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想回家,想见你


    十二月半, 天寒地冻。


    工作地的录音棚内虽然开了暖气,但为了设备正常运行和散热, 温度也高不到哪里去,尤其对于需要长时间静坐保持特定机位的嘉宾而言,体感依然很冷。


    章淮序受邀参加一档王牌访谈节目。这节目资历老、观众基础大,但圈内风评却比较微妙,常被诟病主持人踩高捧低、问题刁钻,甚至为了效果不顾嘉宾感受。


    章淮序的团队原本是想推了这档邀约的,但章淮序看到节目名称时,眼神微凝, 沉默片刻后, 居然对覃空点头接下了。


    直播当天, 章淮序只穿了一身合体且面料单薄的黑色西装,内搭是一件轻薄的丝绸衬衫, 领口微敞, 看着就让人打哆嗦。


    化妆师给他上妆时,只觉得他一张脸比平时更显冷白,灯光下近乎透明, 整个人像一件优雅的瓷器。美则美矣, 却让人无端心疼。


    他忍不住嘀咕:“章老师,今天棚里真挺冷的,您这样穿能行吗?要不里面还是加件保暖内-衣吧?”


    章淮序看着镜中面色被刻意淡化血色,显得有几分脆弱感的脸,淡淡道:“没关系,这样镜头效果好。”


    节目开始,灯光炙烤,短暂去散了一些寒意, 但访谈进程过半,长时间的静坐还是让寒气无孔不入,章淮序身体都有些坐冷僵了。


    镜头特写推进时,直播间的观众能明显看到章淮序放在膝上、完全暴露的双手微微泛红,甚至偶尔有细微的冻颤。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也比旁边那位穿得厚实的主持人明显得多。


    直播间弹幕开始零星出现疑问:


    【章宝穿得好少,不冷吗?】


    【这破节目组穷得开不起暖气了吗??!】


    【心疼死了,宝贝嘴唇好像冻发白了!】


    主持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假意关心了一句,语气带着调侃,试图轻松带过:“章老师穿得这么单薄,看来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章淮序抬眼,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略显虚弱却依然得体的微笑:“还好,节目需要嘛,只是没想到和棚里和外面温差不大。”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粉丝的怒火:


    【嘉宾冷成这样都不管?节目组死了吗?我要问候浮木了!】


    【垃圾节目!只会消费嘉宾,说点低俗荤话和弱智问题!】


    【我记得以前xxx来也被他们坑过吧?】


    【这节目组前科不要太多了,当年丛今越那期还被恶意剪辑呢,害人被骂了好久。】


    舆论开始发酵。


    #《星话谈》冻坏章淮序#、#《星话谈》滚出综艺界#等话题冲上热搜。网友不仅痛骂节目组不恶意消费嘉宾,还把陈年老账全翻了出来——恶意剪辑、抹黑嘉宾,以及各种糗事和争议操作。节目官博瞬间被冲,评分网站被打满负分差评,抵制声一波高过一波。


    节目组后台慌了神,导演急得满头大汗,直播一结束就赶紧找到了章淮序,恳求他能在个人账号上澄清一下,暗示是他本人为了形象坚持穿少,与节目组无关。


    章淮序接过林夕递来的厚羽绒服裹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导演一眼,忽然极轻地笑道:“当然,您不用担心。”


    导演见他态度配合,心下松了半口气。


    >@演员章淮序:感谢大家关心。下节目了,确实有点冷,是我自己低估了棚内的温度,以为能和主持人一样不畏严寒。/微笑天气冷了,大家务必以我为戒,做好保暖。节目录制过程很顺利,主持人问的问题都很深刻。


    [配图:一张他刚刚在后台拍的照片。裹着长款羽绒服,捧着热水杯,妆容没卸,薄唇因为失水和寒冷苍白起皮,脸颊犯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疲倦,对着镜头露出一丝勉强的笑]


    微博一发,不仅没能平息舆论,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允许我来解读一下!低估了温度=节目组前后都没有作为;以为能和主持人一样=反讽主持人穿得跟个球一样;问题很深刻=尽问些傻×问题】


    【这很明显是被迫营业澄清啊!垃圾节目标准甩锅操作!】


    【那主持人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好意思嬉皮笑脸?/冷汗】


    【宝贝看着好虚弱,不会生病吧?】


    【垃圾节目,抵制抵制抵制!】


    节目组看着这不降反升的骂声,彻底傻眼,慌忙买水军控评去了。


    *


    第二天傍晚。


    丛今越最近刚结束一个飞行综艺的录制,昨天刚收工回B市,今天亲自去溜了许久没有放飞自我的迈巴赫。


    后半程他归心似箭越走越急,狗给他溜得都无福消受,累得吐舌头喘气。


    没办法,狗要稍微体谅一下他对章淮序的想念,毕竟自上次见了家长后,两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线下见面屈指可数,多数时候都是靠视频缓解。


    昨晚看到章淮序在《星话谈》出事的消息,他心急得很。那边天那么冷,才穿这么点,他心疼得要死。


    昨晚下班一回来他就打了视频电话过去。因为视频自带美颜的功能,他看不出对方真实的气色,只听见章淮序语气如常地说着没事,并且告诉他第二天晚上就会回到。


    丛今越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就这么满心期待重逢地带着迈巴赫推开家门,见到了发着低烧,鼻塞,头晕,凌乱地披着薄毯,半躺在沙发上,像是快要睡着的章淮序。


    他的脸颊泛着红,呼吸不畅,旁边的桌子放着水杯和感冒药。


    丛今越心下一沉。他脚步放轻,脱下了外套,露出高领毛衣,将牵引绳挂好。


    迈巴赫似乎也察觉到主人不舒服,进门也不嚎了,只是巴巴凑到章淮序腿边,用湿鼻子轻轻蹭他的裤腿,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丛今越先是调高了暖气温度,才走到沙发边。他从室外带回一身寒气,不敢直接碰对方,只能缓缓半蹲着,搓热了双手,直到掌心发烫,才用手背贴了贴章淮序的额头和脸颊——有些烫。


    章淮序被这凉凉的触感弄醒了,睫毛颤了颤,昏沉地睁开眼,目光湿润朦胧,软软糯糯地看向他。


    丛今越心里发涩,说:“你不是说没事吗?又骗我?”


    他的心口像被一团湿润的棉花堵住,沉闷得很。他预想的重逢不该是这样的,他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暖和的拥抱,和一句带着笑的“想你了”。


    “……没骗你。”章淮序开口,声音沙哑,鼻音浓重得再轻一些都要听不到了。


    低烧让他浑身乏力,他撑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一块,他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握着,缓缓解释:“就是吃了药,特别困。”


    他原本以为吃点感冒冲剂就能压下去的,没想到昨晚半夜发了低烧。


    “真没想骗你,是半夜才烧的。”章淮序强打起精神,又在对方炽热的注视下继续解释。


    “那你怎么不多呆一两天?”


    章淮序目光软软地看着他,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因为想回家,想见你。


    丛今越揉了揉他的头,揉得他睁不开眼睛,心疼道:“怎么不让我去机场接你?”


    “太麻烦了,你也很累。”章淮序轻轻叹了口气。


    丛今越又想气又想笑,在他旁边坐下,将人捞进怀里,想亲,却被他拧着眉偏头躲开,用手抵着他的胸口,闷声道:“别凑这么近……等会儿传染了。”


    丛今越只好不亲了,就这么虚虚环住章淮序,让对方放松地靠在他的肩膀,手抓着他腰侧的衣服。


    他很受用,他希望对方永远不要骗他,永远不要强撑,永远需要他,依赖他。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拥抱,房间只剩下迈巴赫的哼唧声和暖气的低嗡。


    过了许久,久到丛今越以为章淮序又睡着了,他动了动肩膀,轻声问:“睡着了?”


    章淮序没说话,只是用手扯了扯他的毛衣,表示醒着。


    丛今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像一种无意识的亲昵。他低声笑问:“昨天是为了给我出气吗?”


    章淮序又不说话了。丛今越又轻轻拍了他一下,追问:“嗯?”


    隔了一会儿,对方又扯了扯他的毛衣,表示应该是。


    肯定是。丛今越心知肚明,那个破节目和章淮序无冤无仇,何至于让他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引发舆论。不过是因为几年前,丛今越还在艰难复出时,上了这档节目。当时还是录播,后期遭到节目组恶意剪辑,断章取义,让他被舆论的口诛笔伐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些旧事,他自己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章淮序却记得清清楚楚。


    一股前所未有的饱胀酸软和安全感翻涌在心口,汹涌得他几乎无法承受,但他想一直承受,因为这是章淮序给的。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紧实地圈揉进自己骨肉里。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他在对方耳边说。


    章淮序只回他一个字:“困。”


    丛今越有些无奈,只好抱着他去睡觉,替他简单擦洗,换上干净的睡衣,再仔细塞进被窝里。


    丛今越洗漱完,也还是太早了,他睡不着,只是坐在床边,注视着章淮序因为药效昏昏欲睡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他发热柔软的唇上轻吻了几下。


    章淮序感觉像是有蚊子叮,皱着眉头往被子里钻了钻。


    *


    第二天。


    章淮序好多了。


    丛今越感冒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也不看看这人是谁的……


    丛今越感冒了。


    章淮序站在床边, 垂眸看着裹紧被子赖床的人,将一杯冲好的冲剂递过去:“喝了。”


    他的嗓音里压着些许无奈。昨晚他就提醒过对方别凑那么近了, 结果半夜这人还是像八爪鱼似的缠上来,现在倒好,直接传染了。


    丛今越哑着嗓子哼唧两声,声音闷在被子里:“头晕……”


    他眼睫湿漉漉的,鼻尖泛红,时不时吸一下鼻子,看上去蛮可怜的。


    章淮序却不吃这套,单膝抵在床沿, 俯身压下去, 毫不客气地揉乱他那一头乱发。


    “你不会自己去次卧睡?”章淮序语气凉凉的, “自找的。”


    丛今越被他揉得低笑,边笑边咳:“我耐不住深夜寂寞……”


    神经病。


    章淮序懒得理他,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应该没烧坏, 只是纯粹感冒。


    他问:“下午的直播要推了吗?”


    “不吧。”丛今越抓着他手腕,用指尖轻轻摩挲,“也就一个小时。”


    丛今越顶着感冒开了一场直播。直播间的粉丝听到他感冒的气泡音和偶尔的咳嗽, 纷纷刷屏让他多休息, 多喝烫水。


    倒是一些CP粉头子发现了华点,说乐章夫夫怎么这么巧,前后脚都感冒,仿佛是亲多了似的。众CP粉还有一个猜测——《星话谈》事件实则是章淮序霸气护夫,替丛今越狠狠报仇。总结:这俩真是越扒越真。


    他们倒是扒开心了,留下丛今越一个人在屏幕前生怕读错弹幕和ID名。陈晓晓在一旁监控弹幕,一边惊叹乐章CP粉简直就是当代福尔摩斯和预言家,一边也替自家老板捏把汗。


    *


    小年前, 丛今越和章淮序抽空去了趟阿勒泰。


    零下二十度的阿勒泰,雪原寂寥,天地澄澈。他们学着用哈萨克语打招呼,在雪地里玩雪,体验当地的特色。


    章淮序在初级雪场教丛今越滑雪,那人却总故意往他怀里撞,美其名曰“平衡感不好”。


    傍晚时分,他们并肩坐在雪坡上等待日落。


    白日的阿勒泰整座城泛着静谧的蓝调,而傍晚的天际线却宏大地烧起来,金红色的霞光泼洒而下,云在燃烧,雪峰熔金。


    两人拍了很多照片,也就是这时候,章淮序才无意发现,丛今越的手机锁屏、两人微信聊天背景,居然都是上次七夕时他写笺纸时被偷塞进去的合照。


    章淮序把雪镜推上额头,雪屑簌簌落下,他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说道:“你怎么竟干些不光彩的事。”


    “不偷拍我连这一张都没有。”丛今越语气委屈,眼里却漾着笑,假装伤心,“唉,谁让那时候我在单恋呢。”


    章淮序想笑,摘了手套,拿过对方的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他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了。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轻抬丛今越的下颌,令他转向镜头:“看前面。”


    丛今越却偏过头,目光黏在章淮序被霞光描摹的轮廓上,眨也不眨。


    “长得挺好看。”他轻声说,像感叹。


    他想起大学初遇的那天晚上,全班陆陆续续上教室等待班主任开第一堂班会。章淮序坐在教室第二排,端正清冷,一张脸好看得格外突出,却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好接近。


    这人长得挺好看。当时丛今越心里也这么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后来他们第一次说上话,是在小组作业分到同一组时,章淮序似乎看不惯他跟身边朋友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样子,皱着眉头开口:“麻烦快点决定你要做哪一部分,别浪费大家时间。”


    丛今越用眼神描画着对方精致的唇形,心想:嘴倒是挺会惹人生气。


    “快点,看镜头。”


    章淮序捏了捏他的下巴催促,声音藏着很淡的纵容。


    丛今越这才笑着看向镜头。


    *


    南方小年那天,丛今越把前阵子的大部分照片都冲洗出来,做成了几本相册,之后带着章淮序回了趟家。


    登机前,章淮序难得露出一丝迟疑:“你真的跟你爸说过了?”一切自然地像只是要出门逛个街。


    丛今越正在核对行李,闻言头也没抬,说道:“早就说过了。”


    “早就?什么时候?”


    “就七夕那晚啊。”


    章淮序狐疑:“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爸吗?”


    “是啊,那天晚上他就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说是。”


    丛父还问了:“追到了吗?”


    丛今越回:“暂时还没有。”


    丛父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叹了一句:“唉,你加油吧。”听起来仿佛是觉得自家儿子想追到章淮序还差得远呢。


    丛今越感觉自己配得感还挺高的,他没偷也没抢,再说了,小章喜欢他,他们这是两情相悦。


    “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那天还去刮了张彩票呢,好像中了不少。”


    章淮序:“……”


    6。


    丛今越他爸也放假回老家了,一个南方小镇。一见两人进门,他立刻起身,目光直接略过亲儿子,落在章淮序身上。


    “小章来了,”丛父越看越满意,“路上辛苦了吧?快进来暖暖。”


    章淮序被他热情得有些拘谨,礼貌道:“伯父好,打扰您了。”


    “不打扰。”丛父引他进屋,顺便朝丛今越挥手,“你快去倒茶吧。”


    丛今越趁机在背后勾了勾章淮序的手指,低声笑:“随意一点就行,就当自己家。”


    茶过两巡,丛父起身从房间里取出一直紫檀盒,河面刻着并蒂莲纹,边缘平滑光亮,显然是被经常摩挲。


    他递到章淮序面前。


    “小章,也没什么贵重的送,这个你就收着吧。”


    章淮序打开盒子,黑丝绒里面放着一没白玉佩,雕工精细,云龙纹盘绕,玉质温润透亮,一侧有细微的磕痕,像是年代很久了。


    “这是今越母亲家传的。原本有一对,是她们家祖上给的聘礼,寓意是同心偕老。这一只她生前一直收着,说以后要一起留给今越的另一半的。”


    “玉不值什么钱,当做心意收下吧,往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今越。”


    章淮序心头微震,赶紧说:“这太贵重了。”


    丛今越不动声色地坐近了些,在茶几下方轻轻勾了勾章淮序的手指,低声说:“收下吧。”


    丛父淡淡笑道:“收下吧。”


    章淮序只好合上盒盖,回复:“谢谢伯父,我会好好保存的。”


    章淮序觉得和丛父聊天像和同龄人交流,丛父笑说自己身在教育行业,常跟年轻人混在一起,时不时还要面对一些让人两眼一黑的研究作业,研讨、开会,批改,偶尔还有学生登门拜访,生活很充实,心态自然就年轻了,他也不怎么管丛今越。


    “你们两个还年轻,大好年华,想做什么就放手做。”


    “人生苦短,最重要的当然是和值得的人一起过。”


    *


    在丛家安稳度过了一日,第二天清早,门铃被人按得震天响。


    丛今越从猫眼往外一瞥,天塌了——魔丸来了。


    “完了,”他一把将章淮序往前推,“你和他说我不在。”


    说完直接转身溜进卧室,锁了门。


    章淮序简直无语,只好自己去开门。门外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生,穿一身很酷黑色的羽绒服,眼睛炯炯有神。


    “丛今越!”小孩嗓门清亮,探头就往里瞅,“丛林林来也——咦?”


    没见到堂哥,却看到了一个穿着米灰色羊毛衫的冷感高个大帅哥。


    他对其上下打量一番,赞叹:“你好帅!”


    章淮序微笑:“……谢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丛林林:“你是我哥的谁啊?”


    他摸着下巴,脑子飞转,猜:他哥好像没带过什么人回家。


    于是他一拍手:“嫂子!”


    “……”章淮序眼皮一跳,“别乱叫。”


    丛林林充耳不闻,笑嘻嘻过来抓章淮序裤腿:“嫂,见到我哥没?”


    章淮序不怎么会招架小孩,淡淡地瞥了一眼房间,正想回答没看见,结果丛林林跟人精一样,已经自动解读:“在房间是吧?”


    立马扑过去哐哐砸门。


    “哥!你在家,出来!你说下次回来陪我打星露谷的!我新发现了刷铱矿的方法!”


    门里的丛今越:“……”


    丛林林还想嚷嚷,丛今越终于忍不住拉开门,一脸黑线地现身:“皮痒了,叫我全名?还有,你作业写完了吗你就跑来玩?”


    “哎呀,寒暑假作业不都在开学前一周才动笔吗,道上规矩!”


    丛今越眼神幽怨地看向章淮序:“你出卖我?”


    章淮序眼皮微抽:“我没有。”


    丛林林:“别扯了,我们快去打星吧,我已经一个学期没打了,你答应过我的。”


    丛今越扶额,最终还是被丛林林拉去了电脑房,一同被拉去的还有章淮序。


    “嫂子也一起来呗,你们两个玩一台。”


    章淮序被这称呼喊得头皮发麻,试图纠正:“叫哥哥。”


    丛林林从善如流:“好的嫂哥。”


    章淮序:“…………”


    ……


    几人玩了一两个小时,好说歹说总算要把丛林林忽悠走了。


    临走前,丛林林又凑近章淮序,盯着他的脸感叹:“我去…嫂哥你长得真的好帅…而且怎么感觉这么像一个明星啊?”


    章淮序沉默看着丛林林在羽绒服口袋掏啊掏,随即摸出一台手机。


    “嫂哥,合个影行不行,你太好看了,我要留念。丛哥你来帮我们拍。”


    章淮序没拒绝,半蹲下来搂住他。


    丛今越接过手机,本来还纳闷以丛林林这么爱玩的性格,家里人可能给他配手机?结果打开锁屏一看,入目是一个什么“静待花开”的莲花桌面。


    绝对是他爸的备用机,肯定是被这个皮痒的臭小子顺走的。


    丛今越心想今晚这小只少不了一顿打了,家里的独苗,没什么演戏天分,倒特别喜欢手工活。他爸每次让他来丛今越家里问丛父一些学习上的心得都装耳朵聋,玩游戏倒是积极得很。


    拍完照,丛林林还想粘着章淮序。


    丛今越推他回家:“一边儿去。”


    也不看看这人是谁的。


    “切,小气。”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冬夜


    除夕夜, 庭远寺。香火最盛的寺庙之一,这里据说很灵验, 还愿的人也特别多。


    今年春晚,章淮序和丛今越分别参与了主会场和分会场的节目录制。不过正好两人的环节基本是录播,还能协调出除夕夜的时间,陪章父章母到庭远寺点大年初一的头香。


    即便夜深,寺外依然是人头攒动的盛况。


    章淮序和丛今越两人穿着一黑一蓝的同款短羽绒服,口罩遮脸,跟在章淮序父母身侧。


    章母与寺内法师有旧交,因此几人可以从侧门提前进, 赶在人流涌上来前敬上第一炷香。


    山寺寂寂, 寒风裹挟着浓重的香火气息, 沉甸甸地压下来,诵经声和木鱼声规律的敲打声传入耳膜。


    “嘟——嘟——嘟——”


    佛殿里, 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 慈眉善目地俯视众生。


    丛今越站在章淮序的身侧,插在衣兜里的指尖渐渐发冷。


    熟悉的清苦香气钻入鼻腔,直冲颅顶, 勾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反胃, 甚至连皮肤都隐隐发痒。他强忍着不适,脊背挺得几乎僵硬。


    章淮序没听到身边人说话,习惯性地想将手探进对方口袋取暖,却触到一片冰凉。


    他立刻握紧丛今越的手,偏过头低声问:“很冷吗?”话音未落,敏锐的直觉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


    他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对彼此肢体再熟悉不过。


    此刻丛今越呼吸过于轻浅急促, 平素总是松弛慵懒的肩线绷得十分僵硬,甚至从刚才开始就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不时抬手挠着脸颊和脖颈,像是在忍耐什么。


    丛今越弯起眼睛,回握了他的手,语气如常:“是有一点。”


    不对劲。章淮序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章父章母闭目虔诚祈福的间隙,他直接将人带到偏殿一侧,快速伸手,隔着口罩用指尖擦过丛今越的下颚,强迫他抬起一点头。


    烛光摇曳下,章淮序对上一双失神泛红的眼睛。丛今越的唇抿到发白,额角渗出的汗将帽檐露出的碎发微微濡湿。


    章淮序将声音压低,山雨欲来的冷怒藏在其中:“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不舒服?”


    “真的没事。”丛今越还在笑着,想把他的手拉下来。


    “你还骗我。”章淮序不退反进,眉头皱起,目光如刃:“难道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你瞒着不说我也会生气,你要我坦诚,你自己都做不到?”


    丛今越被他问得怔住,唇瓣微动却发不出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章淮序这样强烈的情绪了,尤其是带着责怪的生气。两人在一起后一直都是彼此迁就,几乎从没争执过。


    此刻望着对方下垂的唇线和冷冽的眼神,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慌。


    他低下头,指尖稍微蜷进了对方袖口,声音低哑带着点鼻音:“对不起……别生气了。我就是…有点头晕,不太适应这里的味道。”


    章淮序凝视他几秒,心一软叹了口气。他低头将两人手指紧扣,塞进自己温暖的口袋。


    回到正殿,他朝仍在祈福的父母低声道:“爸,妈,今越有点不舒服,山上风太大,我先带他下山去车里等。”


    章母立刻睁开眼投来关切的目光。章淮序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护着丛今越逆着渐密的人流,快步沿另一条小径下山。


    ……


    远离了鼎沸的人声和浓烟的包围,山风顿时清冽起来。山路两旁隔着一段距离便设有休息的亭子,悬挂着昏黄的灯笼。章淮序半扶半抱着丛今越,走进一个没人的角落亭子。


    “坐下。”


    他按着丛今越的肩让人坐在石凳上,随即从随身包里拿出了保温杯、一次性杯子和小包便携葡萄糖粉,迅速冲好一杯温热的糖水。


    此处光线暗,还算隐蔽。他站到到丛今越面前,将他挡得严严实实,替他稍微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重重一片阴影下,丛今越的脸色却苍白得明显,眼神像蒙了水雾,额发汗津津地贴在皮肤上。


    章淮序从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汗,指尖撩开他湿漉的刘海,替他擦额角和脖颈上的汗。


    呼吸到新鲜空气,皮肤接触凉意,丛今越觉得胸口的窒闷缓解了不少,但眩晕和反胃感仍在,眼前有些发黑。他闭眼缓了片刻,才慢慢睁开,对上章淮序的眼神。


    “喝点糖水吧。”章淮序把冲好的温糖水送到对方唇边,看着他慢慢咽下去。


    丛今越吞咽完甜润的液体,唇色被水光润泽得稍显艳冶,他声音轻缓:“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近乎喃喃:“坐下来,让我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


    章淮序立刻把东西放到一旁石桌上,伸手将他抱紧。


    丛今越埋进他颈间,鼻尖对方羽绒服宽大的帽檐那圈柔软的动物毛领,汲取那份温暖柔软的触感和章淮序身上令人舒心的味道,渐渐冲淡了萦绕不散的檀香。


    两人保持着拥抱。章淮序抬眸远眺,能看到山下城市的零星灯火,与寺院的喧哗相距仿佛很遥远。


    他们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交握在了一起,两人中指都带着同款的铂金对戒。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丛今越准备的礼物。


    那天丛今越拉着章淮序去租好的游艇海景舱吃烛光晚餐,落地窗外是墨蓝色的海面和星辰倒影。


    烛光晚餐吃得乱七八糟,他磨蹭半天才拿出定制好的对戒,却见章淮序也从口袋里取出自己准备的另一对情侣对戒。两人愣住了,随即对着两套戒指陷入了沉思。


    最后丛今越把两只不同的戒指都给章淮序戴上,笑说:“没事,以后换着戴吧。”


    “你是不是不喜欢香火气?”章淮序忽然开口问,清冽的声线融在风里,格外好听,“之前《野火》开机,你好像也不舒服。”


    丛今越在他怀里轻轻一动,应道:“嗯。”


    “为什么不说,我们可以不来的。”


    “因为你想来,而且……我还以为我应该没什么事。”


    丛今越也知道他想继续追问,解释:“真的没事,不喜欢是因为…我妈生病的那段时间,我和我爸跑了很多庙,我闻多了,很讨厌。”


    人走到绝处,就只能开始求神佛。丛今越和他父亲甚至四处拜了关公庙。他失眠多梦,香火的气味成了锚点,让他梦到医院,梦到鬼,梦到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梦到他受伤,流出来的不是血,是香灰,带着一股腐朽、发苦的味道,令人作呕。


    章淮序指尖穿过他的发丝:“所以你之前讨厌那瓶檀木香的香水也是……”


    “嗯…闻了不舒服。”


    章淮序原本以为这人当时单纯只是存心来找不愉快的。


    “那为什么还答应来这?”


    “因为想改变。”丛今越的呼吸暂停了一会,才闷出来。


    他已经把烟戒掉了,他想和章淮序开始新的生活,普通、开心的生活。


    “我觉得我能好起来的。”


    章淮序掌心贴在他后颈轻轻摩挲,笑意缓缓漾开:“对,会好起来的,慢慢来,我陪你。”


    *


    年后,章淮序接了一部都市悬疑剧,提前进驻了影视基地。丛今越原定的音综因为某个嘉宾档期调整,意外空出了半个月档期。


    他立刻就联系了章淮序组的导演,说以友情价片酬去客串一个和章淮序角色有重要交集的反派。


    丛今越提前两天飞到了基地在的城市。他把迈巴赫又送去章淮序父母那儿了,也没有特意告诉章淮序自己具体的抵达时间。


    傍晚时分,影视基地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的。章淮序刚结束拍摄,就接到了丛今越的视频电话。


    他朝林夕打了个手势,随即走到了片无人地接通。


    屏幕那头,丛今越穿得很厚实,呼吸一口都化成了白气,似乎站在室外。


    “收工了吗?”他的声音传来,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章淮序半张脸埋在柔软的羊绒围巾里——这是丛今越在他来北方前非要让他带上的。


    他应道:“刚结束。”


    “想我吗?”丛今越牛头不对马嘴。


    章淮序抿了抿唇,也牛头不对马嘴地岔开话题:“过几天不就见了吗?”


    丛今越追问:“你就说想不想。”


    “……”章淮序无奈,“想。”


    总行了吧?


    丛今越眼底笑意更深:“那你来你们基地西边那个废弃的民国街景区,这边没人。”


    章淮序一愣:“你过来了?”


    两人结束通话,章淮序裹紧羽绒服,跟林夕打了声招呼就低调地踏着雪痕朝西侧小路走去。


    这里确实偏僻,是尚未完全开发的拍摄区域,夜晚杳无人迹,只有几盏路灯映照着仿古建筑和飘落的雪。


    丛今越穿着身加绒的红蓝色冲锋衣,站在一座廊桥下,身影一半隐在阴影中,只有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隐约可见。


    他手里还提着几个手提袋。见到章淮序走过来,他几步迎上前。


    章淮序淋着雪,灰白色的围巾包住了半张尖窄的脸,路灯为他镀了一层暖光。


    丛今越心头一烫,笑得更不值钱。


    章淮序刚走近,丛今越就连人带手里的一堆东西将他抱住,甚至往上掂了掂。


    章淮序被吓得赶紧抓住对方肩头处的衣服。


    “你干嘛!”


    他面红耳赤,觉得这个动作怪羞耻的,稳住后伸手用力捏了捏丛今越的脸,毫不怜香惜玉。那块皮肤很快泛红了。


    “赶紧放开我。”


    丛今越将他放下地面,揉了揉自己的脸,可怜笑道:“好痛。”


    章淮序心想:活该。


    “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饮料。”丛今越低头,先打开饮料的手提袋想拿出来让章淮序喝两口暖暖,结果:


    “咦,好像不小心洒了一点。”刚才抱得太用力晃了出来。


    “……”章淮序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没事,能喝。”丛今越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还有热的糖炒栗子。”


    章淮序捧着杯子和纸袋,指尖慢慢回温,正色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过两天吗?”


    “等不及了。”丛今越仔细端详章淮序的脸,手扯了扯他的领口看了看,“穿这么少?”


    “不冷,这外套挺保暖的。”章淮序轻微摇了摇头后继续问,“你行李呢?”


    “让陈晓晓偷偷送你那儿了。”


    两人发间都沾了些雪,随便找了块淋不到雪的地儿并肩坐下。


    章淮序打开饮料的热饮口,稍微扯下围巾喝了一口。


    丛今越偏头看着他。这围巾是他选的,感觉很衬章淮序。


    章淮序皮肤很白,眉睫和瞳孔都像水墨描画的,此刻鼻尖和两腮还被天气冻得微微泛红,看起来柔软又可爱。


    他心一动,伸手解开了章淮序围巾的结,扯过来一半,绕在自己脖子上。柔软的羊绒织物还带着章淮序的体温,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接着,他又非常自然地把手塞进章淮序的口袋,把手指挤进对方温热里和对方十指相扣。


    章淮序被他这一连串操作幼稚得想笑,但是一点儿也不抗拒。


    丛今越小声嘀咕:“不是说想我吗?”


    章淮序一记眼刀:“又想干嘛?”


    “没有一点表示吗?”丛今越转头,围巾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的笑意晃荡在冬夜里。


    章淮序与他对视片刻,用另一只手扯下他鼻尖前的一块围巾,亲了上去。


    甜甜的一股饮料味,丛今越心想。


    分开时,两人脸上都泛起了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的红晕。


    章淮序推了他一把:“快点,回去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妒夫上线


    《野火》即将播出, 章淮序和丛今越要三搭风声就走了一些,不过剧组保密工作和安保措施都做得很好, 狂热的粉丝硬是没拍到任何有效路透。乐章CP粉有点急,每天在超话转《野火》宣图,做饭,还有盼着三搭新饭到嘴里。


    丛今越进组后没多久,很快察觉到一丝异样。剧组里一个叫傅子宁的新生代演员,对章淮序似乎过于热情了,几乎要超出寻常后辈的界限。傅子宁饰演男三,长相是时下吃香的阳光帅气型, 性格比较憨厚腼腆。


    起初丛今越以为只是单纯的敬重前辈, 但观察了几天, 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这小子敬重对象主要是章淮序,还特别殷勤。


    傅子宁的眼神总是追着章淮序跑, 没事就凑过去聊剧本、对台词, 送个水果、递杯咖啡。章淮序通常只是客气地道谢,偶尔还会因为对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而浅浅一笑。


    每当这时,丛今越就能看到那个傅子宁站在原地, 盯着章淮序离开的背影, 耳根通红,一脸掩不住的傻笑。


    这让他这个无名无分的正宫开始不爽起来。


    丛今越的脸色不自觉就沉了下去。他对傅子宁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冷淡起来,偶尔对手戏时,气场压得对方几乎接不住戏。


    傅子宁人也不蠢,能察觉到丛今越对他好像有些敌意,但他自问对众人都是谦逊有礼貌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人了,因此看丛今越的眼神还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委屈, 像只被无故踢了一脚的大型犬。


    更让丛今越郁闷的是,章淮序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依然是对人是惯常的温和疏离的样子。


    他是有风度了,却看得他的正牌男友心里一股子无名火窜起,烧得五脏六腑都不是滋味。明知自家这位长得招人,性格看着冷,实则内心温柔,魅力不小。


    这天下午,一场情绪消耗极大的重头戏拍完,章淮序有些疲倦,坐在休息区椅子上看回放。


    傅子宁看准时机,又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凑了过去。


    “章老师,今天辛苦了!我看您今天嗓子好像有点哑了,这个……是我老家带来的特产手作糖,清热润喉的,拍戏间隙含一颗会很舒服。”傅子宁有些害羞地挠了下头,“味道挺好的,您试试?”


    章淮序抬眼,朝他笑了笑,说:“谢谢,不用这么客气。”


    “不不不,您一定要尝尝,真的很不错。”傅子宁坚持把盒子往前递了递,“就当感谢您平时耐心指导我演戏了!”


    章淮序其实不太习惯收这种私人礼物,但对方的表情十分期待,又是以“指导演戏”为名,现场偶尔有工作人员经过,直接拒绝可能会让对方下不来台,还容易落人话柄。正好丛今越不在,他打算先收下,晚点再找机会道谢婉拒。


    他伸手接了过来,说:“那谢谢你了。”


    傅子宁见他收下,脸上立刻绽开出巨大的笑容,眼神闪亮,正要说什么——


    “砰!”


    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木质门框上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休息角落的平静。


    章淮序心里猛然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来。他倏然看向门外。


    只见丛今越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个道具门边,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神锐利得像冰锥子,死死地盯着他……以及他刚接过的那个烫手山芋。


    丛今越感觉自己要气炸了。他刚在外头结束和工作人员的谈话,一路找过来,结果看到了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傅子宁的背影挡住了部分视线,但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章淮序仰起头,对着对方露出温和的笑,然后接过对方送来的包装扎眼的小礼物。


    好,好得很,就一会儿没看住。


    丛今越听不到两人刚才在交谈什么,只知道章淮序笑得不亦乐乎,他扯动嘴角,一个没忍住就把拳头打在了旁边的道具门上。


    傅子宁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丛今越修罗般的脸色,赶紧张口打招呼,声音都紧张地有些不利索:“丛、丛哥……您、您怎么来了?”


    丛今越见到章淮序愣住的表情。他勾出一个没温度的笑,眼神却冷得骇人,几乎咬着牙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那我换个地方?”


    章淮序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


    偏偏接下来安排的戏份,正好是丛今越、章淮序和傅子宁三人的一场关键对手戏。


    这场戏本该是三位角色间尔虞我诈、表情平静却暗流涌动的优雅博弈。


    然而丛今越全程低气压,盯着傅子宁的眼神不仅是试探和周旋,还多了些想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狠劲。台词倒是没错,但是语气眼神活脱脱像是来捉奸灭口的。


    傅子宁被这带着来势汹汹的气场压得手足无措,几次接不住戏,NG了几条,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章淮序觉得丛今越有点过分了,趁着一个走位的间隙,暗戳戳地用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角,想让他收敛点。


    结果丛今越侧头瞥他一眼,肉眼可见得更生气了——到底谁是你男朋友,你还向着他??


    又一条拍完,导演擦了把汗,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那个……丛老师啊。”他斟酌着用词,“情绪……咱们稍微收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丛今越背对着导演组,恶狠狠地瞪了章淮序一眼,转回身却已经无可挑剔的明媚笑容:“不好意思导演,没把握好,再来一次吧。”


    傅子宁看着对方的笑容哆嗦了一下。


    章淮序则是被他刚那一眼瞪得头皮发麻,眼神飘了飘。


    ……


    好不容易熬到拍摄结束,丛今越还是一肚子气,他看都没看章淮序一眼,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丛今越早早离开。明天剧组是休息,章淮序被制片人叫去吃了饭,他给丛今越发了消息说晚点回。


    而丛今越独自去吃饭,看了眼手机,什么也没回,就丢回了兜里。


    说的晚一点还真是挺晚的,丛今越在套房沙发坐了很久,脸色阴沉,直到听见开门声。


    章淮序一进门,除了铺面的暖气,还感受到一股低气压。


    丛今越环抱双臂,背对着门坐在客厅沙发上,背影绷得紧紧的,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宣告“我在生气”。


    章淮序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那点被他晾着不回消息的不愉快反而散了,甚至觉得这人吃起醋来有点好笑。他故意装作没察觉对方的怒气,先是把外套挂好,再继续往里走。


    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高领针织衫,贴身布料勾勒出流畅的肩骨,腕骨,腰身都明显,劲瘦却又有力量感,性感一览无遗。黑色衬得他皮肤冷白得发艳,脸上的五官看起来冷漠又多情。


    丛今越特地把沙发挪到了靠近过道的位置,简直像设置了路障,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在生气。


    章淮序路过时,脚步顿了顿,假装不太理解地说了句:“挪开点,别挡道。”


    他刚要侧身经过,丛今越却怒气难忍地抓过他的手腕。


    章淮序顿时只觉得一股力道将他猛地向后拉去。


    视线天旋地转,他跌进了一个坚硬滚烫的怀抱。鼻尖撞上对方的下颚,淡淡的酒气和丛今越的气息钻入鼻腔。


    章淮序挣扎着抬起头,对方丛今越染着微醺酒意和怒意的眼睛。


    “你喝酒了?”他问。


    丛今越抿着唇,眸光沉沉地锁向他,心里又气又委屈: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给他一个解释?


    “不重要。”丛今越的声音因为压抑久了有些哑,“你不该先解释解释下午的事吗?”


    “今天下午?”章淮序被他锢着,索性放松身体躺在他怀里,仰着脸,刘海有些散乱地垂在光洁的额前,眼神里带着点故意装出来的无辜,“你指什么?你今天拍戏倒是失误不少,搞得我也要重来好几条。”


    这神情让丛今越火气更盛。


    “你——”他一时气结。


    章淮序累了一天,被他这么粗鲁地对待也有了些脾气,存心要晾他一下。


    他撑着丛今越的腿起身,缓缓说道:“不说了,累死了,我先去洗澡了。”


    “你是不是存心气我?”丛今越站起身,抓着他的肩膀把人拽回来,力道失控。


    “啧!”章淮序疼得蹙眉,“力气这么大干嘛!”


    丛今越闻言手松了松,但仍抓着他不放。


    “抱歉……”酒劲上头,他眼眶微微泛了红:……我就是想知道……下午你和那个傅子宁在角落干嘛呢,他送你什么东西了?”


    “啊——”章淮序眼神飘忽了一下,故意把语调拖长,避重就轻淡笑道:“正常社交而已啊。你这人总不能这么霸道,连我交朋友都要限制吧?”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丛今越别他这颠倒黑白的态度气得脑仁疼,“我什么时候、限、制、你交朋友了?”即使作为男朋友,他也一直都很尊重恋人的私人空间和隐私,还不够绅士吗?


    “你不觉得你和他过于亲密了吗?”


    “哎呀,知道了,下次我注意分寸。”章淮序敷衍了句,小声嘀咕,“这点儿事也气成这样……”


    丛今越猛地松开他,转身大步走回卧室去了。


    章淮序:“……”


    唉,多嘴说了最后一句,等会儿哄哄吧……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水杯脱手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叹了口气, 觉得口干,心想晚点再哄吧。头回见这人醋劲这么大, 手劲也凶得吓人。


    他活动了下被捏疼的肩膀,漫步走去饮水机前接水。


    刚端起水杯,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到身后传来沉而快的脚步声。他头都没回,便被人猛地扯转身。


    “哗啦——”水杯脱手,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水渍洇开一片。


    视线剧烈摇晃, 他被人按在了冰冷的玉石桌面上, 胸口被撞得一痛。


    “你干什么!”章淮序吃痛一声, 想撑起身,手腕却被对方一只手牢牢攥着压在一旁。丛今越抽出自己的皮带。软韧的皮质在他手中利落地绕了几圈, 便将人的手腕紧紧缚在身后。


    “等一下!”章淮序急喘两声, 手腕挣动无果,刚借腿力想把身子抬起半寸,却被后腰硌着什么东西重重按了回去——那东西随即被丛今越随意搁在桌旁。


    章淮序瞥见, 顿时一愣, 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丛今越想做什么,一时挣动得更厉害了:“疯子!这是客厅!你不会是想……”


    可丛今越却仿佛没听见,他将对方针织衫的下摆推高,堆叠在弓起的肩胛骨位置,露出一截漂亮的后腰,又将其下半身的衣料都拉到了膝弯。


    一片旖旎的唇色撞入眼帘,气血轰然涌上头顶。


    他拿起桌面上那个小包装, 直接放在嘴上用牙齿撕开,


    章淮序被抵在桌面上,感官开始变得异常敏感,他听着后方传来的窸窣声响,觉得浑身燥热万分。


    他艰难地侧过头,视线掠过丛今越。


    丛今越即使酒精上头,怒火中烧,服务意识依然很周到,他压下身体,胸膛和对方的后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手撩起对方耳边湿透的发丝,声音混着灼热的气息打在章淮序耳廓:“你知道吗?”


    “招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想让你爽,不想让你痛,是因为我喜欢你。”他话音一顿,齿尖不轻不重地磨着对方带痣的耳尖,感受对方发出细微的动作声音,才继续缱绻又危险地说话,“但是……如果你背叛我,或者不爱我了……你可以试试,我不会放过你的。”


    “放松点。”他低声命令,语气却暧昧得像是在说情话,“我准备惩罚你咯。”


    他轻笑了一下。


    “他送你什么了?……嗯?”


    章淮序说不出完整句子。


    “明天……就发消息跟他说清楚……”丛今越不依不饶,逼问声里混着喘息,竟又带着一丝委屈,“让那些……别有心思的人都离远点……不如我们官宣吧……可不可以?”


    根本不用吓唬,你的脸色能把人家吓走了。章淮序眼神口口,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


    *


    第二天一早,章淮序忍着酸痛,特别是难以启齿的强烈不适,恼羞成怒地抓起枕头砸向丛今越,骂他是个狗东西,居然敢这么对他。


    他想用脚踹人,奈何太痛没动,只能用眼睛瞪着对方。


    丛今越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几下,还死皮赖脸地抱住他,说他不能不守信用,必须兑现昨晚答应的事情。


    章淮序气得肺冒烟了,但是丛今越仗着他行动不便,将他圈在怀里,蹭着他颈窝,又拿过他的手机塞进他手里,要他当面给傅子宁发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对象了。


    发完消息,他没好气地把手机扔给丛今越:“满意了吗?”


    丛今越浏览完,嘴角又扬起笑容。他凑过去吻了吻章淮序的嘴角:“很满意。”


    章淮序冷哼一声,心里暗骂:这么好哄,今天又正好休息,这狗东西昨晚绝对是故意想那么干的!


    “那官宣呢?”丛今越用手指轻轻摩挲对方领口露出一块吻痕,心下讶异自己居然弄得这么明显,指尖流连忘返。


    “我怎么知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章淮序拍开他的手,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懒得跟他争辩。


    丛今越非常上道地下床给他倒了杯水,坐回床边,理智地觉得官宣还需从长计议,现在不是时候。


    至少先等这部戏拍完,否则风波不小。


    “真有主意。”章淮序接过水杯冷嘲热讽。


    *


    几天后。拍摄进入关键阶段。一场情感爆发戏,章淮序情绪激动之下,突然感到一阵头疼,随即鼻腔一热,殷红的血滴落在了衣服上。


    丛今越是第一个冲上去扶住对方的,匆忙间还不小心带倒了一旁的道具。他一手扶住章淮序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替他擦拭不断流出的鼻血。


    那血在源源不断地流,迅速染红纸巾,又沾上丛今越的指尖,众人都被吓坏了,丛今越眼睛发红,回头喊:“赶紧叫医护!”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初步检查后,朝肉眼可见慌张,一直在用指尖焦虑地抓着手臂的丛今越安抚道:“没事没事,是情绪太激动,暂时性的颅内压增高,导致鼻黏膜血管破裂了,血流出来是好事。别担心,但近期一定要注意情绪平稳,保证休息。”


    丛今越肩膀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气。


    周围的人也放松下来,小声议论起丛老师真是关心同事啊,把他们都吓坏了,可唯独站在稍远一些的傅子宁有些怔然。


    他被章淮序拒绝后黯然神伤了很久,原本也想上前关切,却看到丛今越第一个冲了上去,几乎将人半护在怀中,手指轻柔地给人擦拭血迹,那双眼睛里几乎满溢出来的都是焦灼和心疼,明显已经超出了普通同事的界限……


    他猛地一愣,回想起丛今越起初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再到今天这样失态的紧张……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骤然清晰起来。


    啊啊!他怎么早没意识到!


    *


    晚上回到套房,章淮序洗完澡出来,还想拿起剧本再看看,却被人从身后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


    那人把脸埋进他后颈,呼吸温热,久久不动。


    章淮序叹了口气,放下剧本,抬手向后揉了揉他的发顶:“真没事了,医生的话你没听见吗?”


    丛今越瓮声瓮气,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医生说的是要你多休息,结果你一回来就看剧本。”他语气里是柔软的不满和后怕。


    “后面没什么特别需要大情绪起伏的戏份了。”章淮序想起对方白天害怕的神情,心想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声音便缓了下来。


    两人皆是沉默了一会儿。


    丛今越低声说:“就不能好好休息吗?我不惹你生气,也不会让别人惹你生气……”他无法想象章淮序如果真的出事自己会怎样,无法想象他失去章淮序,他的爱正浓恨也刚消。章淮序要是敢让他当了鳏夫,他大概真的会随便找栋烂尾楼跳下去,然后化厉鬼去找对方讨债。


    “那睡觉吧。”章淮序哭笑不得,指尖稍微塞进些他的发丝,像对待迈巴赫一样捋了捋,“再不松开,我要喘不上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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