄希望于在山间寻找炎晶玉,那么他们部落的人就不会再来无名山,打扰到她和扶川了。
冠龙山的身影逐渐远去,风雪迷人眼,顾雪摇澎湃的心渐渐冷却,那诡异可怕的一幕也慢慢消失在脑海中——
雪后初晴的大地上,阳光倾泻而下,将皑皑白雪照得犹如染上暖色的碎银,晶亮的冰雪在不停闪烁着,看起来温暖而耀眼。
少年手持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练剑,他时而悬空飞起,时而手腕翻飞,脚步移动如迅鹰一般轻巧敏捷。
被雪水浸润的木剑在他手中丝毫没有衰败的迹象,反而飒飒生风,在冰天雪地中,犹如一柄恢弘的宝剑,带着强劲的力道轻易将面前的一团白雪挑起,手一挥,茫茫大地上清雪飞溅,冰晶四碎。
几招过后,少年稳稳落在地上,他手腕一翻,将木剑竖着背在身后,如同一个比武得胜归来的剑客一般意气风发。
枯树上的积雪被他散发的灵气震落,如早春的樱花一般簌簌落在他单薄的肩头。
顾雪摇看着年轻的扶川披着一身风雪向自己走来,这些天他似乎长高了一些,少年介于孩童与青年之间稚嫩又青涩的脸庞还能勉强看出曾经帝君俊朗的影子,她呆呆地望着他,喉咙突然有些艰涩。
她来到北极已有三月余,到底怎样才能打破幻境将扶川带回现实呢?她苦思冥想,找不到答案。
在此期间,她曾数次尝试将灵蝶族的前辈唤醒,可无论她如何回忆伤心事,她的眼泪都没能将老人唤醒。
“这一招如何?”扶川满心欢喜地走到顾雪摇身边,迫不及待地展示他新研究出来的招式,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期待,但见她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明亮的眼睛暗了暗。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透过他的模样望见另一个人。他心里隐隐猜测到,是不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将他从泥沼中拉出来,教他练习法术教他读书写字,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少年握着木剑的手紧了紧。
顾雪摇听到声音之后恍然回过神,就见少年垂眸,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她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却被他给躲开了,她愣了一瞬,又勾起了唇角:“比之前进步许多,都能自创招数了,且剑法凌厉,杀伤力很强,不错。”
虽然被夸奖了,但扶川的脸色仍旧有点阴沉,如同远方晴雪中未融化的冰川,带着些冷意。
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看小弟弟的眼神看他。
顾雪摇有点疑惑地望着他,眼前的少年在被她投喂了几个月之后身高显著地抽高了一些,就连她也要仰望着他。让她不禁感慨仙族的孩子真是比地里的禾苗还长得快,只需要给点养分就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起来。
不过,连同少年的身高一起成长的,似乎还有他的心事。
“你怎么了?”
扶川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默默走到树下坐着,手指摩挲着那根被磨得光滑的木剑。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手背上还留着几道肉色疤痕,在光滑细嫩的皮肤上显出几分狰狞,那是从前长了冻疮的地方。
两人初*相识的那几天,顾雪摇为他宰了那头迷路的羊,将羊油放在火上烤炙,再让他每日三次涂在手背上。涂了半个月,他如腐肉般黑红狰狞的手终于像个人样。
他只见过村民用一种白色的膏状物来预防冻疮皲裂,从来不知道动物的油脂也有这样的功效。
而顾雪摇似乎也没什么经验,提炼羊油时不小心划破了它的血管,鲜血喷溅出来,落到她白皙精致的脸上,恍若雪山中的白莲沾上了污秽。那一刻,少年的心中倏而略过一丝不忍,好想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她是最爱干净的,不能让她沾上了肮脏的东西。其实他不明白,顾雪摇之所以在强调干净整洁,是为了在少年心中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让他远离凡尘的污秽,做一个正直的人。
但是他怕自己卑微又隐忍的心事被看出来,把这个好不容易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人给吓跑了。
毕竟,她好像只拿他当做弟弟似的看待。
顾雪摇看着他被阴云笼罩、沉默而纠结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这孩子怕是到了叛逆期吧,这样一想,她渐渐体会到了一丝养小孩的责任之重大。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着温柔的笑意,走到他面前:“如何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你别怕,只要是你的问题我都乐意解答。”
毕竟是未来的夫君呢,若是年少时心理有什么问题,那她可就亏大了。
顾雪摇现在终于明白前世,女孩们争着当自己爱豆妈妈粉的心情了。
“等我学完了仙术,变成一个强者之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这些日子,顾雪摇虽然尽心尽力地教导他,但扶川总是缺乏安全感,害怕在某个早晨,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像那个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老人。
顾雪摇不明白扶川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颇为郑重地说:“学海无涯,仙术永远也学不完,世上强者无数,每个人都在不断进步,你这样年轻,如何能穷尽世间法术呢?”
“那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问着,心里砰砰乱跳,他有点后悔先前因为她把他当小弟弟看而生气了。
如果哪一天她真的要走,他反倒希望她把他当做亲人一般看待,因为他知道,亲人,是共患难,同欢喜,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她低头望着手腕上的镯子,老人始终唤不醒,没有人给她解答,如何才能从幻境中突破,所以她就只好暂时陪在少年扶川身边,防止他遇到危险。
毕竟灵蝶前辈曾说过,在幻境中死去,就真的死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忧愁,又自嘲地笑起来:“哪有人可以承诺能一辈子陪在一个人身边呢,等你长大了,还有很多是要做,锄强扶弱,拯救苍生,都少不了你。”
扶川帝君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辅佐天帝一路披荆斩棘打造了仙族九州四海太平盛世,他就是人们心中仰望的英雄。
今后,你会成为受万人敬仰,人人交口称赞的扶川帝君。
此时青涩的扶川并不懂这些,他以为顾雪摇要离开,为了让他好过一点,便说些令人高兴的话来恭维他。
世人皆冷眼待他,叫他如何去拯救苍生。
他明亮的眼神暗下去,如月夜下的古井一般泛着深沉地波涛,没有人能看清他此时的心情。
顾雪摇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在遥想今后意气风发拯救世人的模样,嘴角浮起愉悦的笑容,清亮的眉眼中带着宠溺:“若是想成为大英雄,就好好练习吧。”
阳光漏过茂盛的树杈在扶川脸上投出一片阴影,他的眼睛藏在斑驳日影中,似乎想到什么好主意,他薄唇弯了弯。
他的确想成为英雄,只是她一个人的英雄。
他突然抬头,虔诚又谦虚地问:“我最近对你教的剑法虽然十分熟悉了,但总是不太懂如何将灵气引入体内,,将仙力与剑法融为一体,这样使出来的招式总是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你能教教我吗?”
顾雪摇见扶川好学的模样,以为自己画饼成功,孩子终于主动学习了,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她上前,从身后抓住他的手,指导他掌心贴着丹田的位置,半环着他不断调整姿势。
“你先前练习时,脑中一边想着剑招,一边思考如何引引气入体,心中杂念太多,自然不能将两样都顾全,如今你对剑招已经十分熟悉,那便可以开始尝试将灵气注入剑锋中了。”
“先摒弃心中杂念,从丹田提气,注入双手中,此时剑招已在心中,你只需静心”
顾雪摇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呼出的气息喷到扶川耳边,湿湿热热的,惹得他心痒痒。
他觉得自己好卑劣,但又沉溺其中,一颗心仿佛泡在蜂蜜中,包含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甜。
顾雪摇说了一大堆,最后让扶川演示一遍,但松了手,就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将手放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专心听讲啦。”
“我还是不太懂,”扶川懵懂地抬头,漆黑圆溜的眼睛湿漉漉的,“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他失望委屈的样子让顾雪摇看得心瞬间就变得柔软了,她脑子里闪过一丝怪异,为何自己对扶川的容忍度越来越高了,很快她就给自己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是因为他太可爱了呀!
“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我再讲一遍就是了。”
没办法,自己养大的崽,宠着呗。
她吸了一口气,重新再演示了一遍。
这一次,扶川很快就领会了,只照着做了一遍,就成功将灵气与剑融为一体。
雪地上,剑气灵力交织在一起,恍若银色的流星飞舞。
倏而,一个灰色的身影从一旁灌木丛中钻出来,他望着不远处的二人,神色激动地大喊着:“炎晶玉,终于让我找到了!”
扶川拧着眉头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人,目光变得森冷,他木剑一挥,灵气如巨浪翻涌,瞬间就把来人打飞出去。
顾雪摇定睛一看,见躺在地上的是之前来无名山找炎晶玉又临阵逃脱的胖男人,不禁有些疑惑,列日格不是放弃在山中寻找炎晶玉,而是把邪念打在人心脏上吗,怎么这人还是找到了这里。
在扶川动手杀死胖男人之前,她制止了他:“等等,先问问他为何而来。”
扶川把人拎起来,他早就认出来这人是列日格的走狗,曾经跟随列日格骑马追杀过他,他冷冷地问:“此处哪里有炎晶玉?”
经过小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男子好不容易爬上了无名山顶,已经心神俱疲,再受了扶川一击,都神志不清了,他眼睛直直地望着扶川,嘿嘿笑道:“炎晶玉,被我找到了,嘻嘻嘻嘻”
扶川的脸变得铁青,他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再问一遍,炎晶玉在哪儿?”
男子望着扶川森冷的眼眸,丝毫不感到害怕,他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胸口,嘻嘻笑道:“我见到炎晶玉了!”
在他触到扶川的胸膛之前,掐着他脖子的掌心瞬间收拢,“咔嘣”一声,男子的头一歪,没了声息。
第90章 外人闯入
顾雪摇站在扶川身后,并没有瞧见男人伸手的动作,在她的眼中,两人还未交谈几句,男子便脑袋一歪,命丧于扶川之手。
看似单纯的少年手一松,男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他痴傻的笑声还在顾雪摇耳边回荡,此刻瞬间就没了声息。
顾雪摇第一次见这么简单粗暴的杀人模式,而动手的人,还是与她相处了几个月,被她精心培养起来看似单纯善良的少年。
她冲上来,瞧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她面色苍白,喉间似乎有东西堵住了,薄唇微微颤动:“你为何杀他?”
她与少年扶川相处数月,教他读书写字勤练法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锄强扶弱,不是让他随意杀人的啊!
少年阴狠的神色在顾雪摇走上来的那一刻尽数消退,他抬眸,撞见她眼中的失望、愤怒与惋惜。那一刻,他整个人好像被扔进冰水中,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他想起从前自己还未离开冠龙山时,他饥寒交迫,趁夜偷偷溜进村民家中偷吃了半个吃剩的红薯,却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人捉住了,那家的主人就是眼前的胖男人。
他被发现以后,男人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丢了出去,棍棒如雨点重重落在他身上,四肢的骨头似乎要断裂一般,他痛楚的哀嚎盖过了对方恶毒的咒骂声。
他永远记得,那晚雪下得又急又凶,衣衫褴褛的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汩汩流出,打湿了裤脚,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男人朝他啐了一口,门重重关上,连同他一起消失的,是夜色中投射出的一点烛光,随着大门的关闭,他千疮百孔的身体重新陷入黑暗中。
茫茫的飞雪无情地打在他脸上,他吸了一口冷气,试图站起来,却重重倒下,他的腿骨已经断裂,血肉黏连着肢体,根本无法行走。
明日一早若是男人发现他还在家门口,再来一次痛打,他可能就没命了。于是在漆黑森冷的夜晚,当人们都躺在温暖的被窝沉睡时,他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强撑着一步一步爬回了藏身的角落中。
他在山中修养了五个月才能下地行走,自那之后,他便离开了冠龙山。
他望见顾雪摇质问的眼神,一阵酸楚与不平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他低下头,艰涩地开口:“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这个人几次伤他性命,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侮辱他,方才,他的手就快要碰到他最脆弱的胸口,若不杀他,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了!
顾雪摇见扶川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平,觉得他杀了人还不知悔改,怒火一下子就蹿上来:“他不过是个无辜的村民,你杀他做什么?!我教你修行,就是为了让你残害百姓吗?!”
不是她说的,学了法术之后就没人敢欺负他了吗?在危险来临之际,他施法自保,有错吗?
扶川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她的怒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顾雪摇见扶川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深感失望,若是一代帝君在她手中被养歪了,那么她就是全天下的罪人!她又失望又心痛,开始反省是不是她对他太好了,让他产生了可以肆意妄为的错觉。
情急之下,她一剑打在他背部:“你知不知错?!”
生在和平年代的她认为杀人是难以饶恕的大罪,但她似乎忘了,自己如今处于怎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长剑虽未出鞘,重重打下来,却让瘦削的少年踉跄一步,他脸色白了白,声音低沉却坚定:“我没错!”
“冥顽不灵!”怒火熊熊燃烧,顾雪摇眼睛红了红,又挥剑打下去,重复问道:“你知不知错?”
痛楚从背部蔓延至全身,火辣辣的疼痛感让血液都在沸腾,即使这样,也比不上他心中的痛,他面色苍白,仍一字一句地固执重复:“我、没、错。”
“滥用法力残杀无辜百姓,你说你没错?!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冲天的愤怒与失望如熊熊烈火一般将顾雪摇的神志吞噬,她紧握着剑柄,一下一下重重打在扶川背上。
“小小年纪便如此残忍,黑白不分,日后长大了你当如何?”
寂静的山中,重物撞击之声响起,惊飞了栖息的鸟儿,扶川攥紧拳头,骨节被捏得咯吱作响。
从前他太弱小,被人欺凌辱骂也无法还手,以至于年纪轻轻便一身伤疤,如今他有了能力,便再也不容许他人欺侮!
“世上之人熟善熟恶,你一眼便能分清吗?”他红着眼眶,抬头盯着顾雪摇。
他经历的伤痛与黑暗,她见不到,她只看到这人是如何死于他手。
他漆黑的眼眸中浸满了失落与悲伤,如夜色一般浓重深沉,让顾雪摇心上传来一阵钝痛。她守护的少年,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了许多,他不似从前那般冷漠阴鸷,会笑会闹,她又怎么舍得去伤害他呢?
每打一下,她的心也好像被鞭子抽打过似的,痛意横生,须臾之间便鲜血淋漓。
她收了剑,默默将尸体掩埋。
夜晚,没有点柴火的山洞中漆黑一片,室内冷意弥漫。自那件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寂静的山洞中,只能听到屋外寒风呼啸。
第二日清晨,顾雪摇醒来,身旁扶川的床铺已经空了,屋外传来一阵阵舞剑的嗖嗖风响。从昨日下午到现在,他颗粒未进,一大早便去练剑了,身体能吃得消吗。
她深吸一口气,望见洞口边,盆中炭火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哔啵”声,明亮的火焰照得屋内暖意融融。
昨晚两人都在置气,谁也没心情做饭烤火,她心中有气,躺在被窝里浑身发冷,手脚捂都捂不热,直到后半夜才睡着。那炭盆已经积了一堆灰烬,看来是扶川半夜点着了炭火。
火堆边晾着一件洗过的中衣,雪白的衣衫上赫然留着几道淡淡的铁锈色痕迹。
她猛地回想起昨晚扶川未脱衣便睡下了,难道是被打出血了?
她皱眉望着屋顶,发出一声轻叹,反省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她起床拿了一只碗向储存肉类的大缸走去,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
犯下杀人这么重的罪,她还要给他炖肉吃?她拧着眉,把碗放下了。
随即,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漆黑又湿漉漉的眼眸,他被鞭笞时一声不吭,在她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中,眼神却那么受伤,那么委屈。她长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又重新拿起了碗。
忽而,洞外传来一片嘈杂之声,顾雪摇一怔,难道是男人的同伴找到这里来了?
她快步跑出去,远远看见几十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扶川团团围住,从她的方向只能分辨出他在人群中瘦削挺拔的背影。
“炎晶玉果然在无名山上!”为首之人望着扶川,眼中绽出贪婪的光芒。
原来昨天死去之人并不是孤身一人上山,他是和同伙一起来寻找炎晶玉的。
虽然顾雪摇不清楚炎晶玉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直觉他们会对扶川不利,便快速奔过去。
猎户们瞧见了扶川方才练剑的威力,对他有几分忌惮,只能握紧手中的木棍斧子,一步步缓缓收缩包围圈:“首领有令,带回炎晶玉者赏一万刀币,大家一起上!”
扶川冷冷地望着扑过来的人群,目光如北极冻雪冰冷彻骨,他手中灵气翻涌,强劲的气息一扫过去,便能令眼前的人死伤无数。
他手指微动,却瞥见顾雪摇正朝这边赶来,他收了几分力,在人们挥舞着斧头劈过来时,掌心灵力挥出。
呼啸的灵力奔涌而出,如同狂风席卷而去,一拥而上的人群被扫落在地,痛呼声此起彼伏。
但他们仍不死心,有人道:“咱们人这么多,还怕一个小兔崽子吗,咱们把他杀了,就能夺走炎晶玉!”
顾雪摇跑上去挡在扶川面前,目光凝重地望着不断向前的人群,沉声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并不知道你们说的炎晶玉是何物!”
猎户见洞口出来一名娇弱的女子,颇为不屑地说:“巫师发出布告,炎晶玉就在无名山之人手中,我们寻遍整座山头,就只有你们两个,若你们识相便主动将炎晶玉交出来,我们饶你不死!”
另有一人向顾雪摇走了几步,他望着她精致美丽的脸庞,眼中露出贪婪邪秽的光,他笑嘻嘻地说:“我看小娘子你躲在山上不知世事,便好心提示你。昨日,你们可见过一个疯疯癫癫的胖男人上山?那人因为命格特殊被巫师当做祭品与神灵互通,他虽变得神志不清,却能带我们找到炎晶玉!”
“他留下的记号到此地就截止了,说明炎晶玉就在此处!”
胖男人已经被杀了,面对他的同伙,顾雪摇自觉理亏,但她并不想与这些粗俗的猎户纠缠,皱眉沉声道:“我们只是暂居无名山的普通人,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你们知道炎晶玉是什么东西吗,便不分青红皂白来抢夺,就不怕找错了人?”
扶川眼中蕴含着冰雪,他握紧了手中木剑,将一句“找死”咽了回去。昨日那胖子指着他的心口说看见了炎晶玉,那时他不以为意,今日听说他被巫师做了手脚,与神明通灵,冥冥之中让他心中不安,或许,炎晶玉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炎晶玉是震慑邪魔的宝石,还是你老子我的摇钱树!”人群中已经有人不耐烦了,他面露凶光,举起斧头向两人劈去:“别跟他们废话,杀了他们,一万刀币咱们兄弟们平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